ぜったい最X☆おっぱい恋する☆宇宙戦争っ!! ~巨X王国vs贫X王国的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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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王国 vol.1
作者: 毛利 志生子
时值西元七世纪。虽然是唐朝皇帝李世民的姪女,却以商人之女的身分被扶养长大的翠兰,有一天突然被皇帝召唤,并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妳愿意成为朕的女儿,并嫁到吐蕃国去吗?」必须前往边陲之地吐蕃(现今的西藏)接受政略婚姻的翠兰,隻身跨上马背展开旅程。然而等待著她的,竟是意想不到的事件、令人心动而不安的邂逅以及——纵横歷史的女主角翠兰,即将展开一场史诗般的冒险故事!
一、前往草原
二、赤岭攻防战
三、下游之旅
五、黑色士兵
六、两位公主
七、河源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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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何处传来的鸟啭。
  翠兰跪在石造地板上聆听着那叫声。
  是在偌大的奢华庭园中鸣唱?抑或是从哪户的鸟笼之中传出?正当翠兰沉思之际,来自窗外的初夏阳光,将窗边鸟儿的身影映照在华美的地板上。
  翠兰不禁将视线往上移。
  但下一瞬间,她立刻惊觉不妙。
  她视线所及的并非小鸟,而是身穿龙纹黄袍的皇帝——李世民。
  「请原谅我的无礼……」
  谢罪之词脱口而出的翠兰发觉此举更加不敬。
  从进入房间到坐在椅子上,李世民依旧一言不发。参与政治的重臣与武将就另当别论,在皇帝开口前,翠兰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等待。
  李世民似乎无意计较小姑娘的无礼,不一会儿便开口了:
  「无妨。起身,来朕身边。」
  「遵命。」
  翠兰恭敬地回话并俐落起身,却在跨出脚的那一刻踩到穿不惯的裙襬,狼狈地向前倾了一下。
  近来流行的裙襬也未免太长了。
  尽管如此,翠兰仍努力地假装镇静,静静地步向李世民身边。
  虽然皇帝吩咐到他身边,但是若靠近到伸手可及之处仍属不敬。翠兰在数步之遥处停住,并再度跪下。
  「好了,不用跪了。朕想看看妳的容貌。」
  早在开口之前,李世民的眼神便不安分地在翠兰的全身四处游移。
  倘若是别的男人做出这般举动,翠兰恐怕早已二话不说打下去并离开房间。但对方是大唐帝国的皇帝,而且虽说有着身分上的差异,不过对翠兰而言,他毕竟也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叔父。
  翠兰的父亲李淑鹏和李世民同为唐朝第一任皇帝李渊之子。单论年龄而言,稍长两岁的淑鹏为兄,不过他是身分较低的侧室之子,与正室皇后所生的世民地位完全不同。
  即便父亲拥有再高贵的血脉,其子嗣的身分高低却被母方所左右。
  基于这点,淑鹏毫无疑问的只是庶民。然而李世民登基前便将淑鹏置于身边,登基后更厚封中书侍郎的官职。
  尽管如此,翠兰也只不过是名官宦子女罢了。况且平日她是住在经商的祖父母家中,根本没有进出皇城的机会,就连像今天这样进入皇帝宫殿里的私人居所也是头一遭。
  为何我会被召唤入宫呢?
  翠兰觉得难以理解,开始揣测起李世民的意图。
  从皇帝的体格到仪容,她每一处都仔细地打量着。
  经历过无数战争的武将、杀害皇兄篡位的夺权者,然后变成一位难得一见的执政者。
  被各式各样传闻所包围的皇帝,体态比翠兰想象中好。真要说的话,是属于比较丰满的类型,但全无些许松弛之处,反而让人感觉到充斥在那层皮肤下的力量。
  而那股力量,亦从他的双眼流露出来。
  「朕的容貌很有趣吗?」
  李世民忽然用略带揶揄的口吻问道。
  翠兰吓了一跳,但仍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认为至少比我的脸有趣多了。」
  面对翠兰落落大方的回答,手拄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脸的李世民笑了。
  「不,朕觉得你比较有趣喔。虽然会让人联想到你身穿胡服、骑马拉弓的英姿,不过你也很适合这身华丽的女装。」
  「您过奖了。」
  「我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传言。」
  剎那间,李世民的笑容消失在双眼深处,进而换上了观察者的表情。
  「听说我的侄女无论使剑或射箭的技巧都很卓越,就算整列士兵也不是对手。近来有很多女子喜欢装扮成男人的模样,但却无人能做得如你一般。」
  这是在责备我吗?翠兰心想。但李世民的表情毫无愠色。
  「你父亲淑鹏,想必非常以你为傲吧?」
  「这个嘛……」
  「有什么原因让你无法回答吗?」
  「着实难以启齿。」
  翠兰以坚定的态度拒答,李世民见状便用鼻子闷哼了一声。即使翠兰佯装不知情,然而实际上李世民明白翠兰不语的原因。
  「……是关于元吉的事吧?」
  在一阵沉默之后,李世民爽快地说了出来。
  翠兰的亲生父亲,名叫李元吉。
  元吉乃唐朝建国者李渊的正室——皇后宝氏所生的三个儿子之一。
  拥有广大领土的大唐帝国在距今二十年前建国。
  太原留守李渊,在前代皇帝隋炀帝执政失当,导致国家动荡之际趁机崛起。他逮住了留滞长安的隋炀帝之孙——代王炀侑,最后命令炀侑将帝位传给他。
  唐朝建国当时,元吉十六岁。
  和现在的翠兰同年。
  当时在太原留守的父亲十分宠爱他。举兵之后,他即被任命为太原太守,封为齐王。元吉自然愈发傲慢之心,忠心谏言的臣子全遭处死,身边充斥的尽是巧言令色的佞臣。
  距今十二年前……
  元吉与长兄建成一同在玄武门遭到杀害。
  讨伐皇兄建成的,正是现任皇帝李世民。
  单从结果来看,这是不折不扣的谋反之罪;然而,若综观李世民对唐朝开国的贡献以及将周遭人们的反应考虑在内,会造成如此情势,绝不能全怪罪于李世民一人。
  皇太子建成惨遭杀害之际,么弟元吉也一同送命了。过去元吉曾集结了建成的臣子并使其口径一致,不断要求兄长前去讨伐李世民。
  元吉恐怕是很厌恶二哥世民吧?他不直接针对李世民本人,而是数次恶意攻击深受李世民信赖的臣子。
  其中一则事件发生在十七年前。
  那时翠兰之父李淑鹏跟随着李世民远赴虎牢县。
  待在长安无所事事的元吉,将与淑鹏有婚约在身的翠兰之母强行带入自己的宅邸。
  无法得知这是出自于对侍奉世民的异母兄弟的嫌恶,还是纯粹觊觎拥有佳人美名的翠兰之母。
  趁着元吉外出之际被救出来的翠兰之母,立即就与淑鹏成婚了。
  隔年翠兰出生后,周遭的人们都皱起了眉头。
  究竟哪一位才是翠兰的亲生父亲呢?
  这个谁都无法断言的疑问,只有翠兰的双亲知道答案。
  翠兰的亲生父亲,是李元吉……
  那个身上流有大唐帝国建国者李渊的血脉,受极万民怨恨的男人。
  当提起玄武门事变时,人们为皇太子建成的不幸遭遇落泪。
  提到元吉时却正好相反。
  因为他而遍尝苦难的晋阳人民不说,曾被其嚣张行径所践踏的长安人民也无不松一口气。绝对没有人会哀悼他的早逝。
  「在口无遮拦的人们之间有许多流言,但你是李淑鹏的女儿。」
  李世民以冷静的口气作结。他浑身散发着身为支配者的威严压迫感,仿佛意味着已不需要其它多余的解释或话语。
  接着,李世民改以轻松的语气问道:
  「怎么样?你愿意成为朕的女儿嫁给吐蕃王吗?」
  「吐蕃王…………」
  翠兰反射性地重复了一次。当她再次错愕自己的用词的同时,也在头脑的一隅思考着这样也算不敬吧?然而现在这种情形,早巳超出翠兰临时恶补来的礼仪所能反应的范畴了,会如此地对李世民发问,全是因为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冲击。
  吐蕃是位于大唐帝国西方的新兴王国。
  在早先的汉朝与其后在乱世中争夺霸权的武将们,没有人会提到此地。这里只有一些小国瓜分着尚未开发的土地,再加上拥有三边皆被高山所包围的地理环境,此处更称不上是交通要塞。
  在古地图里,现今的吐蕃王国所在地仍是一片荒芜。
  只有寻求稀世珍宝的商人才会前往那里。
  在汉人们为了扩大势力版图而相互争战之际,吐蕃也默默地成就了自己的霸权。两国定为王都的国家中心点,各距千里之遥,而在吐蕃与大唐帝国之间也散布着零星小国,使得两国直接相连的国境并不多。
  尽管如此……
  「你知道前阵子吐蕃军队攻进我国的领土吗?」
  「是的。听说在松州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
  「我军败了。」
  李世民再度干脆地回应。另一方面,靠在椅子扶把上的手则更倾斜了,就像是陷入了深思一般。
  「胜负底定后,吐蕃马上就撤兵了。他们不需要像松州那样的山村,但是希望能迎娶一位公主(皇帝之女)作为王妃。也就是说,他们无意以国与国的对等关系争夺领土,而是希望可以成为我的女婿,并且被认定为我唐朝的臣属国。」
  「可是我并非公主。」
  「我们是近亲的事实是不变的。」
  面对翠兰的否决,李世民同样以否决回应。
  「你知道现今人心的倾向吗?没有人想破坏终于到来的太平盛世。由高官乃至贫民,都认为婚姻理当重视门当户对。」
  「陛下。我没有考虑过结婚这件事。」
  翠兰半带恳求地诉说着。
  因为遭到凌辱才生下翠兰,所以母亲极度憎恨她。
  虽然有着父亲的庇护,翠兰母亲的憎恶逐渐发展为杀意。为恐危及生命,因此翠兰被送到以和西域交易为业的母亲娘家。
  现在的翠兰,是商人世家的孩子。
  而且还是个粗鲁而特立独行的女孩。
  除了身穿男装从商,也会骑马、拉弓使剑,甚至出外打猎。而且她比一般男性坚强,更向堪称当代第一的武师学习武术。
  不曾有男性喜欢上翠兰,而翠兰本身更没有对谁有过倾慕之情。
  在她脑海中,只充满着家族事业、家人与习武之事而已。
  「总之,希望能让我重新考虑一下……」
  「这可是攸关外交的问题。」
  无视于翠兰的话,李世民继续说下去。
  「尽管吐蕃希望的人选是公主,只可惜我那些多少还有些风骨的女儿们都已嫁人了。」
  「但是陛下,我并不是公主。」
  翠兰又强调了一次。
  就算对方是敌人,翠兰也不想成为欺骗吐蕃的帮凶。
  更何况,如果结婚对象是像自己这样的女孩,对吐蕃王也过意不去……翠兰是真心这么认为。
  只见李世民用拳头重击扶手,面红耳赤地怒道:
  「如果这个女孩让吐蕃王扫兴的话就不行!最好是会骑马、熟悉武艺、身体强壮而且意志坚强的女孩。吐蕃位于山上,三不五时都刮着强风。这女孩一定不能败给经年累月的强风,而且必须能承担搭起两国间友谊桥梁的重责大任才行!」
  李世民停了下来,凝视着翠兰。
  「我之前也说过,以前曾经听过你的传闻,所以前些日子我命敬德邀你到狩猎场。妳的身手当真相当了得啊!」
  原来如此。翠兰恍然大悟。
  前几天与父亲交情很深的武将尉迟敬德带翠兰去参加由皇帝主办的狩猎活动时,翠兰就已经起疑了。虽然敬德算是指导她武术的导师,但是翠兰其实很讨厌在人前挥刀舞剑,她的父亲对这点也持相同看法。
  尽管如此,那天两人却急急忙忙地将翠兰送出门。
  不对——还记得父亲那天一直喋喋不休地嘱咐她,别做会引人注意的事。不过,父亲平时就是如此,所以她将其当成耳边风。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陛下。」
  「尽管问吧。」
  「如果拒绝,我的父亲会因此而受罚吗?」
  「我并没有考虑这种结果。」
  李世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已经没有退路,翠兰在心中也有所觉悟了。
  无论提出多少问题,李世民都可以不由分说地直接下令。
  要我以公主的身分嫁到吐蕃……
  而且,这无疑已经是最后通牒了。
  正因如此,反而会希望能感觉到是由自己做主的实感。
  倘若是自己决定的事,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忍耐得住吧。
  「你愿意嫁到吐蕃吗,翠兰?」
  她再一次被询问,这次翠兰选择回答:「是」。
  「请问是立刻过去吗?」
  「两年后。」
  「为何还要两年呢?」
  「吐蕃是游牧民族的国度,为了公主的前往,他们想要建城。在那之前,妳可以住在掖庭宫(注:掖庭宫为嫔妃们的住处)。」
  「请问是否可以回家呢?」
  「你是朕的女儿了,想要见家人的话随时都可以让你见到;有需要的东西就尽管开口。没错……就算是没必要的东西,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明白了吗?」
  翠兰稍微想了一下。
  要在异国生活,绝对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吐蕃人会说汉语吗?」
  李世民带着笑意松了一口气。
  「立即为她安排吐蕃语的老师!」
一、前往草原
一、前往草原
  有谁正在看着我!
  这样的感觉突然袭来,让翠兰反射性地拾起头。
  可能是被马鞍上的主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马儿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不过就在拉紧疆绳加上吆喝之后,原本受惊的马儿立刻回复原先的步调。
  翠兰将头伸出为防日晒所披戴的斗篷,望向自己前方的队伍。
  在淡褐色的细长道路上行进的队伍中,打头阵的是手持精细刺绣旗帜的武将。紧接在后面的是几位骑马的重臣、徒步的士兵,以及宫女所乘的七顶轿子。
  青绿的大地向左右两旁延展,与伫立前方的绵延山峰形成一片和缓的倾斜角度。虽然现在是夏天,远方的高峰上却积着白雪。淡红色的天空宣告了傍晚的来临,数只大鸟在空中盘旋飞舞着。
  自今天早晨通过了大唐帝国最边缘的领土鄯州之后,一路上就连一栋民宅都没有,除了这支队伍以外没有任何人影,也没有可以用来藏身的岩石。
  翠兰摇了摇头,讶异着自己的胆小。
  现在的她,感到了些许疲倦。
  从长安出发至今二十八天,一直都是乘她坐不习惯的轿子来移动。到了夜晚,各地官吏的接待也令她感到苦闷。
  对于在商家被扶养长大却又是官吏之女的翠兰而言,她可以了解为什么这些地方官拥有如此振奋的精神与认真的态度。款待即将下嫁友邦的公主,正是提升个人评价的好机会,但此事也同时隐藏反效果的危机,而这将由公主的心情来左右。
  一想到这里就让人不禁担忧,因此翠兰始终保持微笑来面对这些招待。
  没想到明明不快乐却还得保持笑容这件事,竟然如此耗费精神。
  或许是因为如此,尽管现在换上了期待已久的胡服,也从乘轿改为骑马,她依旧感到如同被细长铁链捆绑住一般地呼吸困难。
  「怎么了?翠兰。」
  一道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令翠兰吓了一跳。
  声音的主人是身材瘦长的骑马男子——尉迟慧出现在翠兰身边。
  「没事……没什么啦。」
  面对翠兰含糊的回答,比她大四岁的青梅竹马用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的脸。
  只不过,映照出翠兰身影的只有右眼而已。
  他的左眼隐藏在皮制的眼罩之下。
  那是在之前远征时失去的。从长安出发之前,三年没见的慧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对她说明原委。
  原本与经商的双亲四处旅行的慧,在九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父母,幸亏有其他商队的协助才得以抵达长安。他暂时住在翠兰的祖父母家,后来立志当上武官并成为将军,因此他成了尉迟敬德的养子。
  翠兰在孩提时代,曾与敬德的儿子与养子们一同锻炼武艺,但是当他们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便纷纷出征去了。
  慧也不例外,从十四岁起便四处征战。
  翠兰总是担心着慧。
  尽管再度相见时慧长高了,发达的肌肉也让肩膀变宽了,然而面对变得如此气宇轩昂的他,翠兰的心情依然不变。
  在翠兰的记忆之中,始终存在着慧总是瑟缩在马厩角落的身影。瘦小的身上沾满了淡褐色的尘埃,金发也仿佛褪为苍白。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的少年,因为失去双亲的打击,一时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
  「你很在意这个吗?」
  面对一直盯着他的翠兰。慧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罩。
  翠兰连忙摇头,将视线移回前方。
  「感觉好像很痛耶。」
  「你从以前就这么胆小。就算手脚灵活并擅长使用剑和弓,但你还是不适合武术。劝你今后还是在一边看就好了。」
  「我小时候也从来没想过慧将来当得了武将。」
  面对慧不留情的批评,翠兰同样以毫不客气的话语回嘴。
  听到慧辛辣的话语让她松了一口气。
  当慧表示要一起去吐蕃的时候,翠兰顿时倍感安心。
  只是,与翠兰共赴吐蕃这件事,将导致慧至今作为武将的战绩变得毫无意义。
  慧失去一只眼睛所换来的功绩明明就是存在的啊……一想到这点,翠兰实在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这样真的好吗?慧。现在回长安还来得及喔。」
  「不用了。翠兰的祖父母有恩于我,为了不让他们的孙女坏了家里的名声,我会好好地守着她的。」
  以苦笑回应慧的翠兰垂下眼帘。
  在被皇帝召进宫前,翠兰的身分只不过是「刘家特立独行的大小姐」罢了。
  帮忙照顾进出宅邸商人们的马匹、混在人群中搬运货物,还有帮视力开始退化的祖母填写帐本。
  原本她认为只要一直这样活下去就好了。
  就像对李世民说的一样,翠兰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但是,想独自在这个视结婚为女性义务的社会中生存,需要有一定的力量。会身穿男装,就是因为看上那便利性;学习武术是为了防身;而出外狩猎,也是因为有所益处才做的活动。
  两年前,会参加由皇帝所主办的狩猎会,也是因为想要得到一张鹿皮来作为妹妹的生日礼物。
  作梦也没想到,这件事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自从在长安的宫殿里对李世民回答了「是」之后,翠兰的处境完全改变了。
  那是看似公主,实为悲哀的囚犯生活。
  虽然李世民依照约定请来了教吐蕃语的老师,却完全无视于翠兰其余的要求。
  尽管如此……
  算了,就这样吧。
  如果将下嫁吐蕃和亲这件事想成是一种「工作」的话,就不用如此唉声叹气了。
  只不过,依然有几个问题存在。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自己是假公主的这个事实。
  以商人身分为傲的祖父母所扶养长大的翠兰,无论如何也无法打从心底认同这种卑鄙的交易,尤其想到伪装一事未来可能招惹的麻烦,就令人感到郁闷。
  大约四个月之前。
  吐蕃以迎接公主为名,派了十个人组成的家臣团来到长安。
  成员以宰相喀鲁-通杰-由尔逊为首,还包括了次官堤-涩鲁-古吞、大臣酿-提珊,以及同为大臣的吞弥-桑布扎。看样子吐蕃的重臣似乎都来到了长安。
  大多数的唐朝官员都认为吐蕃只是在尽他们应尽的礼数罢了,不过翠兰却不这么想。之所以会派出身分如此崇高的杰出官员们,想必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尽管想要探寻这个理由,翠兰却对吐蕃一点也不了解。
  翠兰所知道的,就只有用来与人交谈的吐蕃语、那个群山环绕的国家被形容为神仙所居住之地、拥有长安完全无法比拟的高地,以及李世民曾提及那里经年累月吹着强风的这些事而已。
  「慧,吐蕃是个怎样的地方啊?」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虽然慧在询问翠兰怎么了,但他的语气却相当冷淡。
  不过他回答的终究是事实,翠兰的嘴角自然地浮现了笑容。
  「说的也是。从现在起,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了解的。」
  她用轻松的语气下了结论,并将视线游移到了位于行进队伍前方的轿子。
  说不会不安是骗人的。
  但是,只要有慧与朱璎在身边的话,翠兰就认为一定会有办法的。
  乘坐在公主专用轿里的是翠兰的朋友,同时也是祖父母的养女朱璎。当她一得知翠兰将前往吐蕃,立刻很干脆地要求同行。
  朱璎三年前还在一家名为「泉玉堂」的酒楼里担任占卜师。
  虽然极受客人喜爱,但是实际上的生活却相当悲惨。她并非店家雇来的占卜师,而是酒楼的老板娘从人口贩子那里买来,被迫在店里为人占卜的女孩。
  记得当初陪妹妹造访朱璎的占卜房时,翠兰着实被那华丽衣裳下的消瘦身躯吓到了。
  她那被众人们评为可爱的娇小个子让人感觉到饥瘦;而被认为充满神秘感的苍白脸孔也毫无生气可言。
  尽管如此,朱璎那对直视前方的黑色眼眸,却深深地吸引翠兰。
  其后,翠兰来到酒馆确认她真正的想法,并拜托祖父母为其赎身。
  祖父母为了能确实保护朱璎,便将她收为养女。
  从那一天起,朱璎就成了翠兰最重要的朋友和家人。
  可是用钱将朱璎买下一事,让翠兰至今仍心存歉意。当她表示愿意一同前往吐蕃时,翠兰的心情其实是难过大于喜悦。
  她觉得自己只是取代了「泉玉堂」的老板娘,用金钱支配了朱璎的人生。
  然而,等到实际踏上了前往吐蕃和亲的旅程之后,翠兰对于朱璎的存在只有无限感激。
  朱璎有着外表看不出来的惊人行动力,以及比翠兰清晰好几百倍的头脑,同时又富有幽默感。
  她也具备了敏锐的观察力,甚至可说是能言善道。
  「如果觉得不安的话,叫朱璎帮你占卜不就得了?」
  慧以不悦的口吻说道。
  他对在长安出发前才刚认识的朱璎,似乎不大有好感的样子。
  「朱璎说她不为自己身边的人占卜,我对占卜也不太……」
  正当翠兰这么说的同时——
  从前方发出了木头相互碰撞的巨大声响。
  轿子从后方开始依序像骨牌般碰撞并往前倒下,扬起了漫天白色的烟尘。
  女人们尖锐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朱璎!!」
  意识到意外发生的瞬间,翠兰策马奔向轿子。
  坐在最前方轿子里的朱璎,她的双脚无法自由行动。虽然能站起来,不过若没有东西供她搀扶,就无法走路和跑步。
  就在翠兰还没前进几步时,一名骑着栗色马匹的老人抄到翠兰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名老人是率领大唐帝国队伍的负责人——江夏王道宗。
  道宗的白色胡须飘动,细瘦的手腕巧妙地操控着马匹阻碍翠兰继续往前。
  「请让开!道宗大人!」
  「不行,翠兰公主。首先由我们来确认现场状况。」
  「少说废话,让开!!」
  「文成公主殿下!」
  道宗逼近翠兰的马,抓住了马辔。
  翠兰以燃着怒火的眼神瞪视着道宗。
  这场短暂的争执,翠兰最后还是让步了。
  又不能就这样将道宗踹下马,而且只要翠兰不接受他的作法,想必道宗绝对不会从她身边离开吧。当然,负责前去处理意外的士兵们,依然处在没有指挥官的状态下。
  「我知道了啦,你赶快过去!」
  道宗以坚决的眼神投向咬紧双唇、用力拉着缰绳的翠兰。
  「请您谅解,我们必须以公主您的安全为优先。」
  「好了好了,赶快去救朱璎吧!!」
  正当最后一台轿子以不自然的态势倒向前方之际……
  与最前方的轿子并肩而行的桑布扎,立刻将手伸入轿子中,将坐在里头的少女——刘朱璎拉了出来。
  正当朱璎那不良于行的双脚离开轿子的瞬间,她所乘的轿子也和抬轿的脚夫一同应声倒地。撞击地面的轿子,伴随着飞散的细木片分裂瓦解。
  桑布扎抱着朱璎,暂时离开了意外现场。
  现场充斥着宫女的哭叫声与脚夫的声音,加上在现场忙乱走动的士兵们,让受到惊吓的马儿无法安静下来。
  朱璎抓紧了桑布扎的手腕,她的小手依然不住地颤抖。如果此时让马儿发狂的话,恐怕立刻就会摔下马去。桑布扎虽然身为游牧民族,但实际上并不擅长骑马,不过为了保护朱璎,他也只好这么做出刚刚那种危险的行为。
  「有没有受伤?」
  被这么问及时,在桑布扎臂中的朱璎将脸抬了起来。
  原先就比雪还白净的肌肤,如今蒙上了青灰死白的阴影;粉红色的小巧双唇也尽失血气。当被这么问到的瞬间,朱璎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不要紧。谢谢您。」
  尽管受到惊吓,朱璎依然好好地道了谢。
  完全看不出来是十五岁的稚嫩容颜,在轻柔卷发的妆点下,唯有那向上看着桑布扎的黑色双眸带有成熟的色彩。
  事实上,朱璎拥有不输给成人的判断力与冷静。
  桑布扎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四个月前。
  那是在为了迎接公主而进入长安城的时候。
  那时的朱璎端坐在椅子上,与盛装打扮并以落落大方的态度迎接吐蕃家臣团到来的公主正好相反。事后他向同为吐蕃臣子的堤-涩鲁次官问起,堤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接着再询问公主身边的侍女,所得到的答案是「雇来的占卜师」,还额外加了一句「真是个不起眼的女孩」。
  为何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朱璎的存在呢?桑布扎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桑布扎身负要在迎接公主之际,确认其身分是否属实的密令。
  仿佛木柴般没有肌肉的身躯、四角型的脸以及如丝线般的细长眼睛,还有那修剪整齐与年龄不符的苍白短发等等,光从外貌来看,桑布扎实在一点也不像密探。实际上,无论与对方的距离是近是远,他都很擅长仔细地观察对方。
  而吐蕃王很了解这一点。
  就算公主是冒充的,吐蕃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之所以会这么做,应该只是想提前拟订对策而已。吐蕃原先便打算透过公主当仲介者,再渐渐将大唐帝国的文化传入吐蕃。
  为此他们攻打松州,进而得以与公主和亲。
  桑布扎很反对这种作法。
  因此对于额外费心确认公主的真伪这件事,他并不怎么热衷。
  原先他还打算先让朱璎成为他的人,不过他立刻就放弃了这个计划。
  朱璎拥有能看穿他人意图的能力,而桑布扎也不想因此招致她的嫌恶。
  ——那么,公主在哪里呢?
  环视四周,他马上发现了正在队伍后方与道宗争论的公主。
  吐蕃人的视力比一般汉人好,更何况公主本来就是个很显眼的人物。
  她比一般女性高,有着秾纤合度的体态。今天一早她换上了胡服之后,又更加地引人注目了。
  乌溜溜的黑色长发在后脑稍高处绑成马尾,恣意地任其摆荡。坚毅的眼神与紧闭的双唇,与她充满英气的脸庞非常搭配。
  虽然欠缺了一点贵气,也还称得上是位美女。
  有趣的是,她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丽。桑布扎未曾见过像这样贵为公主,却对自己的美貌毫无自觉的女孩。
  公主在与道宗争执了一番后,离开原本的地方到手持旗帜的武将附近,然后很配合地下了马。
  附近的士兵接过缰绳后,她很自然地道谢。
  当其他士兵们开始准备铺床与架设帐篷时,接着她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事故现场,一路上出声询问被载运前来的伤者,并确认他们的状况。
  若是放任她不管,她可能会在找到朱璎之后加入照料伤者的行列吧?
  不过道宗应该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
  留着白色山羊胡的唐朝高官,似乎对公主特立独行的惊人之举感到棘手。是因为担心伤害唐朝的威信?还是因为这位公主是假的?
  虽然对于执行密令没有太大的热忱,但是桑布扎对此感到有趣,因此依然想知道真相。
  「公主殿下!!」
  桑布扎骑在马上叫住匆忙迈着脚步的公主。
  「朱璎小姐在我这里!」
  一听到这句话,公主立刻冲了过来。
  桑布扎下了马,并让她看怀中的朱璎。公主一边放心地嘟嚷着「啊~~太好了」,一边用颤抖的指尖拭去朱璎脸颊上的尘埃。
  「看来她并没有受伤呢。」
  桑布扎以流利的汉语说着,并将朱璎载到铺有软布的地方。
  年轻僧人发现了公主的身影。就为朱璎在软布上铺好了被褥。
  「虽然时间还早,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我立刻去准备帐篷,请您稍待片刻。」
  将朱璎放到床上后,桑布扎向公主行了一个礼。
  已和道宗协商完的堤-涩鲁次官下了扎营的命令,桑布扎也加入架设帐篷的行列。
  从吐蕃派遣到长安的使者只有十个人。
  因此理所当然地全员都要参与架设帐篷的工作,特别是现在又只剩七个人。
  这是因为奉命前往迎接公主的宰相喀鲁-通杰-由尔逊被挽留在长安当作是等待道宗平安归来的交换人质。
  将宰相派遣至大唐帝国的举动,除了表示吐蕃对于迎娶公主这件事的重视之外,也代表了他们对唐朝皇帝的敬意,没想到却产生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李世民相当欣赏喀鲁的博学与人品,因此强行将他慰留在宫廷之中。
  尽管如此,站在吐蕃的立场,他们也不能就这样让出重要的宰相,因此李世民提议,在道宗平安归来之前,暂时将喀鲁当成是人质留在唐朝的地盘。
  姑且不论届时李世民是否会信守诺言放他回去,桑布扎相信这位小他三岁的宰相的政治手腕,不管李世民说什么,这位聪明的宰相一定都有办法排除万难,在自己希望的时候平安归国。
  ——问题出在他们这边……
  桑布札斜眼窥视公主的身形。
  她此时正用僧人所准备的布,细心地擦拭朱璎脸上的脏污。
  初次拜见公主的时候,就不曾感受到她身上有任何统治者的威严。虽然看得出她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充其量只是一般良家子女罢了。
  在世间流传着对大唐帝国公主们极尽恶毒的批判。诸如财富是靠着皇帝的威信与受封而来、诱拐中意的男女当成奴隶、更甚者则是未婚却拥有众多爱人……等等。
  当然,桑布扎并没有时间去确认这些流言的真伪。
  只不过,他实际见过的那几位公主,无一不用像是瞧见珍禽异兽似的眼神看着他们。
  尽管圆滑的喀鲁宰相试图讨好她们,桑布扎也只能以苦笑的眼神回应而已。
  可是那种轻视的眼神,并没有出现在文成公主——李翠兰身上。
  此外,还有一件令桑布扎在意的事。
  要离开长安的那天早上,身穿新娘服的公主前去向皇帝请安。
  周围聚集了唐朝的重臣们,而造访长安的吐蕃大臣们也一同列席。
  皇帝带着轻浮的微笑从龙椅上俯视公主。面对他这样的举止,公主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接着李世民又大剌剌地歪着头,含着呵欠问道:
  「嫁到吐蕃去令你恐惧吗?」
  「是的。」
  公主也心不在焉地回答。
  这时李世民拍膝而笑,总算把脸稍微转向前方。
  「不用多作他想。就算你的态度强硬得像是不会向人屈服的野马,反正吐蕃王正好是游牧民族,驯服野马的技巧多得是,相信这个过程一定很有趣吧!」
  李世民的话引来在场的群臣讪笑。
  在那瞬间,公主的脸色发青且僵硬得令人同情。
  究竟有哪位亲生父亲在女儿即将远嫁他国时,还能说出这种无情的风凉话呢?
  一想到那天早上所发生的事,桑布扎总会不自禁地叹气。
  对他而言吐蕃是故乡,然而他心知肚明汉人是怎么看待吐蕃的。
  被高山环绕的野蛮国度……
  基本上,在汉人土地上的游牧民族都不受欢迎。
  因为他们不时越过边境侵犯他国领土、伤害居民和掠夺财物。
  吐蕃不曾侵犯过大唐帝国的领土,和一年之中都过着游牧生活的草原民族不同。他们在冬季会定居下来,因此也很擅长食物的储藏与保管,和其他游牧民族相比之下,他们可以过着不易被天候影响的生活。
  但是从汉人的眼光看来,游牧民族全都是一个样。
  问题就在于公主已经完全接受嫁到吐蕃一事,而且她过分积极地对吐蕃的臣子们展开连番发问,几乎令他们无法招架。
  桑布扎还是头一次看到喀鲁宰相被女性问到几乎说不出话的窘样。
  虽然有点轻率,不过他实在很想在心中拍手叫好,
  他了解要一位十六岁的公主满怀希望地嫁到异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搭建帐篷的工作结束后,桑布扎将目光移回到公主身上,发现她正在和一位提着热水的僧人说话。
  一副青涩模样的年轻光头僧人拥有不输给朱璎的苍白脸色,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僧人们以与公主谈话对象的身分加入和亲队伍,而他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
  这位僧人从长安出发之后,已经和公主讲过好几次话了。
  ——记得他好像叫阳善吧。
  桑布扎翻着头脑中的名册,同时接近阳善。
  「请问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被问到的阳善吓了一跳,肩膀震了一下。
  坐在软布上的朱璎代他回答:
  「阳善他说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呢。」
  看到朱璎的脸色回复了红润,感到安心的桑布扎脸上浮现了微笑。
  「不可思议的事是指什么?」
  「有人抓住了脚夫的脚……」
  「不!这是不能向吐蕃人士说的事情!」
  阳善强行打断了朱璎的话。
  看来他相当惊慌,否则怎么会用如此尖锐的语调说话。
  待朱璎吓得不再说话后,阳善便匆匆离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桑布扎苦笑着歪头问道,这次轮到公主回答:
  「您不觉得僧人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吗?」
  「是指怪力乱神之事吗?」
  「嗯。阳善告诉我们,负责抬最后一顶轿子的脚夫说有人抓住了他的脚。」
  「喔?那还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事呢。」
  桑布扎虽然像是同意似地笑了出来,内心却在想着会是哪一位脚夫所说。这件事也有可能是阳善自己捏造的,还是去确认一下比较好。
  事实上,在吐蕃确实有着被称为魔术师的人物,他们拥有驱动精灵与魔物的能力。
  假如是魔术师的话,的确有可能从草原中央抓住脚夫的脚吧。
  然而桑布扎并没有再向公主她们多问什么。
  说到施展魔术这件事,必须有与其相对应的时间与天气,不然就必须另作准备让条件符合,否则将会受到愤怒的精灵与魔物反击。
  桑布扎并非一味相信传说的迷信之人,却也不是那种会全盘否定神秘现象的顽固派。
  事实上在吐蕃王的身边,就有位能隔空移动物体的魔术师。
  ——难不成是他吗……?
  桑布扎的脑中沉重地浮现某种想法。
  注意到了他表情转变的朱璎问着:
  「您怎么了?桑布扎大人。」
  「不,没什么。请让我引领两位至帐篷内。」
  桑布扎抱起朱璎,并用眼神催促着公主。
  尽管这是非常失礼的态度,公主还是乖乖地跟了上来。
  在由桑布扎引导进入帐篷之前,翠兰尽可能不去看横躺在软布上的伤者们。如果可能的话,她很想上前去帮忙确认宫女和脚夫的状况并照料他们。
  然而这是会引来道宗震怒的行为。
  身为礼部尚书的他非常在意这种尊卑关系,翠兰既不想被他额露青筋地教训,更不希望被道宗的训话所波及的宫女因此而怨恨她。
  吐蕃的帐篷扎得非常牢固,里头很温暖。
  箱型睡床并排而置,上头铺了许多羊毛织品与毛皮。
  一将朱璎放到床上后,桑布扎便退了出去。
  等到桑布扎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中之后,翠兰便立即脱下皮制长靴,坐在箱型睡床上伸展手脚。
  如此一来,循环不良的血液总算再次流通了全身。翠兰摸着柔软羊毛制的床铺,无法言喻的幸福感顿时传遍全身。
  「很舒服对吧!」
  对着微笑的朱璎,翠兰由衷地点头。
  「不过……」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翠兰立即起身。
  「阳善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脚夫被抓住脚的事吗?虽然也有可能是脚夫自己编的故事,不过还是很奇妙,那也说不定是我之前不小心听到的吐蕃魔术呢!」
  「吐蕃魔术?」
  「对啊。我之前在宫中的庭院里听到堤-涩鲁大人对皇上这么说:『宰相喀鲁会施展魔术,可以帮得上忙』。」
  「喀鲁大人会用魔术?」
  翠兰歪着头,脑中浮现出那位吐蕃年轻宰相的容貌。
  喀鲁-通杰-由尔逊是一个被评为美男子的人物,他拥有端正的容貌与深具气质的言行,且与桑布扎一样会说流利的汉语。虽然有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倾向,却具备了教师应有的素质。
  就连原先一开始抱着犯人上刑场的心情与他对谈的翠兰,也马上对他温柔稳重的气质抱有好感。只是在实际与他接触之后,又陷入了某种好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唯有这个感觉让翠兰无论如何也无法真心喜欢他这个人。
  「堤-涩鲁大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是不是因为他想把喀鲁大人留在长安?」
  「把宰相留在其它国家?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自己的仕途?」
  不断一问一答的翠兰与朱璎相视而笑。
  她们每次聊到吐蕃的时候总是会这样。
  「该不会是因为堤-涩鲁大人的话,喀鲁宰相才会被慰留在长安的吧?」
  「我也不清楚,那个时候堤-涩鲁大人身边有长安的翻译人员喔!」
  「对喔,堤-涩鲁大人不会说汉语嘛。」
  「你不觉得这样有一点奇怪吗?」
  朱璎可爱地歪着她的小脑袋。说着理所当然的事。
  「还有啊,『魔术』到底是什么呢?和方术或道术是一样的东西吗?身为一国宰相的喀鲁大人居然会使用它?」
  「真的很奇怪耶。皇上应该会问得更详细,但是因为他们前往其它地方了,所以关于『魔术』的内容……」
  「失礼了。」
  帐篷口的布帘外传来声音,朱璎连忙停止说话。
  翠兰也将脱掉的靴子拉过来,并用裙襬藏住裸足。
  不一会儿,堤-涩鲁跟随桑布扎一起进来,他端着两份装有热水的皿器,恭敬地向公主问道:
  「您还好吗?公主殿下。」
  「谢谢,我很好,毋需担心。」
  翠兰挤出笑容,尽可能以淑女般的声音回答。
  堤-涩鲁是吐蕃家臣团中最矮的,圆圆的脸很像狸猫,眼睛下方总是有黑眼圈,因此给人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
  实际上他是一位与外表相反、相当正经的人。那对让他看起来好像很阴险的黑眼圈,正是他认真做事的性格所造成的。
  「稍早我与道宗大人确认过了,脚夫与宫女的伤势并无大碍。今夜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休息,以期明日能一早出发。」
  堤-涩鲁以吐蕃语进行报告。
  「在前方有一座名为日月山的山岭,跨越它之后,就真正离开大唐帝国的领土了。我们的国王就在距离日月山十数天日程、一个名为河源的地方等候公主大驾光临。」
  「河源是吐蕃的王都吗?」
  「不是的,我国的王都是位在翻越日月山之后,比起回到长安的距离还要远一倍以上的地方。要到达那里的路程非常艰辛,山岭也很多,因此我们会先带您到拥有美丽湖泊的河源。」
  「婚礼也是在那个地方举行吗?」
  对于翠兰有点犹疑的提问,堤-涩鲁的语气缓和不少。
  「公主殿下如果希望在王都举行婚礼的话,相信我王一定会答应的,但是当他见到公主之后,或许会希望当天立即举行婚礼。若是这样的话,希望您务必体谅我王的心情,我们将会感到非常荣幸与感激。」
  「……我明白了。」
  翠兰明白此事已成定局。
  堤-涩鲁解释完毕。不过,只是个伪装成公主的翠兰,本来就没有拒绝吐蕃王的权利。
  尽管如此,翠兰依然很感谢堤-涩鲁凡事都向她禀报的细心。
  自长安出发以来,道宗什么事都没有对她报告。出身商家的翠兰,尽管比一般的女孩更了解各地的地名与其它国家的事,但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也无法体会实际身处其中的感觉。
  不了解自己目前到底身在何处。对长途旅行者来说是件痛苦的事。
  「多亏堤-涩鲁大人总是详细地报告,帮了我大忙。」
  翠兰由衷地对堤-涩鲁道谢。
  「这本来就是微臣的义务。」
  堤-涩鲁惶恐地低下头。
  「其实我应该要向公主殿下致歉。尽管奉命迎接您,却不会说汉语,实在是失礼至极。而公主却愿意学习我国的语言,着实令我们感到无上光荣。」
  「虽然如此,我还有很多不了解的事。」
  「只要在我可以解答的范围内,请您尽管提问。」
  「那么,请告诉我关于吐蕃魔术的事情。」
  翠兰才刚说完,堤-涩鲁的嘴立刻张得大大的。
  他与桑布扎四目相视,并将手放在地铺上深深地磕头。
  「真的非常抱歉,虽然臣不知道您是打哪儿听来的,但是现在的时间不适合向您说明这件事,臣唯恐公主殿下会有危险。今晚就请您饶过我们,臣必定择日再对您好好说明。」
  堤-涩鲁用恳求般的声音说道。拾起头的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翠兰明白了,只好请堤-涩鲁他们退下。
  堤-涩鲁慌张的样子让翠兰她们吃了一惊,虽然他暂时为帐篷内的两人带来了话题,最后也仅能以似乎有什么禁忌这个结论来作结。
  「你肚子会饿吗?朱璎。」
  无法再忍受继续思索那些细琐之事的翠兰问道。
  从两年前开始,她发现自己尽是在思考那些想了也没用的事。
  「有点饿了耶,翠兰小姐。」
  朱璎露出了微笑。
  她的笑容不可思议地缓和了翠兰的心。
  「我去拿一些吃的东西。」
  这么说的同时,翠兰站了起来。
  一走出帐篷,她的身体马上被冷冽的风所包围。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沉入西边的山峰,色彩鲜艳的残光渲染着暮色已薄的天空。午间毫不留情的酷热已经消逝,宣告夜晚来临的风吹过草原。
  风轻拂着翠兰的头发,轻柔地吹动她的身体。
  随着冷空气逐渐夺走手脚的热度,也舒爽地将白天的疲劳带走了。
  呼——忍不住发出声音来作个深呼吸的翠兰,暂时将眼睛闭上。
  真希望能就此融化在风中,越过草原……
  但是……
  沉浸在感叹里的时间很短暂。
  翠兰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公主殿下,她睁开眼睛。
  一回头,只见提着锅子的慧和一脸愠色的道宗站在帐篷旁边。
  「请问我能进去吗?」
  道宗以不悦的口气问道。
  看他无视站在一旁的慧,可以想象现在他似乎不是很高兴。
  回应他之后,翠兰请两人进入帐篷。原本以为又要被教训而感到忧郁的翠兰,在另一方面也想知道宫女与脚夫的状况。
  帐篷里,朱璎在地铺上排起水晶,似乎在占卜什么事。
  「唉呀!道宗大人。」
  对拾起头的朱璎,道宗以充满轻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虽然慧大人好像在等您用餐,但是在那之前我有话要对您说。可以的话,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场……」
  「这样的话我们就出去吧。」
  「请等一下!翠兰殿下。」
  道宗气急败坏地阻止想再度离开帐篷的翠兰。
  「贵为公主的翠兰殿下不需要离开,希望您可以请他们离开帐篷。」
  「但是这……」翠兰将反对的话吞了回去。
  无论怎么想,与其要行动不便的朱璎离开,还不如由翠兰和道宗到别处比较快,但是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对道宗而言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吧。
  或许是感受到僵化的气氛,慧带着朱璎离开了帐篷。
  和翠兰独处之后,道宗叹了个大气。
  「请问为何这里没有除了刘朱璎以外的侍女?」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她们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嘛!」
  「无事可做?可以说『无事可做』吗?」
  面对道宗咄咄逼人的质问,翠兰闭口低下头去。
  她明白他想说什么,没有随侍在公主身边乃侍女失职,他认为她们会如此怠慢正是翠兰造成的。
  宫女们都是奉了照顾翠兰之名才会与队伍同行的。
  然而从被命令共同前往吐蕃开始,她们就完全放弃了这项工作。
  只要想到自己被赠送给吐蕃王,再也无法回到长安,那感觉就好比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蛮不在乎的态度里隐藏的是对游牧民族的恐惧。在从长安出发至此的途中,还有宫女向翠兰抱怨,甚至哭诉着希望能够回家。
  就这样,宫女们只顾着怨叹自身的不幸,拒绝主动服侍翠兰,而翠兰也没有自信能应付她们。
  她无法完全接受他人的照料。当肚子饿的时候,翠兰会觉得自己去拿食物还比较快;如果没现成的食物就自己煮。静静地坐在那里等谁送来,对翠兰而言是件痛苦的事。
  「关于那件事,道宗大人,难道不能让那些宫女回长安去吗?」
  「您说什么……」
  道宗到刚才为止脸色还一片苍白,如今却脸红脖子粗地怒斥:
  「她们可是负责照料公主的人哪!」
  「我知道啊。但是到了吐蕃之后,应该会有吐蕃的侍女吧。没有必要强迫大唐帝国的宫女一起去不是吗?今天的意外也有造成伤者出现,就让我来拟文请求皇上同意好了。」
  「恕难从命。」
  道宗沉着脸拒绝这个提议。
  「就算侍女是负责照料公主,但是她们并非属于翠兰殿下您一人,而是皇上要献给吐蕃王的贡品。如果您坚持要让谁回去的话,我会选择尉迟慧与刘朱璎。」
  「慧和朱璎?」
  「没错。尉迟慧虽然身为唐朝武将,但是其实是身分较低的胡人,而且还总是用傲慢且锐利的口气对待翠兰殿下。那种桀骛不驯的态度恐怕会惹来吐蕃王的不悦,若他误会公主带男妾同行怎么办?」
  「男……男妾?慧他可是我的护卫官耶!」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带给吐蕃王什么印象。」
  道宗满腔怒火地继续对着翠兰说下去。
  「最亲近公主的一名侍女称为媵人(注:媵人指陪嫁之人。),也就是身分高于一般宫女的侧室人选,而翠兰殿下却选了那种双脚不能行动又一脸穷酸相的女孩,这更是个会惹吐蕃王不快的重大问题!」
  「道宗大人!!没必要污辱我的朋友……」
  「您可知淑鹏大人为您花费了多少苦心吗?」
  道宗提到了父亲的名字。
  他是这个队伍中除了慧与朱璎之外,唯一知道翠兰真正身分的人。当然,道宗并没有在长安与翠兰碰过面,不过他似乎知道翠兰的父亲是谁。
  「我父亲做了什么吗?」
  翠兰小心翼翼地询问。
  当时父亲担忧地为她送行,温柔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虽然翠兰从三岁起就被送到祖父母家生活,但是父亲从未亏待过她,反而对这个从小被母亲疏离的女儿灌注了全部的爱意。
  「他向皇上求情,希望能让尉迟慧和刘朱璎与您同行。您知道那会造成什么结果吗?此举可是会伤害到淑鹏大人的地位和名声呢!」
  道宗正以可说是有点卑鄙的说法试图说服翠兰。
  「即将成为吐蕃王正妃的翠兰殿下,会遭到身为侧室候补人选的宫女们厌恶与敌视也是可以了解的。希望翠兰殿下不要为这种细微末节的事困扰,确实尽到大唐帝国公主的义务。」
  「义务……?」
  翠兰茫然地重复着。
  该尽的义务,不就是以公主的身分嫁到吐蕃吗?
  两年前奉命接受这场婚姻时,翠兰就一直很努力,努力学吐蕃语以及裁缝;也去习惯穿长裙,并且按照侍女们所说的学会了化妆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尽到公主的义务罢了。
  「您了解吗?翠兰殿下。刚才我问过堤-涩鲁大人,吐蕃王是在河源等您,然而河源并不属于吐蕃,而是吐谷浑的领土,如果在那种地方举办婚礼,对我们大唐帝国将是无可抹灭的污辱。」
  道宗不顾翠兰的心情,自顾着口沫横飞地说个不停。
  「请您向堤-涩鲁大人反应,要求在吐蕃的王都举行婚礼。」
  「我并没有命令堤-涩鲁大人的权力吧?」
  「您在说什么啊?翠兰殿下可是即将成为吐蕃王王妃的人不是吗?」
  「我连宫女的际遇都无法决定了,更何况是这个要求呢?」
  翠兰自嘲般地笑了,并将道宗请出帐篷。
二、赤岭攻防战
二、赤岭攻防战
  隔天一早,翠兰被人与马匹慌乱踩踏的脚步声吵醒。躺在她身旁的是一头柔软卷发盖住脸庞的朱璎,她正用不安的眼神看着翠兰。
  帐篷中,凝结的冷空气依然昏暗,看来尚未日出。
  「别担心,朱璎,我出去看看情形。」
  翠兰下了床,整理好衣服后走出帐篷。
  东边的天空已散发出黎明的淡淡光辉,平原却依然沉浸在白色的晨雾中。她好不容易才将雾中走动的人与马的影子看清楚。
  如果随意进入这一大片浓雾之中,说不定会被惊慌的马匹踢中。
  但是翠兰依然焦急地跨出了脚步。
  尽管开口闭口都是公主,道宗却未向她报告队伍中的异状。
  毕竟自己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所以也不能怪他没尊重自己,但是毕竟自己也算是构成这支队伍的「主因」,多少也该及时向她报告状况吧……
  还是说,凡事都想知道的翠兰很奇怪?所谓的公主,难道要像落入水里的花朵?抑或如风一般虚无飘渺地存在就行了吗?
  ……开什么玩笑!
  翠兰将松开的腰带重新绑好,迈入雾中。此时她听到了振翅声,一个柔软的东西擦过她的脸颊掉在地上。
  捡起来一看,是一根偌大的咖啡色羽毛。
  似乎有鸟类在雾中飞翔。
  当翠兰用手指转动羽毛时,桑布扎由浓雾的另一端出现。
  「公主殿下,您醒了啊。」
  「这骚动是怎么回事?桑布扎大人。」
  听到翠兰这么问,桑布扎耸了一下肩。
  「好像是脚夫们偷了行李逃走了。」
  「怎么可能…………」
  「是真的。」当翠兰叫出声的同时,背后传来慧的回答。
  慧从雾中现身,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白,不过他的皮肤原本就很白晰,所以这说不定只是翠兰自己想太多。他那剪短的金发上沾附着水滴,散发出细致的光芒。
  「刚才确认完毕了。宫女也逃走了四个人。」
  慧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
  「总之,已派使者到鄯州去了。无论他们要往哪儿逃,一定都得先回到鄯州的镇上,因为他们需要先把带走的行李换成金钱。」
  「马匹有被偷走吗?」
  「我们的大约被偷走了四匹,吐蕃的马则没事。」
  「那几位宫女是被脚夫带走的吗?」
  「不是,是她们自己想逃走的。宫女们都在同一个帐篷内休息,要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女人带出来,还要不被其他宫女发现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们是靠自己的脚跑走的。」
  「是这样啊……」
  听完慧的话,翠兰点了点头。
  作为宫廷的女性员工,宫女的身分还分为好几种。这次翠兰所带的宫女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未曾见过公主容貌的官婢(宫廷的奴隶)。
  这些官婢之中,包括了因为遭到连座处罚而被剥夺市民权的良家子女,还有被拐骗卖掉的地方豪族之女。尽管受过高等教育也熟知各项礼仪,不过她们到死也无法离开皇宫。
  这次的吐蕃之行,虽然让她们怨叹不已,最后却演变成了千载难逢的脱逃机会,这似乎也不值得稀奇。
  同样身为奴隶阶级的脚夫就更不用说了。
  「看来情势似乎相当不稳定啊。」
  听到桑布扎蕴含着笑意的声音,翠兰松了一口气。因为厌恶去吐蕃而逃亡一事,对吐蕃人而言自然是个侮辱。
  但是,桑布扎的表情看来反而挺轻松的。
  「请不用担心,公主殿下,吐蕃也有侍女喔。」
  桑布扎轻笑着从翠兰他们身边离开。
  一行人自营地出发时,已经是中午的事了。现在人数锐减,队伍大半是由士兵所构成。会逃走的人,都是因为不知道进入吐蕃后还会遇到什么状况才会这么做的。昨天被卷入轿子翻倒事件而受伤的脚夫,几乎都已经逃走了。
  天空与昨天正好相反,布满了乌云。
  被灰色云朵所遮盖的天空虽然看不到闪电,但是饱含湿气的强风吹拂着草原,周遭弥漫着即将要下雨的味道。
  「好像会下雨呢。」
  跟在翠兰身后的慧,一个人嘟嚷着。
  从后面跟上来与慧并排同行的桑布扎,却用充满自信的声音否定了慧的猜测。
  「不会下的,请放心。」
  翠兰从他们两人的对话之中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将视线朝向与桑布扎同乘一匹马的朱璎。与她四目相接的朱璎稍微侧了一下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她应该也想起了翠兰祖父的事吧。
  一旦下雨,商队就无法移动,而翠兰家的生意也会暂时变得清闲,因此翠兰的祖父决定下雨的日子就在家里打牌,而这也包含着要招待留宿家中的商人之意。
  实际上,翠兰并不觉得祖父是真心想招待客人,他总是喜欢认真决胜负,不但毫不客气地赢客人。有时为了获胜还会要点小手段。
  『喂,朱璎,帮忙占卜一下吧。』
  每当遇到要作决定的危急状况时,祖父总会向朱璎求救。
  而见多了这种状况的朱璎,则会非常干脆地拒绝。
  『来不及啰,老爷。决断力也是实力的一种唷!』
  每当听到他们两人套好的对话,桌前的商人们总会笑得合不拢嘴。而翠兰最喜欢一边听着他们的声音,一边眺望外头的雨烟。
  当然,雨如果下太久也是很恼人的。翠兰的工作是帮忙照顾商人们的马匹,这种时候即使帮满身大汗的它们洗澡,也几乎干不了。也有些马匹还会因运动不足而发胖,导致身体状况变差。
  即便如此,偶尔来场雨也能为身心带来放松的机会。
  「如果喀鲁大人在的话,就可以确实判断是否会下雨了。」
  桑布扎沉稳的声音,将翠兰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我们的宰相大人,可是预测天气的行家喔。」
  「那就是魔术的真相吗?」
  翠兰这么一问,桑布扎的脸色抹上了些许阴影。
  「现在的天气不适合谈论魔术,待云散开、天气晴朗之后再说吧。」
  留下这句话的桑布扎策马前进,到队伍前方去了。
  即便翠兰想问慧,他也骑着马退了下去。
  为何大家都走了?翠兰正觉得可疑的时候,由前方而来的道宗将马骑到她身边。
  道宗向翠兰致歉。他白色的胡须正随风摇动着。
  「今早由于臣的监督不周,让大量的叛徒溜走了。前去追捕他们的命令下得太晚,导致连一个叛徒或是任何被盗走的物品都没能取回来……」
  「这不是道宗大人的责任啦。」
  翠兰以不介意的口气回答。
  他应该道歉的对象是吐蕃王。
  以及唐朝皇帝——李世民。
  也就是掌握了这支队伍最前端与最后方的两位领导者。
  「昨天发生的事,堤-涩鲁大人也已经知道了,道宗大人不用担心会被吐蕃王责备;就算是皇上,应该也不会把自己挑错人这件事怪罪到道宗大人身上。」
  「诚恐地为臣的失误……」
  道宗没有对翠兰的挖苦感到生气,而是神情萎靡地将头低下。
  这一刻,翠兰对这位踏入老年的武将感到相当过意不去。
  虽然他的话总是尖酸刻薄,却不是坏人。对于专司祭祀、礼法等的礼部省长官来说,他只是对礼仪举止方面抱持着强烈的坚持。这个职位也可说是他的天职。
  此外,他也拥有武将的一面。身为公主和亲队伍的随行者,想必背负了很大的责任吧。所以会这么爱面子也是无可厚非。
  「昨天我问过堤-涩鲁大人了,那座山是日月山吗?」
  用这个问题代替饶恕的话语,翠兰指向耸立在前方的山峰。
  道宗有气无力地笑着并眯上双眼。
  「日月山……吐蕃的人们好像都是这么叫的,不过,唐人们称它为赤岭。我在五年前,曾奉皇上之令越过那座山。」
  「是为了……战争吗?」
  对于翠兰有点顾忌的问法,道宗扬起了下巴。
  「没错。不过对手并非吐蕃,我们是前去讨伐吐谷浑。」
  「吐谷浑……」
  『河原并非吐蕃,而是吐谷浑的领地。』
  昨夜道宗拼命强调的话,再度在翠兰耳边响起。
  「吐谷浑是怎样的国家呢?」
  翠兰不直接问为何在河源举行婚礼对大唐帝国是屈辱,只是希望道宗能告诉她事情的梗概。唐周边的小国多如繁星,想要详细了解唐与每一国的关系是很困难的,但是她仍希望避免听到道宗身为唐朝武将所说的片面之词。
  「吐谷浑是游牧民族的国家。」
  胡须随着微风摇晃的道宗开始讲述。
  「百年前,听闻它是支配了从这一带到赤岭那端被称为青海的地区的大国,甚至连通往西域的玄关口——阳关都在其势力范围内。但是后来逐渐衰退,如今已退化成一个小国。会演变成如此,全因三代前的国王杀了与隋朝同盟的兄长并夺取王位,甚至还将兄长之妻的隋公主据为已有。」
  「与兄长的妻子再婚吗?」
  「是的。身为弟弟。无论兄长的生死,本来就应该对兄嫂心存敬意才是,然而他却将其纳为已有,因此听说公主的父亲隋文帝非常震怒。」
  接下来道宗停了下来,看得出他稍有犹豫。
  翠兰明白道宗踌躇的理由。
  正如他所说,在汉人的观念里,嫁过来的女子就是家族的一分子,所以就算是与丈夫死别,也不应该与流有该家族血脉的人再婚,这等同于近亲相好,是被视为违背人伦的行为。
  但是游牧民族却有着这样的习惯,当继承父兄的财产之际,会将除了生母之外其余的女子全部接收,成为自己的妃子和小妾。
  这也是汉人讨厌游牧民族的理由之一。
  然而在十四年前,这种禽兽不如且被众人所鄙弃的行为,现任唐朝皇帝李世民也曾做过。他将弟弟元吉的正室——杨氏变成自己的爱妾。
  「惹火隋文帝的吐谷浑王后来怎么了?」
  翠兰催促他继续讲下去,道宗似乎松了一口气地继续说道:
  「五年前,他被向唐朝表示臣服之意的儿子——顺殿下杀了。」
  「也就是说,那位顺殿下取下父亲的首级自立为王啰?」
  「这个嘛……吐谷浑内部分为亲唐派与反唐派,即位后的顺殿下,不久后也被杀害了。现在的国王是顺殿下之子诺曷钵殿下。」
  「那位诺曷钵殿下是与唐朝敌对的吗?」
  翠兰问完,道宗以不悦的表情摇摇头。
  「诺曷钵殿下是唐的同盟者。他的父王顺殿下也曾长期待在汉人的土地,还曾经受封辅佐皇帝,因此身为他儿子的诺曷钵殿下不可能与唐朝敌对。」
  「但是,吐谷浑内部还是有反唐派存在对吧?」
  「对,问题就出在这里。」
  道宗的声音转为强硬。
  「吐谷浑先王顺殿下宣告即位当时,对于他与大唐帝国结盟不满的弟弟尊王,也自封为吐谷浑王。」
  「意思是指,有两个吐谷浑啰?」
  「正是如此。待尊王过世后,其子马札多哥可汗也继承了其父的脚步。」
  「而『河源』是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土地对吧?」
  总算讲到重点了。翠兰点了好几次头,在心中玩味着这个终于引导出来的答案。
  恐怕这个由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吐谷浑,是将吐蕃作为后盾吧。
  然而唐朝却只认同由诺曷钵统领的吐谷浑,并不承认马札多哥可汗。
  大唐帝国绝对不能承认马札多哥可汗。说它是大国也好,小国也罢,吐谷浑的领土所在之处只要稍微再向外延伸一点,就会抵达西域了。
  倘若吐谷浑的领土全部归马札多哥可汗所有,日后大唐帝国恐怕就无法与吐蕃争夺西域的利益了。
  没错……在松州被吐蕃击溃时也是如此。李世民在觊觎攻下西域的机会。
  那时正好是镇压住隋末时期的内乱,国力达到鼎盛之时,李世民冀望能将从大食与天竺得来的利益,全部存进国库内。
  为此,他想要攻打高昌国。那是距离大唐帝国前进西域的玄关口——玉门关非常近、并且对唐朝采取反抗态度的绿洲王国。
  两年前的李世民为了完成这个目的亟欲出兵。
  吐蕃侵略松州这件事,对他而言只是件芝麻小事。
  然而,又无法就这样舍弃松州。
  杀了皇兄篡位的李世民,最害怕的莫过于被盖上没有资格当皇帝的烙印。大唐帝国的人民会认可他为皇帝,是因为他乃平定内乱的英雄,也是回复了唐朝国力的政治家。
  李世民唯有在战争中不断获胜,才能显示自己的正当性。
  为了出兵西域还是夺回松州而烦恼不已的李世民,吐蕃此时提出与公主和亲的要求,对他而言正是场及时雨,更何况对方还愿意称臣。
  于是,翠兰被选中了。
  这是基于唐朝的社会规范——「结婚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
  ……既然觉得吐蕃是臣下,那直接说因为我也是臣下之女不就好了?
  翠兰没好气地想着。
  另一方面,她也能理解为何李世民不愿惹恼吐蕃的原因。
  那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翠兰本身也是因为不想惹李世民生气才愿意伪装成公主,因为李世民拥有将翠兰全家冠上莫须有之罪的权力。
  「倘若在河源举行婚礼的话,就代表我大唐帝国承认了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吐谷浑,对吗?」
  翠兰认真地询问道宗。
  留着山羊胡的老将陷入了思索,在短暂的沉默后,摇了摇头。
  「其实并没有这么严重。」
  「那您昨天说的并不对啰?」
  「是的。后来臣思考了一下,听说马札多哥可汗的母亲是吐蕃王的姊姊。利用这层关系的话,或许就可以把吐谷浑的国名问题从这件事里剔除了,毕竟对丈夫的姊姊尽到应有的礼数,对汉人而言也是种美德。」
  这种虚假的美德有用吗?想反问的翠兰,努力地不将这句话说出口。
  微风吹动的发丝轻拂着翠兰的脸颊。
  被风吹到冷得回过神的翠兰一抬头,瞬时有一道朱红色的光如箭矢般射入眼睛。
  不知从何时开始,道路变得非常倾斜,原本应该还很远的山峰已经离他们很近。尽管陷入相连山峰间的太阳已失去了上午的热度,却依旧散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翠兰身边的风景正变换成深沉的色彩。
  日正当中的溽暑如今隐藏到影子里,傍晚时分的寒气静静地从马蹄下窜起。
  待翠兰发现时,背着佛鑫的阳善正在取下她的马辔。
  翠兰对她在马上打起盹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立即开口道歉:
  「抱歉让您费心了。」
  阳善摇摇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没这回事。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公主殿下看起来真的很累的样子,其实我也累了,昨晚为了照顾伤者们到处奔走,结果天亮时一看,大家居然都逃走了!」
  「就是说啊!你的心力全都白费了。」
  翠兰也以苦笑回应阳善充满笑意的牢骚。
  她最初并没有考虑让僧人同行,是吐蕃的宰相喀鲁向她提出建议的。吐蕃并没有佛教,然而他建议如果想要有心灵的支柱,最好向皇上拜托,让僧侣加入和亲的队伍之中。
  虽然他讲得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翠兰与大多数的唐人一样,同样会去庙里拜拜,对僧人也抱持着尊敬之意。如果佛教就此由自己的人生中消失就太可悲了,因此翠兰考虑向李世民提出让僧人同行的要求。
  但是另一方面,她认为同行者少一点比较好。
  因为被命令一同前往吐蕃的人们,想必会表现出相同的激烈不满,而且,她总觉得喀鲁只是在哄她罢了。
  「我不需要僧人同行。」
  听到翠兰这样回答,喀鲁问她为什么?
  翠兰稍微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挤出毫无破绽的回答。
  「吐蕃应该也有各位尊信的神明吧?我决定信那位神。」
  听到这个答案,喀鲁退让了,他在口头上表示同意。
  过了几天,当翠兰得知依然会有僧人一同前往吐蕃时,不知为何感到有点挫败。
  不过现在她却觉得有阳善等人同行实在太好了。
  这个队伍中并没有医生。
  僧人虽然并非医生,却比一般人拥有更广泛的知识。
  尽管大部分的人都逃走了,但是受伤的宫女与脚夫有获得妥善的治疗,让翠兰感到十分放心。
  「脚夫他们的伤势如何?」
  「很幸运地,并没有人骨折,也没有人受到内伤,大家都算平安,还有力气将供应的食物通通吃个精光。」
  「这样吗?太好了。」
  翠兰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感到不可思议的阳善眯起了眼睛。
  「说到这儿,那位脚夫究竟讲了些什么?」
  「啊,您是指脚被抓住的事吗?」
  昨天听到阳善说的话时,翠兰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横躺着或是在水中就算了,走在草原正中央居然也会被谁抓住脚……就算真的有人被抓住脚,应该也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而这个被抓住脚的人,恐怕会因此被后面走来的人或马踩扁吧。
  面对陷入沉思的翠兰,阳善开始发表高见。
  「……我觉得是幻术,因为我听说吐蕃有被称为魔术师的人……」
  「嗯,我也有听说魔术师这件事。」
  「虽然不太了解详情,不过我想应该是像道士或方士一样,能操弄鬼神或使用妖术的人吧。如果是这种人的话,要抓住脚夫的脚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抓住脚夫的脚要做什么?为了让宫女和脚夫他们受伤吗?」
  「这我也……」
  阳善一时语塞。
  翠兰也对自己居然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一举感到不好意思。
  魔术这个罕见的名词是属于吐蕃人的,不过他们并不想提这件事。就算假定吐蕃王身边的人对与公主和亲一事抱持不同意见,对阳善而言,也只不过是在某个未知国度所发生的事情罢了。
  阳善退下之后,这次换慧的马与翠兰并行了。
  「你和那个白和尚在讲啥?」
  面对慧唐突的提问,翠兰投以严厉的视线。
  「他不叫白和尚,要叫他阳善大人。」
  「真烦哪,我最讨厌和尚了,总是说些自以为是的话,什么忙也帮不上。」
  「阳善大人可是帮了很多昨天意外受伤的人喔!」
  「然后那些人夹着尾巴跑了,根本不算帮到忙。」
  慧啐了一声,将眼光移向前方的山峰棱线。
  「话说回来,前面好像开始扎营了,今天似乎是要在山腰架帐篷。」
  「如果能跨过这座山就好了。」
  「那样的话,应该就会在下坡路的山腰上扎营吧。」
  言外之意就是反正结果都一样。听到这句话的翠兰的双颊涨红了。
  突然,她感到有道如剌般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她,因而抬起头来。
  视线是从正面山坡上的棱线中射来。
  翠兰抬起手遮住夕阳,寻找视线的主人。
  但是夕阳依旧令人目眩,她无法直视那个方向。因强光而渗出的眼泪,让眼前的山脊和走在前头的马儿尾巴都变得模糊了。
  「怎么了?翠兰。」
  翠兰没有回答一脸担心的慧,反而挥鞭策马前进。
  昨天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这件事,算是当作自己多心。
  但是这次的视线并不是自己想太多。
  虽然不清楚这个视线下隐藏了什么样的意图,不过确实有活生生的人在注视着她。
  随着马鞭挥下,马匹重重地迈开脚步向前狂奔。
  伴随着马蹄声,一阵烟尘扬起。
  「等一下,翠兰!」
  不顾慧的阻止,她骑着马冲向棱线那端,队伍里的人无一不对翠兰投以讶异的眼神,而久未体验的疾风吹抚着她的颈项。
  转瞬之间,翠兰忘却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她想要就这样一直奔驰下去。
  而此时,神秘的视线也消失了。
  如今在山峰棱线之间的,只有火红的巨大夕阳。追过来的慧与停下马的翠兰并排,小声地嘀咕着。
  太阳比预期中还早下山,一行人就按照预定在山腰度过夜晚。
  虽然人数比前一天少了许多,但是和昨夜相比,显得格外安稳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吐蕃的仆役们开始架起帐篷,唐朝的士兵们各自准备铺设地铺;有空的人则帮忙生火,在大锅里烧水煮汤。
  「桑布扎大人真是一位奇妙的人呢。」
  阳善递给翠兰一碗盛了汤的碗,并小心翼翼地说道。
  「哪里让您觉得奇妙?」
  接过碗的翠兰回问阳善。
  今晚他们选择围在炉火边,喊着腰痛的朱璎则在帐篷里休息,虽然翠兰想要照顾她,不过朱璎表示想一个人静一下。
  再者,总是很啰唆的道宗建议翠兰今晚与大家同席。
  说不定是因为他被傍晚突然骑马狂奔的翠兰吓到了吧。
  而道宗现在正与吐蕃的大臣们在同一个帐篷里讨论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人盯在一旁监督。
  或许是因此而放松的关系,所以阳善的口吻也轻松了起来。
  「桑布扎大人问了我各式各样的问题,看来他好像很在意脚夫所说的话,不过我还是无法相信魔术这类的事。」
  「不过,地方不同,住的人也不一样喔。」
  往翠兰身边靠的慧,一边站着喝汤一边插嘴。
  「住在汉土的人们所不知道的幻术或鬼神也是存在的吧?」
  慧挂在腰间的长剑前端轻轻顶到了阳善的肩膀,拥有端正容貌的青年僧侣皱了一下眉头,稍微往旁边移动。
  「啊,抱歉。」
  明明就是故意做出这种讨厌的行为,慧却装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歉。
  阳善则以微笑接受了他的道歉。
  「说到这里,公主殿下傍晚时分是打算要往哪儿去呢?」
  「那时候有人在山顶上。」
  翠兰压低声音回答。
  听到答案的阳善,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恕我直言,那时离山顶遗很远,在那种距离下不可能看得到人。难不成公主殿下也会使用某种幻术吗?」
  「不,我什么都不会,可是我有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您是说气息吗?但是在距离很远的条件下,位在山顶的人也一样吧。也就是说有可能他并没有看到公主殿下和队伍,只是单纯站在那里而已吧?也有可能是被风吹动的夏草或是野兽之类的在那里。」
  「说得也是。」
  「可是,游牧民族的视力很好。」
  相对于表示同意的翠兰,慧在一旁提出反驳。
  「他们没有文字,所以不看书籍。相反的,他们必须保护广阔草地上的家畜不受野兽侵害,因此他们拥有能看清远方事物的优越视力。」
  「这样的话,可能是吐谷浑的人民吧。」
  听到翠兰小声地说,阳善露出了笑容。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毋需担心了,因为吐谷浑是臣服于大唐帝国的国家。」
  一说完,阳善便神色匆匆地离开了营火。
  目送阳善的背影,慧在批评之中混着叹息声。
  「白和尚果真是个怪人啊。」
  翠兰一边露出苦笑,一边盯着熊熊燃烧的柴火。
  被红色火焰所包围的薪柴,不时飘散出细长的白烟,如同红玉般闪闪发光。翠兰在不知不觉中被晶莹剔透的红色、以及点亮周围的金色吸引住。
  就在此时——
  火焰中心有什么东西在动。
  在有生命的物体绝对无法生存的灼热空间里,「那个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一开始看起来像是个不太自然的黑色小树枝。
  但是,渐渐地可以看出那是个人的形状。
  可以站在手掌上大小的迷你人影——「那个」的四肢激烈地摆动着,像在跳舞。
  除了翠兰之外,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异象。
  「慧……!」
  翠兰用近乎哭喊似的声音呼喊着慧。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她无意识遮住嘴巴的双手盖住了自己的声音。
  翠兰想站起来逃离发生在眼前的怪异现象,可是她的双脚就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
  在火焰中心跳舞的人影,急速地变大。
  「快过来!」
  慧抓住翠兰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量拉走她。
  紧接着——
  舞动的人影增大到仿佛要冲破天际。
  里头装着汤的大锅不断往上冒,最后被往上窜起的双手弹开飞向空中;烧得火红的薪柴也四处飞散,掉落在营火周围的人们头上。
  大家惊慌失措地不断叫喊,争先恐后地想逃离这个突发意外。
  「朱璎在帐篷里……!」
  「不行!!别抬头!」
  慧用斗篷紧紧包住翠兰的头以及她脑海中的疑问,下一瞬间,他几乎是用扛的将翠兰扛离那个现场。
  这段时间让人感觉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当翠兰被放到岩石后面,重新将视线投向发生异变的地点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在离营地很远的地方。
  黑影舞者已经消失。
  散落在地上的薪火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纷乱走动的士兵们声音此起彼落;从帐篷中冲出来的武将不知道异变发生的原因,慌张地要求了解状况;而藉由其它的营火,也映照出在混乱中茫然伫立的宫女身影。
  「回去吧,慧。不去救朱璎的话……」
  「等一下,翠兰!」
  慧拦腰抓住摇晃着身体想站起来的翠兰,并粗暴地将她拉了回来。
  就在翠兰心中燃起反抗之心的瞬间……
  忽然有好几座帐篷着火了,士兵们的口中再度发出惊叫声。
  但是士兵们并没有前去灭火,反而像在驱赶什么东西似地挥舞着手脚,其中也有人拔出剑在空中乱砍。
  可是士兵们的周围并没有任何东西。
  尽管如此,却有边抓着胸口边惨叫倒下的士兵出现。
  也有试图骑马逃离营区的人,却在还来不及跑远,就从未装马鞍的马背上跌落,一动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
  「把头低下!!」
  慧怒斥着压下翠兰的头。
  她反抗着那股力量,从岩石后方探出身子。
  这回是真的有人在棱线那方。
  这么想的瞬间,有一群骑马的人伴随着撼动大地的轰隆声,从斜坡上冲了下来。
  这群人既无旗帜,也没有排成任何队形,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阻碍到相互的前进动作,全速冲入营区。
  这场突如其来的奇袭,让原本就处于慌乱状态的士兵们更加无法应付。
  大家乱成一团左闪右逃,完全没有尽到护卫的责任,几乎全都作鸟兽散了。
  而骑马的那群人则在慌乱的士兵们之间纵横穿梭。
  薪柴的余火在马蹄的踩踏下,余灰四处飞散。他们不时让马匹巨大的臀部互相碰撞,而原来应该生性胆小的马匹们,立即安静地听从鞍上主人的指示。
  他们每个人都很熟练驯马的技巧。
  「看来他们并非盗贼之流啊。」
  慧自言自语着。
  头被压低的翠兰,以嘶哑的声音问慧:
  「不是盗贼是什么……」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躲在这种地方了。」
  慧立刻反驳翠兰急昏头的发问。
  紧接着,夜晚的平原上响起了如丝绸撕裂般的细微惨叫声。
  「不是我……」断断续续的声音穿过了喧闹声传到翠兰这边。
  「朱璎!」
  翠兰挥开慧的手,从岩石后方跳了出去。
  即使翠兰感觉到慧想从后面抓住她的手却扑了个空,她并不予理会。
  那群人离开了营区,直奔山顶。
  翠兰看到了在他们之中……
  不对,不是看到,而是她感觉到。
  朱璎被抓上马带走了……
  在这种地方如果被不知名的人掳走,恐怕再也无法见到活蹦乱跳的朱璎了。
  总之得去把朱璎抢回来!翠兰焦急地想着。
  她跑回营区,抓住身边一匹马的缰绳,一口气跃上马背。
  虽然没有安上马鞍,不过只要有缰绳的话就有办法骑。
  以掌代鞭给予马肩一击后,受到惊吓的马儿立即顺从翠兰的指示,开始追赶抓走朱璎的那群人。
  想要追上早已跑远的马群并非难事,因为落单的马为了追上同伴会拼命地跑。
  问题在于任凭马儿追赶的翠兰,究竟该如何应付这无法预料的状况呢?
  如果马匹不幸被石头绊倒的话,她就会有从马背上被抛到前方的危险。
  如果和马一起摔倒的话,也会被马匹直接压在下方。
  不过翠兰并没有一边确认路况一边前进的时间。前方的马群宛若飞行般地快速前进,感觉好像只要稍一松懈,他们就会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们一口气街上斜坡、越过山背的马群,离开了道路,奔入左手边的岩石地带。
  翠兰也驾马跟在后面。
  左右耸立着高大岩壁的捷径被巨大的岩石遮蔽,因此月光照不进来。想要穿过这片漆黑之地着实需要异于常人的勇气,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犹豫不决了。翠兰奋力抛开恐惧感,穿过捷径。
  翠兰不知道自己究竟骑了多久。
  当身上开始冒汗之际,耳边传来了伴随着夜风、如同漩涡般的水流声。
  抓走朱璎的马群,穿过岩石地带的捷径在河边停了下来。从水声听来,那是一条相当湍急的河流。
  而在岩石地带的左右,则是茂密的灌木林。
  在不远处下马的翠兰,解开自己的腰带将马的两只前脚绑在一起。这么做不会让马无法站立,也不用担心它会随意跑掉,虽然这会令马感到难受,但总不能让它跑到敌人那边去。
  处理好马匹的翠兰,藏身在树丛后方窥视敌人。
  身穿异国服装的六、七名男子熟练地下马。
  「替公主殿下升火!」
  其中一名男子以冷静的口吻命令其他人。
  凭着这一句话,翠兰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了。
  男子刚才说的是吐蕃话。
  「坦凯鲁,把所有的毛皮都盖上去,为公主准备座位!」
  「不知道她要不要来点酒呢?唐朝的服装看起来好像很冷。」
  在迅速准备升火的男子旁边,那名叫做坦凯鲁的男性一边铺着毛皮一边问道。
  「这样啊……」抱着朱璎的男子,自言自语地说着。
  没多久,小小的营火升了起来,映照出朱璎苍白发抖的身影。
  「朱璎……」
  翠兰咬着唇,目光如炬地盯着那群男子。
  他们穿着宽松袖子的衬衣与皮制上衣,以及到小腿肚的皮制长靴,其中也有人披着毛皮。从他们的服装来看,果然是吐蕃人。
  翠兰其实并不清楚吐蕃人的装扮。
  但是他们的打扮与桑布札所展示的传统服装非常类似。
  不过就算知道他们是吐蕃人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需要的是剑,翠兰对于自己居然空手追着他们而来感到无比懊悔。
  可能的话,真希望立刻冲出去把朱璎救回来。
  可是手上连把剑都没有,她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同时打倒这么多人。
  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武功高强的样子。虽然体型各不相同,却没有一个人有多余的赘肉。整体而言,他们都很高大,而且动作灵敏。
  虽说如此,也不能一直这样从容不迫地观察对方。
  翠兰看不出他们的目的何在。
  等到朱璎发生什么事的话就太迟了。
  翠兰挺直焦躁不安的身躯。
  就在这时,从身后有只手伸过来掩住了她的嘴巴。
  「完了。」翠兰全身冒出冷汗。
  「嘘,安静。翠兰,是我。」
  耳边传来慧压低的声音。
  又惊又喜的翠兰安心地瘫坐下来。重新打起精神,转过身去的她,看到的是慧充满愤怒的睑。
  「为什么要这么乱来……」
  「我只是来救朱璎而已!!」
  「妳打算一个人对付七个人吗?」
  「有慧在的话就不是一个人啦。」
  翠兰用歪理强辩着,并再次将视线投向男子们那边。
  河边的营火与地铺已经整顿好了,站在中央的男子正在与朱璎说话。
  「大唐帝国的公主殿下,首先为我们的冒犯向您致歉。」
  男子以怪腔怪调的汉语对他抱在怀里的朱璎说道。
  「请您毋需担心,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看来他们并不打算伤害她喔。」
  慧拉起翠兰的手腕,要她回去。
  但是翠兰挥开他的手,否定慧乐观的想法。
  吐蕃男子向朱璎提出「希望您不要逃走」的忠告,并将她的脚放到地上。
  此时,无力的朱璎瘫软在地上。
  「朱璎!」
  翠兰一边叫喊着一边由岩石后方冲出去。
  「笨蛋!!」
  慧气急败坏地喊着,也跟着冲了出去。
  想当然尔,男子们的视线全都投向了翠兰与慧,不对,大部分的视线都集中在慧身上。大概是因为他配着剑,一副武将装扮的关系吧。
  位于中央的男子再度抱起朱璎,丝毫无半点不安地问道:
  「你们是公主殿下的臣子吧?」
  「你又是谁……」
  翠兰怒火中烧地反问回去,眼光急忙地扫过聚在一起的男子们。
  这群人之中个子最小的是谁?
  年纪最轻、无法在战场上自立的人是哪一个?
  他们每个人都缠着皮制的腰带,上头配了大小两把剑。现在的翠兰需要武器。
  慧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向前踏了半步。
  「利吉姆殿下,这两个家伙是胡人吧?」
  另一个男人以半身掩护住抱着朱璎的男子——利吉姆并开口说话,他手中握着弯曲的短剑,接着另一位男子也站到前面来了。
  「没错。唐朝的军队里并没有女性武将。」
  听到了这名男子的迅速报告,利吉姆露出了不轨的笑容。
  在营火的照耀下,他那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发亮。
  「她是公主殿下的侍女。」
  利吉姆从容不迫地下了判断,并询问怀中的朱璎:
  「没错吧?公主殿下。」
  「……是的。」
  朱璎以非常细小的声音回答抱着自己的男人。
  「有什么事的话就请找我,请不要对他们出手……」
  「能否请您命令他们两人不要轻举妄动呢?」
  「……好的。别、别忤逆他们……」
  朱璎现在看起来好像快要昏倒了。尽管她比翠兰见过更多世面,但是刚才一直被挟制在疾驰的马上,想必为她的身体累积了不少负担吧。
  翠兰胸中再度燃起了怒火。
  而且这群吐蕃男子,现在居然想将她与慧的双手绑起来。
  正当男子碰到翠兰手腕的瞬间,翠兰反过来揪住他的手腕,并随即将其拧转过来,然后用手肘重击吓了一跳的男子腹部,紧接着再一扫腿,这名太过大意的男子就摔倒在地。
  但是,跌倒的男子马上拔出了剑,让翠兰无法靠近并站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迅速拔出了剑,慢慢逼近翠兰与慧。
  慧叹了一口气,拔出剑来。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为之色变。
  「总之,让我们先谈谈吧。」
  慧毫无情感的要求声,与营火的声响重迭在一起。
  吐蕃男子们静默以对。
  「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慧问了抱着朱璎的男人。
  他没有回答,但是从表情看来,可以得知他是听得懂汉语的。
  翠兰认为对方并不想谈。他们运用了奇怪的幻术让唐朝士兵们陷入混乱,还侵入营区将朱璎抢走,即使翠兰为了救她而来,他们也没有交还朱璎的打算。
  其他人似乎听不懂汉语,因此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
  就在此时,离翠兰最近的男子伸出手来偷袭。
  翠兰闪过攻击,并以拳头击中他的膝盖。虽然还不至于一拳定胜负,但是男子随即跌坐在地呻吟着。翠兰趁胜追击,用脚尖朝他的下颚一记上踢,紧接着踩住他的手腕使其无法反抗,并将剑夺了过来。
  男子们一阵骚动。
  「别这样,翠兰!!」
  比慧的制止声还要早一步,翠兰已与另一个男人刀剑相向。她知道正面交锋是赢不了的,因此当对方往前踏了一步挥刀后,翠兰一边承接住对方攻击的重量,一边往对方的胯下奋力一踢。
  这个有点卑鄙的攻击,让男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原本以为会惹来一阵怒骂声,然而剩下的男人们全都安静下来并闭紧了双唇。
  翠兰发现,打倒了两个人反而把情况搞砸了。
  可是又不能在此时撤退。
  「把朱璎还来!!有话要说的话就直接讲明白吧!」
  藉由怒吼让自己再一次得到力量,翠兰又往前踏了一步。
  现在离自己最近的是这群人之中个子最小的少年。这下可势均力敌了,正当她这么想的片刻,一双看不见的手击中了她的背。
  「呜……!」
  闷哼一声之后,翠兰跌了个舱踉。
  在视线的另一头,她看到朱璎被交付给其他男子。
  「曲札利!!别伤了侍女殿下!」
  到刚才为止还抱着朱璎的男子——利吉姆,对少年下了命令。
  少年虽然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依然迅速将位置退让给一个身型高大的青年。
  「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抓住她!齐夫尔!」
  「这家伙似乎和雪豹一样难抓唷。」
  高大的青年露出自信的笑容,与翠兰展开对峙。
  就在此时,慧从旁边窜入两人之间,一剑砍在青年身上。
  「翠兰,快逃!!」
  「不行,不能留下朱璎!!」
  翠兰跑向朱璎所在的方向。
  刚刚抱着朱璎的男子,背对河流而立。
  那个名叫利吉姆的男人伫立在他的前方,凝视着翠兰的行动。
  他的眼神让翠兰犹豫了……那是如同紧盯猎物的猛兽一般的眼神;另一方面又同时存有宛如倒映出月色的夜湖般静谧。
  在那一瞬间翠兰觉得自己似乎犯错了。
  片刻的犹豫让她的动作因此迟钝下来。
  脚步毫不停歇的她,勉为其难地拔出剑来。从未实际上过战场,也不曾斩杀过人的翠兰,这个举动充满了危险。
  「利吉姆殿下!」
  名叫曲札利的少年大喊,接着立刻有空气凝结成的团块击中了翠兰。
  手中的剑因疼痛与冲击而滑落,翠兰就这样往旁边移动了好几步。
  这并非她本身的意愿,而是因为攻击力道的惯性将她挤开,不稳的脚步也迫使她无法中途停住。
  就这样摇摇晃晃被推到河岸边的翠兰,在感到脚下踩空后,被抛投到了空中。
  紧接着,有温热的东西碰到了她的手腕。
  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确认那是什么。
  哗啦一声,耳边响起了水声,剧烈的疼痛贯穿全身。
  翠兰掉进了河里……
  她自己也知道,但是湍急的水势让她完全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在水面上还是水面下。因为水温过低的关系,她的手脚也麻痹了。
  尽管如此,翠兰仍努力了两、三次想划动手脚。
  在这片刻,水势无情地冲走她。
  水由口鼻侵入,她的呼吸逐渐困难。
  好难受,翠兰在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感觉,而这个思绪也在瞬间被黑暗所吞噬了。
三、下游之旅
三、下游之旅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鸟啭……
  在渺茫梦中漂荡的翠兰这么想着。
  当被李世民询问要不要嫁到吐蕃之时,皇宫的庭院里也有鸟儿在鸣唱。
  难不成,现在还正在听他说话吗?从长安出发至今所发生的事,全都不过是翠兰自己的妄想吗?
  然而,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里的确存在着解答。
  吐蕃之旅是现实,只是在途中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件,导致走岔了方向。
  ——但是现在,好冷喔……
  翠兰全身感到寒意,因而想将被子往上拉。
  可是无论她怎么拉,依然无法将被子盖住肩头得到温暖。而且覆盖在身上的被子非常轻盈,还散发出干枯落叶的味道。
  「落叶…………」
  发出疑问的翠兰猛然起身。
  一起身,被子马上全部散落在膝盖上。不对,这既非被子,也非落叶,而是纤细柔软又带有茎的干苔藓。
  苔藓四散的瞬间,翠兰的上半身立刻被强烈的寒气所包围。
  原本被覆盖在苔藓下的身体,居然一丝不挂。
  「这,这是怎么回事……!?」
  翠兰用左手遮住胸前,慌乱地张望四周。
  这个昏暗的空间是一个相当广阔的洞窟,位于中央已熄灭的营火还冒着烟。洞窟内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
  火堆的周围晒着翠兰的衣服。
  衣服被熟练地以树枝支撑着,完全没有互相重迭、稳固地立在地面上。
  翠兰从苔藓铺成的床起身,跑到火堆旁。还残留着红光的炭火依然有余温,衣服虽然还带点湿气,却已经干了。
  一边盯着洞窟的入口,翠兰一边迅速地穿上衣服。然而在晾着的衣服之中,还有不属于翠兰的衣物,而且她也找不到用来固定长袍的腰带。稍微四处看了一下的翠兰,想起了之前把腰带绑在马的脚上了。
  昨天晚上,她与掳走朱璎的盗贼打斗,然后掉落到河川之中。
  但是,她想不起之后的事情。
  为何她现在会在这种地方?不对,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哪里?
  为了要解答一个个浮现出来的疑问而将视线移向洞口的翠兰,一瞬间定住了。
  在那里,有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眩目的光线站在那儿。
  「妳醒了啊!侍女殿下。」
  面对采防备姿态的翠兰,男子以沉稳的口气对她说话。由于他称呼她为『侍女殿下』,因此翠兰知道他是昨天那群盗贼的同伙。
  「……利吉姆?」
  ——对,就是利吉姆这个名字。
  翠兰抓住其中一枝晾了衣服的树枝,摆出备战姿势。
  凝视着这样的她,这个男人——利吉姆大声地笑了出来。
  「你还想继续昨晚的事吗?」& & 。
  「还不是因为你们抓走了朱璎!!」
  虽然翠兰愤怒地吼了回去,回响在洞窟里的声音,却显然地夺走了翠兰的战意。
  利吉姆手里虽然拿着剑,却没有对翠兰摆出战斗架式,他反而大步地走向翠兰,朝她丢出了两只脚上有斑点花纹的兔子尸体。
  「你可不可以先冷静一点?侍女殿下。昨天一整晚我们不是互相取暖的同伴吗?」
  听到这句话的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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