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想出去玩不知道去哪,助听器不知道掉哪里了,还能找回来吗?

七旬孤独老人得到助听器后笑了|驻村|驻点村_凤凰资讯
七旬孤独老人得到助听器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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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讯(记者胡义华 通讯员李涛)听力严重障碍的75岁老人张元成,昨天从江夏区人民医院出院时,用手反复捏摸耳朵,确认没有再流出脓液,而且也听得到别人说话,他露出久违的笑容:“太好了!”
原标题:七旬孤独老人得到助听器后笑了本报讯(记者胡义华 通讯员李涛)听力严重障碍的75岁老人张元成,昨天从江夏区人民医院出院时,用手反复捏摸耳朵,确认没有再流出脓液,而且也听得到别人说话,他露出久违的笑容:“太好了!”上个月24日,江夏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抽调6个工作队,深入到山坡街、金口街驻点村开展扶贫攻坚工作。局下属二级单位江夏区劳动监察大队党支部书记周邦佳等驻村成员,来到金口街金水三村全面摸底时,看到张元成老人站在家门口,面无表情,目光呆滞。通过村干部了解,父母早年双亡,张元成老人年轻时务农,很是清贫,一直未娶,独自生活。周邦佳和他打招呼,他像没听懂似的,打着手势。再看他的两边耳朵,都在流脓。“您这耳朵,如果不治疗,会坏掉的。”周邦佳凑在他耳边,用“打响雷”一样的声音,和他交流。即使如此,张元成反应也很是迟钝。村干部介绍,老人本身有严重听力障碍,多年前佩戴的一个助听器也坏掉了。平时看电视,只看画面,完全听不到声音,偶尔用肢体语言和邻居交流。“老人要去医院看看耳朵,拖下去会出问题。”周邦佳将这件事向大队长陈传清汇报,两人一起联系江夏区人民医院。12月3日,张元成老人被接到医院住院治疗。同时,江夏区劳动监察大队为老人精心选配了一台助听器,并手把手地教他使用。周邦佳还计划帮老人添置被子、炊具等生活用品。金水三村有贫困户33户49人,其中低保户32户48人。下一步,驻村扶贫队将帮助一起脱贫。“输血”还要“造血”,江夏区劳动监察大队队长陈传清说,除协助村民将种的蔬菜卖出去,还将牵线搭桥让村民在附近企业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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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听器昨天不小心掉在地上,有条裂缝,不知道坏了没有,金山哪里有检查和维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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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收到一些读者来函问,液晶电视屏幕坏了能修吗?如何修补电视,其实小编也很想知道液晶电视屏幕坏了能修吗?如何修补电视,咱们一块来看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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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翼天使系列的第二本书完成了,这个听不见声音偏又热爱声音,一天到晚话说不停的聒噪女人,终于圆起她的爱情。
  我知道创造完美主角是写书人的责任;创造完美爱情,让读者陶醉在美丽的两个小时中,是写书人最重大的义务,但是,真的只有完美人才能创造完美爱情?不够美丽的爱情是否能让人陶醉浸淫?这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
  我想,一个男人可以为爱情包容多少缺陷?当爱情中除了浪漫之外,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容忍时,有几个男人愿意让爱情继续?
  于是折翼天使出炉了,女主角从头聋到尾,也从头跛到尾,没有神医跳出来把她的残缺补正,也没有奇迹让残缺不见。我想试试如果男主角将女主角的残障视为正常,会不会让整个故事变得不漂亮。
  我认识一个很斯文的男人,他爱上一个女生,旁人总是觉得女孩配不上他,因为男孩不管事业、家世、学历或外表都是最高级,男孩的父母亲之所以反对,条件占了最大原因,我也认为女孩配不上他,但不是因为条件说,而是我认为女孩配不上他的专心。
  女孩有很多个男朋友,在劈腿后怀孕,回过头来求男孩带她去堕胎,并在堕胎下顺利割除子宫后,希望能嫁给男人。他娶她了没有?娶了,在所有人不看好的眼光里。
  我问他,会不会遗憾?他说:「娶到她,我觉得很心安,也许大家感觉我的爱情有缺憾,但是我愿意努力,让缺憾在我的婚姻中消失。」他对女孩尽心尽力,我希望女孩感动之际,回馈他真情。
  半年后,他们离婚,是女孩有外遇,所有人都责备他,那段时间他最常听到的话是:「看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天,我们喝咖啡,他说,能拥有她半年,他不遗憾。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对爱情诸多包容?是什么力量让他无怨无悔?我不愿意笑他蠢,我宁愿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包容里面,相信包容是维系爱情最重要的元素。
  天空灰蒙蒙,低气压笼罩天空。
  尹亮君仰首,望向天际。
  车声喇叭声,都会充满喧闹吵杂,但缺少助听器的尹亮君,她的世界里一片死寂。
  然而,「他」的笑声、女人的欢愉声,却依然渗入她的脑神经,一次次辗转回荡,重复播放。
  挥不去椎心影像,斩不断苦痛愁肠,乐天的尹亮君皱起眉,安慰又安慰,安慰自己不落泪。
  深吸气,亮君提醒自己,从来,她都被隔离在他的爱情世界外,也许有短暂时期,她误以为自己走了进去,现在弄清,保持安全距离是最该做的事情。
  加快脚步,她走路,不让双脚休息。
  一百公尺、五百公尺、一千公尺、五千公尺,她用走路沉淀心情,用自言自语告诫自己。
  慢慢地,委屈消失,急躁不再,她又是一潭静水,静得能反映灰色天空,反射她本就晦涩的心。
  今天……不回去了吧,他碰到喜欢的女人,免不了彻夜狂欢。她厌恶情欲气息,更厌恶清理凌乱床铺,她宁愿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图得短暂平静。
  公寓是母亲死后留给她的唯一东西,自从跟「他」工作之后,她很少回去,最近,她把公寓借给学长的妹妹养病,希望不会打扰到对方。
  钥匙转动,亮君放轻动作,深怕吵到病人。
  她……叫作双双吧,学长提过她的名字,但愿生病没让双双暴躁不耐,她已累得没力气应付人际关系。
  门开,双双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有些心烦气躁,她急欲找人发泄。
  乖觉的亮君看见双双的行为,强撑起笑容,她是那种时刻怕人生气,处处对人小心,喜欢天下和平的性格,于是,她收拾自己的委屈,对她展开亲切笑颜。
  「妳有空吗?我可不可以用一个故事和妳交换故事?」双双问她,口气里有些许急切。
  亮君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能读出她的表情态度。
  故事?好吧,她是需要一个故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点点头,尹亮君起身,倒来两杯开水,坐到双双对面。
  双双开始说故事,故事一开始甜蜜比心酸多,幸福是伤痛的两倍,但故事后头,急转直下,幸福隐没。
  「我的腿从出生就有问题,当时家境不好,爸妈不得不把我送给别人,养我的哥哥对我很好,他宠我、疼我,让我不曾怀疑自己是养女,还以为从出生起,自己就是幸运天使,再没人能比我幸福。
  但我的幸福被破坏了——在大哥决定娶大嫂之后,我被推入地狱。
  所有人都喜欢嫂嫂,偏偏我和她处不来,爸爸妈妈、金管家、所有下人都站到她那边。到最后,连大哥也开始觉得我的嫉妒不可理喻。
  被忽略的我变得更坏了。
  我和嫂嫂间的争执一次、两次,次数多到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我真是嫂嫂口中说的变态暗恋?
  乱伦的想法在我脑中绕,压得我不能喘气。
  是嫂嫂挖出来的秘密替我的罪恶感解套,她告诉我,我不是欧阳家族的一员。后来,亲生哥哥姊姊来领回我,我开始了另一段平民生活。
  离家这段时间,颖川大哥常找我,我们的感情不因分开而转淡,相反的,知道自己和颖川大哥没血缘关系后,我更加放纵自己暗恋大哥,一天一天,我爱他更甚、更深……可是,他就要结婚了……我怎么办,要是能说不爱就不爱,该有多好……」
  亮君听得认真,眼睛紧盯住双双的嘴,双唇也跟着开开合合。没有助听器,她需要比平常更专心。
  「我被幸子气坏了,我恨她、真的好恨,她是小人、她心理有病,她骂我变态,她才是真正的变态……但,又如何,哥说过,比起大多数女人,她值得男人喜欢,何况她是一个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她,因为他们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哥聪明睿智、她精明能干,爸妈说,他们在一起会把两家的事业带到高峰。」
  亮君点头,她懂,条件不相当怎能成双成对,对于这些,她比任何女人都来得早理解。
  「这半年来好几次,我想告诉哥,我爱他,不再是兄妹心情,但我更害怕,话说出去,再见他将成尴尬,我憋着忍着,甚至幻想有一天哥会看清幸子的真面目,不愿意和她结婚。
  我很固执,始终否认他们之间有爱情,真是这样吗?不,他们是有感情的。在他尽力维护幸子的时候、在他为幸子对我生气的时候、在他听不见金妈妈和阿英的声音只看得见幸子可怜表情时,我就知道,就算幸子有缺点无数,但重要的是,他爱她,不改不变。」
  往后仰靠,故事说完了,她松一口气,不管完不完美、不管是否博得掌声,故事结局,她的人生继续。
  「妳会一直爱他吗?」亮君问双双。
  「会。妳要给我建议吗?」
  双双对她毫无防备,拉起亮君的手,她需要建议,需要人家告诉她,每段爱情都该被肯定。
  「如果我是妳,我会继续留在他的身旁。」亮君语重心长。
  「为什么?看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是很痛苦的事情。」
  「起码妳能看得见他,思念是比嫉妒更辛苦的事情。」她说。
  「这是妳的故事吗?」
  「妳现在有心情听故事吗?」亮君反问她。
  「为什么不,我的故事已经结束,妳的……」
  「我的故事不会结束,也不曾开始。我是个听障人士……」
  「什么?」
  「别担心,我听进妳的故事了,我会读唇语,读得相当相当好。」
  「妳……」
  「不要同情我,有时候我很庆幸自己听不见,这样就听不见他们在床上的呻吟声……」她苦笑。
  这天下午,尹亮君的故事在双双耳里,再次证明,爱情中的缺陷多于完整。
  「啊……」
  幸子小姐的尖叫声从竹厅里传来,一时间,所有的下人统统往竹厅方向飞奔而去。
  厨娘先到,她拉开门,只见幸子小姐摀着脸,缩到房间内侧,她又哭又叫,粉白的颈子泛起潮红。
  窗户边,幸子小姐最疼爱的宠物兔子,被人用绳子悬吊在窗口,血腥味充斥整个厅内。
  「天吶,是谁?谁这么残忍?」
  管家冲到幸子身边,紧搂住幸子纤细的身子,不让她看残忍景象。
  「是靳衣堂哥,他昨天恐吓我把小兔兔关好,不然要让我好看。」幸子哽咽说。
  「我就知道是靳衣少爷,从他住进来开始,就不断发生怪事情。」不用证据,大家习惯把问题归咎到新来的家族成员——工藤靳衣身上。
  工藤靳衣是工藤家族的第三代子孙,第一代的工藤俊雄在世界大战后,以成衣起家,几十年的苦心经营,逐渐将成衣业转为百货业,成为日本百货界最炙手可热的当红者。
  工藤俊雄有两个儿子,老大工藤灿宏二十岁到台湾寻求商机,却迷恋上台湾小姐——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小护士。
  工藤俊雄对他们的爱情百般阻挠,但儿子坚持娶护士为妻,情愿抛弃财产继承权。为这件事,两父子撕破脸,断绝父子关系。
  另一个儿子工藤灿立遵照父亲意思,娶进符合家世的名门妻子,而妻子生下女儿幸子后,便不再怀孕。
  偌大家族竟成单传,三千宠爱集一身,幸子成了工藤家的唯一继承人。
  然,年初台湾传来消息,工藤灿宏和妻子在车祸中双双去世,十三岁的儿子工藤靳衣奇迹似地只受到轻伤。于是,工藤俊雄亲自前往台湾,处理儿子的后事,并带回孙子。
  工藤靳衣是个让人百分百满意的小孩,他冷静聪明、早熟慧黠、沉稳而不浮躁,继承了父亲所有优点。
  而他的学习能力更是让老师咋舌,到日本不过短短三个月,非但迅速适应日本语言、生活型态,还在媒体的强力曝光下,带起一股风潮,媒体人甚至评论他是庆田百货未来的唯一接班人。
  他是光芒四射的明星级人物,从出生就是。
  爷爷的全心注意、媒体的吹捧,让幸子母亲浮起隐忧。
  靳衣才十三岁,就有本事影响丈夫女儿在家族中的名声地位,那么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在家族中还有立足地吗?
  于是,一场家产争夺战悄悄掀起。
  幸子的礼服被剪破、幸子的作业簿遗失、管家的菜钱被偷,接二连三的事件,引发下人对靳衣的反感,他们的目的是将靳衣赶出工藤家。
  不过,靳衣沉住气,他从不向爷爷诉说自己受到的不平待遇,他比平常更力求表现,教他经济、商学的家教老师夸奖他,学校老师以他为傲,他的光彩丝毫不受这些负面事件影响。
  他的沉稳让幸子的父母亲更觉事态严重,认真拿他当对手,处处提防,陷害。
  「对啊,他把幸子小姐的洗发精换成胶水、把幸子小姐的衣服剪破,还有,要不是我发现得早,看见他在厨房里鬼鬼祟祟,恐怕幸子小姐的晚餐会让他下毒药。」佣妇说。
  她一面指挥长工清理窗边的兔子尸体,一面拿抹布清洗血迹。
  「我就说嘛,他母亲出身不好,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大有问题,真不懂,老太爷干嘛让他进门,要是换了我,一定不让个杂种来污辱工藤这个高贵姓氏。」厨妇忿忿不平说。
  「唉,自从他来,幸子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偏偏老太爷重男轻女,视而不见,老是大事化小……小姐,委屈妳了。」管家为幸子擦去腮边泪痕。
  她真不明白靳衣少爷心里在不平衡些什么,幸子小姐这么温柔美丽,他怎么忍心伤害?
  「不是我多心,我老觉得上次小姐出车祸,和他脱不了关系,哪有好端端的,煞车突然失灵,你不觉得巧合?」厨妇又说。
  躲在管家怀里的幸子,抿着唇偷偷笑开。
  她又赢了,一次两次无数次,她要藉由下人的嘴,让工藤靳衣无法忍受,自动求去,爷爷那方面,她是不做指望了。
  「我好害怕……管家,麻烦妳打电话请我的父亲回来,这里……我不敢住了。」
  啜泣两声,幸子低头,悄悄把手在裙上擦两下,兔子暖暖的血液彷佛还留在她的掌心当中。
  「小姐,对不起,是我们没把妳照顾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我不管,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搬出去,靳衣哥哥不喜欢我,我走就是,我不要再看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看……这次事情闹大了,还是请老爷和老太爷回来。」
  管家拍拍幸子,回头,发觉靳衣正倚在门外,冷眼看着屋内。
  「靳、靳衣少爷……」厨妇也发现他,说话顿时结巴。
  说不上来为什么,瘦小的靳衣少爷让人害怕,他有一股天生的威严,教人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凌厉眼光扫过屋内所有人,他慢慢踱到幸子身边,幸子不说话,缩进管家怀里,抖得更厉害。
  他不管她的退缩,硬是凑到幸子耳边说话。
  「妳想找出凶手吗?相不相信灵魂说?就算是一只小小的兔子,也有灵魂,牠会在死亡的前七天,天天回到主人身边,告诉主人,杀害牠的真正凶手是谁。」他嘴角挂着冷笑僵住,表情吓人。
  他知道兔子是她动手杀死的?他看见了?他录像了?所有人会知道那是她的诡计?会用看他的眼光看自己?
  恐慌、害怕!她的心狂跳。
  倏地,时光倒退,兔子的鲜血喷上她的裙子,温温热热的血腥味充斥,幸子开始尖叫,指着靳衣哭喊:
  「你是魔鬼!你一定是魔鬼!」
  「我不是鬼,鬼会在半夜出现,向人索命。中国人有句话说,死不瞑目,我看到妳的兔子了,牠不闭上眼睛,它在等着向杀牠的人讨命。」靳衣冷言。
  「你、你胡说,我才不怕,你吓不了我,你是坏人!你、你、你是……」幸子吓得语无伦次。
  靳衣嘴角往上轻提,旋身,离开竹厅,跨开大步。
  幸子眼睛四下梭巡,一阵风、一片落叶,都让她吓得尖叫声连连,再多的人都安慰不了她的恐惧。
  这天过后,幸子开始看心理医生。
  事件发生后,靳衣受到惩罚。
  他当面恐吓幸子的行为被下人夸张加倍,绘声绘影的描述,让他得到鞭刑三十下,由叔叔亲自动手。
  这是工藤家的家法,他不喊痛、不掉一滴泪,冰冰的、酷寒的眼神望住执刑的叔叔,望得他心发慌,下手的鞭笞软弱。
  这件事过后不久,又发生另一宗绑票事件。
  这次让靳衣彻底觉悟,他明白自己的光芒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于是,他用另一番态度面对生活,他变得放荡荒唐,他交女朋友、搞飞车党,他时时进出警察厅,直到光芒逐渐被埋没。
  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工藤俊雄对他彻底失望,不再将他列入接班人选。
  他果真堕落?
  并不!他自习、他找到父亲生前好友松岛叔叔,从他身上学习所有与商业有关的知识技能,他储存能量,告诉自己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他将取代叔叔,讨回他在对方身上所受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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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下鬓边白花,亮君换下一袭白衣裳。
  从现在起,她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没有亲戚,没有知心朋友,孤伶伶地,独存。
  戴上助听器,让外界的声音重新进入她的生命,扰攘的地球运转,她又是天地间一分子,不管是否乐意。
  找工作吧!母亲的长期疾病让她欠下银行一大笔贷款,母亲去世,结束她苦难一生,而她的苦难正等在前头,她无权退缩。
  亮君得在最短时间内赚钱工作,公寓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不想也不愿意它被拍卖,毕竟,这里处处充满她的童年回忆。
  别害怕呀!妈妈花一辈子时间教育妳,她对妳投注所有心力,妳该对自己有点信心,妳的唇语读得很好,要不是戴助听器,没人会注意到妳是半个聋子,妳的语文能力很棒、妳的专业知识很足,妳绝对可以走出社会,迎接生命洗礼。
  亮君不停对自己心理喊话。
  是的,妳可以,妈妈的努力不是白费,只要妳走出去,妳会发觉情况比想象中容易。
  她将一迭履历表收进包包,临走前,她回身对镜子说:「尹亮君,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这天,她走遍大大小小公司,她相信自己表现出色,但她的助听器打消许多老板意愿,再加上她的缺乏经验,在高失业率的社会,她不过是失业率里的小数点。
  走进麦当劳,点一杯中杯红茶,这是她的早餐午餐加晚餐,身上没有太多钱了。妈妈学校同事送来的白色礼包,她已用罄,再加上下星期,贷款账单一到……呼……她吐口长气,面向玻璃窗外的熙攘人群。
  很饿,肠胃蠕动得厉害,亮君回神,吞下冰块暂且止饥。
  抽出履历表,这是最后一张了,看看笔记本里唯一没被删去的地址,双手扣在胸前,她闭眼默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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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麦当劳,看着手中地址,找过几条路,亮君在一幢高级别墅前面停下。
  高高的房子、大大的花园,这里看起来不像公司行号呀,为什么要征求秘书?
  若是她的经验丰富些,她会多几分考虑警戒,但……她实在没有太多退路,咬住下唇,她按下电铃。
  门未开启,亮君想起前几次失败的原因,她拿下助听器,塞进包包里,拜托老天爷,她真的真的需要多点幸运。
  等五分钟,没人应门,她应该放弃的,可是,不甘心呀,迫在眉睫的窘境催促她继续按铃。
  于是她按一下,三分钟后又一下,再三分钟再一下,就这样,一下一下又一下……她在门外按过近半个小时电铃。
  终于,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出现。
  皱巴巴的西装裤上头,是件只扣了一颗钮扣的高级衬衫,宽宽的胸膛在她面前呈现,鲜少与男人接触的亮君红了耳根子。
  她应该低头避开,老师教过非礼勿视的,但她拔掉助听器,如果不正视他的脸,她会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
  于是,她看他,仔仔细细,不敢分心。
  他的脸威严冷酷,多数人会因他的表情却步,可她无权退却,生活的重担,逼得她挺胸抬头。
  有趣,她居然敢昂首正视他的脸?工藤靳衣拉拉唇角,把兴味衔入嘴里。
  「妳要做什么?」增添威胁口吻,他猜自己得花多少力气,才能吓走眼前的笨女生。
  「你们这里征秘书?」亮君迎向问题,听不到声音,威胁对她产生不来作用。
  征秘书?有吗?他怎不记得有这回事。
  「妳从哪里听到的?」
  「我看报纸,今天的中国时报。」她回答得诚恳。
  「报纸在哪里?」
  靳衣审视对方,她有张漂亮脸蛋,但吸引他的不是她的细致五官,而是她的眼睛。她清澈的瞳仁中有教他羡慕的单纯无瑕,在勾心斗角的年代里,人们早已失去这份干净。
  「我没带出来,不过,我有把电话地址抄下。」亮君解释,她低头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递给他。
  他接手看,电话地址都没错,至于征秘书……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松岛叔叔到台湾,和他讨论工作进度时,说过要替他找个秘书。广告,是松岛叔叔登的吧!
  「妳会做什么?」
  靳衣问,她马上将履历表送上,像个急欲表现的小女生。
  「我会速记、计算机、档案汇整,语言方面,我会英文和日文。」她深怕对方不肯用她。
  「在这里工作很辛苦。」
  她的简单无心机让靳衣自惭形秽,他应憎厌她的,但几乎是不考虑的,他就决定要用她了。
  但为什么?是她那双不畏惧的眼神?是她按三十分钟电铃的该死耐心?或者其它,靳衣未深究,可是他信任她,毫无理由。
  「我不怕辛苦,真的,我会用功尽心,把分内工作做好。」她五指朝天,才见面就要指天立誓。
  「好吧!妳进来。」
  「意思是你要用我?天吶,我终于成功了,万岁!」
  她忘记对方是老板,忘记对老板要装出基本尊重,她居然拉起他的袖子摇摆跳跃,庆祝自己获得聘用。
  用力过度,她拉扯掉他唯一的扣子,哦哦,猛男!
  嘴巴微张,她抬头面对自己闯下的祸事。「对、对不起。」
  他没生气,他在欣赏她欣喜若狂的表情,单纯的阳光照映着她单纯的快乐。
  「进来吧!」
  耶!成功!拉起包包,亮君跟随他的脚步进屋。
  「工藤,你去哪里?害人家等好久。咦,她是谁?」女人半倚在阶梯边,全裸身体仅仅围着毛巾,春光尽现。
  这回,亮君落实了非礼勿视,低头,她用头顶对人。
  「她是叔叔替我找的女佣,妳先回床上,等我十分钟。」
  强烈的性暗示,让女人笑逐颜开,他的和善脸庞,赢来女人的热烈亲吻。
  背着亮君的工藤靳衣。换上另一副面貌,他风流轻佻、温柔雅痞,宛如换了张面具,和刚刚判若两人。
  亮君眼角扫到女人离去的脚步,抬眼打量。她是老板娘吧?
  冶艳女人突地回身,投给她一个不信任眼光,四目相交,亮君打个寒颤。
  完了,不得老板娘喜欢,往后日子难过……瘪瘪嘴,她自励,没关系,妈教过的,逆来顺受,小草往往比大树更能撑过台风。
  亮君回给「老板娘」一个灿烂笑容。
  「就十分钟哦,不能让我等太久。」
  女人刻意拉抬音量,存心让亮君知道他们「非比寻常」的关系,不过这番用心是白费了,因为亮君根本听不到,她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如何巴结「老板娘」。
  「不会。」
  勾勾女人下巴,靳衣环住她的纤腰一同往上走,他们在楼梯间分手,然后他领着亮君上三楼。
  不多久,他们进入书房,靳衣打开墙上暗柜,旋转按钮,原本的书架变成旋转门,门后出现房间。
  房间里,二十几台开机计算机,世界各国的股市指数全在上面闪烁,墙上一排屏幕,那是屋里的监视录像器。
  左下方的监视器里,显示出「老板娘」褪去大毛巾,缩进真丝棉被里的景况。
  亮君脸颊微红,别过视线,把目光定在计算机上面。
  突然,他的大手一指,指向其中一个屏幕。
  亮君忙抬眼盯住他的嘴唇。
  「这是妳的房间,妳的工作是帮我记录股市的重要波动、整理家务、煮菜做饭,和执行我要妳做的事情。」
  什么?她的房间?她是不是漏掉什么重要讯息?
  「麻烦再说一遍,刚才,我有点分心。」亮君要求。
  「妳必须住在这里,薪水三万五,一个月有一天假期,妳可以自己选择休假日期,有问题吗?」
  「住在这里?」
  住在处处监视器的屋子里,她怕自己得精神病,可是……她想要这份工作,迫切。
  「为难?我不勉强妳。」双手横胸,他由她自己选择。
  「不,不为难,我只是想,可不可以先预支薪水?」她望住他,依旧是清澈眼光。
  可笑,多诈狐狸竟怕起这样的无害目光。
  「为什么?」他趾高气昂地问。
  「我必须先拿钱缴贷款,对不起,我知道这种要求不合理,我保证自己不会跑掉,如果你不放心……」第一次向人求助,害羞多于自卑情结,她俯首,不好意思看她的「债权人」。
  「够了,我给妳。」
  靳衣没耐心看她的卑微,她不适合这号表情。
  但,亮君是低头对他的,自然没「读」到他的话语,所以,她还是说个不停。
  「我可以把身分证押给你,或者我明天先把衣服带过来,你再给我两个小时假,让我去银行把事情办妥,然后我立刻回来上班。」
  抬头,亮君对上他诡谲表情。
  「妳根本没在听我说话?」他嘲讽她。
  他发现了?他马上要以她的「经验不足」、「能力不够」,收回刚刚的「人事命令」?亮君心跳急促,她想要这个工作啦!
  「对不起、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的惊慌失措让他不爽,他比较爱看她的阳光表情,不擦口红眼影,自然灿烂美丽。
  「下不为例,我说话,妳要专心听。」
  「是。」这次,她再不敢把眼光别开。
  「跟我来。」
  他走出书房,她在他左右跟随;他按下秘密按钮,她眼睛一瞬不瞬盯住他的脸;他从抽屉拿出一迭钞票给她,她的眼光不敢稍离他的脸庞。
  打开包包、收钱、关上包包,她始终看他。
  「明天早上九点上班。」他命令。
  「是,我准时到。还有……还有……」她考虑要不要说出自己失聪的事情,他是好人,不该对好人说谎。
  可是,万一,他知道之后,要把钱拿回去……对了,她先去把钱缴掉,等明天,就算后悔,他也得用她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证明实力。
  有点赶鸭子上架,是不?没办法,谁教她是弱势族群。
  「还有什么?」
  「我有个小秘密,明天再同你分享,再见,老板大人。」
  转身,她实在太快乐了,快乐得忘记眼前男人有张严肃得让人恐惧的酷脸,吐吐舌头,她飘出他的书房,压根没「听」到他的吼叫声。
  他说「妳给我站住」时,她打开书房门。
  他说「把话讲清楚」时,她跑出走廊。
  他说「再走一步,明天妳就不用回来」时,她踩着轻快脚步,跳下楼梯。
  一而再、再而三,她违反他的命令。
  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久久,久到他和裸体女人约定的十分钟过去,突然间,他哈哈大笑,对抗他的冷酷,她是史上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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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行李很简单,一个旅行箱都塞不满。
  当亮君再度来到豪宅门口时,她才发觉自己不知道老板的姓名,是不是很扯?
  随便啦,重点是她得到工作、她预支到两万块钱,如果老板反悔不用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甜甜的笑偷偷漾开,妈老说她是温室花朵,谁说呢,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生命力强韧的野草。
  按下电铃,三分钟,老板没来开门,有过上次经验,这回,她等门等得很有耐心。
  他又和老板娘在床上恩爱了吧?咬咬唇,她羞红脸。报纸上说得对,不是只有晚上才能做坏事。
  想起老板宽阔的胸膛,性感的下巴,他的手很大,一抓就能把人拎上天,她的脸颊更添红润。
  幸运吧?她的老板是帅到不行的男人,杂志上说,越好看的男人越难养,老板娘一定养他养得很辛苦。
  手交在背后,两只脚在地上摩摩蹭蹭,画出一张不像老板的老板脸,她笑得好开心,像个百分百花痴。
  「进来。」终于,工藤靳衣开了门对她说,说完,转身,走两步,发觉她没跟上,又折回头。
  她仍沉醉在自己的黄色思想中,没听见他的话。
  妈妈说,好女生不可以老幻想这种事情,现代女孩被太多情色书刊诱导,彷佛不为男人献上贞操就不算爱情,其实不然,爱情是种发自内心的感觉,和肉体是两回事。
  亮君的妈妈是小学老师,从国中开始,就不断教导女儿洁身自好,不过,她常觉得母亲过虑,正常男人是不会想和残障女孩有所交集的,即便她有张清秀丽雅的漂亮脸蛋,也不会成为男性追逐的标的。
  「妳在做什么?」靳衣放大音量。
  别怀疑,亮君「一定」听不见。
  她常常听见爱情、看见爱情发生,但她通常是局外人,旁观爱情的浪漫美丽让她觉得喜悦,就像看见老板和老板娘的爱情,想象空间成形。
  哦哦,老板大人……她下意识伸手按电铃,压压,手指的触感略微柔软……半抬头,她看见——老板!
  亮君倒抽气,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老板早。」吐吐舌头,笑容间有几分尴尬。
  「妳习惯对我的话听而不闻?」
  再见到她清婉笑容,心抽动,一个晚上,连续几次,她的「秘密」在他脑间干扰睡眠,对于秘密,他感兴趣,但他就是不要主动问她。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
  亮君本想告诉他,她的重度听障问题,但他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台湾突然降到零下十度C,他的表情被封在冰川当中,和鱼虾一起结冻。
  「在我面前,不准想和我无关的事情。」他下命令。
  靳衣双手横在胸前,她澄澈双瞳总让他自惭形秽,地球上不该有这么干净的女人,除非她是残障,活在社会边缘,和人心接触太少。
  亮君吐吐舌头,他很凶,不过,出钱的是大爷,他想怎么凶就怎么凶,亮君乖乖点头。
  这是第二个工作规定?好吧!牢记。
  复习一次:规定一,老板说话,要专心听。规定二,在老板面前,不准想和他无关的事情。
  OK,她是好员工,会记住老板要求,不过……她刚刚想的事……和他有关,那么,不算犯规啰!
  咬唇偷笑,又是干净得让人碍眼的开心。
  「还愣在外面做什么,等人来请妳进去吗?」靳衣问。
  她的唇语读得又快又好,妈妈要是知道,一定以她的进步为荣。
  「没有,我马上进去。」抢在他前头,她频频回眼,深怕他又有新吩咐,自己漏失。
  「钥匙给妳,以后进进出出,不用按电铃。」
  「谢谢。」接过钥匙,她正式成为这个家庭,哦不,是公司的新成员。
  她的眼光留在他脸上,不敢或离,助听器还在包包里,她想找最恰当时机告诉他这个「小小」秘密。
  「看我做什么?」靳衣被盯得不自在。
  「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征员工是松岛叔叔的好意,至今他还没想过让新员工做什么事情,他甚至不确定,她对股票的知识到哪里。
  「先把妳的东西放好。」
  「哦,然后呢?」
  「打扫屋子会不会?煮菜会不会?」
  「哦,这我很拿手。」她忘记自己的专长是英日文,是速记计算机和数据汇整。
  她在等他说话,三分钟,他不语,耸耸肩,她替自己找台阶下。
  「那,我先把行李带上去,二楼最右边的房间对不对?」她讷讷说。
  他没回话,冷冷看她。
  「我……」弄不懂靳衣的表情,她是猜对还是猜错?他嫌她笨还是嫌她太多话?
  不管了,反正他没出声反对,就当她是正确的啰。
  提起行李,她往楼梯方向走去。
  「最右边是我的房间。」他在她背后说。
  亮君后脑勺上没长两颗眼睛,自然没「听」见他的话,动作很快,她想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十秒钟不到,她冲上二楼。
  她又没听见他的声音?
  靳衣火大,大声对楼梯方向吼。
  「站住,我说最右边是我的房间。」
  她的脚步声持续前行,那「点」火大,变成非常火大,星星之火燎原,他大步朝二楼方向追。
  他追到房门外时,亮君的一条腿正往屋里跨,另一条腿则在门外徘徊。
  这个黑色房间,有点像……地狱?
  黑色的床、黑色的柜子、黑色的窗户加窗帘,黑色的地板和黑色天花板,设计这个房间的设计师是不是精神错乱?
  要搞出一团黑,干脆别装电灯,不就得了!
  突地,她的肩膀被用力扳过,一百八十度旋身,她被拉到靳衣正前方,鼻子顶着他的胸前,哇塞,他的胸膛比她想象中的宽两倍。
  「我在跟妳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她感觉到他的胸膛在震动,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可能在讲话,委委屈屈地,她也有话讲,抬头,她抢在前头说:「可不可以,我不要住在这间……我怕黑……」
  「妳……听不见我的声音?」
  这回,她「听」见了,因为他的嘴唇在她眼珠前方,三十度角、二十公分处。
  「你发现了?」她小声问,带着畏缩。
  他不说话,两道粗眉上扬,等她解释。
  「这就是我昨天想和你分享的小秘密,我必须要戴助听器,才能听见你的声音……」
  做错事要懂得谦卑道歉,亮君想起妈妈的话,头低低,她猛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隐瞒你,可是耳朵问题让我找工作四处碰壁,所以我才想拔掉助听器假装听得见,等你录用我,预支我薪水,再怎么不高兴,都要用我一个月,到时,你会看见我的工作能力,知道我虽然身有缺陷,但努力能弥补一切,对不起,请你不要生气,等你用了我……」
  「妳凭什么认定,我现在还愿意用妳?」他冷淡说道。
  她的连番对不起替她的干净找到借口,原来,她与世隔绝,才不识人心险恶,他猜对了,她的确是残障,的确生活在社会边缘,无缘见识人类。好吧!就让他来教导她,生存是痛苦历程。
  恶意地,他笑了笑。
  「你不用我,我可还不起你的两万块钱。」小小的,无力的恐吓,从亮君口里说出。
  「头抬起来。」
  她的眼光黏在地板,「听」不见。
  「头抬起来。」
  话说完,靳衣想起症结。他拉住她的手臂,要她正视自己。
  「把妳的助听器戴起来。」
  她依言做了。
  「听清楚,这是我的房间,妳的房间在隔壁。」他粗鲁地把她推到她自己的房门前。
  「不是啊,你的房间在……」她指指左手边。
  「我说这是我的房间。」他对她的耐心,好到让自己怀疑。算了,就当它是残障者的优惠条例。
  「好吧!」
  老板最大,他可以有一个两个三个房间,可以要她房间移位,就算他要逼她住进地下室或壁橱,她也要笑笑地说——谢谢老板恩赐。
  打开房门,她往里一探,幸好,这里比较……「普通」,她生性保守,无法接受前卫潮流。
  「对了。」
  亮君旋身,这动作又让她把鼻头送到他胸前,抬头,矮个子真不好,不管用什么角度都要仰人鼻息。不过……仰老板鼻息,是所有拿薪水阶级的心酸吧!
  「什么事?」
  低头,他的下巴碰上她的头顶,这个女人真矮,矮就算了,居然不懂得穿高跟鞋修饰自己的侏儒体型。
  「中餐要准备老板娘的份吗?」
  「这里没有老板娘。」他嫌恶皱眉。
  他的表情像吃了一肚子大便,就算把他泡进香水池腌上三天三夜,还是熏得叫人受不了,没办法,恶臭是从体内散发,外在的努力帮不了他多少。
  「哦,你没和老板娘住一起。」她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是小别胜新婚。
  「我没结婚。」这次,他吼得很大声。
  亮君让他的声量吓到,反射地,她摀起耳朵,回声喊:「我戴了助听器,可以听到八成频率,你不用这么大声讲话。」
  撞上他的冷眼,她还有几个关于「老板娘」的小问题。可是,他的表情很……「前卫新潮」,和他的房间一样可怕。
  吞回疑问,她微笑巴结。「十分钟后,我去买菜,你有特别喜欢的菜色吗?」
  工藤靳衣的回答是恶瞪她。
  「我想,我很幸运,碰到一个不挑嘴的老板。」还是巴结,脚在门内,她笑着等他离开,他不走,她没胆当面把老板关在门外。
  半晌,他终于转身,亮君轻吁气,关上门。
  靳衣回到工作室,当他坐到位置上时,跳动的股价看板告诉他,他少赚了两千万。
  该死的败家女!他低声诅咒。
  她平安熬过两个星期,她的工作量以等比级数增加。
  刚来时,她只要负责他的三餐和整理家务,然后,他发觉她拔掉助听器,专注力好到吓人,打字速度更是让人刮目。于是他逼着她把一大堆、三百年没整理的金融数据,输入计算机里。
  更过分的是,他有一大堆老板娘,老板娘对她不友善也就罢了,每次老板娘一来,她就被迫坐到他的位置,替他接手看盘工作,把重要的波动替他抓下来。
  知不知道,一双眼睛盯着十台计算机的痛苦?她想这工作要是持续做十年,她会变成海伦?凯勒--双重障碍。
  捶捶酸到不行的腰椎,呃,从午饭过后到现在,她坐了七个小时。救命!工作赚钱果然是辛苦事情。
  戴上助听器,伸出两手,扭扭腰,她的放松动作未持续三秒,老板没人性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妳打算把我饿死?」
  声音真是不美妙的东西。
  「我马上去做饭。」亮君压住桌面,扶腰站起,身体拉不直,痛哦,她半佝凄着背部,走出门外。
  「我不吃日本料理。」他的命令传来。
  「我知道。」亮君闷闷说。
  是她拍错马屁,当她知道老板的名字叫作工藤靳衣,知道他是半个日本鬼子兼倭寇时,为确保自己在「外商公司」的工作权,她特别翻遍食谱,努力为他做出一道道日式料理。
  不好吃?乱讲,她每道都试过,味道虽不顶级,但起码入口还可以。
  可是,他看到日本菜就皱眉头,勉强吃几口,便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这对厨师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啊!不过,看在三万五的薪水份上,被老板侮辱侮辱……算了!谁叫他是不本土、不爱国的日本鬼子。
  叹气,她叹得很大声,以为靳衣没听到,也忽略了他嘴边几不可察的笑意。
  调过眼光,他望住她的背影。操她,他操得够凶了,她总该慢慢懂得生存比想象中困难了吧!
  光靠干净纯洁,别想在社会活下去。
  眼光回到屏幕,他得意地盯看上面数字。
  对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工藤家族中没地位的成员,知道他风流成性,交女朋友像换新衣,却没人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股市操盘手Zack。
  一年之内,经由他手中赚得的股利超过二十亿,他这么努力,目的只有一个--吞下工藤家所有产业。
  对,你没听错,他是要吞下自家的产业。
  那些年,他被带回工藤家,一次次的栽赃事件,让他理解人世晦暗。他没想过,亲人间会为了金钱恶斗。他以为,幸子的动作,纯粹是她个人不平衡行为;他以为,再怎么说,他总是工藤灿立的血缘至亲。
  哪里想得到,什么亲人?全是假的。
  兔子事件后,他被卷入一宗绑架案。
  事情发生在靳衣放学途中,他被三个匪徒塞入汽车,当时,他的表现沉着冷静,他告诉他们,只要不伤害自己,工藤家乐于付出庞大赎金救他回去。
  听完靳衣的话,三个歹徒相视大笑,反问他:「你凭什么认为工藤家的人希望你回去?」
  这句话,让靳衣有了联想,他在脑中组合所有可能性。
  当前座的主脑人物拿出手机拨下电话,靳衣不动声色,默记下手机号码,倾听他的交谈。
  绑匪对靳衣毫无忌惮,认为他是捏在手中的死苍蝇,大大方方当着他的面讲电话。
  「老板,我们成功了,请你照约定,把钱汇入我们的户头……放心,我们的手脚利落,等你再见到他,他已是一堆白骨,到时,得劳驾你去医院做DNA,确定他的身分。」
  话听到这里,靳衣明白了,要杀他的人,就在工藤家里,一个身上流着和他相同血液的男人。
  冷笑噙在嘴边,事至此,要他再相信亲情,未免过笨!
  于是,靳衣主动和抢匪谈条件,要他们在钱汇入户头后,先把钱领出,买好机票,再让靳衣打电话回家求救,取得另一笔赎金,远走高飞,靳衣保证绝口不提他们。
  当时,他不过是个十三岁少年,抢匪哪里肯听信他的话,是他眼中对亲叔叔的恨,是他咬牙切齿的神情,说服了他们。
  后来,事情顺利,工藤家族付出两倍赎金,救回靳衣。
  这件事,让工藤灿立咬牙切齿,扬言要亲自抓到凶手。
  靳衣做出无辜表情对他说:「叔叔,对不起,我没看清歹徒的长相,不过,我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坏人是一个大老板,他汇了很多钱给绑匪,要他们把我杀掉,我好像还记得当时坏人拨出去的手机号码是……」
  他的说法让工藤灿立直冒冷汗,第二天,靳衣发觉叔叔换了新手机号码。
  从那天起,靳衣开始收敛锋芒,不再表现出过人智慧。他开始游戏人间,让爷爷对他失望,不再将他当成接班人栽培。不过,暗地里,他储备能量、努力茁壮,他要在工藤灿立措手不及时,拿走他所有东西。
  长期演戏,让他成了双面人,亲人女友面前,他是一副痞到不行的吊儿郎当模样,他温柔、脾气好,他乐于哄乐周遭所有人,事事不计较。
  进不进庆田,他无所谓。
  股票财产分到几份,他没关系。
  似乎他的存在,纯粹为了游戏人间,只要生活快意,他生平无大志。
  只有在下戏,独自面对自己时,他才知会露出真面目。他知道自己坏到不行,他奸诈有心机,他不满在工藤家受到的待遇,他蓄势待发,总有一天,他要他的观众错愕惊讶。
  这两年,他拿下工藤家族庆田百货百分之十五的股票,未来呢?他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优雅地按下关机键,暂且休息。
  接下来,他要去……修理他的小秘书,教导她身为现代人类,对社会应有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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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君的动作很快,炒两个家常菜,烤条鱼,汤是最简单的--康宝浓汤,蛋一打,两人份的汤品上桌。
  她的动作必须比快更快,因为她的老板很没品,肚子饿会趁机整人,所以她--不给他机会。
  端菜上桌,安顿好碗筷,她缩到厨房里切水果、泡咖啡,这时候,她特别感激母亲,母亲总是对她说:「即便妳是弱势,也没道理要求别人同情妳,妳要自立自强,别人学一项东西,妳要花精神学三样,储备更多实力,才能帮妳在社会立足。」
  就是这样的观点,造就今日的尹亮君。
  她是独生女,可是从小她就要开始做家事,用工作赚取零用钱;当别人取笑她是聋子时,她正坐在钢琴前面学习音乐;当同学孤立她,她认为人们对听障人士有诸多不解,于是把助听器借给同学,并和同学分享听不见声音的安静世界。
  她光明乐观,积极进取,挫折只能让她短暂休息,不能教她裹足不进。
  从厨房端出水果,工藤靳衣已坐在餐桌前面吃饭,他吃得很香,好像入口的是鱼翅鲍鱼。
  「怪物,不爱龙虾爱虱目鱼肚,分不清三百五和三十五的差别,这种老板想赚大钱,一定很难。」亮君喃喃自语。
  这是她另一项特质,只要她低头,就习惯自己对自己说话,老以为别人和她一样,没戴上助听器便听不见声音。
  夹一口肥嫩嫩的鱼肚,靳衣把笑连同鱼肉含进口里。
  冷眼望亮君,低头员工还在批评老板。
  「菜炒得太淡了。」他偏爱高油高热量,这种清淡食物不合他胃口。
  「什么?」她抬头问。
  「菜味道太淡,妳没有放盐巴?」
  「有啊!」
  缺乏工作经验、不懂尊卑观念的亮君,竟抢过他的筷子,夹一口蔬菜,嚼两口,品尝。
  「味道很棒,你试试。」
  说着,她夹一筷子章鱼芹菜送到他嘴边。
  他没多想,便将东西含进嘴里,嚼两口,眉皱。
  「太淡。」
  「我懂了,你喜欢重口味。这样不好哦,久而久之,你的肾、心、肝、肺连同血管都会变得不健康,也许你现在不觉得怎么样,等年过四十,你就知道,坐在轮椅上让人推来推去是很可怜的……」
  他讲一句,她念一串,唠唠叨叨像老妈子,靳衣没见过哪个听障人士比她更爱说话。
  「闭嘴!」
  他一喊,她摀起嘴巴,不过,三秒钟,她又忍不住了。
  她偷偷开口,自以为很小声,却忽略他的听力在正常范围。「爱生气,也不想想人家是为他的健康着想,再过几年,等他真的躺在加护病床时,就会知道我是多么用心良苦。」
  「我叫妳闭嘴。」他又喊。
  她看他,眼睛睁大大,嘴巴抿紧紧,讶异他「听得到」。
  她应该对他的态度恐惧的,可是她没有。
  「坐下。」靳衣说。
  什么?他说坐下?亮君指指自己,用眼神问他。
  他面无表情,单单盯住她,在心中读秒,看她要多久时间才会理解他的意思。
  缓缓的,她轻轻坐下,屁股三分悬空,不敢让屁股过分依赖椅子,这叫作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她解读错他的意思,弹起身的时间会缩短在一秒钟内。
  「吃饭。」
  靳衣下达命令,这个命令违背他的本意,他原是要修理她,让她一步步学习狡诈才是最佳生存之道,不过……她全身上下不到三两的瘦肉,激发他少之又少的同情心。嗯,这代表了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丝空间,存放着少许良知?
  他叫她吃饭?嗯,是不是她听错?她转身调整助听器频率。
  亮君偷眼望他,发现老板也在看自己,她比比饭碗,再比比自己,询问。
  「吃饭。」
  她还是「不敢」反应,靳衣明白了,不管她有没有戴助听器,她都习惯不理会他的话语。
  「我叫妳吃饭!」他大喊。
  她摀起耳朵,看他,满脸委屈。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戴了助听器,可以听见八成声音?你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我告诉过妳的话还少了,妳哪一次听见了?」
  「有啊!你说,老板说话,要专心听。在老板面前,不准想和他无关的事情。还有、还有其它一大堆有的没有的。」
  那些有的没有的,她都有做到哦!比方,不准告诉老板娘们他的工作;不准向别人泄露她管家以外的工作内容;不准在老板娘来家里时,打开工作室里的监视录像器等等。
  「我讲话妳专心听了?」眼睛一瞠,这个员工需要再训练。
  对啦,他是叫她吃饭,但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他叫她坐下,她要想半天才实行,她想拿到及格分数还真困难。
  「我会慢慢调整自己。」
  「妳认为我有多少耐心等妳调整?」
  「我会尽快。」
  「多快?」
  「快到……让你措手不及。」她说谎不打草稿。
  「最好是这样。」
  「一定会这样。」亮君说得信誓旦旦,心底却没太大把握。
  他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他要把她的单纯简单剔除,要她变成专业的一百分秘书。冷笑衔上,他低头吃饭。
  菜还是淡的,不过,她的悲苦表情娱乐了他,嚼着嚼着,菜变得好吃。
  「请问……」她的声音暂且打断他的好心情。
  「说。」
  「我可不可以去拿碗筷,吃……饭?」
  连这种事情都要问?笨!不过,这也证明了一件事,两个礼拜的训练,多少训练出她的服从。
  「去。」
  她站起身,才要进厨房,却听见门铃声。耶!有客人来,不用单独面对恶老板。
  冲到客厅,打开门,是粉红老板娘。这个老板娘偏好粉红色,脾气是所有老板娘里面最好的,也是亮君最喜欢的一个。
  「老板娘好,老板在吃饭,我去请他出来。」
  亮君发现,只要她喊她们老板娘,所有女人都会好开心,就是平常对她不爽的几个,也会对她施舍笑意。
  「好啊,有没有果汁?给我一杯。」粉红老板娘说。
  「好,我进去拿。」
  好耶!不用对着老板臭脸吃饭,令她胃口大开。
  她跳着进餐厅,笑容可掬。「老板好,粉红老板娘来了。」
  他一脸屎样,抓住她的手腕,用冰声对她说:「不准在我面前叫那些女人老板娘。」
  这是规则十……三?记下了。
  可是他的口气很怪ㄋㄟ……不喜欢人家吗?
  不会啊,他的凶脸向来只送她一个人,他总是对老板娘们笑逐颜开,感情好得很,怎么搞的,背后却叫人家「那些女人」,不屑一顾似的。
  她敢保证,等会儿转过身,换张脸,他又是温柔好情人。
  由这个道理可推论出,男人对妳越好,表示越不真心。那么老板对她很坏,表示……哦哦,不要、不要,她才不要他的真心。
  「妳在摇什么头?」
  啪地,他的声音连同亮君后脑勺的痛觉一起出现。他锵人!家庭暴力……不不,是职场暴力啦!
  「我……我没摇头啊!」
  「公然说谎!」
  「我最正派诚实了。」
  妈妈说她善良,同学说她正直,公然说谎这种事,不是尹亮君会做的事。
  「闭嘴,把妳该做的事做好,到工作室去盯串盘面。」他起身,推开空碗,菜再淡,他还是吃了一肚子饱。
  「是,老板。」
  「还有,拔掉妳的助听器,不准偷听我们说话。」
  「是,老板。」
  「不到十二点,不准上床休息。」
  她要是有点出息,自会去劳工局告他虐待劳工,不过,他算准了她没出息。
  「是,老板。」
  「要是有本事害我少赚一毛钱,明天就自动提行李离开。」
  「是,老板。」
  第一次当老板,他当得很得意,虽然员工不上道,但是他相信,经过几年「琢磨」,她会成为理想下属。
  走出餐厅,他没发觉,自己心底,已经打算把亮君留在身边「琢磨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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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点半。
  亮君揉揉眼睛,把几个报表列下来,摆在桌面上,她走出工作室,细心将密门关好。
  下楼梯,回房间。洗澡,五分钟,上大号,五分钟,她用最短时间打理好自己,然后,啪,躺上床,眼睛尚未全闭,人已经进入恍惚阶段。
  送走Anger,靳衣回到秘密工作室,满意地看着桌上的报表,扣除掉亮君的大条神经,其实她是个有能力员工,至少她耐操。
  往后仰躺,双手枕在后脑,他回想这些时候闯入他生活的「新成员」。
  一个新加入的Anger、一个曼曼,再加上小珊、玉婷……叔叔到底需要用多少女人来测试他的不长进,才会感觉心安?
  无所谓,有自动送上门的礼物,他没道理亏待自己,在工藤家十几年,演戏是他成绩最好的学习科目。
  工藤灿立曾经告诉过身边经理,靳衣的锐利眼神让他觉得恐惧,他有预感靳衣不是池中物,总有一天,他会腾云而起,届时,当年的帐,他将一条一条和自己清算。
  工藤灿立不晓得自己身边有多少手下被靳衣收买,更不晓得他的帐早在靳衣独立那年开始和他清算。工藤璨立的无能,加速了靳衣的蚕食鲸吞,他一步步吞下他最在意的东西,待他有所知觉时,不及反扑便得承认失败。
  靳衣冷笑,对叔叔也对他自己。
  起身,他往自己房间走,行经亮君房间时,他起了好奇心,手按住门把,旋转。
  她居然没锁门?她是太相信他,还是太相信自己?
  跨进屋内,床头小灯照耀。
  亮君的身体在大大的床上显得过分娇小,她居然抱着玩偶睡觉?几岁的人还装可爱!
  恶意,他抽走她手上的玩偶,在梦中,她有反应,空空的手东摸西摸,四处摸寻她的猫咪娃娃。
  有趣,他抓起猫尾巴,在她颊边摇晃。
  手往上,她抓到猫咪便往怀里藏,他用力,又把猫咪勾回去,来回几次,他用猫咪钓她这条美人鱼,越钓越兴起。
  「妈……不要……」
  模糊一句,靳衣松手,小猫咪落进她怀里。
  她还有个母亲?她的亲人居然放心让残障女儿出外谋生?看样子,把世界看得太单纯的不只她,还有她的母亲、父亲或者……兄弟?
  手指在她脸庞滑过,触感比想象中更好,她总是带给人纯净无瑕的感动,接近她,他感觉自己显得污浊肮脏。
  靳衣坐在床沿,床略略往下凹,亮君睡得很熟,他抓起她一束长发轻轻拨弄戏耍,原本背对他的身子,翻过来,额头顶上他的腿,右手划过,横贴在他的腰间。
  分明是暧昧动作,但由她来做,就像婴儿靠在大人身上般,全心信赖,净洁舒坦。
  不带情欲地,他想吻她,吻开那两瓣粉唇,像母亲吻小婴儿般,满满的,全是喜欢。
  靳衣拉开她的手,面对她,侧躺下来,手伸入她颈后,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她穿了史努比睡衣,长裤上衣,印上满满几十个史努比。
  她真的年满二十?履历表上写着大学毕业,二十三岁,可是她怎么看都不像这个年龄,甚至,他碰过十九岁却比她冶艳一百倍的女人。
  指头滑过她的额、她的鼻梁、她的嘴……没有人工芬芳,是淡淡的处子幽香,加上爽身粉的味道。
  凑近她,深深吸取,他喜欢这个味道。童稚时期,母亲总爱在他洗过澡后为他擦上爽身粉,然后拥着他坐在摇椅间轻轻摇摆,歌曲一首一首哼,将他哄入梦乡。
  曾经,他为母亲这种行为生气,几次反弹说自己已经长大,哪里想得到,一场车祸结束亲情,充满爽身粉香的拥抱成了他最深刻记忆。
  食指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刷过,偷偷地,他露出真心笑容。
  抱紧她,他的唇贴上她的,一个细细吸吮,甜、纯、净,像林凤营的鲜奶,营养好喝,甜的是心,满足的是胃。
  喝一口不够,再喝一口,他是穷极饿极的流浪者,碰上家的味道,他不忍放手。
  圈住她,他心满意足,深吸气,拥她入怀,今夜的梦里,有家。
  亮君伸了伸懒腰,昨天睡得舒服,她的小猫咪变大只了,抱起来又软又温暖,让她作了一夜好梦,梦太好,好得她一点都不想起床。
  脸埋进大枕头里,把阳光关在窗外,闭起眼睛,今晨她的松果体罢工,生物时钟暂停,她要睡到自然醒。
  亮君睡得愉快,靳衣却等得不耐烦。
  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子早餐,那是他的一时兴起。牛奶三明治、稀饭花生和炒蛋、果汁色拉加土司、豆浆包子及碗稞,中式西式样样齐备,媲美五星级欧式大饭店。
  或许你要问,为什么他一时兴起?很简单,他同亮君一般,作了「一夜好梦」。
  在梦里,母亲为他沐浴更衣,为他洒上又香又温馨的痱子粉:在梦里,他坐在高脚椅上,和母亲一起揉着爱玉子,在夏天的午后,母子为辛勤的父亲准备清凉饮品。
  靳衣的梦太美妙,所以心情大好,只不过他心情大好的表现方式和亮君不一样,亮君选择让松果体放假为好心情庆贺,而他,多年的失眠习惯在清晨五点半叫他起床。
  起身,喝过「林凤营牛奶」,他下楼准备丰盛早餐。
  六点半、七点半、八点半、九点半……了不起!早该开工的员工还赖在床上,原本热气蒸腾的稀饭不再冒烟,软包子得了硬化症,果汁沉淀物增生……
  他的耐心用罄,推开面前的稀饭,冲到亮君的卧房前。
  推开木门,闺房二字没在他心里制造任何障碍。
  「尹亮君,妳给我起床!」他朝着她的背吼。
  亮君没反应,她的「耳朵」放在化妆台上。
  「我数到三,马上起床,一、二……Shit!」
  他看到她的「耳朵」了,大步跨到床边,跪上他昨天躺的老位置,扳过亮君的肩膀。
  用力过猛,他的凶狠动作刺激她的肾上腺,亮君眼睛瞪得老大,清醒。
  确定是他--一个很爱发脾气却无害的老板,她轻吁气。
  「老板,早安!」声音软软,肾上腺素恢复正常供应量。
  「九点半了,妳认为是说早安的好时间?」
  「这么晚了?对不起,我马上起床。」
  「最好是快一点,今天的工作会把妳逼到半夜三点才能上床。」他下重药,转身出门。
  「喂,等等好吗?」她说话,声音仍然慵懒。
  「有事?」他回身瞪她。
  「昨天,我作了很棒的梦。」
  她的梦关他什么事?他是老板、她是员工,除非她梦到让老板一夜致富的方法,否则一概与他无关,不过,一夜致富……凭她?算了吧!
  但靳衣还是坐下来,凝视她的脸,倾听她的声音。
  为什么?他对自己的行为作不出合理解释,大约是……嗯,对了,是同理心,因为昨夜他也作了不错的梦。
  「梦见什么?」
  他的声音很酷,彷佛对她的梦不感兴趣,不过,亮君听不见他的语调,只读出他的唇语,读到……他的「关心」。
  「我梦到在飞,我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望,下面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原和嫩黄色的小花,还有几头黑白相间的乳牛。我纵身往下一跳,手张开,飞起来,我飞高飞低,一下子飞到乳牛头上,一下子飞得跟小鸟一样高,我摘了很多黄色小花,风吹,花香围绕着我……」
  她很爱很爱讲话,常常一开口便停不下来。
  靳衣看着她的叨叨不绝,猜想,是不是听不到声音的人,分外珍惜声音的存在。
  「我常作梦,每次醒来,妈妈看见我开心,就问我:『妳是不是又作了飞行的梦?』然后,她会靠到枕头边和我并躺,听我说梦见什么。」
  以前,有妈妈聆听她的梦境,现今,妈妈不在,她的梦少了听众,她的心情少了安慰。
  「为什么老作飞的梦?」他问,这回口气不再不耐。
  「小时候我在阳台上面捡到一只小鸟,牠的翅膀受伤,我用卫生纸盒替牠做了个临时的窝,我是独生女,再加上耳疾,所以很少出门、很少结交朋友,小鸟便成了我的新朋友,我不断对牠说话,细心照顾牠,我们拥有一个快乐的暑假。
  有天下午,我发觉牠能鼓动翅膀在房间里面飞了,我笑着为牠拍手喝采,然后,牠居然从半开的窗户飞走了,我哭得好伤心。妈妈回家,告诉我,天空是小岛的家,牠想回家并不代表牠不喜欢我。
  我告诉妈妈,等存够钱,我要买机票到天空拜访小鸟的家,从那时候起,我便经常作『飞』的梦。
  我们一直没存够钱,因为我们要买房子,房子买了,爸爸妈妈却相继生病去世,虽然我没机会正式拜访小鸟的家,我却在梦里去过好多次。」
  乐观是父母亲留给她的最大资产,也许她不够有钱、不够「正常」,但她的心澄澈透明,开朗进取,值得人们羡慕。
  「所以,妳作梦很开心?」
  父母亲去世、梦想无法完成,她还能替自己找到快乐泉源,谁敢说,她不是能干女生?
  「对,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今天一定不会被你骂,会把每件事都做到一百分,你会对我刮目相看,你会……」
  「我没见过比妳更爱讲话的女人。」他堵住她的话。
  「没办法呀,我很慢才学会说话,一旦拥有表达能力,我就舍不得割弃,知不知道,当我第一次听见声音时有多震惊,我觉得声音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我非要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说到……」
  「说到舌头烂掉。」闷闷地,他接话。
  靳衣不捧场,因为她的话语带给他淡淡忧伤,她说听到声音的震惊,她说声音是最美丽的东西,她说要一直一直说话……沉重感觉压着他,他--不舒服。
  「放心,舌头不会烂掉,你想,它天天泡在口水里面都没事,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它腐烂?」她对自己的口腔细胞充满信心。
  「泡到盐酸里还不烂?」他硬拗。
  「没道理啊,我没事干嘛拿盐酸泡舌头?除舌苔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她皮皮笑说。
  「妳再不起床,我就把妳的舌头割下来,拿去泡盐酸。」
  「我不说话,你才闷咧!」吐吐舌头,她站到床沿,展开双手,她往下「飞」,可惜距离太短,才一下子就让地心引力拉到地球表面。
  抬头,看见房间的壁钟。
  「糟糕!」她惊呼。
  「又怎样?」他不耐烦地走到她面前,让她看见自己的嘴型。
  「十点多了,我还没弄早餐。」
  什么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肯定要让他从早餐午餐一路骂到消夜了。
  「早餐我弄好了,妳快点刷牙洗脸,下来吃。」
  「你做早餐请我吃……你是不是发烧?」人胆比狗胆大,她踮起脚尖,试上他的额头温度。
  「我没有发烧,我只是在早餐里面加了砒霜。」他皮笑肉不笑。
  「砒霜?那会吃死人的,你有解毒剂吗?我可不可以不吃……」
  他的浓眉大眼瞪掉她接下来的话,住嘴是最保平安的方法。
  「好啦好啦,我吃,你不要抓我的肩膀,很痛耶。」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握住她的肩膀,她的史努比睡衣被他扯掉上面扣子,酥胸微露。
  匆促间松开手,他把视线往上调二十度,冷声说:「以后睡觉,把门锁好。」
  「锁门?为什么?这里有小偷吗?我在家睡觉都不锁门的,为什么……」下意识里,她把这里当成另一个「家」。
  「我说锁就锁,不要废话。」
  「好啦好啦,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转身,她又犯下老毛病,以为天下人都和她一样需要助听器才能听得见声音。
  「不过,跟老板相处愉快是件好事情,起码他会在妳赖床的时候,替妳做早餐,然后叫妳起床,那种感觉和妈妈很像……」
  哇哩勒,和妈妈很像?靳衣想离开房间的动作被亮君的话拉住,她居然说他像妈妈,这是什么烂比喻?
  气冲上,他想回头抓人骂骂,但,更快的,是亮君的动作,她贴上他的背,扣住他的腰,脸在他衣服上摩摩蹭蹭,他听见她的声音,然后,气到脑充血。
  因为她说的话是--「有妈妈,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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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当过善人的工藤靳衣当了一整天好人,除了午晚餐和简单家事外,他没让亮君踏进工作室忙碌。
  于是,吃过午餐,亮君到庭院散步,采下一把红红黄黄的鲜花,靠在不认识的大树下,任微风徐徐在脸庞吹拂。
  「我就说吧,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昨天的梦、今天的好心情,还有整天的轻松工作,太完美了。」
  闻闻花香,她深吸气,吸进悠闲快意。
  她的自言自语落入靳衣眼里,工作室中,他伸伸懒腰,从监视器里,看见她一张嘴巴开开合合,没休息过。明明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不安分的嘴巴就是动个不停。
  「多嘴。」
  他笑笑,转眼盯回计算机,跳跃的数字上上下下,他该悠游其间,赚钱一向是他最擅长的Game,可是……
  好吧!他承认,他是分心了,因为她的叨叨絮絮。不过,分心又如何?他还是按下几个键,替自己赚进几十万美元,然后灌进一杯黑咖啡。
  她常恐吓他,说他喝下那么多咖啡,早晚会咖啡因中毒死亡,当时,他瞪掉她下面的话,她转身背过他,以为自己听不见,又补上一句下联:「再不,就是死于骨质疏松症。」
  她老以为他听不见,自言自语到无法无天。
  但,这造成他的困扰?
  并不!不管她是不是故意,他不讨厌她的叛逆。
  扯掉OK绷,那是他不小心割到的小伤口。看见伤口,他的处理方式是用卫生纸擦两下,然后继续扒饭,亮君的反应则是倒吸气,抓起他的手指,将他拉到水龙头边冲洗。
  「你这种处理方式,会弄出败血症,最后死于蜂窝性组织炎。」她一面尖叫,一面碘酒、药膏加纱布,忙得不可开交。
  他一言不发,静静看她,看到她不好意思,看到她主动拆掉食指上面的膨大纱布,换上合理的小OK绷。
  截至目前,她预估过他的疾病有高血压、糖尿病、骨质疏松症、败血症……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该走趟医院,做做全身健检。
  心思跑掉,他不仅仅是分心,根本是心不在焉了。
  目光转向有她的屏幕。还在说话,哪有那么多话的女人?到底有什么话值得她一说再说?好奇心被挑起,他离开工作室,走向她。
  大树下,她的自言自语越见大声,反正这里没邻居,警察的噪音罚单开不到她身上。
  「老板好像很不开心,真不晓得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多快乐一点,你看他的眉毛,好像善斗人士,动不动就揪在一起,把帅帅的脸弄得丑不拉叽,人说相由心生,照这样下去,他会变出一张魔鬼脸,到时就算他有菩萨心也没用啊!
  问题是,他有菩萨心肠吗?好像……算了,不管有没有,不管是面恶心善或面恶心恶,都比面善心恶来得吃亏。要是来个老板娘就好了,他只有看到老板娘的时候,才会变成好男生。」
  这些话,亮君是闭着眼睛说的,若是她睁开眼睛,她会发现面前矗立着一个「绿巨人」。没错,靳衣已经气到脸色发绿。
  「不要埋怨,能在外商公司工作已经是本事,妈妈常担心,她不在,我会活不下去。现在,至少我能养活自己,还能付房屋贷款,我很不错了。」
  他经营外商公司?他怎么不知道?不想等她自动睁眼,他已等得不耐烦。
  靳衣蹲下身,动手把她的助听器戴起来。
  受到「震动」,她回到现实场景。「老板好。」
  「妳在做什么?」
  「做……我没做什么……」
  员工对老板说自己没在做什么,好像有点失职,亮君连忙补充:「我煮好饭、炒三个菜、煮一锅汤,您用过餐,我洗好碗、盘子和筷子、拖完地板,然后来这里照顾花园。」
  她把一件简单的事拆成六七个步骤说,听起来好似非常忙碌,尤其是最后这句话讲得最好,明摆着是花园在照顾她的心情身体,她却说成自己在照顾花园,反正花花草草没有语言能力,事情由她说说就成定局。
  「妳很忙?」他似笑非笑。
  缩缩肩,她看见手上的花,马上递到他跟前。
  「送给你。」
  「如果我的记忆还可以,这些花的所有权在我身上,妳拿我的东西来送我……似乎……」说借花献佛?他不是佛,花嘛,免啦!
  「我的意思是你工作太忙,没时间欣赏院子里面的花草,所以我特别过来替你摘花插瓶,让你有空时,眼睛亲近亲近大自然。」
  「妳实在细心。」
  怪啦,明明是褒扬的字句,为何从他口中说来,贬的意味硬是比较大?
  「还好啦,为老板着想,是身为员工的责任之一。」怎样,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员工了?
  她说得真诚,让他的讽刺续不了口。对个不懂讽刺的女人采取讽刺行为,简直浪费口水。
  「老板,你的股票是不是赔钱?」
  他冷眼睨她,股票在他手上要是有本事赔钱的话,换她来当老板,轮他做饭摘花,侍奉她「亲近大自然」。
  「最近你的心情不好,对不对?」
  她又知道了?瞪她,再瞪,多和她相处几天,他会得斜眼症。
  「我妈妈常说:心里不愉快的话,要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早晚要得忧郁症。」
  很好,在蜂窝性组织炎之后,她又估出他另一病症,看来他真要找一天到医院挂号。
  还是不说话?亮君拉拉他的袖子,肩膀前后摇晃。
  「说啦、说啦,把不快乐的事情说出来。」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叫作撒娇,这动作她对妈妈做习惯了。
  靳衣却注意到了。常有女人对他撒娇,但没有人用过这么干净的撒娇方式,她们的目的通常是想自他身上获得财物或者承诺爱情,而她的撒娇想得到什么?他的不快乐原因?
  推开她的手,他不习惯做没有目的的人际交谊,他和任何人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他算计自己的每分行动,并预估行动之后引发的效应,她的简单让他无法适应。
  她没注意到他的推却,还白目地走上前,又抓起他的袖子摇晃。
  「说一下下啦,你一定是太闷了,没有老板娘来陪你,心情不好对不对?」
  今天没有老板娘来访,他肯定气闷,听说男人的虫虫储存太多,会影响情绪,果然不错。
  他又瞪她。这一眼的意思是--他昨天才恐吓她,不准在他面前喊那些女人老板娘,她偏又犯。
  而亮君解读这一眼的意思是--她猜对了,老板心情不爽,因为「虫虫」在他身上蠕动,痒得让人难耐。
  于是,她自作主张开口。
  「给我电话。」
  「什么电话。」
  「老板娘的电话呀,你放不下自尊,没关系,我帮你找人,我保证你陪过老板娘,心情会不错。」
  「妳连我的心理生理需求都要照顾,会不会太辛苦?」
  「这是好员工应该做的事。何况你一定很希望我替你解决窘迫,才会出来找我吧!」亮君估计,若非事关紧急,他哪里舍得离开他的宝贝计算机。
  他要她解决什么窘迫了?
  「不需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要我帮忙,干嘛特别跑出来找我?」她闷声说话。
  是啊,干嘛特别跑出来找她?纯粹为了知道她喃喃自语地在说些什么废话?
  无聊!
  「说嘛,为什么找我?」亮君抓住他不放。
  「我肚子饿了。」
  随便塞出借口,甩掉她的手,捧起身为老板高高在上的尊严,他进屋。
  肚子饿?亮君看手表,下午三点钟,肚子饿?会不会饿得太早一点?算了,老板就是老板,认命,抱起花,亮君离开大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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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吃错药,亮君肯定。
  他十点陪她吃早餐、十二点午餐、三点晚餐,然后一个人躲进工作室,不准她进去,直到半夜十二点,你说,是不是有鬼?
  她不敢确定这个鬼和老板娘有没有关系,但……人家说,恋爱中女人情绪反复,依照这个理论推论下来,恋爱中男人情绪反复也算正常吧?
  靠在工作室门边,耳朵贴在门扇上面,亮君仔细聆听,里面悄然无声。
  手上的花生汤圆半凉,她站在这里超过三十分。
  敲门,等半天,她的甜点有不被重视的悲伤。
  门开,靳衣矗立在眼前。
  不夸张,的确是「矗立」,他像大号的汉摩拉比法典,每次用这种气势往她面前一站,她就知道又要颁布新法令。
  「我说过,不准来打扰我。」
  事实上,她已经「打扰」了他一整天。
  早上自她身边起床开始,他整个人就乱掉,他没直接进工作室,却跑到厨房替她弄早餐、当保母叫她起床、听她说无聊的「飞梦」。
  好吧,人总算进工作室,眼光却老扫向监视屏幕,看她做菜、看她喃喃自语,看她一个人说话唱歌,弄得自己很开心。
  无聊的是,他居然加入她,跑进花园,被她一个问题问得落荒而逃。
  最可恶的是,吃下她三点钟准备的晚餐后,他居然打电话到垦丁订房间、订机票,原因是--他想替她圆起想飞的梦。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为矫正自己的疯病,他几次拿起话筒想取消订房,却总在手指接触到电话键盘时作罢。
  这一切一切,全是那个叫尹亮君的笨女人害的。她是祸水,但……她居然捧着他最爱的花生汤圆,站在他面前。
  她应该怕他的,一方面,付钱的叫大爷,另一方面,凭他的气势想压人,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在相处的日子中间,她一天不怕他一点点,东一点、西一点,加在一起变成蛮大一点,于是,她大起胆子,悄声问靳衣:「打扰你会怎样?割鼻子?腰斩还是弃市?」
  哦哦,踩到老虎尾巴,他脸色倏地发青,打人的欲望炽烈,拳头在腿边松松紧紧。
  她不晓得自己困扰他一整天吗?他花数小时想把心思兜拢,兜到金钱游戏上头,好逼自己多赚钱,却教她的出现彻底破坏,她居然还胆敢用这种无赖口吻,问他--会割鼻子、腰斩还是弃市?
  说!换了你,火不火?
  「我会把妳装到麻布袋里,先用乱棒打死,填进石头五十公斤,再扔进基隆河。」
  看来,她非常不受欢迎。
  收下痞子口吻,她笑笑说:「别生气啦,我知道失恋很不舒服,可是发脾气也无济于事呀!来,先喝点甜食稳定情绪,然后把事情说出来,我来同你分享,虽然我的社会经历不足,但我毕竟是女生,多少能提供你一些帮助。」
  他失恋?有病啊,他只会让女人失恋好不好,真不晓得她满脑袋在想什么。
  「我没有失恋。」
  她手中的花生汤圆暂缓他打人冲动,再次,他感觉甜蜜。
  这是母亲经常替他准备的甜食,尤其在冬至时,母亲总哄着他说:「吃汤圆长一岁,我的阿靳快要长成青春少年家。」可惜,她无缘陪他走过青涩,在被迫成长的日子里,他有无数话想对母亲说。
  「好吧,你说没失恋就没失恋,男人,打死要面子的动物。」她嘟嚷。
  什么话?!没礼貌。
  靳衣瞪她一眼,接过汤圆,站着吃,不到五分钟全吃光,汉摩拉比法典长得比凡人高是有道理的。
  「还有吗?」
  「还有,你要吗?我下去拿。」
  他没回话,进房,先结束手边工作,然后领身走在她前面进厨房。
  两人进厨房,他拿起锅子,直接舀汤圆入口。
  「喂,那里面有我的份,你不要一个人吃光光啦!」
  没理人,花生汤圆一个接一个,十粒装的汤圆全填进他的肚子。
  为应和他的自私霸道,亮君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过一阵又一阵。
  等她抢过锅子时,里面只剩两口残汤。
  「你很差劲,吃东西不会留一些给人哦!我和你一样三点吃晚餐,一样会饿好不好!」她踮起脚尖,向他抗议。
  他的回答更叫人气闷了。「下次煮汤圆要记得放红豆。」
  什么跟什么啊?她说东他转西,算了算了,失恋男人值得同情,她把碗连同锅子放进水槽中清洗,叨叨念不停。
  「我饿扁了,明天没力气起床做早餐,倒霉的还不是你,有什么好乐的。」
  亮君将他偶一为之的做早餐举动当成常态,好像她起不来,他就得负责两人的早餐。
  「肚子饿,作梦时才飞得起来。」一声揶揄,他取笑她。
  手扠腰,亮君牌茶壶新上市。「我每次都飞得很顺利。」
  她在他面前挺胸,却挺不出几分气势。
  「吃过汤圆,今晚妳会坠机,我是为妳好。」难得幽默,他呵呵笑起来。
  他等着亮君抗议,可是……她非但没有,还用中大奖的讶然表情望着他。
  「妳中风了?」爱说话女人不说话,原因只有一个--中风导致颜面神经麻痹。
  「老板,你笑了耶,是真心笑,不是冷笑哦,你笑起来好帅,一点都不像坏人……」话开了头,她滔滔不绝。
  「闭嘴。」她乱讲话,从十三岁起,微笑机能就自他身体中消失。
  撇开头,他想离开厨房,但亮君不接受冷落,硬在他屁股边当跟屁虫。
  「你应该多笑的,一天三大笑会延年益寿,男人不用担心长鱼尾纹,那是智慧的象征……」
  「闭嘴!」他回身喊,带屎的表情全盘否认他曾经笑过。
  亮君说得正兴起,哪听得进他的恐吓?
  「我保证你常笑,人际关系会好到不行,到时,别说昨天的粉红老板娘会回心转意,就是前天的臭脸老板娘、大前天的阔气老板娘,都会巴着你不放……」
  「我叫妳闭嘴!」
  这回他加上动作,双手高举,抱起她的腰,将她拎到半空中。
  亮君果然闭嘴,她的手扶在他肩上,两人之间有半分钟静默。
  靳衣以为自己成功吓阻她,但她接下来的话,害他差点爆血管。
  她说:「如果,你还有多余的一点点力气的话,可不可以抱我转圈圈?」
  厚!呕吧,更呕的是--他照做了。
  拎着她的腰高举,他原地转圈圈,一圈一圈,越转越快,她的银铃笑声一串串,打进他的心田,拉起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大大的、发自真心的笑容荡开。
  他们的笑是小提琴协奏曲,一高一低,却和谐得让人醉心。
  「飞啊、飞啊……我飞好高……」
  他保持平衡,一圈转过一圈,不在意头晕、不管自己动作是否稚气,眼前,他只在意她的笑颜。
  许久、许久……
  他终于放下她,亮君贴在他胸前喘息,笑声未止,断断续续说:「小时候……爸爸转我……像你这样……」
  他的下巴靠在她头顶,当她的飞机,他当得惬意。
  「下星期五,跟我到南部。」
  「做什么?」
  「出差。」他随口丢了个借口。
  「出差?」
  玩股票也要出差?可见她对这行业了解不够透彻,不过,她会努力的,因为、因为……因为她有一个超好的老板呀!
  清晨,靳衣在她身边醒来,伸展双臂,又是一夜好梦,他发出满足的喟叹声,整整一星期,失眠不再上门。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十三岁搬到日本那年吧!原先是不适应新环境,后来是步步为营,躺在床上担心幸子不知又要搞出什么陷害事件,心中越是有事就越难成眠。再更后来,他发下报复心愿,漫漫长夜里,总在暗自盘算,如何夺取工藤家的一切,如何掩饰自己的光芒,如何让叔叔一家对他卸下心防。
  严重失眠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即便他让女人消耗掉大半体力,仍然睁眼到天明。他有严重的黑眼圈,幸子嘲讽他纵欲过度,他不反驳,只是淡淡微笑。
  但,这星期,他睡得相当不错,一点上床、六点下床,中间没有间隔性的醒醒睡睡,亮君身上的痱子粉香,为他裹起场场美梦。
  侧眼看亮君,她睡得很熟,不管他上上下下,把她翻来覆去,拿她当虱目鱼干煎,她还是睡得不省人事。每天,都要他拿她当泡沫红茶,摇过几十下,才能把她摇醒。
  刚开始他还会小心翼翼,深怕把她闹醒,后来了解她的嗜睡症,他索性大方起来。
  是他要求她把门锁起来的,可是,当天晚上他就后悔了,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没办法,起床拿出备用钥匙,潜入她房间,清晨,回房,不落痕迹。
  突然,亮君坐起身,眼睛瞇瞇,两条腿在地毯上轻采,踩踩踩,踩到她的室内拖鞋,套上,进浴室。
  门没锁,从半掩的门缝里可以看到她的动作,没错,她正在尿尿。
  靳衣绅士地别开头,心底暗笑,上厕所不关门,他很想看看她发现自己时的尴尬,却没想过自己才是偷渡客,不会唱国歌也不会唱「当ㄛ」。
  尿尿完,有冲水声、洗手声,不错,她还算整洁干净,至少保证吃她做的菜不会拉肚子。
  亮君走出门外,模糊睁眼,隐约发现自己床上躺了个男人,她揉揉眼睛,影像还在眼前,低头,她对自己催眠:「我在作梦,我还没醒。」
  说着,脚跨上床,挪挪身体,她把自己挪进他怀里,手环住他的腰,脚勾上他的大腿,大猫咪抱起来比小猫咪舒服百倍。
  两分钟后,她的呼吸平稳,再度进入梦乡。
  搂搂她,从没想过,小小的身子竟会给他带来莫大归属感。
  靳衣晚了二十分钟下床,出门前没忘记把门反锁。
  踩着室内拖鞋,走出庭院,他深吸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看花朵在晨曦间招展,晶莹露珠在草尖处等待升华,淡淡的笑浮上,微笑成了他的生活常态。
  八点,靳衣做好早餐、整好行李,走到她门前,省去敲门步骤,他拿出备用钥匙打开她的房门,跪到她床前,开始摇泡沫红茶。
  摇二十下,她睁开惺忪睡眼,他又等了两分钟,确定她意识清醒,读得懂唇语,才开始和她「交谈」。
  「快醒,我们要去赶飞机。」
  「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锁门了。」她问了一句不搭轧的话语。
  笨!这句话她天天问,问不腻?他摇摇手上钥匙,无奈瞪她。
  「以后不锁门了啦,锁了你还不是一样进来。」她嘟嚷。
  又是同样的话,她缺乏创意。
  「我说要锁,妳就锁。」为什么强迫她锁?他自己都弄不懂。
  汉摩拉比发威,小老百姓还是乖乖听话。
  亮君躺回床上,早餐反正有人做,多赖几分钟吧!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两分。
  但亮君的原则不同,他敬她一尺,她就前进两分,他送她三分颜色,她就计划开起染料厂。老板员工之间有了模糊距离,两人都懒得遵守纪律,只有在他大吼大叫而她戴着助听器时,她才会乖乖记起,花钱的是大爷。
  「马上起床。」
  他扳过她的上半身,强迫她正视自己的唇。
  「好嘛。」瘪瘪嘴,她还想温习梦里的大手臂。
  「给妳五分钟,我机票订好了,飞机不会等人。」
  「机票……飞机……啊!我们今天要去出差。」尖叫一声,她想起来了,跳下床,冲进浴室,她……又忘记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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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的感觉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飞机很平稳,四十分钟的航程,亮君始终探向窗外,起飞时,渐渐缩小的房舍道路,降落时,从天堂落入凡间的喜悦,还有比棉花糖更轻柔的云朵,刺眼的金色阳光,她体验了生平第一次飞行。
  偶尔的乱流让机身摆晃时,她笑着问他:「要是坠机,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我们会变成怎样?」
  他没好气地回答:「直接变成骨灰。」
  她笑笑说:「哈!我们坐那么近,到时骨灰一起掉进土地里,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浪漫到不行。」
  坠机浪漫?他又瞪她,全天下只有她这种残障人士才会这样认定。
  下飞机,饭店派来双B房车接他们,车子飞快在路上奔驰,亮君把窗户打开,让风舞动起她的长发,发香渗进他的鼻息间,干净的气味、干净的亮君,她是干净的最佳代表作。
  「牛!牛!」她手往后捞,拉起靳衣的手,直指向窗外。
  「天天在吃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他浇她冷水。
  「不一样,那是会跑会走的牛,你看有牛宝宝,跟在牛妈妈身边,好温馨哦!」
  「再温馨,还不是要进到妳我的胃袋里。」他好笑。
  「以后,我再不吃牛肉。」她手比天,立誓。
  「看过活体妳就不吃尸体?」他刻意把话说得恶心。
  她才不介意呢!她的心情太好,好到没时间同他计较。
  「你看,有滑翔翼,和电视上演的一模一样,好厉害哦,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不到三十秒,她又大喊起来,兴奋溢满心田。
  没错,滑翔翼,那是他带她到垦丁「出差」的主要目的,她的发现让他心喜,可他的声调还是冷冷的,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靳衣双手横胸。
  「有什么了不起,从上面往下跳,谁都会。」
  对他来讲当然简单,大学时期,他迷上这项运动,每个星期假日,都在空中度过。
  「才不是,那个要经过特殊训练,不是所有人都能飞上天,一不小心是会摔得粉身碎骨的,你不要轻忽,知不知道?」她转脸面对他,郑重叮咛。
  她认真的态度敦他发噱,彷佛他是三岁顽童,要母亲时时叮嘱。
  「不相信我?好,我带妳去飞。」
  他点点前座司机的肩膀,和他交涉几句,不到二十分钟,他们来到滑翔机练习区。
  这个下午,他们在空中度过,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们包下所有课程,靳衣带着亮君,遨游飞翔,他坐在她身后,抱住她,为她掌控方向,耳畔间飞过的是风声、是她串串笑语,眼底停栈的是她的崇拜与敬佩。
  之前,他不懂得快乐,耍尽心机赢得财富,却赢不来满足快意,而他的快乐在她笑靥中重新学习,他在工藤家接收到的敌意不屑,自她的敬佩中获得弭平。
  他乐于宠她,只要一点点宠溺,她便回鲭给他无数好心情。
  「你说,快乐像什么?」在天际遨游时,她问他。
  他不答。
  「快乐是钻石,反射阳光,照亮别人。你被我照亮了吗?」亮君大笑。
  是的,他被照亮了。「快乐是日历,随着年纪增长,越用越少。」他回她一句。
  「才不会,快乐是传染病,你的快乐用少了,我便传染一些给你。」她说。
  「快乐像青春,再多的金钱都换不回。」他用悲观回应她的乐天。
  「错、错、错,快乐像灭火器,总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替我们熄灭痛苦。快乐是生命中的惊叹号,带给我们无数欢欣时光。快乐是星星、是月亮、是太阳,点缀我们的生命、丰富我们的视野。」
  她说了数不清的快乐,也带给他数不清的幸福,今天,他宠她,她回赠爱溺。
  夜里,他们各自躺在床上,东一个、西一个,两人刻意拉开距离。
  床只有一张,当初订房时,靳衣压根没想过和她分房睡,反正每个夜里,他早早习惯,有她在怀里。
  然而现在,原本累到不行的两个人,在躺上床铺时,竟强烈尴尬,背对背,各自心思。
  「我从五岁起,就自己睡。」亮君小声说。
  了不起吗?他和爸爸妈妈睡到十三岁,十六岁后,每天清晨,总有不同的女人在他身边醒来。
  「可不可以……你去睡沙发?」她的要求无理,可她是女生呀,偶尔无理不算可恨吧?
  「没必要。」他一口气回绝。
  「那……我去睡沙发好不好?」她又问。
  「不好。」
  他在等着她熟睡,好把她揽进怀里,享受她的干净清新。
  「为什么不好?你的固执很没意思。」她翻身,转过一圈半,转到他身边。「虽然我们什么事都没做,被老板娘知道,她们还是会生气吧?」
  「妳没有老板娘。」
  靳衣双手支在脑后,从这个角度看她,看见一个瘦瘦的尖下巴,她瘦得离谱,瘦得不符合他的条件,他喜欢丰满的女人,喜欢圆润的触感,她太排骨,难怪夜夜同床,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我在讲你的女朋友啦!说实话,你很厉害,那么多个女朋友都能摆平,这不是普通男人能办到的事情。」说着,她眼底升起敬意。
  他就是喜欢这号眼神,在她眼里,他顶天立地,是母亲一直期待他成为的男子汉,不是米虫,不是教人看不起的富家子弟。
  靳衣眼光调向天花板,不过,他的能干关她什么事!
  「说说看,如果Anger老板娘撞到B老板娘在你床上,你怎么办?或者两个老板娘连手去找C老板娘的碴,你选择偏心谁?」她的好奇心取代尴尬,两人开聊。
  「她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对她们的情绪,他不关心。
  「如果她们发觉你是花心菜头,提出分手怎么办?」
  「随便。」
  「你不觉得可惜吗?」
  「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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