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杀了海妖漫画就是天上飞的那个在岛上,死

海妖-琉璃柩
悠悠sama的文、音乐和其他
又拆又逆混乱邪恶特别挑剔
BY 悠悠sama
四桅帆船瓦尔基里号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
方才还狂暴呼啸着的海面现在风平浪静,远方铅色的块状乌云已经慢慢消散,其间湛蓝的天空如同刚磨掉粗陋表面的宝石一样夺人眼目。玫瑰金的光线从天幕洒落,给一切事物镀上蔷薇色的镶边。
包括船头那巨大的女武神雕像,神圣的光晕罩在她的脸上,船头扬起,便仿佛傲视着整个大洋。她银盔上的羽毛装饰如同能够随风而动般栩栩如生,柔软盘曲的头发和血红色的战袍一直延伸到海水下面,发丝间勾勒用的细致金线还在闪闪发亮。
光与影在整条船上翻滚游戏,借由还没干透的雨水给她做着妆点。船舱两侧的16门厉炮得以保护女神的圣洁,黑黢黢的炮口正掩藏在阴影里。那些笔直的松木桅杆就和这船上的水手一样结实,油漆反射着光线,仿佛宣告它们也曾是林中最高的良木。伴随着海浪起伏,船身上附着的藤壶都寥寥可数。
这是一艘新船。
就像她的主人——船长索尔&奥丁森一样年轻。
索尔腰背挺直的好像一个骑士,他呼喝水手们把帆升起来,一层层的号令声如同涟漪般在甲板上泛开。几乎每个人都面带喜色,他们船长的果敢能在风暴边缘拉回一船人,几个月的艰苦航行此刻都充满了希望。很快,温暖的季风就会将他们送达目的地,让他们把黄金与香料堆满船舱。
索尔站在船舷,眯起眼睛注视着毯子一样柔软延伸的海面。他没戴帽子,用一根细绳把金发扎在脑后,强烈的日光把他的皮肤烤成了焦糖般的红褐色,让他面颊上的胡髭仿佛秋天刚刚收割过的麦茬。此时已经临近黄昏,瑰丽的晚霞正从地平线上汹涌而来,船长接过大副递来的望远镜,拉开了镜筒。
视野里晃动着斑块状的岛屿轮廓。
“朋谷那群岛。”大副范德尔在一旁说道。
“当地土话,意思是梦境。”索尔舒展手臂,放下了望远镜。“左满舵,我们正好顺着水流从中间穿过去。”
&“你疯了吗?”范德尔满脸惊异地看着他的船长,“你忘了,它的真正名字是死岛!”
“因为岛上住着塞壬,听见她们歌声的人就会跳下船去被她们吃掉。”索尔转头笑了笑,“如果绕过它,我们就要浪费三天时间,而穿过它一晚上就够了。”他抓握着缆绳轻巧地翻下了甲板。
索尔好像对自己的一切举动都拥有绝对的自信,而事实也证明,他总是对的。
浓墨重彩的鲜红色调渗进了天与海,仿佛燃烧的炭火泼洒各处。沉入水中的半个太阳蒸腾起了一片雾气,把庞大的帆船推进了岛屿间的海峡里。
船长命令拿出了些不曾发酸的好麦酒,他忠诚的水手们都听话地用蜡丸堵住了耳朵,随着明月升至天幕,已经有人在船舱沉沉睡去。
而索尔要求大副把他捆在了瓦尔基里的桅杆上,因为他想要亲耳听听海妖的歌声。
收起帆,船静的像只摇篮般行在海上。索尔抬起头,想象那些桅杆如果不是在这里,应该是被立于东方王宫的大厅,撑起整个金碧辉煌的殿堂——其实它们现在也一样,璀璨的星子如同夺目的华盖,正披挂在那些栋梁之材的顶端。
绳索捆绑的并不是太用力,松松贴着索尔身上的衬衫,那些细麻布沾染了密实肌肉的汗水,透着海一般的咸腥。天空是匹上好的黑色丝绒,月光清澈如同水银,水银滴落,勾引着澄明海面下的发光生物,那些斑驳的光带,宛如苍穹之下的另一条银河。
索尔呼吸着熟悉的、微暖的、带着鱼类滑腻味道的海风,心里竟毫无恐惧,除了好奇之外,更有一种奇异的期待。
塞壬之歌一定是世间最美的女声,比蜜糖还甜,比舞姬的腰身更柔软,否则怎会让见识过狂风巨浪的水手为之殒命……
“男孩可以玩什么?&&&
青蛙、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
女孩可以玩什么?&&&
砂糖、平底锅,美丽的好东西。&&&
那我呢?”
索尔转头张望,已经可以看到朽烂的木头与帆,那都是船只的遗骸。而这声音听起来一点不似引人入胜的情歌,而是一曲小孩子哼唱的童谣。
那是弟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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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在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弟弟,父亲突然带回来的私生子。
秋风开始在屋外的高远天空中盘桓呼啸,好像要告知那些躺在床上的病人们,死神已经磨好了镰刀站在门口。室内的光线略显昏暗,刚点起的烛火给每个人的脸上都涂了一层暗影。
父亲牵着那个小男孩,自长长的门廊走进来。
那些陈旧的地板此刻神奇似的安静,远不像索尔平日跑过时那样仄仄有声。
十岁的索尔已经远比同龄孩子高大,母亲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可以清楚看到她指间那枚有着百年历史的沉重婚戒。
索尔本以为那个皮肤苍白的小不点见到他会远远躲在大人后面。
谁知道对方连眼神都没有逃开。他松开父亲的手,有板有眼地向索尔行礼,梳理平整的头发比黑檀木还更黑。
“你好,我叫洛基&劳菲森。”
他看起来与父亲没有半分相似。人们都知道那强壮的中年男人只是爱着黑发的情妇,而毫不在乎她又真的爱着谁。
“他是你弟弟,索尔。”
父亲永远这么惜字如金。
“弟弟”也同样被捆绑在装饰着蕾丝花边的外套里,只不过他站的笔直,乖顺又安静,如同一个偶人。
索尔离开了母亲的手,走上前去,&
“你妈妈呢?”他被正式的衣服搞得浑身难受,只想赶快把紧身裤脱下来。
“她得肺病死了。”洛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在说着随便什么人的事情。
“没关系,反正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妈妈了。”索尔回头看了看,然后笑起来。
【就好像阳光那么耀眼。】
弟弟愣住了。索尔看见他有双绿色的眼睛,宛如新鲜的树叶或雨后林地。索尔以为他没有听见,便伸手去拉他。
“我是说你以后就姓奥丁森了。”
金发的家庭里多了一个黑脑袋的异类。
弟弟总是很有礼貌,小心谨慎,似乎从来不会犯错。他好像从不会打破花瓶,乱跑踩了猫的尾巴,爬树弄脏衣服,或是在拉丁文老师的背后捣乱。
那噩梦一般的拉丁文,弟弟却能完整流畅地背出一条条富含韵律的长句子。而索尔才不在乎是否能得到老师的褒奖,金发碧眼的继承人可以随便把眼神瞟向窗外的小鸟,觉得用木剑打架更为有趣。
谁会不喜欢一个洋娃娃般安静的孩子,更何况他还听话又好学,只要给他衣服和食物就可以完全不用再操心。&
人们称赞他甜,或者叫他小可怜的。
当然,唯一的长子索尔,并不需要这些。
洛基看到他“哥哥”在前面奔跑,好似一团滚烫燃烧的火,他温暖的就像冬天的绒毯一样。
冬天这么快就到了。雪花融化在索尔因为运动而通红的脸上,缕缕白色的烟雾包裹着他,一定是他的热量蒸发了空气,细小的水珠凝结在金发丝上,他的眼睛好像雪后的天空那么蓝。
洛基只觉得冷,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怕弄脏了斗篷,还是怕火焰会灼伤自己。
只是一个冰凉的雪球忽然被塞到手心里,那团火焰,索尔,正灿烂地笑着,
“一起玩吧,弟弟。”
有时候感情可能并不需要血缘来维系。
洛基踟蹰了片刻,终于狠下心来。他妥帖放好外套,半新的鹿皮靴子蹬在山毛榉略显光滑的树干上。这是林旁的一棵老树,索尔正站在上方粗大的枝干上面等他。
“来啊,我会保护你的。”
那个强壮的男孩子伸出手来拉他弟弟,他的手温暖又粗糙,好像充满着无穷的力量。洛基咬着牙假装自己不是第一次爬树,他决心让脚下显得轻快,一用力就抓断了细小的枝桠。索尔边笑他,边把他蹭破的手指塞进嘴里。
洛基站在交错的枝条中间,看着一面林间的夕阳还没褪下,一面是苍白如纸般的月与群星。
也只有索尔知道,洛基除了背诵课本之外会唱起童谣,甚至更加喜欢。
“男孩可以玩什么?&&&
青蛙、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
女孩可以玩什么?&&&
砂糖、平底锅,美丽的好东西。&&&
那我呢?”
谁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两个孩子坐在最高的那根树枝上,荡着双腿,笑的咯咯作响。
弟弟会在领圣餐的时候安静的像个大人,也会偷偷把抓来的小蛇放进教堂里。他会微笑着叫厨娘夫人,也会悄悄把她的围裙塞入火炉子。一个孩子的灵魂哪里能够被关得住,只是索尔不懂弟弟为什么要掩藏自己。
不过他很快就忘了思考这个问题。
他拉着弟弟穿过庭院和篱笆,在苹果树下面扑捉昆虫,往池塘里丢石子,还有用木剑一决高下。就像把活气吹进了偶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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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被绑在桅杆上的索尔环视四周,除却耳朵里同样塞着蜡、正坐在旁边打瞌睡的范德尔,再无一个人影。
索尔不知道“海妖”为何能够模仿幼年弟弟的哼唱,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秘密。
年轻的船长眨眨眼睛,这不过是个可笑的幻象。
◇◇◇◇◇◇◇◇◇◇◇◇◇◇◇◇◇◇◇◇◇◇◇◇◇◇◇◇◇◇◇◇◇◇◇◇◇◇&
索尔同样永远不会知道,在洛基的印象里,那个有着柔软黑色头发的,被称作母亲的女人,似乎从未拥抱过自己。
她坐在镜子前面,把香水擦在耳后和胸口,华贵的首饰碰撞着发出美好细碎的响声。她站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男孩,这让他不自觉地绞紧了着手指,期待她丰厚的嘴唇能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她曾经这么做过一次的……但他的希望落空了。总是落空,他总是看着她收回眼神,然后推门离开。
一个小孩子是否应该恐惧故事里的狼与精怪,然而洛基从未拥有过床头故事。他注视着窗外的黑暗,害怕自己明天就会被扔在那个锈迹斑斑的铁门之外,与街头的野狗一起在粘稠的雨水里发抖。
洛基“乖”的过分,他明白一切都需要争取来得到。
或许也未必就能得到。
当索尔的母亲抱住他们两个,弟弟僵硬的好像一个扯着线的木偶,而她柔软的手指穿过洛基的头发,他的眼睛里如同落入火星,倏地明亮了。
他听话地叫她妈妈。她亲自给他准备合身的衣服和鞋子,把帽子妥帖地戴在他头上,在他生病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而不是把这些事情交给保姆或佣人。
渐渐洛基开始适应了新母亲的怀抱,她身上并没有浓厚的香水味道,更多是温暖的皮肤的触感,如同阳光。
就和索尔一样。
洛基教他哥哥唱起那只童谣。仿佛那个黑发女人一样哼鸣,她的丝绸袍角擦过苍白细瘦的脚踝,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尖细,好似受惊的夜鸟。
这是洛基拥有记忆以来的最初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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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可以玩什么?&&&
青蛙、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
女孩可以玩什么?&&&
砂糖、平底锅,美丽的好东西。&&&
那我呢?”
女武神缓缓前行,海面上平静的近乎无风。水道依旧开阔,远处船只的残骸隐没在月光投下的暗影里,看起来似乎已经与岛屿的边缘连成了一体。
可能只是触礁罢了。
索尔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可笑,他低下头来,唇边滑落童谣的句子,接续了耳边弟弟声音。
“我可以玩什么?
来玩骇人的游戏吧。”
那声音停下了。
一瞬间寂静吞没了索尔,海浪的声音似乎都变得遥远而微弱。心跳声就开始鲜明起来,坚实沉重,好似一棵生长在胸膛里的树,抽枝拔叶。
月色像是渐渐黯淡了,稀薄的雾气从水面盘桓上来,爬升至硬木甲板,如同泼洒着寡淡的汤。桅杆下的船长刚刚移过视线,就看见船头下面隐约立着一个人影。他被雕像的阴影完全遮蔽,索尔努力想看清,却看不清。
“尊贵的英雄奥德修斯,阿凯人的巨大光荣,
停下来,听听我们的歌唱吧。
任何人坐着黑色船路过这里,都要聆听我们美妙的歌声。”
他听完歌再走,就会增长许多见识;
我们晓得阿凯人和特罗人由于天神的意旨在特罗广野所遭受的一切灾难,
我们也晓得在生长万物土地上的一切事情。”
平平仄仄的拉丁文诗句飘扬在空气里,如同在耳边念起,经过弟弟温和的声线,仿佛音律一样动听。
索尔下意识地张开口,他怎会不认得那个身影,那一定是年少的洛基,那略显瘦削的肩膀,那向后梳理的漆黑发丝。
在他头顶有流星如磷火坠入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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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喜欢站在窗前看书。
晨光穿过乌木窗框,把清冽的空气涂在他身上。书页伸展在光柱下面,薄透的好像某种昆虫翅膀。他的薄嘴唇有时会念起漂亮的长句子,诗,拉丁文或希腊文。
少年正在拼命长身体,如同树木抽发新枝,修长的手脚和高个头似乎都显得太过细瘦。洛基漆黑的睫毛半遮着那一对幽绿眼瞳,他单手捧着书,用另个指尖抹落窗棂上的几颗细灰。
窗外索尔刚刚骑马回来,汗湿的衬衫贴了一点在身上。他一面抱怨着天气一面翻身下马,扯下身上那件仿佛佃农儿子穿着的旧衣服,拎起井水浇在身上。水瞬间湿透了头发,顺着肌肉的纹理流淌,濡湿长裤和马靴。索尔使劲摇摇头,洛基觉得这一定是像极了某种金色的大型野兽,比如狮子。
初升的阳光照射着每一颗四处飞散的水珠,奥丁森家的头生子伸出手指,往后梳理湿淋淋的头发。几缕碎发落在他的额头前面,索尔抬起青空般的眸子,正好看到窗边站着的弟弟。
他冲他笑了起来。
洛基觉得胸口里塞了东西般跳漏了两拍,目光一下无从着落,只好重新移回到书页上。
少年人总是精力过剩。索尔好像是走了太多的路,又穿坏一双长靴;洛基的中指给鹅毛笔磨出了薄茧,指腹常被墨水沾黑。
只是他们都对海洋上的冒险充满了兴趣。他们的父亲奥丁有一个毫无用处的落拓封号,另外他还拥有一艘船。
瓦尔基里号的船头伫立着女武神,她就像战舰那样威武。女神们驱着白马于极夜的黑暗中飞驰,播撒霜和露,带走战场上新死英豪的魂灵。帆船穿越大洋,穿过暴风眼和暗礁,带回黄金、丝绸、宝藏、珍禽异兽甚至奴隶。
海风给奥丁的脸上平添了沟壑,异国蛮族的箭夺走了他的一只眼睛。英雄的船长偶尔会在乡下别墅昏暗的客厅里,给他的两个儿子讲起海面漂浮的巨大冰山、近赤道边缘骄阳的毒火;或是风暴中心的一小片晴空、与船一样长的深海章鱼;再或是与另一大陆上异族酋长的歃血盟誓以及刀戟相向。&
这时索尔总听的两眼放光,他挥舞拳头仿佛身临其境,而洛基站在一边好似一尊雕像或者谨遵教诲的圣保罗,就像往常那样。后来他会偶尔发表关于商贸交流或海域纠纷的意见,完全看不清表情。
谁能看得清洛基。
他可以读懂船只设计的长长图卷,明白上面每一个蝇头小字的标示。索尔甚至觉得洛基一定是学会了整个欧洲大陆的语言,他总习惯性地舔一下鹅毛笔的笔尖,漂亮的花体字从纸的一端写到另一端。那些不是给姑娘的情书,而是让教授频频点头的论文。&
尽管如此,他那些只有索尔知道的恶作剧也从没有停下过,比如模仿小姐们的笔迹,让那些愚蠢的年轻人哭泣……
或是选一个阳光充裕的好天气,换上新丝绒外套,挺起胸膛就成了个真正的贵族——他叫索尔扮成侍从,而自己则冒充城里的小爵爷。
洛基抬起下巴,翘着腿坐在店家特别拍松了的软垫上,细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椅子扶手。
索尔憋住笑,“我们家大人要看店里所有的首饰。”
洛基绷着一张脸,从众多珠宝中拈起个红宝石别针指迎着阳光看,故意拔高声线说话,
“成色真是太差了。”
他继续颐气指使挑三拣四,让店家汗如雨下地伺候自己,最后什么也不买还大摇大摆地离开。
索尔喜欢这样的玩闹,就像他儿时喜欢爬树,现在喜欢偶尔和朋友们饮酒嬉笑或是骑马往林间打猎一样。
而洛基时而会觉得那些黑雾一样的紧缚如同皮革捆绑住自己,让他在发疯之前不得不把它们暂时撕扯下来,只片刻就可以,
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
弟弟深秋也到山间的湖泊游泳,他会把身上剥的一干二净,潜进冰冷的水里面去。
索尔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把马绑好,打算简单整理刚刚捕获的猎物。空气干净的让人沉醉,阳光正闪烁着。风穿过湖畔的落叶乔木,在那些鲜红或橙黄的叶片间打转,把这些美好的颜色涂抹到深邃的云杉背景之上——那些高大的树一直延伸到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一片红叶落在澄明的水面,索尔看到地上散乱地放着弟弟的衣服,这让他有些惊异,只因这与洛基往日修道士一般严谨的生活习惯简直大相径庭。
远处游水的人,仿佛天生就该诞在这湖里。
太阳泼洒着碎金,水面投下粼粼的光。那人如同一条滑腻的鱼,湖水波浪网状的光线在他身上流转,皮肤显得白极了,他的身体好像贝壳的细致里层,正被苍绿色的水温柔包裹。
他可以许久不用换气,修长的四肢都不必怎么拨动似的,柔韧地滑进湖泊的最深处……和那苍空碧水,和万千种颜色的林地融为一体。
索尔只觉得脚下河畔的软泥正蒸腾着醉人的清香,让心脏也撞击起来,血液在拍击滚动着,竟然就感觉不到了秋季原本的寒凉。
赤裸的洛基从湖里走出来,如是一副传世名画。他宝石绿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滴着水的黑色发丝贴在脸上,仿佛一个年轻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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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塞壬,这是脑海里的幻觉还是海妖出色地模仿。
“她们送出了优美诱人的歌声,
引起了我聆听的欲望,我向同伴们耸眉,
希望他们前来为我松绑,但他们只顾用力划桨。
后来佩里墨得斯和欧律洛科斯站了起来,
给我绑上更多的绳索。”
弟弟年少时念出的悠扬句子在耳畔徘徊不去,那是英雄的史诗,海上的壮烈冒险……
雾气渐渐变浓,宛如柔软的细纱幔,滑过索尔的脖子,停留缠绕在他的胸膛上。
远处沉船的破帆仿佛女巫的裙裾,掩藏于稀薄牛乳一般的白烟里。四周的景物好似都开始模糊,只有头顶的星子还在灼灼闪烁。
索尔注视着甲板边缘一动不动的人影,喉咙滚动着,轻声说出了弟弟的名字。
“洛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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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船给奥丁森家带来了金钱与土地,一家之主本并不打算再让自己的儿子在海洋之上以命相搏。奈何也经不住孩子的软磨硬泡。
当两个兄弟第一次站在他们父亲的船上,女武神无以伦比的美貌、潮湿的甲板和渗出盐粒的缆绳才叫他们真正兴奋起来。
海,远比污水横流的城市、乡间农田、农田之外广袤的针叶林、甚至林地更深处遥远壮丽的雪山要更让人激动。
孩子们在那艘庞然大物上奔跑,把面包屑抛给海鸥,抓住繁复的绳索翻筋斗;他们穿行在船舱的狭小间隔,从船上直接跳进咸涩的海水;他们和船员跳舞、偷喝一点喂过来的酒,开着粗俗的玩笑向老水手讨教经验……
他们在奥丁的注视下,爬上高高的船舷,任海风拍打他们的额头。那时初升的朝阳正燃烧在港口的另一边,把温暖红润的光洒满两人的全身。
索尔扶着手边坚实的龙骨,由于刚刚的运动喘着气,他的脸膛因为兴奋而泛红,转头看向他的弟弟。
“想不想要它?”父亲的声音自身后的甲板传来。
他意想不到的是,弟弟缓缓点了点头。洛基正向着海天交界的一线张望,逐渐明亮的晨曦把他的面部轮廓投射的深刻起来,一个发自内心的、罕见的笑容,正如初夏第一朵玫瑰,绽放在他的脸上。
索尔转回头,轰然而至的光芒吞没了他。
“它会是你们的。”奥丁说。
光阴给女武神增添伤痕与功勋,坚硬的木料也经不住时间洗礼。而孩子们打闹着穿过甲板,脚步慢下来变成少年,最后站定,成为稳重的青年。
索尔长的高大健硕,似乎没有人不爱他。而洛基拥有不输于兄长的身高,他丝绢样的黑头发总是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衣服上甚至找不到一个褶皱。
现在他不用假装,就足够像个贵族。
弟弟已经得到了太多的褒奖,多到远远衬得上他的姓氏。
而荣誉和家业终究只属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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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停下了,远处静默的人影转过了身。
那人从暗影里慢慢踱出来,索尔才看清他穿着一件兜帽斗篷,帽子边沿遮住了眼睛。他的脚步轻缓,走近,索尔觉得自己之前一定是看错了,他并不似少年的洛基那般细瘦,步伐沉着更像是成人的弟弟。
雾气越来越浓,月色模糊不可辨。他头顶的星空仿佛旋转深陷,那些明亮的银色钉子闪动着,再一颗颗灼烧陨落。
流星雨的光芒如同瞬间擦亮火石,索尔看见他没有穿鞋,在甲板上留下了一排潮湿的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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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该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足够优秀和甜美吗?
就像彬彬有礼的洛基那样。
窗外的寒风满卷着大片雪沫,在地面上吹出层层叠叠的、浪涛边缘一般的白色花纹。
洛基伸手去碰触窗上结着的霜花,冰让指尖有点刺痛样的麻木,冷水如同眼泪般缓缓流下来。背后银台上的蜡烛噼啪作响,投出他模糊的样貌,透过那些有色玻璃看出去,外面的一切景物仿佛是经过大力晃动,混沌不清。
严冬搅匀了天空里浓墨一般的黑暗,把丝毫的星光或月色全部遮蔽。天色已晚,院里才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奥丁没有赶上那顿等他许久的晚餐。他在廊下把坐骑交予马夫,摘下落满冰霜的帽子,挂起马灯——那一点幽微的光芒在暴风雪中摇摇欲坠。
一直担心的母亲上前帮他脱掉外套,抖落一身的雪屑,索尔把斟好的烈酒递到他手里。而洛基站在一边,快速地平整好衣服,脸上混合着忐忑和欣喜,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两兄弟其实很少能见到他们不苟言笑的父亲。此时他却没有同任何人交谈,直接走近了内室。
“你们的父亲一定是累了。”母亲像是抱歉一般,一面招呼佣人去弄些吃的。
风呼啸的声音好像荒原上的猛兽,壁炉里的木柴在火焰中爆裂作响。奥丁没有碰面前的食物,他招呼自己的大儿子坐在对面。
火光带来温暖,它们跳跃在索尔湛蓝的眼睛里,包裹着与他父亲同样的金色头发。他似乎永远都与温暖是这样的相称。
奥丁递了一杯酒给自己刚成年的头生子,索尔抿了一口,把那来自威尼斯的水晶制品放在手里面把玩。
他看着对面的父亲,用惯常真诚的眼神。
奥丁把酒杯放在桌上,以往严肃的表情似乎终于略微缓和,
“我老了。”
他拨弄了一下自己那只盲眼的眼罩,头发里隐藏的银丝在火光下格外明显。
“索尔,我的儿子,是时候把船给你了。”
父亲的话音永远是这么的掷地有声与无可辩驳。那声音浑厚又富于穿透力,以好在大船上呼喝水手。
“如果你觉得它和我一样该歇在港口,我也可以给你一艘新船。”
室内充满着橙色的光影,流溢的蓬勃的热气把严寒阻挡在墙外。我们应该感谢有能力养育我们的人,他使我们不至因缺衣少食而挨冻受饿。
洛基正站在屋外半掩的门后,门廊的黑暗遮蔽了他,也显得那些并排挂着的祖先画像越发荒诞可笑。他看见哥哥坐着的暗红色天鹅绒软椅,胡桃木的椅子脚反着光,壁炉将他魁梧的身形印照出巨大的阴影。
天生的继承人,这本就毫无悬念。
他们应该已经暖和过来了,就像少年时索尔拉过自己总是冰凉的手,冲着它们呵气、或是把它们攥起来,直到慢慢捂热它们。
现在洛基的手依旧很冷,他似乎与洋溢温暖的索尔相反,体温一直偏低——那双手正抓着厚厚一叠纸,里面是洛基花了很久的调查与演算得出的,关于瓦尔基里的详细修缮说明,以及新船的建造考察和贸易计划。
他想在自己生日这天把它给自己的父亲。
虽然父亲好像已经不记得他的生日。
酷寒里的生日,总是叫人厌恶,如果再遇上风雪的坏天气,就更加不方便。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浅淡的笑浮现在洛基的脸上,他没有惊动屋里相谈甚欢的二人,悄悄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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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是洛基么?”
“……弟弟?”
索尔扯动了下手腕,终于觉得身上绳索的捆绑有些束缚自己。
“塞壬?……”
船长眯起眼睛,唇畔吐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微小声音。
那人并未停下平稳的步伐,他缓缓解开斗篷的系带,那件墨绿色长衣就滑落到甲板上。
兜帽下面一点点露出洛基的脸。
他像往常一样略显傲慢地扬起一点下巴,却无法捕捉到丝毫表情。他只简单穿着衬衫和长裤,浑身湿透,像是淋了雨。
那略长微卷的黑发湿淋淋垂在脸颊两侧,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暗绿的眼瞳比海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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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去了里斯本,似乎是谋到了不错的职务——那是当然,他拥有很多教授的推荐。几年来他很少给家里写信,也没有像其他出门在外的少爷那样(这样的人本来就很少),伸手要过家里的任何资助。
他时而会托人给母亲带去一些罕见的首饰和玩物,他知道她喜欢什么……那些东西都又贵又美得惊人。
弟弟用的高档信纸,会让索尔觉得有些不舍得把那些漂亮信封用裁纸刀剖开。恐怕也因为信的内容总是寥寥数言,很快就可以看完。&
那些如同手抄书一样规整的文字,仿佛说着他人事情一样的语气,好像与索尔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洛基。
信里几乎从未单独提到过索尔,他的名字总是出现在信的末尾,与给予家人健康的祝愿放在一起。索尔会下意识地把那张纸移到眼前,认真观察自己名字的字体与其他字母有何细微差别,然后再叹着气把它放回信封里。
回信的任务总由母亲亲自来完成,或者也要在一旁念着由佣人代笔。那些信很长,内容基本上都是关心衣食住行的事无巨细,而对于家里的变故与自己身体的隐忧,则全部绝口不提。
索尔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酒馆,然而他很难有时间精力再去这样放松了。在住处的自斟自饮,就已经算是不错地休憩。
谁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他晃动着杯子里金黄色的威士忌,伸手撩起窗纱,屋外已是秋高气爽,乔木飘洒着萧萧落叶,蓝天通透如一汪碧水。身后桌上放着朋友送的两杆好火枪,索尔刚刚用软布把那上面镶嵌的每一个纯银花饰都擦到晃眼,然而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去林间打猎了。
那无与伦比的美丽秋天。
坚实巨大的、利于攀爬的山毛榉,互相帮忙甚至能够爬到最顶端看到遥远遥远的农田;可以坐在树下分食果子的苹果树,一颗苹果掰成两半,甜美的汁液溅到脸上换来一阵嗤笑;还有环绕着冷冽湖泊的云杉和白桦,松风与浪涛交响般动人……
一瞬间索尔的心脏如同被攫住。林木间总有谁的身影,躯体赤裸的如同这感情……翻涌的潮水漫上了喉头,他好像紧张似的挤压起自己的眉心。
高大的男人饮净了杯中酒,他胡乱翻找出一张信纸,蘸水笔还晕着墨渍也全然不顾。他只是写了几个字。
“我很想你。”
仿佛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索尔迅速地封好了信,加上自己早已记牢的地址……只觉得手心出汗脑袋微微发晕,酒好像就上了头。
直到那封信送出许久,佣人开窗换气,突入的秋风让他打了个寒噤。
索尔招呼一个小厮,给他枚银币让他去邮差那里把信找回来,再直接扔进炉膛烧掉。
他不知道那孩子半路被马戏团的游行吸引,耽误了时间。
时间能改变人的样貌,还有呢。
索尔再次见到洛基那天对方穿了一身正式的衣服。宽大的丝绒袍袖和帽子,圆润的帽檐让他的脸显得更加尖锐。
而索尔依旧讨厌紧身裤,他踩着马靴,还是庄重地扣齐了高领衬衫所有的纽扣,肤色因为风吹日晒变成了蜂蜜般的浅铜色。
“好久不见了,奥丁森船长。”
他走过来与索尔拥抱接吻,嘴唇冰冷敷衍,似乎和陌生人之间的普通招呼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对父亲的称呼。”
索尔松开了他,柔顺的布料从指间滑脱。
“现在这难道不是你的称呼吗?”
洛基笑起来,薄嘴唇弯成一个近乎邪恶的弧度,双颊苍白颧骨锋利,只是眼睛依旧闪烁而湿润着。&
索尔张口又合上,仿佛如鲠在喉。
【我又该怎么称呼你。】
阳光穿过廊柱顶端的花纹,在地上投射出规则优雅的暗影。灰尘飞扬在光柱里,好像淡金色的碎片。
洛基走在前面,影子被拉得好长。
索尔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你的那些恶作剧呢,是不是升级成了讥讽和嘲弄;你现在究竟在做些什么
……你,过的好不好……
此刻却无法说出半个字。
“母亲的那些信,你都收到了吧。”索尔觉得好似被人抓住了喉咙,翻滚的血液沸腾在胸间,却找不到出口。
“当然。”洛基半转脸,眼神一淌而过。
“那,我的信呢?。”
洛基停住了,转过身面对他的哥哥,他背靠在大理石廊柱上,抱起手臂。阳光逃离了他眯起的眼睛。&
“你的?什么信?我从未收到过你的信。”
索尔低下头,可能是要掩饰他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探一封已经付之于火信件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期待中那般如释重负。
他抬起头,血液翻滚到了耳边,脉搏正敲击着。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荒诞可笑。
“洛基。我要订婚了,想请你回去参加订婚礼。依照传统,家族的全体男性都要到场。”
“她叫什么来着,洁妮还是别的什么。哦天,奥丁森家的长子竟然要娶一个犹太人。”
洛基的声音似乎拔高了,他笑的厉害,好像是刚刚看过了滑稽表演,红晕甚至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而他哥哥永远不会知道,那衣袍下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掌心里,当然这点疼痛远远不算什么。
“是的,母亲在信里告诉你了。只不过她叫简,简&福斯……”
【那关于冰冷铁门的梦魇,那封让人如雨中弃犬一般发抖的信。】
洛基打断了他的话,他的面孔贴过来,带着森林和湖泊的味道,在他哥哥的耳边轻轻吐气。
“真是恭喜你了。”
“我会回去的。”
他倒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继续向前。
洛基没有过问索尔此次的旅程,好像也没有看到索尔因为劳顿而发红的双眼。他没有关心任何生活琐事。
甚至没有再叫过一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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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流星雨,简直如同梦幻般不真实。
星空仿佛变换了颜色,黑暗中隐约透出殷殷的红来,就像黑绸缎上缓缓地浸染鲜血,天幕划开了一道伤口。
银河正翻转跌落,明星都像珍珠琉璃般纷纷坠入海里,烈酒一样燃烧着,其下的烟雾氤氲,海水都仿佛沸腾。
弟弟,或者是一个幻像,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他仍旧面无表情,翡翠的眼里斟满着漫天华彩。
晶莹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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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的钟声在高大的五彩玻璃窗外敲响,标志着无论是谁没有到场,都不可再等了。
太阳慵懒地悬在窗棂的尽头,从屋顶垂下的、长长的厚重窗帘被编织着金丝的绳穗束起,阳光得以绵延进略显昏暗的室内。
那些闪烁的波纹搅动着室内陈腐的气味,穿行在肃立的男人们中间。
索尔的金发被一条黑丝带规矩地绑在脑后,他显然是认真刮了胡子,戴了帽子,衣服前襟上绣着银线。他挺拔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轻的国王。
规矩此时不能有女性在场,宽敞的屋中间只放着一张条桌,簇新的桌布上有大片华美的花纹。
担保人用抑扬顿挫的声线宣读起女方嫁妆的详细内容和数额,公证人坐在桌旁,雪白的鹅毛笔舞动着空气里的金色尘埃。
“就像是综买卖!”
一个声音自敞开着的门外响起,索尔看见了自己的弟弟。
洛基。光线自他的背后穿过再砸在地上,把他变成一个边缘鲜明的暗色剪影。他甚至连外套的纽扣都没有扣好,靴子上粘着泥,几缕漆黑的头发垂在脸前面。
担保人停下了,人群中传出一阵窃窃私语。
洛基的眼眶有点发红,好像是喝了酒。“哦,看来我来晚了,抱歉各位……介绍一下那边那位英俊的新郎,他是我哥哥。”他弯下腰行了个夸张的礼,然后伸直了手臂,指向屋里最高的人。
“优秀的索尔&奥丁森!”
接着他歪歪斜斜地冲进了室内,把一样东西摔在条桌上,让公证人惊骇地站了起来。
那是只刚宰杀不久的羔羊,血还在继续从它割断不久的喉咙里涌出来,新雪似的皮毛已经污秽不堪。血渍在奢华的桌布上慢慢晕开,然后粘稠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红色的痕迹一路从门口延伸至此,被洛基的脚步涂抹,肮脏难看,腥膻的味道很快就散播各处。
“订婚礼物!”
洛基的双眼仿佛被炭火灼烧一般,可能穿透了人群。但没人知道那副心脏是否也同样被如此焚烧。
“犹太人应该会喜欢它,他们不都是这样给上帝礼物……”
这次的恶作剧不再是个秘密,他看起来好像高兴极了。
索尔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注视着他的弟弟。
“够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永远衬得上一位船长。
而洛基继续笑着,他的衣服沾染着污渍,与他以往的形象判若两人,或许那些假面都剥落摔碎了,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财富都属于犹太人,财富都属于奥丁森!”
这里没人听到过洛基如此高声地说话,就像一个戏剧演员。
有人低下头,有人掩住了鼻子。
女方的父亲扬起一点下巴,
“这就是你那个规矩懂事的儿子?”
“把他拖出去。”
两个男仆叉住洛基的肩膀,将他扔在了门外面。
索尔看见他跌倒在飞扬的尘土里,他一直在大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眸子的颜色深的近乎于黑,这一定是因为背光的缘故。索尔转回头,门关上了。
洛基就那样趴在地上,伏在阶下。他的肩膀微微颤动着,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在笑,或是哭。脸埋于尘埃之中,手指伸入土地,指节都绷得生疼,灰渣迷了眼睛。
那个黑发绿眼的小男孩仿佛站在了他的身边,成熟的如同不合年龄。
“你这个傻子,无论怎么做,总归会被弃之门外。”
美好的晨曦伴随着新鲜玫瑰的香气,奶黄色窗纱被和煦的风缓缓吹动。房间的女主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罩袍下面的细白手指把书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她用蔷薇色的嘴唇迎接自己的未婚夫。
索尔看起来有一点累,他礼貌地揽住了她的腰。
他郑重向她道歉,像一个骑士那样请她原谅。她离开他的怀抱,如蝴蝶般轻柔美好。
“没关系。我听他们说了……”
她温婉地笑着,转身回来拉他的手,
“他们说,你弟弟是个疯子。”
“不……他不是。”
索尔垂下了眼帘。
简抬手抚摸他的脸,
“哦,索尔,他只是嫉妒你得到了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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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她们真的是用歌声欺骗水手?
再美的歌声又怎么可能要了人的命。
要了你的命的,只可能是你的爱、你的悔恨、你的心。
绳索在年轻船长的身上勒出了红痕,天海之间的博大光景,海妖制造的迷蒙幻象……这一片壮烈的斑斓美色,寻得了心间最脆弱的地方。
索尔低头,那笑可苦涩如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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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再回到故乡。
教堂的钟声依旧在响,不过这次不是缔结婚约的喜庆。
人和马都累得汗流浃背,洛基的日夜兼程却已经没了意义。他牵马站在山坡上高树旁,看到母亲的棺椁从别墅里抬出来。
最后一面。
他不知道她已经病了很久。她也不知道他得到她病危的消息之后,翻出了所有的信好像怕落下一丁点只言片语般地重新看,然后他扯落窗帘、推倒字台、砸光了屋里几乎所有的东西。
洛基转身靠在树后面,浓密的阴影遮挡了他,没人能看到他。
这时几夜未眠的汹涌疲惫才开始漫上来,洛基觉得自己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窒息般地喘息,就好像小时候的高烧。
眼前晃动着大片斑驳的绿荫、深深浅浅透出几百万种的绿来……阳光如同眼波闪烁,其间流淌着微薄的红,那是母亲种植的玫瑰花圃,那是和谁分享的甘美苹果。
严重的脱力感让他蹭着树干坐到了地上,慌忙出门的单薄衣服被刮破了。一股腥味停在喉头,拳头砸在树木粗糙的表面,皮肤划出了一道道鲜明的血痕。
却丝毫感觉不到疼。或许疼痛已经集中于胸口,永无休止地滚动爆裂着,断肢剖腹也无法掩盖过它。
发烧时的那只手,舔伤口的那嘴唇。
本就不该有。
索尔才第一次来到洛基的住处,室内比想象中还要整洁。干净的高档窗帘垂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书本齐整排列着,刺绣脚蹬下面是光彩夺目的波斯地毯。
相比起来那些船舱简直就像牛马的居所。
索尔皱起了眉头,蓝眼睛里似乎充盈着怒火。
“你为什么连母亲的葬礼都不参加,她好歹也养育了你那么多年,你竟都不去看看她……”
【我不敢见她,见了她我会死的。】
洛基正靠在字台旁边,他转过身,簇新的衣服上别了一只红宝石别针,它反射着光线,如同一滴血。
他的声音冷的像冰块跌落在杯子里,
“她不是我母亲,我母亲是个婊子。”
看吧,狼崽是养不熟的。家里的老佣人这样说。
索尔没有接续对话,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若是天空落下重锤,将会击打在谁的心间额上。让谁的步履不稳,让谁的声音战抖。
“你为什么要娶一个犹太人,因为你爱她吗?”
“是的。是的我爱她。”
洛基无意识地抱住了胸口,而索尔并不曾知道,因他始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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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洛基的幻象,在索尔面前停下了。
他终于得以看清他。
索尔抬起头,觉得洛基那些凌乱发丝下面的眼瞳里充溢着悲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洛基,就像订婚仪式上的那个洛基一样。
弟弟的嘴唇蠕动着,
“那个孩子骗了你,他没有追到邮差。”
索尔的眼睛睁大了,他看着洛基从口袋里摸出一封被水浸湿的信。
【我很想你。】
索尔闭上眼睛,好像吃痛似的咬住了牙。
他想靠近他,他甚至还闻不到他身上的气味。
“范德尔,放开我!”
当然这是无谓的挣扎。雾气掩映中,有人为他们的船长加上了一条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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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为你所做过的事后悔。
转眼就要入冬,这或许是索尔在故乡别墅的最后一个冬天。母亲去世后,奥丁就打算一直住在城里,他们只是约定在这里再过个圣诞节。来年开春,索尔就要成为一个新家庭的男主人,一位丈夫。
临行前未婚妻攀住他的肩膀,她甜美地笑着,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索尔轻吻了她的额头,“是什么?”
“我邀请了洛基,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也该缓和了。你可以给他好好过个生日……”
这善良姑娘的眼睛闪烁着,而她未来的丈夫似乎露出了一丝苦笑。
“哎,别这样啦,他答应我了。你看。”
简递给他一封信,
“但愿他这次不要说谎。”
洛基说自己会在生日之前回来。
索尔似乎有些愣住了,佣人就进来报告已备好了马。
她微笑与他吻别,“享受你最后的单身生活吧。”
乡间酒馆里热气蒸腾,人声鼎沸,似把寒冷完全隔绝在外。醉汉打翻了麦酒,惹的老板娘一阵痛骂;妓女们撩起衬裙坐在旅客的腿上,尖叫着开起色情的玩笑。
只一人与这喧闹格格不入,他坐在桌旁豪饮烈酒,完全不像是将要成为新郎的放松庆贺,倒更像借酒浇愁。
一旁他的好友们也正在嬉笑胡闹,只有范德尔觉得不对,就没话找话,
“索尔,你弟弟他什么时候来?”
“哦,我倒希望他不要来。”
索尔喝下一大口酒,连头都没有抬。
“为什么?”
范德尔的话音刚落,索尔突然就转过了脸来,他的眼睛红的好像烧着两团火,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娶犹太人。”
“啊?”范德尔简直吓了一跳。
“船。两条新船,装满了货物。遇到了暴风,嘭。”
索尔把空杯子拿高,松手,那低劣的玻璃制品砸在台面上,发出恼人的声响。
“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继续出海,也不可能把损失赚回来……奥丁森家的人就会像狗一样住在下水道里。”索尔要把朋友看穿了似的看着他,
“你说我是不是个懦夫。”他的船长接着竟然就呲牙笑了。
范德尔有点发愣,他几乎脱口而出,“不,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负责任的人。谁都知道,你是海上的英雄……”
索尔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我就是懦夫。”
他的拳头砸在桌上,好像要把它砸个坑出来,
“我甚至都不爱她!对于我爱的人,我……”
酒精灌入心肺,烧灼出更大的空洞。那些空洞里溢满了毒液,盘踞着蛇,撕咬着胸膛里的最后一点嫩肉。
索尔把范德尔看得背后发毛,他继续问老板要酒,喋喋不休,
“他喜欢看书,他太瘦了,他秋天喜欢游泳,但还是太瘦了……
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的……
他不适合冒险,
我不能让他冒险,
我要保护他……”
索尔好像被呛到了似的笑起来,他终于趴在了桌上,肩膀耸动着,
洛基……”
酒馆的嘈杂盖住了他的声音。
这连续的、微弱的低喃只有范德尔一人听见,这不伦的、难以启齿的压抑的情感,让他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洛基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空中开始有雪花渐渐飘起来。
他没有看到索尔,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天。
范德尔说他哥哥前日喝多了酒,白天一定要进山打猎,人们没能拦住他。洛基知道,如果索尔没在天黑前回来,那就太危险了。
搜山的佃户们已经准备打道回府,谁也不会为了别人搭上性命。
天幕中开始布下阴影,暴风雪就要来了。
“你把马灯给我。”
范德尔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已空了。他看见那个面无表情的黑发青年从谁的肩上抢来一张毯子,调转马头就往山间奔去。
洛基觉得自己知道索尔在哪儿。
眼望不到那片冰冻的水域。
日薄西山,黑色光秃的树梢如一只只求救的手臂伸到血痂般暗红的天幕里。
雪慢慢大了,洛基系紧帽子,风依旧无情地灌进来。那风夹杂着冰渣,击打在脸上如同迎面痛击。
他哪里顾得上疼痛。
那些暗红很快就消退了,就像病人迎接最后的死亡,黑暗漫卷而上。
马无法再前行,洛基只深一脚浅一脚踩到雪里。积雪压断了枯枝,如沉重的石块坠落在地;风穿过林莽,轰鸣声仿佛噩梦。他睫毛上都结了一层霜,四周的景物早已模糊不能辨认,那盏马灯的火光如豆,脆弱摇晃着,只能照亮地面的一小片地方。
风雪越来越大,脚下已经不知道踩着些什么,洛基只觉得脑海里如同眼前的雪雾般白乎乎一团。耳边响起巨大的心跳声,还有自己用力地喘息,一下一下,犹如钟摆。
只是胸膛里燃烧着一抔火,那是用最后的血液凝成。
林间,湖畔。已经到了。
索尔,你在哪儿?
别躲了,索尔。
我看不到你了。
腥味灌进肺里,身体好像被无数钢针戳刺,就快要麻木。
漆黑的绝望慢慢降临,脚底被雪下折断的树枝绊到,洛基跌倒了。他手里的马灯滑落一旁,微小的火苗马上即将熄灭。
他闭上眼睛,打算就这样永远不再起来。
光却仍跳跃在眼皮上,他又睁眼,那灯竟还坚强地燃烧着,风倒是小了些。让他得以看见不远处落着雪的一个模糊人影。
洛基只觉得有什么在脑袋里炸开了,把一切的感知都擦除了。
只剩下四肢还能活动的欣喜。
他像个疯子一样地爬过去,雪灌进他的嘴里,手套丢了一只,枯枝和针叶把他的手划的鲜血淋漓。
洛基爬到那个倒在地上的人身边,那双蓝眼睛现在正紧闭着。他把他的脑袋抬起来,伸手到他的脖子下面,感觉到微弱的脉搏。
上帝啊,上帝啊。
太好了,他还活着,这太好了。
索尔的腿应该是受伤了,不知道是因为坠马还是野兽,或许是他强健的身体保住了他的命。他正昏迷着,毫无知觉。
眼泪都冻在脸上,洛基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哭过了,那些止不住的眼泪已经和凝结在脸上的霜雪分辨不清。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小山洞的,哥哥,我过去把自己的宝贝藏在那……你都不知道的,哥哥,我们到那儿,现在就去……”
他抱着他、他扛着他、他背着他、他拖着他。
那个巨大的沉重的躯体,让一切碰撞跌倒的疼痛、让切割着肺与皮肤的如刀的寒冷,都变成完全不值介怀的烟云。
他把那条毯子裹在索尔身上,虽然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
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凹洞,甚至都没办法点火。不过好在它是背风的,让他们可以像婴儿一样蜷缩在里面。
黑暗笼罩一切,狂风吼叫如斯,时间或许已经到了第二天。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生日总是有暴风雪……”
洛基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什么停不下来,他仿佛抽泣着、战抖着去寻找索尔冰冷的嘴唇,是咸涩的味道,或者是味觉已经冻僵了。他紧紧抱着他,用怀里的酒去搓热他的四肢,再和自己的胸口贴在一起。
他把剩下的酒都灌给了索尔。然而黑夜太过漫长,希望在像沙漏中的沙一样缓缓流逝。
漫卷的风雪不曾停下,严寒宛若张口的兽。洛基只觉得哥哥的脉搏越来越弱,恐惧突然就攫住了他。他未曾思考,只摸出腰间的短刀,割开自己的手臂,把血送进索尔嘴里。温热鲜红滋润了惨白冰凉,又能否渗透到那琢磨不透的心。
洛基伏在他哥哥的胸口上,一直听着他的心跳声,强迫自己不能闭上眼睛,一刻也不可离开。
他只喃喃自语,如同梦呓。
“我爱你,哥哥,你爱我吗?”
像颗卵石沉入悲哀汇集的,无底的深渊里。
一滴融化的冰水落在洛基的脸上,让他睁开了眼。原来暴风雪停下,天已经朦胧发亮。
他只是自责自己睡着了,或是昏了过去。只是手比心快,还能摸到怀抱里依旧温热的躯体,才呼出一口气去。
“我们得出去,不然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刺痛和麻木让洛基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把索尔背起来,浑身都打起了抖,紧咬的牙关磕碰作响,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短短一点距离,却地狱般痛苦又漫长。
渐渐晨光降下,洛基却觉得那光要如利剑刺穿了自己,晶莹的雪地快扎透了眼睛。他终于能把索尔稳妥放在平地上,然后瞬间就倒在无尽的黑暗里。
很快范德尔带着几个人发现了他们,医生已经备好,虽然他们原本只打算收敛尸首。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是谁救了索尔,不能再伤害更多的人了。”
哦,那晃动着的,惨白的雪地,太亮了,要弄瞎我了……雪地上是冻结的、发黑的血渍,那是谁的血?是我的吗?还是索尔的?
他没事,你看,他在前面走呢。
说话的是谁,是妈妈。妈妈她来叫我起床,不,我从来不用她叫我的。
她站在窗户边上笑着,那光线太亮了,太亮了。
“妈妈……快把窗帘拉上。”
“你醒了!奥丁森先生。”
窗边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佣人,阳光流泻进来,让洛基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只觉得自己的声音略微嘶哑,喉咙里干渴异常,
“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你发烧了,已经昏睡了好几天。”
洛基摇晃着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
“我哥……索尔呢?”
“他早就醒了……他不在这儿……不行,你不能这样出去。你的身体……”那姑娘似乎是着了急,洛基却像被哄住的小孩子一样停下了,
“是啊,我不能就这样去见他。”
颤抖的手指扣上衬衫的扣子,凌乱的头发向后梳过,再用丝绳绑起。缓慢在包裹着绷带的脚上套上靴子,冷水暂时滋润了干裂的嘴唇。
外套承载着寒气。没人能拦住他。
当洛基走进索尔的房间时,对方依旧靠在床上,简正在坐在床边,把汤喂给他喝。
【他看上去很好,太好了。】
热汤的香气在空气中绵延。索尔的眼睛里闪动着温柔,真真好像淌着暖流的海水,那目光一直落在女孩的眸子里。他的金发散落在丝缎枕套上,有几缕被编了辫子,那一定是她的杰作……阳光轻柔凃在两个人的身上,把这一刻晕染的像油画那样美。
专属于他,他也完全配的上,幸福和爱。
洛基的嘴唇动了一下,努力站直好像健康无事,
“看来我打扰你们了。”他的眼神看起来如冰霜般冷。
“啊,洛基,你终于来了。快过来看看,你哥哥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简笑着与他打招呼,而索尔没有做声。
【他们都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哦,是嘛。”洛基没有动,因为他的脚开始疼痛起来,少了的脚趾,是一个,还是两个。
简有些尴尬,她放下汤盘,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呃,你不是说生日前来的嘛,是不是路上马车坏了,还是船,这个船,它经常就……”
“你闭嘴。”洛基打断了她。“是我自己,是我不想来了,我改主意了。”
【我并不想说出这样的话】
索尔转过脸来,他顿了一下,
“你不该这样跟她讲话,洛基。”
洛基的声音拔高了,他扬起下巴好让深陷的眼眶不那么明显,
“我还不需要你来教我。”
索尔轻轻叹气,他伸手挤压眉心,
“如果不是山民们救了我,如果不是她照顾我,我就死了。这你也不在乎么!”
【是我救了你】
洛基觉得自己似被缚于十字架上,脚心都钉了铁锥。他没有出声。
“母亲去世的时候,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你究竟有没有心……”
【别这样看着我】
【那个黑发的女人,她就是这样看我的】
【求求你】
“我从来,就不需要那些廉价的东西。”洛基好像是笑着说似的,声线带着点奇妙的尾音。
只是体内似有崩塌破碎的沉闷回声,让洛基觉得耳边蜂鸣,眼前的光明全部消失了,一层灰黑的纱幕正从天顶缓缓降下。
索尔好像哪里疼痛似的低下头去,他的手指伸进头发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洛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好似一条离水的鱼。
一旁的简开始紧张起来,恐怕是因为女人的敏感,她觉得他们口中那狂妄自大的“疯子”,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被打破的器皿。虽然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很久,他低头又抬起来,他的眼睛好像两个漆黑的空洞。
“啊……是啊,你说的对。我是,太自私了……我……总是想着我自己,我根本不配…我…”
【我爱你,哥哥,你爱我吗】
遗忘与找寻,疼痛终有一天会消散,伤口会愈合为丑陋的疤痕。可等待的时间会不会太久,是否要一生那么久。
洛基就像一个鬼魂,一个梦游者。他慢慢转身,慢慢向门移动。
索尔有些愣住了,他可能后悔了自己说出的话,他觉得内脏都被翻搅着,他只想再多看看他,
“你的手……你的手臂是受伤了么……”&
“是啊,骑马玩的时候被刮破了。”
他半转过脸,露出一个悠然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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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似乎被掀开了一角,殷红的光从缝隙间戳刺而出。无边的海像是灌满鲜血,映衬的那些烟云如沙场上士兵们搏杀间喷溅的红雾。
这不可思议的蜃景。
那个幻象靠近了索尔,水珠从他的发梢上滴落,再消逝于空气中。
“为什么你们都要抛弃我。”
“为什么要把我仅有的东西也夺走。”
“为什么给我又毁灭我。”
索尔闭上眼睛,他缺氧一般地大力喘息,
“住口,住口。”
“你不是洛基,你不是我弟弟,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我应该怎么说话,聪明、邪恶、永远不示弱,对吗?”
洛基笑了,他的眼睛里没有神彩,他伸出手却不碰触索尔……靠得再近也无法闻到他身上那永不能忘记的林木的香味,只有海腥。
【这不是他】
【他在哪里】
绳索摩擦着皮肤,索尔却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他的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呻吟。
“你后来知道是我救了你对吧。”
“哥哥。”
“哥哥。”
上下天光都赤红一片。
索尔的头撞在身后的桅杆上,像是要把它撞碎。
“我很疼,水里面,很冷。”
索尔的胸膛起伏着,肋骨碎裂一般的痛感如蛛网蔓延,原来塞壬之歌竟是这样。
这样残忍。
“每一颗流星,都有一个人死去。
或是可以给你实现一个愿望。”
洛基的声音冷淡又悠远,他抬起头,望向蔓延着血色的天空。
“只是流星已经落完,它再不会回来给你许愿。”
幻象又如何,撕裂了魂魄又如何,哪怕能再触碰一下他。
“范德尔!你在哪儿,放开我!上帝啊,随便什么人,解开我!这是船长的命令!”
索尔开始猛烈挣扎起来,他扭动着、嘶吼着,像一头刚刚被铁链束缚的野生的狮子,那些粗糙的绳索擦破了皮。
洛基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他,燃烧般的红映入了他的瞳孔,混合那无暇莹绿,如同没有生命的宝石花。
“你想不想碰我,想不想吻我。亲爱的索尔,我的哥哥。”
“你们敢不听命令,放开我!天吶!”
似乎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他们把他捆的更紧,他们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幻象,他们不能让船长跳下船去。
那些绳索像是捆绑了心肺,像是扼住了唯一的一点点、一点点微小的希望。
“太晚了,太晚了。”
“啊!!!!!!!!!!!!!!!!!!!!!!!!!!!!!!!!!!!!!”
“连一个梦都不给我,一个梦,一个梦都不行吗!??”
索尔的声音好像困兽,他疯了一样,头发飞散着,简直如同垂死挣扎,
或是在寻求死亡。
“哥哥,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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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就要亮了,里斯本港口刚刚停靠了一艘船。
四桅帆船瓦尔基里号。
这是一艘数十年历史的老船,船头的女武神雕像被风雨刻上了道道伤痕,彩绘和原来装饰的华丽金线都已经辨识不清。修补的痕迹十分明显,船身上爬满了藤壶和寄生贝类,好像病人身上的疮疖。
港口渐渐苏醒,它让海货的腥臭味道与稀薄的灰白雾气搅和着,渐渐开始了繁忙与嘈杂。
两个码头工才经过,看着船聊起了天,
“这老船怎么还出海。”
“因为索尔&奥丁森要用它。”
“啥?大名鼎鼎的雷神索尔,他疯了吗!”
“他‘疯’了,是啊,‘疯’了。他弟弟死了以后他就‘疯’了,他说要用这船去找他弟弟。”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他弟弟也是个船长吗?”
“他弟弟本来是个文职的官儿,可后来不知怎的就跟了船,那船沉了,再没回来。有人说他原本也得了肺病活不久了,有人说他可能是被土著弄死了。”
“要把脑袋挂在木桩上那种?啧啧……可这船怎么就回来了?”
“恐怕是‘雷神’出什么事了吧……”
一阵紧急的呼喝打断了对话,担架从那旧船上抬下来,上面躺着染了热病、昏迷不醒的船长。
朝霞和晨光蓬勃包裹了港湾怀抱中的桅杆与帆,云间投射的光柱好像那些描绘天堂的壁画。
医生在室内忙碌,门外焦急等待着年轻的妻子和忠诚的大副。
他们的丈夫、船长,正高烧着,亲人的亡故让他崩溃了,让他强健的身体没能抵御住病魔。他已经病了几天,现在似乎正发着噩梦,他挣扎又吼叫,几个人才手忙脚乱地按住他。&
“自那天后索尔再没有见到洛基,甚至结婚典礼,他都没有出现。”简的眼眶发红,她看着范德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索尔最好的朋友捏着口袋里的一封信,那是从病人身上拿出来的,洛基的遗物。
那封信没有署名,本是锁在他住处的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可能是哪个姑娘写给他的。上面只有寥寥几字,甚至墨迹都有些晕染了。
【我很想你】
而有人在后面加了三个字,
【我爱你】
那封信有些时日了,纸张很普通,已经开始泛黄,由于被多次打开合上,折印都变成了半透明的。
范德尔低下头,好像太息似的,话说的很慢很慢,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病床上索尔的脸因为高热而涨得通红,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发了癔症的疯子。
他迷糊叫嚷着让别人解开绳子,哪里又有什么绳子。
他仿佛耗尽了心血般的嘶吼。
他泪流满面的妻子听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
“洛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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