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浮游游戏里这个梦幻模拟战4好感度度,麻将上是显示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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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见漂浮,为了一点小事,就和别人较上劲。疼爱你的人,会觉得今天的你真是又可气又可笑。如果现时遇到的...04-10在梦中,漂浮是一种非常自由飘逸的感觉。常常代表着顺心如意,做起事来得心应手。梦见漂浮、在水中飘浮,表示你极度渴望自由。梦见自己在水中漂浮,预示着自己将会成功地克服各种障碍,让事业兴旺起来。梦见自己在浊...蜉蝣归处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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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遥远的海岸上,汹涌的波涛同归于尽一般撞击着礁石溅起了巨大的白色血雾。不可避免,那长长蜿蜒远去的白色波浪包围的这座城市此时也给他同样的悲哀之感。或者说愈被悲哀侵扰的人愈能从萧索中窥见到平凡的美。当一意再次透过和谐列车的车窗看到那12月阴郁天空下的海浪时已体会到一种类似黎明破晓时撕裂的美。这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也并非说世人难以发现只是他们缺少那种同情也就不会为此而心灵颤动了。一意沉浸在孤芳自赏的漆黑海底中珍珠内敛的白色当中,使他无法抑制的感到人生的苍白无趣。那盘旋许久仿佛早已离他远去了的对人生渴望的阴翳此时终于完完全全的笼罩了他,一意瞬间便被深深的痛苦所击中。他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满含悲切的说“人生本来不就是这样吗?它并没有什么意义,更没什么乐趣。”他脑子里不断闪动着自哀的苦楚。“而且你不早就明白,所有人归根结底都是要死的,不过是一早一晚而已。”  车窗渐渐被薄薄雾气覆盖,一意透过车窗将那片凝重朦胧的海面收入眼底。在很久以前,他刚刚离开老家的时候。曾在自言自语的瞬间掷地有声的立下永远不再回去的誓言,也曾为了终于离开那些他亲手制造的无数麻烦和灾难而激动不已。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那些数不清的孤寂的白日和难眠的夜晚之后,他终于在接到妹妹的电话之后又不得不再一次踏上回家的路,而且是带着比离开时更深的迷茫和恐惧。她说:你难道不看他最后一眼吗?  一意轻轻揩拭附着在玻璃上的水汽,目光沿着犬牙差互的海岸上逡巡,仿佛那里盘旋的白翼海鸟。他内心沉浸在难以消解的忧伤当中,而那只海鸟此时终于被一幅海边忧伤的风景画所吸引。在大桥北面,海岸线向左延伸的地方,有一处突出海岸的深褐色断崖。相比之下,之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有着温柔弧度的蛋壳。无法阻挡一位身姿矫健运动员的完美一跃,把舒缓的乐曲推上高潮。一意久久凝视,在那飞跃而起宛如古典建筑的优美断崖印入他脑海画框的瞬间,他恍然间体会到了触发心灵的美的某种真谛,就像小时候对家庭的温情感悟一样。那些遥远记忆的碎片随着朦胧时光的尘埃终于在他记忆荒原中某个灰暗的角落蠢蠢欲动起来。
  第二章  小时候,他们家门前有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的遮住了小半个广场。他常常爬上去,躲在厚厚的密不透风的树叶后边跟那些过往的行人做恶作剧,惹得他们只听到声音却怎么也找不到人,露出疑惑和茫然的表情。更多时候,他和妹妹会交替的荡一个在树下用木板和绳子做的简易秋千。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时的快乐像初升的朝阳永远崭新也像深秋的晨露俯拾皆是。门前的小广场就是他们乐园,踢毽子,打沙包,跳房子。有时候还会举行一个五六个人的跑步比赛,奖励就是在捉迷藏的时候第一名可以头一个当警察。在他很小的时候快乐是那么珍惜他,从早到晚的陪伴他,他感觉任何事情都既神奇又神秘的在他周围发生。哪怕只是一把铁锹他们也能找到好玩的办法。比如,一个人蹲在铁锹头上被另一个拉着木柄的人在地上原地旋转,直到头晕的再也坚持不住为止。在没搬家之前他们一家住在那栋正房三间南房三间的他父母结婚用的狭小房子里,他曾不止一次的在梦中故地重游。在孩童的记忆中木门是那么厚重院子又是那么广阔,里面能容纳一群绵羊,两头总爱从猪圈越狱的猪,还有十几只住在树上的母鸡。有几年的春天为了好玩还养了一大筐蚕,那么给蚕找桑叶的任务就落到了一意的肩上。不过他到挺乐意而且哪里有桑树他可是了如指掌,因为他们几个小伙伴会在四月偷桑葚六月偷杏七八月去偷苹果和梨。他是名副其实的顽皮孩子,邻居也常会因各种理由找到家里来。可是在一切都是为了好玩的表面之下,他发自内心的爱着他身边的一切。他会帮着父母做家务饲喂家畜在大人不在家的时候照看妹妹,任何需要帮助的人他都会施以援手,这其中就有曾被他在树上戏弄过的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人。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会听到一个卖油条炸糕的吆喝声,而到了中午他自行车后边的竹筐里又换成热腾腾的馒头。每隔两三天还会有一个把磨刀石装在板凳上,吆喝磨剪子戗菜刀的老头。而常跟他结伴而行的是另一个卖酱油甜醋的,一意和一群小伙伴曾帮他把陷入烂泥的三轮车推出来。  每当这些难得一遇的时刻都会吸引很多人过来帮忙,之后聚集成群的人们会找一个向阳或背阴的地方拉家常,彼此诉说别人不知道的各种新奇事情。一意有一段时期也常钻进人群,一是为了学习那段时期他迷恋上的象棋二是听那些过往的趣事和刚刚流传的谣言。听大人说,他们这个用姓氏当做名字的村子从第一位祖先用独轮推车把一家人载到这里繁衍生息到现在已经四五百年了,甚至比他们镇都要早。老祖先眼光独到,在一意长大一点能像稚犬一样围着村子到处跑,干各种小孩子们的坏事时。他看到村子周围那些低洼甚至干涸的河床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岁月流逝,现在只有流过村东的那条河还水量充盈,夏天人们在那游泳纳凉,冬天那又变成了天然的滑冰场。对一意来说那里也是一个好玩的地方,尤其是河两边茂密的树林。从6月份开始,一意和他的朋友们就变成了捕猎专家,白天在草木茂盛的地里捉蚂蚱,夜里就去树林中找蝉蛹。之后把它们扔进滚油里一炸,黄澄澄的直叫人流口水。不过对于上一代人他的父辈们来说,那条河却有着另一种滋味和更深刻的情感。在为数不多的他和父亲唠叨鲤对的亲密时刻,一意听爸爸讲述过他小时候在生产队挨饿的故事。生产队管理着果园菜园和安排人们一年四季永不停歇的劳作,从一年的秋收开始到下一年的秋收结束,在无数农作物的生长和人们消极怠工又不讲科学的耕作中,却怎么都不能喂饱一个面黄肌瘦长期忍受饥饿的孩子。爸爸说他们家有好多年是靠着变卖家当和破开坚冰捞河里的水草才度过那些最最煎熬的春冬的。而作为比父亲年长7岁的母亲,她却告诉了一意最后一次洪水决堤时的情景。作为紧挨着首都和天津的省份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被不止一次的当做泄洪区。在那个普遍家庭都忍受饥饿的年代,情况也就变的更加恶略。当心直口快的奶奶接过话茬,那些不为人知的流年往事才更清晰的展现出来。“那时候兔子狐狸都跑到坟头上,胆子大的人游到地里抢粮食。你爷爷这个财迷非叫我跟他一起去,两人高的高粱只有穗还能看得见。那年要不是你爷爷游到河里捡了一袋子从飞机上扔下来的大饼,咱们家就都得饿死。”  而那段值得唏嘘的年代留给一意的却只有神奇和好玩的印象,他想看看那条盘踞在树干上,随着洪流漂向远方的大蛇,难道它真是人们祭拜的龙王?他想看看狐狸们聚集在坟头上,它们会不会变成狐妖飞走。他想看看,想看看所有那些从奶奶口中流传出的奇异传说。  在破四旧时期,村东祠堂里的族谱被外姓的村支书带头烧掉之后,便再也无法追根溯源的想象更久远年代的艰辛生活。不过种种传说还保留着残阳般真实的部分,而奶奶用她丰富又神秘的想象力责无旁贷的为一意补足了残阳的另一半。她说:曾曾祖父和亲戚一起筹钱开起了赁货铺,方圆几百里独此一家。那个时候如果哪个村有人死了就会拉着大车来请,载回楠木的大杠和丝绸刺绣的棺材外罩举行葬礼,与之配套的还有铜锣唢呐牛皮鼓。最风光的一回是承办了天津一个督军的葬礼,报酬是几百块现大洋。随着细致的服务和人们追寻传统的观念,家业在曾曾祖父的辛苦经营下日益丰厚。在他孙媳妇刚进门的时候,门厅还留有昔日光彩的尾翼。作为昔日富裕的见证人,一意的奶奶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他,她刚刚成为这个家族一员时见到的只属于那个年代的事物。她打开过一本书,要不是有屋顶拦着,里边飞出的金线能飞上天去。还有站在阳光下能看到天上星星的金丝框眼镜,秦琼样式的一双长短金锏,藏在袖下护身用的小型手枪,从皇宫太监手里买来的骆驼绒地毯还有可以层层组合的青铜油灯。可是在一脉单传的血脉传承和世事动荡中,家业不可逆转的日益凋零下去。可到了一意祖父当家的这一代,却被祸兮福所倚的划入到了中农阶层,躲过了绑着双手头戴尖帽的游街批斗,因为那时家里除了后院的一片小果园已经再无可卖的了。所以奶奶除了埋怨曾祖父的无能就是感叹人丁单薄的无助,直到一意父亲这一辈,她终于发愤图强的生了七个兄弟姐妹。一意的爸爸18岁跟外柔内刚年轻时怀有音乐梦想的妈妈结了婚,而门前的槐树也是在那一年被移栽过来的。年轻懵懂而又性格内向的父亲还不懂得如何安排那些永不完结的家务,在爷爷古板教育的影响下才逐渐慢慢的养成了艰苦朴素的农民气质和同样古板的性格,而蝴蝶翅膀一经煽动,便无处不在的影响着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一切都冥冥注定。
  第三章  当一意从7岁开始迈入学生时代,他就有了更多时间和理由探索他身边的这个世界。他每天上学会从村北头的家里出发,穿过村子再走过村东的单孔小桥,学校就在隔壁村里。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路途中,他一边玩耍一边呼吸着世界发出的迷人气息。比如他发现村子的路彼此连接仿佛他们家门前槐树的枝干脉络,在现实中也总能见到和电影明星有类似特点的人。在他朦胧柔软的内心中,有一种顽强生命力的想法在慢慢萌发。他想,他身处的这个世界会不会是为了磨练他而被谁创造出来的,而作为一意心里强有力的父亲就自然而然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造物主。  而在这个时候,一辈子服务于丧葬事业的爷爷,在改革开放的风潮影响之下也决定改变。他购买拖拉机用以代替人力搬运棺材,在灵棚之外又添加了遮阴的饭棚并且最早一批的使用冰棺使愿意大操大办的主家有足够的时间瞻仰遗体。一意也不止一次的作为爸爸的助手替爷爷照看各种易丢易坏的物件,在领略过许多按照传统风光大办的葬礼之后,他渐渐习惯了这件有人好奇有人忧的事,相比于嚎啕痛哭的死者家属和喜欢凑热闹的无关人员,一意更多的是得到了一种凭借他天真思维所考虑到的结论。那就是人为什么都会死?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渐渐的他脱离了结伴上学的队伍选择独去独回,也养成了下午放学等待夕阳落山的习惯。于是,几乎每天黄昏,在那段干涸的河堤上总能见到这么一个背着浅绿色书包的孩子。他坐在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河岸上显得郁郁寡欢和忧心忡忡,在他眼里那轮还留有中天余威的夕阳缓缓落下,高飞的鸟儿划过天空。他锲而不舍的想抓住在空气中拂过肌肤的时间尾巴,可是他毫无办法。而且在一个又一个黄昏的结束和充满星光夜晚的到来,父母终于再也无法纵容他在放学路上的玩耍而迟迟不回家的顽劣行径。在父母责令他某个时刻必须到家的那天开始,一意也终于意识到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他的家人,他无比热爱的亲人也会不可阻止的离开他,而敌人就是时间的忠实奴仆,死亡。所以数不清的不切实际又符合逻辑的想法从他单纯的头脑中接踵而至。比如,一家人一瞬间变成钢铁便无畏岁月侵蚀或成为亘古不变的岩石就能永远相伴。总之,他害怕和他们分开害怕一个人面对充满未知的未来。  而现实却总是充满变化,直到某一天一意放学回家。妈妈正在做饭,炉膛里越烧越旺的炉火把她的背影映在被烟熏黄的土墙上。她问一意为什么老师说他既缺乏求胜心又不愿意跟同学们玩?一意对此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皎洁的月光穿过树梢悄无声息的洒在地面,沸腾的晚饭在铁锅中咕嘟咕嘟的响个不停。一意对于妈妈的疑问并没有说出心里话,更没有把最近开始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和盘托出。这不仅是因为关乎男子汉的面子更是因为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被人创造出来的虚幻。之前,当他明白时间将毫无怜悯的夺去他身边的一切时,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对任何游戏提起兴趣,甚至对和他同龄孩子的玩意都嗤之以鼻对老师的评价也毫不在意。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成了他认为的这个傻子聚集的班里的特殊人物,而这也招来了其他同学仿佛看异类的特殊目光。在他上学的第三年暑假过后,一意发现在他不愿去打扰别人和也不愿被别人打扰的生活中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些只对欺负别人有兴趣的人。所以,一意原本孤独的生活被慢慢打乱,他要不断应付每一天他们的挑战。相对于其他被欺负的同学,一意永不会变成挥之而来招之而去的跟屁虫也永不会屈服于暴力。所以当那天妈妈只把他不愿意跟同学玩当成一个简单问题处理的时候,也就放弃了一个拯救他的唯一机会。在思维逐渐凝固的过程里,那些一步又一步走向成长的步伐也变得沉重起来。一意已经不再执拗于死亡的悲伤更不再为了亲人会离开而痛苦,他现在满脑子充盈都是世界为什么要创造出那些对什么都毫不知情只以欺负别人为乐的垃圾,甚至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个叫他厌恶的世界应该也是被谁设计出来的,当然这个人早已不在是他的爸爸了。许多年以后当他再次徘徊于对人世厌恶的迷雾中无法清醒的时候,便又想到了此时此刻埋下的豌豆种子。  9月的某个下午,在上课之前刚刚休息的十分钟里,他和那几个常常欺负他的人又打了一架。这已经成了他们课间活动的必备项目,一意非比寻常的倔强给他们带来了欺负别人所没有的而快乐。反观,与毫不知情的家人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师给予的微乎其微的精神帮助相比,支持他绝不哭鼻子的是他男孩子独自承担的勇气和不可约束的想象力。他想象着一个长大的自己跨越过时空的障碍对他施以援手,替他教训教训这些没有思想的家伙。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头脑简单毫无用处,哪怕统统死掉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任何的影响的物质。在这种极端想法的影响下,他坐在课桌里一边听着老师一遍又一遍苍白的重复着课本一边满是厌恶的盯着给他带来痛苦的那些人。就在这时,在他一生中曾多次出现的梦境第一次把他推入了无法理解的深渊。现实和虚幻在他的头脑里交织,梦境和真实跨越过彼此的疆域。他在一片仿佛真实的迷雾中看到了某一个人的死亡。那是一个阳光绮丽的午后,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从远处荡来一圈又一圈跳动的水波,一意沿着光滑的波纹看到溺水者在失神无助的胡乱拍打,企图靠体力的爆发挣脱出将要置他于死地的河水,但是除了多此一举的消耗体力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正当一意满怀震惊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真切画面的时候,离溺水者最近的同学向他游过去一把抓住了将要沉下去的人。在每年夏季作为避暑胜地的唯一的一条流经几个村子的河流,往往也会夺取几条轻视危险的孩子的性命。而这也是父母不许一意下水而编造算命先生占卜出他会死于溺水的卦象。当然他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这种迷信的对命运毫无依据的推测,不过在未来几年的成长过程中和逃离家庭之后的孤独岁月里,投水而死的想法却始终围绕着他。此时,在这个仿佛置身其中的画面中,施救者打算拉着溺水者游上岸。这对于一个不足十岁四肢单薄的孩子来说简直难以想象,更何况溺水者比他更强壮。所以这也就造成了施救者被当成随风飘荡的救命稻草,被失去理智的溺水者毫不留情的压到身下成了他还未沉入水底最后的一块浮板。在另外几个孩子发现并游过来拉起他的时候,施救者却早已沉入水底不知所踪了。  在噩梦最后的时间里,一意被附着于死者的视角和被死亡藤蔓缠绕的痛苦所惊醒。面对和真实混淆的虚幻一意不知所措,更无法把看到的这一切用他还不完整的逻辑思考清楚。而就像在寻常的梦里,人既是不可替代的主角,在各种各样变化多端的梦中遨游。可有时却又成了能看到一切的上帝,把发生在大脑中虚幻世界的所有焦点尽收眼底。而此时年龄尚幼的一意在被他当做课堂走神的噩梦里遇到的死亡扼住了咽喉,他难以控制更无法回避那种被河水淹没的痛苦感觉。一放学,他焦急地跑到他常常沉思的那段少有人至的河岸坐在被碾成粉末的时光碎片中,呆滞的望着永远都不曾停止的夕阳西下,心中却承受着死亡恐惧一遍又一遍惊涛骇浪般的冲刷。在这个注定不能平静的夜晚过后,还未把恐惧完全消化的一意却又将承受来自内心世界的深深内疚。  第二天清晨,迎接一批又一批来学校上学的孩子们的是挂在学校铁门上的挽联和悲痛伤心的一对年轻男女,直到这时一意才真的明白他昨天看到的恐怖噩梦竟真的发生在现实世界。整个上午学校都处于片刻不停的争吵哀嚎中,死去孩子的父母怪罪学校看管不严没能进到督促孩子放学回家的责任,而学校反过来说学生被淹死应付最大责任的是他的父母。总之,在许多调停者东拼西凑的道理应付和学校付出一定金钱代价后,这件事才算渐渐平息。三个日夜过后,除了战战兢兢不止一次对询问者诉说死者自己溺水情景的孩子们变得躲躲藏藏之外,今日仿佛昨日的世界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过在悲伤注定被平静生活遗忘的背后,悲剧所带来的其他悲剧却在波澜不兴的水面之下不易察觉的涌动。  当一意下定决心想弄清楚自己看到的噩梦和同学之死,两者有何关系时,他的足迹就遍布了这条河的两岸。从事发现场到他沉思独处的河岸,迷茫的雾气都不曾消散。直到一周之后,先前为了摆脱自责而做的种种努力都宣告失败,他终于被自己心里滋生的茫然无助所打败。“好吧,我认罪。”他自言自语“他的死都是因为我的胡思乱想。”  他走回家穿过槐树阴影来到忙碌的父母面前,绝无仅有的打算向别人坦白自己对这个被创造的世界所犯下的罪孽。可是忙碌一天刚刚又把越狱母猪扔进猪圈为羊群填完草料汗流浃背的爸爸终于能休息一会的时候,听到的却是这种乱七八槽的想法。便心不在焉的告诫一意“比整天胡思乱想更有用处的是好好学习,不然我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  家长的训斥非但没有达到他们原先盼望他认真学习的预想,反而加剧了一意内心世界的异变。最后,被内疚和怨恨困扰的一意做出了本不该作的决定,他要去质问溺水之后活下来的人,就这样他突然间闯入了一场恐怖捉迷藏的游戏中。  这一周最后的一堂课刚刚上完,满教室的孩子鱼跃出教室迎接他们期盼已久的周末。一意在这些日子里变成惊弓之鸟的幸存者走出教室之前拦住了他,用他同样不屈服于暴力的倔强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要问你。”一意斩钉截铁的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事情并非一意想象的这么简单,他要询问的这个人还有更紧要的事。他紧张的躲开一意的目光,迫切的想赶上老师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但是最终想要躲在老师羽翼下逃走的愿望还是被一意不容分说的阻拦了,而他除了愤怒心里却更加的紧张和恐惧。在此之前遇难者的父亲曾不止一次的找到他们,因为对自己孩子无比了解又悲痛失神的父亲并不相信他的儿子会死于擅长的水性。所以他心里承受着求生者的绝望,想要用这群孩子眼中的片段拼接成一幅完整的真相。于是那些被害怕承担责任而刻意编造用来掩盖真相的谎言也就注定会被揭穿。当时那群孩子被积威所致的胆怯所控制,在溺水者既恐惧又怨毒的眼神注视下听从了他的指示。所以当得知真相而愤怒的父亲守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显而易见的他收起了往日的蛮横变得胆战心惊到处躲藏。可是一意却像遥远光年外的流星闯入即将沸腾的湖水,给了将要面对恐怖结果的人一丝逃脱的机会。他看着一意坚定的想知道结果的目光,就又习惯性的向他撒了谎。“他爸爸知道真相。”他说,透过铁门的缝隙门外透出了恐怖的窒息。“而且他正好在外边。”  即将发生,把一种人变成另一种人。无法忽视崭新的晨光并不能使人从肉体到心灵的改变,只有那些污秽和肮脏无法逃避的冲击掩埋才能使人蜕变。当一意走到一片茂密树林的时候,他向这位失去孩子无助而悲伤的父亲描述性的说出了自己看到的真相。夕阳在茂密的树林中向西滑落,一意站在一片光影中坦白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而他面前的人终于又一次从不同的人那里得到了真相,现在丧子的悲痛妻子的埋怨和生活的目的这些无法面对的艰难压垮了他,使他放弃了对一意所说真相的一探究竟。他慢慢的倒下,用无法拯救他家庭的绝望目光看着一意。“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不早点。”他擦去眼泪用沙哑的嗓音问他。“就早那么一点也好,那就能救他,能救他。”最后他的无助已经变成了怨毒。  一意在他失去理智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看到了即将发生的罪恶,他打算逃离这儿。可是还没跑远,那头失去独子蓬头垢面的野兽便把他扑倒在地。鸟群腾空飞去,不愿意目睹发生在荒草丛里的罪恶。一意被褪去早晨刚换上的浅白色短裤,在一阵臀部的疼痛中听到了发泄式的呻吟。很久之后他才理解这件罪恶发生的理由,那就是滋生罪恶的往往不是恨而是爱。
  第四章  在之后内心发生波澜起伏的20年间,他常常自问:人的存在到底有什么价值和附着其上的生活又有何种意义?面对永恒的问题在不同的心理阶段也总有不同的结果。为了得到渴望已久的这些答案,他忍受了无人关爱的孤单茫然无助的失落还有许许多多岁月流逝的孤独。在那件被他深埋心底的事件发生不久,为了挽救一意每况愈下的学业他的父母决定把他转学到镇里的小学。第二年他们的辛勤劳动终于换来了搬到新家去的生活,为此而卖掉了所有牲畜丢弃了破旧家具在街角做起了小买卖。而在那些和别的孩子同样日益繁重的学习将一意推向更深层的封闭的同时,那些苍白单调的童年也在慢慢逝去。而除此之外,唯一不曾改变的却是他对人世的厌恶和恐惧。在他心里整个人类的世界仿佛一片凝重冰冷的海洋,而人生的幸福也如同深藏海底的寥寥无几的璀璨珍珠,无限时光里无量数的人前赴后继更毫不迟疑的如江河般奔腾入海,在所有青春的天真和无助都捻灭殆尽的时刻他们也将把那层缤纷的碎片重新拼接成冰冷的铠甲去迎接深海窒息般的水压。可是在某些心神激荡的时刻为了能得到人生的快乐和幸福,他却迫切的想纵身其中,哪怕遭受无尽的挤压和伤痛也在所不惜。而使他大失所望的是,在这条为了迎合人世的路上他做出的诸多努力却都无功而返。为了交到更多朋友他装出过分的温和友善,可却发现大多数人都自私自利缺点重重。为了讨好对他怀有期待的人他不曾放弃那艰险崎岖的学业,可却发现他们的制度不公和信仰缺失。与此同时,和其他人无缘无故的厌恶与众不同的是,他变得开始厌恶起那些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他眼中那个温暖午后白光耀眼的世界,毫无缘由更无法理解的使他感到周围弥漫着使人窒息的孤寂。起初,他曾以为今日不快乐也许明天会两倍相返,游戏不快乐那与人畅谈会妙趣横生,可诸多情形都毫无起色。到后来,那些满溢至每时每刻的孤寂早已毫不客气不知悔改的将他紧紧包围。渐成青年的一意体会不到为人的乐趣和活在人世的美妙,在这种虚无缥缈的性格缺陷里他孤独而胆怯。可又从不会寻求别人的安慰和理解,即使那些自认为了解他和亲近他的人也不过是认为他与常人无异,至多把他看做沉稳内向的人,清高孤僻的人或是搞笑逗乐的人,总之这些都不过是他假装出来迎合他们的样子,而真实的自己早已被对他毫无顾忌痛下杀手的孤寂掩埋。  他为了解开能看到别人死亡瞬间的奥秘痴迷于课堂之外的物理学。在神秘的物理世界或者说是世界从物理学的角度展现出来的侧面是那么迷人,一意被各种奇思妙想的世界假设吸引并从中找到了能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物理学原理。他最终认为在无数个平行世界偶尔重叠的交叉点上,被世界遗弃的某些命运也会获得使人失落的视角。不过无论抛硬币的结果如何,它都会引起两世界的诞生。所以当一意把预知死亡当做某种因为物理学上的缺陷所造成的疾病时,他也就颓废的放弃了拯救别人的想法。“因为那总是会发生的,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一意是不想破坏本就千疮百孔的人类命运的。而在意志消沉不久的未来,他的这种关于自己独特视角的认识又从物理学转入到了哲学高度。他想,平行世界的多少并不取决于它的本身而是看他的眼睛和体会到它的身体。或者更狭义一点的讲,人文世界本身只有一个人,只是看到它的眼睛和感触上的差异。而个人世界的差异也同样塑造了性格不同思想不同的个人,所以无数个人就有无数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任何主角光环之外的失落者都是为他精心准备的世界的焦点。  直到一意22岁孤独而迷茫的走出大学的那年,在他心里潜藏已久的秘密才终于到了付诸现实的时刻。在整个学习生涯,他都难以融入周围人的生活中。面对平庸的无知幸福,他也已经决定“为了追求幸福或者只是抛弃痛苦。”他将永不放弃对深层世界的探索。  正如他曾向往在宇宙太空中遨游而后又打算为了永生不死的幻想去研究生物,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不曾改变的充满幻想的人,而现在他刚刚要投身大海成为渺小卑微的水滴的时候,原来巨石之下的萌芽已然突破壁垒悄然长大。正如他发现的那样,滋生罪恶的并不是恨而是爱。他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逃离,逃离他真爱的原有的一切,既不去伤害它又不被它伤害的独自去面对将来的痛苦人生或是追求更加痛苦之后的人生幸福。而为了毫无牵挂的离开不受亲情的羁绊和原来生活的困扰,他又一次故态复萌,那些不合情理却符合逻辑的想法悄然出现于他的心中。  同年冬天最后一个学生时代的寒假结束,他披荆斩棘的拒绝了所有向他示好的机会的邀请,决意回到老家,可是他将要去做的却是狠狠的伤他们的心。一意回到了变化巨大的老家,几年前更换的经济作物在人们骨子里的辛勤劳作下开始占领这片富饶土地,食品加工厂如雨后春笋般林立而起,镇里适时的建起号称全国最大的枣交易市场。具有商业眼光的人们从不同的方向追求着相同的目标,他们集资或贷款开起了,加油站,配送公司和大型商场,还有餐馆,私立医院和网吧影院。更多的人也不甘落后的在临街的地段破开原来的一堵堵封闭的土墙,做起了各种各样生意红火的小生意。一意的村子逐渐向铺设了乡村公路的方向转移,各家各户争先恐后的购买土地建造房屋铺设管道,把辛苦积攒裹在塑料袋里的钱从土里挖出来投入到无数蓬勃发展的各种事业里。在热火朝天甚至有点急功近利的热潮中,人们纷纷抛弃了原有的守旧传统和各种缺乏监督的道德观念。一直到一意最后离开这里的时候,有些胆大妄为和紧跟潮流的生意人已经买通政府机构把一片片耕地变成了一栋栋没有合法手续的商业住宅。而处在这种复杂又单纯的社会潮流里的一意却是这里唯一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他整日窝在屋子里不去工作也不替家里干活,浑浑噩噩的在父母的眼前游荡。时间一长,周围的人看不惯他这种不求上进开始对他指指点点。起初,他爸对他的颓废强压怒火只在饭桌上用怨愤的眼光看他,母亲也会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啜泣。而一意忍受着违背内心的痛苦,又不得不去使他们完全的对他放弃。直到某个压抑沉闷的傍晚,长时间的忍耐终于达到极限。对他一向要求严苛的母亲终于当着他的面咒骂。“你这个扶不起来的烂泥整天混吃等死,亏我们白白供你读了那么多书。”最后她挽起袖子狠狠地在他脸上抽了响亮的两巴掌。  一意只是用微笑去承受他们的失望,他明白鲜克有终的道理。转过年来的春天,他终于走出家门与当地的一群混混为伍了。他们东游西荡又满身恶习,经常酗酒还偶尔偷窃。父母对他终于忍无可忍,在他十几天彻夜不归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向家里要钱。他爸抄起木棍一边狠狠地教训他一边破口大骂“你赶紧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他确实滚了出去,不过却是跟他们抢劫了一辆深夜出租车司机。混混里有人提议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了以后会报警的司机,一意却偷偷的把他放了。他明白这就是一切的界限,父母应该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第五章  一意知道这是命运竖在下一个路口的指示牌,他必须要按照它毫不迟疑的走下去。他没有任何规划的坐上了没有终点的火车,在窗外景色不停变化的旅途,孤独的信念支撑着他强忍自责。他在轰隆隆的绿皮火车上待了整整两天两夜,等窗外的景色从平原变成丘陵再从高山背后看到大海的时候一意决定留在这里。  开始,他喜欢这个现代化的滨海都市,也喜欢这里不需要背负过去的繁忙生活。就像所有远离家乡独自在外漂泊的年轻人一样,他找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住在租金低廉的边远城郊。那是一栋当地人专门给收入微薄的社会底层的人盖的出租公寓,在一意所住的那片棚户区周围,这样的小公寓数不胜数。可是一意在家徒四壁的狭小斗室却能安然自处,更是怀着追求新的生活的信念面对每天的工作和无聊漫长的通勤。他每天六点不到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车站,再坐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赶到上班的药店里。直到傍晚,他再把整个过程倒放一遍。千篇一律致死不疲的生活并不能使他消沉和懈怠,在起初的两年,他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在每天相似的日子里他从逃离家庭之后的第一份工作中寻找另一种与自己以前彻底告别的生活方式。为此他对周围任何脾气古怪难以接触的人都充满热情对任何分外之事都从不抱怨。他常会比女性更温柔的回复听力障碍者的咨询,比最谄媚的下属更亲切的为别人服务。而他这么做却是发自内心的,在这种丝毫不表现出低贱的热情中,他把工作当成了人与人真心实意接触和交谈的机会并好好珍惜。也正因如此他很快的融入到了新的环境中,与新认识的人们打成一片并且遇到了他人生中的初恋。毫无保留又不求回报的投入到青春朦胧的池塘。当那段青春朦胧的爱恋已经变成回忆之树上的青酸梅时,一意却还是将它反复品尝。  那真是一段朦胧又艰辛的旅程,时至今日他依然这样想。每天清晨一意为她买好早餐,替她整理她负责的货架,下班之后邀请你去看最流行的电影。更多的时间是挤出来的傍晚,他们在最近的饭馆吃过晚饭手拉着手的在夕阳余晖中散步直到思维的清泉干涸的再也掏不出聊天的话题。在那些和风煦日的暮春三月,庞大冷酷的都市角落,一意和他心中的天使沐浴在余晖中。这是一幅美好的画面,无论是出于画笔还是摄于相机。相似的美总能叫人从雨后晚霞中找到海棠花未眠的美妙,在这种赏心悦目感到温暖的时刻,一意终于抛弃成见的怜爱起午后的傍晚。在那些彼此倾诉心事的绝佳机会中,一意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和痛苦也在期盼着重见天日的解脱。某些感情至深彼此毫无顾忌的时刻,他真的打算将心中的痛苦一股脑的向她坦白。可是在逐步的了解和观察中,他们彼此发现在很多想法上他们是那么的不同和无法理解。对一意来说,任何刚刚认识他却还不了解他的人都会发自内心的对他怀有好感,但随着一意自我观点的表达,这种天然的好感便荡然无存了。这倒也并非说是因为他品行或是思想低劣而是他稍一表达就能叫别人发现他的与众不同。尤其是在他周围的年轻人的群体中,他与之相差甚远的观念总是成为他们之间进一步发展的绊脚石。  比如,当一意向她分享自己在一段寂寞压抑时光中长途跋涉后的感悟所说的“人有时候最大的快乐,其实只是与人聊天找人倾诉。”而她并不想对这句话表示深究,她说“人最大的快乐不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吗?”对此她又进一步的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每个人都要走自己的路嘛,我就想着将来走一条宽阔平坦叫人羡慕大道。路上有好多美食,漂亮衣服还有大房子。”  所以在这段恋爱期间他们走过的无数条路上,许许多多不欢而散的谈话暴露无遗的向他们展示了恋爱前途的渺茫。而此时一件新发生的事不出意外的成了她向他提出分手和一意离开这里的导火索。  在留有冬季余温的湿冷初春,药店里整天忙忙碌碌的,他们会迎接走进来的许许多多的潜在消费者。他们中有的是来给孩子准备预防流行性感冒的家长和购买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老人更不乏给长辈买保健品的年轻人。某个乍暖返寒上午,一个背着深灰色双肩包中年男人走到一意面前,向他询问有没有某种治疗痤疮的药。其实在他刚刚越过一楼中药区走进二楼区域的时候一意就注意到了他。虽然他无论衣着还是长相都毫不出众,但并不能阻碍一意从那群贪便宜早晨6点就来抢优惠券的老太太们中发现他。单是这一点一意都感到诧异,所以当他走到一意面前使用轻率口吻问他药品所在位置时,一意就对他多有留意。紧接着便发生了同样的事,一意在类似梦境的状态中看到了他的死。一意看到,与此时相同衣着的他会被一辆红色汽车闯过路口撞死。看样子就是在附近的一条马路上。一意陷入自我矛盾,他纠结于是否应该提醒他而不是如何提醒。而且,哪怕他再怎么认为已经轻视命运也完全低估了这件事对他会造成分手的结果。  现在,一意记忆中他们携手漫步的风景画早已毫无人影,两个彼此依靠的人也全然消失。但她优美的声音和宛如蝶翼的小巧鼻翼却还浮现其中。他们之间有过许许多多次内容类似的关于音乐,电影和美食的谈话,所以大部分都浮光绝影的停留在记忆浅层最容易遗忘的表面。而最后的那个雨后,弥漫着星光的夜晚却将永远的停留在一意记忆的最深处,化成某种粘稠的味道和苦涩感,反之亦然。那晚,小安侧着头望着清辉悠远的夜空,上面星光点点。一意深情注视着她,她柳叶般的细眉向两边自然的伸展,明亮而富有神采的眼睛倒映着黑暗。她先是静静倾听尔后活泼发问最终换她一吐为快。  一意说“有时我会不自觉地想,咱们不都像天上的星星嘛。刚开始只是这样随便想想,继而想到那些不会发光的或者已然陨落的就更这样认为了。”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人就是像星星吧,所以古人才会用星象占卜人的命运?”  “而且。”他抢先“另一个特点是,天上的星星看似挨得很近亲密无比其实它们的距离光年以记。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都自感寂寞却又对别人冷漠无比,并不会彼此坦白心中的秘密或者有所保留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某种光华的闪动中,一意瞥见她那双眼之下精致而欢快的小巧鼻翼在轻轻颤动。就听到她说,“我想恢复单身的生活了。”她沉思良久睁睁的看着早有预感的一意说出了心里纠结的话。“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爱过你。”
  第六章  对于早有预料的结果和当时渐变消极的心态,一意空洞的内心甚至只能对她假装出黯然神伤。因为他早已开始思考爱情的本质了。一意意识到爱情并非一种单纯的情感,而是价值观,安全感,教育程度,社会等级和解脱寂寞的集合。在意识到安全感在整个爱情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时,他就打算跳入深海获得捡拾珍珠的力量,就像《霍乱时期的爱情》里,永远等待希望的阿里萨。而随着社会形态的发展,从原始人的追求强壮到如今体现于财产和地位,力量所体现的角度已大有不同。所以一意认为他有必要成为一个强而有力的为众人瞩目的人,才能再一次获得他心中渴望的能战胜孤寂的爱。而且他也认为爱是人类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比如体育比赛并不是为了奖牌而是追求超越自我的精神,可是大部分人却只能被事物的表面吸引忘记了真正的内涵。在他下定决心成为一个富有力量的人的时候,一意果然意识到这个道理:大部分人总是被错误的潮流引导,失去了引导潮流的机会。在他周围的年轻人中这种情况尤其明显,他们痴迷的是娱乐媒介中传播的娱乐和消费信息,流行的美食小吃,大制作电影,某个明星八卦。当然这并不能完全怪他们丧失了洞察生活本质的慧眼,更主要的是这是和平时代的大众期待。尽管地球上某些地方正战火纷飞,却并不能影响电视里播放仙侠神话。贫穷落后和忍饥挨饿,也并不会减少投入到娱乐中的一分钱财。他们不在乎粮食问题,只是因为他们不会饿肚子。他们不感到孤寂,是因为他们总捧腹大笑。他们不安于现状,只是因为他们期待更多奢侈。  一意从一条路走上了另一条路,那些交叉的路口荆棘丛生使人望而生畏,不过归根结底它们却都通往一个一致的方向。身单影只思绪游荡的一意,谢绝了店长的极力挽留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可是他并不打算离开她所在的城市而是刺破众所周知的社会固化带来的那层硬壳。他把他能看到的历史和如今体会到的时代相互对比,总结出时代对普通人的奚落和无处不在的欺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把自己锁在那间狭小斗室与世隔绝,在一部部发人深思的各种著作里体验甘苦。他意识到历史唯一的用处不过是使普通人以为他们拥有时代的幻觉。不过正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无论头脑里集聚了何种有价值的思想如果不用双手条理清晰的把它们变成现实也并不能获得什么改变。他走出门,看到之前含苞待放的春季花蕾早已凋谢,池塘中的睡莲铺满河面,一意漫无目的的在整排整排树叶茂盛的行道树下穿行。有时他会顺着一条大街走到另一条大街,不向左也不向右转的直接走到城市边缘。有时他只在一片固定区域打转,直到看到那些他想看到的人们麻木疲惫的神情。不知不觉,一意走遍了这座沸腾城市的任何偏僻角落,从它古老的树冠到崭新茂盛的枝丫。可越到后来,身处社会的自我渺小就越发的战胜了独处斗室时的强而有力,而且在他童年就埋下的懦弱和胆怯也急匆匆的爬上他的心头。他一面打算振作一面又陷入沉沦。  在辞职一个月后,一意已经过上了既愤世嫉俗又毫无作为的生活。他把大把的时间用在解脱此时孤寂的网络游戏又在感到微小快乐的间隙痛苦自责。他总是用各种不必要的现实存在的借口搪塞那些因为怠惰而浪费掉的机会。而在这饮鸩止渴的阶段他认识了和他一样逃避现实沉迷网络的陈逸。众所周知的,在陌生人变成为朋友之前,黑暗中总有许多漂浮的光点在假装友好的彼此碰撞。而他们之间某些相通的特质才是他们互相认识能成为唯一朋友的原因。在那段相互吸引而又彼此不触及痛苦伤疤的友谊中,他们整天一起在虚拟人物的世界里寻找快乐,在一次次并无意义的胜负中聊以解忧。直到某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在现实中见了面,既亲密交谈又保持安全距离,一意这才明白这就是他们之间共通的特质:都有深藏内心不愿被人触及的秘密,甚至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存在于肉体上的习惯。在他们彼此了解后,一意知道他们除此之外毫无相同之处。甚至在市侩的现实中,他们生活在两个遥远的极端,而且从出生就已经被命运决定。可按照陈逸的话来说,“决定一个人是否痛苦,完全是看他内心留下的创伤而非拥有何种家世。”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为了佐证此言非虚。他说“小时候,当我受到表扬听到别人说,这是谁谁的孩子时我会倍感自豪。可是如今,我非但不喜欢听到别人这么说甚至觉得我只是我,我永远都是我,那会多好。”  在之后的日子,他们从电脑桌的上的游戏范围扩大到了其他年轻人聚集的娱乐场所。比如,去DJ音乐喧嚣的舞池中跳舞或在混乱躁动的酒吧中浇愁。这是一种一意不曾接触到的生活,他被初起的新奇吸引又被澎湃的热潮撼动。在无数个孤独时期建立起来的原则将要打破的瞬间,他体会着热烈宣泄的青春又深深的感到孤寂。一意清楚的认识到他不属于这里,甚至任何人在别的年纪也一样不属于这。而且在找不到离开借口的时候,他忽然知道了一件与之前相互呼应的事。在酒后,陈逸向他诉说自己因开车闯死人的内疚。他为自己造成了别人的死自责,可却没有勇气承担。而且在他开车逃逸后,这种胆怯促使他再一次变成他厌恶的乖宝宝向父亲求救。而这一切的结果是,有人替他承担了法律的责任,却无法为他承担内心的自责。那辆红色轿车已被他卖掉,可在梦中他还是不停地驾驶着它驶入那个熟悉的路口。命运的某些巧合促成了奇迹也促成了悲剧,一意并没有当面责备他更觉得这毫无指摘的必要。不过他却用一种规劝的口吻告诉陈逸,要改变必须要先面对再承担。  离开家的四年后,一意抵抗住了奢靡世界的诱惑并感到它索然无味后回到了原来的苦行僧式的生活。他找了一个维修工的工作,只是因为在这种工作中很少需要跟人接触。对一意而言这样的生活状态他又何尝不感到乏味和孤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体会不到生活的乐趣。在百无聊赖中,甚至把那些毫无意义的鸡毛蒜皮的琐事当做远大目标,去期盼它们发生。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养成了胡思乱想和空想的毛病,他常常会陷入沉思自言自语,想那些以前生活中快乐的点滴和以后日子流淌的意义。
  第七章  12月,某个夕阳铺满城郊的傍晚,一意从酒店工程部下班,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他爬上铁质楼梯顺着狭窄的楼道走进最里面的斗室。一如往常的坐在屋角一个破旧的写字台旁,他现今唯一的兴趣只是坐在桌旁看书。当然这也只是何以解忧的事,可越是如此一意的内心就越感到孤寂。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人生的落寞的重锤没有一刻赐予他怜悯。然而他发自内心的明白这就是他自己不可逃避的命运,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去怪罪任何人。书桌上之前堆满马尔克斯和一些日本作家的书,而这段时间他正在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从《罪与罚》到《白痴》再到《群魔》。在这样单一又连续的阅读中,他渐渐的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或者说是一种希望的曙光。那就是世界真实的面目。  可那天傍晚,就在他坐在桌旁看书,等待每天同一时刻夕阳的尾翼从他身边扫过的时候,他接到了妹妹打来的电话。而且他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接到过别人的电话了。  “哥,是我。我希望还能这样叫你。”她清晰又冰冷的断句“我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你真的打算永远都不回来了?有必要这样吗?”  面对妹妹的发问一意除了痛苦和自责外,无话可说。如今他虽然理解父母的固执和对自己的漠不关心并非是不爱,而是他们为养活一家人需要不停的劳碌奔波。可是他还是用手死死地攥住因痛苦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抑制住把秘密一吐为快的冲动。  “现在应该可以和解了吧,你说呢?没有必要和已经不在了的人再执拗下去的吧。”她一下子陷入悲切,不住地抽泣“咱爸已经不在了,他已经不在了。现在你满意了吧高兴了吧。”  无论这是无法改变的结果还是不能逃避的起因,一意都始料未及。他全身的力量被瞬间吞噬,痛苦的几近窒息。“啊,难道。不不。”他一面痛苦自责一面又自我告慰。“可是谁都会死。不是吗?不是吗?”  他何尝不想有一个家庭,何尝不想得到爱和肆无忌惮的去爱。“但,那只能得到比原来更痛苦百倍的痛苦更深重百倍的伤害。”这是他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认为,只有某些极少的时候渴望之情才会促使他把它当做偏见。  妹妹又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口气里已经满是愤怒“你就是个混蛋,混蛋。我怎么有你这样哥,你知道吗?爸爸在最后一刻都在骂你,可那是恨吗?那是想是爱,哪怕你那么可恶做过那么多错事。可他还是想你,你个混蛋。”  一意终于跪倒在地,宁毋说是因为羞愧倒不如说是因为人世在他内心中最后的温情之地已经消失。人生之重应该如何承受?他不知道也毫无勇气去面对。一意用尽最后一丝因抑制心中喷涌而出的悲哀而消失殆尽的力量一下子挂断了电话。刚刚他多想祈求她得到她的原谅,这种冲动比许许多多次想找人倾诉的时候更强烈的多。原来有好一阵子他多么想和人说说话把心里的事都倾诉出来,那是寂寞了很久的人的一种渴望。现在,他这样慢慢倒在地上,躺在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一阵阵刀绞般的痛苦使他蜷缩着瑟瑟发抖。  “骂我吧,打我吧......求求你们,骂我吧狠狠的骂我狠狠的打我,折磨我。”他痛苦的声嘶力竭。“痛苦算得了什么羞辱又算什么?死,死吧,死就好了。”他喃喃自语,不停的用头撞击着地面。“对,那就去死好了。对,还有卑鄙,庸俗......无耻,仇恨还有罪恶,管他呢。只要死了这些都没有了消失了感觉不到了。-----不,”在这种不曾停止的否定中,一意像发烧似的浑身发寒头痛起来,并把头碰的一次比一次用力。“可你又有什么权利逃避?恬不知耻。应该,应该把全世界所有的悲哀都带走,叫它们像蠕动的蛆虫一样钻进去钻进肉里去,吸你的血。哈哈,永远和我相伴。那太好了太好了。”  在这间他住了将近4年却一直都没有分清方向的低矮多层的罐子里,他静静躺在地上,左手边的墙上有一扇门和门旁边对着走廊的一扇窗户,不过被他入住第一天就用代替窗帘的报纸糊死从没打开过。右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发黄了的改版前的中国地图,墙的左上角有一扇单扇窗户,它也是常常关着的。那边也是走廊,每到那边住户做饭的时候总是弄得满屋油烟。而他双脚对着的墙上有一块被四个钉子固定的菜板大小的镜子。这间十平米的狭小空间被屋里少得可怜的一点东西填满,一张床一把椅子还有一张从邻居搬走后的空屋子里搬来的旧写字台。现在桌上的书还是打开的状态,他是一个喜欢阅读的人,无论是什么风格什么题材。他都来者不拒的孜孜以求。但他明白他并不是什么所谓的文学爱好者更对钻研什么著作不感兴趣。他不过是怀着某种强烈的渴望心态体验那些他孤独生命中难以感受到的他向往已久的情感。有时候他会这样想。“现存的,能买到能看到的书已经够多了甚至是绰绰有余。可人类呢?并没有从汪洋大海般的文学圣殿获取一丁点智慧的光芒。大多数人甚至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还是那么无知丑陋甚至卑鄙。”每当他想到这里,一种更深层的观点又使他难过。他认为人类进步道路上最大的阻碍其实是我们短浅的目光和衰退严重的记忆。那些,人类所经历的痛苦和悲惨往事都被时间轻而易举的冲刷干净。“可他们还在沾沾自喜,难道胳膊断了不流血就算是健康吗?可笑,那些平凡的人神经衰弱的人是因为他们经历的痛苦太少。只要他们跟我一样像我这样,看到或是遇到那么多可憎可耻的事就会更珍惜生活对别人也就更富有感情了。-----可是,我呢?----你算吗?算是热爱生活的人吗?你在他们眼里就是条狗,狗。那又什么权利去评判别人。”一意想到这里,已深感到疲惫。他刚刚翻越过痛苦的险峰现在又陷入了空虚的沼泽。他盯着屋子中央悬着的,此时正发出刺眼白光的小节能灯泡。好像那是对他此时此刻无比重要的东西,他直勾勾的盯着,眼神深邃。好像他们距离那么遥远,遥远的像是他与人世的幸福距离。可是他没这样想,他已经睡着并做了一个梦。他在梦里又回到父亲把他从坟墓里拉上来的那个晚上。  那时他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们每年冬天都会去野外抓野兔,尤其在刚刚下过雪之后,天地初晴。地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宛若天鹅绒地毯,那些成片的羊群的蹄印树杈型的喜鹊爪印还有野兔奔跑时留下的脚印一切都清晰可见。一意对这些动物脚印了若指掌,他能轻而易举的在斑驳杂乱的雪地上分辨出它们。兔子的脚印有点像小花,可是不仔细看雪地上却只有三朵,原来是它们跑起来前腿挨得太近而给人的错觉。  在前一天刚刚下过雪的夜里,他和父亲像往常一样用网把看好了的一块地围了起来。网围成一个大长方形南边是一块堆着几堆秸秆的玉米地,北边有一些长满荒草的坟。父亲手里拿着一根长杆挨个敲打着一堆堆搓在一起的秸秆,正忙着把兔子从洞里吓出来。皎洁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在刚刚下过雪的大地上反射出银白的光。世界银装素裹,一片宁静。连那些早已被人遗忘在此地的略微凸起的坟墓也显的和蔼亲切。夏天这里长满半人高的荒草常常有刺猬啊蛇啊来这里栖息。一意也常来这里捉蚂蚱,这是附着在农村孩子身上共同具有的亲近自然事物的性格。一意正在用一根小树枝借着月光在雪地上画画,画的好像是他在语文课本上看到的一颗树,上面还有几个果子。他记得树下还有几只啄食的小鸟,可是在他刚想画上去的时候听到一阵他爸的喊声“兔子兔子,兔子出来了。”他看到在银色的雪地上一只灰色的兔子跑了过来。速度飞快扬起一阵雪屑。它朝着墓地的方向跑去,一瞬间就从一意的身边窜过去了,一意跟着刚刚掠过他身边的疾风跑了起来,他追在兔子后边从一丛荒草跑到另一丛上而兔子早已飞快的跑过这些。  可是墨绿色的呢绒网在夜里隐秘如无,兔子一下就撞了进去。一意踏着厚厚的雪打算扑上去抓住它,可就在他快跑到它跟前的时候他忽然沉了下去,瞬间就跌进了洞。月光从狭小的洞口洒进来,一意被突如其来情况吓了一跳,可瞬间他已经放下心来。因为在这满是月光的洞口他看到父亲伸下来的一只温暖的大手,于是就这样他抓住了它。  清晨,一意从地板上醒来感到全身酸痛,肌肉僵硬。他从地上爬起来在小床上坐了一会,心中却已经决定,回去。回到他魂牵梦绕的家乡去。哪怕他心里某个懦弱的声音的一再劝说“回去是个错误”。  一意匆匆的在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漱间洗漱完毕,把两件换洗的衣服装进背包,之后又给公司去过电话。他申请了三天假期。当然,实事求是的讲一意自己也不知道,三天时间是太长还是太短。因为他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茫然和不知所措甚至一想到这一点他都会胆战心惊。这应该怎么说呢?以前,虽然是他自己主动离开,可他明白忘掉那里是永远也无法做到更不该那样做的。家庭在他心里好像盖茨比眼中那盏发着绿色光亮的小灯,指引着他并给他内向而懦弱的心中填充能量,使他能在这个复杂而又危险的世界里坚强的活着。“难道,不是这样吗?”他想。“可现在呢?”那盏灯忽然黯淡更确切的说是在一意心里一下子被突然而至的狂风吹灭。  他走出家门离开小公寓,乘坐公交汽车赶往了高铁车站。就这样,一意在度过了短暂却又遥远漫长的岁月之后,又满怀愧疚和忐忑的踏上了回家的路。一是为了缅怀早已逝去的幸福二是承受自己所犯错误的惩罚。他坐在疾驰的高速列车上,看着窗外衰败的景色化作模糊的线条。12月阴郁天空下的海岸,波涛起伏,冰冷灰暗的仿佛埋葬过无数的悲惨秘密。一意随着列车特有的律动,目光沿着柔和海岸向远处蜿蜒延伸。他看到,在大桥北面,海岸线向左延伸的地方,有一处突出海岸的深褐色断崖。相比之下,之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有着温柔弧度的蛋壳。无法阻挡一位身姿矫健运动员的完美一跃,把舒缓的乐曲推上高潮。一意久久凝视,在那飞跃而起宛如古典建筑的优美断崖印入他脑海画框的瞬间,他恍然间体会到了触发心灵的美的某种真谛。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坐在奶奶家屋顶欣赏雨后火烧云时想到的一句话:人类永远都无法创造出超越自然的美。那片旧时的火烧云已然出现在他眼前,而对往事的思念又使他按图索骥。  他自言自语的说,“美是永恒的,它总是垂怜于和它情景交融的人。而在不同人的眼睛里,美又超越了时空的狭隘跨过过文化的沟壑呈现出崭新的含义。”他看着断崖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悲伤。他想“这真是一个适合埋葬悲哀的绝佳之处啊。”
  第八章  当一意再次回到命运为他做出选择的那个出生之地,他心中就被一股沉重又迫切的沧桑感充斥。那些曾在他梦里循环往复的故土片段,如今展现在它面前的却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模样。他走下破旧的二手客运汽车,看到冷涩的寒风吹起马路上厚重的灰尘,便清楚的意识到,他把它无限崇高的美化了。原来空旷的国道两旁的枣树林已经变成住宅和特产店铺林立的街道,宽阔的马路也被川流不息的运输卡车堵塞,路两边遒劲的白杨苍白的树干上布满刻痕。一意感到这里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或者它从来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在新出现的新疆人大街上,到处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和死气沉沉的特产店面。好像只有那些外观肮脏的旅馆和风格庸俗的休闲娱乐中心生意红火。  夜幕降临,一意沿着光秃秃的行道白杨向他熟悉却并不了解的村庄走去。在他心里原来萦绕的悲伤正慢慢淡去,他明白他作出回家的决定是多么任性。可是他顺着坑坑洼洼的公路,离家越走越近,越来越觉得熟悉的时候,那种沧桑反而越强烈的折磨着他。天终于完全黑暗,道两旁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一意穿过小镇鳞次栉比的中心街道,走过了年久失修的立柱式石桥,他远远地看到他们家的房子,遮掩在一棵初冬衰败的槐树后。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扇棕红色大门紧紧封闭在黑暗中不透光影。在黑漆漆的门口久久伫立的一意,有那么一刻真的打算不顾一切的敲响那扇铁门上的扣环。跪在亲人面前向他们深深忏悔,乞求他们的原谅。甚至向已经结婚的妹妹和母亲坦白,留在自己心中的童年阴影和在外漂泊的孤寂无援。可是,心中思绪万千的一意还是被更多的胆怯和一种难以压制的失落打败。他顺着寂静无人的公路,若有所思的走了下去。在许久以前,他就有过这种冰冷的感觉。可以想象,在远离社交又沉溺孤寂的时刻,他面对那悠远的天空和辽阔的大地甚至再微小不过一片苔藓,那些深深的被抛弃感有多么的沉重。他曾无数次的在这个对谁都来者不拒的世界面前酣然泪下,也曾妒忌那些参与在世界巨变中的一个个角色。他想过这个问题,也许这种痛苦并不只是发生在他的身上而是在任何目光遥远的人。这也许也是促使人不断进化的一种原始动力,“我们目光足够遥远,可灵魂却永远的囚禁在脆弱的躯壳。”  此时,一意在路上走了许久。那条永远都笼罩在黑暗中的道路遥遥无期,他一边缅怀着旧日时光中的快乐一边又被发自内心的冰冷折磨。他走到了村北头的老房子前,原来的木门不知所踪,屋顶全然坍塌,院子一片荒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在年久失修荒草斑驳中还未完全倾颓。他抚摸着那棵无人打理却更加茁壮的槐树树干,在心里默默的向它深情倾诉,借着月光还能看见童年荡秋千的树干上留着浅浅的绳子擦痕。他想,也许每个人都有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这是人这种生物灵魂成长的痕迹更是独特又高贵的品质。  当然,无论他想的对与错,都不得不承认他此时已经用中肯的态度看待周围富含情感的事物了。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往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之外,并用一种公式化的眼光总结性的归纳它们。他在心中探索着,出生与成长,生命与衰老,个体与人类,意义与命运这样的问题。“这些从整体来看毫无意义。”在他还是大学生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个类似的问题。人类社会的终极形态到底是什么?共产主义到底能否实现?有一次,他独自漫步在高楼林立和立交桥纵横的城市中忽然觉得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他周围满满当当的充斥着那么多建筑那么多资源那么多财富,可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并不觉得富足或只是感到满足。而且为了满足那么多肮脏生命的无穷需要,要浪费多少的资源呢?身单力竭的地球如何能挖空身体的提供?当时他对这一切秉承一种失望心态。可是有的时候,他看到那荒无人烟的苍茫大地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会被一种广博的胸襟征服。又觉得没有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而现在,一意走出黑暗中的老房子,癔症一般的穿梭在枝干脉络错综复杂的乡村小道上,他所思考的却是这两者之外。这些总是被讨论的话题是否真的有意义?或者可以这样说,人类的存在是否有意义?他越走越远,不单是走过了他们的村庄更越过了对人类的羁绊。他对一切都持否定态度,对整体也是对他自己。他又回到镇上,在堆满垃圾的街上找了一间还亮着灯的小旅馆。一意并没有想好,或者说他还缺少做出决定的勇气,哪怕他觉得被世界抛弃或是自己抛弃了世界。一整晚,他都辗转反侧痛苦难眠。虽然他打算用冷酷的眼光看待一切,可渴望幸福和快乐的痛苦和悲伤又难以压抑。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从散发着霉味的床上爬了起来。他走出旅馆在旁边的早餐摊上吃了点东西,在那里他听到了周围人们正议论的一件小镇新闻。在两天前,警察找到了已经失踪半个月的一个流浪汉。准确的讲,也并不是警察找到的而是有人在公路上捡到他的身份证又看到路面上一片血渍猜到的,他也并不是流浪汉只是过着流浪汉的生活。一意对于流言蜚语并不好奇可是他偶然间听见别人说“这个人原来日子过得不错,可是中年丧子老婆因为这个也跑了。所以就瞎胡闹了。”一意在别人的谈论中,逐渐了解到这件事的经过,而且他了解的远比其他人还要清楚得多。原来,被一辆辆卡车碾成粉末的人就是溺水死去的同学父亲,他在那次悲剧发生之后又犯下了自己清醒时不可能犯的罪孽,而妻子在他丧失重新生活的勇气和目的后对他失望的离开了。社会对于一个人的死,还是靠变卖家产生活的单身汉的死并不会同情,更不能引起任何人的任何重视。在每一个村子里都会有这样的人,有的是因为性格懦弱有的是因为贫穷失孤再或者只是因为找不到老婆,这是这里的普遍现象。  一意已经意识到一个人的死就跟一个人的活一样毫无价值,对自以为中流砥柱的普通人来说更是如此。他被一种愤怒束缚,更生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这些的气。太阳慢慢划破黎明,银灰色的天空镀上明亮的光彩。一意望着东方破晓的鱼肚白,他想得到哪怕一刻的满足。终于,那处深褐色的海边断崖终于从这一刻渴望满足的愿望中浮现出来,他有点恶趣味的想应了父母说的那个算命者的预言,他会被水淹死。  他想。“就在那里终结,反正什么也好,一切都好。”
  第九章  潮湿的海风拍打着车厢发出沉闷的声响,使一意从一段回忆中惊醒。他今早搭上了最早一班回到d城的列车,目的地是他决定把命运终结于此的深褐色断崖。列车刚刚驶上跨海大桥,不远处突兀的断崖在静静等待。他知道只要从那优美又充满阴郁的断崖上纵身一跃,他将不再痛苦于生命的孤寂也不会纠结于人生的意义。  遥远的海岸上,汹涌的波涛同归于尽一般撞击着礁石溅起了巨大的白色血雾。不可避免,那长长蜿蜒远去的白色波浪包围的这座城市此时也给他同样的悲哀之感。或者说愈被悲哀侵扰的人愈能从萧索中窥见到平凡的美。此时偶尔刺破云层的阳光在礁石上方破碎成微弱的彩虹碎片一下子又有了一种别样的美。某一瞬间,也正因这稀落的阳光一个女孩子的背影忽然映在一意面前的玻璃上。那是一个有着乌黑秀发裹在黑色风衣里的背影。衣领上露出一片白皙脖颈,在乌黑的秀发下更显洁净。而阳光又猝然消逝,只把那白皙留在一意目光的底板上与窗外遥远的海浪重叠。这是自然之美和人的美得偶然呼应,使一意一下子对她怀有了好感。  女孩本来坐在他斜前方,他能自然而然的看到,也许是因为离群索居的习惯才叫一意迟迟未注意而已。现在女孩从挎包里掏出手机,侧身对着窗外。一意看她的动作和手机倾斜的角度,应该是在拍摄大桥对面的海面。一意也顺着她的目光眺望那里,灰暗的海面凝固不动,仿佛某种匍匐前进的爬行动物的光滑脊背。“一瞬间它就会跳过来吧?一口吞掉这里的一切。”一意这样想着心里反而觉得好笑,倒不是为这种天真的想法而是吃惊于自己即将面临的死亡。他已经无数次的思考过死这个问题,也自认为无比深刻的了解它。他发自内心的,并不觉得死是多么可怕的事,反而认为它蕴含着有一种无法替代的美。他回过神来时,女孩已经在低着头看什么了。他猜测,也许是在看刚才拍摄的风景也许是跟人聊天。反正一意都看不到,他只看到她头发与衣领之间的一片白净。他看了几秒钟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又盯着窗外只是心思已心不在焉,所以每当车上稍有躁动他就借故偷偷看她一眼。列车下了大桥驶过一段长长的右转弯道,夕阳一下把车厢照得通透,这时乘客们不由自主的转向右边。一意把目光放在女孩身上,看到他纤细的背影映照在夕阳的光彩里,更美丽了。这叫一意有点自惭形秽,他就这样怀着某种脆弱自卑的眼光看着她,陷入到自以为的臆想当中。  他看到一双灰色的手印逐渐清晰的显现在她被夕阳镀成粉色的脖颈上,一意毫无意识的陷入疑惑,目光也就本能的更加专注于此。这是一种危险的预兆,对一意而言如果在别的时候别的心境和发生在别的人身上,他一定会马上终止这愚蠢的做法。但此时,他对她产生了好感或者说是心底里对人生中爱情的渴望使他对她怀有好感。他好像进入到缥缈的虚妄当中,在他出现的世界里,他看到一扇酱红色防盗门,上面贴着一张年年有余的年画,不过早已受潮似得皱巴巴的了。“到底要不要打开呢?”一意有点犹豫。他环顾,四周一片灰蒙蒙的,这叫他觉得有点厌恶,这也不单是因为孤独单调的环境而是许多类似的经历所致。“算了,索性打开。”他像拿定主意似得长出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穿过短短的昏暗门厅来到小客厅里,家具简简单单。不过收拾的很干净整洁。他正四处打量的空,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惊人的撞击声,紧接着听到大个的玻璃品摔到地上的破碎声。一意吓了一跳,此时他怀着一探究竟的冒险精神走过去打开了门,而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无处逃逸的的热量扑面而来,但给一意的感觉这更像某种混乱扰动的叫人厌恶的情绪。他顺着一地的镜子碎片,看到在明显比客厅更昏暗的屋子尽头一个赤裸的男人正半趴在床上。他双手紧紧下压,姿势怪异的像一头愚蠢又胆怯的野兽。一意预感不祥,但他还是克制着它,保持着心里的空洞甚至窒息般的冷漠。他很慢也可能很快的走过去,他仿佛感觉不到时间和空间似的向他靠近。“这只是幻觉,做梦罢了。”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当他看清正在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的时候,这种假装的冷漠轰然崩塌。他看到这个男人用手死死压着,不,宁毋说是压倒不如说掐着更准确。对,他正拼命掐着她的脖子。她的脸涨得通红,嘴巴机械的张着,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被狠狠地掐着脖子,马上就要死了。那从一开始就在一意心里累计的厌恶情绪忽然到达了使人吃惊的地步,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他用尽全力扑了过去,“这多么卑鄙无耻,多么叫人恶心。”这样的想法占据了他所有可以思考的大脑空间。他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打算着。“不,是一定一定要阻止他,阻止这肮脏的一切。”可是他又好像被梦境所欺骗,他扑过去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他,一意难以置信的发现掐着她的正是自己。他看到自己的双手因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已经变得狰狞可怖。现在一意在他的视角里看到了女孩濒死的痛苦模样,她的脸因窒息呈现暗紫色,充血又使脸庞浮肿。他厌恶的感觉到自己手上的触觉,紧接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紧张又差点把他压垮。一意迷迷糊糊的不停的说着“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真的爱你......”他胡言乱语的嘟囔,自己都没意识到,说的到底是什么。恐惧,胆怯,和对爱深深的渴望使他有点神经错乱,他痛哭流涕的完全丧失了意识,双手用力的掐下去并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一意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竟然有一种同情甚至怜悯的爱。最后她眼神涣散不在挣扎,她已经死了。一意感到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难以呼吸,他真想大喊出来,可是刚一开口他就醒了。他满头大汗内衣都沁湿了。他像终于恢复了思维的自由,环顾四周。  最后一站,车上的人并不多。除了那个女孩还有一对老夫妇并肩坐着还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但他们可能相互并不认识因为他们坐的挺远的。前头还有一群人,一意听到了他们谈话,可是被许多座位挡住了。天色逐渐沉下来,能看到街道两边的店铺里发出的灯光。怎么说呢,现在是傍晚,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可是车到了那里?他要不要去跳海自杀?一整天也都没吃东西,一意全然没考虑这些问题,对他来说这些已经成了毫不重要的小事。现在唯一折磨他的想法是,“我该怎么办呢?我要不要阻止这件事?”一意抓着头发喃喃自语“怎么办?一意你要知道人这种东西是没有拯救的必要的,你难道忘了吗,忘了吗?人是多么下流丑恶的东西。再说,她早晚会死。人的结局不就是一死嘛。就算活着,人活着的时候有快乐吗?人生难道还有快乐吗?还有幸福了?那些都是伪装的很好的骗局罢了。你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快乐都是短暂的小把戏。”一意头脑发热的胡思乱想着“可是可是.......你怎么成了这样的人,你怎么变得这么麻木冷酷,难道......不,原来你什么样?低头走路的时候看到一只蚂蚁都会跨过去不愿踩死它。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可是现在,你看到一个女孩子,她就坐在你前面。你刚刚还有点喜欢她。可你竟然不愿意救她。混蛋。难道你不渴望爱吗?不希望看到爱吗?”一意把胳膊拄在膝盖上支着脑袋,他思维混乱了。幸好旁边没有人注意他,不然看到他一直这样喃喃自语,一定会以为他是个疯子。这是一意自己了解的他身上的毛病,很多事很多想法他刚刚打算去干就会不自觉的马上否定掉。“这是跟大部分人一样害怕改变现状吗?”他这样想过,可又马上否定。“人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而这件事的矛盾原因与之类似却并不完全合适。  又过了一会,天已经完全黑暗,动车停靠在终点站的站台。一意随着陆陆续续下车的人们出了站。他仰望着灯光迷漫的城市夜空,忽然觉得内心空旷起来,刚才使他纠结执拗的想法全部一扫而光。“我一定要救她,这是我死之前一定要做的。”他抱着这样的决心,不紧不慢的跟在那个女孩子身后。
  第十章  这是他看到女孩离开座位的那一刻才决定的,就像许多人突然做出某种意义重大的决定一样。瞬间的突发奇想胜过绞尽脑汁的深思熟虑。他们走在一条两边开着许多小商店的街上,发着光的各式各样的招牌随处可见。现在正是下班的时候,街上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人们络绎不绝的从他身边经过。两三天以前,一意跟他们的生活完全一样,为毫无意义的事绞尽脑汁的钻营,像蚂蚁像虫子像木偶人。一意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默默地跟那些正下班回家的小市民们擦肩而过,他若有所思“我该怎么开口呢?怎么告诉她。如果我就这么跑过去,到她跟前说‘你好,我叫杨一意。刚才和你做同一辆车的。’那她会怎么样?她应该笑笑吧,或者不笑也不说你好。可她一定会问‘怎么了,你要干嘛?’那我说‘啊,是这样。有一件很重要事,我要告诉你,是关于你的。’不,不该用很重要这个词,应该说普通的小事。否则她会觉得我更像骗子或者另有所图。‘我在车上做了一个梦,可它又不完全是梦,它会真实发生我只是提前看到了,在它发生之前梦到了。请你相信我,虽然我这么说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可这是我的经验。你要小心你会被一个人杀死。’我这么说太可笑了,她会相信吗?或者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了‘对不起,我还有急事。’她一定以为我是骗子或更可能是疯子。总之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他们有自己的行为模式,按照自己的思维行动。那是他们常常引以为傲的精神财富。任何与之相驳的观点和论调在他们看来都是错的是不合理的。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难道你会在乎尴尬,在乎面子。”一意望着她在人群中纤细的背影想“那我不管他说什么,她说什么都无所谓。我只要把这件事完整的告诉她,那她一定会记在心里。无论她觉得这有多荒唐。这也会对她产生影响,人不都是这样吗?那些他们装作毫不在意地事或认为那是无稽之谈的事,事到临头他们还是会那样考虑,这是不由自主的想法是他们意志薄弱的共性。”  他已经打算好了,就照他想的这么干。一意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起来。可是这时候他看到了这样一幕,他看到她刚刚经过一个乞丐身边与他擦身而过。那个乞丐看样子大概四五十岁如果换身行头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他坐在人行道边上,下面是一条城市内河,有许多饭后出来散步的当地居民在那经过。他衣衫褴禄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一个摔得坑坑洼洼的铁盆在地上敲着,每当有行人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就停下这些在制造噪音的动作把胳膊尽量伸长,在不移动身子的情况下把那只盆子递到行人面前去。当那个女孩从他旁边经过时他也是这样做的,他身体前倾整套动作更加投入。可女孩走过去了,旁若无人的,用了不到几秒钟就经过了那里。如果是一意他也会这样,在很久之前当他知道乞丐是一种行业还存在着某种组织之后,他就对他们冷漠视之了。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他看到这一幕之后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一意孤行地想法有多可笑。“如果她用这种眼神瞥我一眼,就是那种最瞧不起人的眼神。那太可怕了,她也许就是这么瞧那个乞丐的。而且她可能就是这种人,对谁都瞧不起对谁都冷嘲热讽的恶毒的人。”  他们这样一前一后的走过了一条大街而且越走行人越少。现在他们拐进了一条胡同,这条路夹在一所中学和一个居民小区的围墙之间。在放学以后基本就没有什么行人在这里经过了。一意刚刚还在想关于眼神的事而且几乎是现在都还在想。“我是在哪里见过呢?别人的白眼。对,就是那样的白眼。”他想象的出而且在大脑里一直都有那么几个画面,那是他亲眼见过的别人的白眼。“我见过他的,我小学同学的父亲的。”他有点沮丧甚至是有点生气了“不要去想那件事,可恶。那是一件卑鄙龌龊的事。不要去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该忘记了。别的事快点想想别的事。想想白眼,啊,还有我妹妹的。那是好几年以前了,我那时太叫他们失望了。我活该,罪有应得。不过,可是那是罪吗?”他嘴角划过了一丝残忍的微笑,“不,我可不这样认为。只有叫他们讨厌我,对我失望透顶认为我是个不可救药的人,他们才会放过我才会对我不抱有幻想。我才能真正的远离家庭。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难道还不明白吗?滋生罪恶的不是恨而是爱。”  整条路上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其他人了,12月的夜风从路口吹进来刮起一阵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可是一意又渐渐被另一种声音影响了,那是鞋底在地面上摩擦拖沓的声音,是从他脚下发出来的而且两只鞋的声音是不对称的,他听到似乎左脚的声音更滞涩更难听。“可恶,这是什么狗屁东西。”这叫他有点厌烦而且现在他正处于心烦意乱的时候,任何事都能叫他发火生气。一意把左脚微微弓起来一点,想改变重心消除这种不对称的叫人心烦的声音。其实他为这种小事生气的原因也有别的另外的一种解释,而且也有其确凿的证据。在他小时候变得沉默寡言缺少朋友常常被人欺负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准确的说哪怕到现在他都会有渴望和人交朋友的想法。当然这是一种在实际情况下被他抑制的想法。可是,这还是多多少少的影响了他。他变得特别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和评价,他希望变得更好一点,比如看到别人身上的缺点就会立马审视自己。他不随地吐痰不大声喧哗不不讲礼貌,对别人来说他算的上是谦逊大方,为人正直的人,甚至在稍微了解他一点的人的眼中他还有点傻有点死板。可是这是别人对他的认知而且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因为他主要的观点还是与人保持安全距离,他也恪守着它。所以那个在意的人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自己,更多的时候他会自己生自己的气,为自己身上的缺点恼火为自己有些卑劣的想法愤怒。  现在他弓着脚走的办法确实使这种声音变小了,可是走了二十几步之后又变成了老样子。他有点发泄似的,左脚狠狠的在地面上趟了一下。前面的那个女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了。这叫他觉得有点尴尬,不过更多的是愤怒。他转念一想“你可真行,竟然为这种事悲悲切切。非要在意吗?这又什么算得了什么?”他索性不去想它了,任由这种滞涩的不协调的声响跟随着他,萦绕在他耳边,甚至他还故意似的使这声音更响亮了。那个女孩发现他或者早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过他,在走过一条街之后又在这条胡同里看见他,自我保护的想法多多少少的使她有点怀疑。一意看到她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她转过路口跑进了旁边的小区里。一意觉得有点好笑。她把他当成打算对她图谋不轨的坏人了,不过这很正常一意也能理解,他想“一个自己独行的女孩子,她看到我,一个穿着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破旧的人”他边这样想边上下打量自己。“再说,重要的是我跟着她走了这么久,整条街那么远。她把我想成是故意跟着她了。啊,可不是吗?我本来就是故意的跟着她的。”他不由得自嘲似的笑了笑,也加快了脚步。就在他走进小区,来到楼下小广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急匆匆的跑进一栋楼里。这个时刻刚刚好,一意确定了她的住所,却并没有急着跟上去。这个小区中央有一个小公园,一条鹅卵石小路贯通其中,在它两边种植着许多观赏性的松树月季还有一些槐树不过在漆黑的夜晚显得黑丛丛的。一意顺着鹅卵石小路一直走到头,也就是在以两条马路为界的里面就到了小广场。他在广场上站了一会,他在想两年前他在一家药店当店员时,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个中年人的死。一意当时很纠结,虽然很大程度上他并不想告诉他。“可最后呢?最后你还是在他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对他说了。可笑这多蠢啊。”他自问自答的说“你好心告诉他,他马上就会被车撞死。这有什么用呢?他是什么都不信的一类人,从他差点和你吵起来,你不就看出来了吗?他还以为我在骂他,在咒他死呢,真是可笑。”  一意站在小广场的中央看着那栋楼房,似乎脸上真的挂着一丝嘲笑。可转眼之间这笑容就变得无比难看,变成了一个人忽然遭受巨大痛苦时的表情。一意内心痛苦起来“你竟然认为可笑,难道死是件可笑的事吗?难道死会是一件可笑的事?人都是愚蠢的,谁都有他不了解的不相信的事。你不也是吗?可你当时为什么不想一种别的办法,叫他相信的办法叫他活下来的办法。蠢,你才是最蠢的。难道你还有反驳的理由吗?”一意看了一眼满是星光的夜空就走了过去,走进了那栋楼里。这一排居民楼虽然是老式的旧楼可似乎刚刚装修过,外墙刷成了崭新的棕红色,这是他走近之后看到的。楼里边也重新粉刷了白漆,看不到满墙的小广告,每层都更换了新的声控灯,因此一意顺着楼梯每走一层灯就应声而亮。一意在想一个问题:怎么才能找到她呢?他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准确的住所。一意漫无目的的爬着楼梯,有那么一会儿他真打算放弃。“这不能怪我,我确实找不到你。这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挨个敲门吧。”渐渐,他这种自我开脱的想法占据了主导,他又向上爬了两层之后,就打算就这么走到楼顶,如果还没见到她就离开这里。“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他决定。
  第十一章  可是当一意走到四楼的时候,他见到了那张皱巴巴的年画。他下意识的点点头,他好像是在那个梦境里见过。他按响门铃,没人回应,就又按了两下。“是没人吗?”他想。不过他忽然又意识到“啊,或者是他,这很有可能是那个凶手的家。”可是正当他这样猜测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后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了很微弱的响声。可是这已经足够,他明白过来,门后面有人。一意意识到这一点,可又假装不知道似的按响了门铃。可是在他这么做之后,他就马上生起气。“我为什么要耍这种小聪明?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跟她说明白吗?”他有点恼火这么干。几分钟之后声控灯熄灭了,整个楼梯里一片黑暗。一意站在黑暗里有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忽然想到他们两个人在现实中虽然只隔着一扇门,几公分的距离。可实际上呢?他们互相猜疑彼此厌恶甚至有可能门里的人正打算报警。这个想法使一意倍感厌烦,他马上有点急躁的跺了垛脚,灯又亮了。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他开始讨厌这里的一切了,一意处在发火的边缘,他打算走下楼去,就这么离开这里。就在他真的转身走下两层台阶的时候,旁边的对门被人打开了,伸出一张脸来,那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的脸,可一意看到他就发楞似的立马呆在原地。一意认识这张脸,准确的说是见过。“凶手,没错。”他已经确定。这下他内心反而平静。那张脸看到这个人直愣愣的瞧着自己,就从门里走了出来问他“你找谁?是找宇轩吗?”  “宇轩,她叫这个名字吗?看样子是。”一意小声嘀咕着,一抬头看到那张脸上疑惑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啊,对。我找她有事,我们之前约定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家里没人。”一意故意把他们说的好像很熟的样子,而且还故意又按响了门铃。  “她应该在家,我刚刚看到她回来了。也就十分钟吧。”那张脸说“不过也可能是睡着了,反正我没见她出来。啊,那个。如果方便的话”他看了看一意“方便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明天替你转告她。”  那张脸看着一意,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了。因为他看到一意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叫人害怕。一意在他说话的时候,就考虑着他话里的意思。“你听他说的,‘我看到她回家了’,这个人对她多关心啊,似乎关于她的事他都想知道。啊,他还说只看到她回来没见她出去。可见他一直都在留意她偷窥她。看来那件事很可能是早有预谋,总之他内心里这种阴暗想法一直都有。这多卑鄙,瞧,他说什么。‘方便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转告她。’呵,他又在耍小聪明了。他只是想打听关于她的事而已。我会不知道吗?”他转念想“可是,他不是想知道吗?。”他笑了笑,慢慢的走过去走到了那张脸的跟前。因为一意比他高出至少半个头,所以算是俯视着他。那张脸有点害怕的后退了半步,可又觉得很没面子又站住了。一意原本难看的脸上挤出笑容,他说“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有什么不方便的。这件事告诉你是完全合适的。对,正合适。”那个人听他这么说也用微笑勉强的回应。“是这样。”一意说“有一个男的好像是一个年轻人,他住的离这儿很近,几乎就跟她家挨着。总之,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经常偷看她打听关于她的一切,怎么说呢?偷窥癖”一意意味深长的对他笑了笑“对,就是偷窥癖这个词很好,很准确。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我想他可能是有点喜欢她或者,嗯,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就在这两天,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天。但可以肯定的是,就是最近,这个人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他完全被自己的卑鄙想法搞得神志不清。他闯进了她的家里。”一意用眼神瞟了瞟那扇门。“就是她的家里,而且他连门都没锁上,就在她的屋子里把她强奸了,而且还把她掐死了。”他一直是在用一种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口吻说的,而且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就是刚刚灯灭着的那一小会里。“原来不是两个人隔着门,而是三个。我们都各有各的想法,这多可笑,多可耻,多叫人恶心。”一意有点生气,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成了这件卑鄙事件里的一个角色成了一个当事人。现在在他说完这些以后,那张脸上挂着一副吃惊的表情,冷汗津津的。而这时灯又灭了,他们忽然从光明陷入黑暗中。可谁都没动谁都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他们在这黑暗中呆了一会。一意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也看不到那张脸,可是他听到了这个人的呼吸声,而且现在正变得越来越急促起来甚至马上又变成了病态的自言自语。他听到他说“不,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发生事。”那个痛苦的声音停了一会接着说“这绝不会发生,你是爱她的,那么爱她怎么会变成罪恶呢?”他似乎忘记了还有个人在等他,那张脸自言自语的干笑了两声,可又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所有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而且似乎他也陷入到一种冲动当中,他向后一退,撞到了他身后的门,灯一下子又亮了。一意处在黑暗中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人会怎么样?会变成什么样的状态,而且他根据他听到的声音已经假想出了他此时的形象和模样。可当他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与之相反的一种扭曲病态的疯狂表情。那张脸盯着一意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缓缓的说“朋友你是在开玩笑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这可是犯罪是天方夜谭,谁会这么干?”他顿了顿有点心虚的补充“这太傻了,谁会干这种蠢事。你说是吧?”一意听他这么说早已皱起了眉头,用满是怒火的眼神盯着他。早在看到他这副无耻的表情时,他就已经怒不可遏了,况且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说的什么?狗屁东西,这完完全全是在狡辩。如果他表现出后悔的话为此感到痛苦的话,哪怕只有那么一点,那件事也许就不至于发生了。可是他还在胡说八道还在狡辩。难道这件罪恶的事在发生之前,他会没有这种想法吗?”一意用一种具有穿透力的眼神逼视着他,用小声而又威严的声音说。“那个人就是你,而你还在不知悔改的狡辩。”他扑了上去,因为有一种认知促使他不得不采取另一种暴力的手段解决这件事。他认为“这个人听到我这么说就像得到一个建议一样,那个罪恶的想法更清晰的根植在他脑子里并且他的回答竟然是狡辩,那就很有可能他一定会那么做甚至会比以前更卑鄙更凶恶的那么干。”一意和那个人厮打到一起,两个人都有一种疯狂的想法,那就是想杀死对方。一意能感觉到对方有这种意图,虽然这件事还未发生,站在任何人的角度去看一意都是在胡说八道,完全是在用一件还未发生的事来责难他。可那个人又为什么这么情绪激动呢?一意对此不能完全明白。他只是觉得“疯了,我们两个人都疯了。”  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一意不知道了另一种原因。对那个人来说,一意是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忽然的出其不意的闯入他与宇轩之间,哪怕他之前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和宇轩如何认识如何相爱再如何和她在一起过幸福的生活。但他也会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在一开始就被她拒绝而内心焦灼。可这怎么办呢?如果在一开始就被她拒绝了,他该怎么办呢?他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且也正是为此才迟迟未向她表明自己的爱慕之情。而就在他极度渴望爱情,渴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可否认他有过那种想法。有过先占有她,再向她忏悔的冲动。可他也知道,这是错误的是罪恶的想法。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可靠的可信赖的人,怎么能有这种卑鄙的想法呢?他期初为此也痛恨自己。可是他只认为这是他一时的冲动一时的胡思乱想罢了,而且是绝不会发生的,“难道谁会没有一点恶的念头呢?无论是谁,社会上公认的好人教书育人的学者甚至是国家领袖哪怕是圣人他们都会有恶的有犯罪的冲动。”而且他为此还创造出一种猜想:那就是上帝,他对所有人他的信徒们来说,他是善的是无比高尚的甚至称之为高尚都不足以形容他,可是很有可能上帝和撒旦就是一个人同一个人。他有时是善有时是恶,跟人没有两样。再恶的人,有时都会有善的想法。再善的人,也会有恶的冲动。难道不是这样吗?对此他深信不疑。而就在今晚,在他刚刚从这个来路不明的人那里听到这件事时,而且他明白“这多明显,这不就是在我嘛。难道我真的会做这种事?强奸她并且掐死她。胡言乱语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们扭打到一起有时他把他压在身下掐着他的脖子,有时他又反过来压着他向他的脸送上拳头。就在一意处在上风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杀死他,而且这已经不是为了那个女孩子,而是为了自己。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事,他不得不做的责无旁贷的事。当然这么做也并非完全为了善和正义,而只是单纯的一种发泄,当然这本身也是罪恶的。  就在这时,在他们激烈搏斗的时刻。那扇门打开了,那个女孩子跑了出来确切的说是冲出来。因为整件事她都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当然这是她自己那么认为的。在一意按响门铃的时候,她就从里屋走到了门口。她透过门上的小孔看到门外是那个刚刚跟踪过她的人,而且本来她对他就有一种不好的印象。对宇轩来说,她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她比较相信感觉,她认为人与人交往也好彼此恋爱也好这都是感觉使然。比如,有的人一相见就会相互吸引,有的人一见面就相互讨厌。尽管其中也有一些别的因素,可她就是这种人,一种对缘分虔诚至极的人。  自我保护的意识促使她保持沉默,她躲在门后假装家里没有人的样子。她想,如果这个人还不走她就报警。她看到他先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之后有点无所谓的走下楼去,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而这时她又看到对面,她的邻居走出来跟他说话还为此有点生气。一开始他们说的什么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一会就在一意走到她邻居面前的时候,他们说的什么她就听不到了。因为不知为什么他们都忽然降低了音调,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交谈。宇轩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甚至有点怀疑“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就算以前不是,那现在他们在一起密谋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结成了某种同盟。”她这样认为而且为此想象出他们的计划“他们是不是打算抢劫我或者是绑架。”她想“这个计划可能会是这样的,邻居假装有事来敲门,因为我们是见过的虽然相互叫不出名字,可毕竟已经见过许多次了,所以他一定以为他来敲门,我肯定会开门甚至叫会他进来,只要他借口合理的话。可他进来之后那个人也会窜进来这是肯定的,幸好叫我发现了。他们还以为我睡着了,可我什么都看到了,这两个混蛋。”正当她这样漫无边际的徜徉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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