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长得又小又萌,但无攻击性的犬类排行榜却非常强,看看它有多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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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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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正黛副妾宝琴 怎一个爽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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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05-7-29 17:38:47
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槿花夜宴----------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怪人之称的祖父就去世了。因为生前研究民俗学的关系,在别人看来祖父总有许多奇怪的规矩:比如让我和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在七岁以前做一样的打扮,留长发,穿几乎不会有人穿的唐装;比如只允许我和堂弟以他取的乳名彼此称呼——我的是“火翼”,堂弟的叫作“冰鳍”。
  说起来是有点怪……
  我家世居古城香川,从未离开过旧城区的老宅。从小包围着我的就是那片冰冻在时间之中的白墙青瓦,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守护着一样,城市的喧嚣进不了曲曲折折的深巷。神秘的风俗和家常琐事早已融为一体,成为人们的生存方式,对于那些不可思议的事物,我不知道大家是习以为常还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就在这一片不起眼的奇迹国土里,我和冰鳍度过了整个童年。
  有些事,至今我们也弄不明白究竟真的发生过,还是根本就是个幻觉……
  我记得一个岁末的午后,临近年关家里似乎很忙的样子,没有人发现跟冰鳍抢年糕失败的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哭得伤心。
  “这是大的一位吧?叫火翼是不是?哭的怪可怜的!”我听见有人温柔的低语着。泪水使眼中的世界微微有些曲扭——我看见墙角盛开着的红色单瓣山茶花树下,站立着一位中年妇人。
  她是客人吗?不然绝对进不了大门,也不会知道我名字的。可她是何时进来的呢?是谁的客人呢?哪一类客人呢?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能分辨清楚吧。可是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因为这位妇人看起来是那么文雅亲切,她白色长衣的衣角织着一枝优美的绯紫色花朵。
  “去我家吃酒吗?什么也好,让你吃到饱哦!”她并不走近,只是轻柔的询问着,“去吗?如果你去的话,我家的小姑娘也会很高兴的。”
  祖父曾告诉我,对于有些陌生者要装作视而不见。万一他们能发出声音,就一定要回答:“不要问我,你去问我家大人。”我也就这样说了。
  “这样啊……”白色长衣的妇人笑了起来,“讷言先生你看,就等您一句话啦!”
  讷言是祖父的名字。
  原来祖父在家啊……我抬起头,看见祖父站在我背后檐廊的阴影下,戴着那付古旧的老花镜。冬日午后慵懒的阳光像金色的纱幕一样挂在他面前。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好像等了祖父很久似的,忍不住又大声哭了起来。
  “这样哭个不停的小家伙你也不介意吗?那就没办法了,就带火翼去你家吧。”祖父客气的接受了妇人的邀请,“我们准备一下,晚上开席之前一定到!”
  “真是件大喜事啊,我得快点回去告诉大家!讷言先生,夜路会有些难走,我家在旧城七巷,门前有棵很大的槿树的就是,请别走错了啊!”那位气质高雅的妇人行了个礼,转身慢慢的走出了庭院。
  织着绯紫花朵的白色长衣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我听见祖父无可奈何的声音:“看来还是不行,你依然不太会和他们相处啊……”他摸了摸我的头,“叫我怎么能放心呢,火翼……”
  记得刚刚还是中午,可是天很快就黑了,冬天的白昼真的很短。按照祖父的吩咐,我穿上了那身六岁生日时准备的石榴红对襟棉袄。在东北角的院门口等他。
  不一会儿祖父就和妈妈一起来了,因为是去参加宴会的关系,妈妈穿上了那件孔雀翎花纹的新旗袍,那个时候穿旗袍的人非常少,这可是很时髦的。
  “人家说就请我和爷爷‘两位’啊,妈妈可以去吗?”我问祖父。
  “没问题没问题,多个人就多份热闹嘛!”祖父大笑着,妈妈在一边微笑,并没与答话。
  “那冰鳍呢?”我说着,忽然想起他抢走我那份汤年糕的事,“还是不要带他了,那个坏家伙!”
  “是啊……这桌酒宴还是火翼去比较好……”透过老花镜的镜片,祖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夜路真是很难走,旧城错综复杂如蛛网一般的小巷走多了就会有在原地打转的错觉,虽然平时对于我来说它们就像自家的庭院那么熟悉,可是今天,就好像不同的光线使人的容颜产生微妙的变化一样,小巷,变成了某种陌生的东西。
  应该不算太晚的,可是路上只有祖父、妈妈和我三个人,初升的月亮把淡青的光芒洒在印着车辙的石板路上,太窄的道路使太高的白墙显得有些变形,像被无形的手朝着夜空的方向拉伸似的。被祖父领着不断朝前走,我的脚有些麻木,此刻视野里的砖墙和雕花门扉看起来就像不断被抽掉的蓝灰色屏风。
  到底走了多久了呢?我家住观花巷,离旧城七巷并不是很远啊……
  “爷爷,我们迷路了吗?”我拉住祖父的衣袖。祖父从上方看着我,笑而不答。
  “会赶不上酒宴吗?”我有些不安的询问着。
  无可奈何的苦笑浮现在脸上,祖父的眼神则藏在老花镜片后面:“我还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呢,如果火翼想去的话,那就只好去了……”
  “原来您在这里啊!”温柔的声音从黑暗的彼方响起,“我们等了好久呢,迷路了吗……”
  织着绯紫色花枝的白色长衣像一个水泡,从浓稠的黑暗里慢慢浮现出来,是白天那位优雅的妇人。
  “可不是,完全摸不着路!”祖父不好意思的大笑着,“你的家可真难找啊!”
  妇人掩口笑了起来:“哪儿的话!不就在眼前吗?我带你们去。”她伸手来拉我的手,我有些害怕,抬头看了祖父一眼,祖父并没有让我拒绝的意思,我也只好把手伸了出去。
  那位妇人搀着我,还好她的手并不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只是随着她跨过了两滩积水,转过了一个拐角,一株巨大的槿树就呈现在我们面前。对于一向生得很纤细的槿花而言,这棵树实在太大了,两人合抱的枝干上点缀着苍绿的苔痕,而优雅的伸向夜空的枝头上则盛开着绯紫色的繁花,那位妇人衣角织着的花朵与它们一模一样。绉纱般的花瓣不时飘落下来——后来我知道了槿花有另一个名字:一瞬之花。
  这么明显的标志,为什么我们刚刚就没有看见呢……
  红色的灯笼从槿树下的黑暗中浮现出来,幼小的我不认识灯笼上写的字,只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灯笼下虚掩的黑漆大门上。温暖的金色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伴随着微弱的笑语。
  “快点进来吧,大家都等急啦!”那位妇人走在前面,一下子推开了门。
  沉沦般的欢乐气氛瞬间奔涌了出来,就像盛夏正午的热风。那种众人发自内心的的欢喜呈现一种灿烂的金黄色调,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和外公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了黑漆大门内的庭院。
  庭院里挤了好多人,多到人的面孔看起来都不太清晰的地步。
  “讷言先生,等了你们好久啦,差一点就错过吉时了!”人群中有人高喊。
  “三年前讷言先生帮我们赶走了百足一家,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啊!”又一个声音传来。
  “我都说不要谢了。”外公有些为难得笑着,“我也不是特意为了府上才对百足一家……”
  “那儿的话嘛,每年讷言先生都这么推辞,今年说什么也要报答你!”白色长衣的妇人客气的打断了祖父的话,微笑着将视线转向我,“再说,孩子们都六岁了,也长大啦……”
  “没错没错!那个就是火翼少爷吧,你看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是讷言先生家的!”
  “真是威风凛凛呢!”
  “果然和小姑娘很般配!”
  又一轮热烈的议论开始了,这次话题的中心是我。不过他们的话让我非常不解,从来没有人用“少爷”这么古老的称呼叫我,也从来没有人夸赞我“威风凛凛”————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啊!
  “讷言先生,你把谁带来啦!”欢声笑语里,那位衣角描绘着绯紫色花朵的妇人忽然发出了锐利的惊叫,与她平日优雅的举止有些不太相称。
  骚动瞬间在挤满了人的庭院内扩散开来,发酵成混乱的前奏。
  “精神全放在先生和小少爷身上啦,完全没注意到她!”妇人指着妈妈质问着,“这是谁!”离她最近得我突然之间感到无法言喻的寒冷。
  “她不就是火翼的妈妈吗!”祖父陪着笑脸,“孩子大喜的日子,妈妈不来不太好吧……”
  “这样啊……”妇人的语气缓和了,放心的议论声也在庭院里扩散开来。似乎这里的人们都认为妈妈出现在这里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却又不自觉的避开她身边的位置。
  “这可有些麻烦啦,讷言先生。”这次轮到妇人陪笑脸了,“令媳的衣服,实在太扎眼了……”
  妈妈的那件孔雀翎花纹的新旗袍很好看啊,我不觉得有什么扎眼的。祖父客随主人便:“那就让她在大门口等着吧。”
  真是不公平,这么冷的天居然让妈妈一个人在门口等!我立刻讨厌起这户人家来。
  “时候不早了,让我家小姑娘和火翼少爷见见面吧!”妇人提醒着,人们立刻欢笑着让出了一条小路,我看见一位少女从小路的尽头,灯光昏暗的堂屋内走了出来。
  这家的小姑娘真的和我一样是六岁吗?看起来完全象个大人啊!她穿着织了繁复的绯紫色花朵的白色锦缎旗袍,也许是很美的吧,可是年幼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那时我发现不只是她,不只是那位优雅的妇人,这个庭院里不论男女,所有的人都穿着各色的锦缎衣服,每件衣服的图案千姿百态,但素材无一例外的都是这种绯紫色花朵————槿花。这里的人是如此的偏爱槿花!
  “小姑娘很喜欢火翼少爷呢!”穿槿花衣服的人们起着哄。那位说起来和我很般配的美少女似乎很满意我的眼睛,把它们当成了整装的镜子,在她靠近的时候,我看见她眉间一片如槿花花瓣一般精致而艳丽的绯红胎记。
  “她是你的新娘子!”那位妇人指着槿花胎记得少女对我说。
  “新娘子?是可以吃的东西吗?”走了半天,还被一群人围着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实在是又饿又累,此刻食物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这可怎么说啊……反正娶新娘子的时候是要吃一顿的……”祖父被我问得有些为难似的,躲在镜片后皱着眉头笑着,好像在想什么。
  而那位妇人似乎有些遗憾似的:“看着火翼少爷和我们小姑娘站在一起就想到冰鳍姑娘,我家没有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真是可惜啊……”
  我立刻想起了年糕被抢走的事:“才不要理冰鳍呢!总是跟我抢东西!”
  “是吗!”祖父忽然笑的有些古怪,“你的新娘子可别让他给抢走了啊!”
  “那可不行!我一定会把新娘子藏得好好的!”我的话让庭院里的人们快活的哄笑着,开起了善意的玩笑。祖父则透过镜片注视着我,用一种奇妙的表情:“藏在那里最后还不是都被冰鳍找到!”
  一点也不错,虽然和我一样都是寻找失物的高手,可是冰鳍的准确率更高,因为除了拥有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冰鳍还有一双可以倾听来自黑暗中无形之物声音的耳朵啊!
  “你准备怎么办呢?平时你都是怎么对付冰鳍的?”祖父的话里有一种劝诱……
  “我当然有办法!吃到肚子里最保险啦!”我得意洋洋的大声说。
  不安的低语瞬间滑过整个庭院,又渐渐被沉默所吞噬。我没有发现身边的人们挪动着,让到了远处。槿花衣纹的妇人呆呆的看着我,战战兢兢:“到底是讷言先生家的……不是开玩笑吧?你真的要吃吗?”
  “不是你说的吗?”因为疲劳和饥饿,以及小孩子的任性。我的脾气也坏了起来,“你说来你家什么也可以吃,让我到饱的!”
  如同弓弦紧绷一般的短暂沉默之后,忽然谁的大喊爆发出来:“不得了!他说什么都要吃啊!”
  “快逃啊……”张惶呼喊的语尾像被吞吃了一样蓦然的消失在夜色里。我听见奇怪的声音,像无数昆虫翅翼在扑闪一样的声音。
  如同离弦之箭般,不可收拾的光流缭乱的掠过我的眼前,像除夕夜的烟火。
  祖父拉着我的手,镇定的向门口移动。似乎有许多不成形的东西在晃动逃逸,像轻柔但却纷乱的羽毛一样不断扑打到我脸上。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对不起啊,讷言先生,可能不能把小姑娘嫁到你家去啦!”我听见那位妇人乞求的声音。
  “真失礼,我家可是很期待呢!”一向宽容的祖父忽然不依不饶起来,“我们可再也不来啦!”
  忽然之间,混乱的声音和羽翼的触感消失了——我知道我们已经跨出了大门。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漆黑的夜路。我学着大人那样叹了口气:“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吃到……”
  祖父微笑了起来,托了托眼镜:“想不到火翼也很厉害嘛!”
  “什么啊?”我不解的抬头看祖父。
  “这家人也没有什么恶意,可就是纠缠不休的。”祖父叹了口气,“我让你和冰鳍不要透露真实的身份也是为了防这样的人家,万一让冰鳍和这种人定了亲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啦!”
  “这是怎么回是啊,爷爷?”
  “我本来是想让火翼你和她家的姑娘定亲的。你和女孩子的婚约当然是无效的,日后就用这个来搪塞这家人,”祖父松了口气似的大笑起来,“这招可有点险呢,万一那个女人发起狂来……”
  “会吃掉我吗?”我有点害怕,大喊起来,“爷爷就是比较偏心冰鳍嘛!”
  “火翼这样看爷爷啊?爷爷好伤心……”祖父装出要哭的样子,随即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宝贝嘛!而且火翼把他们吓跑啦!相当能干呢!他们可以为你要把他们都吃掉呢!”
  “啊?我吃他们……”
  “看来我是多虑了……你也许比我想的更善于和它们相处呢。”祖父抬头看向幽深的黑夜,“而且我也不可能永远保护你们……”
  “那可不行,爷爷不在的话,那家人再找来怎么办?”
  祖父笑得眼镜都要掉下来了:“不会了不会了,就是防这个,我在门口留下她们害怕的东西啦!”
  当时我没有去思索祖父的话,因为我忽然发现妈妈并没有跟上来。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祖父推着滑到鼻梁上眼镜:“别担心,一回去准能见到妈妈!她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啊……”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祖父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东北角的家门口,我看见冰鳍坐在台阶上,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一看见我他就站了起来,拍了拍牡丹纹紫棉袍上的灰尘:“爷爷!”他叫我身后的祖父,声音有些委屈:“爷爷果然比较喜欢火翼呢,都只带她出去……”
  祖父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摸着冰鳍的头:“这回你可要好好谢谢火翼啊,冰鳍……”
  冰鳍拉着我的衣角,我知道这是他道歉的表示:“火翼一定很害怕吧,下次换我保护你。”
  我们并没有抬头去看,但都知道得很清楚——祖父笑了,笑得很安心。
  妈妈呼唤我们的声音忽然从大门内传来,我们回头望时,妈妈已经换了家常的衣服,正穿过天井向我们走来。她果然先到家了!
  转过屋檐的阴影,西斜的阳光正穿过院墙上的花窗,照在妈妈脸上……
  怎么会有阳光呢?现在不是深夜吗,刚刚举行了槿花宴的黑夜啊——我回过头想向祖父询问。冬风卷着枯叶,掠过门前的青石板街面,疾驶向未知得远处————那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掌心中似乎有什么,硬硬的。我低下头,发现祖父的老花镜正静静的躺在我手里……
  多年之后我向家人问起槿花之家的事,可所有人都说我们并没有住在旧城七巷的熟人。虽然那里是有棵槿树,但树下绝对不会有挂红灯笼黑漆大门的,因为那一带都是高大的院墙。
  连妈妈也不记得那一场夜宴了。我提醒她那夜她穿着孔雀翎毛花纹的新旗袍,可妈妈立刻生气了,说那件旗袍冬天做好,夏天准备拿出来穿时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婶婶和祖母也笑我说那段回忆漏洞百出——冬天哪来的槿花呢?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穿着六岁生日的小棉袄跟祖父去参加宴会,可是祖父在我四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
  准是做了个梦,妈妈下了结论,小孩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差别。
  听到大人这么自信的话,我和冰鳍看了对方一眼,偷笑了起来——我们知道的,旧城七巷的槿树那里是住了不少的人家,他们就靠这槿树为生。这株巨树是它们的居所、食物、甚至陵寝。
  妈妈的那件孔雀翎毛旗袍是找不回来了。因为正是它以妈妈的形象跟着我们去赴那场槿花夜宴,它还在那家人的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今天。
  不信可以看槿树根部的苔痕,苍绿的苔钱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孔雀翎眼的形状。就像在树上围了一匹华丽的锦缎。
  因为有它在的关系,那个温柔文雅得妇人和她眉间有槿花胎记的女儿再也没来找过我们。她们是不敢出门的了,不奇怪,孔雀本来就是她们最怕的东西嘛。
  偶尔我和冰鳍路过这棵槿树的时候,会看见两条美丽的白蛇攀在高高的枝头乘凉,其中那条额上有绯紫色槿花斑纹的那条每次看见我都躲进树洞里去,然后探出头来偷偷看我,好像很害羞,又好像有点怕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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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05-7-29 17:40:19
迷失在菊花深处……
  小我一个月,乳名叫做冰鳍的堂弟是个超级大路痴。上学也好,放学也好,只要我不跟着他就一定会迷路;那可不是一般的迷路,他会走到奇怪的地方去,每次都只有我费好大力去把他找回来——因为祖父去世后,家里除了我就没有人看得见那些地方了。不要说嫁过来的祖母、妈妈和婶婶,就连爸爸和叔叔也是“看不见”的,我和冰鳍就比较麻烦,而且他的情况更严重——除了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他还拥有可以听见无形之声的耳朵。这也许就是他变成路痴的原因吧:干扰的因素太多了嘛。
  可是有时候冰鳍也不得不一个人出门,比如今天——今天是期终考的最后一天,我偏偏发烧发到39度。婶婶只好先送他去学校,下班时再接他回来。我暗自祈祷冰鳍不要再迷路了,我可真不想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去找他。
  一早我就从自己住的厢房移到了暖阁,那是祖母的房间。我们家、叔叔家再加上祖母一共七人一直住在香川古城的祖宅里。这是间奇怪的宅院,也不能说不干净什么的,满了一百年的东西就会有灵魂,说的恐怕就是我家这种情况吧。
  暖阁比较安稳一点,因为阳光充足,空气流通好。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满屋是花——永不凋零的花。
  当然不是真花,那是通草做的仿制品——祖母是这项技艺的家族传人。每年秋天庭院里开满菊花的时候,祖母都会将她做的通草菊混在真花里让我和冰鳍比赛辨认,即使是我们这样的眼睛也看不出她的作品与真花的区别,最后还是冰鳍偷问花园里的那些家伙,作弊才赢了这场比赛的。
  “因为通草花的关系我才能认识你们的爷爷。”每次祖母总是说得很幸福,“他一直在找能不分季节,永远开放的菊花,而我最擅长做的就是通草菊。”
  也许这个菊隐比赛就是祖母悼念在我四岁时去世的祖父的特殊方式吧。
  很浪漫呢……如果不是头这么晕的话。如果不是还要担心冰鳍会不会迷路的话……
  我调整了一个舒服姿势,动作传到像小房间一样的雕花大床上,帐幔微微的摇动着,忽然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掉了下来,打在我的额头上,接着又滚到枕边。
  并不那么柔软,这东西有干草一般的触感,刺得我的脸微微有些痒。我睁开眼睛,一朵优雅的黄菊便映入眼帘。
  现在是初夏,哪里来的菊花啊……
  原来祖母又随手乱丢作品了……我不情愿的伸出手拿起那枝通草菊,它长长的花梗上还缚着一张折得很细的薄纸,可能是什么书信吧。我吃力的坐起来,想把花放到床头柜上去。
  可是,就在转向床边的那一瞬……
  “冰鳍?”我惊讶的呼喊脱口而出——本来应该坐在学校考场上的冰鳍赫然站在我的床前。
  他并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神似乎有些悲伤。
  尖锐的不祥预感呼啸着掠过我的耳际,我伸手想去拉冰鳍,可是指尖却穿越了他的身躯——灵体!难道……是生魂?这下可糟了!我大喊起来:“你又在什么危险的地方迷路啦?笨蛋大路痴!”
  冰鳍依旧不回答,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呈现着明净的金绿色调。灵体似乎开口在说什么,我向他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他,在人间没有实体的东西发出的声音我可听不见。冰鳍眼中的悲伤更浓了,灵体微微曲扭着,瞬间崩散,转眼间又重新聚拢在花厅门口。
  “别走,带我去你那边!”我挣扎着爬起来,头重脚轻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等我带你回来!”
  这是病人该有的的待遇吗?搞不好冰鳍回来了,我反倒落了个过劳死……我竭尽全力保持着与飘忽向前的灵体间的距离。
  “菊花……”前面的冰鳍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原来已经进入“那些东西”的领地了!与人间不同,这里就连低等的魑魅魍魉也能“说话”。我环顾四周,道路已被浓密的白雾包围了。那个世界有许多道路与人间相连,“看得见”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走进来,冰鳍就是认不清两种道路才会一再迷路的。
  “你看……”冰鳍说着指指我的手。我这才发现,我随手把那朵落在我头上的通草菊带出来啦!
  “还菊花呢!你就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大路痴!”我没好气的数落着,为了防止弄坏,我把花梗上缚着的书信解下来。折得很细的纸张散开,现出数行灵动的笔迹,是日文假名。我匆匆的瞥了一眼便将它塞进口袋里。
  “你有没有听说过菊花的另一个名字——契草?”可能因为是灵体的关系吧,冰鳍的声音总觉得比平时低沉,“因为那个故事……《菊花之盟》……”
  “你偷看我的《御法度》了吧!”我一时怒从心头起,“《菊花之盟》不就是结尾时冲田总司给土方岁三讲的那个故事嘛!亏我藏得那么用心!冰鳍大变态!”
  “我可不知道什么《御法度》。”冰鳍沉静的笑了起来,“虽然我们国家很早就有类似的故事,可我最早是从《雨月物语》上看来的。”
  没错,《御法度》上也讲《菊花之盟》出自《雨月物语》——年轻的武士与书生约定重阳菊花开放之日把酒言欢,可是武士在战斗中被俘,无法逃脱。眼见重阳已近,为了实现与书生的约定,他引刀自刎,让灵魂乘风前来赴约。这个故事赞颂的是那个一诺千金的武士,我却不以为然,比较辛苦的是书生吧,背负着挚友的死亡被独自一人留下来,他一定非常非常寂寞……
  可是《雨月物语》有中译本吗?冰鳍这家伙,一定在吹牛!
  “少来了!”我揶揄道,“又不像爷爷去日本留国学,你怎么会懂日文啊!什么《雨月物语》!肯定是偷看了《御法度》!先说好了,将来你变成怎样也与我无关!”
  冰鳍若有所思得笑了笑,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今天的他特别沉稳。平时他可是决不吃亏的那一型。
  “这样的故事,在现实中也发生过……”短暂的沉默后,冰鳍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谁这么傻啊!活着就有见面的机会,错过约定以后再补,死了就什么也没有啦!”
  “如果被终生囚禁永远都逃不出来呢?如果被捕后被执行死刑呢?如果被秘密杀害了呢?”冰鳍笑得有些悲伤,“生死之事,人自己是无法左右的……”他伸出手来触碰我手中的那枝菊花,“……姐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冰冷的感觉瞬间滑过我的脊背,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冰鳍不解的看着我:“姐姐?”
  “你是谁?”我静静的注视着冰鳍,或者说是拥有冰鳍外表的某个东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不是冰鳍,冰鳍绝不会这样叫我!”
  为了避免某些东西的纠缠,我们从小被祖父隐藏性别来教养,祖父禁止我们以姐弟相称,只允许我们以他取的乳名彼此呼唤——“火翼”和“冰鳍”。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所以,叫我“姐姐”的东西,绝对不是冰鳍!我佩服它的伪装,居然让我这么久才发觉!
  那个“冰鳍”安静的注视着我,眼神仿佛穿越了我落到遥远的彼方。发烧带来的头痛和不适感再次袭来,我拼命稳住身体,在这个摸不着深浅的家伙面前,我实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雾越来越浓了,我居然没注意到从一开始路上就连一个魍魉都没有,这明明就是表示我身边跟着个它们不敢靠近的“大家伙”啊!
  理智告诉我要保持镇定,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菊花,我后退着,一步一步……
  它靠过来了,逼近了,向我伸出手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可是……仿佛重负被移走一般,我的头部一轻,忽然间头痛完全消失了,也许连发烧都好了吧,此刻我感觉不仅不再昏昏沉沉,而且神情气爽。于是我畏缩而迷惑的睁开眼睛——那个“冰鳍”正在拍手,凝固的鲜血一样颜色的灰尘从他手掌间散布开来。这是某种精魅被拍散的样子,我认识那种暗恶色彩——疾病的颜色。原来他刚刚是把疾病的精魅从我头上给抓下来啊!
  好像没有恶意呢……这个家伙。虽然仍旧有些害怕,我还是渐渐的放松了戒备:“你是谁?”
  “你认识我的。”它回答。
  “不要开玩笑,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玩!”我知道越是厉害的家伙就越任性,千万惹恼不得。
  “我知道你弟弟在那里,火翼。”它用冰鳍的脸温柔的笑着,“我带你去。”
  这句话让我非常恐惧。我并没有讲,他却知道我的名字,甚至还清楚的知道我和冰鳍的关系。虽然我也知道冰鳍一定出事了,也很想尽快找到他,但我还没有慌不择路到向这种东西乞求:“我不会相信变成别人样子的家伙的。”
  “不是我变成你弟弟的样子,而是你把我看成他的样子。”他认真的纠正我,“带走你弟弟的那家伙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把他看成我了。一旦那家伙发现真相,你弟弟可就危险了。所以我们快去!”
  突然间我明白这个家伙缠着我的原因了——救冰鳍只是借口,它想借助我去见那个带走冰鳍的家伙!因为它可能无法独自接近那个危险的家伙!虽然有些冒险,但也许现在我只能依靠它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跟你走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最重要的那个名字!请你说出口!”
  名字是有魔力的,人也好,那些家伙也好,都会有不同的“名字”,掌握什么样的名字,就表示建立什么样的联系。比如祖父为了保护我和堂弟,给我们取了象征强大幻兽的乳名,而此刻我问这个家伙的,是足以左右他的那个“名字”。
  他似乎犯难了,皱着眉头笑了起来。许久,他终于开口了:“雪川……”
  语言也是有魔力的,把名字说出口,就表示要受语言魔力的拘束,说谎必将遭到报应。
  “雪川。”念着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奇妙的熟悉感掠过我的脑际。我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他头一次这么开心的笑了,马上飘飘忽忽的到前面领路。浓雾里道路静得过分,我分不清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它好像也无法忍受这份寂静了:“……是骗人的……那个《菊花之盟》的故事……”
  我并不理它,这些家伙的话不能多听,不知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人的灵魂哪能走那么远呢?死灵看不见也听不见,只凭着一股执念,是没法那么准确的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的……所以那个武士根本没有来赴约。”
  我不以为然:“对方的思念能引导灵魂的!他们约定在重阳菊花开放之日,书生家的菊花沾染了主人的思念,武士的灵魂一定看得见,所以他绝对会来!”
  “你好象很懂行嘛!”我可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夸奖还是讽刺。就在这时,他毫无征兆的停止飘动,我收不住脚一下子从穿过了他的身体,如果不是灵体的话,就得结结实实的撞在他身上了。可是这样也很恶心……
  不过首要问题是——决不能背对着这些家伙!我连忙转身,额头却狠狠碰在了某个硬东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伴随着碰撞声,两声惊叫同时响起——“火翼!”我听见了对方的咒骂着,“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发烧发到梦游吗?”
  “冰鳍!”我真是又惊又喜,这个家伙不但有实体,而且还是超级坏脾气,准是冰鳍没错!
  “大路痴,看看这是哪里吧!”我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头,指着周围问道。
  “妈妈本来把我送到校门口的,我听见有谁叫我,回过神来已经在这里了,现在是六月,可这里怎么到处都是菊花啊?”伴着冰鳍的话语,一阵淡淡的菊香飘入我鼻端,这香气瞬间变得浓烈,浓得让人窒息。转头四顾,迷雾不知何时已散去,我和冰鳍竟然站在一望无际的菊花深处。
  无边无际的,鲜艳的,黄色菊花……
  头,又开始重起来,意识渐渐混浊……
  我拼命撑着去拉冰鳍:“快走,不能留在这里!”
  然而,冰鳍笑了……
  “怎么能走呢?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他握紧我的手,“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
  无法挣脱……混乱中,我看见了冰鳍的眼神,无机质的冰冷眼神……这个……不是冰鳍!
  难道又是刚才那个家伙在作弄我?“雪川!”我大喊它的名字,“冰鳍”一瞬间停止了行动,冷冷的注视着我,带着困惑的眼神。
  它不是雪川!是比雪川更具攻击性的危险者!最糟糕的是——它可能占据了冰鳍的身体!
  “你是谁?”
  我的话引起他更大的困惑:“我是谁……我是谁?”这个死灵迷失了自我,可能已经变成了恶灵!
  在手指上贯注了可怕的力量,“冰鳍”将我拉近身边,仔细而执著的注视着。我不敢发出声音,他也沉默不语,我不知道沉默尽头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
  “错了……”明知道它代表的危险,我还是深深体会到这句话里绝望的寂寞。占据冰鳍身体的家伙猛地推开我,“还不是,你和这个都不是!全都是骗子!”它疯狂的拉扯着头发,那可是冰鳍的头发。
  “明明是你自己搞错的!不要拿冰鳍撒气!”我竭力想阻止它疯狂的行动,可是却把自己也卷进了危险之中——它用冰鳍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会这样死去吗?这一刻,我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那么寂寞……“冰鳍”的眼神。附身于冰鳍之上的灵魂即使死去也无法摆脱这份寂寞。这寂寞,比死亡更让我恐惧,我无法再多看一秒……
  渐渐远离的意识里,我伸手去遮挡那双悲伤的眼睛,一朵摇曳的黄菊在我慢慢模糊的视野里映下最后的身姿……
  忽然间,颈上的钳制松开了——我跌倒在地上不住喘气,而“冰鳍”则像被阳光灼伤一样遮住了眼睛:“这是什么?”
  我将视线转向右手,原来我还握着那枝通草菊……我无意间用拿菊花的手去触碰那家伙的眼睛!
  “你拿的那是什么?”它嘶喊。
  “菊花啊,这里到处都是……”我疑惑的说。明明身处菊花深处,这个家伙却还问我拿的是什么。
  “不可能!”他断然而惶惑的打断我,“哪里有菊花?我看不见!只要找到菊花就能见到那个人,可到处都没有!”
  “你自己看啊……”我随手一指,却吃惊得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这里的确没有一朵菊花,何时,这里变成了地狱……
  幽暗的牢房和堆积的尸骨,还有死亡那潮湿的气息,这里,是哪里?
  “这就是它眼中的世界啊……”沉稳的声音响起,令人安心。我立刻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雪川!”我病急乱投医,“你在哪里?你看这就是你想见的人!快让他离开冰鳍!”
  刹那间,温暖的光芒从我手中的通草菊上溢出,像潮水一样涌入这间发霉的囚室,光流里,雪川的身影浮现出来——难怪要借助我去见他想见的人,附身在通草菊花上的雪川的确无法自由移动啊!
  雪川回过头,霎时间我有些乱视……有两个冰鳍?酷似冰鳍的雪川穿着旧式的学生制服,仔细看,不像冰鳍的眼睛带着微微的茶色,雪川瞳孔颜色更黑,那种不透明的黑色,简直就像——我的眼睛!
  雪川透过冰鳍静静的看着身体里面的家伙:“雾谷……出来!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冰鳍的身体突然剧烈的痉挛起来,我知道雪川呼唤的是足以左右那个家伙的最重要的“名字”。就在跑过去扶住瘫软在地的冰鳍的那一瞬,我看见同样身穿旧式学生服的身影从冰鳍体内脱离出来。
  与雪川一样,叫“雾谷”的家伙也是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并没有一般死灵的那种狂躁,被驱离的雾谷用困惑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悲伤的注视着雪川:“你是谁?”
  无法形容的表情阵风一样掠过雪川的脸庞。他避开了雾谷的提问,淡淡的说:“你在找谁?”
  “我……”雾谷慢慢举起手扶住额角,痛苦的表情浮上眉头,“我在找和我约定的人,他说,菊花会为我带路,菊花,在哪里……”
  “那是个什么样的约定呢,雾谷?”
  雾谷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浓,他沾着血的手指纠缠着暗淡的黑发:“……约定,我知道有个约定……可是我不记得了,不记得约定过什么……”
  雪川悲伤的微笑像夜幕下静静开放的花:“……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雾谷刹那间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雪川,异样的火焰燃烧在它眼底——“雪川……你是雪川!”
  我曾经在雾谷面前喊出过这个名字,可他完全没有想起,死灵是很固执的存在,如果他不想听,就听不见,不想看,就看不见。除非他自己记起,否则别人无论向它提多少次也没用。
  “我想起来了……雪川,你这个骗子!”雾谷用徘徊在失控边缘平静声音诉说着令人震惊的事实,“说什么最重要的朋友,说什么重阳菊花开放之日一起把酒言欢,根本没有菊花!哪里都没有!”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呢?为什么不辩解呢?我扶着冰鳍,看着死灵的爱恨纠缠。
  “听我说,雾谷……”雪川微笑着低下头,把表情藏在低垂的刘海里,“我一直……那么胆小,在家乡也好,在日本留学也好,从来都交不到朋友,只有你向我伸出手;没有勇气,不敢面对直面枪林弹雨,我只会躲在书斋里写些没用的文章,还说什么抨击时弊,只有你从来不嘲笑我;那个时候,我没有和你们一起走上街头,只有你没有指责我,还说如果有命回来的话,重阳再聚……”
  “我不想听,雪川!”雾谷冷笑着,一步步逼近雪川,“胆小鬼可以原谅,背信者却无可饶恕!”
  雪川完全没有回避,似乎已经决定甘之如饴的接受一切,我看见雾谷的手带着阴惨的黑气伸向他。难道雪川要任化为恶灵的雾谷将自己拖进地狱吗?不但他们会一起万劫不复,而且,我和冰鳍也可能会永远的困在这片幻境中……
  “明明是你自己看不见!雾谷!”我脱口喊出,“你的身边到处都是菊花,可你根本不去看!”
  “住口,火翼!”雪川厉声呵斥我,可我顾不得那么多:“雪川是太胆小没有勇气去做什么,可是着并不代表他的心就没有受到煎熬啊!他不能够行动,可是却一直在等你!在你身上的死亡,在你身上的时间,在和他身上的是一样的!”我举起手中的菊花,连同被我放入衣袋的那封信,“没有勇气表达的人所受煎熬,更加强烈啊!”
  “他听不见!火翼!”雪川黯然的阻止我,“我也知道这样下去前面就只有地狱,可是我帮不了他——雾谷他……根本不想听!”
  所以就准备一起堕入地狱吗?为什么呢,明明如此的思念,近乎绝望的思念,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传达……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夺去了我手中的通草菊,我慌乱的抬起头,发现已经清醒的冰鳍镇定的握着菊花和书信,缓缓的向雾谷走去——“你侵占我的身体的时候,我也看了你的记忆——还不明白吗雾谷,你已经死了!”
  冰鳍近乎残酷的向死灵诉说着它们不得不听的事实,雾谷的眼神开始动摇了,而冰鳍的声音波澜不惊:“你为某个约定自杀而死,只是被这个约定束缚在人间而已!”
  让死灵觉悟到自己已死是件残酷的事,失去了执念的寄托,灵魂将烟消云散,什么也不会留下。
  “冰鳍!”我和雪川的呼喊同时响起,但已经迟了。雾谷带着恐惧死死的盯着冰鳍:“你胡说!”
  冰鳍冷笑起来:“那你说为什么你的脸色那么苍白?”伴着话音,雾谷年轻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色,浮现着淡青的死影。“你说为什么你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大大小小的伤口出现在雾谷的身上,洁净的学生服被凝固的鲜血所浸渍,我近乎无力的看这冰鳍不动声色的说出最后的话:“最关键的一点是——你怎么解释你脖子上的那道伤痕?”
  结着血痂,皮肉翻卷的伤口出现在雾谷还带着少年纤细感觉的颈项上,大量鲜血涌出所呈现的暗黑之中,依稀浮现着苍白的颈骨……
  雾谷困惑而缓慢的抬起手,抚摸着那道伤痕,然后抬起眼睛惊讶的环顾周围的我们,好像在质问,又好像在求助:“我有什么错?是雪川骗了我!我看不见他和我约定过的菊花,一朵也看不见!”
  “你当然看不见。因为你死在初夏,死在没有菊花的季节!”冰鳍笑了起来,宁静而冰冷,“今天……就是你的死祭!”
  “住口!冰鳍!住口!”雪川绝望的呼喊里,我听见了崩裂的声音——仿佛强风吹过沙之雕塑一般,细沙开始从雾谷的身体渐渐剥离……
  雾谷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自己身上崩解下来的粉末,徒劳的想捕捉它们,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自己步向毁灭的命运:“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就消失!我还没有完成和雪川的约定!”
  明明他就在你面前啊,明明他想见你的心情和你想见他的是一样的啊!被执念束缚的死灵,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呢……
  冰鳍指着雪川对雾谷说:“这个人得到你在狱中自杀的消息后,知道你一定会被约定所束缚,所以他一直在找能做出永不凋谢的花朵的人,他要让菊花不分季节永远开放,引导你来到他的身边……”
  寂寞的笑容浮现在雪川的脸上:“可惜太迟了,那时我没能引导他,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我总是……什么也做不了……”
  冰鳍深深的注视着美丽的幽灵:“知道吗雾谷,是你看不见他留在菊花上的思念,那种直到死后都没有停止的思念,这个人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有来,一直都没有——”冰鳍静静的举起了手伸向雾谷,他的指间,握着那枝菊花——缚着书信的通草菊:“雾谷,背信的人,失约的人——是你!”
  雾谷迷惑的睁大双眼,犹豫着伸出正在崩散的手指,接过了花枝和书信——在看见薄纸上异国文字的那一瞬间,感情的飓风席卷了他整个脸庞……
  他那只正在化为齑粉的右手慢慢抬起,按住苍白的嘴唇,低垂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眼睛里的神色,但那不住的轻轻抽搐的紧锁眉头却透露了他内心巨大的波澜……
  雾谷的肩膀轻颤着,仿佛被丝弦牵拉着一般,他慢慢转向雪川,抬起头……
  美丽的幽灵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无边无际的菊花幻象冲破了阴暗的囚室,一直伸展到天边。
  “雪川……原来你种了好多菊花啊,酒在哪里?”这包含了太多情感的句子竟然成了雾谷最后的言语,从他向雪川伸出的那只手开始,崩解的态势不可遏抑的爆发开来,雪川惊呼着,徒劳的挽留着那四散的飞灰。
  伴着飘落的那枝菊花,残留在雪川眼中雾谷最后的表情,是微笑……
  雪川茫然的收回伸向飞舞在虚空之中的灰烬的手。虽然背对着我和冰鳍,但我们依然可以从他抽搐的肩膀上看出无法掩饰的哭泣的痕迹,他的力量似乎正伴着眼泪流失,穿着学生服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终于,可以走了……”卷着菊花瓣的风传来了他叹息般的声音,“谢谢你们,我的孩子……”
  通草菊和书写着日文假名的薄纸,散落成金色的灰尘……
  视线被风中飘舞的灿烂金色花瓣所遮蔽,等我再次看清眼前景物时,雪川已经不见踪影,一条小路出现在他曾经站立过的地方,远远的路的尽头,是我们的家。
  “雪川,是爷爷啊……”冰鳍突兀的话语让我着实大吃一惊,可他却面不改色,“你没看出来?果然很迟钝!雾谷把我们当成了爷爷,就是因为他死的时候,爷爷正是我们这个年纪。”
  记忆渐渐得连成了线,留学日本的祖父,做通草菊的祖母,《菊花之盟》的传说,写着日文假名的书信,被认作冰鳍的雪川,被当作雪川的眼睛的,我的眼睛……
  “怎么会?爷爷在那种东西面前不是一直用讷言这个名字吗?而且雪川他……那么年轻!”我还在做垂死挣扎,冷汗都流下来了——我居然对指责祖父偷看我的《御法度》……
  “那是爷爷的思念啊……与少年时代相连的,永远年轻的思念……”冰鳍笑了,“爷爷年轻时是文学青年呢,雾谷和雪川,应该是他和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取的笔名吧……”
  代表梦想的名字,就是爷爷最重要的名字吗……
  “这是你偷看雾谷的记忆知道的吧!”我不屑的看着冰鳍,“你还知道什么?”
  “《古今集》里的一首和歌!”冰鳍意味深长的笑了。
  “和歌……”我的脑中浮现出那缚在菊花上的日文书信,以及雾谷看信时那微妙变化着的容颜。
  “此身如朝露,惟惜与君缘。相逢如可换,不辞赴黄泉。”冰鳍加快步伐跑到了我的前面,我看不见他吟咏这首歌时的表情,在通向家门的路上,远远的传来他活力十足的呼唤:“要走了,火翼!”
  回过头,我注视着那一望无际的清澄的金黄色,这片菊花,以后也不会再看到了吧……
  所以,在离开之前,就让我把这片沾染着思念的景色,永远的映在眼中……
  后记:我想,那个世界未必只有恐怖和残酷,留在世间的死灵,也并不一定只是因为怨恨,他们怀抱着执念,是因为他们有不得不完成的事和不得不见的人吧,有人曾经说过:也许我们思念死去的人的心情,和他们思念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真是温暖,我想写这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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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正黛副妾宝琴 怎一个爽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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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05-7-29 17:41:07
  我已经学乖了——傍晚放学,夕阳反照的时候,对那些逆着光迎面走来问路的家伙,一定要装作看不见,只要搭理了一个其他的就都会围上来,没完没了。
  过了眼前的石桥,沿着河岸再走一段就到家了,可是偏偏又碰上这样的家伙——看不清面目,只知道是个少女:穿着洁净的病号服,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手里还提着那种过了时的百褶灯笼。天还没有黑到要打灯笼的地步吧!果然没错,这是个绝对搭理不得家伙——它光张嘴不出声。
  我拥有看得见这些家伙的眼睛,却没有听得见它们声音的耳朵。
  “那边!”身边的堂弟指了指,提灯笼的少女感激的点点头,朝和我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冰鳍!”我责备的喊着小我一个月的堂弟的乳名,“虽然你又‘看得见’又‘听得见’,可它是什么你不会到今天还认不清吧?”
  “它问林家潮在哪里,火翼。”冰鳍皱起了眉头,“林家潮……不是姑丈的名字吗……”
  “哪有那么巧,姑丈又不住在我们这边!”我不以为然,“最要紧的是别和这些家伙扯上关系!”
  “就怕有个什么……所以我指了相反的路。希望它别找回来才好……”冰鳍沉吟起来。
  我回头看去,路上果然已经空荡荡的了。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夜行少女手中摇曳着的那盏过时的百褶灯笼,还有被昏黄的火光映出的,描绘在灯笼上的浓紫色龙胆花……
  一回到家就发现祖母和婶婶忙里忙外的,原来姑姑一家来了。
  “未免太巧了吧……”在结伴穿过檐廊去自己厢房的路上,冰鳍大大的皱起了眉头,我也有些担心了,勉强笑着:“说是姑姑和姑丈闹了别扭,一气之下才回娘家的。”
  “能让倔强的姑姑回她最讨厌的地方,这个别扭可真不小啊!”
  冰鳍说得没错,因为很早以前过世的祖父曾强烈反对姑姑的婚事,任性的姑姑便发誓再也不回这座我家世代居住的祖宅。后来除了祖父的葬礼,姑姑果然没有再来过。难道这一次……
  询问姑丈去向的提灯少女的背影闪过我眼前。这时,妈妈的声音从我们身旁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我们从小玩到大的,炽华,不是我说你,你也得改改改性子了!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居然是因为夫妻吵架的事!”妈妈在和姑姑说话。我拉着冰鳍躲到雕窗底下,开始偷听。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炽华!”温柔的妈妈关键时总是非常强硬。
  “阿潮他……藏了别的女人给的信物!”平时风风火火的姑姑,今天说话却有气无力的,“我一生气就一把火烧掉,扔到垃圾箱去了!可是阿潮他跟我急,我赌气说她好你跟她过算啦,阿潮他……他居然说,跟她过也比跟你过强……”
  “我说林家潮虽然也有错,可你更你不对!得你先道歉,炽华!”
  “阿薰!”姑姑大喊妈妈的名字,“事情没那么简单!阿薰你听说过……‘七搭七”吗?“
  我和冰鳍吃惊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姑姑突然提起的典故非常凶险——“七搭七”是说在某个地方,如果头一个人的“七七”之内有第二个人死去的话,那么就有第三个人在“七七”之内非死不可。
  “这种老人家的说法,跟你夫妻吵架有什么关系?”妈妈责备姑姑。
  “我说出来,你别骂我……”姑姑犹豫着,“阿潮他……可能就是‘七搭七”的第三个人!“”胡说什么!多不吉利!“
  “是真的!就在阿潮说要和那个女人过的晚上,我就觉得小区里来了什么,有人说看见了鬼火!闹腾了一夜,结果旁边楼上的老人家去世了,我还没当回事,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又有人过世了,这回就在我们楼上,而且死掉的先生,只有五十几岁啊!”
  “可能是巧合啊!老人家本来年纪就大了,隔壁的先生可能有你不知道的病也说不定!”
  “不是的阿薰!第三天夜里闹得更厉害,我知道就在家门口……不知为什么那个东西没进来,天亮一开门我就看见养在阳台上的小鸟死在那里!被烧死的!别提多难看了!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冲着谁的,突然就想起阿潮告诉我,送他信物的女人——已经死了!就是她做的‘七搭七’,她想带阿潮走!没有第三个人死……是不会结束的!”
  “哪里会有这种事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小鸟也代你们挡了灾啊!”
  我听见冰鳍冷笑了一声,的确,要真像妈妈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姑姑几乎要哭了:“可是阿薰……第四天,第四天又有人死了!这回是楼下的大婶!而且对门的年轻媳妇也传说病危了,越来越近了,就是沿着从垃圾箱到我家的路线!那个女人,越来越近了!她和阿潮居然相爱到这种程度……阿潮这个风流鬼!”
  什么嘛,任性的姑姑这个时候还要责怪姑丈!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却差一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一瞬间……我看见了苍白的火焰——如同明净镜面的反光。
  等到我的眼睛再次看清面前的景物——“吓死我了,原来是姑丈啊!”我拍着心口,拼命压低声音。冰鳍也站了起来,向突然出现的姑丈欠了欠身。姑丈看了看妈妈房间紧闭的大门之后,就随我们一起沿着檐廊向后房走去。他的女儿爱梨正趴在他肩膀上睡着。可能因为失去心爱小鸟的关系吧,这个六岁的小姑娘刚刚哭过,小脸揉得红红的。
  “姑丈几时来的?”冰鳍很难得的主动开口。
  “跟你姑姑一起来的。”姑丈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回答。
  “是吗,吵了架的夫妻结伴回娘家啊!”冰鳍讽刺的话里有意味深长的暗示,姑丈立刻变了脸色。
  冰鳍用眼角看着姑丈:“画家是不是总会风流一点呢,被姑姑烧掉的那个信物……如果是穿病号服的女孩子送的,那就应该……是灯笼吧……”
  “就是那个画着紫色龙胆花的百褶灯笼吗?果然是她啊!”我恍然大悟。
  姑丈的脚步忽然停止了,仿佛支持不住一般,他慢慢的跌坐在廊檐边的美人靠上,冷汗顺着苍白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的声音颤抖着:“连什么样的女孩都知道……连灯笼和图案都知道!连炽华都不一定了解这个!所以我不喜欢这个家……我怕到不敢来!真像你们爷爷,在你们面前根本什么都瞒不住!”
  “姑丈,你最好坦白吧。”冰鳍非常冷静,“可能你自己看不见——你被白火包围住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那始终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啊。”
  “什么火……”姑丈环顾四周,似乎看不见冰鳍说的东西,他苦笑起来,“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提灯笼的女孩……芊芊,是我邻居啊……”
  原来姑丈少年时隔壁住着一户扎灯笼的人家,那家有个生病的女儿,叫做芊芊。芊芊的病好像很麻烦,医生说她也许等不到长成大人了。因为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的缘故,那家人不可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所以芊芊总是很悲伤,时常害怕的想,是不是她一死,别人就把她给忘记了。
  那时候姑丈常去这户人家帮忙画灯笼,画灯笼是假,姑丈其实是想见芊芊,因为寂寞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姑丈想方设法逗芊芊开心,有一次把准备卖的百褶灯笼偷偷拿到她床边,那时正值深秋,姑丈便将庭院一角静静开放的龙胆花描绘在灯笼上,送给这位悲伤的少女。
  这是芊芊最珍视的礼物。所以她即使在前往医院接受手术时也带着这盏灯笼。
  “一天傍晚夕阳反照的时刻,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忽然看见芊芊穿着病号服,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姑丈的双手握紧了,“她要我留着这个灯笼,要我永远不要忘记她,说完就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芊芊手术失败……没下手术台就已经……可是她真的来过!这个灯笼可以证明啊!”
  “就这些?”我总觉得姑丈的自白里少了重要的东西。
  “怎可能!”冰鳍冷冷的说,“那种东西不会主动缠上人的,除非你还想着她或答应过她什么?”
  我完全同意冰鳍的说法:“真不可靠!难怪爷爷不要你做女婿!”
  “真可怕……”姑丈无可奈何的看着我们,“你们的爷爷当年一见我就强烈反对我和你姑姑的婚事,我还以为他嫌弃我的职业,非常不服气,有一次单独找他想说服他。可你们的爷爷提起了芊芊的事,说的一分不差……太可怕了……包括芊芊留下的灯笼,包括我答应芊芊的话……”
  “爷爷他最不喜欢身边不干净的人了,你还送上门去!”我开始同情姑丈了。
  “你爷爷很宠你姑姑,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姑丈笑了,“虽然始终没有亲口答应这桩婚事,但他在灯笼上写了几个字,说是封印……没有让你们的姑姑知道……”
  “封印?”
  “是四个字——还君明珠。”
  虽然知道失礼,我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爷爷的风格啊!冰鳍却皱起眉头责备我:“火翼别打岔,姑丈你答应了芊芊什么?”
  姑丈犹豫了,慢慢的用手遮住脸庞:“我答应她……只要我愿意,我们随时都能在一起,幸福的……在一起……”
  “什么啊!这不就是‘契约’吗!”我脱口而出,“姑丈看不出芊芊她喜欢上你了吗!给她希望,让她的愿望化为执念,把她留在这世界上的是姑丈你啊!”
  冰鳍向姑丈解释:“你无意中和芊芊定下的‘契约’,使她变成死灵附在了灯笼上,本来爷爷已经把她封住了,可姑姑烧掉灯笼,破坏了封印,芊芊便自由了。最后你们的对话让‘契约’生效——姑姑让你和芊芊去过日子,而你并没有拒绝!”
  “怎么可能!而且那是气话啊!”姑丈痛苦的抱住头,“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弄不清当时究竟喜不喜欢啊!也许只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呢,也许只是少年时代的憧憬呢,难道芊芊不明白吗!”
  “关心也好,憧憬也好,对于姑丈来说那只是一段不一样的回忆而已。”冰鳍有些寂寞的微笑了起来,“……可是对与芊芊而言,那却是一生一次,唯一的恋情……”
  沉默飘荡在廊檐之上,晚风送来姑丈赌气的低语:“倒不如和芊芊去!反正她那么温柔!”
  “还没得到教训啊!小心说到坏时辰上去……”我实在受不了姑姑这对夫妻的小孩子脾气。
  冰鳍则反问姑丈:“姑丈来这边,难道不是为了躲芊芊吗?”
  姑丈尴尬的笑了:“怎么说呢……毕竟你们的爷爷曾经住在这里……”
  “爷爷都去世十年了,小的还可以,那种大东西恐怕这个屋子拦不住。”冰鳍说的也太不留情了。我不服气了:“不一定吧,芊芊她不是连姑丈的家也没能进吗!”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个……”冰鳍沉吟起来,“说起来,那种新房子应该更应付不了才对……”
  “说了那么多,其实完全是猜测不是吗?如果真是芊芊的话,为什么要兜这么大圈子做”七搭七“呢?所以,也许都只是巧合吧!”我努力改变气氛,可是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根本没人理我。
  “我的小鸟……”带着哭腔的童声响起,原来爱梨被吵醒了。爱梨就好了,她出生在祖父去世之后,所以没像我和冰鳍那样被掩藏起性别来教养,也不曾取象征着强大幻兽的奇怪乳名,我叫“火翼”还好,要知道祖父当时想给姑姑的孩子取名“岚牙”的,小姑娘若有这么个怪名字,那实在太可怜啦。
  最关键的一点是,爱梨完全没有遗传到祖父那种多余的能力,我曾经问过她又没有看过别人看不见的奇怪东西,她笑嘻嘻的回答我:“我看得见的别人都看得见!”
  真可爱,不像那一个——我瞥了冰鳍一眼:“好在我有个讨人喜欢的妹妹!”
  “是啊!不然家里有两个不可爱的女生,那可太不幸了!”冰鳍立刻面不改色的反驳我,忽然,他惊讶的睁大眼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的?”
  我这才发现,包围着姑丈的苍白火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扩大,蔓延过了整个走廊。被光线模糊的檐廊尽头,一道依稀的人影正向我们这边慢慢逼近——“谁!”我和冰鳍同时站了起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这种开朗快活的声音是我所熟悉的——那是重华叔叔的声音。
  冰鳍空出座位让重华叔叔坐下,别看平时对人冷冰冰的,冰鳍他特别敬爱自己的父亲。
  “说什么呢,你和孩子们?神神秘秘的!”叔叔问姑丈。
  姑丈勉强的笑着:“灯笼,灯笼的鬼故事……”
  “那个啊!”叔叔大笑起来,“说到灯笼的鬼故事我倒想起来了,爸爸过世的那天,家门口的河对面,人来人往的,好多灯笼飘来飘去啊!”
  我和冰鳍对看一眼,变了脸色。“害怕了吧!”叔叔得意的笑着,“其实以前爸爸都不准我们讲鬼故事的,说会引来奇怪的东西,我可从来没见过!”
  的确着间老宅里是不能随便讲鬼故事,因为常年居住在这里的那些东西会因此而围上来,叔叔不讲我和冰鳍都没注意到——今天家里异常的干净,它们,一个也没有出现!
  ——是什么力量,让它们唯恐避之不及?
  完全不顾我和冰鳍还有姑丈难看的脸色,叔叔故作神秘的说:“是不该讲这些话的,今天就不太顺,我下一班就看见个灯笼一闪而过,晃进家门了!对了,下午巷口的老奶奶过世了,隔壁的先生又送医院啦!不跟你们说了,我找空华商量一下哪个去吊唁哪个去探病才好!来来爱梨,小舅舅带你到大舅舅那里去!”叔叔抱起顺从的向他张开双臂的爱梨,沿着檐廊一路玩笑着找我爸爸去了。
  “灯笼……难道她已经找来了!这么快……”姑丈的声音颤抖着。
  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芊芊进不了姑丈的家,却带得走别人,进了这边的门。弄不好是因为只有姑丈家里才有它害怕的东西……”
  突然冰鳍脸色凝重起来:“什么时候,走廊变得这么黑的!”
  没错,刚刚包围着姑丈的苍白火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沉浸在黑暗中的走廊上,无数无形之物蠢蠢欲动,数不胜数——它们,又回来了!而且有这么多!
  难道可以驱逐这些东西的,是那种苍白的火焰!这火焰,究竟从何而来?
  “不管怎么说先去家祠吧,那里有祖先的灵牌!爷爷的也在那里!”冰鳍果断的决定。
  眼看着檐廊尽头就在前边的,可是怎么忽然变远了呢,我们下意识的跑了起来。可是檐廊的尽头渐渐退出我们的视野,明明是天天都走的道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漫长,怎么跑也跑不完啊……
  姑丈渐渐停止了脚步。他甩开冰鳍的手,用一种苦闷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真的是芊芊吗?那么善良的女孩子,居然夺走了这么多条人命……”
  我和冰鳍惊讶的注视着姑丈,他扶住额角,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如果……如果当时我不答应她就好了……不承认也不行,我已经连累太多人了……”
  “不能停下来!”我大喊,“这里很危险!”
  冰鳍再次拉住姑丈:“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这样子只会让死灵有机可乘!”
  “林家潮,你在那里干什么!”强悍的呼喊声从走廊的那头传来,我们还没来得及阻止姑姑就穿过黑暗疾步走来,虽然声音狠狠的,可她却红着眼眶,忽然间她惊叫起来,“咦,这是哪里啊?”
  糟了,连姑姑也被卷进来了!
  姑丈的脸色黯淡下来,他再一次甩开冰鳍,一步一步的后退着:“如果找不到我的话,芊芊是不是还会带走别人呢?她会一直不停的杀人吧……所以……”姑丈的背后,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我和冰鳍的动作同时冻结了——因为那幽深的黑暗里,一点微小的灯光摇摇晃晃的浮现出来……
  昏黄的灯光上蒙着淡淡的紫影,那是——龙胆花!
  “小心!”我和冰鳍同时大喊,在姑姑困惑的惊叫里,姑丈像被什么拉扯住一样朝一个方向猛地倾斜过去,他张惶的对抗着将他拉扯过去的空荡荡的黑暗,拼命挣扎着:“是什么啊!什么在拉我!”
  “什么也没有啊!”姑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吓我,阿潮!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被你骗!”
  不能怪姑姑任性啊——因为她看不见!我和冰鳍从惊吓中回过神过来,连忙跑过去拉住姑丈的左手——他的右手,握在另一个人手里:那个人,穿着洁净的病号服,扎着长长的麻花辫,提着描绘了龙胆花的,过时的百褶灯笼。
  “住手,芊芊!你已经死了!他不能和你在一起!”冰鳍大喊,但对方凝聚着执念的力量异常强大,不但是姑丈,连我们都快被它拖过去了。不像爷爷可以同时辨认、吸引和抗拒这些东西,我们除了“看得见”之外什么能力也没有啊!
  混乱间只觉得手上一轻,芊芊的力量减低了不少,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转头去看那个施以强大支援的人——是姑姑。她拉紧姑丈的手,表情异乎寻常的坚决:“不让你带走!我不能让你带他走!”
  姑姑与姑丈的牵绊,本来就比我们和他的深得多,虽然总是吵架,可果然只有姑姑拥有足以对抗芊芊的强烈思念。此刻姑姑毫不畏惧的注视着黑暗:“你在哪里?给我听着!这个家伙虽然又懒又笨又风流,完全没有任何优点,可我就是不会把他交给别人,因为他是我的丈夫!”
  ——这场危险的拔河比赛竟然取得了短暂的平衡。
  我看见寂寞的笑容浮现在芊芊的脸上,她的唇轻轻的动着,好像在说什么。难道,是放弃的话?
  “不要松手!”冰鳍觉察到了我的松懈,“她在说:那就把你们一起带过去!”
  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传了过来,我感到手里蓦地失去了重量,脚下的地面仿佛塌陷了一样完全无法依靠,原来姑丈的手已经从我手中滑脱,不确定的视野里,我看见姑丈他们三个被固体状的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而突然失去了重心的我则不可遏抑的向后栽倒……
  我跌进了……苍白的火焰中……
  明净的火焰呼啸着奔涌而出,霎时扑灭了檐廊上的黑暗。刹那间,响起了乱作一团的撞击声和惊呼声——冰鳍,姑姑和姑丈同时跌倒在我身边。好像就在一瞬间,芊芊的手失去了力量。
  苍白的火焰炽烈到睁不开眼的地步。我感到短短的衣角拂过头顶,那种高度——是小孩子!揉着跌痛的后脑勺,我抬起头,视野中出现一双异色的眼睛——爱梨的眼睛!
  爱梨的左眼,何时变成了灿烂的银瞳!
  “是谁杀了我的小鸟?”爱梨冰冷的声音是儿童不应有的,伴随着语声,那片白火更加的辉煌猛烈——原来,那是爱梨眼中的火焰啊!
  失了神的姑姑忽然指着前方,发出含糊的句子,我转回头——包围在苍白火焰中的走廊上,提灯笼的少女摆出痛苦的遮挡姿势,蓝色条纹的病号服,长长的麻花辫和她的脸色都被强光映得一片苍白……
  “芊芊!”姑丈惊恐的喊着。不仅是我和冰鳍,现在连连姑姑和姑丈都“看得见”了吗!
  不,不是!与其说姑姑他们拥有了不一样的眼睛,还不如说芊芊拥有了可见的形体——爱梨的白火使她无处遁形!
  难怪爱梨说她看得见的东西别人都看得见,原来她具有让那些东西显形的能力啊!是爱梨让芊芊进不了姑丈家的门,本应叫做“岚牙”的她还是遗传了祖父的一部分力量!
  “又是你!以前有你在我带不走阿潮!现在聚集了这么多人的力量,我可不怕你!”现了形的芊芊努力的站直身体。原来她做“七搭七”夺走无辜者的生命就是为了对抗爱梨!
  “赔我的小鸟!”爱梨全然不惧死灵的凶残,伴随着她的呼喊,白火百倍的膨胀起来。冰鳍站到了我身边,难得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了不起的能力……比爷爷还厉害……”
  仿佛阳光下坚冰溶解一样,芊芊的身体开始变形,烧灼的痕迹出现在蓝色条纹衣服上,那纤细的象牙色手指像蜡烛融化一样渐渐不成形状。芊芊拼命支撑着不瘫倒在地,可身体却像油脂一样软化流淌,她肌肉剥落的唇固执的呼喊着姑丈的名字——那是她留在人间的全部目的,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固执的声音,然而却完全没有恨意,没有后悔……
  看着渐渐扭曲的芊芊,爱梨的小脸上露出了不像孩子的残酷微笑……
  “爱梨!”姑丈看不出爱梨身体的变化,只是以为她像妈妈一样吓坏了,他本能的抱住女儿。
  可我知道——白火的力量太过强大了,那不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所能控制和操纵的啊!
  “等一等!爱梨!”我一把拉住爱梨的的手:“听我说,你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权力制裁她的不是你!所以……拜托你,不要这样……不要变成,我们不认识的爱梨……”
  “我的小鸟……”短暂的惊讶后,悲伤从爱梨的眼中满溢开来,随着眼泪滑出眼眶,“我最喜欢的小鸟……”她的左眼渐渐黯淡,伴着那楚楚可怜的神态,终于恢复了普通的瞳色,火焰,退却了……
  白火与黑暗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檐廊上此消彼长,芊芊从几近融化的半流质体里重新修复了她的身形。龙胆花的灯笼摇曳着……慢慢靠近……
  “一起走吧,阿潮。那时候你对我那么好,现在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一定可以幸福的,我会尽全力给你幸福的……”说出这些话的芊芊,那么诚恳,那么单纯,仿佛世界就只有你你我我这么简单……
  姑丈伸手抱紧爱梨,还有他在身旁颤抖着的姑姑,像看陌生人那样注视着芊芊。不解的表情浮现在死灵青白的面孔上,芊芊睁大期待而困惑的眼睛,像等待人收留的迷路猫。
  我知道冰鳍低下了头。一直不住的听着不同死灵那些绝望呼喊的他,也许比我更了解它们吧,所以,他一定承受着数倍于我的痛苦与挣扎……
  我们都看得见——任性的人类,固执的死灵……
  “对不起,芊芊……”姑丈的话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却出乎死灵的意料之外。
  “阿潮……”瞬间的恐惧闪过芊芊的双眼,但很快被更强的期待所取代,“快点!一起走啊!”
  “对不起,芊芊,不行。我不能丢下她们,和你一起……”
  在一起的念头,要幸福的念头,心爱的人……这些使芊芊得以存在,可是就是这个人,要亲口否定她存在的根源……
  “阿潮,一起走啊!”此刻芊芊固执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力,甚至可怜。
  姑丈抱紧了自己的亲人,而他的家人也还以同样温暖的拥抱,那是没有实体的死灵永远无法给予的拥抱,姑丈前所未有的镇定和坚决,“对不起,芊芊,我不如你坚强……像你一样抱着一点希望在黑暗中等待那么多年,我……做不到……自私也好,胆小也好,失信也好,被怎样嘲笑都无所谓——我就是,不能跟你走,因为在我身边的,是我最爱的人……我离不开她们!”
  芊芊俯视着慢慢跪坐在地上的姑丈一家,眼里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对不起,芊芊,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可以道歉,不停的道歉,一直到你满意为止,可只有和你一起走这件事,绝对不行!我的幸福……在这里……”
  寂寞的笑容浮现在芊芊的脸上,伴着这微风一样的笑容,她的身体刹那间变得透明。我用手遮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呼喊——我知道,冰鳍知道,对于死灵而言,变得透明代表着什么。
  我不知道人类和死灵,哪一个更脆弱——强大的死灵可以轻易的带走人类,但人类的心也可以轻易的毁灭死灵:只要让它们绝望就可以了,毁灭死灵就这么简单,就这么,残酷……
  芊芊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像阴影一样覆盖在她精致的面颊上。当她抬起头时,秋空一样晴朗明快的笑容占据了她整个表情。她向姑丈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笨阿潮!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呢!看你吓成这样!”提着她最珍视的那盏绘了龙胆花的灯笼,芊芊轻快的转了个身,留下一串开朗的笑声,“我是骗你的!什么带你走,什么在一起!我啊,只是说说罢了!”
  只是随便说说吗?真的不在乎吗,那为什么不敢回头,不敢再多看曾经那么爱过的人一眼?是怕眼神泄漏了秘密,还是怕感情决堤而出?
  明明那种轻快是装出来的——芊芊的手再也无力提起那盏灯笼,昏黄的灯笼摇晃着,坠落在地。
  向着走廊的那头,芊芊那不断变得稀薄透明的身体几乎要消失在一片浓黑之中——这行将消散的灵魂还看得见道路吗?还能走到那个世界吗?即使走到了彼岸,等待她的也许只有最残酷的惩罚吧,无论如何,她都背负着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任何时候都是孤独的,她始终得一个人寂寞的走完这最后的路程……
  “一个人走,可以吗?”冰鳍的声音越过我的身边,他赶到芊芊身边,捡起地上的灯笼,“我,送你一程吧……”
  “我也去!”我也不假思索的追了上去。
  芊芊感激的点了点头:“不远了,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呢……”
  抬头看去,走廊的尽头竟通向我家正门,门前那条古老的小河上,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座光之拱桥,变得意外遥远的彼岸,无数的灯笼摇曳着,络绎不绝……
  “就送到这里吧,前面不是两位能去的地方了。”站在桥边,芊芊微笑着向我们欠身告别,就像夕阳反照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不知以怎样的心情,我们目送她纤弱而坚强的背影消失在光桥之上……
  “灯笼!”冰鳍忽然想起忘了归还芊芊的灯笼,伸出手时,他惊讶的发现那盏百褶灯笼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朵浓紫的龙胆花还静静的躺在手心苍白的纸灰中……
  “死灵从不说谎,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失约。”冰鳍将脸埋在握花的手里,“按照约定,她成全了,她最爱的人的幸福……”
  飘飞的灰烬里,我轻轻的露出寂寞的笑容,是不是该告诉冰鳍呢,龙胆花的花语是——孤寂的恋情,以及——为悲伤的你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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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正黛副妾宝琴 怎一个爽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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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05-7-29 17:42:05
  ……于是天狮子就乘着狂雷,从天而降……
  这一刻,清醒像锋利的剪刀,一下子切断了我本来就不太深入的梦境。颠簸的车厢里,坐在前排副驾驶席上,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回过头来:“火翼,做噩梦了?”
  刚做的梦,一睁开眼就不记得了……我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车窗外,虽然刚过中午,可这种参天林木中的山路依然十分幽暗,开车的是冰鳍的父亲,也就是我叔叔重华,我家不得不赶在八月台风多起来以前修缮世居祖宅的屋顶,可旧梯子坏了,店里卖的又根本达不到老房子那种高度,于是叔叔就和邻省山里的远亲联络,租辆小卡车去那里拉一些高大的竹子回来自己打梯子。
  “我小时候去过!那个狮子村漂亮的不得了啊!”重华叔叔鼓动放暑假的我和冰鳍和他一起去,“而且村子很快就要废掉变成水库了,不去就没啦!”
  所以就来了,居然没有考虑到少跟筋的重华叔叔根本没弄清路,车在这片陌生山林崎岖的道路上从一大早一直颠到现在。我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座位里。有些奇怪啊……山林明明应当是充斥着灵气的地方,可这里意外的宁静,没有孤魂,没有木灵,没有魍魉,平静得像死去了一样……
  “听到什么声音没有,火翼……”前排的冰鳍忽然问道。我把头伸出车窗外,微微湿润的风送来了若有若无的散碎声音,像冬日降落在指间的细雪一般,那是无数的细小铃铛发出的冰凉絮语,唠唠叨叨的敲击着我的耳膜。我问冰鳍:“是铃声吧?”
  “铃声?我怎么听不见!”重华叔叔大笑起来,“不过狮子村村长家门口挂着好大一串铃铛呢,看来是走对路了!既然你们听得见,就指路吧!”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遗传了很久以前过世的祖父的能力,我和冰鳍拥有看得见那些东西的眼睛,不像我只能听见有实体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冰鳍甚至连那个世界的声音都可以听见。可如果我们听得见而叔叔却听不见的话,那这声音一定不正常。
  不知来自哪里的铃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浓绿的山坳后面,几家的白墙黑瓦探出头来,疏淡得仿佛不经意的戏笔。我和冰鳍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村子规模不小,可就是有点不对啊,说不出来不对在哪里,也许……太安静,太干净了吧。然而重华叔叔发出了快活的喊声:“到了!这里一点也没变呢!”顺着窄窄的土埂,他毫不减速的驾车直奔一户人家门口,这家的房子虽然和村里其他的一样式样古旧,但却格外气派,露出美丽木纹的重檐下悬垂着巨大而耀眼的火焰,那是好大一串铃铛。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便是这狮子村村长的家。
  “已经来了啊!重华二哥。”一个中年男子走出老屋,听称呼他应该比叔叔年幼,可看起来却苍老了很多。他客气的把我们让进屋内,屋里干净宽敞,可是铃声却格外嘈杂。“吵死了……”冰鳍揉着额头,吃力的靠在了椅背上。虽然山里比较凉爽,可铃声一直在耳边,滋味实在不好受。我给冰鳍扇着风:“屋里特别吵呢……”
  重华叔叔毫不在意,只是一味的向村长询问哪里有好竹子,可那个村长一听见冰鳍的抱怨,眼光马上就变了,他犹犹豫豫的窥看着我们,终于按捺不住:“这两位……是二哥家的?”
  叔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疏忽:“哎呀,你瞧我都忘了——大的是空华大哥家的,这个才是我儿子!”他揉了揉冰鳍微带茶色的头发。
  村长忽然变得意外的热情:“我记得二哥你和空华大哥是双生子吧,我们这里双生子算一个人,这两位也就是隔水不隔山啦!”这算什么话!
  “你家时虎也差不多大吧?”叔叔问起了村长的独子,“没回来过暑假吗?怎么没看他?”
  “他刚好出去!”村长似乎不太喜欢讲自己的孩子,迅速的转移了话题,“这几天我们村里正要举行祭典,不如让孩子们留下来玩玩吧!”
  “好啊好啊!”对于这个邀请,叔叔好像比我们还要热衷的样子。
  “干脆借个亲戚的喜气,请你们家少爷在祭典中舞狮子祈福吧!”村长的态度有点得寸进尺了。
  “没问题!”叔叔一口答应了下来,冰鳍抱怨起来:“爸爸,舞狮子这种事,谁会啊!”
  “不难,不难的!到时候只要披上狮子舞衣跟着铃声走就行了,就是门前的那串铃!”村长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我们身上,“两位少爷……都‘听得见’吧!”
  我立刻把脸转向另一边,脸色难看起来,冰鳍知道事情不妙,忍住笑解释道:“这是我堂姐!”
  为了避免那些东西的纠缠,我和冰鳍的头发都没留长,加上小的时候被祖父隐藏性别教养,所以到今天我们两个人也习惯像小时候那样穿相同的衣服,就算我现在没有穿裙子,也不能把我当男生吧!
  那个村长却放心的出了口气,不但没有道歉的意思,而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还在发愁让哪位少爷舞狮子好呢,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不用考虑啦!”这算什么人家?还懂不懂礼貌啊!
  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村长满足的带着叔叔去后山选竹子去了。居然要住在这里,简直是噩梦,难道这家没人听得见这吵闹的铃声吗?我和冰鳍洗了澡,换了村民自家织的青朽叶色土布单衫,马上逃到了屋外去了。开满野花的小路上铃声不至于响得这么厉害,好像质问一样。
  “什么祭典啊?”我踢着路边的石子,“没有听说过七月里舞狮子的,又不是过年!”
  冰鳍的气色还没有恢复,他点了点头:“看起来舞狮子是这个祭典的最重要的部分,就算深山里的风俗奇怪一点,也不该让外乡人来主祭吧,而且,火翼你听出来他们选择舞狮人的标准了吗?”
  我用描着芒草和萤火的团扇支着下巴:“他好像说我们都‘听得见’铃铛的声音……难道,不是人人都听得见,只有听得见的人才能舞狮子吗?”
  “所以才奇怪呀……”冰鳍低下了头,“祈福祭典即将到来,可这村里却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
  我勉强的笑了笑:“可能是个比较庄重的祭典吧……”暗淡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林叶,用金灰色的细线描绘着碧蓝的朝颜花纤细的轮廓,已近黄昏了。林间的小路掩映在孔雀羊齿华丽的叶瓣下,转过了一棵横躺的朽木,一片丝绒般的苔原展现在我们面前——湿润,丰厚,苍翠,还有用眼睛也能感受到的柔软,果然只有多雨的南方山林可以养出这么精致的苔!
  “真不得了!”我惊得连扇子都丢了,“可得挖一点带回去铺在庭院里面!”看着我摇摇晃晃的踏上苔原,冰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看你把鞋印都留在上面了!当心!”
  苔还真滑啊,如果一个不当心……
  “如果不当心就会掉下去!”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许多人就是这样掉进雷渊的。”
  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回过头,苔原边缘站着一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少年,一瞬间,我产生了直视夏日正午阳光一般的晕眩感。带着明朗的笑容,少年伸手指向我前方——因为地形的关系,初来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平滑的苍苔下竟藏着一眼深潭!那眼石潭像地狱张开的巨口,黑沉沉的潭水如同凝固了一般。这眼潭给人的感觉……非常得不好!虽然周围什么也没有,可是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脸都吓白了,跌跌撞撞的逃回冰鳍身边,忙不迭的向少年道谢,少年还以爽朗的笑声。
  “对了,你就是时虎吧!”忽然想起村长那个与我们差不多大的儿子,我立刻脱口而出。冰鳍轻轻咳嗽提醒我注意礼貌。
  “时虎!”少年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对对对,就是我呢!”运气真好,我猜对了,就连时虎本人都吃了一惊呢!“那你们就是要舞狮子的人了!”时虎坦率的打量着我们,“真是的,也不能请女孩子来舞狮吧!”这回轮到冰鳍发火了,的确他是长的秀气了一点,常被当成女生呢。我拼命忍住笑:“要舞狮的是这个,我堂弟!”
  “我说嘛!”时虎的反应几乎跟那个村长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家人!不过他好像非常容易亲近,我们便向他打听起祭典的事来。“这个祭典啊,其实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举行了。”时虎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说人们刚在这里定居时,山里的邪鬼吞吃人魂,山民便向天空祷告祈求保护……于是天狮子就乘着狂雷,从天而降……”少年的话语,好熟悉的话语……
  “天狮子……”山路上那个梦的碎片反射着时虎的语言之光,在我的脑中重新闪烁起来……
  “是啊,这个祭典就叫天狮子祭!就在这片苔原举行。”时虎点了点头,“你刚刚差一点落下去的那个深潭就是天狮子下来时的雷打出来的,所以叫雷渊!那里就封着山林里的邪鬼!”
  难怪我觉得那眼深潭无比险恶!
  “夜晚的山林很危险呢!”时虎指了个方向,“你们回去吧,千万不要往路的两边看,这是我们山里的规矩!”风掠过林梢,发出异样的呼啸,天已经暗了。
  “你呢?”冰鳍难得的开口了。
  “我?”时虎笑了起来,转身向着雷渊,“我还有事!”从某个角度看他的眼睛起来有些异样,那瞳孔看起来就像温润的黄玉一样。
  “那就晚上见了!”我拉着冰鳍踏上了归路。林间的能见度虽差,可是路倒不难走,很快铃声飘了过来,越来越响,一下子就看到村长家门了。就在进门的那一刻,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拦住我们。
  “回城里去,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迎接我们的是严厉的斥责,“别想介入祭典!”
  乘着微弱的天色,我看清骂我们的人是个少年,带着山林特有的粗犷气息的脸上有着不太相称的阴郁表情,也许是因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的缘故吧。“时虎!这一位少爷是主祭!这么没礼貌,小心我把你关起来!”村长的斥骂从杂乱的铃声里传出,我们清楚的听见他呼叫这个少年——时虎。
  我和冰鳍面面相觑——他是时虎?如果他是时虎的话。我们在林间遇见的那个……是谁?
  铃声激越起来。时虎恼恨的瞪了檐下的铃铛一眼,不情愿的收回手跟在我们后面进了主屋。从灯光下看他倒是个沉稳的少年。
  “我爸爸呢?”冰鳍发现了屋子里没有重华叔叔的身影,立刻问道。
  村长笑了:“二哥他因为砍了太多竹子一时带不下来,就住在林子里的狩屋了!”
  “什么!你让爸爸一个人住在山上!”冰鳍很难得的失去了自制力。
  “不用担心,那里很安全,主祭!”村长对冰鳍恭敬的称呼里有不怀好意的味道,“您只要安心的舞狮子就行了。明天祭典结束村里人手一空闲出来,就上山帮他运竹子下来!”
  越来越不对了!如果叔叔不回来,我们就得一直呆在村子里!难道他们这么怕我们在祭典结束之前离开村子吗?我喊了起来,“你们这是强迫人家参加什么天狮子祭!”
  一瞬间村长的脸色变了,他推开椅子逼近我:“你说什么!天狮子祭!谁告诉你们的!”
  我畏惧他的狂气:“村……村子里其他人讲的……”
  “说谎!”村长一声断喝,“这个村里除了我家没有人知道天狮子祭这个名字!你们碰见了谁?他跟你们说了什么!老实说!”这个人一步一步逼近,迹近疯狂……
  忽然,凌乱疾响着的铃声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刺入了我的耳膜……
  村长的动作停止了,他有些恐惧的回头看了自己的独子时虎一眼,那位阴郁的山村少年眯起了沉着的细长眼睛:“又开始了……天狮子的诅咒……它一定不原谅我们废村建水库的事……”
  “它果然不让我们离开这里!”村长的喉间发出破碎的低语,“它果然要杀光每一个人!”急促的敲门声猛地炸响了,屋外有人咒骂村长任意决定废村,哭诉家里有人因此得了疾病,一下子倒地不起。
  “我去看一看……”村长慌乱的穿上外衣,吩咐时虎,“你看好他们,决不能让他们逃了!”怀着尖锐的不祥感,我和冰鳍看着村长的背影消失在狮子村纯粹而浓黑的夜色中。
  时虎冷笑着环抱起双臂:“你们……去过雷渊了吧!”他指了指我的鞋——鞋上还残留着苔原的苍苔,“你们见到了吧——那个天狮子!”
  ……在雷渊旁边,我们只见到那位阳光般爽朗的少年,不是灵体,因为我听得见他的声音;也绝对不给人妖怪的感觉,他完全像人类,甚至比人更亲切温暖,难道他就是……天狮子!
  “这个天狮子祭……是牺牲祭典吧!”冰鳍冷静的看着时虎,“说白了就是用人做的,血祭!”时虎冷冷的瞥了我们一眼。冰鳍毫不畏惧:“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说起来是祈福的狮舞,可整个村里却连一点练习乐器的声音也没有,就连锣鼓声也听不到!”
  “对啊!祭典在那么滑的苔原上举行,听铃声引导的舞狮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进雷渊里去!主祭是外乡人不会很危险吗?”我也质问着。
  “这个祭典就是要把舞狮人引到雷渊里去!狮子是嗜血的动物,平息天狮子的诅咒,就要用人命!”冰鳍注视着时虎,“虽然其中的细节我是弄不清楚,可是如果没猜错的话,时虎,你也听得见铃声吧!这次的祭品——本来应该是你!”
  冰冷的笑容从时虎的眼角扩散了开来:“是的,如果你们不来的话,去天狮子那里的,就是我。”
  这一刻,我犹豫起来,如果苔原上的那个少年要的只是人命的话,为什么当时要提醒我前方的危险呢?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那个笑容爽朗的少年和嗜血的恶魔联系在一起;更何况,传说中他是作为保护者降落到人间的啊!我低声自语:“我觉得,天狮子,应该不会那么凶残……”
  “火翼!”冰鳍责备我,“这座山连一个魍魉也没有,却完全不给人干净的感觉,就是因为有强大的东西在啊!”的确,少年给人的感觉,存在感强的过分!
  “那也不能就说这个东西是邪恶的啊!”我反驳,“他怎么说也算救过我!”
  冰鳍冷笑:“不管那个少年是善是恶,你没有看见吗,他的眼睛,狮子一样黄玉色的眼睛!”
  “少年?”时虎眯起了细长的凤眼,“你们在雷渊边遇上的是个少年?”
  “是啊!不然你说是什么?”
  “我说的天狮子是……雷渊边的巨石——狮子形的巨石啊!”时虎露出了不可捉摸的表情。
  “没有啊!”我迷惑起来,“雷渊边上有巨石吗?”冰鳍摇头表示他也没看见时虎说的东西。
  一瞬间,时虎严厉的眼神变了,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暖,“跟我来!”
  站在门口那串巨大的铃铛下,圆铃在夜色里浮泛着浅浅的金光。“仔细看!”时虎低声说,我和冰鳍凑近几乎垂到地面的铃串,朦胧的光晕里,我们惊讶的发现——所有的铃铛都没有那颗发声的小珠!难怪一般人听不见所谓的铃声!这根本不是能够发出声音的铃铛!
  我喃喃自语:“我们听见的那个,究竟是什么声音?”
  “来了!”时虎指向黑暗,远远的林树依稀的轮廓间,一点小小的金光慢慢飘近,不是萤火虫,虽然一样渺小,但那是更辉煌的光芒!这点微光迤逦飞近,就在我们面前没入那一串重重叠叠的金铃中。
  “那家的病人刚刚去世了!”时虎冷笑起来,“明白了吗——这些铃是被天狮子的诅咒带走的人化成的,铃声就是那些无法升天的灵魂发出的悲鸣!”
  在我和冰鳍震惊的表情里,时虎慢慢伸手,扯住冰鳍的头发将他拉到面前:“……逃吧……”
  往哪里逃呢?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逃了。这夜间的山林为什么这么静呢?就像闷罐一样!有点虫声也好,有只夜鸟也好,就算有头野兽也无所谓——这死一般的寂静才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慌乱里我滑倒了,冰鳍在扶我时捡起了某个圆形的东西,那不是自然物的形状!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里,凭着触感,我们判断出那是把扇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扇子上应该描着芒草和萤火——这是我丢在雷渊边苔原上的扇子!这里是……雷渊!不能动!黑暗中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雷渊里!
  这时我们才想起违背了少年的忠告——夜行在山林中,绝对不可以往路的两边看!
  视野忽然间被柔和的金光照亮了,细碎的铃声响藤蔓一样伸展开来,那串巨大的铃铛竟然泅渡过无边的黑暗,尾随我们而来!“还好没逃掉!就这样开始吧,天狮子祭……”铃声中传来村长异样的语声,狮子舞衣的轮廓被荧光够勾勒出来,狮头下是村长失控而狂喜的脸,“把你们,交给天狮子!”
  “我们不是你儿子的替身!”冰鳍拦在我前面大喊。
  “哦……已经知道了嘛?这可由不得你呢……城里的小孩子怎么会明白,不公平啊!我们一家一直就是天狮子的祭品!”村长的诡异的笑脸曲扭了,“这村子里一直流传着天狮子的传说:早年人类无法在深山里生活下去,我的祖先便向山里的天狮子祈求,天狮子保佑平安和丰收,可代价是吞吃村民的灵魂。为了躲避狮口,灵魂化为铃铛等待升天的机会!我家供养这些铃,每代家长在某一年七月鬼门开时,在天狮子祭里投身雷渊!乘天狮子只顾着啃食我们的灵魂的时候,让村民们的灵魂升天!”
  一瞬间,有风吹过我的脑海……山道上那个消失的梦在我的心里明明灭灭,不太一样啊——村长的传说和少年的传说……
  “我亲眼看见父亲被雷渊吞噬,那个时候才两岁!那种恐惧,即使那么小都无法忘掉……”村长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后来我就不怕了……是谁规定的,谁规定我们非死不可……不就是个传说吗?我们活到今天难道是仰仗天狮子的力量吗!是我们自己在山里开出农田,修建家园!什么天狮子,只会在祭典里出现夺走人命!这村子心甘情愿供养雷渊的天狮子这种恶魔!我居然要为这样的村子卖命?”
  越来越奇怪了……那个少年不是说雷渊里封着的,是天狮子制服的吞吃人魂的邪鬼吗?
  “什么天狮子祭!我偏不举行!”村长举起了直拖到地面的铃铛,“看见了吗,从我父亲死去后积累下来的魂铃,这么多,每天都在吵!可是和活着比起来,这点声音又算什么?我决不会被天狮子吃掉!时虎也不会!”村长举起狮子舞衣,慢慢靠近冰鳍,“我要放弃这个村子,让天狮子永远的沉在水底!你就是最后的祭品!别怕,这铃声会引来天狮子的,一下子就好了!你就代替我的时虎……”
  “你真的认为……逃得掉吗?”沉静的语声里,出现了,另一头狮子……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雷渊的另一边,在他的身后是一块巨大的怪石——狮子状的怪石。
  白天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块石头啊!
  “是……时虎!那里是禁地啊!会死的!”村长一把抛下了铃铛和舞衣向雷渊跑去,想要带回犯忌的儿子,他跑得那么急,好像忘了这里是苔原,前面就是雷渊啊……
  在村长的眼睛里,这个少年就那么像时虎吗?我明明看见——他有着黄玉色的眼睛!
  “站住!那个不是时虎!”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大喊,然而已经晚了,无声无息的,村长在雷渊的上方消失了。并不是掉进去的,因为连一点水声也没有,村长简直就像,被吞掉了……
  一瞬间,那串魂铃沉默了,它们静静散开,纷纷向雷渊上空聚集,这种安静只持续了片刻,伴着突然震响的疯狂的铃声,一个巨大的魂铃从雷渊里升了起来,那种凄惨的声音,简直就像村长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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