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靡万千少女的《恋与制作人图片》到底是一款怎样的游戏

风靡万千少女风靡万千少女天呐噜,为什么我这么厉害!关注专栏更多最新文章{&debug&:false,&apiRoot&:&&,&paySDK&:&https:\u002F\u002Fpay.zhihu.com\u002Fapi\u002Fjs&,&wechatConfigAPI&:&\u002Fapi\u002Fwechat\u002Fjssdkconfig&,&name&:&production&,&instance&:&column&,&tokens&:{&X-XSRF-TOKEN&:null,&X-UDID&:null,&Authorization&:&oauth c3cef7c66aa9e6a1e3160e20&}}{&database&:{&Post&:{&&:{&title&:&灯会&,&author&:&yang-shu-xiang&,&content&:&\u003Cp\u003E那幅仕女图挂在父亲的书房里已经很多年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画中的女子低眉垂眼,手执长箫,一袭红裙曳地,素色的内摆上绘着鲜花。眼角抹着淡淡的胭脂,两襟掩映处,隐约露出的雪白领口宛如一线水痕。长长的衣袖垂落下来,袖口处,一只仙鹤翩跹欲飞。\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年幼的他就这样伫立着,良久,仿佛自己也置身画卷一般,痴想着他遥远的霞光水影的梦。一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才迟迟地意识到,或许是那时已近傍晚的缘故:斜阳,树影,老旧的书架,布满灰尘的房间。行将消逝的光线走进屋里,迟缓地,带着近乎哀愁的肃穆拥抱着墙上业已褪色的仕女图,仿佛一位老人。\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一月快结束时下了场大雪。\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房间里开着暖气。他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揉了揉眼睛,转过脸看着窗外。猫趴在窗台上呼呼大睡,到处不见人影。天气预报里说,大雪要持续三天。部分道路被迫关闭,但地铁还能正常使用。\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马路上开来扫雪车,黄色的警示灯闪烁不停。猫从窗台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又跳到枕头上,惬意地舔着爪子。窗外细雪纷飞,光秃秃的树干上满是白色。看了一阵,他厌倦了,翻过身背朝窗户,从猫手里抢来枕头抱进怀里。那种温暖的感觉使他一瞬间心旌摇曳。他看见猫踩着被子,轻捷地从他身上跨过,走到床的另一边。床头柜上摆着白色的灯具。\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每到下雪的时候,四下里总是静极了。房间里光线沉郁。零星的睡意缠绕着他,他闭上眼睛,把脸蒙进被子里,任由视线里涌入暗色。半梦半醒之间,柔软的床面犹如一只女人的手,将他紧紧握住。他想起小时候曾在公厕边上看见的一株夹竹桃。那样阴翳的天色,黑色的树枝一点点茁壮着,犹如童话中伸向天空的绿藤……艳丽的花瓣在雨中泣开。他低声喊出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手腕停在空中,浅蓝的牛仔衬衣外面套着一间灰色开领针织毛衣,袖口挽起。握住不锈钢汤匙的手指修长白皙。乞丐模样的男人从公厕出来,踩在湿滑的煤苔上摔了一跤。凉风渐起。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碗里的面条挑进汤匙,抿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领口微微敞开。夹竹桃满树的繁花就在水气弥漫的浑浊空气里缤纷自落。\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忽然间,树上的鸟群惊飞四散。\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睁开眼,以为是有人敲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猫。窗外依然飘着细碎的雪花,行道树枯细的姿影不知何时悄然爬上床单。他坐在床上发愣。好一阵子,才慢腾腾地起来,掀开被单,走进厕所打理干净。又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临走前给猫喂食,他想,那株夹竹桃大概已经不在了。\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初春的街道上只有几个零星的行人。马路两旁堆着积雪,黑色的电缆宛如裂缝划破城市天际线。\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约好见面的咖啡馆坐落在商业街的对面,既不崭新也不破旧,和成排的奢侈品商店遥遥相望。冬天里他每次路过,那种温暖并且洁净的气息总吸引着他,像是姑娘家疲倦地缩在沙发上抱着热饮欲言又止。他希望这里的墙上也能有挂衣服的架子。\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推门进来,她已经等了好一阵。中午的时候雪停了,现在,傍晚的夕照落在作为装饰的书架上,用它行将消失的手指抚摸着那些无人问津的书脊。一排排低矮的建筑沉浸在落日余晖之中犹如木船在金色的大海上漂浮。水手站在屋顶上高唱着远航的调子,接着纵身一跃,跳下桅杆,径直穿过街道,走进咖啡馆里。\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要了两杯咖啡。\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进门后,水手把旧外套挂在衣架上,摘下帽子,要了一杯朗姆酒。他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一面往嘴里灌酒,一面玩笑似的问道,漂亮姑娘们都去哪了。华灯初上,刚刚入夜的城市里游移着暧昧的光线。侍者端来咖啡。她挽起额前的刘海,凑近杯沿,说起元宵节那天有个灯会。所有的花灯都是仿古的,恰好这几天又下雪,一定特别好看……漂亮的姑娘呢?漂亮的姑娘呢?漂亮的姑娘们都去哪了?她还说,晚上指不定有汤圆吃。他有些敷衍地听着,一边把纸巾裁成方形,叠成纸鹤放进盘子里,又裁另一张纸。外面偶尔响起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来往的人们行色匆匆,嘴里冒着白气,他想着也许这就是马路上雾色弥漫的原因。\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借着醉意,水手走出一段弧线,摇摇晃晃地来到窗边,向街上的行人挥手致意。漆黑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苍白的月亮。水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抬手抹了抹嘴唇,又醉醺醺地坐下来,出神地望着对面广告牌上那张女人的脸。\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片刻,他回过神来,听见她说晚上的灯会要求穿古典样式的汉服。他忽然感到从小腹传来一丝凌厉的颤动。细雪霏霏,他依稀看见那座寂静的中式庭院里廖无一人。\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小时候猜过灯谜吗?\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摇头,偷偷观察着她在玻璃窗上的侧影,小心不被她发现。侧影所特有的沉默使他不必担心自己的凝视太过深入,他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睛宛如进行一场注目礼。\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摇摇欲坠的落日渐渐沉入夜的墓穴之中,几缕黯淡的光线在墙上映出一抹绯红。她岔开话题,说她昨晚又梦见自己去了喜欢的人家里拜访。不是什么节日,是生病探望。那个人的身体很不好。他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和灰色打底裤,眼镜是黑色的镜框。他拒绝了她。但后来,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约好在学校的地下停车场见面。很冷的冬天。北风穿过绵延的山脉吹向洼地,水泥浇筑的停车场里白炽灯涣散的光线有如一个病人,带着消毒水的味道离开幽暗的病床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知道她喜欢纯色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那天下午她摘了眼镜,戴一顶蓝色棒球帽,手里拿着相机。她让他靠在墙上,稍微朝右边侧过脸,自己则站在左边,调整光圈。快门发出几声响动,他听见有人走出电梯。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恰好撞见她跪在地上一手撑住身体略微前倾寻找角度的样子,她的姿势让他联想到一张柔软的大床。暖气开得很足…窗外落雪无声。她靠在布满灰尘的书架上,咬住嘴角,头发被汗水打湿。凌乱的浅色床单,窗台上昏昏欲睡的猫。\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休息一下吧。说着,她站起来递给他相机,空出来的手解开了领口的两只纽扣又擦了擦额前的汗。他把视线移向她胸口的位置,眼里立刻映入一片白皙。\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想什么呢。她敲敲桌子,一手托腮。天气可真够怪的……她自言自语地说道,看向马路两侧的脏雪,一面搅动杯子里的咖啡。氤氲的热气升起来,雾蒙蒙的遮住她的脸。她抱怨着,说眼看着都快二月了,这雪怎么就下个没完没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阿姨把门打开。她说她看见那个人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很痛苦的样子。于是她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印上一个浅浅的吻。阿姨掩上门,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她坐在地毯上等他醒来。风从窗户的缝隙穿过,搅动鹅黄的纱帘。她挪近了靠在床边。睡意袭来,她侧着脸趴在他的手臂上,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树叶慢慢合上眼睛。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中,那样凄恻,几乎是记忆式的,在她梦中回响。\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她继续讲述着,他看见那座庭院紧闭的大门被谁推开了。四顾无人,他迟疑着走进院子。彼时大雪方停,白墙黑瓦的庭院里四处覆盖着一层兔绒般的积雪。拱门后面是一条青砖铺就的长廊。长廊沿着湖水蜿蜒,掩以朱漆,两排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倒影在大片大片冰封的湖面上,雪水顺着屋檐滑落。惊醒的鱼儿在冰层下穿梭游曳。他用手指敲击着长廊两侧的栏杆,看见湖心的石山上立着一座八角亭。亭子与岸边以石桥相连;飞檐重叠,桥下流水涓涓。他走下长廊沿着湖边漫步,困惑着这偌大的庭院里何以空无一人。\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湖心亭东边种着好些常青的松柏,枯黄的草地上散落着零星的白色野花。垂柳的叶子早已落尽,那些爬满青苔的枝干如今被积雪所覆,瓷白青绿,错落有致地交织着,在微暗的天色下随风摇颤。这时候,院子里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又走了几步,月门后面隐约现出一道人影。借着傍晚晦暗的光线,他低头从月门穿过,看见被雨水打湿的石板路上那道影子单薄而纤细,散发出纸片般苍白的气息。影子的主人斜倚栏杆,手里提一只红灯笼,出神地望着湖面。灯笼映红了她的长裙。\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停立片刻,他悄不做声地从背后靠近她,伸手揽在她的腰际。长裙柔软的面料温暖地将他裹住,他顺势把头埋入她的黑发。芬芳拂面而来,他恍然间想起夏日里鲜花盛开的草地。他咬住她的耳朵,手指微微颤动着,缓慢上移,爬进她雪白的衣襟。\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醒来后,我们打闹了一会儿,然后一起弹琴。雨水敲打着玻璃,天色如晦,黑色的电线杆上泛起若有似无的潮气。四手联弹。阿姨端着水敲门进来,说好久没听见弹琴的声音了,这时他忽然转过来看了我一眼。\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好疲倦。\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雨仍然下个不停。庭院里夜色渐浓,屋檐下的雨珠缀成水帘滴落在暗色的湖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他扳动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过来看着自己;又捂住嘴不许她发出声音,解开她腰上的青丝束带。灯笼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坠入湖里。他听见火苗嗞的一声熄灭了。越过她裸露的肩部,一丝青烟从湖面徐徐升起。她扭头看向湖边的垂柳,木偶般缺乏生气的脸上却泛起胭脂样的颜色。\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远处是雾霭迷蒙的群山。他把她按倒在湖边,束发的丝带沉落湖底。雨水濡湿了她的长发,她躺在雪地上,失神地望着天空,素色衣袖同地面融为一体。他跪下来,掀开层层的裙摆,直到双腿迷人的曲线在眼前显露无遗。院子里雨声愈发激越。他把头埋进她的腿间。那种腥湿但温暖的气味俘虏了他,他贪婪地吮吸着有如沙漠中迷途的旅人。这时,一双柔软的手从后面悄悄地爬上他的身体。她抱住他,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咬紧嘴唇没有一丝声音。\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好喜欢他。她坐在木桌对面,轻声说道,所以梦真是神奇的东西,不是吗。\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湖面上,她漆黑的长发在水里四散开去,宛如墨色晕染。他疲惫地睁开眼睛,离开她的身体,看向对岸长廊上明灭的烛光。她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稍顷,他低下头,脸贴在她的肚脐上,孩童似的抚弄她凉软的胸乳。\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晚风吹过,水面上灯笼的倒影迅速黯淡下去,几近消失。庭院里的枯叶相互纠缠,发出沙沙的轻响。雨就要停了,他想。他伸出手,想要接住从屋檐上滴落的水珠,却忽然间被一股力量缠住。余烬重燃,她猛地翻过身子将他压在下面,分开双腿骑坐在他胸口。湿漉漉的长发绕过脖子,贴着身体的曲线垂落下来。仅仅一瞬间的光亮,他看见她的锁骨瓷器般纤弱皙清,素白的衣袖在烛火掩映下艳若云霞。这时候,火光熄灭了。黑暗里,他聆听着她呼吸的声音,眼前浮现出画中女子手执长箫的模样。艳红的衣袖上,一只仙鹤翩然欲飞。\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嘈杂的雨声渐渐止息。天色向晚,咖啡馆外的马路上亮起街灯,衣饰华丽的女子挽着男人的手臂在对街的商店里走进走出。她往嘴里塞进半块饼干,断断续续地说着,杯子里的咖啡早已凉透。她说梦啊,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不管醒来后多努力地回想,还是会一点一点地忘记。于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记下前一晚做过的梦。她还说,有一天早上,醒来后她坐在床边伤心了很久,因为梦见自己错过了喜欢的人打来的电话。\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后来,她又开始讲元宵节晚上的安排。赏雪,字谜,花灯……朱门紧锁,他站在台阶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座美丽的庭院已经永远拒绝了他。四下里静谧无人。她站起来,离开椅子,给自己裹上围巾。透过流光溢彩的玻璃,他看见一个忧郁的倒影,神情近乎哀悼。\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晚上,他洗过澡躺在被窝里,壁炉摇曳的火光在墙上波浪般飘忽不定。木柴燃烧发出轻微碎裂的声音。有人往里面添柴。海浪起伏着,暗蓝的海平线上,月亮升起来了,映照着空旷的甲板。水手醉醺醺地爬上桅杆,手里摇晃着空酒瓶,唱起远航的调子。他听见海浪拍打着船舷。水手被海水沾湿的外套在月色下熠熠生辉。\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从被子里往外看了一眼。猫趴在书架上,窗外飘着纷扬的雪花。浅色的床单将他同外界隔绝开来。壁炉的火光捻弱了,他缩回被窝里,躲藏起来。一个人影沿着楼梯潜行而上。锁甲,斗篷,兜帽下形成的阴影笼罩住那张模糊的脸。按剑的手压在身侧,穿过走廊,小心翼翼地搜寻。他捂住胸口,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大口地呼吸着,身体止不住颤抖。昏暗中,他从门缝里窥见那人的身影。他的手紧紧抓住床单。门被推开,房间里顿时灌入冬天饱含细雨的空气。他想起从前阳光明媚的日子,虽然刮着冷风,但杏树已经开花。那人一声冷笑,从背后掏出匕首,闪着寒光的刀刃在夜色里画出一道曲线,刺入他的胸膛。鲜血淋漓,他的胸口仿佛暮春的原野上鲜花盛开。后来,又一个起风的日子里,她来到墓前,手臂缠着黑纱。长长的裙子扫过草地,光线阴冷,空气里氤氲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她挽起头发,望着那方小小的坟墓,沉浸在一种悠长的情绪里,然后弯下腰,留下一束新摘的杏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猫离开书架来到窗边。窗台上,米色的纱帘垂落下来,掩住窗外昏黄的路灯。她侧着脸趴在床沿上,疲倦的样子……他摇醒她,让她来床上睡。她揉着眼睛问道,现在几点了,然后爬到床上,褪去白色的睡衣。她掖了掖被子,手压在枕头底下,转过身去。他在背后轻声唤出她的名字,手指掠过她光洁的皮肤。他听见她迷迷糊糊地说,明早我们弹琴吧。他答应了她。他看见黎明时分烟蓝的天空,阳光斜射进来,自己坐在一架旧钢琴前,手指落在沾满斑污的琴键上,一边弹奏着,为她唱起水手远航的歌。一支缠绵哀怨的曲子。她的胸膛起伏就像大海。\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母亲忽然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皱巴巴的纸。在你床底找到的,她说,你从哪弄来的。她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他脸上,他从地上捡起来,摊开,看见画上几个熟悉的女子赤裸着身体搔首弄姿。他低下头不敢说话。母亲用力一拍桌子,训斥他,跟着就呜呜地哭起来。她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这种下流东西只有坏孩子才看的。你还那么小,就学会了这些,太让我失望了。他怔怔地站着,母亲的话回荡在他耳边。他听见她不停地重复着,你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他也一道哭起来,把纸塞进酸奶盒子。\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雪停了,月亮挂上树梢。猫跳到窗台上,看看外面,又转过来,古怪地望着他。\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因为要留出时间准备晚上的灯会,他们约定四点见面。买好票,她把随身的背包存在前台,然后带着他穿过圆形的拱门,走进庭院里。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裤,衬衣打底,外面罩一件羊绒开衫。他问她背包里装着什么,她说是衣服,他便不再追问。两人静默地走着,下过雪的天空彤云密布。曲折的回廊上,红色的塑料灯笼已经挂起来了,院子里满是脚印。靠近池塘的树林里堆着好些脏雪,岸边布置着花花绿绿的卡通灯饰。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阵,问她那是什么东西。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尴尬地笑起来。她说那是十二生肖呀,没看出来?于是她领着他来到岸边。他这才发现灯饰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塑料膜,上面还写有某某传统文化公司的字样。灯饰背后零星地摆着几朵粉色和白色的假花。四下无人,她弯腰捡起一支,自言自语地说,也许到了晚上会好看吧。\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灯会七点开始,庭院里静悄悄的,不少地方还立着闲人免进的告示牌。池塘边种着好些垂柳,枯枝上挂起纸灯笼,灯笼下面大大的福字在风中打转。雨水滑落枝头,她拉着他穿过月门,一抬头就看见湖面上暴露在外的白色水管。水管被几条红绳牵住,固定在水面的浮石上,绕过湖心的假山。山上是一间八角亭。朱栏高阁,檐角覆满积雪。她走在前面,下了石桥,招呼他过去。她告诉他,等到晚上亮起花灯,整个院子就会和现在完全不同。他点点头。冬日的云絮倒影在湖面上,碎裂的冰块之间露出一片黄色的天空。\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渐渐响起雨声。\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们穿过花园,跑到屋里避雨。她靠在门柱上,一手按住胸口,喘着气抱怨道,这雨怎么说来就来,一点儿兆头没有。外面飘着细密的雨丝。他走过去,从后面替她摘下围巾,指尖扫过她的后颈。馥郁的香气将他围住。手指轻轻颤抖,男孩趴在地上,拨开蒙在木门上的塑料纸。温热的水汽从门后涌出。他嗅到洗发水的味道,雨点拍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碎裂的声音。\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这时候,她忽然转身往后退了一步,问他想不想看自己穿上汉服的样子。他说想,她便把他按在椅子上,让他稍等一会儿,说完径直跑入雨中。\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屋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朝着四周张望。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头立着屏风,另一头是一张书桌和几只圆凳。面朝大门的墙上贴着两幅字画,字画中间吊着一盏青纱灯笼。雨势愈来愈大。他离开椅子来到门边,看见花园里满目萧索,地上铺满了枯枝败叶。\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良久,她回到屋里,手里抓着背包,浑身早已湿透。她说幸好包是帆布做的,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面擦着脸上的雨水,脱下毛衣,说她要换衣服了,让他转过身去,不许偷看。他转过去脸朝着墙壁,身后传来衣物擦拭细碎的声音。浓重的暮色漫进屋子,雨气里弥漫着花香。灯光闪动一下,姐姐尖叫起来,然后用浴巾遮住身子,甩了他一记耳光。她说弟弟你真下流真没良心,你太让我失望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转过来吧。\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转过去,一位红衣女子映入眼中。院子里回荡着绵密的雨声,她侧着脸,微微低头,长长的衣袖垂落下来,隐约露出的雪白领口宛如一线水痕。\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犹在画中。嘈杂的声音渐渐散去,雨幕下,他依稀看见一树白花在院子东边的角落里悄然盛开。她叫他过去帮她理一下后领。他的手绕到她的耳后,贴上去,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青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这时候,一只手轻轻地将他推开:\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不能太近哦,我有男朋友的。\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雨水打落了树上的白色花瓣。他紧张起来,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催促自己快些,必须赶在灯会之前……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她尖叫一声,想要躲开。她说你干嘛,接着就被他捂住了嘴,拖到屏风后面。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挣扎着,看着他解开自己腰上的束带。她用力掰开他的手说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有男朋友了你怎么能这样,一面用脚蹬他的肚子。他将她抵在墙上,像剥糖纸一样脱掉她身上那件红色裙子,吊带掉落肩头,他贪婪地亲吻她的锁骨。昏暗中他看见她白皙的身体,因瘦削而浮现的肋骨怵目惊心,一根根宛如阳光下海浪的阴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沿着湿滑的小路朝前走去,两侧满是泥潭和被足印踩脏的雪。山峦如墨,夹竹桃艳丽的花瓣在雨中飘零自落,空气里浮动着公厕刺鼻的气息。那个乞丐模样的男人蹲在门口,夹着半截烟屁股,冲他摇了摇头。雨水淋湿他的衣服,他汗流浃背地走着,看见远处的夹竹桃像雾一样慢慢消失。他抓过她的手,想要索求某种慰藉,手指水一样流淌着,划过他的身体。疲倦袭击了他。他仰起头,视线越过屏风,看见一只雨燕贴着池水低飞而过。\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母亲把一沓皱巴巴的纸扔在地上,他听见姐姐哭哭啼啼地说你真下流真没良心你太让我失望太让我失望太让我失望太让我失望太让我失望了。暖气机在外面隆隆地抽转着,他抱住她,像被流放的疯子,双手将她的后背紧紧锁住。只是越用力,她却离得越远。一切都无可挽回地衰弱下去。他悲伤地意识到,自己深陷巨大的泥潭之中,挣扎只是慢慢地耗尽生命。\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不可能,不可能。他不相信。他让她握住自己,她半推半就地把手伸进去,先是一愣,跟着就笑起来。他说你笑什么。她刚想开口,他掐住她的脖子说,你闭嘴,是因为天气太冷。她笑得更厉害了。她说你就算打我我也要说,我男朋友比你强多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扇了她一记耳光让她闭嘴,又换种姿势把她按住,手伸进裙子里。灯笼愈加激烈地晃动起来。他抬起头,依稀看见灯罩上写着一行小字,只是光线太暗了没法看清。他的手在层叠的裙摆下摸索,直到碰到一种生冷粗糙的东西。他停下来,掀开裙子,看见一条黑色长裤。她仰脸望着天花板,头发上沾满灰尘,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她说哎你就是个废物,太让我失望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耳畔传来爆竹的声音。\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风停了。院子里飞来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湖边的草地上。随后是另一只乌鸦。他放开她,走过屏风,来到房间中央。借着微明的天色,他终于认清灯罩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是一句错诗:孤远帆影碧空尽。这时,他忽然想到那种只在丧葬场合出现的歌队。白色的幔帐垂落四周,唢呐咿咿呀呀地吹着,窗外是漫天飞雪。\u003C\u002Fp\u003E&,&updated&:new Date(&T07:23:28.000Z&),&canComment&:false,&commentPermission&:&anyone&,&commentCount&:8,&likeCount&:19,&state&:&published&,&isLiked&:false,&slug&:&&,&isTitleImageFullScreen&:false,&rating&:&none&,&sourceUrl&:&&,&publishedTime&:&T15:23:28+08:00&,&links&:{&comments&:&\u002Fapi\u002Fposts\u002F2Fcomments&},&url&:&\u002Fp\u002F&,&titleImage&:&&,&summary&:&&,&href&:&\u002Fapi\u002Fposts\u002F&,&meta&:{&previous&:null,&next&:null},&snapshotUrl&:&&,&commentsCount&:8,&likesCount&:19},&&:{&title&:&致凯恩&,&author&:&yang-shu-xiang&,&content&:&\u003Cp\u003E我依然记得她的面容。但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我已经忘了,或者从未知晓过。印象里只有一个简短的称谓,是我们刚认识时她告诉我的,她管这叫做艺名。\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每天,她从很远的地方搭乘公车进入城市腹地,她小小的居所偏安一隅,是座奶油蛋糕般浅色的房子。车站离得很近。遇到天气晴朗的下午,她总是懒洋洋地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故意错过一班车。\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都被晒融化了,她说,哪有力气起来呢。\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到了雨天,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理往日拍下的照片。她把自己称作摄影师。她的身体不好,每逢下雨就总是咳嗽。我时常想象她坐在窗前肩上搭一件毛线大衣的样子,怀里揣着暖水袋,一面凑近了屏幕整理她心爱的照片。光线从百叶窗里斜斜地照进房间,有如水洗。她的吉他,她的小小的棕色的吉他,靠墙放着,半掩在窗帘后边。偶尔响起咳嗽的声音。猫躺在沙发上,倦懒,打着哈欠,望着她瘦弱的背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还想到一只冒着热气的杯子。一本书。一只白色的小瓷盘。盘子上盛着几块松脆的小饼干。她用她美丽的手指将饼干分开,放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嚼着,然后喝下一口糖水,沉溺在窗前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她是靠着氧气以及糖分生存的,我想,就是这个样子。\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是一个星期五的中午,她邀我去她的家里拍照。她来车站接我。进了门,她让我把鞋子脱在外面,然后一起走上楼梯。楼梯两侧摆着白色的蜡烛,她有些自豪地说,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墙上挂着她的手绘。房间陈设与我的想象出奇一致。在窗帘后边,我果真找到了那把棕色吉他,并且,我还在书架上看见了一把蓝色的乌克丽丽。她问我要不要喝点什么,又问我会不会紧张。说话的时候她离我很近。我回忆起很久以前曾经读过的某一本书,书里写道:她气质里有种香甜的东西。\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整个下午,她站在窗前调整光线,然后束起头发,观察天空的色泽。已是春天,过多的雨水让院子里的植物多少显得哀怨。她指引并且摆弄窗台上的布景,像个诗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词语间的距离,不要太远,也不能太近。灰白的光线在她身上流动,过往的岁月里,也许也有另一人,曾坐在与我相仿的位置,神情肃穆,注视着这样一场仪式。我想到夏日傍晚溪水里踩着石头蹦蹦跳跳的孩子,想到她被汗水沾湿后黏在一起的头发,想到雨伞,想到八音盒与抑扬格五音步诗。她问我是否准备好了,随后让我站到窗边。窗外正在下雨。我看见一把黑色的伞在河流般起伏的人行道上静悄悄地漂流而过。\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泰勒太太刚给了我这些大丽花。我很不喜欢美丽的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时隔多日,当我再次回忆那个恍如梦境的下午,我幡然悔悟地意识到,在那小小的房间里,她看向我的目光竟是那么涣散,犹如看着一个死人。但当时的我沉浸在一种冥寂的欢愉之中,并不曾有过丝毫的察觉。她带我走进她的卧室,让我躺在她的床上,随后为我盖上了被子。她坐在床头调整相机。睡吧,她说,我就真的睡了。模糊中,我听见快门响动的声音。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块糖,或者某种介质,处于透明与半透明之间,从相机里射出的光线沿着游丝般细弱的路径穿过了我的身体。她唤醒我,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她还说客厅里的吉他只是一种摆设,其实她不会弹琴。我们在床上打闹。隔着被子,她压住我,我嗅到了淡淡的肥皂香气。我幻想着更进一步,她张开嘴,咬住我的咽喉,然后像电影倒放一样拆下我的肋骨,让我的身体在她面前彻底展开,用纤弱细长的手指捧住我的肺叶与心脏。最后,她吃掉我。\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可以想见,那时的我是多么虔诚地在憧憬一个宗教故事的发生,以至于忽视了她的表情,误以为自己是她魔法世界的一部分。从那以后,我总是独自想象她在浅色房子里幽居的模样,想象她静谧而凝滞的生活。晚风扬起了窗前的树叶。她围着一条灰色,或者红色的围巾,等候那位神情哀婉却爱好在雨中漫步的正直的灵感先生的造访。他们在米色的沙发上并肩而坐。她掀开纱帘,像往常一样调整光线,为他拍下一张又一张的黑白照片。因为任何多余的色彩对于敏感脆弱的灵感先生来讲都是不可接受的。到了早上,灵感先生摘下他高高的黑色礼帽,在沉郁的光线中用古老、美妙并且高雅的嗓音与沉睡之中的公主辞别。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该走了。然后,她走到窗前,开始等候下一个雨天。\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是从什么时候起,我意识到这样的故事只会耗尽我的生命?冰冷的叙述,单调的文字游戏。我渐渐厌倦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一个故事。回忆中,我开始试着把自己想象成另一个人。他古怪,孤僻,居住在一间肮脏的出租屋里,说话时喜欢故作姿态地一惊一乍。对他而言,那个受到眷顾的下午是不存在的,她美丽的面影也只是梦中的匆匆一瞥。岁月在季节更替中悄然逝去,他的生活里只剩下沉默与争吵。脂肪与酒精挽留了他。他发疯般钟情于垃圾食品,常常因为醉酒在关门后的电影院前高声喧闹。直到一天下午。他狼狗般忠诚的朋友来看望他,带着一盒精致的小点心。他破天荒地刮了胡子,把朋友请进门,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两只白色的小瓷盘子。他们坐在沙发上喝着汽水,讲起一些陈年往事,朋友从点心盒里拿出一份枣泥糕让他尝尝。这个孤独的人并没有意识到故事中的陷阱与转折。他毫不客气地把整个糕饼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然后就哭起来,却挤不出眼泪。他想到那个靠糖分活着的人。他还想,我该多喝水了。\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故事结束的很久很久以后,雨季里的一天,他走在街上,两旁是地毯般厚厚的一层枯叶。走过街角的时候,他习惯性地转向右边,刚一抬头,就看见记忆里那座奶油蛋糕般浅色的房子正在雨中慢慢地褪去颜色。他站在那里,一直等到傍晚。最后,所有的颜色都已消失殆尽,出现在他眼前的房子透明有如一只小小的玻璃盒。他穿过马路,走近那座令他魂牵梦绕的房子,看见她躺在米色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猫。冷雨中他打了个喷嚏。屋子里传出乐曲的声音。这时,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只黑色的八音盒,她站在上面,独自起舞,木偶般翩跹。\u003C\u002Fp\u003E&,&updated&:new Date(&T06:18:54.000Z&),&canComment&:false,&commentPermission&:&none&,&commentCount&:0,&likeCount&:4,&state&:&published&,&isLiked&:false,&slug&:&&,&isTitleImageFullScreen&:false,&rating&:&none&,&sourceUrl&:&&,&publishedTime&:&T14:18:54+08:00&,&links&:{&comments&:&\u002Fapi\u002Fposts\u002F2Fcomments&},&url&:&\u002Fp\u002F&,&titleImage&:&&,&summary&:&&,&href&:&\u002Fapi\u002Fposts\u002F&,&meta&:{&previous&:null,&next&:null},&snapshotUrl&:&&,&commentsCount&:0,&likesCount&:4},&&:{&title&:&沃尔科特的加勒比史诗&,&author&:&yang-shu-xiang&,&content&:&\u003Cp\u003E一\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作为一种古老的文学形式,史诗是一种以长篇叙事诗为体裁讲述英雄伟大事迹的诗歌。早在文明之初,它就以口口相传的方式,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古希腊的《伊利亚特》与《奥德赛》,中国的《格萨尔王传》,印度的《罗摩衍那》,等等,都是广为人知的文学作品。\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由于其特有的形成方式,如今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史诗与它最初的模样恐怕已经相去甚远,更像是经过层层编织后留下的一袭华衣。那些最早于阡陌街巷听闻故事的人,在别的地方,他们又会成为故事的讲述者,并于其中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所以,尽管史诗是关于一个民族最核心的记忆,同时也反映着某一特定的历史时代,但它与历史记载仍然有着不同。它在讲述英雄故事的同时,也散漫地描绘着时代里易被忽略的细微片段,描绘着一个远离权力的言语的舞台。如果说,后世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文学将是关于英雄主义的,体现着无所不在的等级制度,那么讲述英雄故事的史诗却在其既无主人亦无目的地的创作中所体现着一种所有主体平等的伟大法则。事物的讽刺往往就在于此。它既是平民创作的最高成就,亦是早期文学的艺术范本;而在小说领域,一切要等到将近十九世纪,才从福楼拜笔下得以复兴。\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如此,在漫长历史中,史诗发展并且缓缓演变着,直到最终遇上那个将它以文字呈现的诗人。只是从这一刻起,就某种意义而言,史诗的生命之火也随之黯淡下去。故事从口头的形式被抽离出去。讲故事的人正在成为日益与我们疏远的事物,并且越来越远。\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二\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奥梅罗斯》却是一部诞生于后殖民时代的史诗。\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其作者沃尔科特,作为一个黑皮肤的混血儿,像所有那些伟大的殖民地作家一样,一方面在成长中接受着最为传统的经典英式文学教育,一方面又千方百计想要世界文化的地图上追溯自己同时也是民族的历史谱系。\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在大部分时间里,他将自己看作一个中间人,一个文化的流浪者,一如简里斯在《藻海无边》中塑造的安托瓦内特。白人同他疏远,黑人将他视作异类。殖民文化的创伤使他漂泊到文化的灰色地带,在那里,他却意外收获了更大的想像和创造空间。『他可以自由来往于他喜爱的英语和本土的克里奥尔方言、西方经典和本土经验之间,运用双重化的叙事策略和互文性的结构方法,精心编织起一个又一个具有鲜明的跨文化色彩的诗歌文本。 』\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通过运用双重化的叙事策略,《奥美罗斯》在立足加勒比文化的基础上,挪用了荷马史诗中的经典情节和人物原型。这样一种对西方经典文本的颠覆与重写,在文学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先驱。早在二十世纪初期,乔伊斯也借助同样的方式,隐喻了处于英国文化阴影下的爱尔兰。\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三\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按照本雅明的观点,我们曾迷信那些远方来客,是因为我们相信远行之人必有故事可讲。我们想象着这些浪迹天涯的人们从遥远的地方归来,带回令人激动的异域传说和一座座看不见的城市,想象着他们在陌生世界的历险与探索。然而,随着从早期社会的解体,讲故事的艺术正在一步步离我们远去。\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长篇小说的兴起被本雅明看做故事走向衰微的先兆。其区别在于小说对书本的依顿。小说的广泛传播只有在印刷术发明后才有可能,而史诗的财富,却在于那些可以口口相传的东西,与构成小说基本内容的材料在性质上判然有别。讲故事的人,越是自然地讲述,故事就越能占据听者的记忆,越能充分与昕者的经验融为一体,昕者也越是愿意日后某时向别人重述这故事。\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故事的根基在于一个闲散的早期社会氛围,在于无所事事与百无聊赖。讲故事的人们行走于静谧的乡间小道,遇上那些在田间闲聊的人们,并将故事讲与他们,这是史诗最早的流传方式。然而,随着早期社会的解体,闲散时光即使在乡间也成为一种奢侈,日趋衰竭。\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谈到了新的社会形式。在古典时代,被注视、被观察、被详细描述、被一种不间断的书写所跟踪曾是大人物的特权。一个人的编年史也是就他权力象征仪式的一部分。然而,规训社会颠倒了这种关系,并从对个体的描述中造就了一种控制手段与支配方法。所以,『如果说从中世纪早期到现在,冒险是对英雄个性的记载,那么从史诗到小说、从高贵的行为到隐秘的特立独行、从漫长的背井离乡到对童年内心的探索、从战场厮杀到沉迷幻想的过度,它同样记载着一个规训社会的诞生。』\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在这样一个规训社会里,曾经遍布史诗时代的社会氛围早已不复存在。恭听故事的人们忙于生计,故事的听众也随之消失。失去了对故事的重述,史诗消亡了,因为讲述故事时那些自发为故事罗织细节、增奇附丽的听众消亡了。『小说从史诗的古老传统中剥离出来,不再容许透明薄片的层层叠加,但正是这个徐缓的叠加过程,最恰当地描绘了经由多层多样的重述而揭示出的完美的叙述。』\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四\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朗西埃曾以《战争与和平》为例,探讨文学与历史之间微妙的关系。\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在《战争与和平》中,托尔斯泰描写了一场典型的战役。指挥官在硝烟弥漫的高地上来回穿梭,胡乱发布施令,战争的命运却并不受他们控制,而是相反,取决于那些高喊着乌拉冲向敌人的士兵。『众人的行动最终导致了胜利或者失败。不依照命令和漫不经心发起进攻的人,他们未经思考的行动却比井然有序的策略更加有效。』\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托尔斯泰对于战争的描写显然有着超越时代的力量,他所揭示的是被神话修饰的历史背后的真相。长久以来,人们将伟人或者英雄看作是决定历史走向的关键所在,事实却截然相反,英雄或伟人并不创造历史。正如拿破仑并不想要发动俄罗斯战役。『他一次又一次想做出一些微小的决定,而这些决定却相互推动,最终把法国人引向了莫斯科……每次战役中,预见和计划都显得脆弱无效,总被那些微不足道的行动和反应的无限交织所打败』。\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正是通过这样的事实,文学将伟人的历史与普通群众的历史对立起来,显示出自己的力量,并竭力对抗着那些试图重塑历史的史学家们——每当战争结束,他们就重写战争。史学家们无限复制着关于伟人的神话,并试图让人们相信,是伟人在创造历史。然而,文学却以无数经历者的见证为基点,通过一系列散漫却细致的讲述,将不同空间里的时间编织在一起,恢复着历史的本来面目。而这也是史诗与历史之间微妙的联系与差别:\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众多匿名者不起眼的行动所形成的历史,最终于权力的虚构及其历史文献式的翻译对立起来。』\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五\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在西方文学传统中,史诗往往意味着对伟大过去的追忆和对昔日英雄的颂歌。但是,对于一个长期以来遭受着殖民奴役、处于绝对的文化弱势地位并且直到近代才获得独立的国家来说,史诗更是一种对西方文化的绝妙解构与讽刺。\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一如在《尤利西斯》之中,奥德修斯漫长的归乡之旅被改写为布鲁姆的都柏林一日游一样,在史诗《奥美罗斯》中,原本属于《伊利亚特》的英雄被沃尔科特转化为圣卢西亚海边的渔民,赫克托尔和阿基琉斯为了争夺渔村姑娘海伦而发生争执。如果说,在荷马那里,赫克托尔和阿基琉斯代表的是那些具有神性的英雄,那么在沃尔科特笔下,史诗传说的英雄主义消失了,关于人物尊严的区别已经不再明显。其意义在于揭示平凡生活的伟大秘密,即,小人物的生活同样隐射着他身后的时代与文化传统,甚至比大人物的生活要更加鲜艳有趣。然而依照朗西埃的说法,将文学故事与虚构历史所对立起来的不仅仅是人物之间等级关系的消除,同样也由于文学对个体差异的关注。如果说,历史在某种程度上会受到文学的影响,致力于创造那些体现集体法则的个人形象,那么文学就应该表现出出于集体惯性与个人行为之间的差距。而沃尔科特也正是这样做的。\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与小说相比,史诗在体裁上无疑带有更多地唯我色彩。按照本雅明的观点,小说既不来自口语也不参与其中。过去那些传唱史诗的人们,他们取材于亲身经历或者道听途说的经验,再将这些经验转化为故事讲述给听故事的人。小说家却闭门独处,诞生于离群索居的个人。『此人已不能通过列举自身最深切的关怀来表达自己,他缺乏指教,对人亦无以教诲。写小说意味着在人生的呈现中把不可言诠和交流之事推向极致。』圄于生活之繁复丰盈而又要呈现这丰盈,小说显示着个人对生命的困惑,相比之下,史诗却是一种更加质朴天真的回答。\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燥热的加勒比海沿岸,操着不同语言费力沟通的传奇英雄,负重前行的女人,成为度假区女招待的海伦。对过往经典的重写隐喻着当地传统与现代社会间不可调和的冲突,但在另一层意义上,沃尔科特又不全然相似于乔伊斯在《尤利西斯》中进行的模仿。《奥美罗斯》并非古典史诗的平行对应,而像是一种回应,指向了文艺复兴以来以古希腊文化为精神母体并繁衍至今的西方经典文化,而其文化核心便在于荷马留下的长篇史诗。沃尔科特对荷马的回应基于一种近乎荒诞的现代性重构。通过塑造自己新荷马的身份,沃尔科特在加勒比海建立了一个全新体系的史诗世界。其中,赫克托尔最终失去了他的独木舟死于一场车祸,海伦被游客搞大了独自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西方文化对圣卢西亚造成的不幸在沃尔科特的史诗故事里最终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呈现出来,其中没有崇高,亦没有不朽。\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六\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随着史诗走向完结,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日益变得商业化的圣卢西亚。从遥远过去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早已在时代的喧嚣中消失殆尽,先祖的智慧也并不能为后代留下庇荫。史诗的讲述者们拥有着令旁人羡严的才能,他们的天资在于能够叙述一个漫长的时代,但对时代的细致描绘却并不能改写它走向终结的厄运。也正如本雅明在书中所说:\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讲故事者是一个让其生命之灯芯由他的故事的柔和烛光徐徐燃尽的人。在讲故事人的形象中,正直的人遇见他自己。 \u003Cbr\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br\u003E续(根据太君谈话内容整理\u003Cbr\u003E\u003Cbr\u003E尽管,在经历了一代代讲故事人的涂写与拼贴之后,史诗中讲述的故事已经无可避免地带上了所有人生活的印记,以一种散漫却广阔的方式呈现在起观众眼前,零星地反映着那个遥远的过往时代,但作为传统西方文学的源头,对英雄传说的歌颂仍然是其叙述的目的之一。然而,如果按照朗西埃所说,历史只是一片混沌,一种集体的无意识,一个偶然建立的王国,那么,史诗中对英雄的利刃与盾牌的描绘,对英雄勇气的赞美,对英雄事迹的传颂,它们是否足以去代表那个时代里生活的其他人?或者换句话说,如果连伟大的拿破仑也只能在历史裹挟中迷茫地前行,却无力决定任何历史的走向,那么史诗之中的英雄,是否真的如史诗所表现的那样,用他们的利剑与鲜血,构造了一个辉煌的神话时代?\u003Cbr\u003E\u003Cbr\u003E不能理解文学与历史的意义,也就无法真正的理解史诗这一体裁。\u003Cbr\u003E\u003Cbr\u003E当我们谈论来自第三世界作者时,我们往往会给他们的作品有意或者无意地加上与西方对抗的成分。但每个人对历史的理解是截然不同的,正如历史作用在每个人身上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所以问题在于,作者对历史的体验是否就真的代表了整体的历史体验,而作者对历史伤痛的反应,是否就真的能够代表整体对历史伤痛的态度?真的有这样一种存在,可以将个体对历史的体验抽象为整体的历史体验吗?还是说,每个人都只在漫长的历史中体验着独属于他自己的经历。\u003Cbr\u003E\u003Cbr\u003E所以回到我们对《奥美罗斯》的理解。当我们讨论作者对西方文化不论主动或者被动的对抗时,我们实则是在挪用一种罗兰巴特式的神话,因为传统而古老的神话体系在现代社会的语境下已经失去了它的效力,而我们必须要创造新的神话,去笼统地描述一种新的生存状态。早在卡夫卡的《城堡》那里,一个为人熟知的现代神话已经被创造出来,即不停地追寻一个东西却永远无法靠近。而在几乎所有来自文化弱势地区的作品那里,我们也在创造着另一个老套的神话模式,即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对抗。我们需要质疑的,正是这样一种现代性神话,或者说,叙述框架的合理性。西方文化是否真的造成了伤害?西方文化的入侵是否真的导致了整体的悲剧?作者的悲剧体验是否真的与民族体验相一致?\u003Cbr\u003E\u003Cbr\u003E如果没有,那么对这样一种伤害的展示与控诉,无疑是一个基于虚构命题之上的虚构命题。\u003Cbr\u003E\u003Cbr\u003E于是沃尔科特通过史诗所呈现的,实质上只是一种对过往的追忆。通过展现民族的伤口,通过对西方文化的回应,去追忆一个过往的时代。从任何意义上来讲,《奥美罗斯》都在暗示着一个存在于西方文化入侵之前的美好过去,但这个过去毫无疑问是并不存在的。淳朴往往与贫穷相连;疾病和瘟疫很可能才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诗人投影在阿基琉斯身上的对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向往,是否真的能够代表圣卢西亚人民?还是说,更多的人在向往着海伦或者赫克托尔的生活,尽管那种生活在诗人眼中是一种悲剧。\u003Cbr\u003E\u003Cbr\u003E无论如何,史诗中的辉煌早已离我们远去。我现在想起本雅明面对《Angelus Novus》所说的话:\u003Cbr\u003E\u003Cbr\u003EThis is how one pictures the angel of history.
His face is turned toward the past.
Where we perceive a chain of events, he sees one single catastrophe that keeps piling ruin upon ruin and hurls it in front of his feet.
The angel would like to stay, awaken the dead, and make whole what has been smashed.
But a storm is blowing from P it has got caught in his wings with such violence that the angel can no longer close them.
The storm irresistibly propels him into the future to which his back is turned, while the pile of debris before him grows skyward. This storm is what we call progress.\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参考:\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本雅明,《讲故事的人》\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福柯,《规训与惩罚》\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朗西埃,《文学的政治》\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沃尔科特,《奥美罗斯》\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PS:由于我是个肥肠虚荣并且经不起批评的人,我决定关闭评论,有什么错也不准指出来,就酱\u003C\u002Fp\u003E&,&updated&:new Date(&T06:51:33.000Z&),&canComment&:false,&commentPermission&:&anyone&,&commentCount&:24,&likeCount&:20,&state&:&published&,&isLiked&:false,&slug&:&&,&isTitleImageFullScreen&:false,&rating&:&none&,&sourceUrl&:&&,&publishedTime&:&T14:51:33+08:00&,&links&:{&comments&:&\u002Fapi\u002Fposts\u002F2Fcomments&},&url&:&\u002Fp\u002F&,&titleImage&:&&,&summary&:&&,&href&:&\u002Fapi\u002Fposts\u002F&,&meta&:{&previous&:null,&next&:null},&snapshotUrl&:&&,&commentsCount&:24,&likesCount&:20},&&:{&title&:&父亲&,&author&:&yang-shu-xiang&,&content&:&\u003Cblockquote\u003E\u003Cp\u003E象圣人一刻都离不开神, \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时刻惦着我的孔雀肺。 \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替它打开血腥的笼子。 \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p\u003E去呀,我说,去帖紧那颗心: \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可否将你比作红玫瑰?” \u003C\u002Fp\u003E\u003C\u002Fblockquote\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一\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美丽的女邻居是在去年秋天的时候搬来的,如今夏日已尽。我的书桌上摆着一架小小的望远镜,我的桌前有一扇窗。透过它,我能看到自己的院子和院子边上的一座小屋。每天傍晚,我美丽的女邻居就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独自跳舞。 \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那是座奶油蛋糕般雪白的屋子,屋顶漆成红色,正对我的墙上开着四扇百叶窗。窗户后面挂着纱帘。遇上天气晴朗而我又恰好焦躁不安的日子,我的视线总会从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溜走,在与阳光的纠缠中一路暧昧着绕过半掩的窗格,落在她温暖的地毯上,被纱帘蒙上雾色。地毯上堆着衣服,偶尔也藏着猫。一把小小的棕色吉他靠墙而立。茶几上摆着花瓶,桌布,咖啡杯,花瓶里有一束早已枯萎的花。\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的下午通常在无所事事中度过,近来,对着她的窗户幻想这件事几乎占用了我全部的时间。我发现她通常在六点左右回家。先照镜子,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束好头发;脱去外套扔在床上,接着是毛衣,衬衫和打底背心。这个过程中,她的房间里仍然一片漆黑,我必须关掉桌上的灯才能勉强看清。奇怪的是,我总在关灯的时候想起我爷爷。\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爷爷卧室的书桌上也摆着一盏台灯。灯罩用报纸做的,灯泡底下连着一根细细的线。我爷爷喜欢一边泡脚一边看书。他总让我把水烧烫,端着热气腾腾的脚盆去他房间。我记得他在床头上也有一根细细的,长长的线。有一回我问他那是做什么的,他说要是哪天他老了没力气了不想活了就能躺在床上用那根细线勒住脖子。但我爷爷是在医院过世的。\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几分钟后,她房间里的灯差不多亮了。色彩回流到她苍白的身体;房间里响起音乐,她赤脚走着,臀部轻轻晃动,一双精美的膝盖有如水面上微波荡漾的倒影。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她的纹身。随着音乐,她转过身去,背朝窗户脱掉最后一件内衣,露出腰上那抹暗色的阴影,然后走近窗边,拉上百叶窗。由于角度的缘故,我能看见的只有那条将她臀部曲线牢牢锁住的淡蓝色牛仔裤,她袒露在外的柔软腰肢,光滑的肩膀,手臂,艳丽的嘴唇,以及夜幕下的百合花般纯洁的双乳。窗框遮住了她的脸。我最后看见的是她纤巧的手指,在百叶窗合拢的瞬间,它们像极了冬日残存的光线,在黑暗中静默地滑行。\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几天前,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惬意而又焦躁地等待着她打开灯然后脱掉上衣走到窗边拉上百叶窗时,却忽然听见一声尖叫。我离开椅子来到窗边,推开窗户,之后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如今回想起来,那声尖叫仿佛一个溺水者,在短暂的挣扎后随着气缓缓沉入湖底。我想到舞台上那些无声的芭蕾舞演员,她们美丽的脚踝和洁白的舞鞋,男伴强壮的手。\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风从河畔吹来,扬起地上的落叶。一只猫在屋顶上慢慢地走。\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树叶单调的沙沙声中重拾了时间的概念。我猜这时已经很晚了,紫色的天空一点点黯淡下去。接着,房间里灯光一闪,窗台上重新出现她的身影。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两扇窗户曾经很好地维持着我们之间主动与被动的关系,观看她迷人的舞蹈有如欣赏旧电影。但现在,随着她靠坐在窗台上,背部紧贴玻璃,而我又恰好越过了墙上那扇透明的围篱将身体在半空中伸出如此之远,那份长久以来被小心翼翼营造的距离感消失了。借着微弱的暮色,我第一次细致地观察到她臀部的纹身。是一只黯淡的,甜蜜的蝴蝶,振开双翼,在她呼吸的起伏中翩然若飞。我一度担心她急促的呼吸会导致蝴蝶的离去,但接下来,我就看到了窗户上鲜艳的血。\u003Cbr\u003E\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二\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从那天起,我再没见过那个女人。\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一连好几星期,她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花瓶,桌布,咖啡杯,花瓶里枯萎的花束,墙角的棕色吉他,一切如常;只有窗上那抹血迹,在乍暖还寒的空气中孤独地褪色。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起凶杀。她死了,我梦中所见的一切只是记忆的只言片语。但我仍然不时回忆起她坐上窗台的样子,圆润的臀部犹如气球,黯淡的蝴蝶纹身花蕊般甜蜜。那些关于她的零碎细节,就这样在我梦中悄然浮现,缓解着我年轻而蓬勃的性欲。\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墙纸,地毯,窗间闪烁的背影,蝴蝶,掀动纱帘的手势……半梦半醒的清晨,它们如同一张张老去的照片,随着窗外稀疏的雨声爬上我的记忆之墙;而我要做的一切只是罗织细节,在繁芜的现实中将她重塑。\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开始想象这个陌生的女人,想象她香甜的生活。\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想到一只杯子。一本书。床头柜上闲置的布偶。她用来盛放饼干的白色小瓷盘。一些灯线。蜡烛。早晨她捧着杯子喝下热水。微波炉。墙上的绿色涂鸦。沙发上睡觉的猫。漫长的雨季,她披着毛衣站在窗前,观察天空的色泽,小声咳嗽。我抱住她,亲吻她的耳垂。她纤弱的身体因为寒冷而不断颤抖。夜幕降临。一簇星星在百叶窗细长的缝隙间闪着微弱的光。我替她脱掉衣服又用那件白色的毛线大衣将她裹住。我的手深入到她身体的腹地。我在星星的微光中看到她的锁骨,她的肩,她赤裸的双腿。月亮升上天空。她颤抖的身体逐渐发热。黑暗中响起她温柔的低语。潮热的双唇印上我的喉咙。隔着毛衣,我的手指抚过她玲珑的双乳,她的腰,她腰上的蝴蝶纹身,她的臀部……\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可是,我无论如何想不起她的脸。仿佛它在她的身上从未存在过,仿佛它是我记忆里永远的缺席。\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曾寄望于通过类似拼贴的方式找回她的容貌,然而,我所做的全部尝试只能将她推得更远。在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我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一个人的容貌竟会在如此深入的程度上影响到她的存在;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阅读中,我发现了一种含糊其辞的叙述。经过短暂的练习,在一张稿纸上,依托于它语焉不详的表达,她的容貌终于第一次以雾中风景的形式呈现在我眼前。我记得那是立夏前的一周。窗户上的血迹早已泛起黑色,长长的电线在树枝与云块交织的天空下安谧地穿梭。\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晚上,我接到自称物流局工作人员的电话,要来调查附近新修的码头事宜。她和我约好第二天下午在我家里见面。\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门铃响起时,我正在书桌前整理相册。我给她开了门,邀请她到我的书房坐下。她从厚厚的资料夹中抽出一张调查问卷递给我,让我十分钟内填好。问卷上大多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我一边填写问卷,一边听她解释那些古怪的名词。与此同时,我的视线越过纸张悄悄停在了她的胸口。她穿着灰色的竖条纹开领毛衣,小巧的胸部中间是一片若有若无的阴影。我谎称眼睛酸痛,伸手将灯光调暗了些,她柔和的轮廓在墙上越发动人地显现出来。我注意到她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我放下笔,从果盘里递给她一只橙子,请她千万不要客气。她推辞不过,接过橙子,低头用她美丽的手指将橙子剥开,往嘴里塞了一瓣。汁水顺着她的手掌滑落在玉镯上,我拿出纸巾想替她擦手。她本能地退缩一下,从我手里扯过纸巾。\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这橙子很甜,她说。\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点点头,心里早已狂欢起来。是啊,是啊,多么香甜!\u003Cbr\u003E\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三\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临走前,她看了眼我的书桌。她问我桌上放的什么,我说那是稿纸,我正在写一部小说。我还半开玩笑地告诉她,可以把她也写进去,如果她愿意的话。\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她重新坐下来,饶有兴趣地望着我。我把手边的稿纸累成一摞,观察她在灯下的剪影。上唇饱满,手臂交叉放在胸前,腿部略微蜷缩。房间漂浮着暗黄的光线。我起身走到她背后,弯下腰,贴近她的后颈。墙上,我们的影子几乎叠在一起,两种层次的灰色混淆其中。夹杂在橙子甜美气味中的那股馥郁芳香使我兴奋。我贪婪地呼吸着,肺脏在胸腔里躁动不安地收缩。我几乎可以想象她在白色房间里作画的样子,她的画布,她凌乱的衣衫,她手指上缤纷的颜料,晾衣绳上一张张正在滴水的纸。我仍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没关系,她将被一个简单的人称代词指涉,在被作者也就是我粗暴地删去一切不必要对白之后,成为一个寡言少语的角色。\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强烈的预感告诉我,她就是那个跳舞的女人,而我需要做的只是掀开衣服,找到她背后的蝴蝶纹身。\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可是……如果……不是她?\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平静下来,脑海中闪过种种可能。我最后想到的是不久前读到的那种含糊其辞的叙述。如果,我能借由同样的方式虚构出关于她的故事,也许能在某个转瞬即逝的缝隙里找到机会,为她迷人的腰际增添一只甜美的黑蝴蝶。\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四\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故事发生在雨天。\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那天早晨,他们正沿着河畔朝码头走去。雨水断断续续地下着。从地铁站出来,她让他稍等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束用报纸裹住的大黄色波斯菊。她挽着他的胳膊走上街道。街上来往的人们大多低着头,行色匆匆。他刚想开口,犹豫片刻,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一手挽着花,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捂住了毛衣的领口。天色阴翳,河面上吹来的风把她粉色的围巾高高扬起。她指着楼房上一面旧广告牌告诉他,很多年前,这里曾是城市的中心。\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他环顾着周围破败的街景,被她领进小巷,然后左转穿过铁路,走到一座废弃的工业园区门口。几块歪倒的木板上写着园区的名字。大门锈迹斑斑,背后是一片深褐色的厂房,三根暗红的烟囱高耸入云。她用手指轻轻划过铁门上的锁链,空地上的野草在雨中肆无忌惮地蔓延。她说很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火。全被毁了。大火烧了两天,附近的人们也都怕了,纷纷搬离这里。后来,这里就成了一座空城。\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草丛里窜出来一条狗,冲着铁门叫了几声。\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她在前面慢慢地走着,他跟在后面,随她一起走进了一处类似船坞的地方避雨。房间里四壁雪白,控制台上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她解开围巾,找了个窗台坐下,把手中花束摆在一边。窗外是浑浊的河水,涛声,黄蓝相间的旧式工作船。两只鸽子滞留在栏杆上,她伸出手,隔着玻璃抚摸它们柔软的羽毛。\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塔吊在雨中沿着逆时针缓慢转动。她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地方,示意他坐过来,和他说起从前旅途中的见闻。她说她认识一个老人,很老了,当过水手,在大海上跑了大半辈子。老了,退休了,就下了船,关在家里制刀。从大到小,有这么长的,她张开手,比出一个大概的长度;也有这么长的。她说她在老人家里寄宿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地下室里传来的锻造的声音。有一天,她要走了,去向老人辞行。老人硬要送她一柄半米长的新制的刀。最后,她还是找借口推脱了,但她摸过那把刀的刀柄。是用一种南美的乌木打磨而成的,摸上去像是指甲的质感。\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他一面在脑海里想象着指甲的质感,一面想着为什么她展示刀具长短时的顺序是从大到小而不是从小到大。尽管如此,他还是问她,后来呢?那个老人后来怎么样了。\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据说,那天的雾很大。老人借着拜访旧友的名义上了船,在船舱的自动售货机前,他花两枚硬币买了一包薯片。他一边吃着薯片,来到甲板上。雾太大了,他本想看看久违的海平线,却什么也看不清。对于像他这样的老人而言,其实不用爬那么高。但他还是爬到了桅杆顶上,顺便看了看风景。\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后来,他就从桅杆上跳下来摔死了。\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说完,她埋头咬着手指。一个中年女人推着摇篮车路过外面。从她发福的身上,他觉察到一种类似坟墓的东西,埋葬着曾经的美丽少女。少女在粗糙的肉体棺木中朝他无声地呼救。他多想冲上去解救她,划开那具被脂肪填充的丑陋的身体。\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雨越来越大。\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中年女人匆匆消失在视野里。她问他想什么呢,他只是摇头,望着她被雨水沾湿的黑发。他想起雨季里的任意一天。热水器坏了。她光着脚,踩在浴室冰冷的地板上,用一条浴巾勉强裹住赤裸的身体。风从背后的窗口灌进来,她瑟缩着,犹如陌生国度的落难公主,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他沿着长长的青藤爬进她的浴室,在涂满颜料的狭小房间里,他们相拥而眠。第二天清早,他替她找来衣服,鞋袜,用浴巾将她同自己捆在一起,然后跳出窗口,带着她一路逃向大海。他们在海滩上找到了一处隐蔽无人的洞穴。贝壳和闪着银光的沙砾是仪式肃穆的见证者,他像真正的骑士那样单膝跪地,亲吻她的手背,额头,脸颊,为他的公主戴上用野花编织的桂冠。篝火摇曳,他替她脱掉衣服。热烈的抚摸过后,正当他的手指伸向她娇嫩的身体时,一位突然出现的流浪老人从背后袭击了他。老人抚摸着他苍白的胡子,宣称自己是茫茫大海唯一的主人,而她则是海底王国失踪多年公主。\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几年后,在一处临近海边的断崖上,他从一名渔夫口中得知了她的死讯。\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一滴雨落在她的坟上。年迈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大黄色波斯菊。胖女人隔着树林朝他招手。摇篮车里躺着他平凡懦弱的小儿子。\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她踮起脚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说她喜欢他眼角的疤。说完,她起身离开了他们躲雨的船坞。有一天,她也会这样离开我。\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五\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那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不记得了。我的书桌前还萦绕着你香甜的气息。我睡着了。醒来时,天还没亮。我坐在窗台上,模仿你一贯的姿势,脱去上衣,看望你的房间。我还看望了那扇留着血迹的窗户和房间里蓬松的地毯。它们很好。你忠实的落地镜在晨光中呼吸着昨晚潮湿的风。从镜子里,我能依稀窥见你过往留下的影子。我还看到树叶,枯枝,孔雀艳丽的羽毛。那种含糊其辞的叙述正在伤害我;在对词的寻找中,我一天天消瘦下去,直到变得形销骨立。我躺在你浅色的大床上,躺在你白色的空房间里,梦见你梳妆的面容。镜子里映现出美丽洁白的裸体。废弃的稿纸足够将我淹没。我的手伸向镜子,犹如垂死之人渴望着另一只手。夏天的院子里鲜花盛开。请放心,我已经替你关好了窗户,不让这些后来的空气威胁到你从前的呼吸。你在褪色的清晨推开窗户,混杂着露水的空气通过你小巧的鼻子进入你海藻似的肺叶,穿行在你玫瑰般炽热的血液里,流经心脏和肾,最终消融在你纤美的肝脏里发出哀婉的叹息。可我多羡慕它,多羡慕它能与你融为一体。\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门铃响了。是谁?是谁?\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你绝不会相信,刚才敲门的是个老头。他自称是来刷墙的,我说我这里没什么墙可刷。他就说,是街道办的主意,要把所有留下的房子都刷成白色,其余的该拆就拆了。我当时心里一惊,看向你美丽的蛋糕小屋。我问他,这所房子呢,他转过去看了一眼说,拆。\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主啊,是这个时候吗?\u003Cbr\u003E\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能从镜子里听见你身边回荡的钟声,多么喑哑,多么无力。我看着那个老头开来工程车,而你美丽的蛋糕小屋正在一点点失去颜色。我问他,如果那里住着一个女人呢?他说,如果那里住着一个女人,我不去拆它。可他还是发动了引擎。想想看,猫躲去了沙发底下,棕色小吉他绷紧了它的弦,窗上的血迹仿佛风中的石榴花。我让老头等等,闯进你的院子。原谅我,我第一次发现你的客厅里竟然还立着一架钢琴。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现在为时已晚,你在镜中留下的影子渗过天花板滴落在钢琴雪白琴键上的痕迹有如墨渍。巨大的铁球悬在半空。我预见了后来的时刻;它像古老史诗中的半裸勇士冲向你温顺驯良的小屋,漫天飞舞的木屑中,我呼吸着你馥郁的芳香沉入你昏睡的夜,肺里满是你画作的颜料。我看见自己的欲望犹如一只鸟,停在你高高的树枝上不肯离去。\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结束了,我跪在宇宙的废墟前多么悲伤地想。然而,这时候一位盲人的声音忽然划过我耳畔。他悄悄告诉我,现实和预想往往相反,只要幻想一个具体的细节就能反过来防止细节的发生。\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如梦初醒。\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开始回忆起爷爷在病床上看见的大船,纸,客厅里的椅子和开满鲜花的阳台。我的美人住在十三层楼,两次醒来之间。\u003Cbr\u003E\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六\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夜里仍然下着雨。\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雨势变大的时候,他们刚好路过一家剧院。她弄丢了伞,他们只好在剧院的屋檐下躲雨。背后是粉色的脱衣舞海报。躲了半天,雨势丝毫不减,她索性拉着他冲进雨里,一路逃难般跑回家。衣服全湿了。他们相继洗了澡,吹干头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她打开窗上的灯线,放起她最爱的曲子。厨房里偶尔响起水声。她闭上眼,枕在他腿上,疲倦地呼吸着。白色的睡衣遮掩下,她柔软的胸部仿佛潮汐涨落。她用手拉下他的脖子亲吻他,说着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窗上的灯线在黑夜中散发出柔软的光。她睫毛的影子和脖子上淡青色的血管都让他感到渴,他听见窗外的雨点打在石榴叶上,淅淅沥沥。\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他抱着她走进卧室,在她深渊似的床边接吻,用舌头吮吸着来自她身体的养料。多么甘甜,多汁,却越发让他口渴。他藏在黑暗中的视线越过窗台来到不远处的池塘上空。雨水从黑夜的裂缝中倾泻而下,原本干涸的池塘中灌满了天空的倒影。一只白色的鸟飞下枝头。借由夜色的掩护,它轻捷从树林里穿出,飞抵水面,然后沉入湖底。\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她凉软的身体渐渐变得温热。他的手指渐次掠过她光滑的背和臀部,从那个流淌着清新泉露的狭窄洞口进入她的身体。潮热的肉壁将他的手指紧紧裹住,她的里面美如花烛。在她的低声微语中,他越发放肆地抚弄她仿佛在侵犯一种誓言。他开始享用她小巧的乳房和腰部的迷人曲线,把头埋深深地埋进她的双腿,用嘴唇亲吻她精心打理的阴部。可是,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果子腐烂的酸甜气息中,他品尝着她阴部初生的毛茬,那种轻微刺痛的感觉却令他忽然想起父亲。\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七\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西装革履的父亲走出他飞鸟般敞开双翼的豪华汽车朝她张开双臂。他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蓝色的魔毯漂浮在大洋上空积雪般洁白的云团里,她狡黠而美艳的智慧吸引了他。漫长的旅行途中,他们并肩靠拢,通过耳语和少许的手势轻声交谈。后来,她拉下眼罩在广阔的夜空中沉沉入睡。透过她额前细密的发丝,父亲看到了那些流连在她梦中的阴影,犹如水中落叶的倒影。他贪婪地呼入带有她体香的空气,手指因焦急而颤抖。\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现在,父亲将她拥入怀中,爱抚她有如爱抚一只充满爱意的精致瓷器。他打开车门,把她关进成年人充满诡计的南瓜马车,带她奔向他古老的城堡一路南行并且永不归来。车厢里混杂着高档皮具和男用香水的刺鼻气味以及父亲日渐衰退的性欲。他握住她的手腕,注视她玫瑰色饱满的双唇。他多想替她摘下水晶鞋,放上高高的书架;然后弯下腰,在院子里为她铺上长长的红毯。老迈的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进城堡最隐秘的阁楼,锁住她,玩赏他娇艳的小美人鱼。他们在她挂满画稿与底片的房间里接吻,缠绵,抓住她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在她小小的肩膀和乳房尚显平缓的弧线上,鬓生华发的父亲嗅到的是昔日肥皂的乳香,惘然不知所以。像往常一样,他用他关节粗大的手指熟练地进入到她的身体。她忽然双颊绯红,在父亲泛起褶皱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匆匆的吻,娇弱地喘息。她用一种悲伤又兴奋语气在他耳边低语,沿着他松弛的身体逐渐滑落,犹如舞会上最端庄的指挥家,用她灵巧的舌头挑弄着他业已衰萎的情欲。父亲惊慌失措的手在墙上艰难地摸索。他按下开关让突如其来的光线涌入房间,双眼浑浊得令人生疑。惨白的灯光下,父亲像一条搁浅的鱼在暗黄的沙地里挣扎,眼泪涓涓涌出。父亲望着天花板上吊灯的阴影虚弱地叫出她的名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将他牢牢裹住的舌头却丝毫不停。片刻过后,她用手将父亲紧紧攥住,安慰他,娇媚地用乳房扫过他的胸膛。她呼唤他,安然地等待他走出岁月的灰烬并在她放的手心重生。最后,昏睡多年的父亲竟然真的苏醒过来,看见了自己深红的正在怒张的生殖器。\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年轻的父亲翻过身将她按倒在床上,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温软的床面有如一泓湖水拥抱着她。镜子般明净的湖面上,她挺直了身子,无望地朝向天空伸出手臂。他从门后取下领带抽打在她身上,她抿着嘴,浑身一震,腰部猛地向上弓起。父亲俯下身亲吻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她一面擦拭眼泪用手揉捏着那道绯红的鞭痕一面苦苦哀求慈爱的父亲不要停下。秋天消融在金黄的落叶堆里。父亲弯着腰在她甜蜜的伊甸园里勤劳耕作,额前滴下苦涩的汗水。这时忽然响起电话。父亲抬起头,无意间瞥见了镜中自己满是赘肉的身躯。他愣了一下,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然后离开她,走出卧室。几分钟后,他回来与她并排躺下。窗外的天色暗了,晚风无声吹拂着,天花板上贴着好多星星。她抱住他,像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把她美丽的头颅柔顺地放入他的怀里。怎么了,她问向身旁体贴的父亲。父亲揉了揉她粉嫩的小脸站起来穿上衬衣。\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没什么,他说。孩子摔了一跤。\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八\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客厅里,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窗外的夜色。墙角竖着一面镜子。柜子上摆着发夹,相机,白色的毛绒玩具和一只金属八音盒。灯线从柜子底下穿过,绕开茶几,悬在楼梯的扶手上。沙发背上搭着两件外套。她的,还有那个男人的。他一边喝水一边想着不久前他们在这里接吻的画面。\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卧室里传来轻微的鼾声。\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他推开门,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走进厨房,熟练地打开柜子,拿出水果刀削橙子。水槽里堆着昨夜剩下的碗。他往嘴里塞了一瓣橙子,挽起袖管开始替她洗碗。橱柜下放着两幅刀叉。他用挂在冰箱上的绒布擦了手,又仔细地擦干水槽周围的水和刚刚用过的水果刀,把桌上的蕨类盆栽往右移了几寸。之后整理冰箱,收拾客厅,给花瓶换了水。等到所有这些事情做完,他看了看墙上的钟,靠在窗台上休息。他发现自己除了一件事以外再找不到别的任何事可做了,于是捡起那把水果刀推开门走进卧室。\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卧室里的光线很暗。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慢慢适应过来,看见两个人背对背躺在床上,盖着一床被子。衣服凌乱地堆在地上,紫色的女式内裤挂在床边。离衣橱不远的地方摆着她的高跟鞋。他不愿惊动她,只是轻轻地掀开被子,像揭开蒙在雕塑上的白布一般,小心翼翼。他看见了父亲紫红色的生殖器,瘫软地落在她的臀部,犹如雪地里盛开的一朵罂粟花。十多年前,他在游泳池的更衣室里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红肿的下体。但那时他还年幼。甚至,直到现在,他依然不能想象眼前这个巨大的东西是怎样运作的,又是怎样残忍地赐给她那种堕落的欢愉。实在太难了,他想。他走到床边,摘下那条紫色的女式内裤,然后轻轻地塞进男人张开的口中。他在心里猜测着此时出现在父亲梦中的场景,一面用挂在门后的领带勒紧了父亲的脖子。父亲沉睡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他看见口水从他嘴里流到枕头上,那双精心保养的手正死死抓住床单。浑身颤抖,又像木头般僵直。一阵痉挛过后,父亲歪着脖子伸出了舌头,一股臭气从身下弥漫开来。眼前的景象使他感到说不出的厌恶。他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加重了力气,把领带勒得更紧。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愿意快些去死。死在她的床上不是你梦寐以求的甜蜜吗?他拿出水果刀,俯身在父亲泵起的动脉上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鲜血淋漓。父亲温暖的血液划过漆黑的房间,洒在墙上也洒在她和他的脸上。世界陷入一种玫瑰色的狂喜。他愉快地拥抱着他的父亲,拥抱他逐渐冷却的身躯。他们在绯红的雾霭中长久对视,直到其中一人永远闭上眼。他站起身,像安慰孩子那样抚摸父亲的额头,走到她的床前将她唤醒。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他握住她的手移到眼角,问她,自己有没有提过这道疤痕的来历。\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他说那是个秋雨萧瑟的傍晚,男孩离开家跑去学校。半路上,他从一个楼梯上摔下来,直直地撞在铁门上,流了一地的血。男孩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周围路过的人。人们走过来围成一圈,问他还能不能说话。他说能,那些人又问他记不记得家人的电话号码。于是他说了父亲的联系方式。一个撑伞的中年人对着电话听了半天,说是无人接听;另一个阿姨试着打过去,也一样没法打通。后来人们把男孩送去了医院。等他父亲来时,伤口已经缝好了。父亲蹲下来安慰了他几句,塞给他一叠钞票,然后走出大门,坐进他飞鸟般敞开双翼的豪华汽车。\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他恋恋不舍地告诉她,在那之前,他曾是个多么漂亮的男孩,犹如时间之岛上纯洁的小牧神。\u003C\u002Fp\u003E\n\u003Cbr\u003E\u003Cbr\u003E\u003Cp\u003E九\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他渐渐向她逼近。她跳下床,光着身子跑进客厅里,被他追出来一把抓住手腕。窗外下着蒙蒙细雨,昏黄的路灯下,夜晚无人的街道上浮满枯枝。她扭过头,在他手上狠咬一口,退到窗台上用身体紧紧贴住玻璃。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她听见他用一种冷峻和柔情交替的声音自言自语地交谈着,商议着到底要不要将她杀死。他辱骂她,冲过来用刀比住她的脖子,威胁要划破她的喉咙撕烂她的肺;过了一会儿,又对她苦苦哀求,要她转过身去。\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求你了,他说,让我看看你的背。\u003Cbr\u003E\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她伸手撑住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空气温暖而清新。借着余光,她看见墙上的裂缝里生长着一株苍白的花。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植物图鉴,黑白枯燥的琴谱,画册,院子里用来遮阳的树与石榴花,暮色笼罩下绯红的高地。在那个夏日将尽的傍晚,他们并排坐着,她指着远处一片盛开紫色花朵的树林问他,那是什么树?\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松树。\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你骗人。\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山坡上忽然吹来很冷的风。一双陌生的脚在人行道上单调地走。\u003Cbr\u003E\u003C\u002Fp\u003E&,&updated&:new Date(&T05:15:37.000Z&),&canComment&:false,&commentPermission&:&anyone&,&commentCount&:8,&likeCount&:6,&state&:&published&,&isLiked&:false,&slug&:&&,&isTitleImageFullScreen&:false,&rating&:&none&,&sourceUrl&:&&,&publishedTime&:&T13:15:37+08:00&,&links&:{&comments&:&\u002Fapi\u002Fposts\u002F2Fcomments&},&url&:&\u002Fp\u002F&,&titleImage&:&&,&summary&:&&,&href&:&\u002Fapi\u002Fposts\u002F&,&meta&:{&previous&:null,&next&:null},&snapshotUrl&:&&,&commentsCount&:8,&likesCount&:6},&&:{&title&:&五月十夜&,&author&:&yang-shu-xiang&,&content&:&\u003Cp\u003E我住在离市中心很近的地方。这里人很多,从早到晚,总能看见一张张忙碌又疲惫的脸。所以不上课的时候,我会搭乘公车一间偏僻的咖啡馆看书,那里安静,而且总能找到好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上半天。\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今天天气很好,至少早上我是被窗外的阳光惊醒的。醒来后我又懒洋洋地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用枕头捂住脸,直到整间卧室都被光线填满。我想,该去走走了,终于慢吞吞地起来洗漱、喂猫,然后换了衣服,朝车站走去。现在已经是五月,但外面还在刮风,常绿的草坪上零碎地叠着一些落叶。走到车站,我觉得有些热,便脱了外套拿在手上,往车来的方向张望。我不知道具体来讲现在应该算春天还是初夏,但即使在阳光下,天空仍显得阴翳。这或许是由于冬天和雨季都太过漫长的缘故,所以有种类似季节后遗症的东西作怪。比如今年的樱花就迟迟不开。那些等待花开的人们,我想,他们一定倍感失望。\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上了车,我找到一处靠窗的好位置,从包里拿出电脑,阅读波拉尼奥的小说,《安妮穆尔生平》。关于这个作者,他是一位朋友推荐给我的,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个拗口的名字。朋友说,他的短篇小说写得很好,也很丧——丧是他惯用的形容词——我就问他,是不是像雷蒙德卡佛那个样子。他说比卡佛还要好,还要丧,于是我立刻有了兴趣。我向来偏爱那些和失败者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故事,被抛弃、被遗忘,被生活彻底碾碎的形象,简直令我着迷。这当然是我个人的古怪喜好,但是就某种意义而言,这种残忍的阅读口味也是出于对自己的怜悯。但我想我不应该过分解剖自己。总之,我买下了这部小说集。\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昨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读完了《圣西尼》、《亨利·西蒙·勒普兰斯》和《恩里克·马丁》三个短篇,又在朋友的建议下读完了《通话》。那时已经凌晨一点过了。《通话》是其中最短的一篇,只有寥寥几页,讲的是一个发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故事。当然,这是废话,大部分故事都发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小说里,这个男人和女人分开后,一直靠电话保持联系。但随着时间推移,女人对男人的感情渐渐消失,在电话里也只是附和几句。后来有一天,他打电话给她,却没有出声,只是悄悄哭起来,然后就挂上了电话。又过了段时间,他得知女人被谋杀了,便前去她生前的住所探望。他发现凶手是一个打匿名电话的人,是她从前的情人,就像他一样。一周后,凶手被捕的消息从电话里传来,只剩下他独自一人。读完后,我对朋友说,这故事让我想到《恋人絮语》里的一段,大致是讲恋人对于情偶过去的情人——也就是他的竞争者,对手——往往怀有同情或者说感同身受。因为他知道那些在这个情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情终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不管怎么说,这篇小说让我感觉很不好。不是因为恋人或者别的什么,而是笼罩全篇的孤独。我问他,是因为这小说本身压抑还是因为我作为读者太过消极。毕竟按照某些故作高深的理论,这些感觉也可能是我自身欲望的投影。但我朋友说,是因为这小说本身就令人难过。\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我正在读的这篇《安妮穆尔生平》是整部小说集里最长的一篇。我在车上读了大约有二十页,情节刚刚发展到安妮返回旧金山那段,就听见广播里的到站提示。我想先收好电脑,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匆匆忙忙地抱着东西下了车,蹲在人行道上,穿好了外套准备把电脑塞回包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我一时没回过神。直到过了几秒,我抬起头,看见前面有个穿白色帽衫的姑娘回过头来,冲我笑了一下,又继续沿着人行道往前走。是那种宽阔的灰色人行道,修成很多年了,路面稍有不平。边上是成排的梧桐树。那个穿帽衫的姑娘,脚步印在人行道边缘与绿化带分界的地方,一高一低地走着,左边的鞋子上依稀能看见褐色的泥土。我不明就里地呆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刚才是她又不是她。当时我自己的样子,多少有些可笑,但事情确实就是这样发生的。我努力回想了一阵,但没能记起任何名字。我甚至想,也许只是谁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肩。然而,正当我这样想着,她再次回头了。这一次,她整个人都转了过来,弯下腰,似乎是隔着一个透明的隧道在和我打招呼。四周一片静谧。她的形象穿过长长的透明隧道出现在我眼前,我注意到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像是在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能听见。仅仅是那么一瞬,她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然后转回,渐远,没入人群,在熙攘的街景里消失不见。\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进了咖啡馆,排队的时候我始终想着这件事。我想,她也许是我某堂课上的同学,就坐在我前面或者后面的哪张桌子上,下课后我们甚至还约过同样的人去图书馆写作业;也可能是我常去的那家健身房的前台,或者私人教练,或者某间咖啡馆的临时员工;或者朋友的朋友,在一场陌生人举办的聚会上我们曾短暂而礼貌地交谈过……最后,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也许,她是上周我在夜店认识的那个脱衣舞娘。\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透过咖啡馆半玻璃的屋顶,我能看见外面灰色的天空和偶尔驶过的轻轨线。从刚才起,我一直有些神思恍惚。我不知道天色是什么时候黯淡下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咖啡馆里忽然就挤满了人。我猜他们大概是来避雨的,但我不能确定。在我前面还排着两个大妈和一个穿红色夹克的老人,而店里现在几乎已经找不到空位。\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后来……那个舞娘牵着我的手指把我带进了房间。我记得她先是用香皂洗了手,脱掉胸罩,抚摸着我的脸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说是。她弯下腰,坐到我的腿上,帮我抹消毒液。接着,就摸到了我手上的茧。她问我这些茧是怎么回事,我说是在健身房弄出来的,她听到后就仰起身子,隔着大约半米的距离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她凑过来,脱掉我的衣服用手紧紧捏住我的肩,我的背,最后落在我的腰上。这时候,我闻到了她身上香水的味道。我闭上眼睛,把它想作是一种暗红色的、雾气一样的东西,包裹在我周围,然后,就听见她在耳边问我,是不是紧张。她一面说着,一面抓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让我抚摸她的乳房。我迟疑了,手指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她笑起来,问我是不是从来没碰过女孩子,我说不是,她就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握住我的手,慢慢扭动身体。她的唇膏是西柚味儿的。后来我去洗手间照镜子,看到脸上的唇印果然也是西柚的颜色。\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现在,排在我前面的只剩下那个穿红色夹克的老人了。外面飘起雨丝。落在屋顶上,细密的雨声淅淅沥沥,响个不停。老人弯着腰在摆放甜品的玻璃橱柜前已经看了好一阵,双手始终揣在那件脏兮兮的夹克衫兜里。轮到他时,他先是摘掉帽子,用手梳理了一下所剩无几的头发。他指了指橱柜里的一份小巧克力蛋糕,用生硬的英文说道,要这个。说完,又整理了一次头发,戴上帽子。店员拿了碟子,走过去打开橱柜。老人先前一直揣在兜里的双手这时终于拿了出来,撑在柜台上,伸着脖子,直直地看着橱柜里那块蛋糕,搓了搓手。然而,就在店员准备取出蛋糕的时候,老人忽然叫住了她。\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不,不要那个了,老人说。要咖啡,大的。\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说完,他从兜里摸出一把硬币,很认真地拣了半天,终于取出五枚放在桌上,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我忽然想到孔乙己。店员收了钱,问他加糖还是加奶。他明显犹豫了一下,说都要,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能不能再加一份奶油。\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奶油要额外收钱的,店员说。\u003C\u002Fp\u003E\n\u003Cp\u003E好,好。老人把刚收回兜里的那把硬币又摸了出来,一面挑拣,一面说,今天是我生日。\u003C\u002Fp\u003E&,&updated&:new Date(&T04:43:57.000Z&),&canComment&:false,&commentPermission&:&anyone&,&commentCount&:3,&likeCount&:8,&state&:&published&,&isLiked&:false,&slug&:&&,&isTitleImageFullScreen&:false,&rating&:&none&,&sourceUrl&:&&,&publishedTime&:&T12:43:57+08:00&,&links&:{&comments&:&\u002Fapi\u002Fposts\u002F2Fcomments&},&url&:&\u002Fp\u002F&,&titleImage&:&&,&summary&:&&,&href&:&\u002Fapi\u002Fposts\u002F&,&meta&:{&previous&:null,&next&:null},&snapshotUrl&:&&,&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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