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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没过山门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几个蓝家门生瞧见蓝曦臣自仪门正廊走出来。个个具是一愣,及至这位家主微微颔首浅笑,才赶忙记起俯身示礼。
——近日无宴无事,泽芜君怎舍得出关了?
绕过后山云海,有一悬流飞瀑,瀑下苍柏围庭,满园垂兰,尽是喜冬的植物,雪色一浸,反倒一派精神。这是云深不知处再寻常不过的一处客室,前月聂氏宗主大典封棺之后,仙门世家多忙于善后,前来论道的闲暇少了,蓝氏的这些水榭庭院便三三两两闲置出来。
蓝曦臣缓步踏上抄手游廊,抬眼望见廊檐下一排烟蓝琉璃灵灯。秋末的时候那人在这儿歇了一旬,习惯了金家灯火通明彻夜不歇,左右觉得院里黑得不适,抬手一点,足足挂了二十来盏。
这东西本不是照明用的。仙家夜猎常用它聚魄安魂,和招阴旗恰是相反的功用,一盏可燃十年,一燃可安十里,故而造价很是不菲,盏盏贵的要死,除了金家,怕也没人会把这东西当灯来点。
灵灯系绳在风里晃得叮叮铃铃,像是因见他到了,如常带出的浅笑。
院中一口活井,一张茶案,临山一面是一方冰水池。池中隔空浮着数朵无根的金星雪浪,不知是什么耗费资源的法术,任凭冷风呼啸,也不见半点颓败。
他踱过庭院,推开那扇漆花木门。书案上整齐压着只枕木,上头又是金星雪浪的暗纹。蓝曦臣记起在金麟台上,也曾在他案上见过一只。他那三弟的字迹原本清隽幽婉,接手金家要务之后却默不作声地,只一月便练得苍劲磅礴。但这一手好字,那人似是自觉写来生涩,难得闲暇时分,当聂明玦在院里打拳,蓝曦臣自身在一旁抚琴,他便提支素锦软毫笔书书画画。
蓝曦臣怔了一刻,轻轻抚开宣纸上的薄灰。桌前的博古架上还放着只白瓷锁灵瓶,是夏末时候苏涉寻给这人做生贺的,里头锢着只蓝华鸟的魂魄,轻摇瓶身,便可闻乐鸣。
这些物件金光瑶离开时都未曾带走,像先前数次一般,明摆着告诉他不久还要再来。
在案边静静坐下,蓝曦臣唇角微动,像是苦笑了一下,又似是轻叹了一声。
他看看门外的雪,又看看架上的锁灵瓶:仙门众人皆知敛芳尊生于夏末秋起之时,这个时节放眼望去一片金色璀璨,如其名、如其家,仿佛生来便是算好了天时的。
却不知这天时竟是人算:归宗那日,金光瑶指尖一挑,笑盈盈地选了个“合适出生”的日子。
谁让“孟瑶”的生辰偏偏与他那便宜兄长金子轩同日,尽是叫板的味道,仿佛生怕众人忘了那数年前金麟台上满是讽刺的旧事,连带着勾起金光善那满箩筐的光辉劣迹。
金光瑶不能落人口实,金家更不能。便也没人晓得他的生辰实在早冬,一如今日这个初雪的日子。
他来道这处客室时不曾打下什么禁制,忽地一阵凉风撞着门槛滚进来,几点绒雪摔在地面上。蓝曦臣听着窗柩的“吱呀”声抽回神,下一瞬却又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他记起第一年见到金光瑶是在云萍城。思诗轩的窗子是合不拢的,诗娘子病重,孟瑶就整夜整夜地抵窗站,一站就是一个冬天。
直到有天半死不活的自己被他捡回去,挡在窗前的才变作了一道隔风禁制。
蓝曦臣忘不掉他那时的神色,就仿佛劫后余生的不是他蓝曦臣,反是他孟瑶一般。
那样的冬天孟瑶过了十来个,经脉里暗伤纷杂,回到金家前又一直拖着,以致后来光是调养,就花费了四五年时间。
再见已是在清河聂氏,金家不认这个儿子,聂家惯用长刀,孟瑶做个散修在聂家挂单,自不会有什么称手的佩剑,到头来还是蓝曦臣看不下去,把人带回了云深不知处的剑云窟。
那时候的姑苏很是冷清,青衡君闭了死关,蓝忘机整日探寻江家那个外姓小子的踪迹,来往的门生少了七成,留下的都是蓝姓,进进出出严守家训,半句不言、片刻不停,与山石古木上头的焦黑痕迹一道,被雪色一盖,化作一派坚韧的清冷。
孟瑶垂首跟在泽芜君后头,按说金麟台的闹剧过去不过月余光景,便是没个刻意也当听过他的“事迹”,然而自山口石阶走到内廊、再走进禁室后剑云窟的山麓,都不曾有什么神识带着打量投过来。前头这一个云襟广袖的背影,仿佛遮去大半翻卷的风雪。
两人在剑云窟呆了三日,回来时,孟瑶腰间多了把软剑。
对此聂明玦数度不满,言道男子宁折不弯,用软剑这种女儿东西,消磨骨气。蓝曦臣却觉那佩剑一压,尚未及冠的少年气磨去了三分,满满带出的,是那份骨子里的韧劲。
便是到最后千夫所指、万禁封棺,聂家新任家主将软剑恨生打为邪祟,欲于封棺大典上将其一刀两断,最终也还是用了七刀才制住这“宁弯不折”的剑刃。
恨生,恨生,剑出恨必生。担得起的便一往无前,担不起了便身死道消。聂明玦是,金光瑶是,他蓝曦臣亦如是。朔月至今再未出鞘,或是当真已成心魔。
第三年冬至射日之战俞烈,不见孟瑶踪迹,也不见雪。
姑苏蓝氏回援四方,与南下温家剑锋相指,不死不休。
小家族求援与战报接连不断飞至蓝家正殿,蓝曦臣理明轻重缓急,排点门生,有条不紊,简练果决。
这其中却也有特例。
同样是蓝家用作传讯的剑纸鸢,同样是每隔一旬一次传报,这一只却从不朝着正殿檐下飞,而是次次直愣愣撞进寒室的禁制里。里头更不是甚么援兵征调,而是零星的温氏布防图。
自与温家撕破脸来已有年余,两边处理起内患毫无情面可言,蓝氏安插其中的探子无一得还。纵有侥幸逃脱的,如何有如鱼得水随军入阵的能耐?
再者,哪里有蓝家门生不知正殿的通传口令,反倒晓得泽芜君寒室的?
蓝曦臣心里明镜似的。
浅金色的剑纸鸢他每每一看即焚,确是万万不能回复,那人的安危便仿佛只在这每旬的纸鸢上吊着。
之后每旬初日,这位蓝家主都会在午时特地绕回寒室一趟,见窗下一抹明黄一如既往,才总算安下心来。
年关前最后一个旬初,寒室未有剑鸢飞来。复一日,还是不见。第三日,便连正殿上负责记录传达的门生也发觉自家家主心有不定。
当日,蓝家主以掠阵为由,辗转姑苏千里之内二十一处剑光相接地,终是见到了孟瑶。
数十里之外,那人习以为常地推开身上七八具尸首,满身血泥地爬出来,咳了几口血,随手取了把剑,挽了个蓝氏的剑招,把周遭仍在出气的温家人解决掉。
蓝曦臣远远地站着,直到他踉踉跄跄地挪回温家的营地里去。
再一年金光瑶遇秦愫,兰陵清露寺寄来两张姻缘纸。一是“金光瑶”与秦愫的八字姻缘:上吉圆满,得安天年;一是“金子轩”与这秦愫:大凶大恶,不得善终。
金光瑶自知这第二张才是清露寺的本意,隔日见了蓝曦臣,捏着眉心便把两张红绡纸摆出来,笑得满是无奈。
清露寺算是金家半个家寺,没的故作诳语的道理。蓝曦臣盯着上头对仗合契的两个生辰看了许时,忽地问他:“阿瑶,当真须是秦姑娘不可?”
金光瑶指尖一顿,并不犹豫:“自是。”
蓝曦臣虽是不信玄算,这卦象却到底过于毒恶,于是纵知此事于理不合,还是紧接又问:“为何?”
金光瑶笑道:“阿愫不介意我的出身。”
蓝曦臣等了一刻,才知晓他竟已是答完了。他哑然。他这三弟从来八面玲珑冷静仔细,怎的轮到自己的事便这般、这般……
“便仅如此?”
像是没料到他竟有此一问,金光瑶看着这人难得微蹙的眉宇怔了怔,笑意里也带上一份正色:“如此足矣。”他将指尖的两张红绡纸随手封了收起,复又道:“二哥可莫要笑我。此事说来不足一道,可这些年当真能如此待我的,除却阿愫,便只二哥一个了。不是她,却还有谁人呢?”
外头的金麟台倏忽亮起接迎夜猎门生回还的灯火,直照的半边天幕燃进明黄的火光里。蓝曦臣只觉灯光明灭间有什么从思绪里一闪而过,却终是心惊胆战地任它流逝了。
再一年金光瑶二十及冠,那日金麟台满目盛放的金星雪浪,作为射日之战金家最大的功臣,这一冠礼大宴仙门,百家来贺,在金光善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之下,比之金子轩、甚至当年的温晁,有过之而无不及,显尽金家繁华厚重,大有宣示金家将登临仙家之首的意味。
归宗,及冠,理事,奔波……就连金光瑶自个儿,都忘了“孟瑶”还是个连取表字都不够格的少年。
可是蓝曦臣还记得。
半年后,到了他当真及冠的日子,堂堂一宗之主,赶着清晨礼服冠带,认认真真地从主殿找到偏殿,要给“孟瑶”补这个冠礼。
金麟台上灯黯红云的场面金光瑶尚且游刃有余,此时却不知怎的,瞧着蓝曦臣托起那只玉冠走过来,心底竟隐约生出一丝无措。
“阿瑶,”蓝曦臣笑道,“大哥不在,我一个过来,便只得简陋些了。”
金光瑶顺着他的动作坐下,自将软纱罗乌帽取了搁在案上:“论心意,却是整个金麟台,也抵不过一个二哥。”
乌发如瀑,打理得一丝不苟,较之记忆中少了几丝柔顺,多了三分凛利,蓝曦臣便才发觉,为上次为他束发,竟已是五年前的事。
现下这发间不见了诗娘子系上的那根竹青的发带,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金云衡笄。
年前秦愫予的,金光瑶之后再不曾换了别的来戴。
蓝曦臣仔仔细细将他的发重新绾了,束上那只蓝玉正冠,似是不经意地将那金云衡笄在桌上远远放开。
再一年金子轩身死。金光善在爱子生辰长鸣丧钟,金光瑶一手操办,在金麟台高悬的灵钟下站了一天。
“咚——咚——咚——”
一声声听着,他眉眼间的笑意反而愈发分明。
再一年金光瑶终于成婚。明烛华盖,骊马雕车,长宴三日,金云动天。蓝曦臣一生仅饮过一杯酒,便是他金光瑶的成婚酒。
也只怪蓝家祖传的喝酒断片,蓝曦臣终是不曾记得,他这三弟一反平日那副好相与的笑脸,酒宴散尽不回温柔乡,而在他这儿一杯杯灌酒,谩骂金光善,还气得摔了个玉转琉璃的杯子。
更是没得机会知晓,最后那个杯子金光瑶摔的可并非金光善,而是他蓝曦臣。
可不是吗?专程留了你一个,摆明是有些苦衷要吐露,你这个做二哥的倒好,自始至终一句不问,一句不劝,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再怎的好脾气也得窝火,更别说原本便被秦家夫人一个晴天霹雳炸得头痛的金光瑶。
或许那时只消一句,多少事情便有了回转的由头。可没有就是没有,第二日蓝曦臣见到的,已是一眼望去伉俪情深的金光瑶与金夫人。
第八年聂明玦反噬身死,金光瑶在聂家为他跪了十日的经。自灵堂出来时面色惨白,魂不守舍。蓝曦臣此次倒是追上问了,他却只是笑脸依旧,闭口不言。
第九年金光瑶继任仙督。侧首苏家悯善,薛氏成美,谁不叹一句敛芳尊悯怜恩善,成人之美?
再一年莫玄羽被逐出金家。旁人不明了原由,蓝曦臣却是个清楚的。
正如金光瑶手持云深不知处最高一级通行玉令,自敛芳尊接手兰陵金家,金麟台再无何地对他蓝曦臣设有禁制。
那日金家清凉台许时不见金光瑶前来,金家一众门生又具说不出个事由,蓝曦臣便自然转去院内书阁寻他。
不料转过最后一段弯廊,便听得一阵器皿碎裂的脆响。他深知阿瑶这书阁平日少许人进,除他自身便是秦愫、苏涉两个,总没有争吵起来的道理。
这些年金光瑶树敌太多,纵然金家防范严备,每年暗箭阴枪也总要来个一两遭。蓝曦臣心中微沉,朔月出鞘一寸,抬袖挥开了书阁的门。
——现在想来,金光瑶怕是早已知道莫玄羽为人指使、有所图谋,却既查不明背后是哪一个,又不愿给人留下个“残害手足”的话柄,才想着将计就计,似是全然不排斥对方的暧昧态度,只等人撞见,做个家丑叫他百口莫辩再无翻身之日,还省得自己一个个去封口。
然而他千算万算,不曾想这个人证竟非他金家之人,而是蓝曦臣。
蓝曦臣抬眼便见一个人影自书案边被掀飞出去,紧接着金光瑶冰着一张脸从案上直起身来。领口微乱,连半丝笑意也没有挂上的心情,扫见推门而入的人时,一瞬的惊愕与尴尬一个眨眼间便被掩个干净。他垂着眼睛,似乎是整理一阵心绪,才理了理衣襟,抬头对他笑道:“叫二哥见笑了。舍弟平日随意惯了,玩笑一时过火——”
蓝曦臣自是不知道他心里那些算计,可如此场景,还有谁不知发生什么?
不等他说完,蓝曦臣瞥也不瞥一边那位“舍弟”,朔月的一寸刀刃甚至不曾回鞘,就这样径直拉上金光瑶就出了书阁内院。
之后还不等金光瑶造势,金家那些看他不惯的老古董竟是一个个先他一步提出逐出莫玄羽。
金光瑶愣了愣,摇头笑叹一句“真可怕”。
他这二哥出了名的好脾气,这是金光瑶唯一一次见他生气,便是多少年后他灵力被封、受制于人的时候,也再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了。
又一年瞭望台计划得行;又一年金如松夭逝;又一年金麟台敛芳尊首度清谈会……又一年阴虎符现世夷陵老祖得还;又一年清谈会秦愫身死乱葬岗大乱阿瑶他身败名裂再有观音庙——
蓝曦臣揉了揉眉心,喉头有一丝腥甜。他不是青衡君,到最后既未能信他更未能保他;他不是蓝忘机,敢为一人与大道为敌。他是蓝氏家主,他是五大仙门的梁柱,他不能倒,更不能错。
腰间的朔月上拢着层极浅的黑雾,蓝曦臣却是浑然未觉。窗外风雪无言,廊间灵灯轻吟。恍惚间,他忽觉风色灯影里有人随口唤了声“二哥”,未及分辨蓝曦臣便已一步踏出门去——
外头暴雪肆虐,庭中那傲然盛放的牡丹,正大朵大朵地凋零。
等我考完研之后可能拿这个扩个长篇(别信)。
“芳雪蓝鹇鸟,剑出恨必生。”
凹了个曦瑶的印章QWQ啊――每次提曦瑶都仿佛捅自己几刀!!!
#2017叶修生日快乐
#叶蓝96连弹计划
叶蓝-&无为而至&
“那么小许,魏队就麻烦你了。”
的车开动,许博远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喻文州和黄少天,又转头瞧瞧挂在自己身上的魏琛,思维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一瞬的空白。
怔怔对着玻璃上头熟悉的面孔眨了好一会儿眼睛,记忆终于断点续传——今天是蓝雨训练营成立的八周年,第一期训练生约定相聚的日子。
“人间蒸发”的第一任蓝雨队长魏琛,八年来头一次回复了喻文州的邀请,出现在他们小间的圆木桌跟前。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蓄着拉碴的胡子,顶着T恤下头的啤酒肚一口一个老夫。虽说已经张嘴是“你们蓝雨”“你们蓝溪阁”,喝高了却还是朝喻文州一拍桌子,痛心疾首道你小子真TM丢人连个毛没长齐的轮回都干不过!
这位现任队长从头至尾老老实实地微笑点头,黄少天没忍住插上两句,立刻也被没什么商量地跟着被卷进大招里一通臭骂。
隔着数个位子看过去,许博远只觉恍如隔世。
绝不止他一人泛起这般感慨,最直观的证据是,桌上空酒瓶增加的速度大幅上涨,本该千万少碰酒精的那圈职业选手端的气势也多是一醉方休。
这一通天南海北唏嘘调侃,散酒时已是凌晨一点半。魏琛酒量不算大,说话间已有些颠三倒四,喻文州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然而一众人没半个H市本地的,自己肩膀上又驾着蓝条清零的黄少天,略一思量,便转向了看上去唯一相对清醒的许博远。
许博远不是职业选手,在凌晨这个网游玩家最为活跃的档口到访兴欣一带也不会引起什么躁动;而对比于已经完全脱离职业圈的几个人来说,对兴欣周围他又相对熟悉,魏琛交给他,是现下最为稳妥的决定。
于是十分钟之后,许博远摇下半扇车窗散着酒意,坐在的士里向着兴欣而去。
他的心中十分忐忑。
倒不是到访别家战队的那种兴奋或者紧张——兴欣附近他早随队来过几次,机缘巧合下和这些个职业选手也大都打过照面——缘由另有其他。
……约摸一周前,蓝雨主场对战兴欣的那天傍晚时分,在上下九老街的岔路口上,叶修——
“还想给蓝溪阁递消息?”魏琛半梦半醒地说了句胡话,一挥膀子摆了个切割术的姿势,恍惚拉回许博远飘远的神思,“告诉你,趁早弃暗投明,老夫在,BOSS那就全是兴欣的!”
上林苑的小高层已经依稀可见,许博远看了看挂在自己肩膀上的老队长,略有无奈地叹口气附和道:“对对对,都是兴欣的。”
上林苑门口两盏清白的路灯,一丛矮竹贴着刻了小区名的雕石。远远地,他就看见矮竹边倚了个人影,在背光处抽烟。心中没由来的一惊,一股莫名的预感混着夜风从窗口灌进来。
出租车的前灯晃过,那人指间烟蒂一转熄灭,转身两步停在后座的车窗前。
视野被魏琛遮挡住大半,这一眼,他只看到打开车门的那只明晰修长的手。
叶修的手还拉在车门上,他从许博远的眼睛里看到自个儿同样诧异的脸。
隔壁的小区正在修缮,起重机砰砰乓乓,气割机吱吱呀呀。
“大胆!”魏琛毫无预兆地一拍大腿,又是迷迷糊糊说了句梦话。
蓦地,许博远的目光转向窗外,叶修的视线落回车把手上。
“这么巧啊,小许。”叶修开口时,手上的烟不知何时已经掐了,许博远架着魏琛刚朝着车外挪了挪,肩膀上的重量就被人接过去。
“嗯,叶神你也巧。”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许博远立刻囧得想要冲着一边的花坛钻进去。
“哦。”叶修却压根没听出什么不对,到前头给的车付了钱,一边就问他:“我都不知道,你和他们一期训练营的?”
叶修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蓝雨当今队长和剑圣。说实话许博远自己也觉得挺神奇的,按理说即便自己淘汰得挺早吧,可怎么说和黄少天也曾经是同期生啊,但不知怎的,过着过着就自然而然把人升级成偶像了。
这些年,尽管“荣耀”日渐风靡,一期生的聚会场地却是越来越小。毕竟越来越多的人,已从荣耀大陆离开,走向另一种人生。而仍在圈子里拼搏的他们——当年的话唠已封神剑圣,一度默默无闻的喻文州更是托起了整个蓝雨。
于是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许博远想,或许是因为黄少天代表着他们所有人那个无法触及却永远闪耀的梦想。
“很奇怪吗?”出租车闪着长灯开走,许博远手上抓着魏琛的挎包,踢了脚地上的石子,抬头朝他笑笑。
“哦,挺吃惊的,”叶修点头道,“认识话痨这么长时间还不动摇,真爱。”
“不是话痨啊!”习以为常地吐槽一句,片刻前隐约微妙的尴尬气氛终于散了个干净。
忽地刮来阵晚风,半醒的魏琛给吹得一个激灵。叶修顺手晃晃他:“我说老魏,僵直该过了啊,咱自己走成不?”
魏琛眯眼瞧了叶修好一阵,忽然“啧”了声,一把抓住对面的许博远就恶狠狠道:“妈的老叶赶紧进组,趁着别家没来跟老夫把这个野图收了!”显然还没清醒。
没由来被扣成野怪的许博远一愣,就听叶修那边一声轻笑:“怎么说,BOSS同志,来搭把手?”
夜很深了,住宅区黑乌乌一片,只有石子路上头亮着零星的灯火。
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魏琛,心照不宣地绕了个弯儿,以免惊扰邻居。
蹬哒蹬哒三重脚步声,叶修难得地一路没有搭话。
许博远隔着魏琛的头发丛瞥了瞥那边。比电竞周刊上乱上几个档次的头发,眼下浅浅的黑眼圈,轮廓比转播报导里更有些棱角,虽说从队长退到了指导,却能看出一个常规赛下来该操的心半点也没省下。
“我看魏队喝得挺多,不会影响明天比赛吧?”见叶修察觉似的看过来,许博远赶忙开口。
“呵呵,一个老魏换文州少天,稳赚不赔啊!”叶修理所当然道。
“……”怎么办,他说得好有道理。
听到自个儿名字,魏琛倒是清醒了三分,拍了拍脑袋,觑叶修一眼:“老夫明天又不上场。”
许博远正想着这老队长总算回神了,就又听一句:“叶秋你这心脏的又准备玩什么损招?稳赚不赔?来,少天啊,今儿跟老夫给这儿把一叶知秋闷喽!”许博远听罢,肩膀还被语重心长拍了拍。
“……小许,手机借下。”叶修若有所思地看魏琛一阵,忽地向这边伸手道。
“做什么?”许博远递出手机的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滴”的一声,叶修一本正经地将镜头对准了已经一脚踩上石凳的老魏:“录像。”
不,您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许博远生无可恋地看着长石凳上朝自己来劲招手的初任队长,小心翼翼地朝阴影里退了一步。
“黄少天你小子是傻的吗?”魏琛怒道,“近战躲那么远干什么吃的?”
许博远只觉一时语塞,脑中仿若自家偶像一般闪过满屏的文字泡,最终还是挑出最关键的一句解释道:“魏队……我不是黄少。”
“扯淡!喻文州也不长你这样!”魏琛鄙视道。可斜觑了面前这人一阵,好像当真和印象里那小兔崽子不太切合,于是眼神一眯又道:“你真不是?”
许博远赶紧点头,顺便心累地给那边饶有兴致举着相机的叶修比了个大大的“&”。
魏琛沉默半晌,从裤口袋拎出电话,噼啪一通按键。许博远眼看着备注上头明白了当的“喻文州”,好不容易按下掩面的冲动,赶紧把人一把拉住:“好了魏队不用了,就当我是吧……”
“那你攻击啊!废什么话?”魏琛露出关爱傻子的表情。
“……?”许博远目瞪口呆地看一眼他,又偏头看一眼叶修。叶修咳嗽一声,很给面子地掐了录像。
喝酒害人害己啊……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许博远心下一横,一个出剑姿势,视死如归地180度“唰”地一挥,朝着叶修那边一个干净利落的剑定天下。
方才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叶修这会儿却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地盯着他看,直看得许博远忽觉羞耻度报表,一手背遮着脸在草丛边上蹲下去:“叶神,你想笑就笑吧……”
“……这不是中招僵直嘛。”初夏的午夜风痒痒的,许博远的脑袋埋在胳膊里,没有丝毫听出叶修的一语双关。
叶修应付起魏琛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大概这场景也不是第一两回见到,因此早已经见怪不怪。
许博远心情复杂地架着魏琛半边膀子往兴欣的小高层挪,一边听着叶修一脸淡定地和魏琛“单挑”。
这边一句“诅咒之箭”,那头一声“圆舞棍”,差点没连CD循环都考虑上。
原本许博远喝得也不少,听着听着就有些恍惚,歪扭的石子路上坑坑洼洼,总叫他有种回到空知林三家混战的错觉。
耳畔隐隐约约一声“混乱之雨”,竟当真有水滴沾上面颊。许博远一怔,蓦地回神,才发觉真的下雨了。
“不玩了,赶紧回去吧。”叶修从他那儿把魏琛接过来,两个人开了疾跑似的往前赶。
南方的梅雨季从来不讲情面,忽起的阵雨数秒间已经稀里哗啦连成长线。
等一分多钟冲到屋檐下头的时候,个个看起来都像是中了忍术百流斩的debuff。
“左手第一间。”
许博远应声打开手边的门,跟着叶修把人放到床上,就听对方接着说道:“行了,就这样吧,我去冰箱找找醒酒茶。”
许博远只当他言下之意是让自己在这儿看着魏琛,不想叶修刚离开半分钟又重新推门进来。
下意识接住抛过来的物件,许博远愣了愣,看着怀里白色T恤衫和一条明显新拆的毛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淋浴向右热水啊。”叶修随口交代了一句,接着转身出门。
“——等等叶神,不麻烦了,我直接回去就好。”他赶紧喊住他。
“这都三点半了,你还回去?”叶修比他还惊讶,“一个来回三小时,上午比赛不想看了?”
许博远这才记起这桩事来,对方倒是不等他纠结,转出串钥匙放在门后小柜上,放下句“隔壁右手那间”,下楼去了。
T恤穿起来有些大,清浅的洗衣粉气味混杂着隐约的烟草味道。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许博远趴在窗台上吹风醒酒。
——和叶修的相处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就好像那个时候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错觉啊……
那天的月亮比现在大了一倍,也没有雨。G市的夏天闷热闷热的,游戏宅到了五月便被迫转化为夜行动物。
蓝雨主场对阵兴欣的比赛结束这天H市刚进雨季,航班延后,兴欣一众没什么商量地滞留在了这里。
当天晚上,他收到叶修的三条弹窗:“小蓝啊,今晚上班不”,“人生地不熟,交流不通啊”,“出来走走?”
是什么时候和叶修熟络起来的,许博远已经记不清了。似乎也就像是和车前子、夜渡寒潭一样,打着打着、聊着聊着就熟了,但两者间又仿佛有些不同,至于具体是哪儿,他却说不上来。
总而言之,一个小时后,他已经和叶修两个,穿行在上下九老城关的步行街里了。
天色渐晚,从第十甫往上九路去,行人稀疏,灯火繁盛。
许博远自认导游做得很尽心,两个钟头下来,什么西关风情、什么民俗雕塑,凡是知道些的都给叶修说上两句,一路下来矿泉水喝了两瓶半,口干舌燥之余对黄少天的敬佩之情倒是不免再增几分。
叶修很少插话,只是时不时递过来杯姜汁奶,送过来盒臭豆干。其间他曾想过是不是对方对这些并无兴趣,然而每当刻意将话头一停,那边马上追问上两句,显然在听。
于是三街五巷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头,两个人直踏上午夜也繁华依旧的荔湾广场。
荔湾广场上新铺的理石地砖黑白相间,排布像极了溪山城外郊的沼泽坑,许博远下意识地倒退着蹦跶,熟稔地踩起了站位。
“哦,是挺像蓝溪阁外头那片萝卜坑的。”后头的荣耀教科书官方认证道。
许博远默默脑补一阵前天笔言飞陷进沼泽的场景,略微无奈地发现叶修的这个比喻其实相当传神。
“地图踩的挺熟啊,小蓝。”
没由来的,许博远忽然一怔。
大概叶修本人没有自觉,但自打线下认识以来,大多数时候他已经喊他“小许”,反是偶尔认真起来,才会忽地冒出个“小蓝”。
或许这时候叶修只是随口一句,可许博远还是下意识地脚步一停,偏了头去看他。
——紧接着整个人怔在那里。
他看到叶修踩在他身后半步的右脚——再退后一步就足以绊到他;他看到叶修伸出在他身后的右手——再晚上一瞬就能够在他重心不稳的一刻揽住他。
如果他没有转头的话,那会是一个浪漫的瞬间,一个绝不会产生于朋友之间的瞬间。
许博远有些发懵,他看着叶修的眼睛,叶修也看着他的。他头一次从那里头读出了不安与局促,还有一抹平日里被隐藏得极好的深沉色彩。
只一瞬,身后有烟花乍起,两双眼睛都被拢入光亮背面的阴影里,不见踪迹。
要是那个时候没有察觉的话——
外头的风向变了变,雨滴在窗沿上炸开无数透明的花。许博远把脑袋从外头收回来,捏了捏湿漉漉的发梢转身去拿吹风机。
“啪嗒”。
身后传来微弱的开门声。
叶修手上端着只托盘,关门的时候顺道打开了吊灯:“怎么不开灯?刚还以为你睡了。”
“嗯……”看着叶修理所当然地走进来,打开衣橱拿了件衬衫,倚在窗口的许博远忽觉心跳有些快,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这原本就是人家的房间,没把“你也要睡这儿?”这种失礼的话喊出来。
叶修却像是全部料想到一般接着道:“我和老魏睡一间,有事儿招呼啊。”临了提起托盘里头那只小茶壶朝他这儿晃晃,里头是热好的醒酒茶:“你的份,放这儿了。”
“……嗯,谢谢叶神。”
房间重新回归安静,许博远“啪”地打开电吹风,“呜呜呜”的吹风声,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
叶修没有回魏琛那一边。出门时勾了只烟灰缸,跟一群蚊子一块儿坐在屋外的廊檐下面。
雨下得很闷,他忽觉嗓子有些干涩。叶修想起头一次见到他时周遭的那片蝉鸣,想起上下九老街上被他咬了一路的吸管,想起刚刚他睫毛上的水滴沿着发梢落在锁骨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修认真地反省了一下,却找不到分毫头绪。
那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许博远与对苏沐橙、魏琛或者黄少天没什么不同。毕竟他的生活就是道“荣耀”的展开式,他和所有人的关联都开始于这个基点,十年以来从没有什么例外,“蓝河”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个。
老实说,直到那天晚上脚伸出去了,手也伸出去了,他自个儿还没有半分自觉。意识到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一脸懵怔地看着他。叶修发誓,自己在那一刻的诧异比起许博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修没谈过恋爱。但是他判断出自己喜欢许博远只用了小半分钟。方法简单粗暴——
在当时他有太多解释的方法,一句说笑就足以叫这模糊不清的错觉一笔勾销,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十年荣耀打下来,对自己的即时反应叶修有着相当的自信。既然什么都不做,就说明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个误会。
大前提,小前提,结论,清晰明了。
让他觉得难办的是另一方面的事:对方好像被他吓到了。
那天晚上许博远的手机响得不早不晚,正赶着广场上一色烟花将落未落的时候。
借着蓝溪阁加班的由头,十分钟后对方已经跑了个没影,之后无论是荣耀里还是QQ上,虽然说不上刻意回避,却明晃晃装作短期失忆。叶修有些无奈,这个副本,他当真没有半分经验。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刷记录,一生就这么一次,慢慢来嘛。
神思飘得有些远,叶修倚在外檐的栏杆后头,又点上根烟。
一捏烟盒他就一愣,低头去看手边的烟灰缸,才发觉不知觉间烟蒂几乎排满底座:不像是习惯,倒像是消愁来了。
关窗的时候许博远瞥见叶修一个人在楼下抽烟,雨色与烟雾交织一片,撞出点莫名的沉重。
天快亮那阵许博远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的叶修还在没完没了地抽烟,抽了一盒又一盒,烟屁股堆成半人高,一两根没能按灭的,顺着雨线“呲溜”窜上天,炸开满天的烟花。
“小同志!赶快起床!咱们该去完虐蓝雨了!”
睁开眼,眼前是张有些陌生的青年面孔。许博远怔了怔,大脑CPU终于启动完成,他蓦地认出包荣兴,一个激灵翻坐起来,口开了一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请问,能给我签个名吗?”
说起来这时候两人一个还在床上坐着,一个嘴上叼着袋牛奶显然正在吃早饭,话题颇有些不合时宜,但包荣兴却是高高兴兴一点头,麻利地转身自个儿从叶修茶几下头翻出签名板和记号笔,埋头唰唰唰就是一阵,嘴上还兴致勃勃问他:“原来是我粉丝啊,有眼光!你什么星座的?”
这台词可算是无比熟悉——蓝河听过、绝色听过,蓝桥春雪也听过,而当初毫无章法围着野图BOSS喊打喊杀的小流氓,如今早已是堂堂正正的职业选手了。
“谢谢。”许博远心中感慨万千,接过来低头一看却是一愣:右角下头分分明明一行小字“TO许博远”。
来不及思考包荣兴是如何得知自己姓名的,对方紧接着就是一句:“早饭你要甜饼还是油条?”
突然跳转的话题让刚睡醒的许博远有些跟不上节奏:“谢谢……我随意。”
包荣兴一阵风似的出门下楼,许博远一看手机,已经过了八点。
留宿人家战队本就没和陈大老板打过招呼,现在倒叫本该在做最终赛程确认的选手上来叫早,想起来就让他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谁知更叫他过意不去的还在后头。
视线一转,他就瞥见昨天那件淋了雨的T恤已经叠得平平整整放在枕边;接着洗漱间里,也排放着一整套新拿出的杯筒毛巾;桌角的茶壶被收拾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杯凉白开。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做的。
许博远把脑袋埋进洗漱间的热水里,花去十秒钟说服自己,略微发烫的脸颊单是水汽蒸腾的缘故。再抬头时镜面上早已布满雾气,他自然也就没能发觉自己不自觉扬起的唇角。
兴欣的职业选手,不端架子不讲套路是出了名的,加之之前都曾三三两两打过照面,于是从楼上到楼下,这一路招呼打下来,许博远拘束不安的心情早磨掉了大半。
大概是叶修已经解释过一番的缘故,对于他为何大早上出现在叶修房里这种问题,没半个人觉得奇怪,倒显得在心里整理了好一会儿前因后果的自己颇有些做贼心虚的味道。
“要不是你昨天把他送回来,这人能直接睡马路牙子上!”陈大老板边把米糕馄饨小煎包的盘子来劲往他跟前堆,一边幸灾乐祸地数落对桌的魏琛。
“行了老板娘,大早上哪吃得完这些,”叶修端着两碗粥走过来,瞧着许博远碗里摞成的小山,一边帮他说了,边一筷子戳走只包子,“喝粥不?”
兴欣一众看着自然而然给人排好一排碗碟的自家叶指导,在许博远抬眼前,默默把清一色“我真是见了鬼了”的眼神收回去。
出发的时候陈果打了个电话,一出上林苑就看到辆巴车在外头等。
虽说不过两三公里的路程,却到底是H市荣耀玩家最为密集的地段;加之兴欣这一年来又是风头正胜,出门提个外卖都十之八九得被认出来,若是整队人大摇大摆散步去萧山估计得被围堵在半路。
大巴低低调调开进了体育馆的后场,陈果用磁卡刷开选手通道的边门,一群人一个接一个猫进去。
一个弯转过去就是兴欣的候场室,许博远刚想客套上几句回去蓝雨那边,就听里头一阵叮铃哐当,无数摆件翻倒的声音。
叶修把门一开,就见里头几个青年正满脸无奈地被埋在成堆粉的蓝的紫的彩的、扎满小彩花的礼品盒里,微微一愣问道:“这什么情况?”
许博远这种场景见过好些次,倒是先一步就已反应过来——五月末了嘛。
“哦——大神,平常这些都是寄到公会部的,可你看,你这升了指导之后一年有小半年不在公会,粉丝估计也是怕你看不见,这不干脆全扔赛场来了……”见叶修还是没有半点自觉,又补充上一句,“叶神,明儿不你生日嘛!”
“哦,”这人似乎是才记起这茬来,扫视一圈堆了满地的小山丘,感慨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偏偏沉玉妹子不在,就我们几个笨手笨脚的估计得归整到晚上,”那人把手里的盒子扔回桌上,一边苦着脸道,“大神,隔壁是空的,你们暂时拿那边当准备室吧。”
许博远毕竟拿卧底号也在兴欣混了小一年,公会里几个骨干级玩家的声音,还是能记得大概的。眼见ID像是田七的那个玩家又提起个盒子要往一边的空地上抛,许博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个还是不要扔比较好,听起来像是玻璃的。”
田七几个一愣,才发现多出张生面孔,不过声音倒是怎么听怎么熟悉。
其实每到赛程白热化亦或选手生日的档口,各大站队的外宣部都是这么一副包裹收发站的景象。许博远就常常因为ROLL点失败被梁易春拉去外宣部做苦力:拆包装、确认安全然后分类,再装在透明收纳箱里推去各个选手跟前。
于是早在田七一众反应过来之前,许博远已经自然而然三两步走进去,忙着把那些长脚箱躺平、易碎品堆好了。
“欸,这难道是——”他有种鲜明的既视感。
“是你们绝色大大。”叶修肯定道。
距离比赛时间不到半个小时,陈果赶着一群人去隔壁备战,临了交代田七一句:“人小许一会儿有事啊,别指望人家,收不完之后再说,直接朝车上搬就行!”
“知道啦陈姐!”田七应了声,转头却见许博远手边已经归整出一大块空地,“绝色大大,你有别的工作啊?”
“……算是吧,”许博远含糊了一下,抬手看了眼时间,“没关系,开场前能整理完。请把胶带递给我。”
“哦、哦!”田七如释重负,开开心心交出副本指挥权。
见后场没有收纳箱,许博远于是将大件按上头标示的材质分类堆好,小件拆开归类减少空间。
手写情书、纸雕花、彩泥蛋糕数不甚数,此外,各地的特色香烟少说竟能摞出20多条。
心情复杂地在板子上啪嗒啪嗒列着清单,许博远心中暗暗打算之后得给陈大老板建议建议,以后这种“危害选手身体健康”的土特产还是让后勤部私吞了就好。
外头忽然一串细跟鞋的碎步声,接着就是两声敲门声响。
田七寻思着是沉玉妹子回来,两步过去啪地开门:“你可算——诶?喂,等——”
许博远抬头一看,四五个女孩子一股脑地挤进来,心下就知不好:粉丝怎么进到后台来了……
田七被一堆女孩子推搡着朝着里头退,又不敢上手去碰人家,一路“喔,喔”了好一阵,边解释道:“姑娘们,后场一般是不能进的,还希望大家配合一下!”
这边一句“知道知道!小哥哥拜托,叶神在不在我看一眼就走!”那头一声“理解理解!但是苏女神在不在这边嘛!”虽说都还算矜持,但几重声音一叠还是即刻掀起一片躁动。
“选手们已经准备上场了,大家快回看台吧!”许博远应付这块比田七有经验,知道要是让她们得知兴欣众人就在隔壁,状况得更加混乱,于是干脆模棱两可道。
还不等再说些什么,门外又是一阵骚乱,估摸着是有工作人员忘了给后台小门上锁,这时候又被第二拨人发现。
那拨人远远见了这边挤满人头,登时有了目标,更是一窝蜂地朝这头涌。
这一下可谓是气势汹汹。
最前面几个妹子没防备被后头一推,重心不稳就朝着许博远这边跌过来。心知这么直直摔下去足够女孩子喝上一壶,许博远当机立断愣生生没去闪,护着人家就狠狠撞在地面上。
耳边呯呯碰碰接连的脆响,有些异于撞击的刺痛,他估计是碾坏了几个盒子,看样子还好巧不巧是点易碎品。
外面似是终于有场控人员赶来维持秩序,十来秒间外头大半观众就被散了个干净。
休息室的门却又是一下被人推开。
——有完没完了?田七怒。
“不要紧吧?”
“你怎么样?”
许博远回过神就朝两个女孩子问了句,同时叶修的声音在由远及近地响起来。
两个妹子赶紧点点头,田七他们上手把人拉起来。原本听见叶修的声音激动万分两个人,转头见了来人略显严肃的脸色却是下意识一怔,再想开口时已经不合时宜。
“我没事叶神。”反应过来叶修是在问他,许博远回了句,一边赶紧就想撑了地面爬起来,右手却在半途被人捉走。
见叶修的眼色微微一沉,许博远跟着低头,才发现手心里拉了条半指长的口子,边缘的皮肉细微翻起,靠近腕口的那端还刺着点玻璃渣屑。
虽说不是手指,可毕竟伤在手上,许博远还是下意识白了白脸色。不过活动一阵手部,除了略微的钝痛也不见其他问题,便知算不上严重,也就略微松下口气。
“绝色大大你没事吧?”田七几个回头发现他手上的伤,赶紧倒吸口气凑过来。
“没事没事,我到后面处理下就好。”许博远跟队的次数多了,知道为防突发状况会场后台C区有个简易医务间。
刚走出休息室,就见隔壁的苏沐橙陈果几个听了骚动走过来,叶修一句“小事儿,你们准备上场”把人拦回去,却是自个儿领着许博远一路朝医务间走。
直走出去好一段,许博远才发觉,直到这会儿自己那只手还被叶修拿在手里,一路小心护着。
后台的医务间不过三两个工作人员,随联盟飞来飞去倒三班,几年下来许博远个个都挺熟。不过回回见他带人来,自个儿受伤倒是一次没有过。
于是这会儿值班这位瞧见两人一起出现就是一愣,一听“伤着手了”更是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抓上叶修的手看了好一阵,才发觉这尊大神拉着另一人的手递上来,一边还补充道:“沾上玻璃屑了,这边处理得了吗?”
“处理得了处理得了,”一看是许博远,这人的心理压力倒是小了很多,边取药材边回到,“不是什么大问题,叶神你放心。”
这人瓶瓶罐罐一字排开就开始给他清理伤口,边就心想几天不见,这小许怎么还跳槽到兴欣了?紧接着心中已经脑补出一场蓝溪阁内战纷纭的年度大戏。
不过脑补着脑补着就觉得哪里不对,抬头一看,就见叶修一脸严肃地贴着椅子后头站着,眼神就像是护崽子的老母狼。
前头的许博远自是毫无察觉,却叫这人顿觉亚历山大。
“叶神,你别给这儿站着啦,忙去吧!”憋了好一会儿,这人终于说道。
然后他就见叶修点点头,重新找了个远点的地方,继续杵着。
『许博远你这什么情况,蓝溪阁五大高手转职兴欣团宠?』这人心情复杂地看向他,带着大概是这样意思的眼神。
开场前十分钟,叶指导被兴欣主场的场控催去发言,换成整理完一屋子礼盒的田七几个继续老母鸡似的在医务间蹲成一排。
开场三五分钟之后,这边终于处理妥当,几个人边说着“绝色大大,给你留了个视角好的位子”边就拥着他就朝前场走,一路下来许博远半句话没能插上。
眼看着兴欣看台就在几步之遥,许博远知道今个是无缘坐去蓝溪阁那边了,赶紧眼疾手快从过道应援台上扯了顶鸭舌帽,严严实实地卡上,路过梁易春正前方看台的时候心虚得快要把脑袋低到肚子里。
于是直到坐上位子一抬头他才猛地发觉:这视角何止是好啊?
——哪里有给应援团留第一排的道理?兴欣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在空调风中凌乱了片刻,许博远好生感慨,正想和田七一众吐槽两句这资本主义的公会福利,一转头,却见身边坐着的不是田七,而是个陌生男人,一扫此人身前铭牌:唐书森——本赛季的一大投资方。而另一侧的位置则空着。再往后一瞧,田七几个正坐在六七排后头大咧咧朝他招手。
卧槽?这什么情况?
许博远一边忐忑不安地给转过身来微笑点头的唐书森回了招呼,一边就继续凌乱了。
台上的选手还在握手致意,蓝雨靠着这边,队尾的黄少天距看台不过两三米。而对面,站在兴欣最前头的叶修看过来,向着这边笑了笑。
明知道不是冲着自己,许博远却是条件反射般地一低头。视线移到一半自个儿觉得有些好笑,又伸手压了压帽子一边给大春敲简讯。
「大春抱歉,突然有事,可能到不了了,晚上带团赔罪!」
南区看台上,梁易春瞥一眼手上的私聊消息,又瞧一眼三分之一个赛场前头那个五秒钟压次帽子的人,心情复杂。
“大春,我可能瞎了……”边上拉着蓝雨大字横幅的笔言飞拍拍他的肩膀,指着那个在许博远右手空位坐下的人喃喃道。
梁易春没说话,扔给他一堆荧光棒:“小许的份,你处理了。”一边惜字如金地给那边回道:「成」。
许博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下台之后径直在自己边上坐下的叶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已经退居二线大半年时间。
“手怎么样了?”叶修一眼扫见他头顶的鸭舌帽,表情微妙地一怔,接着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自个儿拉了他手看,“嚯,这包得挺严实的啊。”像熊爪子。
“不是你交代的吗……”像狗蹄子。
“嗯。过中午拆了就别再包了,透透气。”
“知道了,”许博远看着叶修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有些好笑,“正好拆了带本。”
叶修看他笑得开心,一句“你这还带本”摇摇头咽回去,又忍不住抬眼瞥了瞥他的帽檐。
“呃,”许博远终于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刚随手拿的。”
“哦,我想也是。”叶修若有所思地笑笑,抬手捏着帽檐转了小半圈,直对着后头的蓝溪阁。
“你干嘛?”
“没有啊。”
兴欣主场得胜蓝雨,积分罕见持平。团队赛结束之后,叶指导被主持人点名发言,一散场,便被气势高涨的兴欣粉丝里三层外三层堵在台上。
蓝溪阁的南区看台想要退场,必然路过这边的观众席,许博远隔空给台上的叶修打了个招呼,趁着大春维持秩序的空挡,早一步从边角的选手通道闪出去。
路过转口休息室时,里头空无一人。许博远推门进去,把帽子放回应援桌上,转身离开。
刚走了没两步,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回头一看,帽檐上头原来印着一排大刺刺的圆楷字,粉红色带荧光的,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
〖最爱君莫笑〗
许博远的眉角一抽,脸上蓦地有些发烫。
犹豫了片刻,他伸手把鸭舌帽翻了个个,将骚粉的艺术字严严实实卡在了下面。
这时候身后忽然一声推门声,许博远一个激灵,下意识唰地转身背对桌子,结果差一点撞上后头那人近在咫尺的脸。
叶修只觉对方的鼻尖在四分之一个瞬间里撞上他的唇角,接着又见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碰”地撞在桌沿上。
应援长桌常常需要放在过道里,为了节省空间只有两掌来宽,见这人向后面倒去,叶修几乎是爆了手速冲上来,才来得及护住许博远险些撞上墙面的脑袋。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叶修的右手正撑着他身侧的长桌,左手隔在他的后脑与墙面之间,整个人与他贴得极近,衬衫的下摆扫在他的腰腹上。许博远抓着桌沿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在自以为过了很久的时间里一动也没有动。
“不是我说啊,小许,你这反应也太大了点,哥有这么吓人吗?”叶修笑着叹口气,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注意到叶修移开手臂的动作不易察觉地一顿,许博远意识到自己刚才冲着后墙自(被和谐)杀式袭击般撞去的一下力道绝对不轻,视线赶紧落向叶修收回的那只手,果然隐约见到几处指节轻微地泛红。
“抱歉。”没由来地泛起罪恶感,许博远也被刚才自己神经过敏似的反应吓了一跳。
“……”叶修少见地没有接话。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静默,许博远抬起头,结果毫无准备的,对上一双认真的眼睛。
“小蓝,”叶修下定决心一般,直直看向他,“我有话想和你说。”
在那个瞬间,许博远就已经从他的眼睛里听到了他将要说的话。
或者更久之前——昨夜看见那人孤身一人在雨中抽烟的时候,一周前荔湾广场上烟花乍起相望无言的时候——他就已经明了。
叶修看上去很平静。
但实际上他做了两次深呼吸,眼睛迅速地眨了三下;曾想要下意识去掏烟,但在指尖刚刚动作时及时收住;左手在口袋里不自觉地捏扁了烟盒的一个角。
“小蓝,我——”
“卧槽叶修你要点脸,侥幸赢一场非要说得和计划好一样,那玩意儿能计算得出来?苏妹子都给你个心脏带坏了!”黄少天一手推开虚掩的门,冲着叶修鄙视道。
“为什么算不出来?”叶修转头问他。
黄少天一愣。倒不是被问住了,而是忽然察觉到气氛细微的不同寻常。
偏头一看,边上的许博远竟然头一次主动避开了他的视线。那一刻,黄少天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看到早晨叶修传在群里的魏琛的醉酒视频。
“你怎么又拐上我们蓝雨人了?”他难得简短了一句。
“呵呵,”叶修却不回答他,反而问了句,“你们什么时候回G市?”
“看这天的架势估计得明天,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黄少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去想,而是招呼了声后头的许博远道,“诶小许你正好在这,昨天你东西落饭店了,队长收着呢,一会儿去拿啊。”
说完又数落叶修两句,转头看看兴欣一众已经散了采访朝这边来,这才打了个招呼挥手出门。
“……我去找喻队。”许博远眼看陈果一众人迎面朝这儿走,跟在黄少天后面就想顺势离开。
“哎!”叶修赶紧喊住他,“晚上有空没?”
许博远在门边顿了顿,然后叶修听到他说:“……晚上要带本。”
好在对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低低补充道:“明天的话倒是有空。”
“抱歉二笔!”
这是笔言飞今晚第三次在耳机里听到许博远给他道歉。都不是什么大失误,但讲真,确实犯得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你手真的没事?这趟本打完赶紧歇着去吧。”笔言飞劝他。
说实话在副本里头可以事先预料的走位很多,控制鼠标的右手消耗并不是很大,加之实际伤口离手指很远,许博远自个儿倒觉得没什么明显的影响。
但是他今天真的失误频频。
理由他心知肚明——
加上这回,叶修算是被打断了两次。
自己明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了就再收不回去,明明有太多可以在这之前做出阻止事态如此发展的暗示,但是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
叶修那个“我”字出口的一瞬,他终于什么都看清。
就好像想要抛硬币定结果的时候,硬币落地前的那个瞬间:本以为自己举棋不定的两个选择,一瞬间在心中忽然高下分明。
夜还很深。但在明天天色亮起的时候,一切都将不同。
老天没叫他等到明天。
【公会频道】曙光旋冰:[126,56,533]斯科巴勒刷新,赶过去的兴欣轮回两家。
知道自己的状态打本刷不了记录,一旦出了隐藏指挥也不定拿得稳,许博远没强求,一趟本出来指挥权扔给笔言飞就去野外地图组织玩家刷情报。
即近零点,曙光旋冰忽报野图BOSS刷新,他抬眼一瞥,离自己位置还挺近,频道里回了声,剑刃一转就换了移动方向。
蓝溪阁赶到列屏群山时,山脚钟楼整整敲完十二下。
蓝桥春雪向着群山北境一路疾跑,许博远鬼使神差地扫一眼右边的列表,“君莫笑”的ID理所当然地暗着。哪里也没有传出发现兴欣职业选手马甲的消息。
零点开始,耳机里“滴滴”的消息提示音便是接连不断,QQ各大荣耀主群与荣耀大陆世界频道成百条成百条地刷屏,两相交织好不热闹。至于刷屏内容,倒是出奇的一致——毕竟,作为联盟最初的神话,那个人的生日可是大咧咧挂在荣耀大陆的日历表上的。
许博远在一分钟里瞥了三次右角已然更新的日期,早就敲开的君莫笑的私聊窗口上,光标进进退退十几个来回还是摇摆不定,忽地就听桌上的手机一阵铃音。
低头一看,来电显示吓得他差点一个激灵让蓝桥春雪撞上草丛里头的野怪。
——〖苏沐橙〗。
他当然知道实际打出这个电话的是谁。
对着屏幕怔了足足三秒,蓝桥春雪由疾跑变过渡到散步,由散步变为站街,许博远深吸一口气,划开通话键。
“喂?叶神?”
“你们公会接洽层不行啊,”传来的声音夹杂着隐约的风声,显然人在户外,“这地方和比赛场隔了半个H市了吧。”
像这种随队转战各地比赛的时候,蓝溪阁都是包下网络会所的一层楼作为临时工作区。H市萧山体育馆与机场城南城北,梁易春没包上两头中段的地方,就选了机场这边。
但许博远当然顾不上和他解释这个,叶修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让他有些发懵。甚至没顾上把在山谷中央站街的蓝桥春雪移去安全的高地,他蓦地从转椅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半开的小窗前头向下看。
那个在世界频道引起爆炸式刷屏的男人,正打着把透明伞站在雨下,朝楼上的他扬了扬手中烟草的火星。
“你怎么来了?”
他看见叶修抬手确认了下时间:“这不‘明天’了吗,怎么样,有空不?”
耳边充斥着各样的声音:窗前夜雨的噼噼啪啪,身后空调的咿咿呀呀,十重百重的键盘声,曙光旋冰隔着老远喊他回去领队——可他恍惚间一个也不曾听到。
很多年之后回忆起这个刹那,他不得不承认,叶修最大的魅力不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而在他的眼睛。一双手最多不过抓住你,而眼睛却能让你陷进去。
匆匆交代了句“马上回来”,许博远回神的时候,发觉自己已在推门下楼。
细碎的雨点扑上面颊,他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忘了伞。
网络会所的自动拉门在身后闭合,嘈杂的人声倏忽关在了里头。
他看见叶修向着这边走过来,十数步之间,好像已经是一个永远。
“生日快乐。”
叶修一点头,自然而然接道:“嗯,我也喜欢你。”
——————
&联盟的脸——T,生日快乐啊&(?o??o??)?!
到底还是迟了一个小时的白情贺√
没有逻辑胡乱抒情大半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事实上许博远第一次见到叶修,不是在比赛会场的看台上,不是在电竞周刊的报道里,而是在西四南大街的马路牙子上——算起来比大半个电子竞技界都早上三个月。
那是第八赛季结束后的夏休期,蓝雨对战轮回的总决赛刚过去一天,埋头收拾箱子准备随队返程的许博远忽听床沿上的手机一阵振动,头也不抬便两指一按屏幕边缘,将它转到跟前接起来。
“你好,打扰了,我是兴欣公会的逐烟霞,请问是绝色账号卡的主人吗?”电话那头响起个干脆的女声,一句话里两个有些久违的关键词叫他下意识一怔。
逐烟霞他自是记得的,本名叫做陈果,叶秋大神喊她老板娘,人缘好,在公会很有威望。兴欣近日已经放出将于来年春季组建战队上位挑战赛的消息,公关全是这位老板在做,不出意外,此人便是日后兴欣战队的俱乐部经理。
绝色的账号卡已经许久未曾上线,不单兴欣的卧底工作,在君莫笑等人向神之领域进发、榜单日渐安定之后,整个第十区的工作他也已在逐步抽手。
总不会是时隔数月再来追究卧底的事,那么兴欣的经理,为何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
许博远停下手上的动作,心情有些微妙地答到:“嗯……算是吧。”
“太好了,总算是找到了!”那边的声音竟像是长吁了一口气,“是这样的,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有个公会玩家的线下会,绝色大大来不来?”
床沿上叠放这整齐的蓝雨工作服,房卡下压着飞回G市的机票,许博远只觉思维卡壳了一瞬,眨了眨眼睛才消化过来,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他并不确信逐烟霞是否对他是蓝溪阁卧底一事心知肚明,但结合这通电话的内容来看,除非兴欣自上至下都是与君莫笑一般思考回路清新脱俗不按常理,否则陈大老板怕是对此并不知情。
第十区的公会竞争方才步入正轨,他自是不希望让兴欣与蓝溪阁因此生出什么芥蒂,于是理所当然的推辞统统不能用,许博远只好挑了个最直接的拒绝方式:“谢谢陈姐,但是我是G市人,明天恐怕赶不过去。”
“嗯?可是叶——君莫笑说你会随队来看蓝雨的决赛啊?你不在S市?”
“什么?”
许博远闻言一个激灵,惊得直接从箱子上跳起来:卧槽谁来告诉他什么情况?这大神是怎么对蓝溪阁的观赛福利这么清楚的?说起来这是个什么思路,哪儿有自家聚会特地把卧底叫去的?况且说好的逐烟霞不知情呢!
心中无数吐糟呼啸而过,可对着听筒那头亲切温和的逐烟霞,他却没办法像面对君莫笑那样砸出去任何一个字。神情复杂地深吸一口气,许博远几乎憋到内伤:“在是在……”
“刚建公会那段时间真的靠你帮了很多忙,绝色这个帐号在大家心里份量都是很重的,可是之后你不常上了,也没有联系方式,想感谢一下也是没有机会。难得这么近,不急的话过来玩玩吧,包车票包食宿啊!”
许博远张了张嘴,看着眼前今天晚上飞回G市的机票,莫名生出丝怪异的负罪感。
蓝溪阁明天有他的班次,兴欣的聚会少他一个不少。没什么好纠结的――他赶紧摇了摇脑袋――果然还是要拒绝掉。
――本该是这样。
次日正午,拖着拉杠箱站在西四南大街街口的许博远望着往来的车流,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手机叮铃一响,低头一瞥,来自陈果的QQ消息:
【逐烟霞】:去接人的到了吗?白衬衣黑裤子。抱歉啊他没手机,一会儿还没到告我啊!
街口处是片露天公园,斜铺的石子路,油绿的高草,中央一个不大的喷泉,长凳上零星的情侣。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人头本不密集,许博远扫视了一圈,果真见沿湖的林荫道上有个白衣服的人在朝这边走过来。
很适合夏季的慵懒,眼中映着太阳的光,浅淡的烟草味道。
来人在他跟前站定,没有丝毫确认的意思,抬手拉起他手边的拉杆箱:“到挺早啊,小蓝。”
那个时候无论是“叶修”还是“叶秋”都不曾正式的公开露面,但许博远毕竟是这一年除兴欣众人之外与君莫笑交往最多的一个,即便只简短几个字,即便声线因少去耳机的过滤而多出几分棱角,他还是心中一炸,蓦地认出了来人。
“叶、叶秋大神!怎么是你亲自来了?”盛夏的空气有些灼人,他只觉脑中字句被蒸发了个干净,拼凑了好一阵,才终于重启系统冒出一个句子来。
“哟,耳力不错啊,”叶修赞许道,“这不是他们和你不熟,怕你尴尬吗。”说着手一抬,递过来个扎着粉红蝴蝶结的袋子,笑一声道:“毕竟,你是卧底嘛!”
许博远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跟着叶修往前头走,一边接过来:“这是什么?”
“哦,沐橙的见面礼。到底还签在嘉世名下,这种场合她不方便过来。”
“嗯,谢谢。”许博远受宠若惊,刚理清了大半的神思又是重新一懵——叶秋亲手递来苏女神的伴手礼啊,连他自己都不禁怀疑,自个儿是不是拿了蓝溪阁的公共财产与大神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阳光正好。若是有人在蝉鸣声中逆着光看过来,便会见到街口的石子路上,两个青年一人低头托捧着手中盒带面露欣喜,一人拎着对方的拉杆箱侧脸浅笑,两个人都是白衣黑裤,穿行在长椅草地的情侣间,不见半分突兀。
“上林苑?”跟着叶修走进一处高档小区,一丛矮竹贴着刻了小区名的雕石,他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大神,你们这是准备在家里线下会啊?”
“嗯,老板娘说酒店太正式,聊不开,在这儿还能顺便让人熟悉熟悉环境,将来万一从里头挖人打理公会,情况也清楚些。”绕过栽满乌桕树的天井、不大的池塘,叶修在一撞双层小楼前停下步子,转出钥匙开门。
“说的也是。”许博远想起蓝溪阁的第一次面聚,梁易春为表重视,直接在丽柏广场定了一桌酒宴,当时一听地点他就有些发咻,还是连夜改了改老爸当年的正装第二天才敢露面。到地一看,众人都大差不离,原本一群宅男的网友见面会搞得和领导人会晤似的,要多压抑有多压抑,后来混得熟了,这事儿还总被三番两次拿出来调侃。
“哟叶修,今儿有新人过来啊?”魏琛趿拉着个人字拖叼着烟从楼上下来,抬眼见叶修拎着个箱子,后头跟着个干净的青年,“召唤师还是奶妈?”
说起来他们这一群人在H市安顿下来还不足半月,二楼的六间套房才住进来四个人,学生的罗辑和安文逸确是都还没打过照面,这一眼看去,年龄相符手指清爽,自然要叫魏琛想到这茬。
“剑客。”叶修淡定道。
“魏队!”既是蓝溪阁出身,许博远自是认得魏琛的。见对方看过来,赶忙出声打了招呼。
“……我草,你从蓝溪阁新挖的?”一听这久违的称呼,魏琛一怔,瞥了眼叶修,一脸错愕。
“哪的话,人家还不肯过来呢。”叶修也不去纠正,淡定道。
“哟,吃瘪啦!”魏琛转头看着拎箱子上楼的叶修,幸灾乐祸,“看不出来蓝雨的剑客还专治你这心脏呢?黄少天那小兔崽子能烦的你退本,还有蓝溪阁那个什么……蓝天白雪?不也是死活听不出你在追——”
“就他,”叶修忽然不轻不重地打断道,“蓝桥春雪。”
魏琛闻言一怔,倒是也不开玩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看叶修,又重新望了这边一眼,点点头道:“哦,你好!”
突转的气氛让许博远轻微一怔,却接着就听叶修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催他。便也不及细想,又冲魏琛点头笑笑,跟上楼去。
“左手第三间。”踏上二楼的时候许博远只见一个黑影迎面飞来,下意识抬手接住,发现是串房间钥匙。
“叶神,不用麻烦了,我准备当天来回的。”先前见这人直接帮自己拎了箱子上楼,以为是一楼聚会妨碍走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兴欣这是当真想要包食宿了。
“客气什么,等散了都几点了,大半夜飞G市?”叶修好笑地看着他,“整整东西,回头一起下去帮小唐她们的忙,怎么说也是骨干,今天你是主不是客啊。”
再想要推辞手里钥匙的事,话题却已经被带过去,许博远怔了怔,只好接下话去:“好的叶神,我一会儿下去帮忙。”
“我说小蓝,你老是这样喊会暴露的。”叶修却是没头没尾地忽然道。
“嗯?”许博远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指的是“叶神”这个称呼。说的也是,君莫笑是大神叶秋这件事,不论网游公会还是职业圈,确认的人寥寥无几,可论坛上歪打正着的推测倒不在少数。看兴欣的意思,还是不到公开的时候,一会儿的线下会确是别在在自己这儿出了纰漏。
“这么说的话,大神你也是啊。”这人连给队里介绍自己都是“蓝桥春雪”而不是“绝色”啊。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重新开口。
“哦,那,小许?”他试着回忆了下要来电话号码时喻文州的叫法。
“嗯——叶修?”他学了学魏琛口中的那个称谓。
“叶修,你闲着吗?”约摸一刻钟后,两人刚下到客厅,就见陈果端着盘子三两步冲过来,“哦,小许到啦!”
“怎么了,老板?”叶修接下她手上一打瓷盘摆在桌上。
“沙漠孤天他们八个人决定要来,椅子不够了,要不你去网吧那边跑一趟?”陈果双手合十道,“还有菜还要加两个,估计来不及做,大神……”
“懂了,还门口那家是吧。”网吧门口倒是有家不错的小饭馆,平常夜里陈果心情好给员工加餐,就会去那里打包几个熟食,简单实惠,“走了小许,哥一个人可提不回来。”
许博远自然没有推辞。到这儿叨扰本就有点不好意思,这会儿能帮上忙,干脆是把人头、已有菜品、摆放布置都问了个清楚,也亏得这一罗列,陈果才意识到,一楼的客厅估计是坐不下了。
当机立断向院子里转移,性质自然向着茶话会有了偏颇。于是一番合计,天井里有现成的石凳,椅子也不用着再搬,熟食改买凉菜,再顺便跑一趟超市买点零嘴,便可大功告成。
站在门口的叶修点了根烟,看着许博远和陈果认认真真地规划布置,自离家以来久违地感到一丝温馨。
“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个?”叶修有些惊讶地看了看玻璃柜里头五颜六色的手工蛋糕。
“不是,我看了下今天要过来的账号名单,女生不少,估计这东西会受欢迎。”不过说实话,挑这东西许博远还当真没有什么造诣,只觉看上去都是软绵软绵的,吃起来都是甜腻甜腻的。
叶修有些意外,兴欣公会光是第十区已有八百成员,若是隐去了公会名走在路上,他估计自己十之八九没有印象,可许博远却能够轻而易举对号入座,果然在公会管理这种事上,自己还是半个外行。
“就这个吧,沐橙有时候过来买,大概味不错。”
纠结了没一阵,叶修的手指从后头伸过来,点在左上角的玻璃台上。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抬头就想喊来店家,却不想刚一动作,就靠上了后头的人。微微一怔,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些暧昧。叶修的左手上提满了东西,这时候便抬了右手指过来,从玻璃橱柜隐约的反光里看去,就好像将他圈在怀中。
眼前手指明晰修长,颈边是清浅的烟草味道。
许博远的视线紧紧盯着架子上的奶油蛋糕,再没敢移动半分。
“会长!你怎么在这儿?”
走进上林苑天井的时候人已到齐了大半,许博远老远便见到千成的脸,有些尴尬地往叶修身后挪了一步,却理所当然地毫无成效。
这TM让他怎么解释?因为卧底失败莫名其妙成了公会核心,今天又因为离得近就兴冲冲跑来聚会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胡扯啊!
看着一周看过来的视线,他默默思忖了一刻,继续往叶修身后退了退——这货谁,我不认识他。
“我们家的聚会,我不在这儿在哪儿?”这不没说是哪家会长嘛,叶修话接得脸不红心不跳。
千成一愣便也反应过来其中纠葛不变明说,赶忙跟着话题一转:“我说你怎么还亲自买东西去了,告我们一声,就顺路带进来了。”
这一句出来,倒是叫所有人意识到眼前这个便是散人君莫笑,一圈玩家立刻炸开了锅,一片求签名求会长致辞,大有围个里外三层的趋势。
叶修倒是躲麻烦躲惯了,这时候见情况不妙,将后头的许博远朝前头一揽,云淡风轻道:“来,介绍一下,绝色大大,给你们找回来了。”
许博远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圈玩家堵了个严实。
叶修悄没声地将自己从人群里拔出来,抬头一看,层层叠叠一片嘈杂,能听见最多的一句就是——“这么长时间绝色大大你到哪里去啦!”
唯有千成一个神色惊恐地跟着闪到叶修这边,一字一句问道:“叶神,这蓝会长就是绝色?你分明告诉我只是听着像……”
“哦,这不不知道你们见过么,”叶修心安理得,“这样吧,长得也像。”
从午后三点疯到晚上七点半,陈果尽心尽责地开始赶着一群十五六岁的中学生回家。抬眼朝着上林苑小区外头望去,还能见到三三两两伸了脖子朝里头打量的家长。
许博远想起第一天去往蓝溪阁报道时在墙根下蹲了一天的父亲,情不自禁地勾勾唇角。
“你呢,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吧?”他忽然听叶修问道,“怎么一副感慨当年的表情。”
“……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叶神。”他吸溜掉手上的最后一口奶茶。
“怎么又‘神’上了?”叶修叹口气笑道,“哥的名字有这么难记?”
“啊——不自觉的。”他把奶茶杯投进垃圾篓,在空中划过个饱满的圆弧。
倒也不完全是。今天的聚会结束后,他回到G市便会重新投入蓝溪阁的工作里,而面前这个人来年也终将以最耀眼的姿态重返职业圈。这个称呼属于绝色,却还不属于蓝桥春雪。
繁星初上,树影婆娑。
帮着陈果收拾完一地狼藉,一众人却没个走回屋里,都招呼着躺在草地里听蝉鸣。
然而蝉声起伏间,他闭着眼睛,却只听见叶修替他赶蚊子的声响。
三年后的夏天,许博远拎着当年的那只拉杆箱,坐在西四南大街露天公园的长凳上,忽地记起这段不近不远的平淡往事。
耳边一阵悠哉的脚步声,熟悉的烟草味道。
“等多久了?”叶修拉过他的拉杆箱,在他手里塞上只食品袋。
“这次不是沐橙让带的?”
“怎么,哥买的嫌弃?”叶修瞧了瞧西边的天色,朝他笑笑,“先垫垫,回去吃饭。”
还是逆光的石子路,还是高草和游湖,还是草地上三三两两的情侣,还是去往上林苑的一段路,就仿佛兜兜转转间,已经容纳了大半人生。
“觉不觉得和三年前很像?”许博远打开油纸袋,扯出里头的奶黄包塞进嘴里。
“像什么像,”叶修拖着拉杆箱,一手牵了他的手,“咱们这次可是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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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晚上才知道昨天是白情QAQ,死活赶了篇出来……大半夜可能有点逻辑混乱〔跪〕!不过心意到了就好嗯!迟到的来句白情快乐!
&(☆_☆)&日常用指甲搞事情!
&(*&?`)&现在柜子上贴着老叶的海报//定制了小蓝的书包//手机链电脑膜书签全是我叶蓝//今天手指终于也沦陷哈哈哈哈[别睬我我疯了]!
&(?o??o??)?&我叶蓝这么萌!一辈子不要爬出叶蓝!!!
直到穿过半个候机大厅转进5号口后头的回廊,他才忽然记起笔言飞讲了一半的电话。赶紧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已经显示通话结束。消息上倒是标着着“+1”,点开是一句“大春说明天你过来之前,蓝桥春雪的号他先找人拿去刷榜”。
休息室里没有人,预想中大神云集的场面并未出现,他坐在茶几后头的沙发里,看着叶修往纸杯里头倒开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窗户关的严丝合缝,雨声挡在外面,只有叶修拆开药盒的轻响。
两只柔光箱倚在沙发后头,两把雨伞抵在门端的伞架上。叶修将杯子递给他,瞥了眼滴水的伞架:“今天不用千机伞了?”
“呃——那个毕竟,太显眼了。”许博远想起多日前的那个雨天。
“那是你自己做的?”说起这个,叶修饶有兴趣地问道。
说起这个许博远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下去专心喝药:“有人高悬赏定制,我就想试试。”不过模捏出来感觉太好,最后鬼使神差地没有投标,反而自己留下来了。
“哦,质量挺高嘛,记忆力不错啊。”叶修评价道,“不过你看,二级伞骨那里按琥珀晶石做的吧,45级的时候已经换成青金石了。既然做定制,要注意细节。”
“叶神你还记得我是蓝溪阁的吗!”许博远一口药呛在嗓子里,惊恐道,“材料这种事是战队机密吧?”
“拉倒吧,研发一把银武得多少资金,划不划算喻文州那个心脏能算不清?”说着看他一眼,“况且我说小蓝,前期千机伞的材料,差不多都是你们贡献的,构成早该推出个七七八八了吧,怎么现在还一惊一乍的。”
“那不是贡献!”是胁迫!“还有叶神,银武构成和三维建模完全没有共通之处,这个不可能推出来的!要是我做得了这个,早就被调去技术部了……”
“嗯,”叶修赞同道,“所以告诉你也无所谓啊!”
“……”许博远只觉那一瞬自己的心情很微妙。
他不接话,叶修也不做声,空调嗡嗡作响,冷风从后头斜倾下来。
手中的纸杯早已只剩空底,两个人转着杯沿,却是谁都没有急着将它扔进前头的垃圾桶。
一段默契的静默。
许博远忽地记起披着“绝色”的账号混入兴欣的那个午夜,他和君莫笑站在积空城观望台的塔尖上,听着系统的大风警报,看着下头的五百小白。
那个时候叶修中途离开了很久,他也就那样就着绝色的视野愣愣地跟着君莫笑出神,没有半分点开卧底群的兴致。
只是在很长时间之后,在他浅浅地叹了口气起身时,忽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的叶修静静地转头笑道——纠结的事想通啦?下去不?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很多事情开始发生了变化。
拿着绝色帐号卡的日子,与君莫笑的交流中最频繁的话题从“蓝溪阁”到了“兴欣”,从“你们”喊成了“咱们”;见到这张曾叫第十区一片腥风血雨的嘲讽脸时,第一反应也硬生生从抬手集火掰成了开口寒暄。
五天的时间里,无论他何时上线,都必然能够撞上叶修。这人就像不要命似的一天二十个小时挂在荣耀大陆上,看着一副慵懒随性的姿态,却又似乎比他们这些有偿加班的公会玩家更有十二分热情。
大神这东西,本是因为平日难得见到才异常稀罕,如今不要钱似的在身边成天成天地晃,许博远那颗一开始还忐忑激动的小心脏开了挂似的急速成长,到了第三日,叶修那边人手不足敲他下本的时候,正在组织小白的许博远已经能够波澜不惊地一句“这边新人队输出不够,走不开”淡定回绝。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帅爆了,连着叶修回复来的一排省略号“唰”地截屏,莫名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感。
虽说后来的第十区,君莫笑不常来了,绝色也不常上了,叶修这个已经有声有色的形象却怎么也回不到当初单纯的“荣耀大神”或是“公会敌人”的设定上。
就比方说现在——许博远捏了捏手中空了挺久的纸杯,轻轻瞥了眼身侧倚在沙发靠背上头的人——要是坐在这里的人换了任何一个:喻文州、周泽楷、苏沐橙或者干脆是偶像黄少天,自己估计都得受宠若惊、手足无措,没有半点神游天外的闲心。
但叶修不同。这人呆在身边的时候,他只觉出自在悠哉,以致现在分明已是无事可做,却久久不曾告辞离开。
那天两个人在休息室的长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白开水喝了三壶半,留下半盏带着余温。
四小时之后,雨过天晴。许博远站在候机厅的玻璃墙里头,接着笔言飞再次打来的电话。
“没看出来你和叶神已经这么熟啦?”最后笔言飞掐着国际长途免费套餐仅余的几秒说道,“下次遇到大神,打个招呼让他少抢几个BOSS啊!”
没去答笔言飞的话,他叼着设计部分来的零食,看着国家队的航班飞离视线里的天空,听见身后的同僚悠悠地感慨——
“下次再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啦……”
他们这一班飞机延误得很夸张,许博远到达G市时已是第二天傍晚,一开机,4个未接来电三个二笔、一个大春。他有些惊讶,同时心中一紧,知道蓝溪阁这次人手是真的不够了。
立刻打了辆车直奔蓝溪阁公会,一边就给笔言飞去了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起来,明显是扔在手边开了外放,一片指挥声里夹着噼里啪啦的键盘音,十几秒之后对方才抽空回他一句:“卧槽老蓝你可算回来了!绕岸那家伙猛是猛,带队不行啊!蓝桥春雪的号三团团长在上,你直接去二楼接过来!到了再和你细讲——我靠搞笑呢,上来就烟雨楼?”
最后一句许博远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紧接着反应过来抬手一看表,8点01分,便知道八成和笔言飞之前所说“特殊野图”的先行活动脱不了干系。
交代了一句“20分钟以内到”,他挂掉电话,立即打开群文件恶补这次的活动介绍和蓝溪阁的部署情况。
只几眼扫下来,许博远已经明白了这个限时“野图BOSS”的特殊之处。
自今日20:00开始24小时内,BOSS将每小时定时刷新,百分百掉落稀有材料,且有一定几率先行爆出官方预告中10月更新时才会正式上线的新品稀有材料“魔犬刀牙”。
除去“定时刷新”,这次的活动BOSS与以往的野图还有两点重大不同。其一,本次活动要求上明晃晃写着“捕获”,而非强杀,60分钟倒计时结束时,将对距离目标最近的一百人发放活动奖励;其二,特殊“活动BOSS”不再是设定好等级技能的野怪,而是系统随机选定的线上玩家。被选中的玩家一旦中途下线或死亡,“BOSS”标识将由系统重新转移,倒计时不重置;倒计时结束时存活的BOSS玩家获得三倍奖励。
许博远马上注意到,官方对于目标玩家死亡时标识的转移方式的说明十分模糊,按照荣耀活动一贯的心脏习性,必然存在一定规律。到规则逐渐明朗的最后,绝对会演变为一场大规模的混战。
以笔言飞的态度来看,第一个BOSS玩家绝对出在了烟雨楼。
的车停下,许博远立刻付钱下车,拉杆箱朝门房一扔转身上了二楼。
进门的一瞬便有眼尖的抬眼瞥见他,不等走到位置就是一路“老蓝回来了”、“小许”或者“蓝团”的招呼。精英团三团团长果真登着蓝桥春雪的账号,见他过来赶紧说道:“蓝团你可算来了,烟雨楼把人藏得太严实,刚刚才搞清位置,我们的人还在往坐标赶,323/68,看样子得落在中草堂后头。”说着一边耳机一拿起身让位。
许博远点头接管回蓝桥春雪,这时候多家公会已经抵达目标地图,烟雨苍苍见已经暴露,二话不说全团集合,二百多人把这个自家角色身遭围得水泄不通,内圈近战外围远程,大有就这么站桩到底的意味。
“三团你回七区那边吧。”许博远看清状况后便对身边那人说道。这次活动不仅在神之领域开放,哪个区的稀有掉落都不能放弃,这也是人手严重不足的最大原因。
实际在这种状况下,将大量战力投入高手云集的神之领域很不明智,事倍功半——事实上普通玩家与小公会也已经大半迁回了一到十一分区——但他们这些俱乐部公会却不得不在神领继续焦头烂额地互相撕咬,原因无他,神之领域有单独的个人与公会排名。一旦放弃了神领而专攻各区,即便最后得到了较多的材料,“神之领域双榜全灭”也会使公会威信一落千丈,这也是为何梁易春非要蓝桥春雪的账号先许博远一步上岗的原因。
于是硬骨头当然还是骨干来啃,春易老带着蓝桥春雪、笔言飞、曙光旋冰和入夜寒五大高手留在神领,其他所有干部返回分区,正式拉开战线。
三团团长也不多说,点点头转身去了邻座。
许博远打开队伍频道出了个声,示意已经换人。
队伍频道立刻一片迎接回归的刷屏,最后春易老言简意赅一个“收”终止了消息爆炸,然后又冒了个“迎!”——比他通常的风格多了半个字符的感叹号,表达了一下对自家骨干回归的由衷欣慰。
转瞬之间,各大公会以蓝溪阁、中草堂、霸气雄图三家为首在烟雨楼阵型外头又围出个更加夸张的包围圈。
玩家不像野图BOSS有仇恨锁定,用不着全团同进退;目的也不是猎杀,不拼输出而拼距离,能靠近一个是一个。想通了这一节,各家倒是难得心照不宣地统一了战线,没什么商量地率领自家精英团向着烟雨楼玩家就招呼了上去。
蓝溪阁近战多,顶着外层的火线冲进来没少吃苦头,蓝桥春雪领一排剑客“V”字形开道,出手尽是75级大招,不管技能循环不避伤害技能,顶着火光六七秒便径直杀入烟雨楼阵中,那气势叫霸气雄图看得都是一愣。
这样强硬的突围方式很有代价,即便本团的两个守护一直撵着,在瞧见BOSS玩家的ID时,蓝桥春雪的血条也只余下一半。大招多数还在冷却,可许博远没有犹豫,反手一个三段斩走位切了过去。
令他意外的是,越接近目标玩家,冲着自己扫来的技能反而越是零星,弹药枪炮已经见不着了,仅剩周遭一圈近战在向这边输出,攻击个个缩手缩脚,像是有什么顾虑。疑惑了一阵,他蓦地反应过来,立刻在蓝溪阁的队伍频道扔了一句:
【队伍频道】蓝桥春雪:BOSS玩家恐怕无法组队,烟雨楼自家攻击也对他有效,他们不敢打。
【队伍频道】春易老:杀
春易老这句指令听来似乎不明所以,许博远却是心下了然,一道剑光冲着那玩家就招呼了上去。
烟雨楼自是一百个不情愿让这个玩家被挂,这边呼啦啦集火一开,那头七八个牧师齐刷刷回撤加血,外层的牧师一退,一圈远程立刻顶不住数家公会的联合绞杀,不久便分崩离析。
BOSS玩家见落到了蓝溪阁手上,估计自家公会抢回无望,干脆自个儿朝技能上撞,一副宁死不从的姿态。春易老已经赶到,手一挥叫系舟几个牧师围上,刚才还在杀人的这会儿变成了刷血的。
谁知这玩家一看死不成,大义凛然竟然直接下线遁,已经回援外层的蓝桥春雪瞥见队伍频道的报告一惊,随即却见春易老与曙光旋冰接连跳了两条私聊:
【私聊】春易老:继续
【私聊】曙光旋冰:赚到了!强制下线BOSS标识似乎会向最近的玩家转移,现在BOSS在我们家了!
许博远低头一看,世界频道没有任何新公告,看来下线遁造成的BOSS改变不会作为系统信息被公示;又见这两人不在队伍频道出声而是开了私聊,显然是在提防别家卧底,于是马上会意,装作仍未发觉目标玩家变更一事,且战且退,将自家中奖BOSS那人掩护出了包围圈。
约摸五分钟,自烟雨楼开始,“BOSS玩家下线”的消息终于扩开。各大公会在接连慢下动作,大眼瞪小眼好一阵不见系统公示,对BOSS玩家的变更信息毫无头绪。
直到一刻钟后,世界频道才终于在九点整跳出一道公告:
【世界频道】系统消息:本轮倒计时结束,对距活动BOSS〖[蓝溪阁]浪子不羁〗最近100人,坐标39/141,78/329,78/423,42/156范围内玩家发放奖励[LV.75垚狼盾&橙]*1,&[纳米科林*3],[银币*99]并依序获得5至500活动积点。
明眼人马上一眼看出,这地标分明是蓝溪阁主城溪山城的中心地下。
许博远心情很好,对私信上车前子、夜度寒潭等人发来的鄙视置若罔闻,转身指挥下一波作战去了。
九点的BOSS倒是个普通玩家,不躲不藏,行事招摇。还不等蓝溪阁赶到情报位置,就听“叮”地一声,许博远低头一瞥,这次系统竟然主动提示了BOSS玩家更换。
他一怔,转眼就见队伍频道里嘉王朝的卧底刷了消息,大意就是嘉王朝公会找到人家之后二话不说把这人给挂了,却不见周围一圈自己人有任何一个成为活动BOSS的迹象。看来只有强制下线才会就近转移,目标玩家一旦被杀将会由系统随机重选。
喜闻乐见。顺手给嘉王朝发去贺电,蓝桥春雪重新踏离了溪山城。
蓝溪阁赶到赛尔克城郊时,中草堂一排排扫把正从另一边俯冲而来,有了嘉王朝的先诫,两边不再强杀活动玩家,反倒十分默契地像是遇着野图那样冲上来便战在一处。这个不属于各大公会的玩家见自个儿没了危险,倒有两家七八个牧师围着加血,乐得清闲,干脆津津有味原地看戏。
“靠!老蓝别来阴的,分明是我们先到!”车前子脑袋上挂着他神之领域的大号,话音未落抬手便是一个熔岩烧瓶,碎在蓝桥春雪脚下炸开一片火海。
许博远没睬他,跃离地面的一瞬剑刃一斜就是银光落刃,直逼得车前子退开两个身位格。两家精英团早已战在一处,赛尔克城外郊一片枪林弹雨。
许博远今天状态不错,不到半分钟一击逆风刺挑空了车前子,转手连击了一串才被打断,蓝溪阁一众也大有趁着上一轮的气势乘胜追击的意思,一时间场面颇有一边倒的迹象。
然而看着蓝溪阁目前稳居榜首的活动排名,许博远心中却是十分忐忑。原因无他――兴欣公会今日太过安静,还不曾在神之领域的公会乱战中出现哪怕一次。
想着他低头瞥一眼时间,21:46,距国家队的航班抵达B市已经超过4个小时,第一批记者应该已经被集火带走,这个时间各个选手估计已经分别和自家俱乐部会合,在联盟外头的长街上各自庆贺了。
兴欣毕竟是网游出身,传闻公会不论是职业玩家还是新手小白都七七八八在战队老板组织的线下会里头打过照面,因此要说公会骨干在老板娘一声令下也全都跟着战队去了B市接机,倒也合乎情理。但他总觉得以叶修的作风,带着几十号人风风火火拐进网吧抢BOSS刷材料以示庆贺的可能性比老老实实聚餐K歌来得大得多。
于是许博远这边带团与中草堂火并,那边还一直提着万分警惕不时扫一眼活动榜单,总觉得“兴欣”这个字样会猛地窜出来似的。
一分神,耳边忽地一阵劲风,蓝桥春雪险险侧身避开扫来的星星射线,未及转身却是遭了一记崩拳。
终于赶到的夜度寒潭冷笑一声,一个云身后直接开了闪电光速拳,两家拉锯瞬间扭成三家混战。同一时间,就听周遭玩家一片惊呼——BOSS玩家竟是被霸气雄图一个捉云手拉走了老远。
许博远一瞥时间,九点五十七分,心说垃圾夜度寒潭看准了点来的,在队伍频道扔一个“追”,丢下车前子转身撵上。
霸气雄图却竟然早有打算:这个一向只见拳法家和牧师的硬汉奶爸组织,破天荒地凑出了一队柔道与气功师,抓取技能一个接一个,搬东西似的顷刻间就将目标玩家传进了队伍核心。
许博远心知无力回天,却还是不死心地追出一截,终于在破开霸气雄图第二层防御壁时听到系统一声提示音,倒计时结束。蓝桥春雪动作应声一顿,立刻收了剑势,垂眸看向新的公告,准备对下一轮搜寻进行部署。
这一看,却叫他怔愣了一瞬,忽然骂了声:“我靠!”
【世界频道】系统消息:本轮倒计时1:00:00开始,随机选定〖[蓝溪阁]蓝桥春雪〗玩家为活动BOSS,倒计时结束时,将对距BOSS玩家〖[蓝溪阁]蓝桥春雪〗最近100人发放活动奖励。
许博远知道形势不妙。
由于之前的追击,此刻他前有霸气雄图后有中草堂,车前子的脑袋上更是冒出个“善意”的微笑顶风已经杀来。
普玩不强杀,可公会玩家是另一回事。哪怕要满荣耀大陆重新寻找目标,也比落在别家公会要强。况且蓝溪阁可是有“前科”,估计一个不注意,蓝桥春雪就要强制下线,暗搓搓地把BOSS标识向自家其他玩家转移。
近身!集火!
两家几乎同时在公会频道发出号令,蓝溪阁的大部队瞬间已被隔开,蓝桥春雪这一小队在刀光火海里堪堪回避,成效甚微。
脚下一片寒冰,周遭漫天光影,远看倒煞是好看,可许博远此刻只想腹诽:等从重生点杀回来要你们两个好看。
不过他最终没能回到重生点。
天空忽然黑压压遮了一片,众玩家抬头一看,漫天的机械空投和乱雷,密密麻麻迎头而下,偏偏个个落点刁钻,顷刻间掀起一大波躁乱。
蓝桥春雪视线一抬,就见四壁山崖上站满了人,清一色的机械师和弹药专家,怔了怔,心说什么情况,难不成百花谷和雷霆结成联盟了?
虽说纳闷,行动倒是没有丝毫踌躇,蓝桥春雪一路避开僵直弹,顶着伤害就向左翼的蓝溪阁冲去。
外头接应的笔言飞不敢怠慢,带了一队牧师就向着这边迎,却是不待两方交汇,中段忽地升起一列自走火炮,“笃笃笃”卯足了火力就向这边开炮。
蓝桥春雪急忙一记升龙斩腾离地面,心中不免诧异:这东西是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埋下了吗?
低眼见脚下落位早被摆下数只机械追踪,许博远神色一正,出手一记连突在落地前将其尽数挑开,蓝桥春雪一个受身完美落地。却不等他站稳,视线不受控制地一转,在空中才反应过来中了招——刚才那是机械师的空气压缩机,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布下的?
蓝桥春雪中了僵直弹,思维却是飞转。这帮机械师和弹药专家有预谋有组织,却似乎对至他于死地并不急迫,不像是来抢榜单,倒像是来“刷怪”练级的。
刷怪练级?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忽然一怔,隐约冒出些不良的预感。
似乎正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耳畔一个熟悉的声线伴着机械旋翼的盘旋声由远及近,来人一把捞起僵直中蓝桥春雪的白锦雪裘,抗麻袋似的朝肩上一架,理所当然地冲着笔言飞道:“你们蓝团我借走了啊。”
此刻蓝桥春雪的视角里只有一只方方正正的机械箱,脑中却是一炸——“卧槽你怎么来了?”
顶着“最人间”ID的机械师偏头看他一眼,坦诚道:“哦,老板娘说要带着大家庆祝一下,顺便带带新人。”
许博远闻言一个激灵,想起方才兴欣一众确是只有两个职业:“兴欣这赛季要添枪系?”
“小蓝啊,你这是在刺探战队机密啊。”叶修操作着“最人间”,一个闪身避开僵直刚过的蓝桥春雪挑来的一道剑光,语气微扬。
“啊?我不是那个——”许博远立刻想要解释,开了开口才反应过来叶修在调侃他,“叶神你别逗我了……”
叶修那边叼着烟,有点模糊地轻笑了声,倒是没想隐瞒:“不是战队。老板娘说公会的枪系不够格,打起辅助跟不上。”
蓝桥春雪的一招流星式闻言愣是偏出了两个身位:“让你去带公会辅助?”一个刚刚回国的世界冠军?兴欣这也太——不走寻常路了吧?暴殄天物啊!
“彼此彼此啊,”最人间光是悠哉闪避,没有半点出招的意思,“看你这号在榜单上头挺前的,下飞机直接加班去了?”
虽说账号卡最开始不是他在上,不过这话倒也没错,许博远想了想没去解释,料定boss标识在自己脑袋上叶修不会贸然强杀之后,大招便是一刻不停地朝着最人间那边砸。不用考虑闪避,攻击自然更是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刚那剑出早了啊,晚一步能再拉近三个身位。”可剑光中心的最人间血条却仍是纹丝不动,反倒不时好心地点评上一两句。
突如其来地收到来自荣耀教科书的指点,许博远下意识紧张了一瞬,赶忙从善如流地集中全部精神改进了攻势,“寻找对方防御空隙逃回蓝溪阁”的最初攻击目的不知不觉就抛在了脑后。
“说起来你绝色多长时间没登了?”一串连击下去,叶修忽然道。
“……我登它干嘛?”许博远顿了顿,有点心虚。
事实上绝色的账号卡现在正摆在他面前的桌面上,半小时之前才被登录过。原因是负责第十区冲榜的团长缺一份十区各大公会账号的归属明细——毕竟混战中没人会挂着公会名称——于是不得不私敲了曾任蓝溪阁十区会长的许博远。
那张蓝河的账号卡已经交出去,手边只有绝色一张卡属于第十区,许博远一个头两个大,爆了手速双开了半分钟,加了那人好友把文件发过去,情急之间也来不及下线。等神之领域这边情势缓和,再一转视线他就被吓了一跳,兴欣的队伍频道被刷出了99+,却没有一条与活动相关,清一色的“啊啊啊绝色大大上线啦”。
他忽然就有些感慨。绝色这个卧底的野号这半年来少有冒泡,然而这个时候一上线,还不曾在兴欣公会频道说过一句话,却是立刻收到了与蓝溪阁这边同样温暖的问候。管理员的身份也如叶修所说,一直挂在成员列表的最前面,紧挨着上头的君莫笑。
说不感动是假,他甚至趁着蓝桥春雪那头嘉王朝那桩乌龙带来的空闲,还零星回了回绝色这边的私信。
可这时候要是如实说了,听起来就像是自己还对兴欣的工作特别上心似的,多尴尬。
“多回来看看啊,”叶修继续漫不经心地避开蓝桥春雪的光剑,一边道,“你在公会人气很高的,没事儿多指点指点,老板娘也能不老是上赶着我去带新人啊。”
合着堂堂教科书大材小用还是我的缘故?
“我是卧底……”许博远心累地发现这一句话在自己这里已经没法说出半分气势。
“诶哟,有人追上来了。”忽然叶修视线一转,收了话题。
说起来赛尔克城的城郊南接一线峡谷,到了地图边缘已是一片深渊地势,先前“最人间”架着机械旋翼带着蓝桥春雪飞出去挺远,横跨了两片峭壁,因此一时间无论哪一公会的玩家都只能望洋兴叹。
等到蓝桥春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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