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小说,主角玩游戏穿越的小说了,刚开始只有一个解剖术,在城外偷偷解剖了3年将解剖术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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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的续篇
民国女法医穿越成许娇娘,用她拿解剖刀的纤纤辣手将一个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时时还要觊觎下自家小婶子的太尉府小霸王改造成一枚天天向上大好青年的故事。天雷狗血小白文一篇,娱人娱己而已。大胆的乱入,刚吃饱饭的勿入
总评分:&财富 + 10&
爸爸说我是小捣蛋,妈妈说我是小皮蛋。我是好吃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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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医之辣手摧夫
第一章 女法医穿越前最后一夜
& && & 三十年代。
  已是夜深,许适容躺在自己单身公寓的床上,借了窗外折射进来的霓虹灯光,盯着对面墙上柜子上高高放置的一个头骨,人的头骨。
  这头骨白日里自然光下看起来是玉色的,只是此刻却是随着外面那霓虹的色彩而不断变换,忽红忽绿,唯一不变是那两只巨大的眼眶,仍是黑洞洞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底,静静地与许适容对视。
  这是她成为法医接手第一桩无名女尸案后留下的一个纪念品。
  许适容不再与头骨对视,而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穿好了衣服,拿过工具箱,闪身出了自己这公寓的门。
  她下楼的时候,门房里那昏昏欲睡的看门人抬头懒洋洋看了她一眼,便又自管垂下头去打瞌睡了。
  许适容样貌普通,除了一双眼睛闪了些灵动之气外,站出来实在是没有任何能引人注意的地方,所以她自英国归来一年多,尽管一直住在了这里,这门房到如今还是叫不出她的名,更不知道她做什么了。
  其实不知也好,若是知道了她现在要去做的事情,只怕这门房以后看到她就会浑身起毛了。
  她要去圣玛丽医院的停尸房,去解剖一具明日一早便要被推进焚化炉的的尸体。
  她是一个法医,可以听懂尸体喃喃细语的法医。她的手除了拿解剖刀,还有锯子、凿子,所有一切可以让她更好地解读尸体隐藏起来的秘密的工具。
  许适容的父亲是位留学归来的医生,现在正是这家英人出资开办的圣玛丽医院的院长。先祖中,最教她仰慕的便是前清道光年间的那位了。
  那位先祖是道光年间的进士,不但博通文学、医学,更以吏事精敏,善决疑狱著称。她家中现仍珍藏的那幅绘有人体正背面全身骨骼结构的图,便是其先祖每逢办案之时带了画匠,将所捡来的骨殖详细摹图才得的。
  生于这样的世家,虽如今已改朝换代,家族也早没了先前的荣辉,只许适容不但被栽培得诗画皆通,更是从小便喜好医道。她的父亲虽是不希望女儿也操这行,拗不过她的恳求,在她十五岁时便送去了英国留学,待八年后归来,却是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这个女儿中途居然偷偷改学了人类学的分支法医学。气得不轻,却被她一句“先祖也做过这行当,你若阻拦我,便是蔑视先祖”给顶了回去,终是无可奈何。
  许适容到了医院,她是这里的熟人,没人阻拦她。
  太平间就在前面通道的尽头处。通道顶端的壁灯发出幽幽的白光,四周一片死寂。
  她朝太平间走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今天白天接案到太平间时,她急匆匆赶来的上司,那个蓝眼睛高鼻子的英国人的话:“许小姐,这个死者生前是个著名的交际花,和很多政要往来。她这次游泳意外溺毙,社会各界很是关注,安排明天一早火化,我会负责上交一个结案报告,你到时只需签个名即可。”
  这个上司平日里对她还算照顾。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还有,作为一个法医的责任感。
  她想知道,这个前几天还被报纸刊登出与市长共舞时笑靥盈盈的照片的著名交际花,到底是怎样死的。
  越靠近太平间,那股特殊的气味就越发浓了。这是来自防腐剂、清洗剂以及尸体的气味。
  她拿出了自己的钥匙,开了门,进去了,朝着白日里见过一次的那停尸床走去。
  她的脚步有些轻,仿佛怕惊醒了边上那一个个沉睡的灵魂。
  她到了停尸床前,开了自己带来的大光束手电筒,调整好了角度,然后掀开了罩在尸身上面的白布。
  女尸躺在那里,头发仍有些潮湿,肤色是奶白色的,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透明。修长的两条大腿敞开着,是诱惑男人的那种等待的姿势。
  如果换一个环境,如果她不是尸体,她将是可以轻松俘获住任何男人的那种女人。
  只是现在,她只是以这样羞耻的姿势躺在那里,像一只等待着被开膛破肚的青蛙。
  许适容迅速戴上了薄薄的皮手套,触摸了下尸体的下颚,仍有些僵硬,死亡时间应是三十六小时之内,过了这时段,尸体僵硬的现象就会消失。
  她张开了女尸的下颌,见口腔里很是干净,没有任何异物。又检查了下她的下-体,并未见到精-液。只是下-体没有男性体-液,也并不一定表示女尸生前没有过性行为,或者没有被侵犯过。
  她开了女尸的腹腔。被解剖刀破开的人体腹腔是有种味道的,这种味道并不因为她是具美丽的女尸而变化。许适容早已经适应了各种各样的味道了。
  她看到了女尸的肺部和与之相连的气管。
  那里看起来十分新鲜,组织正常,看不出丝毫被溺毙的迹象。
  她又开了女尸的胃。
  女尸生前是个严重的胃溃疡患者,已经有穿孔迹象。胃里看不到一点食物。只有少许液体,还有一股酒发馊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她仍是捕捉到了。很明显,这个女人的胃在她生前应是一直被酒精在剧烈荼毒着。如果她不是现在这样就死了,说不定不久的将来这些胃穿孔也会要了她的命。
  她迅速地切下了部分的胃组织和肝脏组织,用镊子放进了预先带来的采集瓶中,敏捷地将腹部的切口缝合,又帮她穿回了衣裳。
  做完了这一切,许适容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那紧闭双眼的女子,出了这太平间的门,到了大楼里的另一个房间,警署设在医院里的尸检实验室。
  实验室里是一排排用于存放组织和被切下来的尸体切片的大大小小的瓶子。房间中央有张不锈钢的验尸台,边上放着解剖板、解剖工具和装有福尔马林的标本瓶。那些解剖工具与医院正常的工具相比,显得很大,有些恐怖,看起来更像是屠宰场里的工具。
  她看都没看一眼,便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熟练地开始检验带来的器官切片。
  没多久,她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
  死者胃部除了有男性体-液,还有高浓度阿片吗啡的残留。
  很明显,这并非是像她上司所说的那样,死者是由于下水游泳意外溺毙的。
  没有人能在与酒精同服这样高浓度的吗啡后还能下水游泳。
  许适容的脑海里已经逐渐拼凑出了这女人生前最后一刻的情景了。
  她应该先是和某个男人发生了非正常的性行为,然后被强行或者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下了导致她死亡剂量的阿片吗啡,酒精就是促进她死亡的催化剂,接着就是呼吸中枢麻痹,呼吸停止,死亡,然后才是被丢进了水里。
  她站了起来,收拾妥了残余的标本,出了这验尸房。
  许适容出了医院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已是微微有些泛白。
  想到上司要她也在那张结案书上签名佐证女尸确是溺毙而死,她的心微微有些沉重。
  转过街角的时候,迎面突然疾驰过来一辆黑色的汽车。刺目的头灯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更是闪避不及。
  她被撞出去的时候,很奇怪竟没有什么剧痛的感觉,仿佛只是在一瞬间,便已是失去了知觉。
爸爸说我是小捣蛋,妈妈说我是小皮蛋。我是好吃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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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适容醒来的时候,鼻端里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 
她是个法医,职业的缘故,令她对各种气味十分敏感。
  这是龙涎熏香中混杂了女子所用的脂粉的味道。类似于这样的味道,她并不陌生。小时随父母居住在北平之时,每次踏入母亲的卧室之时,闻到的就是这样的味道。这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头部一阵抽痛突然袭来,她伸手摸了下,额头处缠了一圈的布条。
  这痛楚的感觉让她突地醒悟了过来。
  她想起了自己丧失意识前的情景。
  她在破晓时分从实验室里出来,迎面被一辆飞速而来的黑色汽车撞飞,然后,现在醒来了。
  许适容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料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依稀只可见到一团光影。她闭了下,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仍是只有一团光影。
  她的心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诡异之感。
  她被那辆汽车撞到,以车子当时的速度,就算是急刹车,惯性也足以令她伤筋断骨,更何况,她非常地确定,那辆车子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受到那样猛烈的撞击,即使是钢铁之躯也会严重受损。然而现在……,她动了下自己的手和脚,毫发无损,只头部缠了圈布条,眼前一团光晕而已。
  而且,她可以断定,这里根本就不是医院。
  医院的空气里漂浮着的那股味道,她再也熟悉不过;医院里再高级的病房,也绝不会铺有现在她身下这样柔软舒适的衾被。
  她坐了起来,摸到了床前地上的一双鞋子,软软的布料鞋面,上面凹凸不平,似是有绣纹在上。她套上鞋子,大小正合,双手慢慢地摸索着向前,指尖突地一凉,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便是瓷器落地打碎的声音。
  许适容一僵,立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了个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夫人息怒。方才小雀没有听到夫人叫唤,请夫人息怒。”
  听得出来,那女孩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恐惧和惊慌。
  这个说话明显带了古意的女孩称自己为夫人?
  就在她沉默的当,又听到了声双膝跪地的声音。
  那女孩朝自己下跪?
  许适容摸索着碰到了女孩的肩,感觉到了她在微微发抖,便握住了她双肩,轻声问道:“小雀,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雀看着面前这个与平日判若两人的夫人,以为她在用什么新方法整治自己,更是胆战心惊,连连磕头道:“太尉府,这里是太尉府啊,求夫人饶了我,莫要罚我。”
  太尉府?
  许适容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太尉一职,始于秦汉,废于明。如今又怎会有什么太尉府?。
  她叹了口气,蹲到了小雀的面前,感觉着她的方位,慢慢道:“小雀,我之前被辆车撞了,之后的事情就不大清楚了。你跟我说实话,这里真的是哪里?”。
  小雀呆呆地望着蹲下来与自己持平的夫人,心中惊骇万分,半晌才吃吃道:“夫人你昨日趁了春日出游,结果却是碰到了小公爷与他一群朋友召了歌妓作陪在侧,就……闹了起来,不小心从车上跌了下来,头被马蹄刮了下……夫人,你怎的问起这些来了?”。
  许适容心中的惊骇,亦是不在小雀之下。怔怔地呆了半晌,耳边听小雀又在那里告饶,终是微微呼了口气,这才微笑着道:“小雀,我眼睛看不见了。”。
  几日之后,许适容仍是清楚地记得那日小雀去后的情景。当时没多久,她先是听到个稍稍有些低沉的中年女子的声音,听她话里的口气,应是自己的婆婆?口中虽是在责骂那被称为“焕儿”的她的儿子,又对自己说了不少关心抚慰的话,只字里行间,她却是捕捉到了了对方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冷淡和厌恶;再是另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稍微有些跳脱,自称珍心,说是老夫人派来探望的,带了大堆的上好补品过来,叫安心养伤;还有个医官院里请来的专攻跌打之症的,仔细切了她脉,说她如今失明是因了颅内淤血凝滞所致,开了个方,说是慢慢调养,待淤血散去便可回复清明。
  许适容自己也学医,知他讲得有些道理。不管自己是被车撞,还是像那日那小丫头说的掉下马车被马蹄所伤,如今的视力障碍确实很有可能是视神经被颅内淤血压迫所致。只是几日过去了,她心中初始时的惊骇和不安仍是久久未平。她被自己的婆婆称为娇娘,从小雀那里探听到此时竟是宋朝景佑年间,这太尉府里的太尉便是自己的公公,而她口中的那小公爷,便是自己的丈夫。这府里另有个二房,住在南院,只如今那夫妻俩一道去了广州,不在府中。
  这些人,包括小雀、“婆婆”,隔了一日又来的医官、每日里在自己身边屏息凝气来来去去小心伺候的年轻女子们,还有那下喉苦得要命的汤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不是一场梦,这是一个真实的境地蚂 _*wlK;` 蚁
  诡异的境地,诡异的自己。。
  许适容叹了口气。
  她已经在这散着氤氲龙涎香的屋子里待了四五天了,额头缠着的那布条已是去了,只视力并无好转的迹象,心中有些发闷,便从床上起了身,慢慢朝外而去。
  小雀还有别的那些来来去去的丫头,被“婆婆”命令要日夜守在自己跟前以备不时之需。只她不喜这样有人在侧的感觉,都叫散了去。那些年轻女子们似是对她很是畏惧,立刻便退了出去。
  几天下来,她已经渐渐有些熟悉了这屋子里的摆设。自己便沿着墙,慢慢地朝前走去,手上摸到的那些箱柜的尖角都已是被布条缠了起来,想是怕她一时不察又撞到了。
  许适容摸着拐过了一扇纹刻着凹凸浮雕的屏风,脚尖终于碰触到了门槛,推开了门。
  正在外间守候着的小雀立刻飞奔了过来,一把扶住了道:“夫人想去哪?”
  许适容怔了下。
  她只是觉得心中有些烦闷,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耳边似是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阵阵鸟鸣之声,此刻应是春日里的午后吧?
  “就到园子里随便坐下吧。关在里面有些气闷。”
  许适容朝她笑了下。
  小雀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扶住了她朝外而去。方才她还听见这院子里的其他几个丫头围在一起嘀咕着,说是夫人头被马踢了下,如今竟连人都仿似换了个,一下竟是安静了不少。
  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当然口里是不敢露出半分的,怕又惹恼了被胡乱卖了出去。
  “夫人,就坐这里的石凳可好?我给铺个帕子。”许适容感觉着走过了一段铺了青砖或者石子的路后,听见小雀小心地在问自己。
  她点了下头,很快就被小雀扶着坐在了上面。
  自眼睛看不见后,她的听觉和鼻子倒是比从前更为灵敏些。此刻春日午后的阳光撒在她身上,暖气充盈了晴空。她闻到了随风送来的阵阵花香,耳边似连蝴蝶扑翅的声音都能听到。
  多久已经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在她的鼻子早已习惯了福尔马林和腐肉混合起来的那种味道之后?
  小雀见她面上神情似是有些怔忪,所幸并无不快,便小心道:“夫人,我给你拿个帷笠?怕晒了‘
  许适容失笑,摇头道:“这样的暖日晒着正好,带什么帷笠?你自己去吧,我想独个在这坐会。”
  小雀哦了一声,这才一路回头,一路慢慢而去。只也不敢真离去了,只远远地等着,以便听到她叫唤便可立刻过来。
  许适容听见小雀远去的脚步声,长长地呼吸了一口带了暖香的空气,似是要把肺里的浊气都给排尽。这才仰起了脸,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承着阳光。
  她突地听到声稚嫩的吃吃笑声。侧耳听去,随风隐隐传来了阵似是窃窃私语之声。
  “姐姐,嫂子在那里做甚?”这是个奶声奶气的男孩声,听起来应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有些害怕。
  “小软包……她自然是在看天了,没瞧见上面有风筝在飞?”另一个清亮些的嗓音响了起来。
  那男孩似是有些不服,低声辩解道:“嫂子不是看不见了吗?又怎么瞧天上的风筝?”
  姐姐似是一怔,随即扬起了声音很是干脆地道:“我说她看风筝就是看风筝。我是姐姐,你要听我的!”。
  那男孩有些委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可是我听院里的姑姑说她明明看不见了的啊。姐姐你又不讲理了……等娘过些日子回来,我就告诉娘,你趁她不在自己溜出去玩,还不带我去;还有,上次爹找了大半日找不到的那台青玉砚,也是你打破的。怕被娘骂,偷偷给丢到池子里去,还不准我说出去……”。
  “庆哥小软包,就知道缠住娘告我的状。我才不怕呢,爹把我举得高高的,娘就打不到我了!就算娘罚了我,爹立马就会偷偷带了我出去玩的!”
  许适容听到那女孩咭咭地笑了起来,声音里有些得意。想象着她讲的那画面,自己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蚂 x|g2H.n 蚁
  “姐姐,她在笑……”那男孩似是有些惊惧。。
  “别怕别怕,她看不见我们的。你在这等着别动,等我摘了那朵最大的花,立刻就跑……”
  许适容听到了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应是那女孩过来要摘花了,自己便也一动不动地坐着。没一会,听到“噗”一声,应是那花被揪下枝头的声音,身边掠过了一阵轻风,接着便听到奔跑的脚步声和渐渐远去的银铃般的笑声。
  一切终是又静寂了下来,她耳边只剩了风掠过枝头时花朵落下的簌簌之声。
  “夫人……,方才喜姐庆哥可是扰到了你?”
  小雀听到了这里的响动,慌忙跑了过来,只看见喜姐手上捻了枝花,正和她弟弟飞快地跑掉。
  “唔。没什么。”
  许适容应了一声,嘴角还挂着丝淡淡的笑。
  那笑起来声音像银铃般的小女孩和那有些怯怯的男孩,她在心里勾勒着他们的模样。到此的这几日,直到现在,她才觉到了一丝活着的生气,这里有一对这样烂漫的小姐弟,应该便是那南院二房里的吧?
  小雀站在那里,偷偷打量着面前安坐在那里神情柔和的自家夫人,心中再次万分不解。前几个月里发生的那事,她犹记忆如新。
  那日自家夫人因和小公爷刚吵过架,低头走路快了些,结果撞了和喜姐正一路跑着的庆哥,不但没扶,反是骂了句“小鬼头”便绕了过去。不曾想第二日起身欲要梳妆时,打开那香粉盒子,见到里面竟是蠕动了两条黄黑相间的毛虫,吓得当场尖叫,把那粉盒都给甩出去了老远。到了午间要去困乏下,掀开了被子,见塌上竟又有十来条的毛虫在爬,惊得连那脸色都青白一片了。想起昨日撞了庆哥时边上那喜姐的眼神,知她素来就是个野小子样的,况且这样的事情别人又有谁敢去做?便怒气冲冲地过去了南院,叫了她娘来看。哪知待二夫人匆匆赶来时,却见床上已是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毛虫在爬?当场脸都绿了。待二夫人走了,这才揪住了留在屋子里的小蝶责问,说是那喜姐趁了她不在,早又溜了进来把虫子都捡干净了才大摇大摆地出去,小蝶也是不敢阻拦。气得罚了那小蝶跪了一夜的院子,还是二夫人自己后来又过来道歉,说是已经问了出来,确实就是那喜姐做的,已经罚她去跪了那黑屋子,这才饶过了小蝶。
  自家夫人本就对南院里的人没甚好脸,自那事情后,背地里更是不知道骂了多少声的“野丫头小鬼头”的,今日那喜姐和庆哥到她园子里来偷摘牡丹花,她竟丝毫不怒,反而是面上带了笑意,这又怎不叫人惊讶?
  小雀摇了摇头,瞧了下日头,急忙道:“夫人,厨间里药汁该是熬好了,好回去喝药了吧?”
  许适容点了下头,扶着小雀的手慢慢又回了屋子,待喝完了那苦药,嘴里抿了片甜杏脯,叫小雀出去了,自己便靠在了张软椅上,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微微地发起了怔。
  她因为职业的关系,从来就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尤其是手部,不但没有戒指手镯类的东西,指甲也是不留的。只是现在,从她醒过来没多久,她就发觉自己手上镯子戒指不但戴得满满当当,那指甲竟也留得很长。身材的触感亦很是陌生,就连头发也是一下长了许多,早间被小雀梳妆时,竟似垂到了腰下。。
  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是她已隐隐有些感觉,现在的这个身体,很有可能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突地想起了聊斋志异中那个被陆判换了头的女人。莫非自己真的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只不过,被换的是整个身体,还有……时空?
  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个人在蹑手蹑脚地进来。她起初以为是小雀或者其他几个丫头进来,也未在意。待那人走得近了些,却是闻到了丝陌生的味道。
  桃花、麝香、脂粉、淡淡的酒气,还有,男人的体味。
  “是谁?”
  她猛地转头望了过去。
  只是话出口,她便沉默了。
  这几天的日子太平静了,平静得她都几乎忘了,她应该还有一个“丈夫”。
爸爸说我是小捣蛋,妈妈说我是小皮蛋。我是好吃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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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杨焕近来很是郁闷。
  去年恰逢三年一次的科考,秋试时他被老爹逼着去参考了,结果自然是名落孙山。那杨太尉上朝与同僚寒暄时,听说那官阶比自己低了好几级的通侍大夫家的儿子都考中,只等着明年春的会试了。只他家的儿子没用,自觉丢脸至极,大为光火,回家指着杨焕鼻子大骂一通自是免不了的。
  本来被骂也就算了,杨焕自可左耳进右耳出的不当一回事,偏那杨太尉却是动了真格,自己指派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厮作他伴读,严令每日里将他看牢了要在太学里读书,若再发现惹是生非游手好闲,连腿都要打断。那两小厮见太尉大动肝火,也不敢怠慢,自是牢牢盯住了杨焕不放。
  杨焕起先也不拿他爹的话当真,还当是吓唬自己。他那样的人,在太学里又如何能坐得住?安生了没几日,便又故态萌生着要偷跑了出去快活。那两个小厮苦劝不住,反被他一脚揣了个屁股墩,便也不敢再拦,只得跟了过去,回来了也不敢报告太尉。
  杨焕起初还偷偷摸摸的,在太学里熬几日再偷偷溜出去混个一日的,渐渐胆子便大了,变成了在外面混几日再到太学里熬一日,到后来便连那太学的门都不踏进一步了。那两个小厮起先担惊受怕的,待后来见回回没事,那杨焕又时常给些小恩小惠的堵他俩的嘴,早把太尉的话给丢后脑勺去了,反倒是忠心耿耿地做起了开路保镖。
  那杨焕正逍遥着,未想自己老爹有日竟是去了太学巡查自己的课业,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回了家要不是被老夫人和姜氏拦着,只怕自己那腿就真的要被打烂。只最后也是被重责了三十大板,怕下人不敢下力,杨太尉亲自操的棍,在床上趴着卧了半个多月才下地。自此虽看见那书本仍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只也终于老实地安生了几个月。
  前几日里,他如常地要去那毗邻皇宫的太学里苦熬日子。刚到那门口,却被几个从前里与他时有往来的京中纨绔们给拉住了,说是城南玉仙楼里新来了一群官妓行首,能执花鼓斗儿,会操龙阮琴瑟,纤纤的脚,袅袅的腰,满身的风流俊俏。
  杨焕本就是此道中人,又苦熬了几个月,还不知何日是到头,早就心生厌烦了,此刻被那几个旧友说动了心,又想起自己爹这几日出了公干不在京中,偷溜出去松快一日应是无事,心一横,便跟了那些人一道去了。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一群人叫了那玉仙楼的歌妓相携游湖。杨焕见湖边香轮暖碾,俏枝斜笼,芳草如茵,杏花如绣,身边画舫上又是红妆佳丽,弹琴奏乐,与那些个友人推杯换盏,吟些酸诗作些歪对的,当真是快活无比。
  只这乐极生悲,说的只怕便是他这样的人了。待日头有些偏西,画舫渐渐靠岸之时,正搂了身边那名唤千一姐的喂酒之时,突听千一姐娇笑道:“哥哥好俊的容颜,连那岸上马车里的小娘子都盯着哥哥瞧,不肯松眼呢。”。
  杨焕心中得意,待喂完了那一盏酒,这才望了过去,却是一下唬得不轻,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千一姐,方才灌下去的那些酒都便化成了汗浆,汩汩地往外冒。
  那马车里盯着自己瞧的小娘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那夫人许娇娘。见她柳眉已是倒竖,杨焕心中暗自叫苦,怕当场闹起来自己失脸,急急忙忙叫画舫靠了岸,上了那马车,放下了帘子便不住告饶,指天发誓只今日一遭便恰被碰到。那娇娘哪里肯信,不依不饶,青葱样的指尖便是点到了他面门,冷笑着道:“好个太学里上进念书!原来背地里都是搂着小娘日日里快活来着。待公公回了家中,瞧我要不要告诉他去。上次不过是躺了半个月,这次要教你躺个半年,瞧你还长不长记性!”
  杨焕听她说要告诉自己老爹,正被戳中了心病。想起方才那千一姐的婉转娇媚,再见自家这母大虫的柳眉倒竖,又念想早几年左拥右抱的快活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却是教她碰上,又搬出了自己的爹来压,心中大恨,怒道:“你只管去告。小爷我还真腻了这样的日子,瞧他还真打死我不成?”说完便掀了马车帘子,也不管那车子在走,自己便是跳了下去。
  那娇娘本也不过是吓唬丈夫,好叫自己日后捏了他把柄而已,哪知他转头竟是跳了马车扬长而去,以为又要返回去那画舫上,自然不依。见他状似轻松地便跳了下去,还以为很是容易,自己便也跟着跳了下去想要扯回他,哪知却是一下跌到了地上,所幸是草地,倒也软和,只正好是下坡的段,一时收不住势,便往下滚了几圈。。
  那随行的小雀几个丫头见自家夫人竟是跌下了车子,大惊失色,立马便叫了起来。车夫急忙停了马,哪知这娇娘竟是滚到了马的腿边,那马又正巧起了蹄子,结果给重重地踢到了头,一下便是头破血流。
  杨焕本已往回走了几步,待听到身后动静,转回头瞧见那娇娘已是人事不省,急忙赶了过来将她抱回了马车,这才匆匆地回了府。被闻讯而来的自己的老娘姜氏给训斥了一顿,又请了大夫给包扎了伤口,待一阵忙乱后都安置妥当了,见她沉睡不醒,叫小雀几个好生照料着,这才各自都慢慢散了去。
  那杨焕见自己又闯了祸,心中沮丧。既怕娇娘醒来撒泼和自己继续纠缠不清,又怕杨太尉回来了晓得这事要责罚,愁眉苦脸地也不敢回屋子里睡,只叫人在院中的书房里搭了个铺过了一夜。待到了第二日,听说人是醒了过来,只那眼睛却是看不见了,当场呆愣了半晌。自知此事必定是瞒不过自己爹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白日里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的一道厮混,晚间若是回来,便仍睡那书房,只等着娇娘自己寻过来哭骂。哪知等了几日,却见正房里都只是静悄悄一片,既无指桑骂槐,也无鸡飞狗跳,心中好生奇怪,偷偷拉住了小雀问打听,才知道这娇娘自醒了之后便安静地似是换了个人。
  杨焕大惊失色,暗道这娇娘应是不但撞坏了眼睛,如今连那脑子也是一并坏了,思量了许久,终是打算先偷偷过去看下再说,这才回了自己屋子,见门开着,便蹑手蹑脚地探了进去。
  杨焕进去之时,正瞧见那娇娘面向窗子靠在椅上而坐,一只手慢慢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眼睛微微低垂着,神色中有丝迷惘,又透出了几分宁静。
  杨焕与她成婚三四年,倒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如此神态,一时以为自己瞧花了眼,呆呆立在那里不动。正看着,突听她猛地一声低喝,抬头眼睛扫向了自己这里,打了个激灵,心中暗骂小雀胡说八道。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又见她已是闭上了嘴巴,心中一动,悄悄走到了她跟前,略略弯下了腰,拿手在她眼睛前晃了几下。
  许适容闻到了此人携带的那股子气息离自己近了些,又感觉到了脸前的一阵空气流动,虽是十分微弱,但她还是觉察到了。
  她下意识地排拒这个男人,她现在的“丈夫”,更厌恶他身上的那种味道。
  “把你手拿开。”
  她淡淡道。
  杨焕一怔,缩回了手,吃吃道:“你……眼睛好了?”。
  许适容没有理睬。
  杨焕又仔细盯着她眼睛看了会,见虽仍是黑白分明,只看起来少了丝清亮之感,应仍是看不到的,想她便是发起威来,自己应也无大碍,便几步到了塌前一个屁股坐了下去,四平八叉地躺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还是这床榻舒服啊,睡了几日的书房,腰酸背痛……”
  许适容微微皱起了眉,强忍着将他拎了出去丢掉的冲动,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杨焕靠在香软的被子上,双手叉在脑后,仔细地又盯着她看了会,摇了摇头。突想起自己那爹明日便要回来了,心念一动,一下从塌上坐了起来,又到了许适容面前,凑了过去讨好着道:“娇娘,那日里的事情,真的是冤枉啊。年后我就一直在太学里用心苦读,只那日碰巧被那些个人死命给拉了过去的,我亦没做什么,不过只喝了几杯酒,就被你碰上了。你说你一个女人家家的也学我跳什么马车?似你这般手软脚软的,哪里能站得牢,瞧瞧,出事了不是,还好过些日子便是能好……”
  他自顾说着,见她神色有些漠然,犹豫了下,终又笑嘻嘻道:“娇娘,我爹明日就回家来了,要知道了我这事情,只怕又要恼了。怕他身子经不住气,你看……”嘴里话说着,那手已是搂上了她腰。
  许适容感觉到了他摸在自己腰间的手,一下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站着了,这才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说,你爹是不会知道你出去喝花酒的。”
  杨焕大喜。他怕的就是娇娘到他爹面前添油加醋地告状,如今她自己若是不去说,他娘姜氏自是会帮他遮瞒,老夫人那也不难搞定。只是见她应得太过爽快,反倒不像平日的为人了,心中有些不信.抬头看着她,又不似要哄骗自己的样子,寻思了半日,这才突然灵光闪现,嘿嘿一笑,又凑了过去牵住她手,笑眯眯道:“好娇娘,亲娇娘,我就知道你怜惜你家官人。你放心,只要你帮我瞒过这回,日后我都听你的,咱俩在房里,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
  许适容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抽回了自己手,强忍着心头翻涌上的厌恶之意,皱着眉头道:“我这样子很好。你无需对我如何。你往后自己爱怎样便怎样,我不会管着你的。”
  杨焕一怔,站在那里歪着头端详了许适容半日,这才道:“娇娘,你说的可是当真?”
  许适容正色道:“杨焕,我再说一遍,从今往后,你爱怎样便怎样,我绝不会多说你一句,只一样,往后你不要近我身。你若喜欢睡这床榻,便让给你睡,我叫人另收拾个屋子出来。”
  杨焕大喜过望,急忙摇手道:“不必不必,这里自然是留给你睡,我哪里都好。”又试探着道:“那……我先去了?”。
  许适容淡淡嗯了一声,杨焕笑眯眯道:“那娘子你多休息,我叫小雀几个好生伺候着你,早些把眼睛养好,为夫的这就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朝外去了,待到了那门边,已是把脚抬到肩膀上跑路了。
  许适容听着他终是消失的脚步声,自己摸索着又坐回了那软椅,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小雀进来的那脚步声,想是来送晚膳的,便转头笑道:“天又黑了吧。
  小雀这几日已是没有刚开始那样的怕她了,说话的声音也是轻快了许多,一边布着菜,一边应道:“夫人说得不错呢。又一日过去了。”。
许适容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也没甚胃口,胡乱只吃了一小碗的饭,喝了几口汤,便叫撤了下去,待喝过了药,洗漱了下,便又躺回了床上,辗转了良久,才终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夜是几更了,突听身边又响起个悉悉索索的声音,鼻端已是闻到了白日里闻过一次的那味道,猛地惊醒了,坐了起来低声喝道:“你又来做什么?”。
  此人正是杨焕
  他白日里得了许适容那话,便似得了大赦,兴冲冲地立马便跑了出去,叫了前次的那些纨绔老友,做东一道去了丰乐楼,叫了歌童舞女,一时间,丝管弦乐喧沸,好不快活。一直闹到了二更天,与身边那名为琴操的女子勾勾搭搭,便携手要去她家私访,人都坐在马车上了,摸着那琴操的嫩手白胸,突地却是打了个激灵。。
  那许娇娘是何等性情的人,他杨焕又岂会不知。这次出了这般的事体,又害她损了眼睛,不闹个天都被戳个大窟窿又怎会善罢甘休?只今日却是这样轻轻巧巧地便放了过去,反而将他推出了门,到底打的是甚主意?想起那日娇娘恶狠狠说要叫他躺个半年都起不来的话,莫非竟是恨自己到了极点,故意这般放了自己出去,待明日老爹回来了再去他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一番恶状,给自己来个措手不及?。
  杨焕越想越是不对,虽是美人当年,一下竟是没了兴致,丢了些钱给那琴操,急匆匆地叫停了马车,也不管那琴操在后面千呼万唤,飞快地便往太尉府里赶着回去,此时已是将近三更了。
  那杨焕又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正打算摸黑脱了衣服上床,搂住娇娘先成了好事再慢慢劝说,却是被她那低喝声给吓了一大跳,急忙凑了过去讨好道:“娇娘,我自听了你那话,竟是越想越觉着自己不是个东西。都是为夫的错,娘子你就大人大量,暂且饶过我这一回,日后若是再犯,我便是送了命在你手上也是无话……为夫的这就把你弄的舒舒服服……”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已是要摸上了床。
  许适容大惊,一脚便踢了过去,杨焕胸口吃了一脚,倒也不恼,笑嘻嘻道:“娘子还是这般火辣……”。
  许适容心中刹时闪过了千般念头,自己与他较蛮力,必定是要落下风的,开口叫人来,只怕明日便要被传了出去当笑话,心念转动间,便坐了起来,笑道:“杨焕,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吧,你听了再睡也不迟。”。
  “你有甚有趣的事好讲?”杨焕那手已是摸上了她身子,凑过去笑嘻嘻道,“还是为夫给你讲那有趣的房中事……”。
  许适容忍住了心头的异样感,开声道:“你晓得人死后的样子吗?虽是死了,只都是在变着的呢。天色寒冷些还好,若是死时不巧正赶上了炎夏,那可就不妙了。”。
  杨焕停在她腰上的手一滞,勉强笑道:“说这个做什么?哪里有趣了?”
  许适容慢悠悠道:“有趣的就要来了。人若死与炎夏,只需几个时辰,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就会充满黄白色一颗颗的卵团,都是那绿头苍蝇闻到了味道过来产下的卵,再几个时辰,那卵团里就钻出了几千只的蛆,一只只争相啃噬着尸体面部的肉。慢慢地,那尸体的腹部也会鼓胀起来,就似被充了气,那是里面的肝啊肠啊在腐烂生出的气,等它破裂了,那里也会钻出无数的蛆虫……,然后,有趣的事情就出来了,尸体的手啊脚啊都还好好的,只那脸部和腹部却是被蛆虫啃得只剩个洞了……”。
  许适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
  杨焕呆呆地望着床上的许娇娘。借了窗外透进的那黯淡月色,依稀可以见到她面带微笑,只脸容却是惨白,又见那手指着脸上的眼鼻慢慢移动,刹那间毛骨悚然,猛地从那床上蹦了下来,大叫一声,连衣服都没拿便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太尉府东院里的丫头和小子,夜半里模模糊糊似是听到了声惨叫声,待侧耳细听,却又已是没了动静,翻了身,继续睡了过去。
爸爸说我是小捣蛋,妈妈说我是小皮蛋。我是好吃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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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小雀如常那样帮着许适容梳妆,一边用柄玉花鸟纹梳轻轻梳通她身后的长发,一边问道:“夫人,今日要梳个什么发髻?朝天髻还是仙人髻?”。
  许适容笑道:“不用繁杂的,哪种方便就梳哪种吧。”。
  小雀应了声是,那双手便灵巧地盘扭起了头发,待插上了枝珠花钿,犹豫了下,终是低声问道:“夫人,昨夜我睡你隔壁值夜,半夜里似是听到了小公爷的声响……本想起身看下的,只后来听着又静了,怕扰了夫人,便也没过去了,应是都妥当吧?”。
  许适容只轻声嗯了下,自己便扶着那梳妆台面站了起来。今早睁开眼的时候,前几日眼前一直蒙着的那层翳似是稍稍淡了些,模模糊糊已是能感觉到或明或暗的光影了。。
  小雀见她似是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也缄口不提了,只心中却是有些惊疑,昨夜里她值守到将近三更才朦胧睡去,突地却是被一个声响给惊醒了,接着便是急促离去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小公爷所发。有心过去看下,只竖着耳朵半晌也未听到自家夫人叫唤自己的声音,怕过去扰了她,便也只好按捺下满腹疑心又躺了下去。。
  转眼已是午后,这半日又堪堪将过。许适容喝过了药汁,正要叫小雀扶了再去园子里坐下,突听小蝶气喘吁吁进来了道:“夫人,亲家夫人和你家嫂子过来探望你了,大夫人正陪着,快到了这呢。”。
  许适容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小蝶口中的那亲家夫人,应当便是自己如今的母亲?她早几日从小雀那里迂回探听些事情时,知道自己如今娘家的父亲是当朝的太子太傅许翰林,其余的也没多问,怕问多了小雀起疑。只是此时突地听到娘家的人过来探望,一时心中还是有些怪异。
  小雀一听,慌慌张张地便再要往她面上敷粉,被许适容拦住了,她已是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至少应有四五个人在往自己这里过来了,定了下心神,便转身站定。小雀急忙上前,刚扶住了,便瞧见许夫人和三两个打扮光鲜的妇人急匆匆地进了屋子,后面跟着面色有些难看的自家大夫人姜氏和几个随行的丫头。。
  “娇娘,我的娇娘……,几日不见,你怎的弄成了这般模样,可怜见的,额头留了疤,眼睛好些了没……”。
  许夫人见到了自家女儿,一下便是扑了上来,身后娇娘的几个嫂子也是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
  许适容站着,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想是许夫人了。听她声音里又是焦急又是关切的,知她爱女心切,虽是仍有些不惯,心中也是有些感动,急忙捉住了她手,面上露出了笑道:“今早起来感觉已是亮堂了许多,再过几日想必便会好的。娘请放心。”。
  那许夫人听女儿这样说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只仍是拉着她手问东问西的。一直站在身后的姜氏便笑着插道:“亲家夫人,我方才不也跟你说过么,那医官院里看跌打最好的丁大夫都说了,娇娘只是一时不便,药再吃几日,想来便会好的。”。
  她不说倒也罢了,这样一说,反倒是勾起了许夫人的不满,看了她一眼,冷笑着道:“亲家母,虽说我家娇娘已是你杨家的人了,平日那些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我只作没看见。只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体,府上怎的也不遣人来说道声的?若不是她三嫂那日也在,回来跟我说了,我放心不下来看一眼,岂不是到现在还不知晓娇娘眼睛的事情?”。
  姜氏被她说得有些讪讪的,自知理亏,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许娇娘那日探春出游,恰与娘家三嫂遇见了。两拨人便一道同游起来,正惬意着,无意撞见杨焕在画舫上风流快活,恨得牙咬咬,若不是她三嫂劝着说那男人家风流本是天经地义,只怕当场就要打上船去。三嫂见杨焕自己乖乖上了岸钻到了娇娘的马车里,想是哄着自己这小姑去了,便也不以为意,自己上了车子跟在后面便也要回去了。谁知刚到个坡地,先是瞧见杨焕怒气冲冲地跳下马车扬长离去,一眨眼竟见自家小姑也是跳了下来头破血流,被杨焕抱上了马车急匆匆去了,回了许府后便急忙告诉了自家婆婆。。
  那许夫人出了三个儿子,只得这一个女儿,从小就爱如珍宝的。听得了这样的事情,心急火燎地立马便叫套车去太尉府,只被那几个媳妇给拦住了,说等太尉府自己派了人来传讯了再去更为妥当些。那许夫人想想也是,便也只好按捺下性子等。哪知等了好几日却是音讯全无,哪里还熬得住,今日便带了三个儿媳一道上门了。。
  姜氏前些日子里见出了这样的事情,本也是想着派人去告知许家的,只被自己身边伺候的从前的大丫头,如今做主被许给了府里一个管事的碧儿给劝住了。说此事若是被翰林家的知道了,小公爷溜出去喝花酒的事必定也是瞒不过太尉。左右那医官都说过些时日眼睛便会好,不如先悄悄摁下去了,待好了些再通报也不迟。。
  姜氏本就心疼儿子,又怨媳妇不懂做人。想起他上次为那溜学的事情被老子打得半个月起不了床,便有些犹豫了起来。如此一拖便是好几日过去了,哪里晓得那日许家也有人在,今日竟齐齐自己找上了门。。
  许适容听自己母亲说了那番话后,婆婆姜氏便是半日里没有吱声,应是被问住了。想起自己往后还不知道要在这地方待多久,便道:”娘,那日婆婆本是要立刻派了人去告知的,是被我给拦住了,怕你知道了心焦,于我眼睛也是无补。今早起来感觉已是亮堂了许多,再过些日子想必便应会痊愈的。”。
  她这样说话着,一旁那姜氏大是吃惊,盯着瞧了半日,有些不明这媳妇今日何以会这样替自己遮瞒。。
  许夫人亦是有些不解。从前里和这女儿每回见面,她都必定是要在自己面前偷偷数落一番太尉府里的这个婆婆的,今日居然给她说好话,倒真的是少见了,两下相较,反倒是自己不占理了。愣了下,看着姜氏勉强笑道:“我见女儿伤了眼睛,说话便冲了些。亲家夫人莫怪。”
  姜氏眼见自己有台阶可下,哪里还会多说,自然是面上带了笑应承了几句。那许夫人见女儿神情安详,眼睛又有些好了起来,见姜氏对自己也甚是客气,心中这才舒服了些,又拉着许适容叮嘱了几句,这才被姜氏给送了出去。。
  姜氏去后没多久,便遣了跟前的丫头碧桃送了些补品过来,说叫她安心在房里养着。许适容知她应是为方才自己帮她遮掩一事摆出的姿态,便也接了谢过。。
  那杨焕自昨天半夜被她赶跑之后,便都没再出现了。直到第二日的傍晚,却听外面又响起了小雀和人说话的声,仔细听去,另一人却是姜氏昨日派了来送过东西的那碧桃。正侧耳在听,那碧桃已是急匆匆地进了屋子,声音里带了丝惊惶道:“老爷晓得了小公爷的事,现正在那发着脾气,说要打死了了事,还不准去老夫人那透消息。大夫人自己拦不住,夫人快过去看下吧。”
  许适容皱了下眉头,心中不欲过去。只是那碧桃催得紧,知道外人眼里自己和杨焕总归是夫妇,无奈只得起了身,被小雀扶着,往那东屋去了。还没进门,便已是听里面传来噼里啪啦似是板子拍肉的声音,夹杂着个男人的怒骂声和女人的哭劝声。
  许适容到了之时,门口正被东屋里的罗三娘等几个侍妾围住了,一个个都屏息着在看。杨焕正跪在地上,杨太尉一边用条三指宽的竹板在狠命敲打,一边朝着边上那些个早唬得面色发白的丫头怒道:“谁偷跑去把老夫人招来,就和这孽子一样的下场!”。
  姜氏死命拦着他手,哭道:“我就这一个儿子,你下得手去,今日就连我一道打死了算了!”
  杨太尉手被她死死抓住,怒气更盛,骂道:“都是你平日给惯的,如今竟还拦着我不让管教。这样的逆子,留着也是个祸害,趁早打死了好!”说着已是挣开了姜氏的手,转头又一板子下去,这次却是抽到了杨焕的脸脖上,立马便红了一道。那杨焕倒也硬,竟也是忍住了没吭一声。
  姜氏大痛,几欲晕厥,突看见许适容过来了,被罗三娘几个阻在了门口,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推开了罗三娘几个,骂道:“个个的娼妇小娘,堵在这里,心里巴不得我娘俩个被打死了的好吧!”说着已是一把抓住了许适容的手,急急忙忙道:“娇娘,你来了正好,快给焕儿说句话,你家官人要真有个好歹,你也被人说道不是?”。
  许适容被她死命拉着往里去,要不是身边小雀手快,差点被门槛绊住了跌倒,等站住了脚,听那竹笋炒肉声正响得欢,无奈只得开口道:“请爹暂且消消火,饶了……他这一回吧!”那“官人”二字,却是死也是说不出口。
  杨太尉见是自己媳妇来了,虽仍是气恼,那手终是停了下来,气哼哼道:“你眼睛伤了,不在屋子里养着,跑这里来做什么?这个逆子,我三番两次叫他好生给我进学,他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趁了我不在,和那些猪朋狗友一道出去胡混,还把你眼睛给伤了。我今日若不打死他,在你爹面前也不好交代!”。
  原来杨太尉今日又暴跳如雷,却是因为许夫人昨日探望了女儿回去后把事情跟许翰林说了。那许翰林今日朝会碰见杨太尉,有意无意地便提了几句。那杨太尉本以为儿子已经老实了都在进学,不料竟又是恶习不改地溜了出去鬼混,还连累着媳妇破了额头伤了眼睛,觉着在亲家面前又是丢脸,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揪住那从太学里终是老实待了一日才刚回来的杨焕便是发作了起来。
  许适容听杨太尉这话说完,犹豫了下,终是说道:“这次的事情原是媳妇的不对。他本都是在太学里进学的,只那日是我觉着闷,叫了他陪我一道出去赏春,这才没去。又恰巧遇见了他几个友人,见叫得诚心,也不好太拂了人面子,这才放他上船游乐的。至于我这眼睛,也是自己不小心跌下了马车,与他确实无关。”。
  许适容那话说完,便静静立在那里不动了,她眼睛也看不见,倒也不用关心旁人面上现出的神情了。
  姜氏听她竟如此为自己儿子说话,大喜过望,立时便抢过杨太尉手上的竹条远远地丢了,又一把搂住了仍跪在那里有些犯傻的杨焕,叫道:“儿啊儿,只怪你从前里不争气,如今才被人这般冤枉……”。
  杨太尉盯了许适容一会,又瞧了地上的杨焕一眼,见他脸上方才被自己抽过的地方已是渗出了血丝,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恨恨道:“你这孽子,今日你媳妇既是出来这样说了,我就饶了你这一回!只从明日起,你不许给我走出家门一步,太学也不用去了,好好给我在书房里念书去!”
  姜氏听着是要饶过自己儿子了,大喜过望,急忙戳着杨焕低声道:“你爹发话了,你快表个态,休要再惹他生气了!”。
  杨焕一听要将自己禁足,也顾不得脸上身上那火辣辣地痛了,心中立时叫苦不迭。他从前里虽是每日里去太学,只那来回路上或中途仍是可以溜去躲下懒取个乐什么的,如今若是这样被关在书房里,那便真的成了笼中鸟了。心中想着,那面上神色里便有些带了出来。
  杨太尉见他愁眉苦脸,心头之火便又是被勾了出来。杨焕眼尖,见自己老爹又目露凶光,急忙点头应了下来。杨太尉这才哼了一声道:“你这无用的东西。别人家的儿子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只你老大不小了还整日里给我惹是生非的。我也早死了让你登科中进士的心,往后的这个月里你给我在家老实念书,下月里皇上在集英殿御试今科进士后,还有一场荫补子弟的校考,择优授职。我已是带话进宫中,叫你姐姐在皇上面前为你提点几句。到时你只别太给我丢脸便可谋个京里的官职,总好过你这样混日子!”。
  姜氏听得杨太尉竟是为儿子筹划谋职,惊喜道:“老爷,你这话可是当真?”
  杨太尉恨恨道:“我若不给他谋划下,指望他自己,便是下世也休想出头!”说完便拂袖去了。
  那杨焕待自己爹走了,这才捂了脸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姜氏心疼,忙不迭叫丫头婆子们去打水拿药,屋里一下又是乱了起来。
  许适容听着杨焕不停叫唤的声音,心头掠过一阵厌烦,见自己立着也是无事了,和姜氏打了个招呼,扶了小雀的手便转身往外走。
  那杨焕方才虽一直在叫疼,只眼睛都是盯着许适容这里。见她竟是不顾自己死活,也没上来问声,扭头便往外去了,心头火起,待要喝她回来,又想起方才还是她给自己拦下一顿胖揍的。心头一阵别扭,只得眼睁睁见她头也不回地扬长去了,沮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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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焕见许适容去了,自己坐在那椅上正有些发呆,突感脸上一阵抽痛,原来是姜氏在给他伤口擦药,一边擦着,嘴里一边还不住低声埋怨着他爹下手狠毒,青红一片地又肿了起来。杨焕被自己老娘那碎碎念给搅得有些心烦起来,推开了她手便往外走去,慌得那姜氏一把扯住了道:“你刚被这样狠训了一顿,就算念不进去书,好歹也要安分几日,这次是再不能放你往外去了。”
  杨焕回头拂了她手,没好气道:“我是要回自己的屋。”说着已是拔脚往外去了。姜氏听他说是要回自己房里,这才作罢。
  杨焕回了自己西屋时,已是掌灯时分了。到了那房门前,见里面漆黑一片的,伸手推了下,发现门是被反闩了,一下怒从心头起,抬脚正要踹进去,听见里面咳了一声,那脚便硬生生收住了。正要再拍门,却是被闻声赶来的小雀给拦住了道:“小公爷,方才夫人回来便说头痛得厉害,刚吃了药躺下去歇息了,说叫小公爷自便。”。
  杨焕眼睛一瞪,怒道:“我进我自己的屋,你也敢来拦我?”。
  小雀心中虽是有些怕,只夫人闩了门不让他进,从前里倒也不是没有过,便硬了头皮道:“小雀不敢。只是夫人方才这样吩咐过的。”。
  杨焕听小雀这样说,想起昨夜半那娇娘给自己讲过的“趣事”,又是一阵恶心。仔细把耳朵贴在门缝里,听里面又是悄无声息的。虽是心中有些不甘,只低头寻思了半晌,终是无奈转身朝那书房去了。
  杨太尉言出必行,第二日自己上朝前,果真便是一把大锁将杨焕关在了书房里,连那窗户也是用个链子锁了起来,只剩个可以递饭送水的缝,钥匙却是自己带了去,又严令姜氏不准过去探望。姜氏无奈,只得派了屋里的丫头过去,到他窗前送擦脸的伤药,却是被他负气连那瓶子也丢进了窗外的花坛里。那丫头无奈,怕这样拿回去姜氏要责骂,只得捡拾起了瓶子朝许适容那里去了。
  杨焕赶跑了人,自己坐在那里刚翻了两页的书,便是哈欠连连的。好容易挨到了晌午之后,正百无聊赖着,突听窗子外又有响动,过去推开了条缝,却见下面探进了两个小娃娃的头,正踮着脚尖站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原来是自家南院里二叔那房的喜姐和庆哥。
  喜姐看见了杨焕,便用手指头在脸上划道道:“哥哥羞,昨日又被大伯打,我躲在门边都瞧见啦……”。
  杨焕也不恼,只是趴出了个头,笑嘻嘻道:“哥哥哪里是被打,那是自己觉着皮痒了,求你大伯给我瘙痒来着。”。
  他话没说完,庆哥便伸出手指着他一边脸,吃惊了道:“哥哥一边脸都胖了起来……”
  “像猪头。”。
  那喜姐已是笑嘻嘻接口了道。。
  杨焕把眼一瞪,一把捉住了喜姐的手,佯怒道:“前月里我养了两年的那缸子金鱼,是你乱投饵撑死的吧?还有那笼子里的绣眼和秦吉了,也是你放走的。从前里太忙,没空寻你算账,正好今日里有空闲,看我怎生教训你!”说着已是将她拎了起来。她人小,自然一下便从那窗子的缝里被托了进去。那庆哥听喜姐在里面咯咯地笑,自己在外急得直蹦脚,嘴里嚷着也要进去,被杨焕也给提了进去。。
  许适容过了晌午便觉着有些困,怕现在午觉了晚上又迟迟无法入睡,便叫小雀扶了一道再去园子里走下。小雀看了眼早间姜氏屋里那丫头送来的那瓶子药,犹豫了下,道:“大夫人叫送来的这瓶子伤药,夫人要不要拿去叫小公爷涂抹下?那书房也就在园子边上,左右也是顺道的。昨日里我见他脸上脖子上伤了一片,若是日后留了疤痕什么的,面上也不大好看。”。
  许适容哼了声道:“他这样的人,吃些苦头也好.既然顺路,你便拿了再丢给他,他若是再耍脾气扔出来,那就随他了。”。
  小雀听她这样说了,急忙拿了那瓶子,这才和许适容一道往那园子里去。入了园子,正在那□里走着,许适容突听见前面传来了阵唱叫声,似是那杨焕所发。仔细再听去,却听他唱道:“这果子新鲜鲜,脆嫩嫩,都是俺家园制造道地收来也……”声音抑扬顿挫,倒有几分她小时在北平城中听过的那沿街挑担的货卖郎的吆喝声的味道。。
  许适容怔了一下,耳边又已是响起了杨焕的唱叫声:“……有福建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有平江路酸溜溜凉阴阴美甘甘连叶儿整下的黄橙绿桔,有松阳县软柔柔白璞璞蜜煎煎带粉儿压扁的凝霜柿饼,有婺州府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捏就的龙缠枣头,也有蜜和成糖制就得切细的新建姜丝,也有黑的红的红的黑的魏郡收来的顶指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贩到的得法软梨条……”。
  那杨焕唱叫着,身边那小雀已是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被许适容听到,这才觉着自己竟也是口里生津了。
  “好——,哥哥唱得真是好,比我出去玩时听到的那街上货郎的唱卖声还要好。”
  待那杨焕唱完了,许适容又听见了个亮亮的小女娃声,正是前次从自己身边跑过去摘花的小女孩,嘴角边不禁微微带出了丝笑意。
  “哥哥去挑了担子卖果子,生意定当好得很。”。
  喜姐刚夸完,那庆哥又奶声奶气加了一句。
  杨焕一窘。他方才被喜姐撺掇了下,一时兴起,便仿了自己从前在外混瓦子时学来的那唱腔卖弄了下,未想庆哥倒是叫他去做卖货郎了。。
  喜姐摇了摇头,对着庆哥正色道:“卖货郎不好。哥哥要是读书不成,还是去做那斗鸡郎的好。前两次我偷偷跟了哥哥去看斗鸡,那彩头最后都是被他赢了去的。”。
  杨焕听喜姐夸赞起自己的光荣斗鸡史,又见庆哥亦是眼里放光,一下便是得意洋洋了起来,吹嘘道:“这斗鸡的活计,那可高深得紧,比那经书的学问还要难。哥哥我若是说自己第二,那京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咽了下口水,又继续卖弄了道,“养斗鸡之初,先要结草为墩,让鸡立于草墩之上,此是练脚不倒;吃食时亦有讲究,须得高高地放置了米斗,这样才叫鸡头常竖嘴利;至于到了那相斗之时,法门就更是多了。有用芥末涂在鸡之肩腋,这是在两鸡盘旋互刺翻身相啄之时,那芥末便能眯住敌鸡的眼,伺机取胜。还有用像爪凿柄那样薄的刀片,悄悄绑在鸡足上,待鸡奋起相击之时,一挥足,就伤敌鸡的要害部位,甚至断头!”。
  一边的喜姐和庆哥听得又是害怕又是新鲜,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焕。杨焕说得兴起,正手舞足蹈着的时候,突听窗子外面响起了个冷淡的声音道:“杨焕,你读书不成,游手好闲的本事倒是精通。自己堕落到如今田地也就算了,怎的还好意思在稚龄孩童面前卖弄你那些歪门邪道的路数?”。
  杨焕一怔,这才听出了是娇娘的声音,急忙停了手上的动作,到了那窗子前趴下探出头去,果然见娇娘正站在那里,眉间似是带了丝厌恶之色,这才讪讪道:“不过是随口说着哄哄这两个小娃罢了,哪里到你说的那地步?”
爸爸说我是小捣蛋,妈妈说我是小皮蛋。我是好吃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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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焕自己话刚说完,心中却是不禁犯起了嘀咕。这娇娘自打头被磕碰了下醒来后,虽对着自己仍是与从前一样,没个好脸色的,只那说话神情,感觉起来总是不大一样,透出的冷淡和阴凉味,叫他竟不能像从前那样与她针尖对麦芒地对着干了,总是不自觉地要矮上三分。觉着丢脸,自己那话说完,已是叹了口气。
  喜姐和庆哥听见说话声,便从窗口里挤出了头看究竟。庆哥见是她来了,又挂着个脸的样子,心中有些害怕,哧溜一下便将头缩了下去,只露出个眼睛在偷看。喜姐却是不怕她,反倒笑嘻嘻道:“哥哥说得好,比我娘讲的那些个哄我去睡觉的话有趣多了。”。
  许适容听是喜姐的声音,这才微微露出了笑,放缓了声音道:“你家哥哥是做错了事被大伯罚才关在书房里的。大伯回来要是知道了他没好好念书,反倒又拿那些旁门左道的话在哄骗你两个,只怕又要拿竹板敲打了。”。
  她自小便似个小大人的性格,成年后又从事了法医的职业,所以养成了有些孤僻的性子,更不大习惯和孩童打交道。此时虽是尽量温柔了,只那发出的声音连自己听来竟也是有些怪异。
  庆哥见她面上现出了丝笑意,这才大了胆子低声道:“哥哥说他是自己皮痒了才求大伯给瘙痒的……”。
  杨焕见庆哥嘴快,把方才自己吹嘘的话都给搬了出来,又见娇娘听了,嘴上虽是没说什么,面上却掠过一丝嘲讽之意,怕他再多说,急忙要按他下窗子。偏那庆哥有些不愿,拱来拱去的,一时竟是无计可施。幸好此时那南院里的人寻了过来,急忙将这两个小娃又从窗子缝里递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待人都走光了,小雀见自家夫人也不说话,似是要走的样子了,急忙上前将那瓶子药膏递了过去道:“小公爷,大夫人命人送来的膏药,你还是擦了的好,若是留下个疤子脸什么的,那岂不是糟糕了?”。
  杨焕本待接了过来,只抬眼见娇娘已是转身自顾要离去了,一下又恼了起来,负气道:“疤子脸又怎样。小爷我又不靠张脸过活!她家官人伤成这样,这婆娘竟恁的狠心,连句好话也全无!”
  许适容听他是在埋怨自己了,心中生出了几分恼意,又觉可笑,便转过了对着小雀道:“他不要也罢,你将瓶子送回大夫人处。”又对杨焕道:“日后成疤子脸,那倒是小事。我只提个醒,如今天气日渐炎热,那丽蝇,就是绿头苍蝇也要出来了。这些东西可不管人是死是活,闻到了腐肉的味道就叮了上来,若是不小心在你那脓处下几个卵……”。
  她说到此处便打住了,只微微笑了下。
  杨焕盯着娇娘,见她面上终是露出了笑意,只那笑落入他眼,竟也是透出了丝阴森气,想起前次听她说过的那蛆虫噬肉的场面,后颈蓦地一阵凉,指着她咬牙切齿骂道:“你这婆娘,心肠如此歹毒,这样咒我!”。
  许适容方才那话也是有些夸大,不过是见他厌烦,随口吓唬声罢了。听他骂自己,也不理会,只哼了声便掉头慢慢走了。小雀虽是不大明白这两人对话里的玄机,只是见自家夫人已是走了,急忙将那药瓶子塞到了杨焕手上,匆匆追了上去。
  杨焕望了下自己手上的瓶子,眼见着娇娘背影渐渐远去,知道再叫也是不会回头了,只剩自己孤零零被关在此处,心中刹时无限悲凉,长叹了一声,终是从那窗子边缩回了头,自己去寻了面镜子往脸上脖子上擦起了药膏。
  如此忽忽半月已过,那杨焕知晓自己老爹此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慢慢便也歇了要溜出去的心思。寻了自己从前藏在书房里的才子佳人夜相会的杂书话本和些春宫密图埋头研读,读完便恨从前身边那些个娇俏可人的丫头都被娇娘赶了去了,只剩几个丑丫头,不是瘦弱似豆芽菜,便是三大五粗比他还要壮实,她自己又是硬邦邦的不解风情,如今更是数日没来这里看过自己,连夜间被太尉放了出来回房之时也吃了闭门羹,只能又回此处搭铺过夜。
  那杨太尉也是信不过儿子,日间有几次来突查,从那窗子缝里悄悄看去,见他坐在那里埋头苦读,间或还摇头咋舌的,以为他认真学问得了其中趣味,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每日里又被姜氏不住念叨心狠,想着离那集英殿御试也没几日了,索性便开了书房的锁,只是严令府里四门的门房都不许放了他出去。
  这日恰逢一年一度朝堂京官齐聚一堂的牡丹赏花会,想着当朝学士院天章阁里的文人大家们都是出席的,过些日子那殿试时的题目说不定便是出自那些人之手,仔细叮嘱了一番,便也带了杨焕过去。
  许适容那眼睛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这日一早睁开,发现竟是有些能视物了,只还有些模糊,看东西只有个轮廓,想是淤血已渐渐散去,自己心中也是有些欢喜。正费力打量着周遭的器具摆设,见进来了一个人影,听那脚步声像是小雀了,便笑着问道:“你今日穿的可是绿色衫裙?”
  小雀一怔,惊喜道:“夫人,你眼睛……”。
  许适容点了下头,笑道:“今早起来,已是模模糊糊能看见颜色轮廓了。”
  小雀大喜,急忙叫人去通报了姜氏,这才一边伺候着梳洗,一边随口道:“小公爷今日收拾得好不利落,随了大人去那牡丹园里赏花赴宴去了。说是当朝那些有名望的文人雅士都在,大人想必是想引荐下小公爷吧。”。
  小雀说这个,不过是为讨她欢喜,想着他俩本为夫妻,如今丈夫上进了,做妻子的想必也是高兴,哪里想到许适容已是个换了芯的娇娘?见她闻言面上并无太大喜色,不过微微笑了下,便也不再作声,只是帮着梳头结发。刚歇了手,却见姜氏已是过来,应是得了消息来探望,起来要行礼,却是被姜氏给叫退,知她应是有话要讲,急忙叫了剩余的人一道退了出去。
  许适容见是姜氏来了,站了起来,刚道了声“见过婆婆”,便被姜氏上前一把扶住了手,问了几句眼睛的话,许适容一一应了,姜氏连声称好,又叫她安心再养,末了,这才语气一转,正色道:“娇娘,我听下面那些人都在传,说焕儿已是被你赶着连着半月多都宿在书房了。这本是你夫妻屋子里的事,我这婆婆也不好多说,只如今那话传得有些难听了,总还是要顾着些颜面的。”
  原来那杨焕一连半个多月都睡在了书房,早被府里的下人们当成笑话暗地里传讲,自是传到了姜氏耳朵里。那姜氏知道媳妇蛮横,从前里也是赶过自家儿子不让进房的,不过最多也只三两夜的事情。本想着那娇娘气消了自然便好,哪知叫了东屋里的人悄悄一打听,大半个月过去了竟还如此,心中便不快了起来,想着要好生提点下。若是从前,只管叫人去传了她来便可,只如今她眼睛不便,少不得也只能自己过去了,正巧今早得了她眼睛的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
  许适容听她已是知晓了自己赶跑杨焕的事,心知按了常理,确是自己做得过了,一时也是无话,站着默默不语。
  姜氏从前里教训娇娘,虽不见顶撞,只辩解总是少不了的,时常倒把自己惹得一肚子火。又性妒泼辣,容不得丈夫身边有个妾室通房的,一有苗头就闹得全府上下鸡犬不宁的,久而久之,自然就瞧她厌烦了。今日见她却只是微微垂了头,神色看起来也是一片平静,倒是有些意外了。想了下,便趁势又加重了语气道:“你嫁入我杨家也已有些年头了,那南院的进门比你还晚,如今那喜姐庆哥都已是伶牙俐齿地哄得老太太不知道有多欢喜。独你这里却是不见动静。从前里我也懒怠说你,如今连老太太都看不过眼了,前几日还说要给焕儿纳房侍妾,开枝散叶的。只我怕你心里有疙瘩,才给拦了去的。你自个也须得好生掂量下,再这样胡闹下去,休得怪我这做婆婆的硬要往你屋里插人了,那时就由不得你像从前那样往外卖人了,便是告到你娘家里去,也没人能说我杨家亏待你!”
  许适容心中动了一下。她如今虽是莫名其妙地成了许娇娘,只叫她真的和杨焕这样的人做对夫妻,却是半点也没那个心思的。不过是初来乍到的眼睛又不好,想的是日后再慢慢谋个出路的。起先听姜氏的意思是要她与杨焕同房,心中正有些犯难,上次是讲了个“趣事”吓跑了人,往后总不可能夜夜讲成个一千零一夜。如今听姜氏提起纳妾这茬,倒是正中了下怀,便抬起了头,笑道:“婆婆教训的是。自古圣人便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官人若是因为娇娘误了子嗣,那便真是我的罪责了。给官人纳妾的事,婆婆自己看着好便行。”。
  许适容此话一出,姜氏大是吃惊,仔细地盯着她看了良久,这才狐疑道:“娇娘,你此话当真?”。
  许适容点头,正色道:“子嗣自古便是男子大事,娇娘再不懂事,如今也不敢耽误官人了。最好多纳几房,如此才好开枝散叶。”。
  姜氏点头叹道:“我的儿,你磕了下头,不想竟是比从前明白了许多的事理。你能如此大度,这才是我杨家的福气啊。”。
  许适容不语,只微微笑了下。那姜氏心中欢喜,这才叫了小雀几个进来,又再三叮嘱了要好生伺候,这才喜孜孜去了。
  却说那杨焕跟在自己爹后面应酬了大半日方回,刚到书房,却见里面那卧铺没了,叫了个丫头一问,才知道是被姜氏令着搬回了卧房,心中亦是有些欢喜,急忙一路去了卧房。进去之时,见娇娘正独自依在朱漆镂花长窗前,眼睛似是望着外面的一圃子花。侧面瞧去,睫毛微翘,乌溜溜一团黑发上插了只墨色翡翠小发簪,耳边悬了只点翠坠子,身穿月牙色的绣衫罗裙,神情带了几分闲适,虽是别无另外装饰,只瞧着比往日那恍如神妃仙子的装扮还要来得顺眼。
  那杨焕正值年少,前些日子潜心研究那些才子佳人的春宫秘事,早又有些心火难耐。此时见到此等佳人,又是自己的娘子,哪里还按捺的住,心便有些痒了起来。只想起她前些时日的冷淡,往前刚走两步,又有些犹豫地停了下来。
  许适容靠在那里正想着自己日后的出路,听见那响动,转头模模糊糊瞧见个人影,比屋里那几个丫头要高出许多,隐隐已是猜出了来人,便转回了头,没有理睬。
  杨焕见娇娘神色冷清,也不在意,自己靠了些过去,寻了个话头笑道:“今日去了那牡丹酒宴,果然是长了不少见识,席间也听了个笑话。”。
  许适容淡淡嗯了一声。杨焕又靠近了一步,这才涎着脸续道:“这笑话说的就是如今那开封府府尹的范仲淹。说是去岁京东江淮大旱,他奉旨前去赈灾。归来之时,居然带了几把野草送与皇上和后苑宫誊,说此是灾民充饥的食粮。你说可笑不可笑。赈灾就赈灾吧,还搞这些花样,今日这酒宴旁人都来了,只唯独他未到,说是事务繁忙。真是沽名钓誉之徒!”。
  许适容听他提到的竟是北宋名臣范仲淹,又用那样的口气来讲,心中已是厌恶万分了。原来她祖父在前清为官时,生平最仰慕的便是这位范文正公,处处以其为榜样。她与家中几个兄弟虽年幼,只也时常被教导说,文人做官,梦寐以求的便是死后得到皇帝的一个谥号“文正”,盖因“文正”是谥之极美,无以复加,能得此谥号者,大抵是当朝文人道德的及至之人。
  “范公高风亮节,又岂是你这样的无赖小人能理解的?”许适容冷冷哼了一声道,“他是心存社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便是给他提鞋也是不配!”。
  杨焕满以为自己这“笑话”能搏佳人一笑,没想到却是碰了一鼻子灰,被她这般数落,倒也没有生气。反倒是见她面上带霜,瞧着比平日更添几分意趣,忍不住上前一把便抱了起来。
  许适容吓了一大跳,待反应了过来,已是被放在床榻之上了。
  杨焕抱了娘子上床,急急忙忙放下了红罗垂幔,待要压下去,却见她面带怒容,一怔之间毫无防备,已是被许适容一脚踹下了床去,屁股着地,跌得有些生疼,心头一下又起了怒火,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掀开床幔,怒道:“你这婆娘好不讲理,给你讲笑话你不领情,拘着我守着你一人也不和你计较,如今怎的又踢我下床?”。
  许适容听他呼吸急促,想是委实有些愤怒了,便坐了起来,扯平了自己的裙裾,这才道:“杨焕,你往后也别在我这里打什么主意了。我今日已是跟婆婆言明,你若喜欢纳妾,只管纳了去,几房都随你意,我断不会多说一句的。”。
  杨焕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望了片刻,这才小心道:“你方才说许我纳妾?”
  许适容嗯了一声,冷冷道:“确实。只有一条,你需牢牢记住了。婆婆今日叫人将你铺盖搬了回来,往后便是同住一室,也再不许近我的身,更不能说了出去叫人知道。若是犯了,我能叫你纳妾,自然也能和从前一样,把你身边那些个花花草草一根一根地掐了。”。
  杨焕虽是有些不解自家娇娘的反常,只略略寻思了下,便觉着这买卖合算,几房可心的妾室通房,自然比守着这脾气古怪喜怒不定的夫人要来得好,哪里还会不愿,当下便满口子地应承了下来。
  杨焕寻了个空,悄悄问了姜氏身边的碧儿,得知她果然要为自己张罗妾室的事情,心中大定。自此白日里在书房中瞎混,晚间回了屋子,许适容睡榻,他便在那床脚前打个地铺,有时睡到半夜,偷偷起来看她睡颜,虽是心痒难耐连手都伸了出去,一下想到她素日的厉害和日后的左拥右抱红袖添香,便又生生忍住了去。
  忽忽又小半月过去,许适容那眼睛已是痊愈了,这才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虽是前些时日里早有心理准备,只乍看到镜中那陌生的女子便是自己,仍是十分别扭。又见那杨焕也不过二十二三的模样,虽是身量颀长,面目也算不错,只越看竟越觉着带了轻浮之相,心中对他厌烦更甚。
  这日却是杨焕的大日子,当今仁宗皇帝集英殿亲试登科进士钦点三甲之后,便要试下荫补上来的官僚子弟。若是胸中有丘壑的,早去堂堂正正考科举,那才是光宗耀祖的正道,所以这荫补子弟的御试,不过是为了优待大臣,走个过场罢了。
  却说杨焕这日夹杂在众多荫补子弟当中,行了跪拜之礼,被仁宗赐了平身,这才站在了集英殿里,见中间御座上端坐了与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年轻皇帝,两边分列了紫袍朱冠的文武大臣,气氛肃然。又打量了一圈身边的人,赫然竟是发现了不少自己平日里玩乐时的旧面孔,只此时应是怕被御座上的皇帝点到名答话,个个都有些弯腰缩脖的,想起自己老爹之前的吩咐,下意识朝他站位的那地看去,见他正恶狠狠盯着自己,吓了一跳,急忙也低了头去。
  仁宗方才那场御试,见众多进士都是才学出众,对答时气度不凡,出口成章,亲点了三甲,心情正好,此时见到这一群荫补而进的臣僚子弟,个个站在那里竟都是缩头弯背的,哪里有半分方才那些进士们的风采,心中便是一下有些不喜起来。随口问道:“尔等今后若是为官,该当如何行事?”
  这殿中立着的人,进皇宫前早被家中老爹耳提面命过,到了皇帝面前只需把头低着,什么话也不要讲,待混了过去,自然就能授与官职。此时听皇帝问话,哪里敢抬头,一个个只把腰低得更甚。
  那杨焕本是夹杂在队伍里也不显眼,只如今旁人都弯腰弓背,只他低了个头,加上身量本就有些高,一下便呈鹤立鸡群之势了。杨太尉眼见儿子站在那里甚是招眼,怕落入皇帝眼中引起注意,恨不得上前将他按下去,却又哪里敢动,心中暗骂儿子没有眼色。。
  仁宗见自己话刚出口,下面那群人把腰弯得更低,唯恐被点名到的样子,虽知站在这里的人都是胸中无点墨的,只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也懒怠和这些人多说,正要草草结束,眼风突瞥见人群里有一穿了绿袍的年轻子弟,身量颀长,虽也是低着头,倒未像其他人那样恨不得趴到地上的模样,心中一动,便指着道:“那穿绿袍的,你是哪家的?”。
  杨太尉吓了一跳,心中早把儿子骂了个杀千刀。只皇帝既已开口,也只得硬了头皮出列道:“启禀皇上,这便是犬子了。”。0d0fd7c6e093f7b804fa
  仁宗听是杨太尉家的衙内,突想起前些天宫中杨妃在自己面前提过她这弟弟,说是名为杨焕,叫自己今日照应着些的。他倒是第一次见着杨焕的面,见他相貌倒是堂堂,只立在那里有些慌乱的样子。他也是年轻,心中一下起了促狭之意,便盯着杨焕道:“尔今后若是为官,该当如何行事?”
  那杨焕万没料到自己竟被皇帝点名答话。他本是不学无术,此时见大殿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一下慌了神,连前夜被杨太尉逼着背熟了以防万一的几段冠冕堂皇的应考说辞也记不起来,吱吱呜呜了半晌,眼见自己老爹那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豆大的汗水都冒了出来。
  仁宗方才不过是一时兴起才发话,眼见杨太尉脸色越来越差,敬他是朝中肱骨之臣,也不想太拂了他面子,咳了一声,正要叫这些荫补子弟都退了下去,突听座下那杨焕大声道:“启禀皇上,学生说不来那大道理,学生只知,为官之道,便是要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杨焕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杨太尉呆呆盯着儿子,万万没想到他竟能如此作答,心中大喜,暗道莫非我老杨家的祖宗显灵今日相助?。
  殿中两旁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些才高八斗的文臣,本就对这些靠荫补而进的子弟有些不齿,心中都是存了轻视之意的,此时听到这一句话,个个都是自叹弗如,暗自惭愧,有几个更是激动万分,上前对着仁宗奏道:“皇上,圣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语虽是朴实无华,却字字珠玑,一语中的,道出了我等的心声,身为人臣,此真乃应尽之责,该当之任。我等闻之,心生万分感慨啊!”。
  仁宗听罢,看了杨焕片刻,叹道:“杨卿之语,殿中诸人都是听到了?为官之人,若是个个都能以此为榜样,我大宋朝又何愁天下不平,民生不定?”
  满殿一片嗡嗡之语中,独时任天章阁待制,开封府府尹的范仲淹立在那里,先是如醍醐灌顶,暗自默念了两遍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继而却是惘然若失,觉着此话似曾相识,仔细再想,却又想不起到底出自何处。心中不禁暗自叹道:我之心声,俱被杨府少子一语道出矣!
爸爸说我是小捣蛋,妈妈说我是小皮蛋。我是好吃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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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杨焕方才正大汗淋漓着,突想起前几日里娇娘挖苦自己时顺口说过的那话,急中生智便照搬了过来,不过想着应付过去好叫回家后不用被老爹痛骂,哪里知道自己此话一出,竟是引得殿里众多大臣激情澎湃,连皇帝都面现喜色地夸赞起自己,一时目瞪口呆,晕晕然有些不知东南西北了。只这神情落入仁宗眼中,却是觉着他受赞不骄,心中反而更喜。待大殿中声音静了些,这才发声道:“杨焕虽不过弱冠之年,竟已是如此心怀天下,志在高远,可见太尉平日教导有方,实乃朝中诸位臣子的楷模。”。
  杨太尉眼见身边同僚一个个都面带艳羡之色,连那素日里有些自命清高的亲家许翰林亦是捻须点头在笑,刹时一扫平日因了自家儿子不争气所致的长期憋闷之气,好不畅快,听仁宗又在嘉奖自己,心花怒放,急忙出列谦虚了几句。
  仁宗点了点头,沉吟了下,对着杨太尉笑道:“令郎有如此高远之志,实是好事。只京中已无可叫他施展抱负的实缺,若只做那些个闲职散位,未免又有屈才之嫌。以朕看来,不若趁他年少,外放个实职,锤炼几年再行回京担以重任,杨卿觉之如何?”。
  杨太尉方才虽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只还没乐到糊涂了的地步。自家儿子到底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方才那话也不知是烧对了祖宗的哪根高香才冒出的。此时听仁宗的意思,竟是要外放杨焕去做实缺了,不禁犹豫了下,正想找个借口推辞了去,哪知那杨焕听说要让自己外出做官,从此天下独大,逍遥自在,再不用拘在家中日日被老子敲打,喜出望外地立刻跪了下去磕头道:“多谢皇上厚爱,学生定当恪职尽守,不负皇上今日的委任之恩。”。
  仁宗满意地点了下头,看向那吏部尚书问道:“京外各路州哪里可有适当的空职?”
  那吏部尚书仍是沉浸在杨焕方才那一句惊世之语之中,深为这少年人的心志所折服。听到仁宗如此相询,只怕自己说了那好的去处反倒是辜负了皇帝锤炼这将来朝中重臣的心意,想了下便道:“淮南东路通州治下青门县去岁遭过洪灾,时知县贪赃枉法已被查处,至今仍无合适人选,皇上若欲锤炼杨大人的公子,此地实为一好去处。”。
  仁宗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杨焕,问道:“你可愿意前去通州青门县担那知县之职?”
  杨太尉早在那吏部尚书说出这去处之时,便已是向着儿子偷偷打眼色了。只杨焕生平第一次如此露脸,还是在当今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面前,早把自家老爹给丢到九霄云外了,哪里还顾着去看他眼色?听仁宗如此问自己,立时便欢天喜地磕头应道:“学生愿意。”。
  杨太尉见儿子竟已是应了下来,气得暗骂了句蠢驴。他久在朝中,自是知道这青门县地处东海之滨,虽有朝廷所设的煮盐场,只十年里有七八年要遭海水倒灌的洪涝之灾,去岁那刚被革职的前知县更是留下了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烂摊子,若非获罪的京官,谁会愿意去那地方做官?偏自家这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是已经抢着应了下来,唯今之计,也只有自己出言相阻了。念及此,急忙又出列了道:“启禀皇上,犬子素日里游手好闲,虽有报效朝廷之心,只并无什么真才实学,知县之职,关系到一县百姓的治安民生,臣怕小儿无知,担当不起此等重责,还请皇上另派更为稳妥之人过去的好。”。  仁宗听罢笑道:“爱卿不必过于自谦。令郎之才,今日殿中之人都是亲见,令郎报效朝廷之心,更是不逊诸位半分。自管放手叫他历练几年,若是得法,日后必当重用!”。
  杨太尉听罢,心头又喜又忧。喜的是仁宗器重自家这一鸣惊人的儿子,忧的是他一鸣过后,日后十有八九又是给自己丢脸。心中虽仍是有些不愿,只皇帝已如此发话,也只得谢恩回列了。
  仁宗这才满意点头,又对杨焕大加鼓励了一番,杨焕更是热血沸腾,激情澎湃,恨不得明日便立刻走马上任,过过那一县之主的瘾了。。
  朝会既罢,众臣子目送皇帝离去后,纷纷过来朝着杨太尉恭贺,太尉面上带笑纷纷应酬,只待众人都散了去,带着儿子出了那皇宫的城墙门,看看四下无人,一巴掌已是拍到了杨焕的后脑勺。
  杨焕正还沉浸在方才的欢喜之中,得意洋洋着,突地又被自己爹扇了一下,便似从那云端一下跌到泥地,无限委屈地叫道:“今日连皇上都夸了我,又哪里不对了,你这般敲我?”
  杨太尉指着儿子顿了脚骂道:“蠢材,蠢材!”骂完自己又叹了口气,也不多说,只往太尉府方向匆匆去了,留下杨焕一人呆呆站在那里,半日摸不到头脑。。
  话说这杨焕在集英殿里一鸣惊人大露脸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太尉府阖府上下。一帮娘们都齐聚到了老夫人那里,听着杨焕眉飞色舞地吹嘘着自己当时的威风场面。。
  “那皇上摆着个脸问道,尔等若是为官,该当如何?我身边站着的那些个人,素日里只知道遛鸟斗鸡喝花酒的,哪里答得出来,怕被皇上点名到了出丑,个个都缩着脖子弓着腰,只我站着不动……”。
  许适容被老夫人派来传唤的丫头叫往那北屋之时,还未掀帘进去,远远便听到了杨焕有些亢奋的声音,微微皱了下眉,待掀开那墨绿洒花簇锦软帘进去了,声音便更是清楚了:“皇上坐得高啊,远远就看见了我,点名叫我答话。我便不慌不忙答道,为官之道,便要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这话说完,自己倒也觉着没什么,只你们猜,那满殿的文武大臣当时是何反应?”
  杨焕说到此处,故意停了下来卖个关子,闭口不语了。急得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老夫人忙追问道:“是何反应?”。
  杨焕一把抱起了正拉住自己衣角撒娇的喜姐和庆哥,一手一个,这才得意洋洋继续道:“祖母,娘,我告诉你们啊,那些个文武大臣个个激动得像拣了金元宝,有几个还差点涕泪交加,纷纷上言赞我出口成章,字字珠玑……”。
  他正说着,突见许适容从那扇乌檀木嵌寿字屏风后转了出来,愣了下,有些讪讪地闭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许适容目不斜视地朝着老夫人和姜氏问了安,便自管退到了一边,站到了姜氏的身后。
  “我的儿,后来又怎样?”。
  姜氏正听得入迷,见杨焕闭口不语了,也催促着问道。
  杨焕偷偷看了眼许适容,见她站在那里敛眉低目,神色淡漠,一时竟有做贼心虚之感,哼哼了几声,小声道:“他们都赞我说得好,皇上也夸了几句,就给了个通州青门县知县的职位,过些时日就要赴任了……”。
  许适容有些惊讶,抬眼瞧了杨焕一眼,见他正望着自己,面上带了丝讨好的笑,心中有些鄙夷,暗哼了一声,又垂下了眼。。
  姜氏又喜又愁道:“我的儿,你今日在满朝文武和皇上面前露了脸,可总算是没白费你祖母向来的疼爱。只有一样,我听你爹说,那个青门县地处偏远,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我怕你日后过去会吃苦。”。
  杨焕头一抬,昂然道:“娘,我如今已是不小了,在这京中也早是腻烦,又哪里怕什么吃苦?”
  此言一出,满座皆是刮目相看,连那喜姐庆哥都是连连拍手夸赞。杨焕有些得意,觑向了娇娘,见她嘴角也是微微扯出了丝笑意,只瞧着更像是讥讽的意思,知她信不过自己,心中一下又有些窝火起来。。
  老夫人点头赞道:“焕儿还小,出去摔打下也是好的。那地方虽是偏远了些,只他总归是一县之主,便是苦也苦不到哪里去。你若怕他不惯,就多备些自家的用具器物带过去,再一样。临上任前,务必寻房稳妥的妾室也一道带了去,娇娘若是顾不过来,也还有个人知冷知热的。”
  老夫人说到最后,众人的眼睛便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许适容。。
  许适容知晓老夫人应是平日里也不喜自己,此时最后那话想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也不多说,只面带微笑低声应了声是。
  老夫人略微怔了一下。她前些日听姜氏说这娇娘自己提出要给杨焕纳妾,心中还有些不信,此时故意拿话刺探下她,留心她神色,见她不惊不恼,反倒是面带笑容应了下来,虽是有些不明这孙媳妇何以突然转了性子,只在她看来,终究是个好事,当下便又转头对着姜氏道:“须得要那身家清白的好人家女孩,万不可由了焕儿的性子教那些妖里妖气只知道哄男人的娼门中人进来,省得又闹得鸡犬不宁。”姜氏自是连声应好。。
  那喜姐听得有些迷糊,向杨焕问道:“哥哥有了嫂子,还要别的女孩做甚?我爹就只我娘一个呢。”。
  那老夫人方才说话的当,杨焕都是偷偷拿眼瞧着许适容脸色的,见她漠然一片,便似个没事人似的,自己心中竟是生起了丝怪异之感。突听自己正抱着的喜姐这样说话,一时有些应不出来,倒是边上的罗三娘捂了嘴笑道:“姐儿岁数小,哪知道这些,庆哥往后就知道啦。”
  庆哥听自己名字被提到,便也笑嘻嘻道:“我往后就像我爹,只对我娘一人好。”
  那庆哥话音刚落,倒是把满屋的人都逗乐了。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指着喜姐庆哥两个说不话来。杨焕再次望向许适容,见她亦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里刹时一片柔和明媚。自己与她做了这几年夫妻,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笑容,一时竟是看得有些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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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爷我洞房花烛去了!”
  许适容被庆哥逗笑,正想着怎样的父母才会生养出这样一对可爱的儿女,突瞥见杨焕正拿眼不住望着自己,心头那厌烦之意又起,顿时收了笑意。又听老夫人和姜氏还扯了杨焕不住说话,絮絮叨叨无非仍是方才那些个事情,自己兴致全无,又熬了会,实在是不耐烦再听这些,便寻了个借口先退了出去,回了自己屋子。
  许适容叫退了小雀,自己坐在桌案前的一张春凳上,眼睛望着摆在案上的那套银白点朱流霞花盏,有些入神。
  来此已是将近两个月,这里的情况已是摸得七七八八也都差不离了。只自己今后到底如何,她一时却仍是有些迷茫。宋初的女子可以和离,她虽是知道这点,但顶着当朝太子太傅许翰林千金、太尉府嫡孙媳妇的身份,和离应当是个不大现实的想法;守着这个纨绔丈夫就这样过一世?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容忍极限在何处;随他上任,然后,伺机脱身,隐姓埋名重头来过?只是,她过去是个法医,若是脱离了许娇娘的身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一个女子又该何以谋生?
  窗外暮色渐沉,天色已是有些黑了。许适容惊觉了过来,正欲自己起来掌灯,突听身后响起了个脚步声,不似小雀小蝶那样自然中带了些细碎,倒是有些谨慎,带了些试探的味道,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是谁来了。
  “你不在那里继续哄你祖母开心,跑这里做什么?”
  许适容从春凳上转过了身子,看着杨焕问道。
  杨焕嘿嘿笑了下,挪到了她身边,坐在了春凳的另一头,这才凑了过来道:“那个……那个话还是从你这听来的,可巧就派上了用场……,你说巧不巧……”
  许适容侧过脸,仔细看他一眼,见他口中似是在解释,只那眼里却仍是有些得意之色,又见他凑得近,鼻端便似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味道,呼吸一窒,猛地便从那春凳上站了起来,冷冷道:“那话不是我说的,恰是你瞧不上眼的开封府范府尹说的。”
  杨焕一怔:“他说的……那今日殿上他怎不吭声?”
  恰此时小雀进来,说晚膳已是备妥。许适容懒怠理睬他,自顾离去了,丢下杨焕自己一人在那挠了会头,急忙也跟了过去。
  晚间二人同房,仍是许适容睡床,杨焕则改由地铺搬到了那春凳上。春凳虽长可容人,只仍嫌窄小,杨焕躺在上面,一下想着白日里自己在集英殿时的露脸,一下想着往后的自由自在,脑中天马行空地兴奋异常。他从前里本是个晚睡的,如此到了三更,不但没有睡意,反倒是更精神了。正翻来覆去地,眼前突地闪过了娇娘之前露出的那个笑脸,忍不住看了那低垂的帐子一眼,又侧耳听了半晌,隐隐只听到她均匀的微微呼吸声,想是已熟睡了,一下心痒难耐起来,翻身便下了春凳,蹑手蹑脚地朝着床榻而去。
  许适容虽是与杨焕已约法三章,只心中也是相信不过的,每晚里睡觉时不但包得严严实实,睡眠也是很浅。方才那杨焕刚爬上床,她便已是醒了过来,只微微睁了眼,忍着没动,待见他那手要伸到自己胸口了,才故意动了下,见吓回了他手,这才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望着仍盘在床榻上的杨焕冷冷道:“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爬我这里做什么?你莫不是要自己往外赶那花花绿绿的妾室通房?”。
  杨焕见她醒了,顿觉心虚,一下从塌上跳了下来,吃吃道:“不过是听你帐子里嗡嗡响,怕蚊虫没熏干净咬了你,这才进来看下的。”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掀了帐子出去了。
  许适容见他出去了,这才重又放松了下来,只心中恨不得那姜氏早日能给他寻房妾室过来好搬了出去分开睡,省得自己夜夜里便似防贼般地防他。那杨焕重回春凳躺下,心中却也是在暗骂自己无用,竟是干对着自家的婆娘不敢下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就成笑话了,心中更是郁闷不已。两人各怀心事,竟都是不约而同辗转难眠起来。
  转眼已是月底了,下月初便是杨焕离京赴任之时了。那姜氏早给收拾出了几大车的东西预先叫人从水路先送往通州青门县了。只那房侍妾,却是挑来拣去的,不是嫌样貌不周就说身材瘦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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