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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婵嬅虚弱无比地躺在地上,头痛欲裂,脑袋里放电影快进一般播放着一些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影像。  长衫广裙,飞天遁地,蛮荒怪兽……  全都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诡异的场景。  因为太过于光怪陆离,萧婵嬅直觉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还是在做恶梦!  她讨厌这个噩梦,她要醒过来。  可是任凭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都不能从梦境里面逃脱。  难受、窒息、愤怒、恐惧……  各色各样的负面情绪充斥在她的胸口,发泄不出,就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灭,不逃便只有死路一条。  本能驱使着萧婵嬅反抗、逃跑,但是这个梦境实在是太长了,长得她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身后就是黑色的死亡漩涡,萧婵嬅忍不住爆发了。  她“啊”一声大叫,试图从梦境里面挣脱出来。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自认为发出了响亮的声音,但其实那声音实在微小,甚至还不如刚出生的小奶狗低低的叫唤声响亮。  好在她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效果,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在她的奋力排斥下,终于是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了。  一切归于平静,疼痛欲裂的大脑得到了缓解,萧婵嬅松了一口气。  她应该是被鬼压床了,她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早知道就不贪睡了,午觉睡得太久,果然容易出问题!  刚才那种意识已经清醒,身体却不能动弹的感受实在是太难受了。  萧婵嬅慢慢睁开眼睛。  干净得不见一丝云彩的天空,以及……荒芜得不能再荒芜的四周……  这是哪里?  萧婵嬅愣住。  难道她还在做梦?  她以为自己醒了,其实还在梦里。  难道这是一个连环梦?  萧婵嬅打量四周,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空气里焦灼到闻不到一丝水汽,滚滚热浪扑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这些触感是做不了假的。  梦境不可能这么真实。  难道她不是在做梦,而是被人绑架了,而且还被丢到了这疑似火焰山的地方。  可是她一穷二白,哪怕有点儿姿色,在这想要姿色就可以整容的国度里,她的清秀完全就不够看啊o(╯□╰)o  萧婵嬅自我打趣了一下,然后开始很认真地思索自己所处的环境。  没有做梦……身处荒芜环境中……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疼得厉害……还有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萧婵嬅的心头。  难道……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萧婵嬅想翻身坐起来去四周看看。  她脊椎刚一用力,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袭来。  啊……  好疼!  她不会是残废了吧!  一种恐慌的心情涌上萧婵嬅的心头。  不,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她曾经听人说过,若是脊椎断了,是不会有感觉的,她还能够感受到疼痛,就肯定不是残废了。  萧婵嬅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  躺着不动不行,萧婵嬅尝试着动一动身体的其他部位,最先最好的选择就是手指。  萧婵嬅艰难的动了动手指头,一个简单而又平常的动作,却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等到指头恢复原位之后,她的额头已经蒙上了一层薄汗,脸色更是因为疼痛而变得惨白。  身体不能移动,萧婵嬅索性放弃了想要挪动的念头。  她安安静静躺在地上闭目养神,顺便思考她现在的情况。  如果刚才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不是恶梦,都是真实的话,那么……  萧婵嬅再次闭上眼睛,试图去摄取刚才看到的景象。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不是萧婵嬅的亲身经历,但却根植在她的记忆里面,就像看电影一样,遥控器掌握在她的手里,想要快进便快进,想要放大缩小,全凭她操纵。  很快,萧婵嬅便快进着看完了,自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简单来说,就是她穿越并附身到了一个叫萧婵婳的姑娘身上。  要说她和萧婵婳也算有缘,她们两人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把她引来了?  萧婵婳所处的世界很玄妙,只要有灵根便可以修仙,而萧婵婳本身就是元婴修为,三百多岁的元婴,夸她一声“天之骄女”绝不为过。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女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亲娘的手上,还是那样悲惨的死法。  如果不是因为全身不能动弹,萧婵嬅现在肯定会“啧啧”两声,以示自己此时内心的震撼。  斩魂剑一出,三魂全灭,六魄皆消。  通俗来讲,这个姑娘那是死得不能再透了,甭说渣渣了,就是沫沫都没剩下一丁点儿。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萧婵婳既然已经死了,身体、神魂什么的都已经消失透了,那么她又是如何附身到萧婵婳身上的呢?  没有萧婵婳身体作为前提载体,她根本就不可能附身。  萧婵嬅百思不得其解。  她从来都不怎么聪明,但好在随遇而安是她最大的优点,想不通就暂且抛开,万事皆有缘法。  既来之,则安之。  太阳毒辣辣的,阳光亮得刺眼,空气里干燥的嗅不到一丝水气,周遭的树木稀松又没有神采,树叶稀稀拉拉,像是被打劫过一样。  萧婵嬅目光所及之处,绿色几乎绝迹。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萧婵嬅现在不能动弹,所处的环境陌生又恶劣,让她不免有些焦躁。  按捺下内心的焦躁,萧婵嬅继续打量四周的环境。  她栖息在一颗老树下,相比其他,这里已经算是周遭最好的环境了。  烈日炎炎,萧婵嬅感觉自己像是被冲上岸的鱼儿,少了河水的滋润,快要被太阳烤干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周遭寂静到让人害怕,因为长时间缺水,萧婵嬅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她无意识地舔着干涸的嘴唇,黑暗再次降临。  萧婵嬅迷迷蒙蒙之间感觉有人扶起了她的脑袋,嘴里流过一阵清凉,接着被人紧紧抱在怀里,莫名感觉心安。  萧婵嬅终于沉沉昏睡过去。  梦里,萧婵嬅险些被那浓厚到可以滴出水来的悲伤感淹没。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两个风姿卓越的女子对峙着,她们的面容不甚相像,但气质却是如出一辙。  这两人自然就是萧婵婳和她的亲娘紫薇元君。  “为什么?”  海浪打上来的湿气迷蒙了萧婵婳的眼睛,已经分不清楚她脸上流淌的是眼泪还是海水。  明明可以用灵气罩将海水隔绝在外,萧婵婳却选择任由海水扑打在她的身上。  紫薇元君漫不经心回道:“没有为什么。”  萧婵婳的情绪越发激动,她身后的海浪顿时高涨一仗。  “没有为什么!呵……没有为什么就让你弑夫?没有为什么就让你叛逃宗门?父亲陪你千年,宗门更是养你长大,你一句没有为什么就能够了事?”  紫薇元君依旧不为所动。  她淡漠的表情刺激到了萧婵婳,萧婵婳的神情渐渐疯狂起来。  “父亲疼你、爱你、护你,你们原本是这世上最令人羡慕、最令人称道的神仙眷侣。你,你怎么下得了手啊!”  紫薇元君仍旧平静,仿佛萧婵婳说的弑夫之人根本就不是她。  等到萧婵婳发泄完毕,紫薇元君才不紧不慢说道:“你回去吧,这事情与你无关,莫要再追着我了。”  “与我无关?”  “呵……”  萧婵婳冷笑两声,祭出阴阳转天轮,冷声道:“你既然能弑夫,想必也不怕再多添一个杀女之名吧,反正你紫薇元君现已‘名扬天下’,不怕再添上我这一桩血案!”话音刚一落下,萧婵婳的杀招已经直逼紫薇元君而去。  面对漫天而来的杀意,紫薇元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睛里依旧毫无波澜,混天绫护在她的身前,阴阳转天轮的杀意根本就靠不近她的身体。  “痴儿,不要再执着了,你的术法都是我教的,你拦不住我的。”  两个人之间差的不仅仅是功法,还有境界和阅历。  紫薇元君已经元婴后期多年,只差半步化神。  萧婵婳虽然踩在她爹娘的肩膀上,三百多岁便已是元婴中期,只差一线机缘便可以步入元婴后期,是太白宗最有前途的女修士。  可是这一切在紫薇元君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也许萧婵婳再成长几百年可以和紫薇元君比肩,但绝不是现在!  “拦不住,也要拦,我心有问,不问不行!”  萧婵婳再起杀招,元婴修士对决,遮天蔽日,天地也失了颜色,海里的动物们,稍有灵智的,早早便避开了身影,那些行动慢的,已经成了尸体漂浮在海面上,给这血染的大海添上了一笔。  紫薇元君只是防守,一一化解萧婵婳的杀招,饶是如此,境界上的压制,也让萧婵婳喘不过气来。  她恨!  她之前由多么敬爱紫薇元君,现在就有多么恨她!  她不明白,紫薇元君为什么要盗取宗门至宝,更加不明白,紫薇元君为什么要弑夫,仅仅是因为父亲发现了她盗宝?  她不信,师尊他们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要自己问清楚,所以她追踪紫薇元君,不顾一切引她出来,只是想问一句:“这到底是为什么?”  好似感觉到什么一般,紫薇元君平静的神情闪过一丝慌乱,只不过一瞬间,她便冷静下来,祭出斩魂剑直指萧婵婳面门而去。  萧婵婳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斩魂剑刺穿她的灵气罩,刺进她的身体,绞碎她的心。  斩魂剑一出,鬼哭神嚎,剑下绝无生还可能。  萧婵婳的神魂被斩魂剑绞碎成一片一片,最终化作漫天星光飘散在这天地之间,成了供给天地灵气的养分。  哪怕到了最后,她也没能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萧婵嬅被萧婵婳的情绪影响着,嘴里不断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渐渐有狂躁的迹象。  很快便又有一股清凉灌进她的嘴里,像是一股甘泉涌进她枯涸的内心,安抚了她的狂躁。  一会儿之后,萧婵嬅慢慢平静下来,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晶莹又剔透。
  萧婵嬅(hua四声)昏睡了一天一夜,她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双通红似兔子的眼睛。  萧婵嬅微愣。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红眼睛的少年。  见萧婵嬅醒来,红眼睛的少年显得十分高兴,他凑近到萧婵嬅面前。  太近的距离让萧婵嬅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红眼睛的少年见她皱眉,顿时紧张地问道:“婵婵,你哪里难受了?”  红眼睛的少年想要摸一摸萧婵嬅,又害怕自己笨手笨脚弄痛了她,一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萧婵嬅只觉两眼冒圈圈,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红眼睛少年是个什么鬼?  “……你,你是谁?”萧婵嬅哑着声音,十分费力地问道。  昏睡一天的效果很还是不错的,至少她可以发声,身体也可以小范围动弹了。  萧婵嬅这一声问话可着实吓坏了红眼睛的少年。  红眼睛的少年顿时惊慌了,他一把抓住萧婵嬅的手,萧婵嬅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感,可见这红眼睛的少年惊慌中还记着要控制力度,没有伤了萧婵嬅。  “婵婵,我是大力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之后,红眼睛的少年也不给萧婵嬅反应的时间,“噼里啪啦”一顿述说。  听完牛大力的述说,萧婵嬅只觉额头“突突”直跳,心里忍不住吐槽道:“我靠,还有比这剧情更加狗血的吗?!!!”  按照牛大力的述说,他们都是阿旺村的人,连年的兵灾、匪祸以及越发严重的徭税……压弯了阿旺村村民的脊梁。  如此糟糕的环境下,老天爷也不忘插上一脚。  今年年初大面积的大旱,庄稼地里颗粒无收,山林里的猎物也大减,大量的人口死去,生活都成问题,更别说顾及其他了。  荒年里,大人们都难以求活,更别说小孩了。  为了生存,阿旺村便出现了大孩子出走,离家外出寻食物,以此减轻爹娘身上的口粮压力,把活下去的希望,更多的留给下面的小弟小妹们。  按照阿旺村的规矩,孩子要离家独立,就必须先成亲,也是“先成家后立业”的意思。  牛大力口中的“婵婵”,也就是现在的萧婵嬅,是牛大力的新婚小妻子,两人拜别了各自的父母,也没有举办婚礼,便双双把手往外觅食闯荡了。  牛大力人如其名,长得壮实又有力气,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意气,在抢食、抢食、不断抢食还有刨树根之下活了下来,还顺带惠及了他的小妻子萧婵嬅。  萧婵嬅人小体弱是个累赘,昨日里,牛大力抢食的时候遇到一个硬茬,两人势均力敌,那人还有一个跟班小弟,跟班小弟瞅准萧婵嬅好欺负,在牛大力被缠住的时候,便对萧婵嬅下了手,萧婵嬅且躲且退,最后摔下一个坡坎,两眼一眯,晕过去了,等牛大力带着食物找来的时候,他的婵婵已经被萧婵嬅替代了。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她知道自己叫萧婵嬅,脑袋里还有萧婵婳的记忆,那又为什么她没有变成她以为的萧婵婳,反而成了牛大力口中的“婵婵”呢?  这一连串的身份变换,跟变戏法一样,饶是萧婵嬅心里素质强硬,也忍不住要对老天爷竖起中指,骂一句“~操~蛋”了。  萧婵嬅只觉得心累,她想静静,好好理一下身份变换的关系。  首先,她穿越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后,她有了萧婵婳的记忆,所以她以为自己附身到了萧婵婳的身上。  可是萧婵婳被她亲娘紫薇元君给杀了,还是用的斩魂剑,三魂六魄在这世间消失了干干净净,渣渣都没剩下一点儿,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她附身在萧婵婳的身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又有萧婵婳的记忆,这就表明她和萧婵婳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更胜者,再狗血一点儿,萧婵婳因为某种契机生还到了这个叫婵婵的小姑娘身体里,可是很不幸,她也来了,萧婵婳因为受伤,神魂力没有她强,所以被她给挤了出去。又因为萧婵婳在这具身体里面待过,所以她才会有萧婵婳的记忆。  最后,婵婵小姑娘确实是死了,萧婵婳也死了,她活了下来,所以她就是一个人承担了三个人的生命,婵婵=萧婵婳=萧婵嬅。  一番分析下来,萧婵嬅都要忍不住为自己的缜密思维鼓掌了,实在是神一般的逻辑,可谁又能够说她的分析不对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婵嬅苦中作乐。  萧婵嬅打量牛大力。  许是营养不良的原因,他长得并不健壮,却很高,瘦长的身材跟竹竿一样。他脸上有些伤痕,大多都已经结疤,只有一两道还很鲜嫩,应该是最近才添上去的,猛一眼看过去还有几分骇人。  萧婵嬅心里暗叹。  半大的小子带着一个小姑娘在灾年求生,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萧婵嬅很奇怪,为什么她能有萧婵婳的记忆,却没有婵婵小姑娘的记忆呢?  看着呆愣愣的萧婵嬅,牛大力心里忽然一紧,双手扶住萧婵嬅的双肩,凑近她的面前,一双浓黑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十分认真地说道:“婵婵,你别死好吗?”  少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祈求,饶是萧婵嬅铁石心肠,此时也软了下来。  生存的压力让牛大力一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早早的成熟起来,他外表再坚毅,年龄摆在那里,内心也会害怕的。  婵婵在外人看来是个累赘,但在牛大力眼里却是心灵的寄托,他不需要婵婵多么厉害,也不需要婵婵出去觅食……这些他都可以做到。  只要婵婵一直陪伴着他,就是对他最好的回馈。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害怕别离和寂寞的大男孩罢了。  面对紧张、害怕的少年,萧婵嬅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费力扯了扯嘴角,哑着声音安慰道:“婵婵不死。”  说完这句话,萧婵嬅就觉得自己完了,她特么就是个容易心软的蠢货!  谁要做婵婵!她是萧婵嬅,不是婵婵!  以后请叫她嬅嬅!
  得到萧婵嬅承若,牛大力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咧着嘴笑了起来。  笑容牵动他脸上的伤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狰狞。  萧婵嬅却不觉厌恶,也跟着笑了笑。  见萧婵嬅露出了笑容,牛大力更高兴了。  激动之下,他想要伸手摸一摸萧婵嬅的脸,手伸到一半又犹豫了。  萧婵嬅注意到他手掌心里起了几个血泡,有些血泡被戳破露出鲜红的嫩肉,有些已经成了死皮。  萧婵嬅忽然鼻头一酸。  这个少年是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带着他的婵婵一起活下去。  感念少年的坚强,萧婵嬅主动侧过脸,在牛大力的手掌心里轻轻碰触一下,粗糙的肤质硌得她的面颊有些疼,却十分安心。  牛大力年纪不大,却让人很安心。  这种感觉很好……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萧婵嬅轻轻说道。  这话一说完,萧婵嬅忽然毛骨悚然起来,她根本就没有想要说刚才的话!  萧婵嬅觉得刚才一定是婵婵的遗念在作祟。  更加可怕的是!  她居然不觉排斥,甚至还感觉这样很好,两个人相依为命,总比一个人无依无靠要好。  萧婵嬅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明明不是自己的却感觉不错的心态,特么的很吓人好不好!  感受到掌心温热、软和的触感,牛大力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也软软起来,他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褪去了在外讨生活装出来的狠厉,他也是个会害怕、会心软的少年。  “婵婵说得对,我们会越来越好的……”牛大力低语道。  听他叫自己婵婵,萧婵嬅顿时就不乐意了,盯着牛大力严肃道:“我决定了!你以后不许叫我婵婵,我要改名字!”  “那你要叫什么?”  朴实的少年满脸窘迫和疑惑。  “嬅嬅!”  “花花?”  朴实的少年更加不解了,灾年之前,他也念过几本书,自然知道“婵婵”比“花花”好听,字面寓意也更好,实在不明白萧婵嬅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改得这么……土气。  “是的,以后你就叫我嬅嬅!”萧婵嬅再次强调道。  萧婵嬅虽然病着,气势却很足,牛大力迫于她的气势也不敢开口问为什么,委委屈屈地接受了萧婵嬅的新名字——花花。  萧婵嬅的伤势渐渐好转,牛大力决定带着她继续前进。  他们原本栖息的地方已经再也找不出一丝食物了,就连树根都被逃难的人扒了一干二净,想要活命,他们就得继续往前走,只有前进才有希望。  事实上,许多人都已经走了,牛大力因为顾及萧婵嬅的伤势才迟迟没有动身。  形势比人强,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萧婵嬅也知道情势严峻,刚开始牛大力还能带回一两根骨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骨头,但在水里煮一煮,好歹还能自我欺骗说有点儿肉的味道,毕竟也是骨头汤嘛。  可是现在,萧婵嬅能吃的就只有树根、树皮了。  牛大力很照顾她,就算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先紧着她吃。  有一次,萧婵嬅半夜睡醒过来,发现牛大力在吃泥巴,她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她知道那叫观音土,是可以吃的,但却很伤脾胃。  明明牛大力可以自己吃树根、树皮,让她吃观音土的,可是他没有。  牛大力对她的好,萧婵嬅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懂得感恩,这份情迟早会还回去的。  牛大力把两人的行李绑在胸前,说是行李,其实也就是一口破铁锅,是牛大力捡回来的,也是两人现在最重要的财产。  牛大力绑好了行李,又蹲下身子露出消瘦的背脊对萧婵嬅说道:“花花,快上来。”  萧婵嬅乖觉地趴到牛大力的背上,对于他把自己的名字叫成“花花”也无力吐槽了。  牛大力说话带着浓重的阿旺村口音,他把“嬅嬅”念成了“花花”,萧婵嬅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时间一长便觉出不对劲。  萧婵嬅原本想要纠正他的发音,可转念一想,婵婵小姑娘本就是个乡野村姑,怎么会忽然就认识了“嬅”这样高深的字呢?  为了不让牛大力起疑,萧婵嬅便由得他去了。  “花花”就“花花”吧,只要不是“婵婵”就好,她要做自己!  太阳依旧毒辣,牛大力背着萧婵嬅走了一段,便寻了个老树根底下休息。  牛大力喂萧婵嬅喝了点儿水,说道:“这日头实在毒辣,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再走。”  萧婵嬅见牛大力挥汗如雨,自然没有异议,还十分贴心地让出自己旁边的位子,说道:“我这边遮阴多一些,你靠过来点儿。太阳毒,你出力气最大,要好好休息才是。”  萧婵嬅的贴心,牛大力十分受用,感觉花花比以前要体贴多了。  牛大力倒是没有多心,只当经过上次之后,萧婵嬅明白了他的辛苦,知道体贴他了,至于失忆什么,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比起之前的婵婵,他更喜欢现在的花花。  萧婵嬅没有婵婵小姑娘的记忆,想装也装不下去,便对牛大力说自己失忆了。  牛大力想着上次抢食的时候,她被人推倒滚下山坡撞到了脑子,也没有怀疑,全盘接受她的话,对她依旧如往昔一般好。  两人靠在一起边休息边等待,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西斜,空气里依旧带着滚滚热气,却是没了要烤化人的太阳。  萧婵嬅看牛大力不停打量外面的环境,心里十分好奇,却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忍住了好奇没有问出口。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牛大力又给萧婵嬅喂了一次水,然后自己仰头大口喝了一口,一抹嘴说道:“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萧婵嬅点点头,乖乖扶着木桩子站起来,等着牛大力蹲下来背她。  她听话、不添麻烦,就是帮了牛大力最大的忙。  牛大力依旧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遮挡在萧婵嬅的头顶上,仔细为她压了压衣角,轻声说道:“衣服你继续搭着,虽然日头不辣了,但是这热气有毒,还是遮着更好。”
  衣裳破烂,却没有异味儿。  牛大力知道萧婵嬅爱干净,给她用的衣裳都是在小河里洗后晒干净了的。  牛大力年纪不大,在外也是一股狠辣作风,萧婵嬅见过他和别人抢食,那眼神、那动作……萧婵嬅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颤栗,实在是太凶狠了,跟饿狼一样,不,也许那时候的牛大力比饿狼还要可怕。  可就是这样一个抢食时狠辣无比的少年,对她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有时候,萧婵嬅会忍不住想,这个少年是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婵婵小姑娘吧……  要是他知道婵婵小姑娘已经不在了,他该有多伤心,如果他知道了自己鸠占鹊巢,会不会像对待那些和他抢食的人一样,毫不留情。  “同你说话呢,怎么又发呆了?”  牛大力轻笑一声,拍了拍萧婵嬅的头顶,笑着说道:“再这样呆下去,当心以后变成小呆瓜。”  萧婵嬅仰头看他,噘嘴不服气地说道:“你才变小呆瓜呢……”  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很好看,萧婵嬅痴了一下。  牛大力长相并不帅气,一张脸上,唯有一对长长的睫毛算是出彩。  一个男孩儿的眼睫毛怎么比她还要长呢?  萧婵嬅心里羡慕嫉妒,就是没有恨。  牛大力低头看痴了的萧婵嬅,心里叹气。  又在发呆了。  牛大力想到一个可能,皱眉说道:“你这喜欢发呆的毛病,别是当初撞了脑袋留下来的后遗症。我们得往大城镇走,寻个郎中替你瞧瞧。”  说着还颇为不放心地摸了摸萧婵嬅的后脑勺,摸在手里已经感觉不到硬块了,原先那里的血积於块应该是已经化了。  牛大力还是担心。  被牛大力摸得有些疼了,萧婵嬅偏了偏头。  现在这世道能不能活下来都还难说,哪里还瞧得上郎中。  不过,萧婵嬅对于牛大力的关心却是十分受用的,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道:“我好着呢,没事儿看什么郎中。”  牛大力对她笑笑,却不再搭话,开始准备东西离开。  萧婵嬅见他准备把竹筒做的水壶放在胸前挂着,想要替他分担一些,便说道:“水壶给我拿着吧,待会儿你渴了,我方便给你喂水。”  其实她在牛大力背上,水壶哪怕她拿着,这重量还是牛大力承担的。  她是想着之前一路上水壶都挂在牛大力胸前,除了给她喂水的时候牛大力跟着喝一口,其余时间竟是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如果是她拿着水壶,就可以每隔一段时间给他喂上一口。  萧婵嬅心疼牛大力太辛苦。  牛大力不同意。  “水壶重,你身子虚,拿着不方便。”  “太阳这么大,我口渴快,自己拿着可以随时喝,也不用耽误你赶路的进度。”萧婵嬅据理力争。  牛大力有半分钟的迟疑,最后还是坚持道:“还是放我这里,我勤快些放你下来喂水就是,这水壶重着呢,你拿着累得慌。”  听到他宁愿自己多累一些,也不要累着自己,萧婵嬅心里又甜又软。  萧婵嬅放软了声音,甜甜的说道:“大力哥,水壶就放我这里吧,这点儿重量我还是承受得起的。放在我这里,我自己喝水方便,还可以给你喂水。我瞧见了,你之前赶路都没有喝水,嘴皮都起壳了。你想着我,我自然也要想着你。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这水壶我是不会给你的。”  牛大力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但凡萧婵嬅放软了声音同他说话,多半要求都会被满足,更别说这次萧婵嬅还是为他着想了。  “胡闹!”  牛大力看似严肃,嘴角却微微翘起,表示他现在心情很好。  “我要喝水自己会喝,不需要你喂。”  萧婵嬅半步不退,倔强道:“反正我不管,我就要拿着。”  两人僵持一一会儿,牛大力最后无奈败北,妥协道:“真是拿你没办法,给你拿着吧。”说着把水壶递给萧婵嬅。  萧婵嬅接过水壶,嘴角高高扬起。  她就知道!  萧婵嬅放好水壶,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露宿野外总是危险的,想到前几次两人睡在荒郊,牛大力为了保证两人的安全,好几晚上都没睡过踏实觉,也亏了他的警惕,才赶跑了几批想要欺弱捡漏的逃荒者。  萧婵嬅想得很清楚,现在他们两个人能不能活下来全看牛大力,所以牛大力必须吃好、睡好、休息好,因此她经常偷偷藏下自己那份食物给牛大力加餐。  牛大力虽然对于萧婵嬅偷藏食物的举动很生气,但更多的是感动。  花花自己舍不得吃,把食物都留给他吃呢……  两人的感情在患难面前越来越坚固,牛大力更是拼了命对萧婵嬅好。  原本只是互相抱团取暖的两个人,也开始越走越近。  感情从来是相互的,萧婵嬅和牛大力都有心维护彼此之间的感情,两人的亲密度自然不断加深。  在天黑透之前,两人终于发现了一座凉棚,这凉棚应该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的竹子围了一圈权当围墙,门口是个露天大棚,棚下面摆放了十多张桌椅板凳,桌椅板凳都油腻腻的,看起来很不干净。  不过萧婵嬅和牛大力却很高兴,这已经是他们能够遇到的最好的环境了。  这样的凉棚,他们一路逃荒过来也只碰上了两个,这还是第二个。  这种凉棚一般都是酒家临时搭建起来做些小生意的,为了避免遭遇盗贼,酒家每天晚上都会离开,只带粮食走,桌椅都留下。  灾荒年间,大家都饿着肚子,根本不会有人跑来搬这些被留下来的桌椅,力气是攒下来抢食和逃命的,没有谁愿意浪费在偷搬桌椅上。  空凉棚是逃荒者们最好的夜晚栖息地。  牛大力喜形于色,背着萧婵嬅快步向前。  两人走进凉棚,里面歪歪斜斜躺了不少人,都是逃难的人,这些人见他们进来,绿油油的眼睛上下扫视他们一番,心中盘思着逞霸欺凌的可能。
  两人一进凉棚,就有数十道目光朝他们扫视过来,有好奇,有打量……更多的充满了恶意。  萧婵嬅害怕地贴着牛大力。  感受到背部越发贴紧的力道,牛大力鼓起一双大眼睛朝那些目光一一怒瞪回去。。  牛大力虽然瘦,个子却不矮,加上他脸上蛮横的表情,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那些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发现两人身上只有就一口铁锅和一个水壶,都不是能吃的,既无利可图,就没有出力气的必要。  那些人撤走了目光,继续双眼无神呈放空状态,饥饿让人昏昏欲睡,睡觉是忘记饥饿与恢复体力最好的办法。  牛大力环顾一圈,很快便锁定了一个角落,那角落里铺着稻草,算是整个凉棚里最豪华的休息处,可惜那里已经被人占了。  如果只是牛大力一个人,他根本不介意睡在哪里,但他背着萧婵嬅,自然处处都要为她考虑。  牛大力抬腿准备往铺了稻草的角落走去。  萧婵嬅和牛大力相处这些时日,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一发觉牛大力的意图,萧婵嬅赶紧制止了他,附在他耳边小声劝说道:“不要,我们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就是了,保存体力才是最要紧的,我们明天早上还要赶路呢。”  那人占着最豪华的休息处却没人敢去赶他,就说明那人的实力很强。  萧婵嬅虽然对牛大力打架的实力有信心,但现在情况特殊,两人能够少用一分力气便少用一分,和生存比起来,在哪里睡觉根本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牛大力听了萧婵嬅的话,面上闪过挣扎和犹豫。  萧婵嬅怕他头脑发热,真跑去了,双手一直紧紧拽着他的肩膀。  许是感受到萧婵嬅的不安,牛大力最终没有坚持,听了萧婵嬅的话,转身离开随便寻了个角落休息。  他们没有注意到,等他们转过身去之后,那稻草上躺着的人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过很快又闭上了。  牛大力带着萧婵嬅另寻了一个地方,他放下萧婵嬅,快速地铺垫了一下,才让萧婵嬅过来躺下。  萧婵嬅已经习惯了牛大力的照顾,两人依偎在一起,尽管天气很热,萧婵嬅还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牛大力拍了拍她的发顶,嘴角弯了弯,也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凉棚虽好,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牛大力一直是两人之间的守夜人,无论再大的危险,他都会义无反顾地保护萧婵嬅。  天刚蒙蒙亮,牛大力就摇醒了萧婵嬅,萧婵嬅明白,他们这是要赶紧离开了。  凉棚虽然是很好的避难休息处,却是有主人的,搭建凉棚的酒家很快便会过来开店做生意,见到他们这些逃难的人,会毫不犹疑地下手赶人,若是跑慢了,便会尝到藤条加身的痛处。  萧婵嬅没有感受过酒家藤条打在身上的厉害,但她小时候挨过她老妈不少“竹笋炒肉”,特疼,想来那滋味儿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说来也是可悲,这些逃难的人可以为了一丁点儿食物打得头破血流,相互之间逞凶斗殴是常有的事情,那凶狠劲儿,萧婵嬅每次看了都觉得心颤。  可就是这些有着狠劲儿的人,在酒家这些良等人面前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酒家一根藤条加一把扫帚就能把他们全部赶走。  尊卑、等级、安分……这些词已经刻到了他们骨子里。  他们可以对同样的逃难者心狠手辣,因为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在面对酒家这些人良等人的时候,卑微、胆怯、自卑、害怕等等情绪占据了他们的身心,压弯了他们的脊梁。  这些心态在萧婵嬅看来是极其可悲的。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日子已经不能再坏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卑微到那种地步呢?他们这么多人,一窝蜂上去抢了吃的又怎样?  命都快没有了,还管尊卑和法度做什么?  当然,萧婵嬅曾经也是很认真地问过牛大力这个问题。  牛大力沉默了很久,才目光复杂地对她说道:“我们可以通过手段获得自己想要的,但绝不是任何手段。生活可以卑微,但卑微绝不能压弯我们的脊梁。我虽然没有读过几年书,但是我知道,人要活的有底线……”  萧婵嬅当时就震惊了,她从来没想过,牛大力居然会是个三观如此之正的少年。  毕竟,她没少看过牛大力抢食时候的疯狂和狠辣,有一次,她甚至看到牛大力为了一小块烧饼,挥拳打断了对方的肋骨……事后还十分坦然地和她分食了那一小块烧饼。  牛大力抢食的那一瞬间,说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魔都不为过。  但现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后闪现的光芒,真的刺痛了萧婵嬅的眼睛!  那一刻,萧婵嬅似乎看到牛大力背后长出了洁白的翅膀,头顶光环自然发光,四周还有耶稣之歌响起……  怎么会呢?  萧婵嬅心里不相信。  一个有着狠辣手段的少年,怎么可能还会拥有一颗纯善的心?这是极其矛盾的!  魔鬼的面孔,天使的心。  这样的描述,在萧婵嬅看来,从来都只存在于故事里面。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快要死掉了呢,也不可以吗?”萧婵嬅不死心地追问道。  她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却还是想要亲耳听到牛大力的回答。  心里那份隐隐的期待,萧婵嬅也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什么。  “任何事情都不会重要过生命的。”  牛大力嘴角带笑,以为她是害怕了,还抱了抱她,抚摸了她的头顶,安慰她说道:“花花不要怕,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只要有我在,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  萧婵嬅现在都还记得牛大力当时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嘴角带着的微笑,那个时候她以为这微笑只是他对她的一种安慰,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微笑其实更多的是对生活沉重负担的坦然……
  牛大力对生活的态度刺激了萧婵嬅。  萧婵嬅自诩来自文明社会,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其实对待牛大力也好,对待其他人也好,她都是带了些优越感和蔑视心理的。  她觉得自己和牛大力他们不是一类人,她不应该平视着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而应该用俯视的视角看他们,比他们活得更加优越。  牛大力的回答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她忽然惊醒过来。  卑微的生活没有压弯她的脊梁,却侵蚀了她的心,每天一点一点,带着她走向更深的黑暗,她人性里面的丑陋正一点一点显露无疑。  牛大力的这一巴掌打醒了她。  萧婵嬅惊觉起来,开始有意识的注意自己这种不好的心态,每到快要被沉重生活击垮的时候,她都会靠近过去紧紧抱住牛大力的胳膊,从他的身上汲取正能量,或者问一句:“大力哥,我们会好好的,对吗?”  牛大力对她做这些动作的含义一无所知,但只要萧婵嬅安静地靠近他的时候,他都会自觉地伸出一只胳膊给她,安安静静等待她自己恢复过来,或者带着笑意,摸一摸她的发顶,坚定回答道:“是的,我们会好好的。”  在这种无声的交流中,两人的关系越发紧密。  ******  有过前几次的跑路经验,萧婵嬅这次倒也适应良好。  等牛大力快速收拾好东西,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她就乖乖地爬到牛大力的背上,他背着她又快又稳地去找地方躲起来。  是的,就是躲起来!  和其他逃难的人比起来,牛大力显然是很有头脑的,他比其他人更加聪明,萧婵嬅认为,这是他们能够一直活下来活到现在的很重要的原因。  每当这个时候,萧婵嬅心里都是高兴的,她的大力哥和别人不同,是最棒的!  其他人只知道不走就要被赶、被打,甚至是被送去见官,大家活的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光。  萧婵嬅和牛大力也是这阴沟里的两枚老鼠,但却是比较聪明的老鼠,牛大力知道该如何捡漏!  牛大力告诉她,来凉棚喝茶吃饭休息的都是有钱人,他们往往不在乎嘴里漏出来的东西,可是凉棚的酒家比较吝啬,他们不喜欢有逃难的人在凉棚四周转悠,这会影响他们的生意。  所以,想要吃到有钱人嘴里漏出来的食物,就要等!  是的,等待!  这是一个漫长又艰难的过程,运气好只需要等一小会儿时间,运气不好要等上一整天,运气更不好一点儿,你等上一天也捡不到任何漏。  牛大力是个很有耐心的猎手,运气也往往不错,通常都是能够捡到漏的。  很快,凉棚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  萧婵嬅看他们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往前方走着,那身躯虽然还活着,里面的灵魂却仿佛已经死了,找到食物苟延残喘活下去,是支撑着他们继续往前走的唯一动力。  萧婵嬅忽然感到一丝悲凉,她害怕自己也会成为那丢失了灵魂的人中的一员,生活没有了梦想和追求,只剩下生物的本能,那该是多么的悲哀。  萧婵嬅放在牛大力脖子上的双手紧了紧,仿佛这样的动作能够让她从牛大力身上获得力量,让她变得强大起来。  感受到萧婵嬅搂着他脖子的力度加大了,牛大力以为她是冷了,拿了之前遮太阳的衣裳递给她,关切道:“是不是有点儿冷?你身子虚,把这个搭在身上就好了。”  一股暖流划过萧婵嬅心里,她弯了弯嘴角,轻声“嗯”了一下,面庞眷念一般在牛大力脖颈处蹭了蹭,在心里对自己坚定说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感受到她的依恋,牛大力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日子就有盼头,他们会活下去,会一起回到阿旺村,还会生好多好多小孩子……  想到未来的日子,牛大力看向远方的目光越发坚定起来。  萧婵嬅他们今天的运气算不得好,在凉棚外等了一整天都没寻到空挡捡到漏出来的食物,这一路来的客人都比较穷,碗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点儿剩下的都没有!  萧婵嬅躲在远处,睁着一双大大的、泛着绿光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凉棚,始终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  萧婵嬅撇撇嘴,心里十分失望。  你问她现在居然连人家嘴里漏出来的食物都愿意吃?  萧婵嬅表示,在生存面前,一切讲究都是浮云,她现在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活下去!  不!  应该是和牛大力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饥饿让萧婵嬅昏昏欲睡,她瞅一眼旁边目光炯炯、神采奕奕的牛大力,萧婵嬅表示,他真的是很……牛,跟他的名字一样牛……  渐渐地,萧婵嬅就受不住了,趴在牛大力身边昏昏欲睡起来。  半睡半醒间,凉棚传来一阵嘈杂声响,萧婵嬅打了个激灵,立马睁眼朝凉棚望去。  只见十多个穿着官差服饰的提刀壮汉疾步而来,酒家老头一边笑颜迎上去,一边催促小二赶紧好菜、好肉上上来招待几位大爷。  这十多个汉子进了凉棚,交杯换碗,大口的喝酒吃肉,大声交谈,冷清的凉棚一下子热闹非凡起来。  萧婵嬅闻着凉棚里面传来的酒香和肉香味道,嘴里口水直流,肚子里的馋虫更是“咕咕”直叫。  她微微抬头想要看上一眼来解馋,还没有抬起头,牛大力就洞悉了她的意图,一把摁住她的脑袋,无声说道:“别动!”  牛大力难得严厉,萧婵嬅心里打鼓,乖乖趴回到原位,尽管肚子还是“咕咕”直叫,到底生理行为被理智管住了。  这一路求生,牛大力见过太多的险恶场景,心知这些官差们比那劫匪也好不了多少,若是一不小心惹到他们,他们的手段比劫匪还要凶残。  毕竟,劫匪只要钱财,官差们却是看谁不顺眼便往死里打,打残了、打死了还被算成劫匪,割下头颅去县城里面领功拿赏金。
  牛大力和萧婵嬅身上,最值钱的也不过是那口破铁锅。  他们这样的穷光蛋,走在路上劫匪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所以,和劫匪比起来,牛大力更不愿意遇见官差。  前者要财,后者要命!  萧婵嬅和牛大力静静地躲在一旁,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尽量不引起官差等人的注意,一心盼着他们赶紧吃完赶紧走,顺带留下点儿口粮给他们充饥。  凉棚里传来官差们热闹的喧笑声音。  被众官差围在中间的一名身材发福的中年官差,一把大胡子,面带油光,看人目光中带着阴鸷,一看便知道不好惹。  中年官差咕噜咕噜灌了一口酒,伸手随意抹了嘴角残余的酒水,这一抹,把他的大胡子纠结在一起,看着有几分寒碜。  中年官差毫不介意,他大声抱怨道:“真他娘的晦气!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了,兄弟几个跑了一天,双腿都快跑断了,也没见着一只肥兔子!爷爷我这趟回去,再也不来竹山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既没有油水,又没有乐子,实在是无趣,无趣得很啊。”  “井爷说得对!”  剩下的官差纷纷点头附和中年官差的话。  中年官差又发了一会儿牢骚,便摆了摆手,大声说道:“这些日子也苦了各位兄弟,晦气话我就不再说了,大家今儿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待我们酒饱饭足后,再转上一圈,便回县城去,这劫匪抓不着,也不能不叫我们哥几个回家啊。”  萧婵嬅他们躲得远,奈何这些官差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响亮,且毫无遮掩,萧婵嬅他们就是不想听,也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中年官差一说要回县城,围着他坐下的官差们顿时捧喝他更加厉害了。  “还是井爷英明,回去后还要仰仗井爷多多照顾,小弟我在这里敬井爷一杯。”说着端起海碗仰头喝完。  剩下的官差自然不甘心被抢了先机,纷纷端起海碗和井爷喝了起来,井爷也是条汉子,对敬酒的来者不拒,统统照单收下,一轮下来,竟是一丝醉意都没有。  大家见状,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井爷真是海量啊!”  井爷抓起餐盘里最后一块肉骨头,咬了一口,顺便咀嚼了几下,就着酒水吞进了胃里,大胡子上沾染了肉沫和酒水也全不在意。  “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叫兄弟们喝西北风,只是现在世道越发艰难了,莫说肥兔子,就是稍微有肉点儿的老鼠都见不着一只,也真是他娘的晦气!”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借此熄灭心里边儿窝着的火气,“我寻思着这次回去,还是要多往仁善堂走走,就是见不着肉,能得几两药材也是不错的。”  “我听说那仁善堂的背景可不弱,我们追太狠,去得太勤、太急,会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有个面目较为青涩的官差犹豫道。  井爷冲他阴恻一笑,说道:“乱世里,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若是担心害怕,不去便是。”  平日里跟这面目较为青涩的官差交好的另一个官差拍了他一巴掌,训斥道:“你个胆小的,有井爷在呢,你怕个屁!”  说完又端了一杯酒和朝井爷陪笑道:“井爷莫与他一般计较,这就是个愣头青,才刚脱了奶腥味儿的家伙,也不能指望他有多大的胆子和见识。”  面目青涩的官差也反应过来,赶紧拿起酒坛子给井爷倒酒,又是赔罪,又是讨好,好半晌才把井爷的气给理顺了。  井爷“喋喋”笑了两声,放下大海碗,说道:“也不怕告诉兄弟们,这仁善堂背后的靠山现在已是摇摇欲坠,就一口气吊着,只等他死了,这‘仁善堂’就是揣了金元宝的小孩儿,还不是任由我们兄弟随便揉捏!”  “当真如此?!”  众官差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发出一阵大呼小怪的惊叫声音。  这仁善堂在竹山县是有名的大户,家底可不是一般的丰厚,如果和肥兔子比起来,仁善堂就是妥妥的肥牛,还是膘肥体壮到流油的那种,放在这灾年里,那真是谁看见了谁眼红,逮着机会就想要上前去摸一把啊!  可惜仁善堂背景深厚,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上门的,大家心里既忌惮又垂涎,那心情简直跟猫抓一样,难受得很啊。  此番众官差听井爷透了口风,他们自然万分激动。  仁善堂的产业主要分为三块,分别是采药、种药和制药,采药的药童数百人,种药的药童上百人,制药的药师几十人,门客学徒加起来上千人,更别说还要良田数千顷,门面店铺上百间,真真是家大业大,在都城也不可小觑。  仁善堂之所以能攒下这份家业,全靠他们家出了个仙人,只要有这仙人在,都城里有谁敢动仁善堂一下?谁敢动,那就是找死!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仙人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若是这仙人一直存在,仁善堂自然安然无事,偏偏井爷无意间知道了这仁善堂的靠山仙人好似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都城了好几处大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大家好整以待,就等着这仙人不行了,大家好一拥而上瓜分了仁善堂。  井爷觉着,他虽然捞不着大的,残羹冷炙总还是能够浑水摸鱼摸到一些,仁善堂家大业大,就算是它流出来的残羹冷炙也够他们这些底层官差舒舒服服过上好一段日子了。  那面目青涩的官差又一次疑惑问道:“我听说仁善堂正准备新招一批童子,他们既然都快要不行了,还招这么多童子干什么?”  这个的确是问题。  众官差看向井爷,目光里都带了疑问。  这个井爷倒是略知一二,也许是这面目青涩的官差的直肠子对了井爷的胃口,也或许是想要满足自己解说后被众官差们崇拜的欲望,井爷在心里稍微琢磨了一下,便开口同他们解释了仁善堂招童子的原因。
  “仁善堂之所以这样做,其目的又两个。其一嘛,自然是为了粉饰太平,新招一批童子虚张声势,表明他们实力依旧雄厚,靠山仙人也没有半分问题。不过这样的举动只能骗一骗那些消息不灵通的,真正知道内幕的都不会把他们的举动放在眼里。”  井爷没有说完的是,那些真正知道内幕的人不仅不会戳穿仁善堂的谎言,还会努力为他们掩饰,毕竟少一个人知道仁善堂的内幕,他们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最后瓜分仁善堂的时候,分到手里的利益也就更多几分。  “至于这其二嘛……”井爷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众官差听得入神,见井爷不说了,纷纷着急得不得了,还是那会来事儿的,赶紧起身给井爷倒了一大碗酒,又对酒家老头喊道:“再上一盘猪肘子!”  酒家不敢耽搁,很快新上了一盘猪肘子。  井爷吃着肘子、喝着酒,这才慢悠悠地将其二说完。  “其二嘛,自然是个天大的秘密!”  一听说是个天大的秘密,众官差纷纷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就怕听漏了一个字。  萧婵嬅和牛大力自然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既然是秘密嘛……自然是人人都喜欢听了……o(╯□╰)o  “我听说仁善堂那靠山仙人在成为仙人之前也不过是如同你我一般的凡夫俗子,偏他运气好,叫人测出了有可以修习仙法的……”  井爷忽然忘记到底是什么了,只记得有个“根”字,便含糊道:“……什么根。”  萧婵嬅顿时提了精神,井爷不知道是什么根,她却是非常清楚。  就是灵根!  她有萧婵婳的记忆,萧婵婳又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她现在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功力,但从引起入体一直到元婴初期的理论知识,她却是完完全全知道的,那些东西就像刻录在她脑袋里一样,她可以随时按动脑袋里的遥控器,相看哪段就看哪段!  萧婵嬅表示,这估计也算是她穿越过来最大的金手指了。  萧婵嬅醍醐灌顶,忽然就明白这井爷后面想要说什么了!  仁善堂的仙人广招药童,虚张声势是其次,最重要的怕是想要最后放手一搏,赌一把运气,看能不能从新招的童子里面找到有灵根的苗子来培养,好让仁善堂的靠山不倒,仁善堂得以延续下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萧婵嬅心里有了个主意,越发尖着耳朵仔细听井爷说后面的话。  井爷继续往下说道:“仁善堂广招童子,是想要从这些童子里面找到和那仙人一样资质的人!”  “那他们找到了吗?”面目青涩的官差追问道。  井爷阴测测对他一笑,说道:“仙人资质的童子岂是那么好找的,若都如同那大街上的萝卜青菜烂大街,仙人就不值钱了!”  话糙理不糙,井爷这般说法,确实说中了要点。  仁善堂每年都要招好几批童子,却从没有发现过一个具有仙人资质的童子,也或许有,外人不知道罢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他们这个层面的人能够知道的。  “仁善堂这么迫不及待,不就更证明了他们的靠山仙人出了问题。”井爷重重咬下一口肘子肉,边咀嚼边说话,语音含糊不清。  萧婵嬅怦然心动,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她有萧婵婳的记忆,这是她最大的金手指,只要婵婵这具身体具有灵根,她便可以在仁善堂混的如鱼得水,她和牛大力的生活也会发生质的飞跃!  萧婵嬅仿佛已经看到了康庄大道在向她愉悦招手一般,浑身充满干劲儿。  萧婵嬅不是个爱做梦的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利弊。  优势是显而易见,至于弊端……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这具身体没有灵根,她还认识不少药草,到仁善堂去做个采药的童子也是不成问题的。  哪怕仁善堂后来被瓜分了,仁善堂偌大的产业总是要继续经营下去的,神仙打架,他们下面这些小虾米受到的影响也有限。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去仁善堂走一趟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实在不行,大不了她和牛大力回来继续做乞丐就是。  再差也不会比现在的生活更差了。  萧婵嬅暗暗决定,捡到漏之后就赶紧拉着牛大力往仁善堂去试一试。  年轻人,梦想总是要有的嘛,万一就撞鬼了呢!  井爷说完之后,把手里啃得差不多的猪肘子随手往凉棚外一扔,有那机灵的官差立马递上一张帕子,那帕子质量一般,但还算干净。  井爷随手接过帕子抹干净手上的油渍,男人不拘小节,最后还拿那抹了手的帕子擦嘴,一套程序下来,最后又把帕子丢还给那机灵的官差,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你小子,有前途!”  机灵的官差顿时喜笑颜开,拿了帕子好生折叠起来放进衣兜里,准备下次接着用,这可是他身上唯一的一张帕子!  剩下的官差们对他的这个动作有鄙夷的,有懊恼的,也有不屑的……但是更多的却是羡慕,心里暗自懊恼道: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献殷情的方法呢?居然叫这个小子抢了先,实在可恨!  不管官差之间的波涛暗涌,此时,萧婵嬅眼里只有那被井爷随后丢出去的猪肘子!  猪肘子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距离萧婵嬅她们几十米远的草丛中。  萧婵嬅不知道牛大力此时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她自己已经是双眼发绿,死死地盯着那个猪肘子,已经把它看做了自己囊中之物。  萧婵嬅看得很清楚,那猪肘子上面还残余了许多肉没有被啃完。  萧婵嬅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还对井爷的鄙视心理,现在居然还觉得他有几分可爱,若不是他没啃完就扔出来,她今天和牛大力就白等了!  这剩下来的肉,对于她们而言,无疑是一顿大餐。  萧婵嬅此时口水横溢,只盼着这些人快点儿走,她和牛大力好去捡猪肘子吃!
  官差们不走,萧婵嬅他们就不敢动。  否则被发现了,这十多个官差中,只要其中有一个看他们不顺眼,便会一脚踹过来叫他们好看。  这些官差全都是孔武有力的壮年人,他们一脚踢过来,萧婵嬅和牛大力就是不死也残了。  比起想要吃猪肘子的欲念,保住小命显然更加重要。  生存高于一切。  这个信念已经深刻地印入了萧婵嬅的骨子里。  萧婵嬅学着牛大力的样子,像一个耐心等待猎物入套的老辣猎手一样,静静地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耐心地守候着那个猪肘子,心里却盼望着那些官差们尽快离开。  许是萧婵嬅的心里催促起了作用,井爷等人吃饱喝足了,也不再多说其他废话。  井爷随手撒了些碎银子在酒桌上,便领着一群官差浩浩荡荡离开。  等井爷等人走远了,看不见踪影了,酒家老头才敢靠近过来拿银子和收拾桌子。  做了一辈子生意,酒家老头只需要用眼睛扫一眼就清楚,井爷撒在桌子上的碎银子根本就不够刚才的肉钱,更别说这十多个官差还喝了好几坛子酒水,他今天可是亏大了!  酒家老头对于萧婵嬅他们这些逃荒的乞儿来说是强者,但是在井爷等人面前又算不了什么,哪怕他知道自己亏大了,也是敢怒不敢言,等人走远了,才畏畏缩缩在背后小声骂了几句,过过嘴瘾。  酒家老头心情十分糟糕,他大声招呼小二赶紧收拾了一桌子狼藉,眼不见为净!  小二忙过去收拾好桌子上剩余的酒肉茶水,就连散落在地上的肉骨头、碎肉沫都仔细地捡了起来。  现在是灾年,任何粮食不能浪费,这些沾染了泥土和灰尘的肉骨头,人吃不得,猪狗却是无碍的。  酒家老头是个吝啬的人,小二收拾好以后,他又过来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漏下的,才背着双手坐回到凉棚里,拿出一个黑漆漆的木盒子,一枚一枚数里面的铜板子和碎银子。  酒家老头一边数,一边叹气,小声嘀咕道:“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了,累死累活一天,竟然才将将保住本钱,再这么下去,我这小凉棚怕是也要关门大吉了,哎,哎,哎……”  酒家老头一连叹了三声气,不仅没有觉得心情好一点儿,反而更加郁卒了。  只要一想到刚才被井爷等人吃走的肉、喝走的酒,他心里就是一阵阵抽搐,那都是他拿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啊……这些强盗官差,真他娘的不是人!  萧婵嬅的心提到了心坎儿上,就怕那掉在草丛里的猪肘子被小二或者是酒家老头发现了捡回去。  她和牛大力都已经等了一天了,若是没有了猪肘子,就实在是太残忍太悲剧了!  各路神仙保佑酒家不要发现猪肘子,不要发现猪肘子,不要发现猪肘子……  萧婵嬅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许是她的祈祷被老天爷听到了,那小二只是在凉棚外围转了一圈,见再也没有了可收拾的肉骨头,很快就回到去了。  酒家老头比小二走的远一点儿,也没有走到那猪肘子掉落的地方,确定没有遗漏,才背着手慢悠悠走回去,吩咐小二道:“时辰差不多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城了。”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夜晚最容易滋生邪恶,也是劫匪们最喜欢出没的时候,他们须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城里去,不然就要在城外担惊受怕过一夜了。  他和小二若是被关在了城门外,无异于羊入虎口,渣渣都不会剩下一点儿。  按照酒家老头的个性,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让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今天太阳刚刚西斜就要走,可见是真的被那群官差气到了,心里怄了气,便无心做生意,早些回去也好。  今天收拾得早,小二也有几分高兴,他可多了些时间陪娘子和孩子了。  酒家老头是个吝啬并且苛刻的老板,给的工钱不高,还要求起早贪黑,把人使唤得跟猪牛马羊一样,要不是世道艰难,他早就不做这份工作了。  小二心里有盼头,手下的动作也更加利索。  等所有值钱的家当都搬上了牛车,酒家老头和小二驾着牛车,沿着驿道慢腾腾往竹山县城的方向走去。  萧婵嬅瞧着酒家老头的牛车走远了,正准备动身去捡猪肘子,牛大力已经先她一部飞扑而上,与此同时,还有一条灰扑扑的身影朝着那猪肘子飞扑而去。  只是眨眼间,牛大力便和那灰扑扑的人影扭打作一团。  牛大力和那灰扑扑的人影势均力敌,双方僵持着,一时半会儿竟是没有分出个高下来。  萧婵嬅是知道牛大力的战斗力的,那灰扑扑的人影能够在他手下坚持到现在还没见败象,想来身手、体力都十分不错。  当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萧婵嬅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她现在虽然废柴,但捡个猪肘子还是可以的啊!  牛大力牵制住那灰扑扑的人影,两人你一拳、我一拳砸在对方身上仿佛不要命一般。  一切为了生存。  尽管是一块被人啃过丢掉的猪肘子,他们也要拼尽全力拿到!  萧婵嬅一边警惕着那灰扑扑的身影,一边小心翼翼拨开枯乱的杂草,很快就找到了那有她小手臂粗细的猪肘子,猪肘子上面还剩下不少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萧婵嬅咽了咽口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伸出舌头去舔一舔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猪肘子。  可是……  她好想舔一口,怎么办?  o(╯□╰)o  不行,绝对不行!  萧婵嬅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  一切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猪肘子都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作为长在红旗飘飘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你,要坚定跟随makesi主义、maozedong思想、dengxiaoping理论、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和美丽中国梦的正确政治理念,坚定不移地抵抗猪肘子这个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为了坚定信念,萧婵嬅开始默诵马列毛的中心思想,好一会儿,才把心里那股冲动的邪念压下去。
  萧婵嬅抱着猪肘子跑得远远的躲起来。  她藏在角落里,双眼炯炯有神看向牛大力和那灰扑扑的身影。  她此时的心情是高兴的。  只等牛大力打败了那灰扑扑的身影,她就可以和牛大力一起享受这“胜利的果实”了。  果然,只要有好吃的,只是想想就觉得好开森~O(∩_∩)O~  他们今天有肉吃呢!  萧婵嬅对牛大力的战斗力是非常有信心的,她相信,牛大力很快就会胜利的!  萧婵嬅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婵嬅的信心也在一点一点减退,牛大力和那灰扑扑的身影纠缠的时间太长了,这样对他们十分不利!  萧婵嬅注意到,牛大力和那灰扑扑的身影都已经打到有些脱力了。  牛大力不能压制性的打倒那灰扑扑的身影,那灰扑扑的身影也没有办法突破牛大力严密的防线朝她扑过来抢猪肘子。  双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现在拼的是毅力,谁能够坚持到最后,谁就会获得胜利。  可是不行!  这样下去就算赢了也是惨赢,付出的代价会远远超出他们的预估。  抢食物对于他们来说是为了活下去,如果因为抢食物而付出了生命,那就本末倒置了。  萧婵嬅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牛大力受伤,受伤就意味着战斗力减弱,他们目前的状况,根本就不能容忍有半分的懈怠和丧失。  萧婵嬅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牛大力不能受伤!  萧婵嬅观察了一下形势。  她想要突击的可能很小。  首先,那灰扑扑的身影很聪明,在和牛大力打架的过程中,从来都不会将背部暴露给萧婵嬅,这么做自然是防着萧婵嬅偷袭。  另外,萧婵嬅现在还是个伤残人士,她那点儿子力气,若是真的上去了,搞不好还会成为牛大力的拖累。  萧婵嬅皱眉权衡了一会儿,当机立断,大声喊道:“不要再打了,我们三个人可以平分这猪肘子!”  打斗中的两人听到萧婵嬅的声音,疑惑地朝她看去,手上的动作自然也就慢了几分。  萧婵嬅壮着胆子从躲藏处出来,明确地说道:“这猪肘子不小,我们三个人平分也能分到不少。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没必要为了口吃的把命都丢掉了,对吧?”  萧婵嬅怀里抱着猪肘子,对和牛大力抢食的少年很是防备。  牛大力把萧婵嬅护住藏在身后,萧婵嬅从牛大力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再一次问道:“我刚才说的办法如何?你要不要与我们和平共处?”  牛大力从来不会给萧婵嬅难堪,既然萧婵嬅表态了,他虽然心里不甚愿意,皱着眉头,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对和牛大力抢食的少年也知道自己和牛大力再纠缠下去也是个两败俱伤,说不得牛大力比他还要强上一两分,毕竟他只有一个人,牛大力这边却有两个人,现在牛大力这边愿意分享猪肘子,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萧婵嬅的提议。  半个时辰之后,三个人围着牛大力那口破铁锅,看着里面还没有煮沸的肉汤,口水横流,肚子“咕咕”直叫,可谁也没有笑话谁。  他们三人都绿着眼睛盯着铁锅等肉汤煮沸。  半个时辰前,三人将那猪肘子一分为三,准备各分东西寻个地方坐下来享受美食时,那少年,哦,不,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余斯年。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这是余斯年对自己名字来源的介绍。  萧婵嬅觉得,余斯年的父母肯定是很有文化的人,给孩子取的名字既有水平又寄托了美好的祝福。  萧婵嬅观察过余斯年,他虽然面色蜡黄,衣衫褴褛,落魄的形象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质。  这少年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是从良好家庭环境下走出来的,为什么会落魄成乞丐呢?  萧婵嬅心里怀疑,对着余斯年的时候,就多了一份戒备和谨慎。  和牛大力一起逃荒的日子,教会了她许多和平时代学不到的知识。  面对人性,她从来不抱最大的期望。  余斯年显然是一个很有思想且很聪明的少年。  他虽然已经感受到了萧婵嬅和牛大力对他的排斥,却仍旧厚着脸皮上来搭讪了。  这事儿发生在三人将猪肘子平均分配后。  余斯年舔着脸上前笑着提议道:“我见你们二人有口铁锅,恰巧我这里有点儿可以调味的粗盐,不如我们三人搭伙做饭,将这猪肘子炖成汤水,再放些野菜进去,岂不美味?”  萧婵嬅和牛大力立时警觉起来。  他们包袱里有几把干野菜,余斯年怎么知道?  牛大力面色不善地看向余斯年。  真是两个警觉性高的家伙。  余斯年“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想要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他拿黑乎乎的手指结顶了顶自己的鼻梁,面色讪讪说道:“嘿嘿,你们别紧张,别紧张,我之所以知道你们包袱里有干野菜,只是因为你们今早收拾包袱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并没有故意偷窥的嫌疑……”  尽管余斯年为自己解释,牛大力还是神态警惕,身体一直处于紧绷戒备状态。  牛大力并不搭理余斯年搭讪的话。  他对余斯年有着莫名的抗拒,总觉得这个同他岁数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很危险。  这是一种类似于野兽的直觉。  牛大力的直觉一直都很敏锐。  这一路上逃难,就是这敏锐如野兽一般的直觉叫他和萧婵嬅躲开了许多危险。  牛大力本能的抗拒且讨厌着余斯年,不管他表现出来的是多么无害。  牛大力不表态,萧婵嬅也不出声。  倒不是因为害怕余斯年使坏,而是因为她觉得余斯年说的这比买卖并不划算。  猪肘子本就是卤味儿,酒家老头在放卤料的时候,就已经放重了味道,就算整个放进铁锅里熬成汤水,还是会有淡淡的咸味儿。  余斯年手里调味的粗盐对她诱惑力不大。  说白了,余斯年手里调味的粗盐就是鸡肋,单食咸死,弃之又可惜。
  萧婵嬅十分小心眼儿地想。  余斯年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因为他看到了他们包袱里的干野菜,想要占便宜,想要分一羹。  哼!  他们又不是傻子,才不会答应呢!  牛大力拉着萧婵嬅就要离开,他不欲和余斯年多做纠缠。  这个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他不舒服的诡异气息,还是不要多做纠缠为好。  余斯年刚开始还端着架子,见他们两人是真的要走了,心里便开始慌了。  三分之一的猪肘子看着不少,对他这样半大的小子来说,也仅仅是垫了个底,根本就吃不饱!而且胃会因为食物的刺激变得贪婪,若是不喂饱它,它就会一直在他肚中鸣笛尖叫,让他不堪其扰。  余斯年见粗盐诱惑不了萧婵嬅她们,一咬牙,狠了狠心,压低声音说道:“我有半个馕,你们若是同意将猪肘子放在一起混野菜煮汤,我愿意将那半个馕贡献出来,放进汤里面和你们一起分吃!”  牛大力脚步依旧,他不想搭理余斯年,对他说的话自然不会动心。  牛大力不心动,萧婵嬅却是心动的。  馕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跟馒头一样,都是十分顶饱的。  他们三人若是煮了肉汤配着馕吃,那饱足味儿,光是想一想,萧婵嬅都觉得十分满足。  在萧婵嬅看来,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若是论价值,现在的情势下,余斯年的囊可比他们的干野菜珍贵多了。  但牛大力不说话,萧婵嬅自然也不好出言。  男人的面子是十分重要的,哪怕牛大力现在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萧婵嬅也不准备在外人面前否决他作出的决定。  萧婵嬅跟着牛大力往前走,余斯年不死心地跟在他们后面。  余斯年说着劝阻的话,牛大力都置之不理。  时间一长,余斯年心里来了几分气性,他咬牙切齿说道:“我是想着我们三人光吃这猪肘子肉,根本就吃不饱,不若煮成肉汤,大家一起分食还能有个饱足。刚好你们有铁锅有野菜,我也不占你们便宜,拿出半个馕,大家都能捞到好处,你们如此固执,当真灵玩不灵,算是我看错你们了!”  萧婵嬅脚步顿了顿。  余斯年的建议是很好的,可是牛大力面色严肃,似乎是真的不愿意和余斯年打交道。  萧婵嬅低头,压制住内心的渴望,跟着牛大力慢慢往前走。  余斯年见牛大力油盐不进,低声骂了句什么话,萧婵嬅没有听清楚,牛大力却因此停下了脚步。  萧婵嬅差点儿撞上牛大力,疑惑抬头看他。  牛大力面容复杂地小声问道:“花花想吃馕?”  余斯年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向萧婵嬅,希望她能够点点头。  他也算是看出了一些门道,牛大力和萧婵嬅之间,看似牛大力强势做主导,其实萧婵嬅的主动权才更大一些。  余斯年对萧婵嬅眨眨眼睛,没有换来萧婵嬅的注目,却得到了牛大力一个狠狠地警告眼神。  余斯年又拿黑乎乎的手指结顶了顶自己的鼻梁,面上表情讪讪。  这牛大力还真是护短啊……  萧婵嬅抿了抿唇,克制住内心想吃的欲望,对牛大力笑笑摇头说道:“不,我和你一起吃猪肘子。”眼底对饱足的渴望还是出卖了她。  余斯年一口心头血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他真是快要被这两人气死了!  一样的死脑经!  这两个奇葩到底是如何在这乱世活下来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能和这两个奇葩一起愉快地玩耍了。/(ㄒoㄒ)/~~  萧婵嬅说出来拒绝,牛大力却犹豫了。  他可以委屈自己,却最见不得萧婵嬅受委屈。  这是花花第一次表现出对某一件东西的渴望,尽管她不说……  牛大力心里权衡一番后,看着萧婵嬅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只此一次。”  既然花花喜欢,大不了他多费一些心神盯住余斯年就是。  有他看着,谅余斯年也不敢搞出什么花样来。  牛大力的话,也许其他人听不懂,萧婵嬅却是明白的。  (*^__^*)嘻嘻……  牛大力这个半大的少年又在别扭了呢。  明明是心疼他,却说得这么含蓄,还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扑克脸。  这模样和语气,在不知情人眼里怕是要被吓坏的。  可是萧婵嬅太熟悉牛大力了,她能够完全明白牛大力表情和话语后面所表达的意思。  真是个别扭的少年!  不过没关系,她喜欢就好!  萧婵嬅顿时笑颜如花,点头如捣蒜,就差拍拍胸腹同牛大力保证了。  “以后都听你的。”萧婵嬅甜甜地笑着说道。  见萧婵嬅开心,牛大力一颗心变得柔软起来,心里的憋气和郁闷也散了不少。  牛大力不愿意和余斯年多做纠缠,直觉告诉他余斯年很危险是一方面原因,而另一方面原因却是萧婵嬅。  在牛大力心里,萧婵嬅应该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花花!  萧婵嬅想要吃任何东西他都可以去给她找来,只要她高兴,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那事情违背了他的原则,超越了他的底线……  看着萧婵嬅和除了他以外的男人说话,甚至还为了那男人手上的东西心动,他心里是阴暗滋生想要杀人。  花花是他的!  花花只能对着他笑!  花花只能对着他手里的东西心动!  …………  牛大力知道自己这种感情是不对的,甚至有些畸形。  这样的情感要是被花花要是知道了,她一定会大惊失色,然后选择远远地逃离他。  一想到萧婵嬅可能离开他,牛大力就无法克制内心的黑暗,想要毁灭,连同这天地一起毁灭了,花花既然都不在了,还要这天与地有什么意思?  “大力哥?”  牛大力回神,对上萧婵嬅略带担忧的目光。  牛大力心里吐出一口晦气,似乎是想要被内心的黑暗吐出去一样。  牛大力对她笑笑,摇头说道:“我没事。”然后在她头顶上摸了摸。  “我收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既然答应了,就赶紧生火做饭啊,我都快饿死了!”余斯年在一旁跳脚说道。  牛大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收回目光。
  铁锅里的水渐渐沸腾起来。  牛大力怕萧婵嬅心急烫着她,一直盯着她,不许她用手去碰铁锅。  都已经等了一天了,萧婵嬅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她乖乖待在一边,拿一双饿得发绿的眼睛盯着渐渐沸腾的铁锅,喉咙不停地吞咽着。  肉汤终于炖好了。  牛大力拿了两人唯一的木碗给萧婵嬅盛了满满一碗放在她手里。  虽然萧婵嬅饿极了,但是她并没有接过木碗。  她顺着牛大力的手,把木碗推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你先吃。”  牛大力被萧婵嬅的话暖了心房,脸上露出笑容,说道:“锅里面还有呢,你先吃。”  萧婵嬅坚决不退让。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太知道牛大力了,食物总共就这么点儿,牛大力是想先让她吃饱后再吃。  之前有一次牛大力就是这样哄着她先吃了,结果一直等她吃完了,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吃,全部都让给她了,她当时心里又甜又恼又苦涩,甜牛大力的体贴和照顾,也恼他的体贴和照顾。  再后来,萧婵嬅学聪明了,但凡牛大力让她吃东西,她都要看到牛大力先吃了,才会跟着吃,不然就坚决不吃。  人与人之间的来往都是相互的。  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牛大力对她的维护和照顾,她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只要牛大力初心不变,她就会一辈子对他好。  萧婵嬅其实是那种比较自私和冷淡的人,她的心里面有一道高高的城墙,看似和乐好相处,其实最难贴心,想要走进她心里,更是难上加难。  可恰恰就是这样的人,一旦你走进了她的心防,就变成了她心里面的人,她就会不予余力、掏心掏肺对你好。  牛大力对萧婵嬅的坚持没办法,只能就着她的手吃了,一直到吃了半碗,才把剩下的递给萧婵嬅。  萧婵嬅看了看木碗里的分量,这才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牛大力怕她噎着,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眼神温柔极了。  他手上的动作,眼睛的神情,和他狰狞的面孔并不相配,看起来却又该死的诡异和谐。  余斯年在一旁看了两人之间的动作,撇了撇嘴,小声讽刺了一句:“矫情!”  牛大力淡淡看他一眼,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余斯年收到牛大力的警告,也不胆怯,挑衅地回看他一眼,到底没有再出言讽刺,转过身体,拿背对着他们两人,拿起自己那一份狼吞虎咽起来。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那句“矫情”的讽刺话语里带着掩饰不了的羡慕。  这样的乱世,人吃人也是常态,大家心底的那点儿子温情和良知早就被乱世的苦痛、折磨给消磨殆尽了,谁还会有一颗真心留下愿意为别人付出?  萧婵嬅和牛大力是这乱世里的两个奇葩,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两个人扭成一股绳合力抗外,内里又是彼此信任和体贴,这种为了彼此的真情流露,简直不要太虐狗!  说白了,余斯年就是羡慕嫉妒恨!  大家都活得比狗还要惨烈,凭什么萧婵嬅和牛大力还要抱在一起虐狗!  余斯年决定眼不见心不烦,背转过身子不理这一对虐狗的男女。  三人分成两拨,各自拿着自己那一份埋头猛吃。  这可是他们近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大餐,完全可以用风卷残云四个字来形容。  吃完后,牛大力自发起身收拾残局,萧婵嬅给他做帮手。  余斯年耍小聪明,把自己的餐具也悄悄放到牛大力他们一起,结果牛大力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给他扔了出去,餐具摔在地上发出“兵兵乓乓”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  咦?  好好听的声音……  萧婵嬅好奇地望过去,只看见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在地上滚了几下,滚到一处杂草堆里,被杂草遮挡在了下面,看不清具体相貌。  这是什么材质做的餐具,为什么声音如此清脆悦耳?  萧婵嬅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不自觉起身去捡起那个看起来黑黢黢的餐具。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萧婵嬅把那个黑黢黢、似碗非碗的餐具拿在手上,心脏一次比一次跳得更快,这种感觉有点儿像心脏病突发时心脉猛烈跳动。  “还给我!”  手里的餐具被余斯年抢走,萧婵嬅忽然产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遗憾感。  “你们好生无礼,不洗就算了,干嘛要给我扔了,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余斯年先声夺人道。  萧婵嬅被余斯年猛地一推,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幸好牛大力及时拉住了她。  萧婵嬅失魂落魄地看着余斯年手里的餐具,好像傻了一样。  牛大力本就不喜欢余斯年,他现在又是这番作为,当即变了脸色,看向余斯年的眼神凌厉万分。  可是。  在解决余斯年之前,牛大力更关心萧婵嬅的安慰。  “花花,花花……怎么了?”  萧婵嬅听到声音茫然地抬起头。  萧婵嬅觉得有些头疼,可又不想让牛大力担心,她恍惚地对牛大力笑了笑,摇头说道:“我没事……”  目光都已经涣散呆滞了,怎么会没事!  在牛大力心里,萧婵嬅是娇弱需要保护的对象,余斯年刚才的动作肯定吓到了她!  牛大力心里的火苗“腾”一声,燃烧成了熊熊烈火。  牛大力先扶着萧婵嬅坐好,然后转身对向余斯年。  “你,你……你想要干什么!”  余斯年似乎被吴大宗目光里的怒火震到了,他往后退了两步。  “你欺负花花!”  牛大力陈述事实。  余斯年觉得牛大力简直不可理喻。  “我没有!我只是拿回我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你推她了!”  所以她才会被吓到。  余斯年探头看了坐在地上愣愣地萧婵嬅一眼,刚才的坚定变得犹豫。  看起来是没之前有灵性了,不会真的是被他给吓到了吧……  我擦!  余斯年内心是崩溃的。  他不过就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啊!  至于吗?  “我只是轻轻地碰了她一下,那力气很小,根本不至于让她受到惊吓……”  余斯年试图和牛大力讲道理,可惜牛大力并不肯听。  牛大力的思维模式很简单。  余斯年欺负了萧婵嬅,他就该死!  牛大力一个拳头挥上去,余斯年躲闪不及被他打在脸上。  “哎哟!”  余斯年哀叫一声连连退后。
  萧婵嬅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就看见牛大力又和余斯年打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干嘛打架?  在萧婵嬅看来,牛大力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他和余斯年动手,肯定是余斯年不对!  人都有护短心里,萧婵嬅也不例外。  尽管她还不清楚两人打架的原因,心里已经认定了余斯年的不是。  这个余斯年果然不是好人,才和他们相遇短短时间,就已经发生了两次冲突,看来往后还是要远着他些。  打架方面,萧婵嬅帮不了牛大力,只能尽量保护好自己不给牛大力添乱。  萧婵嬅左右张望,迅速判断好四周的地形地貌,果断下决定躲到一颗大树后面。  因为大旱,大树长时间缺水已经枯萎,但它干枯粗壮的树身还在,萧婵嬅身量小,躲在后面正好可以将自己遮挡住,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  萧婵嬅跑过去躲起来,临跑前还不忘把她和牛大力的家当都带上,这些家当都是牛大力用命换回来的,不能丢。  萧婵嬅在枯树身后藏好,小心翼翼探出头来关注牛大力那边的战况。  在长期观摩牛大力抢食打架的过程中,萧婵嬅已经学会了如何快速判断双方实力情况。  萧婵嬅始终坚持的作战理念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生命高于一切,一切为了活下去而做的缩头乌龟皆不可耻!  但是牛大力和萧婵嬅不一样,他更正直,更喜欢用蛮力逞强到最后,也不喜欢被称之为“缩头乌龟”。  萧婵嬅自然不会允许牛大力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在对牛大力长时间洗脑劝说皆不成功之后,萧婵嬅认真总结反思,决定采用怀柔战术。  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萧婵嬅又一次洗脑劝说不成功后,便撒娇搂着牛大力的胳膊面带忧愁十分难过地说道:“我知道大力哥是很厉害,是英雄,可是我会为你担心啊!我会担心你是不是受伤,是不是流血,会不会疼!你每一次和别人抢食打架我都胆战心惊,万一……你要是有个万一,我该怎么办?”然后靠在牛大力怀里,捂脸低声抽泣,声音里透着绝望,“大力哥,我只有你了……”  很显然,牛大力是个单纯的少年,他更喜欢吃软不吃硬。  萧婵嬅忽然落泪惊慌了牛大力。  牛大力手足无措地搂着掩面哭泣的萧婵嬅,早就忘记了自己坚持不做“缩头乌龟”的初衷,只一个劲儿对她承诺表示道:“花花,你别哭,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萧婵嬅断断续续哭泣的声音,让牛大力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牛大力可以在面对强大敌人时面不改色,可以顶住敌人狠厉的拳头,可以扛起苦痛生活的艰辛,却无法、也不愿意看到萧婵嬅在他面前伤心落泪哭泣。  萧婵嬅小小一滴眼泪,仿佛是他生命里不可承受之重。  花花是他在阿旺村神庙铁塔神像前发誓要照顾、爱护一生一世的小妻子,铁塔神像见证了他们彼此的承诺,一生一世,永不相弃。  若说萧婵嬅一开始的伤心是因为怀柔战术伪装出来的,可当她靠在牛大力怀里说出“大力哥,我只有你了”的时候,她是真的伤心了,那种被全世界遗忘、有家不能回、乱世中拼命挣扎求生禹禹独行的悲伤感全部涌上心头。  萧婵嬅悲从中来,抱着牛大力的胳膊放声大哭。  “哇……”  萧婵嬅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十分没有形象,但她不在乎,哭泣还不忘保持形象就不是真伤心。  萧婵嬅哭得越伤心,牛大力越心疼,根本就不会在意萧婵嬅糊了他半个手臂、半边胸膛的眼泪和鼻涕。  “花花乖乖,花花不哭,花花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吗?”  牛大力实在嘴拙,安慰人的话,反反复复就这么一两句,朴质的让人心疼。  萧婵嬅一场放肆的哭泣,不仅哭自己,也哭牛大力。  这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放在和平时代,最多也就是个初中生,可他却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挑起了两人生存的重担,他心里喜欢的、疼爱的从来都只是婵婵,而她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小偷,偷到的幸福和快乐是不会长远的……  万一……万一有一天牛大力发现了她是个偷了婵婵身体的小偷怎么办?  这样的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萧婵嬅脑海里了,可是她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恐慌过。  也许是悲伤的情绪加重了她恐慌的心态,她害怕失去牛大力!  萧婵嬅用力的抱紧牛大力,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想要以此证明牛大力是属于她的。  不会的,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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