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汉奸还是王大锤打入狼族做卧底敌人内部的卧底

《旗袍》《借枪》荧屏热播
谍战剧穿上了时尚外衣
作者:范开云
  记者 范开云《旗袍》、《风语》的热潮还没有过去,《借枪》、《风声传奇》、《谍战群英会》成为北京、浙江、东方卫视等众多卫视的重点推介大戏,《风语》也开始如火如荼地二轮播放。一时间,荧屏劲刮谍战风。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最近热播的谍战剧都玩起了新花样,穿上了时尚、人性、荒诞的外衣。荒诞外衣:《借枪》  由《潜伏》原班人马打造的《借枪》中,姜伟把大众情人“宋思明”打造成史上最差钱的地下工作者雄阔海。  兜里只有七分钱,没有钱买米下锅,为了给女儿交1块钱的学费不惜和上级讨价还价,为了不交房租和房东斗智斗勇,谍战人员雄阔海不再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地下工作者,而是一个被生活压迫到走投无路的小人物。  此外,本剧的荒诞之一还在于,节奏之缓慢到了让人费解的程度,但导演姜伟宣称:“我要的就不是方方正正的谍战剧。”人性外衣:《锄奸》  在《风语》中,郭晓冬的表演充满了争议,为了表现陈家鹄的痛苦,他夸张式的表演差点让他戴上新一代“咆哮教主”的帽子。而剧中,陈家鹄与日本妻子情深意重的戏份太多,也拖没了观众的耐心,不少观众表示,他们都是冲着紧张刺激的剧情来的,对拖沓的感情戏并没有太多好感。  而在热播的《锄奸》中,导演已经摒弃了男女小爱,直接进入大爱的感情世界。担任锄奸的弟弟遭遇当汉奸的哥哥,兄弟情义如何演绎?爱情矛盾如何体现?多层面的情感交融,狠狠地让观众体会了一把人性的碰撞。时尚外衣:《旗袍》  虽然一直很忌讳被称为电视剧版的《色,戒》,但《旗袍》还是带给人一股意乱情迷的遐想。女卧底打入敌人内部,化身时尚达人,以每集换两件旗袍的频率展示迷人身姿,勾引特务,连代号都是“旗袍”。在众多谍战剧中,该剧带来的视觉盛宴算是独辟蹊径。除了王志文老辣的演技外,最大的看点就是这些精致的旗袍。只可惜,身着旗袍的马苏,用亦舒的话来形容就是“美则美矣,但没有灵魂”。  曾经执导过谍战剧的业内人士表示,谍战剧一哄而上也是由市场决定的。《潜伏》、《黎明之前》等谍战剧的高收视率,让很多投资方哄抢谍战剧市场。  但是对于许多谍战剧寻求突破、添加不同外衣的做法,这位业内人士表示忧虑。他直接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噱头”,“这样其实是对市场的一种妥协,很简单,就是为了博得眼球,赢得最多观众。”  在他看来,《旗袍》这样的作品其实做得很用心,在灯光、场景布置、演员表演方面都不错,但为了照顾年轻观众,损害了逻辑的严谨性和历史的真实性。史上最彪悍卧底:为了打入敌人内部,我陪吃陪喝胖成了300斤…
说到卧底特工,人们会想到几十年忠于女王,风流倜傥、身手矫健的007。
也有人会联想到《无间道》里,说着“其实我是一个警察”的梁朝伟。
(图源:电影《无间道》)
反正,各种黑帮犯罪组织的卧底特工们,在各种影视剧里,几乎都是颜值高、身材好、充满魅力的大!帅!哥!
(图源:电影《无间道》)
卧底们出生入死,深入敌人内部,获取情报、瓦解组织,常年担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工作压力,只为守护人民的安全。
但是!在真实生活里,卧底这个角色可真的没那么光鲜亮丽。有时候,长太帅,反而容易先出局领便当。
美国就有这样一位,和电影里帅到飞起的卧底们完全相反的FBI卧底警察。
他,是一个身高193厘米,体重272斤,一脸横肉胖成球,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超级大汉…
(图源:cbsnews)
别看他胖成这样,这位哥可是FBI历史上最成功的卧底,做到的最高职位,是纽约知名意大利黑帮的二把手,并且亲自把老大送进了局子。
(图源:cbsnews)
接受采访时这位胖萌萌的卧底警察说:“为了深入敌人内部,我每天都陪着意大利黑帮的老大们吃啊吃啊吃,胖了80几斤!!!”
(图源:cbsnews)
用陪吃来深入敌区?!简直厉害2333…不过,吃这么胖,算不算“工伤”?
Joaquin Garcia,卧底名“Jack杰克”,1952年在古巴出生,9岁的时候和爸妈移民美国,从小就是个壮实魁梧的彪汉子。
(图源:NYPost)
高中毕业的时候,杰克收到了体育生奖学金,以橄榄球运动员的身份被大学录取。1980年,大学毕业后他通过了FBI的考试,正式成了负责美国东部几个州的特工。
(图源:MobMuseum.org)
杰克进FBI不到两年,就显示出了他过人的能力。简单地说:“哥们儿演什么像什么!”天生就是当卧底的料。
杰克胖胖的身材,加上他的古巴背景,会说西班牙语,几个因素加在一起,反而成为了让黑帮们对他心服口服的特点。“大佬都得这么胖啊?!我们服气!”
这位胖警官对自己的“演技”也有很高的要求,他说:“我这人儿,就喜欢把场面搞很大,Think big,be big。越高调,人家越不容易怀疑你,更何况,你看看我这身肉。”
(图源:cbsnews)
不过,杰克的演技也是在各种险象环生的卧底生活中,慢慢磨练出来的。其中最著名的卧底经历,就是他深入纽约的意大利Gambino黑帮家族,取得大佬的信任,最后被推举成二把手的经历。
(图源:wikipedia/GambinoCrimeFamily)
要知道,杰克是古巴人,他成功深入的黑帮,是意大利人的。为此他学习了各种意大利手势、方言、俚语、意大利式的美国发音,深处虎穴后,完全没被人怀疑过。
(图源:NYPost)
Gambino家族是纽约的五大黑帮家族之一,1910年起就长期盘踞在纽约东部,放高利贷、赌博、洗钱、开展色情业等等,对当地的治安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图源:wikipedia/GambinoCrimeFamily)
1986年,他们的大佬John Gotti入狱后,仍然操纵着家族,让整个黑帮家族陷入了争斗,一直到2000年以后,都时不时爆发火拼。
(图源:wikipedia/GambinoCrimeFamily)
2002年,为了瓦解这个组织,FBI派出了杰克,人设为迈阿密来的,西西里籍贯的珠宝盗窃犯和毒贩。
杰克留着意大利式的鬓角长发,西装革履还戴这礼帽,整个人就是一副意大利人,参杂了点儿迈阿密拉丁风的大佬范儿。
(图源:wikipedia/ Joaquin ‘Jack’ Garcia)
不但如此,他还开着跑车、戴着劳力士手表和大钻戒,脖子上挂着意大利黑帮的标配:十字架项链。“那两年,我每天身上都带着FBI发给我的现金,吃饭都是我结账。”
除了摆阔拗造型,杰克的聪明智慧也用到了他的人设塑造上。
“我是个大汉子,走进房间肯定每个人都会想,这胖子谁啊?所以我总是表现地特别开朗、平易近人。人们都觉得胖子都好说话、耿直、多金、暖,你说是不是?”
(图源:CBS)
就这样,爱买单、人设暖、出手阔气的杰克,一步步地接触到了黑帮大佬们,取得了其中一位名叫Gregory DePalma大佬的信任。
左上角为大佬Gregory
(图源:wikipedia/GambinoCrimeFamily)
这位大佬是纽约几家大戏院背后的老板,除了经济诈骗,还做着敲诈勒索、开妓院的勾当,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身边常年跟着带枪的侍卫。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杰克和FBI设下了不少“苦肉计”。因为人设是珠宝盗窃犯,杰克向大佬献了不少“好货”,一次次甜头后,大佬渐渐放下了警惕,开始带着他到处走。
(图源:Facebook Joaquin ‘Jack’ Garcia)
为了获得关键的证据,杰克2002年深入黑帮的时候,连续三年,几乎每一次和黑帮成员以及大佬见面时,都在西装下面藏了窃听器。
(图源:Facebook Joaquin ‘Jack’ Garcia)
也得益于他胖胖的身材,衣服比较大件,很好的帮他隐藏了窃听器。胖,可以说是有苦也有甜了。
2005年,积累快三年的证据,杰克和FBI决定是时候收网。3月9日,警方突袭了Gambino黑帮的老巢,逮捕了包括大佬在内的33名核心成员。
(图源:wikipedia/GambinoCrimeFamily)
这时的杰克,已经被大佬推举成了帮里的二把手。他可能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被一个祖籍古巴的“假意大利人”骗了整整三年。
也因为这次杰出的卧底行动,杰克在法院出庭作证曝光后,成了媒体追逐的对象。他的勇敢和睿智,还有憨厚的性格,为他赢得了不少赞誉。
(图源:CBS)
除了演意大利黑帮大佬,他还演过哥伦比亚和墨西哥的毒贩,也扮过从事洗钱、戴着大金链子的地下钱庄老板,有几次还演过走私物资的运输犯。
(图源:CBS)
经他手的案子,几乎没有失败过。从各大城市的警局腐败,到国际性的恐怖主义案例,他都是破获案件的重要功臣。
(图源:Mob Museum.org)
26年职业生涯里,杰克有24年的时间都在做卧底,扮过100多次各式各样的罪犯角色,可以说是FBI里的绝对影帝了。
2008年,杰克出了自传,详述了自己的卧底生涯,宣布了退休。如今,已经65岁的他,也没闲着,创立了一个动物保护机构,专门打击追讨那些虐待动物的人。
(图源:CBS)
胖汉柔情,真是棒棒啊!
http://nypost.com//former-fbi-agent-goes-from-busting-mobsters-to-tracking-animal-abusers/
https://lasvegassun.com/blogs/kats-report/2012/sep/18/undercover-over--top-s-ex-fbi-agent-jack-garcia/
http://www.nydailynews.com/news/crime/g-man-wiseguy-fbi-agent-mob-story-full-graveyard-humor-article-1.300512
https://www.cbsnews.com/news/60-minutes-fbi-wiseguy-fooled-the-mob/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aqu%C3%ADn_%22Jack%22_Garc%C3%ADa#cite_not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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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为什么能突破长江,迅速完成任京沪杭作战任务,把我们预计的时间缩短一半?”其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有江南地下党、游击队配合了渡江作战”和“群众支援”。
——原渡江战役总前委书记 ***
  怎么这样倒霉?钟淑鲜差点把肠子悔成三截,早知惹出这样的麻烦,别说总统府,皇帝金銮殿也不看!
都怪丈夫把它吹得像花一样:说曹雪芹祖先在这里当过官,清朝皇帝下江南这里是行宫,太平天国洪秀全把这里当天王府,林则徐、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黄兴、孙中山……呀,那么些古今名人进进出出的,还不是天上神仙府?
听得心动,吵着要来看看。有机会回贵州,那可是向苗族姐妹吹嘘的资本!就是不去老家,到首都见了大世面,回芜湖家中,在大姑子面前也多几分话题。
南京是个大火炉,在1946年的7月里熊熊燃烧,抗战胜利后的国民政府“还都”,更给这里火上加油。
钟淑鲜来了三天,小旅馆如蒸笼一样,还不如出去散心哩。中山陵去了,山高坡陡但有凉风,灵谷寺也去了,屋深殿大也很幽静。今天出来感觉太热:太阳如火,空气滚烫,人们都躲在家里,似乎一出门就会变成熟肉。只有他们这对外地人要逛街:力化说那里没有人走路,非要喊辆三轮。钟淑鲜要看风景,非要把车篷降下,好在一路树阴笼罩,车行有风,也还凉快。
果然,国府路上人迹罕至,甩颗手榴弹也炸不倒人。远远望见那巍峨屹立的大门楼了,静寂肃穆、气势森严。三个大门洞只有当中打开,门顶上青天白日的旗帜无精打采地垂着,四名国军站岗,个个汗流浃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苍蝇叮在鼻子上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每人都端着一支美制冲锋枪,似乎随时要向行路人发射。
这阵势,钟淑鲜怯了场:“不能进去看吗?”
张力化笑了:“这又不是免费公园,我们进去也要证件的。”
“你在哪栋楼上班?”钟淑鲜从门洞看进去,想象着丈夫上班的地方一定富丽堂皇。
丈夫笑了:“国防部不在这里办公。”
妻子上当了,粉拳擂在他肩膀上:“以为能带我进你办公室看看的,原来骗我?!”
“我那不是……”力化没说完,侧目见站岗的士兵虎视眈眈地打量着这边,赶紧催车夫蹬快点。
三轮从门前还没完全驶过,士兵全都举起右手敬礼:从国府大门里开出一辆吉普车,坐在车里的,是国防部预备干部管训处处长苏魁,刚汇报完工作出来。
驾车的周副官正视前方,恰好与三轮车上扬起的胳膊相对,湖南色旗袍的短袖只包裹了胳膊上一小截,其余部分雪藕一般耀眼。仅看侧面,就把他迷住了,方向盘一晃,吉普车颤了一下。
“什么情况?”处长身子前探。
“那女人……真漂亮!”依仗自己是处长夫人侄儿,处长惧内,副官说话从来没有顾忌。
“就知道看女人!”处长是个睡觉都睁着只眼睛的人,立刻发现了新目标,“张力化?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不是请病假了?”
“是的,他要回家,我没批准。据反映,这几天也没在宿舍住,还以为他偷偷跑回家了……盯上!”
盯梢美女?副官精神百倍,机灵地顺手向右打了方向盘,车子风快地拐弯,似乎与那车背道而驰,可只绕半圈,就不近不远地尾随其后了。
钟淑鲜依然兴致勃勃:“力化,美式装备的政府,机关怎么搬到古色古香的地方来了?明明挂着国民政府牌子,怎么又叫总统府?”
“辛亥革命后,孙中山的临时大总统府……”张力化没说完,笔直的腰板突然瘫软,身子靠到三轮车后背上,轻声对妻子说,“别往后看,有人跟踪!”
钟淑鲜一哆嗦,勃勃兴致如被冷水浇灭,身子恨不得缩成一团:“谁……为……为什么……”
“我的上司,才从政府出来,撞上我们了。”
“这……这怎么办?”
“你陪我看病,现在回旅店休息,没什么。”张力化靠到车背上闭目养神。
小车窗子开着,但车速慢,进不了风,前面车慢吞吞的,跟着它蜗牛似地溜达半天,周副官车穿着皮鞋的双脚闷在车头里,汗水把内衣裤都浸透了,心里咒骂:张力化个鬼东西,怎么还不停下来?
钟三轮终于拐进一家旅馆的大院。周副官不敢怠慢,下车进了院子,探头看了一阵,很快就回到大街上来报告:“处座,就是人事科长张力化。他被一个女人扶上二楼去了。那可真是个绝色女子!难怪几天没上班,原来在这里金屋藏娇?!”
周副官眉飞色舞,口水差点喷到上司的脸上。处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说有事,要他明天回处里上班。”
周副官又进去,在掌柜处问了房间号码,走到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前,门关着,正要敲,门开了,那个美貌的女人端个脸盆出来,惊讶地问:“先生您找谁?”
近前一看,这女人更漂亮:一袭藕色碎花短袖旗袍,勾勒出凹凸分明的苗条身材,眉目少见的清丽,口音脆脆的,不像本地音……周副官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柔声问:“张先生住这里吗?”
女人彬彬有礼:“您找我丈夫张力化啊?里面请!我马上来。”
说着,她把门推开来,袅袅地往楼下走去。周副官目送她下楼,这才转身进门,见张力化在床上躺着,哈哈一笑:“张兄,几天没见,躲到这里享清福了?!”
张力化双眉紧锁,满头大汗,挣扎着要坐起,又无力地躺下,一脸痛苦:“周副官……兄弟我……实在……坐不起来……”
“怎么了?”
“旧伤……发作了……”
“是吗?”副官将信将疑,“还到大街小巷兜风?”
“……是……去看病的……”
“嘿,我就在你后面,怎么不叫我送你?”
“……你……你一直跟踪我?”
处长躲在车里,一定不想让人知道,周副官干脆担当下来:“还以为你把哪个大员老婆拐了,我来拿个现行的,呵呵。”
力化苦笑着说:“哼……接收钱财和女人,我们这号人够格吗?”
周副官连忙岔开:“这么漂亮的女人,哪找的?”
听他说得轻薄,力化不快:“贱内知道我生病了……特意从芜湖家中赶来……照顾我几天……”
“你老婆?张科长真是艳福不浅呀,如此国色,城里也找不到几个吧?”副官是个色鬼,说起女人就滔滔不绝,“他妈的,南京美女都被日本人屠杀光了,尊夫人一定不是这里人。”
“远征缅甸到贵州铜仁时,当地名士为我作的媒……苗家女子……叫钟淑鲜。”
“苗女?稀罕。”副官惊讶地说。
力化正色道:“贱内……虽然出生书香门第……也有些学历,但毕竟出生于……山野夷蛮之地……小家碧玉……怎么能,与大城市贵族名媛比?”
即使在大城市,美丽而有文化有教养的女子也不多,少数民族更稀罕了,周副官转为羡慕:“难得难得,老兄好福气……”
他喋喋不休扰人清静,力化继续推起太极:“打探贱内出处……是不是,想托她……为你找个南国佳丽?”
“张兄笑话我!在下是关心你……什么病?”
力化又唉声叹气了:“长沙会战时……该死的日本鬼子,把老子腹部打烂……肠子都流出来了,这以后,三天两头犯病,疼死人了……”
“我知道,张科长是抗日英雄!”周副官嘴里说着,就向床边走来,“我看看伤势如何?”
“长官,且慢!”力化妻子不失时机地进来了,端着一盆热水,直接放到丈夫身边的草席上,“这一身臭汗,难闻死了,给他擦把身子行吗?”
妻子给丈夫擦身,副官只好退后,乘机到门口透透风,嘴里唠叨着:“好贤惠的妻子!老兄,哪一世修来的福啊!”
钟淑鲜见他背对门里了,弯腰给丈夫擦去满头汗水,迅速抽出脸盆下被热水烫软的膏药,掀起丈夫衣襟,看见右腹下陷的伤口一惊:怎么真有些红肿?
见她突然怔住,力化食指捣了一下她的手腕,纤细的兰花指抖了一下,拿的膏药飞快盖在伤口上。接着又搓了毛巾,把他前胸后背擦了一遍,这才直起腰,端了脸盆往外走:“看这水脏的,能肥田了!”
副官盯着那张盈盈笑脸,看得心猿意马,等她背影消失,想起处长的交代,依然走到床边,要掀张力化的衣襟看:“伤势如何?”
妻子真是聪明伶俐,哪来的膏药?乘擦身机会贴上,才不怕他查看哩。力化干脆掀开衣服,膏药还有点烫,索性一把扯开它,面部配合默契,五官立即拥挤到一起,有气无力地哼道:“唉、唉……你看看……南京还是首都啊,都是庸医!就弄这黑鸡屎糊弄人……”
他揭开的地方碗口大一片,黑不黑红不红的膏药泥掩盖了肤色,没药的地方也红红的,当中凹下去一个小坑,被药膏糊涂填着,似乎深不可测,散发出苦涩的气味,似乎旧伤腥臭,他赶紧后退一步:“哪里看的?”
“路上一个老头给我们带路,在小巷里……边上还有菜地……”
这怎么查?副官就汤下面:“嗯,伤势不轻,处长还叫你去处里上班……得,我给你请假吧!”
“啊?等好了请你喝酒………”说着力化就要起来。
副官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别动,到时候,嫂子可要给我敬酒啊。”
苏处长车在街边等着,听副官汇报后并不满足:“去把三轮车夫逮来问问!”
“早从后门走了。”
“蠢货!”处长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回去!”
副官有点委屈:“姓张的是为抗日受的伤,又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天子门生,抗日英雄……”
“你懂个屁!戡乱时期,杜绝动摇,他十分可疑!”
“可疑?”副官发动了汽车,还是回头问。
“学着点,你!”处长训他像训孙子,“疑点有三:一、有人举报他看过《挺进报》;二,国民政府上下,有几人像他这样清明?”
“怎么了?挺好个人!”
“就是太好了!吃喝嫖赌一样不来,烟酒茶都没嗜好!简直就是共匪洁身自好的模样;三,他家在芜湖,那里可是皖南门户、新四军老巢、共党游击队根据地、地下党的活动区域……现在,正是蒋总裁动员全党全国上下一致**戡乱时期,他居然消极抵触,闹着要请假回家……”
见处长脸阴沉着,周副官不敢多说,只是低声嘟嚕着:“人家不是生病么?再说,要有那么漂亮的老婆,我也不……”
他思想跑马,方向盘也松懈了,车子一晃,差点撞电线杆上。处长吓出一身冷汗,刚想开口骂他,一想,这家伙虽好色多话,但好歹是亲戚,既是副官,还兼着司机,自己命可握在他的手里!只是拍了他一掌:“小心开车!”
“下午,给省保密局唐玉昆发个电报,他坐镇芜湖,让他严密监视张力化家。”
“直接给唐局长打电话不省事?”副官问。
“我周围都是黄埔生,提防着点。”处长又冷笑了一下,“让唐局长有案可稽,也免得张力化真出了问题,反怪是我手下人。”
“唐局长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告诉他,芜湖陡岗正街12号。”处长小眼睛在镜片后闪着狡诘的凶光,“另外,散布张力化生病的消息,动员大家去探病。”
“嗯!”副官明白处座的意思,“说他有个漂亮的苗族老婆,那些家伙跑得比风快,去的人多,也是对他的监视。”
处长嘴角一咧,算是笑了。
淑鲜在楼角偷偷望去,见吉普车里两只镜片在窗口闪光,知道有人,副官发动小车走了,她才出门买了两碗凉面,端回来两人吃。不放心外面要关门,丈夫摇头,说来人才看得清楚。她只好走近床轻声问:“旧伤周围真发红哩,发炎了?”
“苦肉计,自己拧的。”力化跟着问,“哪来的膏药?”
“你不是要装病吗?三轮车经过药房时,看见吊着一串,顺手扯片放提包里了……”
“哈,我老婆干特工可是块好料!”
女人心疼,就要揭膏药,说贴着热。力化说不能揭,他们一定还要来人监督。
淑鲜拍拍胸口,惊魂未定:“都怪我,要看什么国民政府,给你找麻烦了。”
力化这才从床上下来吃面,安慰地对她说:“与你无关,他们早就怀疑我了。”
“怀疑你什么?”
“因为反内战,怀疑我通共产党。”
她惊吓地张大嘴,又立刻捂住:“这罪名可大了!我们走吧。”
力化愁眉结成两个疙瘩:“怎么走?”
妻子知道,丈夫是考取清华大学的高才生,家交不起30块大洋的学费,日本人打来,一家人到了汉口,在黄埔军校任教的姑父再三动员下,他才考的军校。于是说:“你当初要考不上,不就没今天烦恼了吗?”
“你以为我想考?”丈夫不痛快,丢给她两颗卫生球,“头次考试就在考场睡觉,一个字没写,得了零分。我想考的是抗日军政大学,可惜他们撤离了,无路可走了,只有回头再考……”
“我知道你能,居然考了第一,上了黄埔军校十四期。”淑鲜给他扇凉,半真半假地说,“想不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只恨日本鬼子……”力化吃完面条,正接过扇子要给妻子扇,突然又把扇子塞给她,就势往床上一倒,“有人上楼!”
没人来,是隔壁的,她松了口气:“真是草木皆兵!”
力化苦笑了,“我们没安静日子过了。”
果然,从下午开始,“探病”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夫妻二人烦不胜烦。晚饭后,房间里只剩小夫妻俩,张力化搂着淑鲜疲惫的肩深感歉意:“淑鲜,本想让你来大城市看看的,连国民政府都没进去看一下,却惹了一身腥,实在对你不起……”
淑鲜勉强笑道:“是我给你带麻烦了,怎么说对不起我?现在真有点倦,想躺着歇会。”
张力化正起身来要去关门,才下床,又赶紧缩回了脚,低声说:“淑鲜,真来人了。”
刚躺下,一个军人急冲冲进屋:“哥,你真病了?”
原来是妹夫阮相庭——张力化手下科员,上周,还是张力化叫他找的这家旅馆,只说想清静几天。今天下午,国防部里就传得沸沸扬扬,说张力化老伤复发,把老婆叫来照顾了。见大家赶集似的要来,为便于说话,只好乘吃晚饭的时候来探望。
“心病而已。懒听他们的**动员,只有装病啰!”见妹夫来了,张力化露出笑容,“说了怕你难过,我叫你嫂子来南京玩了。”
阮相庭转身,才看见钟淑鲜笑盈盈地站在一角,便问家中老人是否好。
钟淑鲜问:“你也不问问德珍?”
“老夫老妻了,不要问的。”做妹夫的讪笑着。
钟淑鲜说:“你不问也要告诉你,爸爸与奶奶都好,妹妹也很好,什么时候,你也带她来南京玩玩?”
阮相庭说:“有什么玩头?我们都想回家,就是请不动假。”
“相庭,你来得好,正有急事找你……”张力化说着,写了一个号码递给他,“你马上到电话局去,给我老同学刘和平打个电话。”
“江心洲驻防的那个营长?”阮相庭有点为难,“只怕他不认识我。”
“电话都受监听,你也不能暴露身份,只对他说‘德钦让你到他家看看,担心祖母病重,要家人发个电报来。’”
话刚落音,突然他躺下来,跟着周副官就带来个军官,白色短袖衬衫没一丝皱纹,菜色军裤笔挺,皮鞋黑得发亮,身子挺得笔直。瘦小的个子瘦长的脸,全身上下像被剔了肉的骨架子,连鼻子似乎也被削尖了,上面架着一副金边小眼镜,还得用银链栓吊着。
阮相庭立即站正:“苏处长好!”
军人一愣,老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你是张力化科室的?”
周副官出面解释:“他俩是郎舅。”
张力化做个要下床的架式:“处座,烦您来看望,卑职消受不起……”
来者不善,正是昨天跟踪张力化的管训处处长苏魁,他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床上人:“老弟为国负伤,繁冗礼节就免了吧。你也没告诉我生病了,可不要怪我来迟了啊。”
阮相庭把椅子端来给他坐:“处长,听说嫂子来了,我还说带她去看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哩,没想到哥哥病了……”
淑鲜端上三杯茶,处长瞥了一眼这美丽的女人,笑道:“力化,把夫人接来南京不玩玩,却放在这小店伺候你,实在对不起人呀。”
张力化苦笑道:“在下惭愧,本来,向您请假,就因为贱内第一次到南京,想陪她玩的,没好意思明说,谁知……我这老伤不争气……”
“有事就跟我说一声嘛,周副官你也熟悉,为人十分忠厚的,不如叫他开车,带弟妹逛逛京城夜景如何?金陵虽不比西南美景,但秦淮河夫子庙还是有那么点看头的。”
“啊,不必了,看不看无所谓,力化身体又不好……”钟淑鲜推辞着。
“恭敬不如从命,妹夫也说带她出去看看的。”张力化对妻子使了个眼色,道:“麻烦处座和周副官了!”
“三个人一起去吧,也免得张老弟不放心哈。”处长笑道。
阮相庭提出要求:“哥,我明天要上班,就不回你这里了。”
处长首肯,又吩咐副官:“游完了,你把力化妹夫送回去,再把张夫人带回来接我吧。”
副官面孔多云转晴,领着淑鲜、阮相庭下楼了。
处长这才关上房门,转头笑道:“老弟,恭喜你啊!我已经给你申报上校军衔,只等你伤愈上班,上头就能发表了!”
“多谢处座栽培!”力化欠身,接着按住伤口,皱眉扁嘴,“我这伤……好汉就怕病来磨呀……”
处长又作了个下按手势:“赶紧躺下,快养好伤,继续为党国效力!”
力化笑笑,安稳地躺倒。
“你几日没去机关,有的情况不了解。我给你传达一下总裁训示……”说到这里,处长突然起立,“近来,共匪一再挑衅中央,破坏和平,已经到了和他们算总账的时候了。总裁希望我们精诚团结,三个月之内消灭共匪!”
“啊?上面的决心很大呀!”
“是的,所以,要尽快把伤治好。明天带你到大医院看病!”
力化一惊:“不必不必,怎能劳动处座?”
“让周副官陪你去,他开车,方便。”
力化急了:“今天上午才看的。”
处长小眼睛眨了几下,连连摇头道:“偏街僻巷土医生,能看什么病?你是党国栋梁,不能有一点闪失!”
检查是真,治疗是假,力化虚与委蛇:“卑职区区小伤,怎劳处座如此费心?我自己去吧,护送实在没必要的……”
处长板脸道:“还请老弟服从安排。到大医院检查一下,有个结论更便于治疗吧。”
再推辞恐怕有麻烦,力化只得答应,嘴里喊着“那就多谢处座了”,干脆摇着扇子打哈哈,处长随便说什么都附和。
终于盼到妻子回来,一个人进门,手里却提了两个小包,他心里更不快:这些东西来历可疑呀……
淑鲜根本不看丈夫,只对处长说话:“是不是打断二位长官商议国事了?”
处长一脸假笑,连说“哪里哪里,玩得愉快吗?”
“感谢处长美意!”淑鲜一笑,把手里提的两包东西送到处长面前,“初来乍到,匆忙间也没带地方特产给处长,实在抱歉……今天劳烦副官带路,买了两段丝绸,请捎给长官夫人,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处长正色道:“弟媳妇远道而来,没给你备礼物,怎能要你破费?”
“区区小礼,不成敬意,处长要不接收,就等于看不起力化了。”
张力化果然猜出了东西的来历,见妻子如此处理,十分佩服她的聪明,也帮着劝说处长接受。苏魁脸上堆出两分笑意:“弟妹实在客气,你的心意我就带回去吧。”
夫妻两人如释重负,力化也笑了:“拙荆是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也就不到处座府上骚扰了。”
苏处长只得告辞,提着东西下了楼,见副官打开车门,怒火心生,把那些物品往他身上一扔,瞪着眼睛骂了一句;“自做多情!”
副官半句话不敢多说,一路机械地打着方向盘。
淑鲜透了口气,关上门宽衣擦身:“总算轻松了,现在不会来人了吧?”
丈夫心思重重,不答,靠在床头发呆。
妻子奇怪了:“怎么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力化叹了口气,道:“淑鲜,来者不善,这姓苏的是康泽控制下的别动队头目啊。”
“康泽是谁?”
“他呀,是老蒋心腹,头号特务头子,专门监视国民党左派的。只要上了他们的黑名单,就……有点危险了。”一旦被传唤,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他们处里少了好几个军官了。可他不敢说得太露骨,担心吓着妻子。
“怎么办?乘夜逃了吧。”妻子热得涨红的脸,突然变得煞白。
“往哪逃?”
“去苗疆啊,那里没战事,我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穷点苦点都不怕……”
力化眉头紧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芜湖家中还有那么大一家人哩。国共开战,哪里不打?无法逃避的。”
“那,我们就束手就擒?”淑鲜问。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睡吧,让我想想怎么办……”
力化想不出什么办法,想到明天有人监视他看病,寒冬全身也要冒冷汗。大医院检测仪器齐备,假病能瞒过医生?但要告诉了妻子,她晚上一定不能入睡。床板如烙铁一样滚烫,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已经响起妻子轻轻的鼾声,他辗转反侧,又担心惊扰了妻子,只有轻轻坐起。
钟淑鲜还是被惊醒:“力化,你怎么不睡?”
“啊……天,太热……”
“什么事你说啊,我不给你分忧谁给你分忧?”
张力化把要去医院检查的事情说出来。钟淑鲜听说,半晌无语,但仅仅经过半天,她突然成熟了许多,眼前一会儿浮现苏处长那阴冷的目光,一会又是周副官色迷迷的笑容,她突然镇静下来,把丈夫推了一把:“你还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怕什么?他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肚子疼不疼还能看得出来?”
张力化想想也是,只要不改口,神仙难下手,看他们怎么办!
按照处长的意思,要将张力化送到部队医院找个专家检查的,周副官有私心,把他送到自己熟悉的关医生处了。
这是个出国留学回来的女大夫,接受过美国专家的培训,上校军医,内科副主任,职务技术都说得过去。副官倾慕已久,正愁没时间接近。既然熟悉,想必也不会说假话,也让张力化老婆看看,别把自己当天下第一美人了,比起人家喝过洋墨水的美人来,她可是草鸡比孔雀——差远了。
一进医院,张力化踌躇不前了,副官却迫不及待直奔内科(3)室,进门就喊:“我的关大夫啊,在下可想死您了!”
埋头看英文书的女子抬起头来,推了下眼镜,淡淡一笑:“别说那么肉麻,又想要什么好药?”
“我带好东西来了!”他从皮包里扯出昨晚买的衣料,“这是我到苏州专门给您买的丝绸,您摸摸,多柔软,多光洁……”
“看病还要送礼开后门吗?”钟淑鲜扶着丈夫进门来,一眼看见桌子上的东西正是副官巴结他的,脱口而出。
抬头看见是个美丽的少妇,大夫一把将两段丝绸拂到地下去,正色问:“是你看病?”
钟淑鲜一看就愣住了:竟然有这样的女人!皮肤雪白,鼻梁挺拔,金丝眼镜更给她增添了几分儒雅,桌子上摊开的还是本英文书。这不凡的气度,高深的学问,让自己马上有相形见拙的感觉。这样的医生傲气十足,又与周副官熟悉,还有通融的余地吗?她只朝自己瞟了一眼,那目光里的蔑视就排山倒海而来,令人只想逃遁。
丈夫马上挣脱她的手退出去了,她一惊,转身出门追丈夫:“你怎么能走?不要命了?”
“你到哪里去?”周副官正尴尬,趁机解脱出门,如抓逃犯一样冲出去逮住他后衣襟。
力化走不脱,只得喊肚子疼,躺到走廊的长椅子上闭了眼睛。
周副官推他起来进屋子,他不动。难道病发作了?只得进去叫关医生,“病人怎么倒了?请给我看看吧,他是真病还是装病?”
“这里是国防医院,可不是中统军统的机关。”关月对特务行径没有好感,更不喜欢周副官跟她套瓷,没好气地说。
“病人是我们机关的骨干,如果病情并不严重,就在你们这里治疗,如果严重了,还要给他转院。”说着就来拉她,“我的姑奶奶,您就辛苦一下吧!”
“我自己去!”关月不想与他多纠缠,拿着听诊器走出来:“什么情况?”
“大夫,您救救我丈夫吧?他可是在打日本鬼子落下的病,现在复发了,疼得要死要活的……”
大夫不理会女人的哀求,走到长椅边俯下身,见病人右掌朝上挡住面孔,伸手拿开,就如电击一般哆嗦了一下,跟着直起腰,思维似乎也僵直了,站了片刻,突如其来地问:“叫什么名字?”
“张力化,中校科长。”副官莫名其妙,“他的病……传染?”
她什么话也不说,瞥了他身边的女人一眼,转身又回到门诊室,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如冰雕一般。
“您可是留洋的内科主任,那人好歹也要作出个结论呀,否则,下官怎么回去向上司交代?”
“到鼓楼!这里没设备。”冷美人更冷了,连语言也没有四声,又戴上眼镜看起英文小说来,可每个字母都在跳跃,她看不下去了。
鼓楼医院是基督医院,是1892年由基督教会派遣的加拿大籍传教士马林创建的,技术先进又态度中立,到这查病,不仅处长放心,张力化也无话可说。
周副官找了个专家,挂号后就要进门诊室,钟淑鲜把他叫住了:“外面还有好几个候诊的人,等会吧。”
刚才关月没给他好脸色,现在把气都出在这女人身上,没好气地说:“等什么?我尽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给你丈夫看了病,我还要回去补瞌睡的!”
“我可要感谢你啊,正好没礼物带给处长夫人,你不是帮了我大忙吗?”
钟淑鲜抿着嘴乐,笑靥动人,让周副官稍微释怀,但又说:“我开着国防部的车来还要候症?也太拿我们不当回事了。”
“既然带着车,再给我帮忙一下好吗?”见他还垮着张马脸,钟淑鲜继续微笑着说,“等张力化住院,麻烦你的时间更多的,现在都不帮忙,以后还能指望吗?”
女人的微笑能融化军刀,周副官心软了。心想,昨晚把阮相庭送回国防部已经不早,有处长与她丈夫在旅馆等着,约会她去秦淮河划船是不太合适……如果,张力化要在这里住院的话,接近这个美人的机会就多了……
“什么事?张夫人吩咐吧。”
“我们还没吃早饭,肚子饿了,麻烦周副官帮我买一下好吗?”
葱根似的手指捏着几张钱币塞来,他并不推辞,也不接:“买早点的钱还是有的,门口有大饼油条。”
“听说南京的鸭油烧卖好吃,我们一直没找到……”
“我开车去中央门买,别着急。”周副官左手伸出,不舍地慢慢推开她的手,这才转身离去。
钟淑鲜见他发动了汽车才回身来,那边张力化已经冲进门诊室了。医生助手拦住他们:“请到外面等待叫号……”
张力化掏出证件亮了一下,年轻医生畏惧地后退一步,刚坐下的一个病人也看见了这张派司,国防部的军官谁惹得起?躲避瘟疫一样赶紧出去,钟淑鲜也回来了,就势关上了门,走近医生哀求:“大夫,救救我丈夫吧!”
老医生从眼镜上方打量着他们,愠怒地问:“急诊?”
“比急诊还急。”钟淑鲜说,“丈夫打日本鬼子受过伤,现在有人要陷害他,说他没病装病……”
张力化默默撩起右衣襟一角,裤腰上一支手枪赫然显出一角。老医生愤怒地取下眼镜,重重往桌子上一搁:“威胁我?”
“不,我请大夫看伤势……”看起来,这是个不畏**、刚直不阿的知识分子,张力化心中暗喜,把衣襟再撩上一些,露出那块大膏药,“长沙会战中,被日本鬼子把腹部打了个窟窿,肠子流出来也只有塞进去,再脱下自己的长裤拦腰扎上……”
说到这里,他的思想跑马了:蠕动的蛆让伤口里痒得难受,冰凉的钳子在伤口里拨动得奇疼难忍,眼镜后那双睫毛如夏日的林阴,现在依然如故吗?可惜,刚才没好好看看她……
钟淑鲜见他恍惚了,立即为他补充:“外伤好了,又患了胆石症,经常发作,腹部疼起来大汗淋漓……”
“嗯,能活过来就不错了!肠粘粘、化学药剂,都可能引发胆石症……”大夫的目光柔和起来,长叹一口气,“当年,南京也有你们这样的将士守卫就好了……”
说着他戴上眼镜,就要去揭膏药。张力化后退一步,捂住伤处,轻轻说:“等到我的号头时我再来。”
“你这样的抗日英雄,就诊应该优先的。”
钟淑鲜见大夫转变了态度,这才明说:“要等陪同的人一起来看病才行。”
“在下抗日不怕死,可是,不愿手上沾染同胞的血……”张力化坚定地说。
医生全明白了,点点头,助理医生开了门。两人再坐到门外,周副官不久把鸭油烧卖买来了。钟淑鲜说不完的客气话,连同昨晚他的花费一起给了钱,他也不客气地收下来。吃完早点,就轮到张力化看病了。
大夫面无表情地问长问短,揭开他肚子上的伤口看看,按按,又用听诊器听听,让他去透视。再回来,就说他腹部有残余弹片,接着在病历上写了几行字,字体龙飞凤舞的,一个个似乎是挣扎的病人。周副官伸长脖子、费了点眼神才认出来,诊断结论是“肠沾粘”、“胆结石”、“慢性阑尾炎”……
副官问:“大夫,这些病厉害吗?”
“当然厉害啊,这是炮弹炸伤所至,当时肠子位移,事后没有及时治疗,伤口进了水,有感染,有粘粘,化浓生蛆……后果很严重,随时有致命危险……”
“大夫真是神医!说得全对。”听张力化说过这些情况,现在周副官不得不相信,他希望张力化能住院,“我给他办住院手续去。”
“这里能治疗吗?”钟淑鲜反问。
老医生扫了副官一眼,在处方上又划拉出满满一张纸的拉丁文,然后说:“目前伤口有炎症,无法手术取出弹片,医院床位紧张,他回家静养就行了。”
张力化赶紧说:“我家附近有位名医叫李少白,医术高超,手到病除……”
“李少白?我知道,江南名医,让他保守治疗,你再找个安静的地方疗养,恢复得更快。”大夫递给他处方,“西药治标,中医治本。这只是给你暂时缓解一下病症的。下一个——”
张力化不住院,周副官很失望,只好带他们回旅馆。张力化写了张请假条,要他带去向处长汇报。处长放下心来,但一见请假条,苏魁松弛的神经又绷紧了:“怎么,他要逃跑?”
“还在旅馆里呆着哩,他想走,我说要得到您的批准才行。”
“趁大家都上班,你去搜查一下张力化住的宿舍。”
“查什么?”
“如有可疑之处,一片纸也不要放过,都给我带来!”
副官走了,处长再一次审查他的履历。从简历上看,实在找不出岔子:张力化,原名德钦,民国九年(日生于芜湖,祖籍和县。少年时曾就读于安徽公职学校机械科。半工半读数年后考入清华大学工学院,未读。民国二十八(1939)年1月毕业于中央军校十四期,留校任中央军校第十五期、第十六期、第十七期区队长。历任连长、营长、副团长、中校参谋……参加过第二、第三次长沙会战,曾身负重伤。抗战胜利后,所在第二十集团军撤编,先到青年军总监部管训处,后任国防部预备干部受训处中校人事科长……
“安徽公职学校”几个字跳了出来,处长赶紧叫人找资料来。该学校位于芜湖东门,从地名看不出什么,但它是李光炯、刘希平、朱蕴山等人创建的,他们可都是赤色人物啊,莫非张力化那时就被赤化了?不,只是说是有赤化嫌疑。但委员长一再强调“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如今在这内战动员的紧要当口,他为什么要辞职?
处长再次拿起他的请假条看,流利的钢笔字写得很简单,只是说他有病,需要回家找当地中医治疗。是否准假?他举棋不定。
周副官回来,手里拿个大报纸包,似乎出门捡了个大元宝回来,喜滋滋的:“查到了,查到了!”
苏处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查到什么线索?”
“重要材料!”副官忙递了上来。
处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大照片,还是从来没见过的一张照片,一个机灵,赶紧把照片翻过来磨正,规规矩矩放桌子上,随即站起立正:“蒋委员长!”
“这张照片可从来没登过报纸啊,这小子哪弄来的?官还没你大,位没你高,怎么委座不送照片给您?……”周副官洋洋得意地表功兼打抱不平。
“你懂个屁!”斥责副官是家常便饭,今天眼红心跳,更非平常,恨不能一脚把这小子踹出去。
他眼红,姓张的居然有此殊荣,委员长送照片给他,还在照片下面的白边上亲笔题字:
“力化老弟:
具体日期在他的视线里模糊了,总裁的签名出现在许多文件上,熟悉的字体让他眼睛出血:张力化为何平时深藏不露?莫非有特殊授命来考察我的?想到这里,苏魁吓出了一身冷汗:难怪他处世低调,不卑不亢,原来是有来头的!
想到这里忙问:“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他箱子里。”
“你去宿舍搜查……有人看见了吗?”
“没有,连苍蝇都没看见。”副官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把照片拿来干什么?”对桌子上放的照片,他如同面对一个炸药包,“什么意思?”
“我,心想可能有重要线索……”
“蠢货!废物!”他命令道,“从哪里拿来的放哪里去!绝对不能让人家看见,听见没有?”
“是!”副官有几分冤枉。
“明天送他住院去。”
“医生说中医保守治疗好。住院也不能手术,说芜湖中医好。”
“南京就没有好中医?这样与委员长亲近的人,留着对我们有好处的。”苏魁说,“你先把照片送回去,下午开车把他接回宿舍来。”
“美着他!”副官吐了口唾沫,“不过是个科级干部,为什么要用处长的小车接他?”
十足的蠢货!要不看他是老婆侄儿,早开掉他一百次了!处长气不打一处来,党国就是被他这些废物给糟蹋的。也懒得与侄子费口舌,直说了吧:“我们要留住他。”
“他不是有病吗?回来也不能上班。”
“少废话,准了假是放虎归山,留下来是监督利用,要看看,他是心病还是身病?以后,对他可客气点,别给我惹麻烦!”
  清晨的北市街,就如一只开始上气的蒸笼,潮热的温度越来越高。这里是芜湖的早市,虽然叫街,却只是一条小巷,低矮的平房高矮不一,石板路高低不平,夹杂着泥土、烂菜叶、垃圾,乱糟糟的,臭哄哄的。天热,蔬菜也不多,小青菜、苋菜都长满虫眼,空心菜也干巴巴的,只有辣椒瞪着红的眼、青的眼,气势汹汹的模样。母亲最近感冒了,小孙女刚断奶,一家老小要吃要喝,穷家难当啊,有点鱼汤肉汤就能给他们补补了。
但是,老蒋还都南京之后,物价涨得比七月的青弋江水还快,昂贵的肉价让他买不下手,捏着成千上万面额的纸币,张台望来回走了两趟,只能买了两根筒子骨、半斤海带,回家烧锅汤,抓点咸菜,一家人可以打发一天的伙食了。
买完菜,转身太急,突然与人撞了个满怀,撞的还是个年轻女人,他连声说对不起。女人却闷声不响,扭头就走,两人还是打了个照面。张台望眼睛一亮,连忙喊:“方小姐——是方小姐吗?”
明明是方天真,她却头也不回,是这里人多不好讲话吗?他迫不及待地尾随过去,进了一条小巷的死角,女人才停下来低声说:“张大哥,对不起。”
张台望抹去一头汗,这才松口气:“果然是你方天真啊,还以为喊错了哩。”
女人若无其事地问:“找我有事?”
“啊,不找你,找你哥。”他望望四周没人,低声地说,“我找方向明,他,最近在哪里?”
方天真瘦小而精明,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话里有话:“不是在你们芜湖被捕了吗?”
“啊?”张台望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被捕的?关在哪里?我才从贵州回来,真不知道。”
方天真直视他的眼睛,见对方并不回避,充满了迫切与真诚,女人这才低声说:“1941年12月下旬被捕,押在芜湖特务机关‘十一号’受审,三个月后,就听说转押到南京去了,被关进原来的鹿钟麟公馆,那也是个特务机关,不让我们家人进去……”
“啊,现在还关那里?”张台望急切地说,“我儿子在南京做事,让他想办法营救!”
“不知道,家人也没见过他。”方天真面无表情地说。
张台望着急了:“你应该早点来找我啊!”
“当时也找过你,你们都离芜湖了,现在有办法吗?”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等我媳妇从南京回来,看儿子现在处境如何,一定让他想办法……”
她脸上总算泛起一点笑容,但稍纵即逝,更显得神秘莫测。他请她去家里喝茶,她也拒绝,只说有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丫头怎么了?当初跟她哥哥来自己家时,性情跟她名字一样,真是天真烂漫,见人一个哈哈两个笑,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几年不见,就这样冷漠?也该嫁人了,世道变得快,人也变得快……
张台望闷闷不乐地回到家。还没进门,见侄女德珍抱着孙女在门口乘凉,就问她祖母起床没有。
德珍说早上凉快,老人家要多睡一下。又对里面呶了下嘴:“来人了,我坐着红椅子哩。”
真没在意,侄女坐着的小竹椅靠背的栏杆上缠着红布条。原来椅背横杆的竹子破裂,缠根布条很自然,但家里人知道,这是望风的椅子,只要家人端出来坐到门口,一定是家里来了特殊客人,这是父亲在世沿袭下来的规矩。台望心跳立刻加速:似乎回到年轻时代,有种跟情人幽会的兴奋感。
南京大屠杀时一家人开始跑反,跑到西南,远离家乡,与所有熟悉的人断了关系。回来后,白色恐怖笼罩在城市上空,空气都重得像铅一样。往日进步人士要么无影无踪,要么对他敬而远之,似乎他是潜伏回乡的特务。台望开朗的性格受到无形的禁锢,似乎举目无亲一般。终于来亲人了,他进门就直奔后院。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堂屋角响起:“老张,回来了?”
暗中一双亮闪闪的目光,一个精干的汉子站起来握住他的手。张台望一看,这人胡子拉碴,下巴很长,似乎熟悉,又很陌生,他迟疑不决:“你是……”
“我是马由,在你家住过一个多月的。忘记了?”
台望的眼睛适应了暗处,认出了来人:“稀客稀客!我的县委书记!”
“是我。”那人说着,取下草帽扇起风。
那双精明的丹凤眼闪闪发亮,勾起张台望的记忆:1931年那个洪水泛滥的日子,芜湖半城都浸泡在水中,只有陡岗正街地势高没进水。一天晚上很闷热,一家人都睡不着。半夜里,门被敲响,如惊雷一般,惊动了全家人。
张台望起来点灯打开门,一个浑身潮湿的男人跌进来,二话不说,跪下就磕头:“张大哥,救我……”
来人就是这个马由,李克农在张家办大众读书会时他就来过,后来当了县委书记来得少了。当时他说遭遇国民党的追捕,身负枪伤,没处可去,想在张家躲藏一下。张大爷一贯同情革命者,起床听说了,毫不犹豫地说:“没话说,就在我家住下吧。”
那时候,家里人真多,不仅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还有王盈潮兄妹寄居,生活十分困难。但是,多个人多双筷子,艰难的日子,大家都喝稀饭吃咸菜也熬过来了。
这人手臂受了伤,张大爷懂得些祖传的医药知识,找点中草药给他治疗枪伤,摸点鱼捞虾给他营养,一个多月后他的伤好了,大水也退了,敌人通缉他的风声也消停了,马由才说要到皖南山区找组织。张台望与王盈潮两人深夜出门,把他送到东梁山才道别,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他。
现在他人瘦多了,显出几分苍老,但曾经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睡一个被窝,头发都能数清楚多少根了,正是盼望老朋友的时候,他可是抗战后第一个进张家的共产党人啊。张台望倍感亲切,双手伸过去,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十多年了,还以为你……”
“以为我牺牲了?”马由笑道,“我是命大福大造化大,死不了,越混越好!”
“那时候就是县委书记,现在官更大了吧?”
书记谦虚地摇头:“干革命不是为做官。像你这样为共产党干事的人,又出钱又出力,你图什么?”
“你晓得的,我家无党无派,就是穷了点,受人欺负,不帮穷人帮谁?”
马由感叹道:“刚才听你侄女说了,张大爷就是被豪强欺压死的。”
说起来张台望心里不好受:“还不是被高铁军逼死的?他家要霸占我家的房子……这家伙,后来成了汉奸!”
书记也叹了口气:“原来,你们好大一家人的,现在少多了……”
台望突然想起,拉他一把:“堂屋面朝大街,到后面去安全些。”
“不要紧,没事的。”
到底是久经革命考验的,与过去的谨小慎微相比,马书记胆子大许多,但还是大意不得,张台望坚持要他到后面屋里去,他只得顺从。
小楼后面有一间厨房,还有一间堆放杂物小披厦,阴暗潮湿,连窗户也没有,可是隔墙无耳,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两人拉条板凳坐下,台望这才告诉他:“老二那个哑巴鞋匠你是知道的,眼睛熬瞎了,抗战时期留守看家,日本鬼子拉他当挑夫,嫌他走得慢,把他杀了,留下个女儿德珍,嫁给国军,还住家里。”
“啊?就是前面望风那个?”
张力化点点头:“老三在湖南当汽车司机,生病以后,被资本家一脚踢开,死在他乡,他留下的孩子我们也找不到了。一个妹妹给人当童养媳,生孩子时死了……”
马由听了,长叹一口气:“都是万恶的社会作的孽呀,黑暗的制度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不打倒地主资本家,我们穷人就没有好日子过!”
当年住他家时,这个书记最会讲革命道理,此时,台望最想了解的,还是书记离开张家的具体情况,他却不说,反而问:“还有个妹妹呢?”
“春子?在你走后几个月就出嫁了。那人你是认识的,他妹妹也在发大水时住我家。”
“王盈潮?他曾经是江苏县委书记,现在在哪里?”
“在贵州做卷烟卖。”
书记双眼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他不搞革命了,怎么去当老板?”
“逃难去了西南,一时回不来,拖儿带女的要活命,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到你家的那些革命者呢?”
“我还想问你呢。”台望说,“你是当领导的,应该更清楚啊。”
“我只知道芜湖的码头工人陶仁余,在屯溪小练暴动时牺牲了。”
台望说:“这我知道,陶家的两个大孩子还是我家收养的。”
“啊,”他很吃惊,“他们人呢?”
“父亲在世,一家人勒紧裤带,把两人都送进芜湖公职机械科读书。可惜,一个在学校暴病身亡,一个毕业后到淮南矿铁路上工作去了……”这么多的事,对方竟然不知道?张台望觉得他太不关心自己家了。
马书记敬佩地竖起大拇指:“张家真是仁义厚道啊,抚养烈士遗孤这么多年,革命志士对你们更信任了,我们都应该对你们感恩!”
台望突然有了牢骚:“感什么恩?有时间来看看就不错了。瞧你,一去十四年,不是今天才来吗?”
对方叹气了:“革命工作套太繁忙啊,先打游击,然后抗日,接着又是皖南事变……”
“我们也从贵州回来,老朋友都疏远了,一个也不上门了。”
“李克农、阿英他们呢?”
“都到上海去了。”台望有点伤感,“可能,离家时间太久了,儿子又进国防部干事,大家都不晓得我们现在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我看,你家还是支持革命的。”
台望心里还不宽松:“别人未必跟你一样想,刚才遇到方向明妹妹,连她都不理睬我了。问她哥在哪里,她说方向明被捕了,大概关在南京。”
“在哪遇见的?她到什么地方去了?方向明早就被我党营救出来了。他妹妹不知道?”对方一听,马上站起来,“也住芜湖?”
“好像只是路过。”张台望有点奇怪,“你找她?”
马由又坐下来:“我也是着急呀!抗战胜利,国共合作,本来是大好事,可是老蒋又开始**了。现在,我们处于白色恐怖中,只有城乡联合,才能携手对敌……”
正说着,一个女人端了稀饭来,一人一碗,清汤寡水,上面漂着几片发臭的咸菜叶,递给他们,抱歉地说:“填填肚子吧,实在拿不出手。”
张台望给他介绍:“这就是我那聋哑弟弟的遗孀,苦命人啊。”
马由嗯了一声,端起碗就朝外走,把那碗稀饭给在门口望风的德珍:“姑娘,你吃,我吃过早饭了。”
德珍接过碗正要吃,突然对门里喊了一声:“大伯你看去,人家鸡是不是跑到我家来了?”
这是暗号。张台望赶紧到堂屋,对外伸头一看,对面老虎灶旁有个陌生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赶紧一把拉进马由:“你胆子真大,怎么随便抛头露面呢?”
马书记进门后摇头笑道:“大哥胆子越来越小了……”
进了堂屋,见桌子上才买来的菜,他又摇头:“就吃这个?”
“平头百姓逃难回来,物价飞涨,母亲生病……穷家难当啊。”
“装什么穷?儿子到国防部去了,还能没高官厚禄?”
他的眼睛突然闪亮了,台望警惕地说:“我还不知道他分哪里,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谍报人员说的。”马书记不放心地问,“当年的毛孩子,现在是国民党军官了,不知对我们共产党态度如何?”
“国共合作,还不是等于一家人。”
“那是抗战时期,现在老蒋积极**,你儿子能不听总裁的?”
张台望实话实说:“他回芜湖我在贵州,我回家来他到南京去了,真不晓得他怎么想的。”
“儿子总要听老子的吧,有他掩护,我们才敢到你家来的。”说着,马由掏出六块大洋,“当年在你家住那么长时间,不仅养伤,连命也是你们救的,无以为报,这点意思,还望笑纳。”
说着就往台望手里塞钱,张台望被烫着一般,赶忙把他手拨开:“马书记,见外了。我们不开旅店也不开饭店。要想钱,把你们出卖给特务,政府给得更多是不是?”
马书记还是说:“张伯母身体不太好吧?给她看病?”
“我妈只是感冒,没关系。儿媳妇前几天到南京去了,总能带点钱回来吧。你们用钱的地方多,共产党组织不像国民党,哪有富裕的?”
“啊,活动经费而已。”他立即把钱收起来,对张台望竖起大拇指,“难怪别人称你为张公侠,真是明公正道的侠义之士啊!”
“过奖了,马书记有什么事吩咐就是。”
“我是来寻找芜湖地下党的,你消息灵通,知道谁的情况?请告诉我。”
德珍妈妈在门口晾衣服,问:“如果来人了,到哪找你们?”
“只要送个口信到长街135号余老板那里。他开烟铺,派人去讲一声:‘老家来人,要一条美丽牌香烟。’那就是指来一个人。两个人就说要两条美丽牌香烟,依此类推。只要对方有人回答:‘好的,我们派人送去。’你的信就送到了。”
说了这些,马由告辞走了,临走再三叮嘱:“我来你家来的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德珍望见他远去的背影说:“大伯,看来这家伙当大官了。”
台望也说:“是啊,出手大方得很。”
没想到,过了几天还真来人了。
傍晚,全家在院子里吃了晚饭,正收拾碗筷,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老板,要口水喝行吗?”
大家望去,见一个小伙子站在门口,一件背褡,戴着草帽,背对着夕阳,全身被勾勒出一圈金光,德珍就要给他取水。来人摇摇手,问哪位是张先生?屋子里只有台望一个男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台望前去请他进来,问他有什么事。
“我是方向明派来的。”来人跨进门后才低声说了这句话,然后也不看家人,径直往后面走,进了院子,才说他叫查效华,是当涂交通站的交通员。
弟媳妇听个大概,正给他倒茶,见小伙子自己到厨房舀了一大瓢水,猛灌一个饱,就问大哥:“是老家来人了吗?”
看这模样就像自己人,张台望肯定地答道:“城里来人了。”
家中人约定好了,如果是自己人,就说“城里来人了”,如果是可疑人,就说是“乡下来人了”。
兄弟媳妇赶紧吩咐女儿:“快,把孩子抱到门口去乘凉。”
德珍二话不说,拖起缠红布条的竹椅到门外坐下,抱着孩子望风。她母亲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小伙子喝了水,扭头进了那间隐蔽的小屋,张台望惊异了:“你对我家很熟悉啊。”
小伙子笑了:“方向明说得很仔细,我也到你家来过。”
没见过这小伙子啊,台望将信将疑地问:“方向明在哪里?”
“眼前还在外地。”
“他什么时候来?”
“局势紧张,现在还不方便。方天真说你在打听他,怕您担心,让我先来看看您。”
见他的笑得很自然,台望有点释怀,但想到方天真对自己的不信任,又十分不快:“啊,先摸清敌情,你才来深入敌穴啊?”
小查陪着笑脸:“这么长时间了,这么严峻的局势,许多革命者都叛变了……”
“何况我家还有个国民党军官,是不是?”
“是,也不是。”取下草帽,小伙子露出光光的脑袋,头发茬子都是潮湿的,笑容却很灿烂,“你儿子参加国民党军队,不也是我们共产党人介绍去的嘛?张家为共产党做过那么多事,国民党的儿子不一直是我们的挡箭牌吗?”
对方说得实在,台望这才点头:“放心,我们家可没有朝秦暮楚的人,信得过的话,这里依然是你们的第二个家。”
小伙子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所以,方向明早派我来找过你的,当时只有个盲人在家,说你们逃难离开芜湖了……”
看来,他还真来过,但是,对我家熟悉,也不等于是自己人呀,你们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哩。想到马书记的交代,台望不禁提高了警惕,问:“你熟悉方向明吗?”
“当然熟悉啊。”小查看出他的不信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方向明原来叫方彬,是太平县新丰人,从小会画画,16岁到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读书,后来又上了中华艺术大学……”
“我问他近况。”
这也难不倒小查:“他在皖南事变中被捕,1941年1月底,在被押往上饶集中营途中逃了出来,还是我护送他到江北的。后来到无为白茆洲抗日根据地去,担任了中共皖南特委秘书长,再随机关到江南繁昌游击区活动……”
后来这些,张台望真不知道,带着全家逃难后,颠沛流离的日子朝不保夕,哪有家乡人的消息?他担心方向明现在情况:“再版后来呢?”
“祸不单行!1941年底,他到芜湖来开展工作,被汪伪皖南政治局特务逮捕了,关在芜湖三个月之后,又转押到南京,受尽拷打,依然坚贞不屈。第二年4月,党组织多方营救,终于再次脱离虎口……”
他们的说法一致,张台望对来人放心了:“我还说找儿子设法营救他哩。”
“我就是来告诉你的,没这必要了,也不要打草惊蛇。方向明出狱后,接到新任务,派我来先与你联系……”
张台望相信了,这才说起1938年开始逃难的情况,连儿子在贵州娶了个苗家姑娘的事情都说了。小伙子很稀奇:“苗家话你们听得懂?”
“钟家是熟苗,已经汉化了,父亲教书的,姑娘也读过中学……”
“那就好,有文化的人,接受革命道理也容易些。”
张台望让他放心,说儿媳妇知书懂礼,要他多住几天,等她从南京回来,大家认识一下,以后来往也方便。
小查说不必,天黑就要走。听说他还没吃晚饭,台望弄碗剩饭给他,就着咸菜,他吃得很香,边吃边对张台望交代:“张大叔,以后我们单线联系,我来的事对任何人也不要说啊。”
张台望想,他怎么和马由说的一样?还没说话,就听到侄女的声音:“乡下来人了!”
小查说:“什么人也不见!”他放下碗跑进院子就要翻墙。
张台望把他拉下来:“那边有人乘凉,不能过去。”
他又退回院角,就听见堂屋已经进人,正大声嚷道:“怎么是乡下人?老子是正经街巴佬!”
小查赶紧转身,院角一盆衣服绊了他一下,急中生智,抓起一件没打湿的女人衣服套上身,张台望扯条花毛巾甩给他,这才迎到堂屋去。
来人一见面就亲切地喊:“张大哥,我可见着你了!”
张台望迟疑地说:“你是……”
“我是汪正啊。”
他想起来了,这人当初也是被人追捕才躲进张家,住过一周多时间,自己把他送出芜湖,到卜家店才分手。没多久就得到消息,这人是躲避苏维埃肃反才逃离的。
张台望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最初的正义感是从武侠小说中学来的。家里穷,上不起学,父亲是个屠宰匠人,耿直、刚强、急公好义,宁折不弯,还懂得许多祖传秘方,经常免费为穷人治病,从来不求报答。他挂在口头上的话就是:“天下只有穷人才能帮助穷人。”因此,张家在北门一带很有人缘。
张大爷家虽然穷,但信奉这样一条道理:“养儿不读书,不如养头猪。”没钱送儿子读书,但又想让长子能认字,就把他送到城里有名的大户汤家去,儿子跟汤家大少爷当书童。少爷在教室里上课,台望在窗户外听讲,居然学会了认字,回家还能教弟弟妹妹。
张台望继承了父亲的品质,有文化后又迷上了武侠小说,崇拜具有侠义精神的武林高手,渴望仗剑走天下,铲除人间不平事。但是,穷人苦难太多,他无权无势,除暴安良的抱负怎么实现呢?于是,就交结了些行侠仗义的朋友,邀请他们到家里来玩,里面就有接受了革命新思想影响的进步青年李克农、阿英、甘野陶等。张家还提供了一间屋,让他们开办民众夜校,张台望与他们一起学习,懂得了革命道理,知道依靠几个侠义之士不能打天下,只有团结穷人闹革命,才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由于认识字,爱行善,经朋友介绍,张台望进芜湖商会当了小职员,有机会结识更多朋友,也认识了逃离敌人追捕的革命者王盈潮。见他有知识有教养,懂得革命道理,说服父母,把妹妹张春子嫁给了他。这样,张家与革命走得更近了。
张台望最看不起被自己队伍通缉的人,现在见来人身穿香云衫,手摇黑纸扇,心想这人太笨了,共产党进城多数装扮成农民,尽量避免暴露目标,只有特务才这么贼眉鼠眼的,不是叛徒是什么?果断地将他拦在堂屋里。
“汪老弟呀,好久不见,在哪里发财?”张台望边说着边让座。
“哪有机会发财?混饭吃吧。”汪正四处打量一下,看见堂屋里依然是长供桌下压着一张四方桌,但四面的椅子少了两把,桌子上的摆设少了一些,可见日子萧条多了,于是故意压低声音,“我正在寻找党组织,你认识的人多,带我去见见他们吧。”
张台望装着一脸茫然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找到你的同志吗?我又不是你们党的人,怎么知道党组织?”
“没办法,白色恐怖太厉害了,乡下党组织都被摧毁了,我进城找了点事做……听说你这里来了共产党,快领我见见他们吧,我真像找妈吃奶一样迫切呀!”他眼睛贼溜溜地乱转,坐不住站起来,“他在哪里?快叫出来!”
张台望见他不接茶杯,“咚”地一声放桌子上,没好气地说:“什么在哪里?”
“组织同志呀!有朋友说到你家来了。”
“什么鬼朋友给老子下烂药?家里来了共产党,政府晓得不抓我?!这可是关系到张家人脑袋的大事!你别乱说啊。”
对方急了,说:“还瞒我?有可靠情报。”
“情报?”台望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方突然话音转弯:“邻居都说,你家进了个陌生男人。”
张台望也急了:“真是巢县官,管得宽啊!我家又不是女儿国,进个男人有什么了不得?不就一个过路的要水喝?早走了。”
“走得这么快?我要看看!”汪正说着就要往院子里闯。
“你凭什么搜查?”张台望拦住他。
姓汪的把茶杯使劲一摔,大声吼道:“老子现在是政府的人了,有特殊身份,就是要搜查!”
他的叫声刚停,德珍在门外大声喊起来:“乡下又来人了——”
跟着,就响起孩子的哭叫声。三个男人冲进屋里,个个提着枪,都是便衣,进门后二话不说,挨着房间开始了搜查。
汪正果然叛变投敌了!张台望反而镇静下来。往院里一看,小查背对着堂屋门,坐在小板凳上埋头洗衣服,头上花毛巾已经褪色,身上的花褂子被汗水潮湿,一个北乡妇女的背影惟妙惟肖。他由衷佩服这位交通员,果真是训练有素的地下工作者,尽管年轻,却临危不惧,多些这样的人,天下一定是共产党的。
突然,南屋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苍凉而凄厉:“不好了——家里来强盗了——救命啊——”
“妈——”张台望一凛,闻声跑去,与迎面出来的两个特务对撞,厉声问,“把我母亲怎么了?”
“死老太婆,还要和我们打架……”一个男人左手掸了掸右臂的衣袖,满不在乎地说。
张台望摔开两人,冲进房间,眼前的景象让他怒火万丈:橱门大开,老人趴在地上,脸上一片血污,气哑喉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发零乱地披散着,遮盖了半边脸,满脸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天花,一只手按在地上,一只手高举着,如一尊呼天喊地的雕塑。
他蹲下身子喊不答应,抱起母亲放到床上,端起茶碗灌水,给她掐人中……忙了一阵,老人终于透出一口气来,却不认识自己儿子了,只是惊恐地喊:“强盗!你是强盗!你滚,你滚,跑我家来干什么——”
张台望气极了,冲出去就要和特务们理论,却见汪正站在院子里审问小查。他心跳几乎停止:交通员要有个好歹,怎么向共产党交代?张家怎么在芜湖为人?赶紧过去,却见交通员指手画脚,嘴里打着哇哇。装哑吧?自己正好拿母亲说事,为交通员转移目标。
他一把扯开汪正,指着他鼻子大声斥责:“你他马的白眼狼!当年丧家狗一样跑来,不是我们收留,你的骨头早化成灰了!吃了我妈给你烧的多少饭菜?反而来害她老人家,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良心被狗吃了?!”
姓汪的有恃无恐:“当年你能收留我,现在就不能收留别的共产党吗?”
张台望气得双手发抖:“照你这样说,不该救你了?我们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带着人来抄家,逼疯了我的母亲,连一个聋哑佣人你也不放过?”
“怎么从没见过这人?”
“见过我家那么多人,你怎么不问问都到哪去了?都被你们逼死了!现在老的老,小的小,难道不能请个佣人?哑巴怎么了?!管你舅子屁相干?”
“是不是哑巴,带去检查一下,跟我们走!”
德珍和母亲赶来,一起扯着汪正大哭大闹,孩子哭得惊天动地,特务还是揪住交通员不放,张台望心急如焚,多盼望自己能有绝世武功啊!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车在门口停下来了,汪正甩脱两个女人的纠缠,得意洋洋地说:“瞧,上头派汽车来了,还不是为搜捕共产党!来,把这人带走!”
楼上楼下的特务蜂拥而至,但,还没走近小查,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一个个泥塑木雕,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谁他妈的放枪?”汪正不干不净地骂着,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脑袋被铁家伙击了一下,好重,顿时头破血流,血淌进他的右眼。他用衣袖擦去,正要撒泼,一抬头,不敢吱声了,眼前站着一个愤怒的青年军官。
这人提着的手枪还在冒烟,甩起的手枪柄却砸到汪正头上,嘴里还骂着:“你他妈的混蛋东西!睁大眼睛看看,老子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打人的是个营长,不是芜湖的,汪正不认识,张台望认识,这是儿子的同学刘和平,在当涂江心洲上驻防,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台望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说:“来得好!看看,你们国民党都是些什么人?看看他们是怎么欺负良民的?”
汪正见他年纪轻,自己后台大,头被打破了,一肚子鬼火腾腾冒烟,外强中干地问:“胆敢妨碍执行公务,不想活了?”
“鬼公务?!”刘营长哼了一下,“老子看你才不想活了!竟敢冒犯国防部张中校家!图谋不轨,该当何罪?”
“张中校?你们是谁?”
“老子接到电话,晓得你们这些鬼孙子来捣乱,就是来为长官警戒的!”
一听张家人在国防部干事,营长来担任警戒,有车有枪,这派头了得!汪正浑身筛糠了:“我、我们是……是奉了唐局长的命、命令……”
“什么唐局长?糖鸡屎!老子在前方卖命,谁敢在后面放冷抢?告诉他,加上我的铜头花生米,管他妈的糖的盐都变成臭的!”
刘营长来硬的,汪正不敢回答,德珍拿根棒棒糖哄大哭的孩子,气愤地说:“他们把我哥的女儿都吓哭了……”
台望气愤地说:“孩子哭是小事,快看你奶奶去吧,被他们逼疯了!”
“啊?不得了……”德珍赶紧要去南房,却见老人已经出来了。
老太太披头散发,赤着双脚,一边走一边傻笑,看见重孙女手里的棒棒糖,一把抢了过去,大声说:“我是强盗,给我吃!给我吃!”
“奶奶,你怎么这样子了?”德珍哭了,她妈妈也哭了。
重孙女哭,孙女哭,媳妇哭,老太太却哈哈大笑:“强盗来了,有糖吃了……”她一头白发飘散,高举着手,挥舞着棒棒糖摇晃着,一声大叫,倒在堂屋中间,双目紧闭,人事不知了。
张台望赶紧喊儿子同学:“快,和平,帮我把老人送医院!”
刘营长问:“那帮家伙怎么处理?”
台望苦笑了一下:“你们为之卖命的党国,就这样在后面捅我们刀子!你看着办吧。”
“我先送瘟神去!”刘营长到院子里一呶嘴,几个家伙乖乖地跟他走出张家,看见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门口,喇叭是他们鸣的,这才相信来头不小,一个个腿都软了。
“你们给老子听着,哪个狗杂毛敢到这里来撒野,老子就让他直着来横着去!”营长说完,对天放了一枪,大吼一声,“滚!”
这一枪,把整条街都震住了,几个特务撒腿就跑,比兔子都快。
刘营长回屋来,见屋子里多了个年轻女人,于是叫道:“嘿,你也来,一起送老太太进医院。”
小查本来想趁乱走掉,知道老人昏迷,不忍心走,就是她转移了特务注意力,才等到这个军官赶来的呀。只是,这营长来得蹊跷,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莫非也冲自己?这里太危险了……但这时候怎么能走开?没人喊也应该去救助的。二话不说,背起老人,穿过堂屋,向门口的吉普车走去。
张台望提着母亲的鞋跟在后面,一把扯住小查,对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走,把母亲给自己,但小查摇头,把老太太放进车去,再让张台望坐进去。
营长出来了,对小查说:“我坐前面。你也一起去!”
张台望说送弋矶医院,问刘和平怎么这时候赶来的。营长叫司机赶紧开车,这才说:“昨天半夜三更,接到你侄女婿阮相庭的电话,说你儿子说的,叫我到你家看看,看老祖母的病好点没有。”
张台望奇怪了:“当初他奶奶不过感冒一下,也没告诉他啊,怎么知道病了?”
“怪了,你儿子怎么自己不打电话?电话号码也不是部队的,还说奶奶病重了就发电报给他……他知道今天要出鬼?”和平更奇怪,“为什么不要我给他们打电话?”
“半夜才给你们电话,还叫你发电报,可能,他那里不方便。”
“我去发电报。”刘和平说着就要停车。
张台望把他拉住:“趁你有车,先把我母亲送医院。”
“白天有军务,我还得从江心洲赶过来,这是从山炮营借的……”
老人已经醒了,只是哼哼不说话,张台望叫司机快开车:“先带她看病,有情况再通知力化吧……”
一行四人进了医院。下车、挂号,找医生诊断,小查跟着照顾。见刘和平始终寸步不离,张台望只好对小查说:“有我和刘营长就行了,你快到当涂去,找我奶奶的娘家人来看看……”
小查知道他的用意,默默点点头,赶紧出了医院。
德珍母亲在长街买了针线才回家,听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得嘴张得老大,半晌合不拢。
德珍问她:“妈,你去长街报信了?”
“你大伯说城里来人了,那个书记叫我们去长街报信的。”
“你怎么说的?”
“烟铺关门了,敲门一阵才出来个男人。我说‘老家来人了,要一条美丽牌香烟。’他点点头说知道了。”
“妈,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马由叫特务来的?”
“别瞎说,”德珍妈连连摇头,“这才多一会?怎么可能来这么快?”
德珍一想也对,他们派人也是来不及的。于是,没把母亲去长街报信的事给张台望说。
  回到国防部宿舍,每个小房间有吊扇,按道理说应该凉快点,但张力化觉得更热,有进了监狱的感觉:大门有警卫,院内有同事,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天热,门还得整天开着,他还要躺着装病,只有洗澡、睡觉才能关门,时时都在他人的监视中。
处长找了中医来看病,有西医专家的鉴定与X光片,老中医也不便另下结论,只是开了养神消炎的中成药。
百无聊赖中,突然来个老同学:“卑职见过张长官!”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国民党军官,头发抹了头油向后梳去,轮廓清晰的脸精神抖擞,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平光眼镜,左手托一个大西瓜,右手举起行了个军礼。
“你……王之师!”张力化定睛一看,叫出声,恨不得跳起来拥抱他。但宿舍人上班还没走完,只得直起身子,伸出手去,“快进来快进来,淑鲜,这是我的黄埔校友,我最好的铁老哥——”
“我这个弟媳妇好漂亮啊!”
来人都这样恭维,淑鲜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赶紧出门打水。两人十多年没见面了,显得格外亲热,寒暄了一阵。王之师告诉他,上午到南京国防部开会,下午顺便看看老同学。到他办公室,听阮相庭说他生病了,这才找到宿舍来。
在黄埔军校的时候,他俩同班同学,好得跟亲兄弟一样。毕业后分到了不同地方,抗日战争中在不同部队,但仍然保持书信往来。抗战胜利后,张力化到了南京,利用自己人事科长权利,把他分到了上海部队。王之师尽管比他大一点,但对这个老弟是十分佩服与感激的。
钟淑鲜打来开水,就要给他泡茶。他说吃西瓜解渴,一拳头把西瓜砸成几瓣,给在床上的张力化一块:“看你气色不好,什么病?”
“见了老哥面,有病好七分。”张力化笑道,对妻子使了个眼色,她拿块瓜坐到门口,慢慢吃着,身子把里面遮挡了一半,这才能让两个男人方便地说话。
张力化坐直了身子问:“老兄,你看我像有病的人吗?”
“你没病?”
“我有病,却不是腹部的旧伤……”
“我知道了,你是反战心病。”
“知我者,王之师也。千万别在苏魁那里拆穿我的西洋镜啊,为我掩饰一二才好。”
“黄埔人向来都是为朋友不惜舍命的,他怀疑你?”
“都怪我大意,一次在路上捡到一张很旧的《挺进报》,顺手捡起翻看了一下,处长是康泽的人,从此就把目光锁到我身上了……”
“怎么不放你回家休养?”
“他们搜查了我的宿舍,大概发现了老蒋送给我的照片……”
“所以,你就成了他的鸡肋……”王之师只有陪他苦笑。
力化把这两天事情叙述了一遍,坦诚地对朋友说,“我们当初进黄浦,都是为了打日本人是不是?”
“当然啊。听说你被日本鬼子打伤了,差点丢了小命?你几次信上都没说清楚,老兄真为你着急啊,说说怎么回事?”
力化正烦闷,一说起长沙保卫战中惊心动魄的日日夜夜,他就情绪激动起来。
那时他当团长,带四门大炮与日军决战,还在路上,炮就全部被日本飞机炸毁了。进入阵地只能短兵相接。敌人武器好,人又多,力量对比悬殊,他带着士兵顽强拼搏,最后寡不敌众,阵地失守了。他回师部请罪,上级并没有处分他,只是下了死令,让他一定要夺回阵地……
说到这里,他头靠到墙壁上轻轻地撞着:“当时我想,再上战场必死无疑,给父亲、姑父都写下了遗书,告诉他们,我这次去一定不能回转了,父亲没有儿子,二叔也没有儿子,他们只有去寻找在外地流浪的三叔孩子当儿子……”
“遗书留下了,人不也留下了?否则你能活到现在?”王之师安慰伤感的老弟。
“你真不知道,下面的战斗更惨烈!”张力化抬起头,往事恍然若梦,眼前掠过硝烟弥漫、枪林弹雨,“我组织了一支敢死队上了前线,亲自指挥冲锋,终于夺回了阵地……付出的代价才大呀,真叫一个惨烈……一片山坡几乎被鲜血染红,到处是尸体,只剩下两个活人——我与一个勤务员。正在收集牺牲战士的枪弹,突然肚子一热,衣服破了,血涌出来,连肠子也流出来了,低头一看,腹部打烂了……是个装死的敌人开的冷枪,我已无力还手,还是勤务把那家伙打死的。”
“伤痛就是这样落下的?”王之师扭过头,眼睛也湿润了。
“勤务员把药箱找来,把我肠子塞进去,贴身用纱布包裹,外面用长裤子勒住。敌人又大量涌来,我想拼命算了,勤务忠心耿耿,背着我跑……敌人追上来,我们只有跳入洞庭湖芦苇中藏身。饿了吃芦根,渴了喝湖水,敌人来了沉入水中用芦杆呼吸……就这样昼伏夜行,几天泡在水里,后来上岸,肚子生蛆,双腿脱皮,惨不忍睹啊……”
“抗日中死了那么多弟兄,老弟啊,我们活下来真不容易。”之师问,“伤口经常发作吗?”
“不吃力、不疲劳要好一点,如果辛苦几天,就要犯病……”力化继续回忆,“不假,活下来真不容易。找到师部时,部队已经把我列入阵亡将士名单。本以为全团覆没,自己更要受到处分的,但因为拖住了日军,为援兵争取了时间,以败为胜,得到了晋升,战区还给我补充了兵力……”
“后来你就到缅甸去了吧?”
“我可没出国的机会,一场脑膜炎差点又送了我的命。”
老同学笑了:“你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屁福!这一关不知是否躲得过哩。”门口传来钟淑鲜剧烈的咳嗽声,张力化才把声音放小,“他们卸磨杀驴,我们英勇奋战的20集团军被裁减了,我们官兵弟兄如同孤儿,有的给两个钱打发回家,有的被随意安插、寄人篱下……”
妻子见丈夫控制不住声音了,干脆把门给他关上,自己坐到门外望风。
“你混得还不错嘛,青年军总监部、国防部预备干部管训处参谋、科长,总有你的位置,不是靠老弟帮忙,我还不知在哪里飘荡呢?”
“上海是个好地方,老弟飞黄腾达有时机的。”张力化打着哈哈应付。
“哪有老弟在首都威风?”
“我才不想借此狐假虎威!”力化愤愤不平地继续说:“弟兄们流血出汗赶走日本人,躲在防空洞里乘凉的人却下山来摘桃子:他们接受厂房地产,接受女人金钱,肥了那一小撮人,老百姓呢?拥有的却是苛捐杂税、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哈,你说的,正是共产党对党国的发难之处啊!”
力化又激动起来:“你要告我?去啊!如果连最好的朋友也要出卖我,那我也活该倒霉了!”
“你激动什么?看不出执政党弊病的那是傻瓜!”
“我们都不傻。但我在中央看得更清楚些:自从1945年关闭新华社在重庆和南京的分社以后,重庆谈判不见成效,43天的磋商后才签订了《双十协定》,三天后老蒋就下令八十万大军进攻共产党。今年1月在重庆通过了《和平建国纲领》,3月1日的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上就推翻了决议。现在更露骨地**了,不仅发布了‘戡乱建国’总动员令,还加强了各方面的内战部署,要我们三个月消灭共军,这不就铁了心让我们打自己人吗?”
“老弟把共产党看成是自己人?”王之师严肃地板起脸。
“同根共祖,并肩抗日的中国人不是自己人?发动群众,坚持抗日的共产党不是兄弟?国共相争,难道不是同室操戈?我们打他们,不就是左手打右手?在自己的国土上打自己的同胞,难道不是军人的耻辱?”
王之师颔首道:“不错,关键是,共产党站在老百姓一边。自古有言,军民如舟水,得民心者得天下,战争的胜败在于抓住民心、顺应民心,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做到了,所以他们胜了。而国民党装备比他们好得多却没有做到……”
张力化看出兄弟也是个明白人,更直接地说:“你看现在,共产党在打土豪分田地,国民党却在支持地主对农民残酷剥削,什么保甲制度,强拉壮丁,都是横征暴敛呀。四大家族的官僚资产还少吗?民族工商业一天不如一天了。为了取得美援,还不惜损害国家主权,跟美国人签订了一系列条约协定……现在,美国人派来了飞机军舰,把50万国军运到华北和华东各地前线,干什么?进攻解放区的,这已经激起各地老百姓的不满了,内战之利,难道还会在我们这边吗?”
张力化憋了多日的气发泄完了,这才晃着脑袋问,王之师笑着让他吃瓜。
“什么意思你?就让我一个人说?”力化三口两口啃完一块,腾地把西瓜皮甩出,门关着,砸到门上,响声把门外的妻子惊动了,钟淑鲜吓了一跳,推门进屋,把瓜皮收拾了,搓了毛巾给两人搽手,才默默地又坐到门口去,又把门关起来。尽管什么话也没说,却如清醒剂一般,使张力化镇静下来,安静地躺到床上去了。
“你可知道,我去上海前到什么地方去的?”王之师反问。
张力化:“总不会跑到延安去了?”
“也差不多。”
“哪里去了?老实交代!”
王之师坐到他床头,压低声音说,“老蒋还都前,我就到过重庆曾家岩五十号;还都后,在你给我安排工作期间,我找到了南京梅园新村中共办事处……”
“莫不是你参加了军统,想打入共产党内部?”
王之师神秘一笑,道:“实话告诉你,我的领导是周恩来。昨天我就来南京了,没及时看你,晚上就是去梅园新村找共产党汇报。”
“你是共产党?”
“不是,只是想靠近他们。”
张力化有点生气,“这么大的事,老兄都没给我说过,真是守口如瓶啊。”
王之师说:“这等机密,上不传父母,下不达儿女,一直没机会对你说。现在听到你的意见,才知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参加共产党统一战线的……”
“统一战线?”张力化吓了一跳,“我从来没与共产党人接触过,谈什么统一战线?”
“令尊以前就是革命先锋,老人家对你影响能小吗?”
“革命先锋谈不上,他只是喜欢济危扶困,大革命时同情进步知识分子而已。我姑父到是共产党,但他躲避敌人追捕,与他的组织早失去联系了。我反战,只是不愿意打中国人。你找到共产党了吗?”
“没有,可能他们都到延安去了,在南京的也隐蔽得很深……你找他们比我方便呀。”
张力化苦笑了:“我已经是重点照顾对象了,墙壁上都有眼睛。到哪里找去?”
“你父亲与共产党有联系吧?”
“我回芜湖他没到家,他回家了我回不去,即使装病都走不掉。说实在话,我真想解甲归田。”
“你家无产者,哪有田可耕?”之师说,“你我都是饱学之士,难道还能走你祖父操刀杀猪的老路?”
“文能测字,武能当兵,难道还会饿死不成?”
之师开导他:“即使我们有饭吃,还要想想天下老百姓吧。范老先生‘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都没有,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力化笑了起来:“还要你来策反我?老兄门缝里看人了吧?我在中学里就受到了进步老师的教育,知道为穷苦人打天下的道理。不是不革命,只是时机没到……”
正说着,大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声音刺耳,一声紧一声。钟淑鲜看见站岗的士兵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大门,一辆黑色小车驶进院子。车停下来,开车的居然是个女人,打开车门走出来,一身紫丁香的细花丝绸连衣裙,金丝眼镜罩着她眼睛,腿长腰板直,仙鹤一般高雅华贵,在军官宿舍这座绿色的军营里如明星璀璨。
那个女子扭头问门卫:“张力化住哪里?”
这不是那个大夫吗?钟淑鲜正看得出神,没想到她是找自己丈夫的,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回答说:“这个屋子里呐!”
咯咯的一阵皮鞋响,那女子径直走过来,先把钟淑鲜从头到脚打量一下,语气冰冷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受对方的气势压迫,钟淑鲜低声回答:“他,他是我丈夫……”
“张力化,你给我滚出来!”
女子突然发飙,屋里听见了,两个男人的小声议论立即停止,钟淑鲜大着胆子说:“他,他生病了……”
“我知道他是什么病!”她快步走过来。
王之师好奇怪,开门走出门来问:“小姐,您找他干什么?”
“我是他未婚妻!”女子答非所问,理直气壮的话不仅惊呆了妻子,让床上的张力化头上冒冷汗,又气又怕,下床不合适,不出门迎接也不合适。
还是王之师机智:“小姐,外面热,请进屋子说话!”
“别叫我小姐,我是关医生!”
王之师倒抽一口冷气,以为这是处长派来的。只有张力化知道,克星到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有装着虚弱的口气,硬着头皮喊她:“关月……你,你进来呀……”
她从刺目的阳光中走进屋,昏暗中见张力化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有气无力,一腔怒气减弱了小半,正要上前查问,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大夫,您请坐……”土得掉渣的南方官话让她不屑,想起了她的身份,怒气腾地一下又升级了。
关月指着钟淑鲜问张力化:“真是你妻子吗?”
“是的。”张力化无处躲避,勇敢地抬起头望着她,还是那么斯文,还是那么文雅,还是那么似笑非笑。
“怎么回事?”关月的语气不由得降低了分贝。
面对责问,张力化几分惭愧几分无奈,不知怎么回答。王之师甘为朋友两肋插刀,立即挺身而出:“战争年代,力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能结婚更是他的造化……”
“你也不问问他,不是我,他能活下来吗?”关月咄咄逼人地反问。
王之师想,力化才说了自己长沙负伤的经过,看来是这医生搭救的性命,面对着朋友的尴尬,两人中一定有段非同寻常的故事。再看钟淑鲜委屈的神情,泪珠在眼眶里已经饱满得要流淌了,这场面只有自己收拾。于是对钟淑鲜说:“弟媳妇,来客人了,我们出去买点冷饮好吗?”
钟淑鲜一肚子委屈不便发泄,也想躲出去,这一说正合心意。张力化也因为当着妻子与朋友的面,不好与关月说话,巴不得屋子里只有两人,连忙点头。
钟淑鲜先出了门,王之师出门还将他们的门带上了。下午,军官们已经上班,门卫见来个开车的女人,也被她的气势吓倒,哪里干多管闲事。
张力化这才下床,给关月端椅子、泡茶、拿毛巾搽汗,安顿好她,直腰长叹一口气:“关月,我不知道怎么向你忏悔,可是,我也是不得已啊,真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就把一切化解?”关月闭上眼睛,晶莹的两条细流却顺着腮帮滑下。
除了道歉,张力化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负了关月,谁又负了他呢?
两人相识是张力化当团长的时候,一天关师长生日,几个未婚的年轻军官被叫去吃饭,他也在其中。去了才知道,师长举办的是家宴,在座的还有他的妻子与女儿。
只有他一个人带去个生日蛋糕,在那群土包子军官中,他面目清秀、知识渊博、谈吐优雅、举止大方,不喝酒不抽烟,一看就是好男人模样,把满桌男人都比了下去,立即获得师长家人的好感,关小姐对他更是青睐。饭后,师长把他留下来了,而且夫妻两都避开了。
这时候张力化才知道,这是他们特意安排的相亲。在小姐的书房中,他仔细打量了关小姐,人虽瘦弱,气质不凡,举止优雅,是他所见过的最高贵的女子。本来他有点含糊的,可是交谈起来,张力化才知道,现在的关太太不是她的亲妈,自己的母亲也过世了,无形中失去母亲的痛苦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原来,关师长当团长的时候在安庆驻防,强占了护士林月,换防也带着她走。林月生孩子难产,产后中风死了。当父亲的觉得对不起女儿,给她取名叫关月,由于太太不能生养,以后也没有孩子,就把这女儿当宝贝。
生母的不幸、父亲的宠爱、养母的轻视,都让她在异度空间的夹缝中成长,任性、乖戾、聪明、伤感……形成了她独特的个性。所幸,她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出于对母亲死亡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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