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怨恨"TBC还有背在背上长痘痘的原因的史诗单手吗

『原创』烬如霜【戚顾吧】_百度贴吧
&&&&&&&&&&&&&&&&&&&&&&&&&&&&&&&签到排名:今日本吧第个签到,本吧因你更精彩,明天继续来努力!
本吧签到人数:0成为超级会员,使用一键签到本月漏签0次!成为超级会员,赠送8张补签卡连续签到:天&&累计签到:天超级会员单次开通12个月以上,赠送连续签到卡3张
关注:20,584贴子:
『原创』烬如霜收藏
。。。虽然看戚顾看了几年但是在贴吧里还是个新人呀,,,,就当拜吧文啦啦。。。
戚少商是个大侠。大侠自要顶天立地,不枉一世。  他站在金风细雨楼,忽然觉得一种难言的心绪涌起——是孤独寂寞,还是悲凉沉郁?  这座独自经历风风雨雨的楼,看多了背叛与仇恨,染多了鲜血与岁月,已然成为京城武林的一个传奇。  可惜,这座楼,寂寞了很久很久。白愁飞叛,苏梦枕死,王小石逃。京城的武林,注定不是那个叫做江湖的江湖。戚楼主,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江湖上恣意的戚少商。  无论是权谋,政治,还是金钱,人心,戚少商自认为他已经足够背起这风雨楼的担子。  杨无邪也打心里觉得,经历过那场千里追杀的戚少商,不再是那个洒脱轻逸的剑客——剑客风流,诗意,但是戚少商足够稳重,足够心狠,有手段,有谋算。  京城的武林总与朝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戚少商觉得累。诸葛正我当时坚持他代楼主一职,希望维持住京城势力微薄的平衡,也好借此牵制住蔡京一派的势力。戚少商明白,金风细雨楼在庙堂,在江湖,地位都举足轻重。当初他答应王小石,除去私交,也有为了民,为了国的意思。在连云寨,他即已一寨之力,凭一人之威,振臂高呼,大举义旗。当时的戚少商,热血,侠义,豪迈,知人善用,可也因为这个,一生基业毁于一旦。  如今的戚少商,有些怀念连云寨,那样的黑山白水,裂土焦山,苍凉广茂的天地,那寨子里精壮的汉子,一个个撸起袖子举着武器,年轻的黑黄的脸上泛着激情。还有那大块的肉,大碗的酒,他一手执剑,策马扬鞭的日子,那江湖,活生生的江湖!  所以他从一开始,他就坚持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代楼主,他想要回到那仗剑天涯的豪情中去。  没有了江湖的戚少商,在京城中,小心应对着各方势力的他,依旧身在江湖,京城的江湖。  ——可是,江湖已远。    那个当年的江湖第一美女,也嫁入了将府公门。日后,她会离她的碎云渊,离她的毁诺城,越来越远。  他和她看遍了江湖携手时的风雨春花,却不知道会有别人替他来为她绾发簪花。  息红泪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重新来过,你会不会有其他选择?    戚少商不知道。他在想那黄沙漫天的背景下,一抹沾满了血色的青。  现在的戚少商会想,在那种地方,连他也是皮衣裘袄,他却能一身青衫不染尘,突兀在边关苦寒中。  他的出现太突然,他的装扮太显眼,他满腹才学,却辗转到黄沙中的酒馆。  但是,他会不会信他?即使以他如今的心境,他会不会再次相信?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问题,他一瞬间有些感激,因为不敢去回答。他如今害怕的东西很少了,去依旧有那样一道疤,让他恨到骨子里,也痛到骨子里。  来的人是杨无邪。  他走得很快,也很稳,但是,比以往要急。在月光下,戚少商能看见杨无邪的白发,然后他就想到了苏梦枕。  让杨无邪白头的,那个苏梦枕。  杨无邪一辈子,最忠于苏梦枕。  戚少商想到了两个字,知音。  肋骨下的那道疤忽然猛烈地辣痛起来,让他喘不过气。天上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周围暗了下来。  杨无邪已经走得很近了。  戚少商叹了口气,这不是个适合看月亮的夜晚。。。。。TBC。。。。。。
一    狭窄的黄土路上飞驰着一匹马,马蹄子踏出飞扬的黄色沙尘,迷得人眼睛睁不开。  穆鸠平在赶路,他很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急过了。  阳光松松的酥酥的,把黄土也给照得酥酥的,稀稀拉拉的树把阳光绞得零零落落。  穆鸠平很少觉得这种累而重的着急,很久以前的连云寨,他往往急着找大当家,找红袍姐,有他们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但是他现在不能往京城走,相反的,他还要自己去做决断。  他要去一条路,一天前,连云寨的粮草队伍在那里烧起了冲天的火。  马蹄好像是敲在鼓面上,声音又急又响。  路边痩黄的草叶子有点打了卷,现在也被震得一抖一抖。穆鸠平一直觉得,他大概不是个适合做决断的人,好比现在,他虽然着急,却很没有头绪。  尘土中传来细碎的破空声,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啪——路边瘦瘦的草零落在地上,很安静地睡在了那片黄土里。不时飘起的尘灰又把它给卷得翻来覆去。  草叶的切口很齐整。  地上破出一条很细的银线,像阳光下的一条银蛇,细细的,亮亮的,长着最尖锐的毒牙。它从地上横飞起来,直冲马扑过去。  栗色的马猛地惊起,哀哀直叫,前蹄失措地扬起,连带着两条血珠子和两个血淋淋的马蹄。  鲜红的,温热的马血撒在空中,掉到了穆鸠平眼睛里。整个世界顿时就变成了一片鲜艳的红。  马乍起时,他已经借马跃起之势,左手一击马背,右手持枪,人顺势翻出,迎头温暖的血染出他心底的狂躁。  他还在空中,马已经倒了下去,在地上不住扑腾,断了的腿上沾满了泥土,鲜红的血在地上画出一条条红线。    穆鸠平腰部使力,猛地回身,双手握枪,就在空中直直向前扑去。像一道离弦的箭。  他听到了凄凄的哭声,看到了红色的山,红色的草,红色的人。  然后他整个大脑都烧成了一片火海。  空中细细的哭声凝成一条线,直往人骨头里钻。好像一条钢针在骨头上划过去,兹啵几声。  血腥气在鼻腔里漫开,在嘴里漫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到了胸前一柄亮亮的斧头。    在低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马。  他有点伤感,当然他自己也许是说不上这两个字的,但是他觉得心里又闷又空。  穆鸠平跟着戚少商有多久了?很长很长时间啦。那匹马只跟了他一年而已,他都忍不住为了那最后一眼难过,大当家呢?  当年的兄弟一个个没有了,连个好好地墓也没有。那场千里追杀之后,他习惯给自己的每一匹马安葬。现在,以后,大概是没有机会了。    脸前忽然放大的那张脸还挂着笑,穆鸠平用最后一点力气往他脸上吐了一口血唾沫。腰腹间的掌力把他打得飞起来,很轻地飞了起来。  穆鸠平就往那窄窄的路边上,深深地悬崖里掉下去了。  他的眼睛忽然睁得极大而圆,死不瞑目般发出了嘶哑的一声∶不——    路边瘦瘦的草芽沾了红,娇娇的弱弱的,碎了的草叶子终于安静地掉在了地上。TBC。。。。。。
杨无邪进门时,戚少商在喝酒,擦剑。阳光从窗户格子里漏进来,打在他有些发白的鬓发上。  正午的阳光那么好,那么年轻又旺盛的太阳,可是人却开始慢慢变老。  少年子弟江湖老,大概是世界上很难以言说的一种寂寞和怅漫。风雨夜桥,黄沙古道,打马扬鞭,阔谈生死,那些满眼的繁华,抵不过身边人一个个走得越来越远,直至踏上黄泉。  杯酒在手,却忍不住喟叹,这越来越冷,越来越寂寞的江湖啊。  可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变老。    戚少商说:“他是最后一个。”那场本以为平定的杀戮,像挥之不去的噩梦,又掀起了小小的一个角。  戚少商有很多兄弟,但是独属于连云寨,独属于过去的,只有那最后一个。  杨无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王小石还没有回来。  一句是:铁捕头要来了。  这实在是很简单的两句话。戚少商的手就顿住了,薄薄的剑在阳光下反着刺眼的光。  王小石为什么没有回来?  当日方恨少唐宝牛殴打皇帝蔡京,王小石赶赴法场救人。在这之前,杨无邪说,不救。人容易救,金风细雨楼却难救。  如今的戚少商,倘若奔赴连云寨,杨无邪也必定会说,不能去。倘若他身在六扇门,他可以去,倘若他不是如今的代楼主,他也可以去。  但是,六分半堂攀附蔡京,有桥集团日渐势盛,京城的势力面临着新一次的火并和洗牌。同时,雷纯的邀约也越来越近。  那天月下,他匆匆过来,便为了这黑道第一美人的相邀。  杨无邪有些紧张,江湖人重义重情,戚少商要走,是情,也是义。    所以他说,铁捕头在。顾惜朝交给铁手后,戚少商一直没有过问,如今的事,最适宜找铁手,毕竟他还是那个名动天下的铁二爷。铁手可以去连云寨,可以查顾惜朝,可以找穆鸠平。  但是杨无邪还是有些紧张,因为他看不到戚少商的愤怒。然后他就出去了。  当他走到门边时,戚少商忽然问:白愁飞恨的,是谁?  杨无邪的脚步顿了顿。    白愁飞最恨的,最怨的,是苏梦枕。他可以不追杀杨无邪,可以放过所有人,却唯独要恨苏梦枕。他把所有的怨都加在了苏梦枕一人身上,只为了要杀他而杀他。  顾惜朝,他最恨最怨的,不过也只是个戚少商而已。他可以忘记傅宗书可以放过铁手,却永远忘不了要杀了戚少商。他把自己所有受到的羞辱自己所有的愤恨全部安在了那唯一一个戚少商头上。  但是,如今的他,受尽了磨难,会不会有其他更恶劣残酷的手段?  让戚少商和顾惜朝一样,众叛亲离,饱受这世间的孤苦和寂寞。  戚少商不知道。    杨无邪关上门后,听到了很清楚的声音,酒杯碎裂的声音。  他听到了很清脆的鸟叫声,叫得那么欢快,那么开心。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那很黑很漂亮的眼睛染了亮亮的光。  杨无邪原本是个很英俊,看起来很年轻的人。  只是这青丝转瞬白,故人终不回,画眉又能啼向谁。    铁手来得很快,他站在檐下,朝杨无邪拱了拱手。铁手看起来依旧是个很宽厚的人,他给人的感觉是稳重的。但是现在他有点急。  所以他急急地进了屋。  他看到了戚少商的白衣。和以往有些不同的白衣,没有那一分银边。屋内比外面暗些,他白色的衣服在屋内显得有些亮,像是湿雨绵绵的三月晚上,浮在灰暗里的一抹很寂寞的苍白的月光。  “顾惜朝逃了。”他说逃,就很有点意思。不是走了,不是离开了,是逃了。逃跑往往是有目的的,也证明了一件事:有能耐逃走,他很可能不疯不傻,甚至恢复了武功。  他为什么要走?是什么让他离开了晚晴?  铁手原本在蜀中一带查案,顾惜朝一直呆在京城外,交由手下。不料他回来的路上,听说顾惜朝杀了穆鸠平。等到回了京城,竹屋外的阵法被毁得干干净净,小三儿被灌了过量的迷药睡了三天两夜差点饿死在床上。    戚少商站了起来,微微欠了欠身子,铁手明白他的意思,他也很认真地答应道:我必定查明事实,捉他回来。戚少商皱紧了眉头,沉然不语。他站得很直,也很寂落,整个屋子里的亮光好像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可是又偏偏让人觉得,他整个人都是暗的。  所谓伤心寂寞爱恨情仇,对于这波澜诡谲的京城来说,要扔得远,离得开,才能在漩涡中游刃有余。戚少商放不下,他本来放不下很多东西的,虽然他现在并不像以往那样有着无比丰满充沛的情感和热血,但是他依旧放不下。  所以他是痴。依旧只能“看山还是山,看云还是云。”    戚少商拿起剩下的那个酒杯,扬手把酒洒在了空中。阳光照在酒珠子上,每一个都亮闪闪,好像九月最可爱的露珠,坠在似黄似绿的草上的露珠,在晨光下闪闪亮亮的露珠。  他的手很白很好看,多年练剑起了茧子,但是依旧是很好看的一双手,那长长的手指被酒杯一衬,愈发显得长而白。  戚少商眉头还是皱着的,他摇了摇头,说:断粮,斩将。  铁手一震,慢慢吐出了两个字:破城。  戚少商放下酒杯:碎云渊,毁诺城。    当初息大娘建碎云渊,与戚少商反目,实际上也和连云寨势力互相依仗。戚少商若退,可至毁诺城,若进,亦有毁诺城。  原本还应该有神威镖局,雷家庄。  现在连云寨经此一事,他不能不担心碎云渊。    他原先负息红泪,天下人以为他负的也只有一个息红泪,但是,连云寨,神威镖局,雷家庄,毁诺城的血债,又焉知不是他戚少商欠下的呢。  他一路走过去,那些弟兄因他而死,他如今站在金风细雨楼,但是脚下却是一条弟兄们的鲜血铺就的路。  这是他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TBC
二    从京城到连云寨,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是一匹好马,马不停蹄地走,大概可以用二十天。  铁手到连云寨,大概也需要二十天。他赶路赶得很急,现在已经看到了黄扑扑的土,集镇也开始变得稀稀拉拉。大概还要再过十天,他才能赶到目的地。  这是第十三天。  铁手离京的第十三天,戚少商在喝茶,在石榴街上喝茶。  京城的街道很宽,很直,很长。街旁边的巷子很多,高楼也很多。那些高大的房子沐浴着万年不变的阳光。阳光是很白的,很亮的,阳光下的人也很热闹。  大概安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希望这太阳可以这样温暖平和地照上百年,千年,万年吧。谁也不会去想,这样一个舒暖的下午,这样宽阔的大街上,究竟会发生什么。  石榴街却是京城里一个小小的,暗暗的巷子。石榴街上有个茶水铺。这个时候铺子里正在扑腾扑腾热热闹闹烧着水。水汽一团一团的,卷到炉子上方去,好像大朵白云挤挤挨挨的凑到一起。炉子被烧了很多年,黑漆漆的,说不定刮一块下来能当墨使。  老麻花拿着个破扇子,扇一扇炉子,扇一扇自己。大滴的汗从他脸上淌下来,顺着满脸上的褶子流,再挂到那又白又灰的乱七八糟的胡子上去。  这到底还是八月份的天,被炉火一烤,浑身都要燎起来一样。  他偷偷往前伸了半个头,然后很快地缩回去了。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忍不住这样把头一伸一缩,再一伸一缩,像一只老王八。  他可清楚地记得,今天这街上来了一顶轿子,很多的人。那轿子当然是很精致的轿子,他活了五十多年,哪里见过那样的。其他倒还算了,四个角上坠的很漂亮的银铃铛,声音甜甜脆脆的。  石榴街太脏,太小,太不起眼,它不是金风细雨楼的地方,也不是六分半堂的地方。  戚少商在那又老又旧的破楼上喝茶,这茶苦涩涩还发酸,颜色发黄,不像是茶叶泡出来的,倒像是枯树叶子冲出来的水。水里还有好重的油腥气,和这黑桌子,破炉子差不多的味道。  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一个坐了很漂亮的轿子来的女人。  所以,这个地方还有狄飞惊,还有杨无邪。    铁手在一个镇子外面下了马。他看到了镇子外面的石墙,墙头斑斑落落的,有一两棵坚强的草从墙缝里挤出来。那有几分犹疑的绿色缀在苍色的石头上,好像风一吹就没了似的。  地上黄惑惑的沙,土,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头发上也都是,脸上更不必说。路旁边有个歪脖子树,那树叶子也是黄苦苦的颜色,一点儿生气也没有。随便一摇,哗啦啦能掉下一堆,直接扔灶膛里可以让火苗子窜得老高,都用不着晒。  所以那墙上可怜的绿色在这儿是多么可贵!  一点点的自然生气,在这里实在是很珍贵的东西。毕竟,这个镇子的大街上,你看到的,是掺了假,不很真实的那种生气。  铁手把自己的马栓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几片焦叶子落在缰绳上,掉在地上。马低下头去嚼,然后又吐出来了。  街上有人,有声音,有铺子,有屋子。  铁手慢慢地等,等太阳落山,等黑夜出来。    雷纯很美,这实在不是一句空话。即便在这黑而脏的地方,她依旧可以美得像夜里最纯的月亮。她可以照亮这黑漆漆的地方,让人觉得:这大概并不是一个茶水铺吧,那古旧的窗台,幽幽一线的亮光,都是很有韵致的小小竹屋里的,那个美人儿就在窗下,眼神那么寂寞,那么悠远。  或许,这是山中一个小小的屋子,外面是绵绵的雨,屋里的姑娘正在担心:怎么才好出去玩呢?当然,她的身边还要有最心爱的人。  戚少商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雷纯的身边是她的江湖敌人,是她的属下,而她,这娇娇弱弱的女人,正在用她的微笑,结束今天的谈话。  雷纯的遇雪犹清,经霜更艳,是一种怎样的无奈呀,她原本是可以做个相夫教子,与世无争的贤妻的。但是她只能被卷到这种本不适宜她的,残酷的武林中去。  她是所有少年关于京城,关于黑道的一个梦,可是她自己,却很难再有做梦的机会了。  “戚楼主,不妨见过了这份礼物之后,再做打算。”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苏梦枕曾经说:纯儿歌喉动人。可惜—只能是曾经了。  她像一朵云一样,轻轻地飘走了。    铁手拍了拍马背,像安慰它一样,也像是安慰他自己。因为太阳慢慢下去了。  绮丽的黄昏,在这种荒凉的小镇子上,反而透出一种古拙的可爱。那斑驳的古城墙,在醉黄的夕阳下,静静地站成了一种安宁。  铁手想到了傅晚晴。    戚少商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起身走了。杨无邪跟在后面,很平静地说自己的想法。既然戚少商不说话,自然是在等他的意见。  “六分半堂和蔡京牵连,蔡京自从行刺案后,遭受贬职,至今不复当日风光,想利用此次花石纲来提升自己的地位,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既然是天子的东西,自然非同小可,这条路原是最繁华,又是楼子下面的地方。他想要借这条路运送东西,龙颜大悦,他重得圣宠,也是指日可待。”  戚少商颇有疑惑:“既然是官府的东西,我们自然不会动,岂不是多此一举?”  “他要的,是借这条路,这条路上,就要扫清人,也好风风光光把东西送上去。”  戚少商摇了摇头,并不是表示不赞同,而是不理解。杨无邪加快脚步跟上,“天子之事,从无小事。当今天子花石纲本有朝臣不满,没有大肆声张过。倘若蔡京热热闹闹把东西送进去,而且—百姓敬于天威,自动让出了这条路,以示尊敬,那么,后事也可料知了。”  戚少商笑了一声,自嘲一般,“我还是不会明白,这条路,到底有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地方。”  他也不想明白。  京城两大龙头的交面,只不过为了天子的珍玩宝贝,他只能不明白。    戚少商到了楼里时,东西已经送过来了。他有些好奇,里面会是什么。  他离门越来越近。  铁手拍了一下马的脑袋,往镇子里走。    戚少商看到了大堂里的轿子,很普通的轿子。杨无邪眼睛忽地睁大,几乎呻吟出声:他想起了当日送入金风细雨楼里的棺材,和棺材里的人!    铁手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黑夜正在侵上来,他走得很慢。  戚少商走得也很慢,他慢慢抓住了手中的剑。    杀气,腾腾的杀气。  铁手走进了镇子,很浓重,很压抑的杀气。不相干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这死气沉沉的—杀人的杀气。  戚少商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冷,几乎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冷,冷到骨头里。  那么浓重的杀气,怨气,混合在一起,叫他的心慢慢地沉,慢慢地凉。  那顶普通的轿子里,快要溢出来的杀气,像空气一样,密布在周围。  六分半堂的真正目的,原来是这个,杀人的人?  可惜,他太不懂要怎样掩饰自己,所以,六分半堂的这一盘棋,输了。  所以说,选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是取得成功的关键。    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这样浓密的杀气里,戚少商的剑倏然出鞘。  一匹银白色的光,破空而出,直击轿顶。  戚少商白衣轻起,他的人也跃起,姿势优美得,好像一只凌然的白鹤。浩浩荡荡的白色剑光划破了空气,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河。  戚少商的怒,戚少商的剑。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怒,但是,他已经不自觉地用出了十分的力气。他心底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恨意,在脑海里疯狂冲击着咆哮着。  他需要发泄,他不自觉地冲了过去。  他的身形依旧优美好看。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撕裂的锦缎,发出精亮的呼啸声,白光铺天盖地席卷下来,天上所有的亮光汇成一线,朝那顶很普通的轿子扎过去。  轿帘被卷起了一个角,然后朝天上飞起来。  轿子里的人,卷发,青衣,一动不动。  可是戚少商在动。而且,他停不下来。  TBC。。。。。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铺天盖地的血色铺涌到眼睛前,脑海中轻轻地啪了一声。  杨无邪一动不动,他甚至撇开头,让身边的人下去,然后把目光放到了窗户边的桌子上。  直到听到了铮一声。    戚少商的剑尖指着顾惜朝的眉间,亮亮的,薄薄的剑不甘心地颤动。杀人的凶器将温暖的光反射成苍白的冷,投到顾惜朝的眉间,脸颊上。那黑而长的双眉,安静得像雨中的远山,透着一种苍冷的秀气。  他戚少商的心像一根被扯到最大幅度的琴弦,然后猛然震回,剧烈的疼痛从心底燃烧到身上每一个角落。  的眉间是杀人的光,戚少商的剑光。可是那几乎是骨子里生出来的戾气与这冷色交融得恰到好处。  戚少商一动不动,顾惜朝一动不动。  好像时光静止,岁月停歇。  地上散落着几根碎发。  酒肆里粗粝的酒香,急促的琴声,把黄沙冷风生生变成和润的温暖。  连云寨大帐里那把叫做冷和恨的刀,  常年积雪的碎云渊上鲜红的血。  皇城里足以惊动天下的生死之战。  戚少商几乎是绝望般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很小,小得让人发现不了。    顾惜朝忽然笑了,他笑起来依旧好看,依旧狠戾,依旧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叫人想到那种化雪的春天,虽然有着明媚的阳光,却很冷,钻过皮和肉,冷到骨头缝里,快把血给凝起来。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语气也很平和,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头上刮过去的。  “戚少商,你现在不杀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顾惜朝伸出两根指头,拈住了戚少商的剑锋。  也只是拈住而已。  他还笑得很惋惜,替戚少商惋惜,也同样很傲慢:我不给你机会,你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大当家,一别数年,你还是这样妇人之仁,一点也没变。”他说到变这个字时,眼神忽然冷下来,甩手把剑丢向一边。    戚少商慢慢把剑收了回去。  他的心已经乱了。  顾惜朝用手随意地拨开帘子,慢悠悠走出了轿子。淡灰色的帘布把他细润的指头衬得更白,“你以为我被点了穴道?你以为我是六分半堂的一个棋子?你以为你在可怜我,你以为你是谁?戚少商!”  顾惜朝的声音逐渐变高,他咬牙切齿地猜测戚少商的想法,然后为这些想法生气不已。所以他的脸也因为愤怒慢慢扭曲。  戚少商眼睛垂了垂,很快地转身,很快地离开。  后面跟着杨无邪。    走进拐角的时候,戚少商终于出声。他咳了一声。白色的衣服上多了几个鲜红的点,像是开在雪地里的梅花。  刚刚他把剑势收回来,自己要承受这反噬的力道,倒受了些伤。  “杨总管,你觉得,顾惜朝这个人,应该要怎么处置?”戚少商的话听起来不像询问,像是很无奈的时候叹的气。大概他也不想从别人那里找到答案。  杨无邪很平静,“当断则断。”  然后他话音一转,“但是,楼主杀不了他,也不愿杀他。”  戚少商这次笑得很苦,“总管,你的眼睛,太毒。”  杨无邪很恭敬,“楼主如何打算?”  “老八不是他杀的,”戚少商仰起头,眼睛微微一眯,“他往返的时间根本不够。”杨无邪微微抬起头,戚少商很少解释,对于手底下的人,作为领袖并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解释。  对杨无邪不解释,则是因为,杨无邪是个聪明人。  但是现在戚少商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时间不够。杨无邪觉得,他是在向自己解释。  所以现在的戚少商,应该有着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释然。    顾惜朝在金风细雨楼,没有见到他反抗。  戚少商在房顶,喝酒,看月亮。  “我为什么要走?”他说这句话时,眉毛挑了一挑,带着十分的讶异,“我身无分文,自然还是你这金风细雨楼里舒适。”  戚少商承认他的话很对,他在房顶上喝酒,没想到会碰到顾惜朝。虽然在连云寨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他要把顾惜朝留下来,但是他也没有想到,顾惜朝会这么容易留下来。  房顶上像铺了一层厚厚的霜,那霜又是流动的,会淌的,从天上淌到地上,又淌到更远的街市上去。远处街上的灯火是很亮的,人也是很热闹的,但是那些灯光隔了这么写屋子街道,从房顶上看到的,只有昏昏黄黄的不很亮的亮了。  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寂落,远远地旁观别人的繁华,好像那个世界与这个屋顶是隔绝了的。在这个安静的屋顶上,戚少商忽然觉得,整个人好像浸在一个不很真实的梦里。  月光是淡淡的,戚少商语气也淡淡的,“铁捕头的薪俸,还不至于让你饿死。”    “你会乐意天天被人看管着整天只能带在一个屋子里?”  戚少商摇摇头,他当然不能。但是,他并不会傻到,因为顾惜朝的一句话而轻信了他。如果说,曾经那个顾惜朝,在皇城中已经心死,但是现在,顾惜朝已经活过来了。他为什么会出来?为什么会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眼睛前?他武功恢复了多少?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那个轿子里?”但问出口的,也只有那么一句而已。  书生扬了扬袖子,站在屋顶上。青色宽大的袖子翩然展开,带着流动的月色。  戚少商闻到了火药的气味。  月光从顾惜朝弯弯曲曲的头发上淌下去,他站在晚风里,轻盈得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跑。  “原来应该是——顾惜朝,可惜……”顾惜朝声音轻快。  戚少商就明白了:大概是六分半堂让死士假扮了顾惜朝,带着火药与戚少商同归于尽。不想碰上了正主。  可是他也有些不明白,“你救我?”  顾惜朝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救你?只不过,顾惜朝这个名字,也不是别人能担得起的。”  顾惜朝的声音很冷,但是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朗朗的。  戚少商莫名地想到了那个黄沙里的酒馆,青衣人略带轻蔑的声音:“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然后他的心就不安静了。  顾惜朝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允许别人顶着他的脸,但是,戚少商很好奇,倘若里面的人,并没有顶着顾惜朝的脸,真正的顾惜朝是不是还会出现在他眼睛前?  或者说,顾惜朝,只是单纯地,为了出现而出现?  戚少商看向顾惜朝,他永远也看不透他。那个青色的背影,瘦削的身子,宽大的衣袍,好像真的随时就会被风吹走了,就看不到了。  戚少商定定地看着他的背,沉默了许久,终于问出了最后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躲?”  顾惜朝的身子忽地震了一下,慢慢回过头,他的脸背着光,眼睛却很亮,亮得像一把刀,容易伤人的刀。  “因为,我恨。”  戚少商是狮子,倒不下去的狮子,但是顾惜朝恍惚觉得,那一刻,他看到的戚少商,是受了伤,很倦的一个戚少商。  戚少商眼睛里的怒与伤。  原来,都是一样,放不下,忘不了。  
三    人生在世,放不下的总归就放不下了。有的时候,一些小小的,微妙的因素就足够让人去折腾大半辈子,比如说一朵花,一片叶,早春的雨,孤楼的笛。  更何况是浓烈炽热的,能把人烧得连灰都不剩的血海深仇?  无情在金风细雨楼,他看着对面的戚少商,想到了碰到的顾惜朝,然后想到了千里追杀的过去。  楼里这会儿有点冷,空荡荡的,无情穿的素白的一件衣服,腿下空空的,布快要摆起来一样。他神情肃清,十指干净而白,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孤冷清净的意思。  他想起了今天碰到的顾惜朝,某种很古怪的情绪莫名滋长出来,又像茶上飘着的汽,轻飘飘的,很快又寻不着了。  所以他略带着一点疑惑提醒戚少商:“小心。”  戚少商漆黑的眉眼都在那片水汽后面,眼前雾蒙蒙的,他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忖度着:雾里雾外,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戚少商的神情让无情微微皱起了眉:“小心,你自己。你当日能放他一命,现在却又执着于过去。执念深了,就要成了心魔。”  戚少商笑笑:“人生浮华一梦,总不过是一个空,可是,看多了风云,我却还是做不到。”  “你到底还是不能置身事外。”  戚少商摇摇头,“是——情。”情义,爱恨,他原以为快要烧干净的血,慢慢地,一点点热回来了,那是空,色两个字掩不住的实在。  无情的心轻轻跳了一下,他叫无情,却未必能真正无情,即便他追寻苍莽遥阔的空,却也时常觉得,寂寞。  更何况,戚少商说:“我遇到的,是一场痴中痴。”  他执着于那一场血海深仇,那煮尽了苍凉的过往。  但是,他也依旧记得血的后面,黄沙里的青衣。  戚少商拢着茶杯,很突然地换了话题,“我以为,大捕头是没有闲心到我这里喝茶的。”  “蔡京上书,”无情很安静地看了戚少商一眼,“连云寨抗辽护国,边关百姓皆以连云寨为尊,惹得龙颜震怒。适逢连云寨近日祸事频频,大寨主不知所踪,蔡京提议,选派朝廷命官接手连云寨。”  戚少商手握紧了杯子。  无情冷眼看着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地继续,“师叔进言,连云寨忠心护主——尤其是当日的大当家,逆水寒一案中的戚少商。”  “所以,”无情定定地看着戚少商,“为表忠心,只怕金风细雨楼就要投其所好。”  戚少商冷笑一声,“合合路?”  六分半堂当日邀约,为了替蔡相运送天子的玩物,要“借”金风细雨楼管辖下的合合路。  现在看来,连云寨的粮草,穆鸠平的出事,只怕早就在蔡京党人的算计内。  如果六分半堂送来的人杀不了戚少商,连云寨也足够让金风细雨楼借出东西。    连云寨,合合路,六分半堂的轿子,轿子里的顾惜朝,赶赴边关的铁手,蔡京搜刮的珍玩宝贝……所有的一切在戚少商脑海里交汇成一张很大的画卷,牵扯得他思绪纷纷乱乱。  江湖里的一举一动,这些本来不和朝廷有一丝联系的江湖人,全都要牵连到那深不可测的朝堂里面去,逃不出来吗?  这些本来应该离朝堂最远的江湖,也逃不开皇权两个字,躲不开庙堂上的纷争,要变成别人手里一颗颗棋子吗?  戚少商一时颇觉废然,顾惜朝,他厌弃他的江湖,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傲视九天,难道就是因为,江湖也从来逃不开这天吗?  但是,庙堂又如何?那样的地方,只会比江湖有更多见不得人的光。  想到连云寨,很自然就想到了铁手。无情依旧很平静,“一共遇到了三批伏击。”  伏击两个字刚刚从他嘴里蹦出来,窗外隐约传来刀剑相交之声,更听到一人暴怒地喊道:“顾惜朝!”  听到打斗声时,戚少商脸色已经变了一变,听到顾惜朝三个字时,戚少商一丢杯子,手在桌沿上一撑,人已腾地飞起,呼一声就破窗而出。  窗子还在咯吱咯吱摇晃着,阳光也就一晃一晃的。  无情看着那扇窗子,忽然嘀咕了一声:“这身法倒是见长。”  桌上的杯子歪歪地躺在那里,水顺着桌沿淌下来,还有一点点热气。几粒绿色的茶叶乱在水里。  “痴中痴,戚少商,你还真是……”无情的目光飘在那残存的水汽上,又顺着它漫无目的地落在自己手上。    戚少商甫一站稳,就见一个孤零零青色的身影踏着房檐上的瓦急速后掠,身姿轻盈急巧,几个起落已经点到了楼后的屋子顶上。几乎是同时,张炭爆喝一声,腾跃而上。戚少商眉间一拢,疾追上去,手臂一悠,借势稍稍拦住他,然后以张炭的肩为支点,一个翻身纵跃便往顾惜朝追去。  张炭身子被这么一阻,又看到戚少商已经追过去,迟疑了一下,离那两个人倒很有些距离了。  “偷袭!小人!”张炭愤愤骂了一句,已经不见那一青一白了。  戚少商一跃一纵,在砖瓦上点足而行,耳边刮过一阵阵风,那很青的青色近在眼前。  ——很近很近。  戚少商正待出声,不料顾惜朝脚下一涩,堪堪顿住,宽大的衣袖哗然扬起,像一片青色的流云,像春天里浓烈的青,绿得似乎刺痛了人的眼睛。  一点寒光从那片青云中破然而至。  戚少商不期有此一着,侧身一避,长发被带飞几根。那寒光就恰恰落在他身边的瓦上。这一击来势汹汹,却内力不继,只击碎了一片瓦,落了几点碎石。  戚少商苦笑一声,他看得真切,那是一个烛台。  顾惜朝眼中精光一闪,倏然回身,直欺向前,青色的衣衫整个儿鼓动起来。在他过来的那么一刻,戚少商看见他脸上细密的汗珠,然后那张脸就放大到他脸前。  顾惜朝手腕加力,猛地砍向戚少商颈侧,戚少商左手虚虚引开他一掌,却和顾惜朝的手胶在一起。顾惜朝心里一愤,右手马上出击,不料直接撞到了一个温温的手掌里。  戚少商两手一晃,松开顾惜朝后退一步,“承让。”  顾惜朝冷笑一声,又怒道:“你!”  戚少商看看破了一个洞的房顶,悠悠然抬头道:“这是你住的地方。”  顾惜朝更怒,“戚少商!”  “你居然派人监视我?!”  戚少商看着发怒的顾惜朝,心里觉得很松动。因为一直让人盯着顾惜朝,他知道顾惜朝有武器在身上,三寸长,三分宽的小刀。听到张炭回来报告时,他还能想象得出,那个小小的刀子,森森的冷意。  刚刚有两次,他都提防着顾惜朝的刀,但是它一直没有出现。他觉得松了一大口气,不知道是为了谁。  顾惜朝很愤怒,其实他想说;戚少商,你不信我?但是这句话出口未免太讽刺,而且,现如今的戚少商,实在没有理由相信他。  可是他依旧觉得愤怒又气恼,一种由失落扩大然后引发的愤怒。戚少商过去太相信他,以至于他习惯了这种信任,忽然没有了,心里空荡荡的失落。他从来不知道戚少商对他的不信任会让他这么生气,但是他又想,他为什么需要戚少商的信任?戚少商想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心里的理智说服不了他的莫名其妙的感情,这种对自己的心思无能为力的感觉加剧了他的愤怒。  况且,顾惜朝很讨厌被人看管监视着,讨厌到了厌憎的程度。  所以他现在很不高兴。  戚少商默然良久,方道:“我仍旧希望,我能相信你。”  他希望顾惜朝只是单纯地到了金风细雨楼,希望顾惜朝没有阴谋,希望顾惜朝……  顾惜朝听到这句话,心头一恸,脸上却兀自冷笑了一下。  再没有了当初那种很单纯的信任。戚少商毕竟不是一个傻子,而顾惜朝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太微妙。  戚少商抱着双臂,看了一眼顾惜朝,“你下盘不稳,内力不继。”他顿了一下,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方才交手时明显觉出他步法易乱气息不稳,想来皇城里落下的病根还在。  “树大夫在青楼西边的后三间。”树大夫原来是被白愁飞杀了,现在的树大夫是先前那个的弟弟。  顾惜朝仰起脸,阳光在他脸上像起了一层粉。他拢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松开,一个银亮亮的冷冰冰东西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三寸长,三分宽。  它划过一条银色的光,直划到人心里去,在心里亮起了一条线。  戚少商已经跳下了屋顶,他白色的衣服在空中飘成一朵白色的云。    晚上的月光不是很好,月亮湿糊糊的,晕开一个含混的,不圆的圈。  戚少商的楼顶被人占了。  戚少商习惯一个人呆在楼顶上,在那种安静的地方,他可以静下心来想很多事。但是他现在静不下心来了。  顾惜朝临风独立,姿态轻俊如仙。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朗然一笑,“戚少商?只有到这里来,才不回被盯梢,想不到扰了大当家的兴致。”戚少商也没有打算从他嘴里听出什么抱歉的意思,这会儿不想上去,也不想走下去,两个人倒难得安静地站了片刻。  顾惜朝感觉到背后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快在他后背烧出两个透亮的洞,正要发作,听到戚少商不紧不慢地问:你在想什么?  顾惜朝慢慢展开手,从这个楼上往下看,他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灿烂的灯火。那些或安静,或热闹的地方都沉寂在一片黑暗中,晚风刮过房子,吹到他袖子里。  那些小小的房子,细细的街道,似乎被他这么一拢,就拢在了宽大的衣袖里,然后睡在他的袖子里。  整个天和地,似乎也拢在了他的袖子里。  “我第一次到京城时,这个城市也是这样热闹,这样繁华。我第一次见它,心里是有很多喜悦的。它对你们来说,波云诡谲,纷争不断,然而于我,却是一张再干净不过的白纸。”  “我以为我就是一只笔,浸饱了墨,然后可以画出我想要的东西。戚少商,你不明白我的累,你什么都来得那么容易,容易得叫人忌妒。我想要飞上去,想得快发疯,可是,你看,就算没有了我,这个城市还是那样繁华不断。”  “我一次次看着自己的梦被所有人践踏在脚底下,看着它破碎成心里的恨,然后我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可是,戚少商,戚少商!”  顾惜朝忽然回过头,眼睛亮得像两朵跳着的火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人生最残酷的,无非是摧毁生存的执念,击溃心中的梦的殿堂了。这个社会里,庸庸碌碌的人有多少,而残存在残躯中的生存的火苗,又还有什么莫大的意义呢?  他过去的二十多年,为着这个执念奔走不休,最后,只能在这极寂寞得楼顶,看自己的梦碎成破成凄凉。  戚少商抱着臂,像在寻求一点残余的温暖,下定了决心一般,他沉吟着开口:“我一直想问你,顾惜朝,倘若没有逆水寒,你会不会……”他声音停得很突然,完全没有让人预料到他会在这里停下来。  楼下的一棵树上,忽然惊起一只仓皇的鸟,很寂寞很无助地飞到了远方。  顾惜朝的眼神追随着那只鸟,心里顿时涌上一大片的,沉寂了几个春夏秋冬的暗流,有着穿透岁月的寒凉。这天地间的鸟,飞得那么远,那么高,那么寂寞。  顾惜朝的声音也很少见的,没有那么凌厉,“戚少商,你习惯的,是江湖。但是,如今的你,岂不是也要面对这纷纷庙堂,看尽这帝王将相?”  戚少商沉然片刻,悠悠回道:“我一生活在江湖里,江湖亦有险阻,然而心却无阻。当日,连云寨为的,就是问心无愧,才奋起抗敌,护卫家国。如今,尽管这纷纷扰扰的权利纷争并非我所想见,可是,执着于心,才更要维护这局势的平衡。换看来,倘如以江湖之力,牵制朝堂奸臣贼子之力,也算是江湖中的,另一种纷争了。”  顾惜朝不由冷笑:“江湖,什么是江湖?戚少商,江湖之力能有多大?应该有多大?江湖凭什么去制衡这偌大的皇权二字?朝中各人依仗江湖,江湖门派势力纷争,皇命难达,君力不制,这就是江湖吗?”  “顾惜朝,你想要这天下尽在一人手中,可是,一人之力,终有不及,力不及民不治,民不治心生怨,天下又安能成天下?”  “力不及?天下本是德有能之人当,奈何诸葛老儿倾尽毕生之力,不过也是替这赵家昏君补墙贴瓦。倘若没有这种种势力勾结,天命上达,万民万物都在秩序之内,又怎么可能——如怨如沸?朝廷若要诏安连云寨,实在也是情理中的事。”  戚少商眉毛忽地皱起又放下,“连云寨今日的势力,如果到了蔡京的手里,结局会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想了一想,继续道:“何况,顾惜朝,你想要天下皆有序,可是,你却并非是一个能够活在秩序中的人。”  顾惜朝哑然,看着戚少商跃下房顶,忽然扬声道:“戚少商!连云寨的人,本来也不过是一帮山夫草莽,还不如回去乖乖种地。”  戚少商本来很快地脚步停住了,等到回头时,屋顶上就只剩下了月光。
四    铁手在山沟沟里转来转去,黄土毫无遮掩地把地上的热气蒸起来,扑到人身上脸上。汗水在深色的衣服上面结了几层盐霜。  这几天,他一共遇上了四次伏击,虽然现在还活得好好地,但是需要每时每刻集中注意力赶这扭扭区区的路,真是叫他有些累怠。  蔡京乘着连云寨出事,迫不及待地想要搜刮江湖势力。但是,为什么要派人暗杀自己?  连云寨,穆鸠平,蔡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再过一段时间天就要黑了,铁手加紧走路,如果能够碰到可以借宿的地方,他可以保存一下体力,虽然借宿的地方也有可能发生偷袭。  几天前收到六扇门里的信,为了保护江湖抗辽势力不落入奸相之手,要把连云寨民兵混入寻常百姓之中,暂时躲过一劫。  但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只怕也不十分容易。  远处一个小山头上有个小小的草房子,草房子旁边有一口井。井旁边多长了一些瘦瘦硬硬的草,在这个黄土扑扑的地方,十分扎眼,也十分惹人。  铁手顿时觉得自己嗓子眼里直冒烟,又干又痒,他向那口井冲过去,还没走到它跟前,就听到了嘶哑难听暴跳如雷却认识的声音:“顾惜朝这个王八羔子!老子不杀了他就不是人!”  太阳正在下山。  戚少商在往小甜水巷那边走,他走得是一条很大,很宽敞的路,街市上很热闹,到处亮着一溜一溜的灯笼,快把黑夜照成了白天。  他看到了热闹得灯火深处,一个怎么看怎么孤独的人。其实整个街很宽,街上有很多的人,很多的铺子,但是他站在灯火深处,整个人都是那么寂寞的,寂寞成一个很安静的点,像是初冬刚刚落下的,掉在枯木上的一点晶莹的雪,沾在指尖上,心里觉得是凉的。  戚少商犹豫了一下,换了一条路。  顾惜朝冷哼一声,又瞟了几十步开外的张炭一眼,叹然道:“戚少商,我们的路,从一开始就不同。”他微微仰起脸,脸上的两个眼睛寒玉一般,整个街上的喧闹都进不去他的眼睛和耳朵。  不远处,宝马争驰,珠帘绣户,青楼画阁,金翠灼目。顾惜朝想到了傅晚晴,那时的她,爱极了灯笼,一串一串的,挂在热闹的大街上。  他还记得她雪白的手提着一串灯笼,灯光把她娇俏的脸染得彤黄,那两粒明珠似的眼睛里满是单纯的欢喜。她头上戴着的扭丝缠金簪,手上戴着的乌银点翠镯,都盖不住她脸上那样光彩的笑。  顾惜朝觉得一阵寒意幽幽地嵌在心里。    戚少商走得是一条小路,很黑,而且不太干净。地上有一片一片亮亮的水洼,不当心会湿了鞋子。  在这里是可以听到不远处的欢闹声的,但是这里却有些荒落,像被人遗弃了。地上还有些零散的垃圾,一些野狗野猫趴在里面翻,一个个眼睛绿幽幽的,不时看戚少商一眼。  只有拐角处一个又老又驼的,支着个馄饨挑子的人。老头子很老,不停地咳嗽,声音像拉风箱似的一阵一阵,沙沙哑哑的难听。  馄饨挑子上亮着一点油灯,在这个黑漆漆的巷子里,只有那么一点亮着,反而透着一点点暖意。  很暖和的意思,像是回家时,走过了那一条长长深深黑黑的路,在路的尽头,终于看到那一点如豆的灯火。  老头子手里拿着一个竹片,不停地挑起陷往皮子里面塞,锅里面的水很滚,咕咚咕咚冒着烟。香气传到戚少商的鼻子里。老头子的黑黑的影子映在墙上,一晃一晃。  戚少商停住脚步,又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闻到的,是血腥气。    几乎是同时,一个跌跌撞撞的黑影拼了命一样朝他扑过来,那么惊惧地一个黑色的身影,很慢又很快地朝他扑过来,像是在逃命,用尽所有力气在逃命。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越来越烈,那个黑色的身子带着令人作呕的血气,踉跄了几下,倒在了地上。地上黑亮的液体从那个身子下面扩散开来,野猫野狗乱叫着散远了。  那个黑色的人在地上不停折腾,扭来扭去,含混不清地发出痛极了的声音。但是不成字也不成句,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戚少商心头一凛,快步上前,刚刚蹲下身子,那人凌乱沾血的头发下露出大半个扭曲的脸,差一点认不出来的一张脸。  雷媚的脸。  雷媚眼睛充血,双目暴突地盯着戚少商,猛地伸出右手抓住戚少商的衣服,她含混不清地叫着,嚷着,一个个血块从她嘴里涌出来,大量的血流满了她的脸,淌到下巴上淌到地上。  雷媚被割了舌头。  她的左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血浸饱了的衣服。血布满了她葱一样的指头,从指缝里挤出来。  她忽然僵住,眼睛死死的抠着,然后倒在了地上。那瘦瘦的背上插着一把刀。  和她偷袭白愁飞时一样。  雷媚本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有过很多的男人。她也爱美,她喜欢穿很漂亮的衣服,喜欢打扮,就和很多的女人一样。  雷媚当然是配得上媚这个字的,娇柔的,妖艳的,魅惑的,大概,她从来没有想过,死的时候会这样难看。  她习惯了背叛,但是心底也是很无依的,所以她不停地背叛。可是,她的心底,应该也一直是空落落的吧。她会想到谁?最后的最后,她想到的,究竟是谁?  戚少商心中一寒,慢慢拽回自己的衣服。  空气霎时变得滚烫。  滚烫的——水!从空中直浇下来。
…………TBC。。。。。
戚少商侧身急闪,那泼泼的滚汤堪堪避着他的白衣,在石板路上蚀出一片烟来。那汤水浇在地上的一刹那,戚少商已经腾空而起,衣服上可见几个针眼小洞。他人虽在空中,剑已然出鞘,白闪出一条雪亮的光来。在这黑咕隆咚的巷子里分外显眼。剑光打到地上人的脸上,一闪而过,但是已经把那老皱的脸照得清清楚楚。还有那脸上的诧异惊惧。戚少商是怎么躲开他这一着的?老头子忽然表情一变,嘎然一笑,手中多了一个瓢,大约颜色很像木头,但是经了这滚毒的水而不腐,也可见它不一般了。“戚少商,老子请你吃馄饨——”戚少商脚尖轻轻一掂,瓢子已经直直逼来。那瓢子里的汤水半点不洒,戚少商心中也暗自叹了一声。馄饨是好馄饨,皮薄馅大,香气也足够诱人。这个瓢子来势凌厉,兼这不知是什么的毒药,戚少商一时也只是退。退即几步,稳稳顿住,长袖一抛,那木瓢子又稳稳飞了出去。周瞎子正在向前冲去,眼前忽然飞过来的东西让他脚下一乱。忽然听见清朗的一声剑啸,戚少商长剑一抖,破空似要格来,却又放慢了步子。“周瞎子,你既出了这碗馄饨,我也不好不拔剑了。”周瞎子一瓢馄饨熬得苦心费力,这于他就是一把剑。戚少商没有理由不出手,他也从来没有折辱自己对手的习惯。让他好奇的是,江湖传闻中的周瞎子,很少会掺进官场朝廷之中,他这一场来得突然。戚少商还想到了雷媚,雷媚和周瞎子,雷媚和方应看,周瞎子和……老头子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戚楼主。”他的声音像个破铜锣,难听得很,和这个表情也是半点不配的。周瞎子卖了一辈子的馄饨,很多年前,他就在村前的大槐树下面卖馄饨,那个时候,他还有个孙女,捧着一个大海碗,半个脸埋在碗里扒拉大馄饨。冬天的时候,就是那口锅里腾腾的热气,安了他老而苦贫的心。安老慰贫,可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的温暖,像他们这种一开始就已经沦落在最底层的人,奢求的大概不过就是夏天里一碗冷茶冬天里一碗热汤,回家的时候一张还年轻又快活的笑脸。江湖,江湖太多风雨,多得,连自己想要保住的人,也是保不住的。想要报的仇,也是要凭借别人的力量去完成的。他不过是要报仇,不过是要为了那残存的,极少的一点点东西。那大雪天里,那一声清脆的——爷爷。所以他也许是,心甘情愿变成蔡京的走狗。人说朱门酒肉,他求的不过是那一点点,一点点,那些显贵高官看不上的东西。周瞎子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大概也是会不平凡的。因为他要杀的,是京城中的龙头。巷子里有两个人和一具尸体。月色挺好,照得地上亮堂堂。顾惜朝在看一盏灯,红色的纱拢了细细密密的一周,竹篾的骨架子上用浆糊裱得严严实实。提在手里很轻巧,轻得快没了。灯笼是用来照路的,他想起边关的那些有些粗糙的红色灯笼,亮在那又冷又黑的夜里。他的确没有很多很好得东西,但是一直在很努力地给她最好的。那个时候的傅晚晴,像这些个灯笼一样,是他心里最后一点关于家,关于情和爱的眷念。顾惜朝随手提起灯笼,慢慢悠悠往别的地方走,太过于热闹而且欢乐的地方,并不适合伤心人。周瞎子穿了一件很破的衣服,很破的衣服里面是另一件衣服。他本来就是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备才过来的,包括那件身上的,很伤心的寿衣。他本来也是知道,江湖人死是一把土,不讲究这些的,可是倘若他真的死了的话,也是再没有人给他收尸的。周瞎子本来就是一个孤零零的,卖大碗馄饨的,没儿没女的老头子呀。戚少商一剑格在周瞎子的水瓢上,听见当一声,那东西不碎不裂,亦有它的门道在内。甚至激出星火般几点,莹莹烁烁,斜飘在空中。周瞎子长手一荡,剑和瓢着在一起,噌噌几声削刮而去。那老痩如枯树皮一样的左手在腰下一扣,换掌为拳,直击戚少商腰间。这一着酣畅淋漓,真个儿拼尽了他一身老力。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戚少商似乎瞧见了他眼睛里一丝寂寞和苍悲。某种决然而然的悲和冷。戚少商面色一沉,左脚后退半步,逼住石板路面,右手一晃,长剑已破势而出。劈向周瞎子的左手。戚少商心头一拨一拨的冷。周瞎子去势不减,脸上古怪地一笑。他四个指头血淋淋地被切下来,可是那剩下来的手仍然冲戚少商的腰间冲去。戚少商微微垂了垂眼睛,左手架住周瞎子的馄饨瓢,右手的剑刺进了老头子的胸膛。轻轻的哧一声。周瞎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地倒下去。雷媚的尸体被毒浇了几浇,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顾惜朝提着那盏灯笼走到巷子里时,闻到了很多味道。戚少商抬头时,看见巷子的另一头,那盏很温暖的灯笼亮在遥遥的一边。那有些暧昧的光隐隐照出了顾惜朝的身子,他只能看到那黑色的一个人影,瘦瘦高高的,提着一盏灯笼。灯笼的灯光只照亮了他一点衣服,脸也模模糊糊的。顾惜朝,是不是所有的血腥,永远看起来都和他没有关系?像现在这样,两条命刚刚没有了的地方,血腥气还那么重,他就那样轻轻地,打着灯笼,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带来了满满的安静和干净。但是顾惜朝,是再也不不可能和杀戮分开来的。“顾惜朝,你真的觉得,江湖是不值得?”那个似乎很远的影子在风里安静成一片夜色,那声音也飘飘渺渺传过来:“戚少商,你看,如果没有江湖仇杀,周瞎子还是那个平平安安卖馄饨的,他也不会和蔡京牵扯到一起,更不会,死在这里了。”戚少商眼睛一寂,“顾惜朝,江湖以武乱,可这乱的后面,哪里不是一个逼字呢?你想要谋天下大局,有没有哪一天看过他们的手,他们的脸,他们的路?”顾惜朝像是忽然被烫到一般,本来很沉静的影子微微一晃,疾步走远了。有些东西,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去看。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梦,才有了自己的路,才能摆脱那些底层的,苦得没有了尊严的日子。那比苦还要苦的东西,什么苦能熬人心,他顾惜朝怎么可能相信,这是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怎么可能再去看,再去想?顾惜朝和他的灯笼一起走远了。戚少商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他是怎么躲开的?那些猫和狗离得那么远,那么怕。但是,大概更是因为,当年连云寨的生杀大帐里,他已经见过了世上最狠的一味毒药。TBC
最近忙得有点颠,,,,,,看样子更文节奏要变成。。。。周更的。。。。周更。。。。。。。。。。。如果想要我圈下的留个名什么的,,,,,,,,这个速度自己都觉得有点。。。。。。。。。。。。。。。。。。。。。。。。。。。。。
五“人生如几浑如梦,梦里奈愁何?别时犹记,眸盈秋水,泪湿春罗……”(赵雍)雨是说来就来了的,雨一下来,天也不冷,倒把原来几分烦躁的热气压了一压。这日子看着往九月走过去了,水露也一样样添起来,弥漫在空气里,扯得到处都是。湿湿的,往人衣服袖子里透。这路也湿湿的,楼也湿湿的,连人的心也湿湿的。石板路是黑黑冷冷的,整个黑色的天地之间,顾惜朝手中的灯笼发出一种惊着人心的,暖黄的亮。远处街角那个小小的,黑黑的茶楼,在这条寂冷的长街上,也快要隐没在无边的黑里面了。连楼里面的声音,也像水雾一样,模糊地化开,游离在人的耳朵外面。顾惜朝从没想过自己会到里来。石榴路本来是很破的,离街上也很有一段距离的,但是他现在只一个人,难得的清净。没有人盯着顾惜朝,张炭和戚少商呆在一起,这是很难得,很清静的时间。既然清净,他是很想多走一段时间的。他提着一只快灭的灯笼,慢悠悠晃在路上,刚好听到了这茶楼里的卖唱姑娘翻来覆去地,用不太纯熟的调子唱这只曲子。那声音有些涩,分明是不懂某些人世炎凉的清嫩。飘在风里的,在黄昏里显出哀切的意味的一只伤心的歌,本来是不适宜迎客卖唱的,但是把顾惜朝勾去了。虽然是不懂世事的嫩,却更叫人忍不住想得更多一些。“……故人何在?”故人何在,在哪里呢?在竹子尽头,在月亮底下,在晚风的一只歌里。本朝词风极甚,然而,那些个王孙公子,达官显贵,抛尽千金易一曲,只为着那些艳丽浓稠的歌舞,让那些最美的姑娘,最妖娆的舞曲,最风雅的诗词,来粉饰这场盛世的太平。这场春光最后的繁华。顾惜朝几乎冷笑出声。“故人何在?故人……何在……呀”那歌女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声音越发惨恻幽绵,“故人……”凄凄惨惨,听得人心里一紧,觉得那唱歌的也许就要掉下泪珠子,把自己的魂儿唱进去了。像一根刺,刺在黑夜里的,尖尖的刺,捣破了黑夜里的安静。老麻花在烧水,,茶楼里没什么人,水当然是不会有人喝的,但是他还是烧了很多。那口大大的锅里面滚着腾腾的水和热气,在他的胡子上挂起了一滴滴珠子。在黑黑的楼里面,那些热气很白,钻到那又老又旧的木头柱子,楼板四处去。楼上的姑娘还在不知疲倦地,翻来覆去地唱那只曲子,幽恻恻的调子,也没人乐得听。顾惜朝提着灯笼,一步步走进了茶楼,木板在他脚底下咯吱咯吱直叫,走一步那木头就叫一声,呜呜咽咽和着那只歌,应着这场预计之外的雨。顾惜朝的衣服是青色的,在昏沉的屋子里不很显眼,昏暗的油灯的光和他手中的那盏灯笼交叠在一起,于是这整个屋子的亮也都集在他一个人身上了。戚少商的衣服上还有几个鲜红的手指印,被雨一糊,都晕了起来,他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张炭觉得他快站成一块白色的石头,像楼里那块最白的石头。戚少商盯着雷媚的尸体,雷媚其实应该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死的时候,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紧紧攥着她的衣服,她想说什么?其实世界上有种很痛苦的滋味,就是不得不去考虑一些自己不愿意去想的东西。雷媚的手,那原本葱管一样细白的手,还有她想说的话。戚少商看了看天上的乌沉的云,心里也跟着微微地沉。忽然,他拔腿向顾惜朝的方向追去。老麻花满脸的褶子堆起来,挤出一个很不好看的笑容:“不知道我这儿的规矩?”顾惜朝本来很暗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清爽的笑:“老麻花,我没有银子。”老麻花和他之间隔着一口锅,九步路,一片腾腾的热气,两个人的脸互相也瞧不真切。“不过,我倒是知道,规矩是活人定的。”老麻花的老脸猛地一沉,停了片刻,嘎声笑道:“顾惜朝,就凭你?”炉子下面的火星腾地一炸,散开一大片,锅底被烧得发红,热气扑腾腾地卷起来。“浓荫深院,斜月幽窗……”女人的声音忽然高而尖利起来,直往人心里刺去。顾惜朝手里的灯笼忽悠亮了最后一瞬,终于灭掉了。他脸上又暗了几分,在阴冷破旧的茶楼里显出几分诡异来。他的灯,本来就是照不亮这苍莽天地的。卖唱的姑娘从楼梯上露了半个脸出来,然后慢慢透了整个身子出来。那身子还是很年轻的身子,粗布的花衣服微微凸翘着,像春天里未成熟的花芽。她看了顾惜朝一眼,脸立马就红了。那个青衫的公子,站在一大片阴影里,细长的手腕上提着一个已经灭了的灯笼。这实在是像一幅画一样。她仔细地想自己听过的说书人讲的故事里,那些公子总是能引得富家小姐倾心的。她好像在那一刹那就明白了。顾惜朝脸上是很少见的温和,他笑起来本来是很好看的。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心地落在台阶上:“这只曲子,是谁教你的?”寻常卖唱的人不会用这样的曲子招揽客人的,寻常卖唱的人也不会知道这种过于风雅的东西的。小姑娘的脸就更红了,扭着手别来别去吞吞吐吐说不清楚。风吹进了窗户里,纸卷起来,露出很大一个破洞。老麻花的声音像锯子从木头上锯过去一样,“顾惜朝,规矩也是留给活人用的。”老麻花的店在石榴街上,石榴街在京城里,不属于金风细雨楼,也不属于六分半堂,也不属于有桥集团,能够在三分势力下不倒不灭,虽然说三方都无意打破如今这城里微妙的平衡,但是这家茶水铺也有它的强处。江湖人进这家铺子,先要交上一份银子,当然,也能听到一些颇为隐秘的消息。小姑娘似乎是被这些人吓住了,呆呆地搅着衣服,怯怯地看着顾惜朝。老麻花哑哑地笑了一声,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火里的,红红的炭。那滚烫的东西在他手里一握,顿时冒出烟来,那小姑娘又惊又怕,轻轻呀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她手也往自己背后藏去了,好像被烫到的人是自己。老麻花却似安慰一般,轻声道:“莫怕,莫怕……”火星溅到他老而满是褶子的脸上,衬得那张脸很苦很苦。老麻花浸淫此术几十年,这火虽然烫,对他来说,总是没什么的,更何况,火能灼伤人的皮肉,而烫伤人的心的,又哪里是火呢?这个江湖里,总有一些更烫的东西,会把人的心烧坏的。这个茶水铺子,已经开了很多年了。老麻花手里的火炭猛地炸开,满手的火星像烟花一样蓬开,他老痩的脸上也因此有了一些光彩。“顾惜朝,顾惜朝!”他一句话里包含了很多复杂的语气,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他直接暴起,朝顾惜朝冲了过去。顾惜朝面色一阴,已知他来者不善,当下不进反退,手中的竹制灯笼随着他一摇身扬起半个圈来,那灯笼稳稳地飞起来,画出一个红色的弧线。老麻花绑了几层布的左腿在楼梯栏杆上一蹬,右脚顺势而上,架势一出就往顾惜朝头上踢去。顾惜朝腰部略一弯,右手的灯笼柄腾然架起,那红色的灯笼刚好迎上了老麻花的脚,被踢成了红色的碎片,洒落到顾惜朝的发间。顾惜朝的脸侧了一侧,他的脸很白很干净,乌黑的发扫过他年轻俊秀的脸,透着某种深藏的锐利。他的眼睛很安静,似乎神思已经遨游在九天之外。然而那张脸上隐隐不耐烦的冷秀,又分明宣告着:他的心,在九天之外,在云出之巅,在风起之海!“愿——一剑能告平生意。”他要告慰的,是他不甘愿沉沦的一颗心,然而,平生纵有意,难得寻解时。这灯火煌煌的九州,这广袤遥阔的四海,这死也不能停的心啊!他本来是要飞,要飞在所有人,所有人的天上。顾惜朝右手疾出,那细长的,似乎快折了的手腕,在昏暗里刮过一道凌厉的风,他拇指横在灯笼柄下,小指微蜷,手上骨节分明。他手中已经没有了剑,可是他心中已然有剑——那把杀人的剑!那细长的灯笼柄夹风凌雪一般,直朝老麻花脚底扎去。顾惜朝的脸依旧是平静不起风波的,老麻花脚力受挫,往边一闪,脚步忽乱,顾惜朝没瞧见他一样,手中握着那只竹子的灯笼柄,白而长的手指衬在暗色的光滑的竹子下,显出一种很刻骨的风流俊逸。老麻花的左脚在栏杆上一勾,两条腿因为力气绷得很紧。他借着勾腿的力气,右脚呼呼袭来,手中的火炭也全数往顾惜朝脸上砸去。顾惜朝是个男人,很俊的男人,男人未必像女人那样视自己的容貌为珍宝,但是,顾惜朝也不会乐意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一块黑色的炭。顾惜朝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孔,急速后退,那个青色的袖子上炸出了无数细密的黑点。但是他这一躲就已经失去了先机,老麻花的的脚已经往他面门上袭来,顾惜朝躲得开?躲不开,所以他不躲,他的鼻子曾经受过伤,他不介意如今鼻梁再断一次。但是他的手抬了起来。老麻花的脸有些扭曲,顾惜朝的脸更扭曲,顾惜朝慢慢地回过头,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后倒下去的卖唱姑娘。那个青涩的小姑娘,手中攥着一把冷冷的刀子,倒在了地上,她的胸口被脚风踢过,胸骨明显地凹下去一块。顾惜朝的手依旧捏着那根竹子,鲜红的血珠从竹子柄上滚落下来,老麻花捂着自己的心口,踉跄几步,摇摇摆摆坐在地上。“嘿,嘿。”他笑道。血从他嘴里流了一点出来,“顾惜朝,你怎么能打得过我?”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很得意的微笑。“这个铺子,不是别人的,也不能给别人用,顾惜朝,我根本不想救你,嘿,不过,戚楼主……”顾惜朝本来就很不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不好,他冷笑一声,忽然抬手朝老麻花劈去:“戚少商?我顾惜朝偏偏不承他的人情!”他这一着来得突然,老麻花喷出一口血,直接往窗外飞去,不过要不了他的命。当然要不了,顾惜朝本来也不像取他的命,不过他心里的火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戚少商!又是戚少商!顾惜朝的贱命一条,也要靠着你的名声,你的面子才能活下去?窗户破了更大一个洞,洞外面不时传来老麻花咳嗽的声音。炉子下面的火亮亮的,整个屋子里只有那么点是亮的,地上的小姑娘脸上还挂着一种可以被称作邪恶和恶毒的微笑。她原来是要杀一个叫做顾惜朝的人的吗?她原来唱的那只曲子,也是为了杀人的吗?她其实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身子也长得很单薄的。楼里面很安静,安静得只听到老麻花的咳嗽声。灯光忽明忽暗,顾惜朝的影子也一晃一晃的,湿漉漉的空气从窗子外面飘进来,和着血腥气往人鼻子里面钻。屋子里面慢慢响起了很哀切的歌声,和刚刚的歌声很不同。这只歌更哀切,更凄苦,更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凉。顾惜朝有点后悔和戚少商分得太远了。他也觉得自己到这里来有点过于冲动。楼上的歌声越来越响,刺激得人心里也发苦,门外雨潇潇,风飘飘,门内火明灭,歌声正起。。。。。。。。。。。。。。。。。。。。。。。
。。。。最近忙得有点。。。。等忙过了这阵子再回来。。。最晚会在暑假回来的。。。。嘛,,,不是弃坑啦。。。我真的会回来的。。。。
那女人的脸在黑暗里看不十分清楚,却越显得那身形婀娜纤瘦,在夜风里颤颤摆摆。她伸手点了半只蜡烛,凑到脸前,顾惜朝这时候才有些看清了她脸,有些苍白的脸上,就弯弯两叶眉十分动人,眉毛下面是两颗不太亮的眼。“连云寨一事,相爷闻听顾公子之名,请公子一会。”顾惜朝微微眯着眼睛,并不说话,心里在默默盘算。他给戚少商出的主意并不多,只有一个,蔡京想要他的命,这一桩事也是够了又够了。但是教他不明白的,也有那么一件:“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桃三娘一向花出并蒂,刚才地上的女人,顾惜朝也差不多知道,就是这两朵花中的小骨朵了。女人的脸微微白了几分,眼睛很显出几分亮。尤其听见“从”这个字时,脸上很不自然。她倒也想从了他!可是,从来没有半分机会的。她又伸手理了理头发,声音有些悠远,屋子外面的雨声也显得很不真切起来。“我自幼长在江南的,见到他第一眼,只不过觉得他是个脸面白净的读书人,哪里在乎你们这些人管他叫什么奸臣贼子呢?”顾惜朝立马就明白了几分。桃三娘是江南的一个小小的桃花楼的人,她见到蔡京第一眼的时候,暮色四合,江水都被夕阳染黄,水鸥在木楼下缓然飞过。江湖的事情她倒是懂得,可是官场的事情她从来都不明白的呀。她勤勤默默做很多事,杀很多人,看他在官场里越走越远。“更何况,顾公子,什么是贼,你岂不是比我更不在乎,又何必来问我,要知道,我到底不过是个女人,懂不了那许多来。”顾惜朝冷笑一声,桃三娘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手段狠毒之处,多少男人也比不过,她说懂和不懂,之中自有示弱之处,不过这种示弱,最终也是为了举起手中一把屠刀。江南的春天,一定要有粉色的桃花,无论是开还是没有开下来的,在春天和润的雨水里,春天才能够叫做春天。桃三娘的桃花楼在江南的水边,那里有成片烂漫的桃花,风和雨润的三月三,有燕子飞过,有草芽疯长,绿意盎然。茶铺子里面灯火灰暗,地上没有灭尽的火星还在闪光,风冷冷飘飘吹进来,桃三娘在用手拨空弦。她白而长的手指本来一直在急动,动作细微又迅捷地飞快地抖动,像是无数个春天的早晨,她在桃花下面弹一只琵琶的动作。可是如今的她,手中是没有东西的,然而风雨声的尾巴里,那丝竹之声远远传过来,像是饱浸了春日的雨水,幽声细细。在屋外的风雨声之中,那琵琶声越起越急,越奏越烈,像是在耳朵边响起来,直往心里面逼去。顾惜朝心中一冷:三月三,桃花楼,春日宴,春日宴上诗酒纵。先是远远的细细的几声,后来越来越响,如金石崩裂,山泉奔涌,哗然响成一片,在整个天地间恣意荡漾。顾惜朝长身忽起,直直朝空中跃去,他微微扬着脖子,青色衣服下那白色的脖子,使他看起来像一只腾翅而飞的,折颈的鸟。他在空中一顿,本来很快的身子略略一缓,在空中堪堪反转,伸手朝桃三娘抓去。“顾公子又何必为难奴家……”桃三娘声音细细,逼成一线,身子直接转折下去,黑衣一荡,右手动的越发迅疾,看不清细处动作。只耳边声音不断脆响。那空中不断荡响的音乐,竟隐隐含了激荡的肃杀之气,恍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完全不见女子优柔之气。楚汉——点将!楚汉相争,兵围垓下,十面兵马萧萧。顾惜朝心头大动——纵横疆场,看一场天下英雄的恣意决意,天地之中,风云浩荡,他本来是要,以智动天下,以计平天下。琵琶越响越急,越响越急,屋顶有砖瓦簌簌而落,哐当哐当直响。“顾公子,相爷素闻大才,不意使芝兰空落,但有公子一言,四海之内,皆为公子牛马走耳!”顾惜朝本已经逼近,身子忽然一慢,这一慢之下,琵琶声已扬然而致,屋顶砖瓦四坠,隐约可听马声,人声,军鼓轰响之声。趁这间隙,桃三娘拨身撤远,幽幽道:“公子曾言:天文地理,奇门八甲,无一不通无一不精,难道当真愿意终此一身,与江湖人为伍?”她手中依旧不停,三转四拂之下,声音越来越烈。顾惜朝扬手一晃,脚下一顿,不进反退,退后三步,面前栏杆上多了几串牛毛细针。顾惜朝朗声笑道:“蔡京一向多疑,岂能用我这种,犯上乱臣?”桃三娘银针落空,冷笑一声,双臂忽地展开,十指纤瘦,青筋暴露,她长袖在空中一荡,屋中声音凄然一炸。琵琶声音响起之时,她的声音也响起来了。“顾惜朝,你若执迷不悟,我又何苦念及梨园之情,枉顾你聪明一世,日后再也没有聪明的机会了!”她将梨园两个字念得很慢,顾惜朝脸上一白,眼底已经变化了几种神情。他眼底一厉,同时反手一折,手中多了一个银色的匕首。当此之时,桃三娘反手三针齐出,像是针在耳边琴弦上刮过一样,琴声凄厉地响起来。顾惜朝后退半步,左脚踢过地上的火炭,火星四起,银针夺夺落在木炭上,炸出一片金火。火炭燃上时,他一个鹞子翻身,青云一闪,人已经落在窄小的阁楼上,和桃三娘相距不过三尺。桃三娘眼底一乱,眼见顾惜朝越来越近,心里一横,十指划过空中,像女鬼索魂一般,多了几份妖异。弦断的,裂弦之法!她双袖摇展,被这裂弦之声冲击得激荡四晃,顾惜朝耳边一裂,牙关发酸,一顿一停之下,桃三娘展翅跳下,身子轻巧得像个蝴蝶。而她纤纤十指,竟然止不住往下滴血。顾惜朝顺势侧身欺上,在扶栏上撑手跃入空中,手中长刺直劈而下。桃三娘右手一滞,带血的手顿了一顿,忍受着极大痛苦一般,刚要晃动,顾惜朝银匕直刺,在她手背上划出异常长的一道血痕。桃三娘长袖一拂,面露愤恨,她右手指甲尽翻,十指连心之痛,又加上这恐怕再难祛的疤,顿时心头火起,凄声叫到:“顾惜朝,你果真有机会再飞吗?”他果真还有机会再飞吗?他不过是一个梨园贱籍,妓女之子。辗转边关,四处投书,他心底最热切最纯真的东西已经远去,留下了一个满手鲜血的空壳子。“顾惜朝,你以为,想要你性命的,岂止相爷一人吗?倘若不是金风细雨楼势大,你如何有命活到今日?王孙阁下八骏齐出,老麻花还敢救你的命!”王孙已矣,英雄何在?英雄尽入帝王手!英雄尽入帝王手?天下还有一个王孙阁,剑中犹有金紫气的王孙阁。“桃花楼,王孙阁,朱门三连,王谢双剑,顾惜朝,你若今日拜上相爷,犹有活命的机会。”顾惜朝心底本来的苍白忽然活过来了,被那最后一点险恶的血气激发的生存的欲望和仗剑的豪情。“蔡京?他用我不起!”天下已经没有游侠了,也没有真正的英雄了,那些建功立业的过去,随着国家在平静中安稳度日,天底下的英雄也早已经消散不见了。可是,顾惜朝要做一个英雄。他要纵横天下,翱于九天。要这天下风云决荡。顾惜朝有些苍白的脸上忽然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桃三娘十指猛动,墙上灰石也齐齐落下,轰一声,墙头倒下时,刀光剑影冲天而起。“顾惜朝,你的命,合该乖乖拿来了!”在这刀光剑影的一刹那,窗户喷地一裂,四炸而开,满脸鲜血的老麻花笔直地站在屋子正中间,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想来刚刚经过一场恶斗。天下果真无英雄?那么,请看今日白头翁!然而,也唯有这今日苍苍白头翁罢了!顾惜朝心底忽然泛起一种诡异的哀怆。
六老麻花的衣服是破的,有刀剑刺劈过的痕迹。他年纪大,身手早就已经不复当年。桃三娘叶眉半拧,白惨惨的脸上是分明的愤怒:“老不死!你既然不想要这条命,就别怪我不客气!”她当然生气,江湖里的人,虽然有很多言而无信很多奸小无赖,但是义气也是人人都懂得的。这次既然承了他黄金白银,这老麻花突然而来的发疯简直就是教她丢脸。因为是她找到了这个老不死的,这个老不死的反咬一口,就是明明白白在她脸上贴了办事不力几个鲜艳的大字。她自然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然而,怎么能添这样的麻烦呢?如果是给别人办事倒也罢了,却偏偏……老麻花满脸的褶子像开水里的茶叶舒展开来:现在的京城,是个人都能爬到我头上,嘿,你们把我当成狗,现在,也尝尝被狗咬的滋味吧!桃三娘本来苍白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她抿了抿嘴,眼睛一寒,背在身后的右手忽然扣紧,鲜血在地上炸开无数小如牛毛的花。屋子里弦声突起,待她右手张出,白净的指头上染了厚厚一层血,像是沾满胭脂一般。所有人耳朵里都是一凉,老麻花身子一急,往角落闪去,他衣衫尽破,赤裸的半个胸膛起伏着,暗黄的皮肉在灯光下显得更暗——这是一个很老的,可以做爷爷的人了!但是,如果是曾经光顾过这家铺子的人,也许会惊诧地叫出声来:这个人,和那个贼眉鼠眼的老东西,专门宰人的老头子,究竟是不是一个人?老麻花身子躲得急,微微站定,胸口因为突然地跑动还在发烫,他绑着布条的腿在地上一蹬,人直朝空中飞去,大片的石子灰尘迷了他的视线,使他老花的眼睛更看不清。他飞到了半空中,气喘得像他烧水时拉的风箱:他真的已经老了吗?他已经老得飞不动,只能眼睁睁去做所有人的走狗吗?从老麻花还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叫做老麻花,他就知道:想要在京城里活下去,就要知道,怎么去听话,听谁的话,为谁做事。可是,他听了五十六年的话了!他身上有些细密的疼痛,那些叫做桃花针的东西扎在了他的皮肉里面,使他的身子有些慢。老麻花凝起一口气,腾地飞到了房梁上,还没有消散的烟尘把他埋了进去,只有那花白的头发隐隐可见。桃三娘身子一摆,飞速冲去,她原本就身形灵巧,轻功极佳,现在追的又是这半老不残的老头子,只一个吸气的功夫就越到了空中,与老麻花胶在一起。顾惜朝眼睛看见那两人缠斗在一块,然而他跨不过去。瘫倒的墙头里面,还没有散尽的灰尘里面,横空飞出来一个银光闪闪的刀。那灰尘里面的黑衣人,身形诡异飘忽,细看他的双足,竟然是凌空在地面之上的。顾惜朝侧身一避,右手架势晃出,几个虚步堪堪避过,面上虽然冷汗叠出,却还挂着不屑的笑。“周天子八骏以游:一曰绝地,足不践土——”“原来,王孙阁里的人,也不过是给这奸相昏君,做牛做马!”王孙归不归?一踏进红尘紫陌,天底下就再也没有干净的人与魂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自认王孙,矜持着最后一点贵气的江湖人呢?那幽魂般的身慢了半拍,忽然迅起,长亮的银刀在灰雾里分外显眼。那来势极猛的一刀,像是被掀开了遮羞布,急于遮掩掉某些东西。王孙缺的不是金银,但是,王孙叫做王孙,是因为已经无法复制先辈卓绝浩荡的故事。他们叫王孙,却不能甘愿做一辈子王孙而已!只要有一个机会,身披金紫,遨游于九天帝寰之下,那满堂的案牍竹笏,那是唯一一个从江湖回归的机会。魂可归来兮?这个江湖太多的鲜血与肮脏,他们像怀念一个梦一样怀念那灿烂的高楼广厦。无数个日日夜夜,那些心底的声音像幽魂一样惊醒他们:归去,归去,不如归去!他们要逃开这个江湖!捧花赏诗,观鱼玩鸟,在幽深的大宅子里面,卷起湘帘拿着经卷,卧在黄花梨木的躺椅上,那种幽居的,真正的贵族的生活。江湖何所以?归去,归去,不如归去呀!风从倒塌的墙头里毫无阻隔地吹进来,冷雨沾湿了几个人的衣袖和脸庞。银色的刀卷着风雨呼呼刮来。顾惜朝身子后仰,不断后退,凌厉的刀气快要冲到他脸上来了。他的衣服出现了细小的裂痕,他的手背上也有了隐约的刺痛,也许有鲜血正在往下淌。然而他半扬着脸,有些惆怅似的,叹道:“‘王御八龙之骏,’如今却无御龙之王啊!”刀光越逼越近,他也几乎退无可退。顾惜朝忽然伸出手,十指微张,居然冲刀光探去!那银闪闪的刀光和顾惜朝长白的十指胶在一起,刀光微微一滞,顾惜朝伸手抓住刀刃,借力一撑,直接飞到了半空中。黑衣人脚步不由一慢,巨大的压力从刀尖上传来,他手腕不停地颤抖。顾惜朝抓着刀刃的手满是鲜血,冷汗从他的背后印出来,切开皮肉的,直入骨髓的疼。等他一松手,长刀猛地抽出,刀势在他的手掌上继续加深了伤口。黑衣人的脚步轻巧而快,在尘土里迈开步子,他的鞋底是干净的。他把长刀顺势抽出直接从下往上朝顾惜朝去。顾惜朝人在空中,当面迎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尖。雨水,冷风把空中的灰土压到地上,空气里湿湿的,凉凉的,地上的火星一闪一闪,冒着最后一点火气。忽然,哗的一声爆响在耳朵边炸开,房梁上砰地掉下巨大的木头,原本依赖房梁支撑的稻草也簌簌往下直掉,砸了两人满头满脸。顾惜朝左手一抓空中飞落的木头块,卷身上冲,那黑衣人看不清他的方向,刀光却不依不饶地冲过来。稻草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里面。黑衣人忽然暴喝道:“你还不动手!”只传来桃三娘呜呜咽咽的一声,从胸口里传过来的,哭泣一般的声音。横天冲起一道暗色的刀光,朝黑衣人砍去。那砍刀的手法很奇怪,像是在砍柴,那把刀,刀把上缠着布条的刀,也的确是一把砍刀。砍刀把手上的布条因为浸满了汗水和灰,变得黑黑脏脏的,那是常年拿在手里砍柴的人用的刀。这把刀很暗,像是背负了山的沉重的颜色,那是一把很重的刀。最重的刀有多重?是背负了人的生存的刀,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别的东西,会比生存两个字更沉重了。哪怕这只是用来砍柴的刀,它也有平常人难以达到的重。整个屋子里都忽然变得那么暗。老麻花的砍柴刀朝黑衣人横飞了过去。他半个身子衣服尽裂,破碎的布条在风里呼呼直飞,他几十年不用刀,如今总算还有再出刀的机会。“移山”之重,移山刀。黑衣人很亮的刀砰然飞起,朝老麻花飞过去。顾惜朝趁势飞下。他看到了偎在楼梯旁边的桃三娘,乌黑的头发遮住她大半个脸,鲜血从她胸口慢慢流出来,在地上淌成一片。桃三娘已经出不了手了,顾惜朝想,可是,老麻花未必能对付得了王孙八骏之首。但是他心里有种东西在不停地激荡,江湖,戚少商,这就是你想要的江湖吗?生死一瞬,刀光剑影的江湖。天上的稻草还在簌簌直落。桃三娘眼角有些细微的皱纹,她看了看顾惜朝,眉毛皱得像是在哭:“这样,他总能记得我吧……”顾惜朝袖笼里的刀就出不去了,那满身鲜红的女人,幽深的眼神,在不住提醒他某个深藏的记忆片段。桃三娘轻轻绽开一个幽怆的笑,在灰暗的阁楼里,她忽然开始唱歌。“……山川满目泪沾衣……”顾惜朝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像是掉在了巨大的冰块里,动也不能动,就连呼吸也快要停止。“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与此同时,一道掌风从顾惜朝的头顶直接劈了下来。“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屋子里的风打起了卷,在转圈。风一阵冷比一阵。女人的歌还在唱。
.........................度娘真把我的格式吃了吗=_=
顾惜朝一动不动,满脑子里面都是——那皇城的风,皇城的血,皇城的人。忽然间,周围的风好像都是滚烫的,风为什么会烫?顾惜朝模模糊糊地想:大概他的心太冷,所以这周围一切,都是烫得能烧伤人的吧。这个江湖里,能烧伤人的,本来就不是那真真切切的火,而是一场苍凉透顶的世事。头顶上的掌风越逼越近,顾惜朝还是没有动——这个屋子里面的风雨,只模模糊糊化在耳朵边。他的头发甚至因为风而飘了起来。天地里闪现了一道白色的光,那看似温柔又强势的剑光,仿佛带下了天上的星河,那样透亮,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寂寞。寂寞像这冷白色的剑光。顾惜朝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他微微扬起头来,眼睛里沾上一点温热的血,于是他整个眼睛前都是冷淡的血色。他的头发被削下几绺,在夜色里飘飘摇摇。他沉浸在寂寞与生死边缘的那场梦被毫不犹豫地打散了。可是,这个人世啊这个江湖,会比梦美好吗?如果有机会,会有多少人甘愿沉沦在一场永不醒来的梦里?顾惜朝颓然叹了一口气。在这个风雨夜晚,他来不及想太多。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爆喝:“接!”戚少商来不及说出多余的字,他一剑隔开翻羽掌势 ,旋即踢向他腰际。他把剑扔给了顾惜朝,顾惜朝冷哼一声,扬手抓剑后撤。戚少商一脚踢出,反身奔向老麻花。那两人双刀战意正浓,刀意血气着成大片的白,戚少商踏拦疾走,身子一侧,忽然扯落身上的外袍,顺势卷成长棍一般,往地上的水锅里捣去。他走势迅猛,外衣急速卷起,在水锅里扬起一道灿烂的水龙。水猛地炸开来,戚少商单衣临风,右手晃起衣服在空中扬起,滚烫的水就朝战圈里两人当头浇去。那两人不虞有此一着,一时不及避退,浑身都是湿的,步法也因此慢了下来。这个当口,戚少商提脚跟上,卷起老麻花往地上一沉。黑衣人手里的暗刀往空中一抛,在腰间一转,换左手接了,直接要朝半空中的两个人砍去。老麻花被戚少商挟着,压力大减,借着戚少商裹挟之力迎刀就架。刀光相遇一刹,戚少商身子一震,已经落了地。他手一松,转身踹向背后栏杆,木头尽碎,他把脚下一大块木板往空中踢去,黑衣人背后劲风来袭,俯身一避,老麻花躲过一刀,趁着他躲避,直接劈头往黑衣人的胸前砍去。他应该得手——但是老麻花忽然就顿住了。戚少商眼睛一转,登时大恨,踩着墙面侧身飞上,扬脚踩在黑衣人的背上。咯吱几声,黑衣人胸膛里尽是骨骼碎裂的声音。三个人全往地上沉去,老麻花僵硬地一笑,胸前赫然是几根银亮亮的针。她居然还能出手!角落里的危险,被所有人给遗忘了。黑衣人直接扑到在地上。顾惜朝怒喝道:“戚少商!”他一人对翻羽,本来并不算难事,可惜他武功未复,心神又乱,招架得着实吃力。戚少商转身抓过顾惜朝的手,并不对付敌人,而是直接往屋外跑去。他接过顾惜朝手中的剑,虚虚砍刺了几下,拉着顾惜朝翻上屋顶越跑越远。背后的屋瓦上传几个人的脚步声,追兵一下子多了起来。顾惜朝心中大怒,想要挣开戚少商的手,不料戚少商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他只有被带着跑的份。“戚楼主,姓顾的人头,我们王孙阁要定了!”戚少商只一件单衣,衣角在夜风里呼呼直飘:“顾惜朝的命,是我戚少商的,何时轮到王孙阁指手画脚!”顾惜朝听得心中不停冷笑——他本人还在这儿,这些人倒争得起劲!戚少商的轻功本来并不算十分高明,又带着一个顾惜朝,不过他对京城地形十分熟悉,几个拐弯往城外的树林奔去,林子一多,乱了追踪人的视线,戚少商心里一安,松开顾惜朝的手,往林子更深处走。城外这个树林——顾惜朝顿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被铁手在这个林子里看了多长时间!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走。顾惜朝停下脚步,刚刚来不及反应的那个梦一样的场景,那个茶水铺里面的歌,全都重新在他耳朵里眼睛里一遍遍回放。那个曾经的,让他不敢想的一场噩梦,顾惜朝只觉得浑身那么冷,那么冷,快要冻起来。戚少商看他表情不对,眉毛一跳:“喂!喂?顾惜朝?”看见顾惜朝脸色越来越白,戚少商心里直叫不好,一把拽过他的手往里面灌真气。顾惜朝的眼睛前忽黑忽白,那幽恻恻的歌声不停往他脑子里面挤,那些愤怒,那些怨恨,那种复杂又剧烈的情感在他胸膛脑海里奔突流涌找不到出口,越压越多,越演越烈。在这个时候,手腕子上一道幽热意从手臂上一直传到后脊,再传到脑子里面,扯开眼睛前一片空茫。他满心的愤怒与怨恨忽然找到了出口,像是大坝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口,所有的水就从那个口里面奔出来。顾惜朝脸色有点缓过来,眼睛一睁,劈手直接攻向戚少商。戚少商不提防他来这么一下,躲得十分狼狈,口里直嚷嚷:“你发什么疯!”“我本来就是个疯子!”顾惜朝怒喝一声,扬手一掌又劈向戚少商的腰。他本来就该疯了,三年前就该疯了!那漫天的血色堵在他眼睛里,堵在他胸口里,让他闷得慌。他只想把所有的腹郁全都打出去。顾惜朝越打越快,戚少商只不停地躲,半天才闷声道:“你要打,回去自然有的是时间,现在大敌当前……”他不说这话还好,他的话一出口,顾惜朝更加愤怒,“大敌当前?戚少商你既然知道是——敌,你还躲他们?”戚少商身子一顿,停下来盯着顾惜朝看,顾惜朝眼睛冷冷地回看戚少商:“戚少商,你还真不像过去那个戚少商。京城,天子,这些东西,已经让你连动也不敢动了吗?”戚少商脸色一寂,呆了一呆,只有苦笑。顾惜朝猜得没错,他的确有了不敢的东西。几年前的戚少商,为着江湖肆意,什么都不会怕,可如今的戚少商,已经有了不得不顾及的东西。金风细雨楼,天子,朝堂,所有的一切都在牵制他,让他动弹不得。他想到的是——皇城脚下,大肆动武,而且当日逼宫的顾惜朝也被卷入其中,蔡京一党本已对金风细雨楼虎视眈眈,此事一旦闹大,诸葛一派,风雨楼,只怕要大受牵连。这个天下,最不能乱的地方,就是——天子脚下。和天子有关的一切,都必须是安稳的,哪怕这种安稳是表面的,经不住风雨的。哪怕这是这个世上最假的繁华,他们也要用心去维护,去粉饰这场繁华。戚少商心里也忽然一冷:他出自雷门,出自江湖,他原先要的就是——反抗。反抗这天,这地,那些大权在握,为富不仁,那些奸小佞臣。他不停地追求一种江湖的豪气和自由,和所有江湖子弟一样,他们的血是热的。戚少商叫做戚大胆,只要符合江湖道义,他没有什么不敢反抗的。可是如今的他,也要亲手维护这曾经最为不屑的,虚假的平定了吗?可是,心犹未死啊。他对江湖的热血还在心里,并没有远去啊。戚少商定定地看着顾惜朝,他白色的单衣在冷风里面显得很怆凉。他想:枭雄,京城的枭,其实也大不过那天,那曾经不停反抗的天——顾惜朝,他突然有些明白顾惜朝,其实最悲伤的,对于他和他,心还在,热血还在,可是只能深藏,看着过去的梦一点点枯萎。庙堂之于顾惜朝,正如江湖之于戚少商。戚少商忽然有些哀伤——如果没有千里追杀,他和顾惜朝,大概能做一辈子知己的吧。可是,可惜,一场世事。世事如刀,心事如霜啊!“老麻花为什么要救我?”顾惜朝嗤笑一声,“戚少商,我不信,你会不明白。以如今三方之势,他想要保住自己的祖业地盘,简直难如登天!不过,若是因为救我而死了——这副担子就是你戚楼主的了。这个京城里,有谁是单纯的?”戚少商眉毛直跳,顾惜朝的话,虽说有几分对,但是毕竟是刚刚救了他的人,他言语间也不见一点半点的好,叫人听着多少有些不舒服。戚少商顿顿脚,拂衣往林子深处走。顾惜朝认得他走的路,分明是自己曾经住的屋子的方向。“戚少商!”戚少商的衣角在晚风里晃悠悠,他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顾惜朝回道:“王孙阁尚余七人,江左王谢双剑未出,顾惜朝,”他回过头,眼睛里都是一种刻意的疑惑:“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麻烦?”顾惜朝抱着手在后面轻车熟路走,看似不经意地回答:“大当家觉得在下累赘,自然可以一走了之。”戚少商直摇头,闭了嘴不说话,一会儿看见山中林子深处一个小小的房子,盛夏将过,繁花已尽,满山都是暗色的树,屋前一条河缓缓流过。顾惜朝望向山中的一个角落,眼神慢慢变得寂寞又苍凉。傅晚晴是葬在这个山里面的,有花有水,有草有树。晚上的风在地上打着温柔的卷,把地上厚厚的树叶卷起来,刮到空中。沾了雨水的树和草,在黑暗中闪闪的亮。顾惜朝默默然不说话,看着蹲在一旁的戚少商。戚少商卷着袖子,长而白的手指在湿润的土里面拔剩下的青菜。土和水珠挂在他的手指上面,盈盈润润,顾惜朝瞟见戚少商鬓角的白色,猛地转过头去。天上的细细的雨丝打在两个人的脸上,粘在头发上,顾惜朝心里没来由地一动,拂袖走进了屋。等到戚少商进了屋的时候,正好看见顾惜朝把几坛酒拎出来,笑道:“正好!”顾惜朝听得不乐,“好什么!”戚少商自顾自拎起一坛,抓过顾惜朝都是血的手,把酒直接倒在他手掌心。顾惜朝只以为他要喝,哪里知道回来这么一下,那酒顺着伤口沁到皮肉骨头里,但是顾惜朝又不可能龇牙咧嘴跳起来骂人,只把牙齿紧紧咬着,一句话不说。等到酒浇完了,顾惜朝甩手走向内室,翻了一点快要干成渣子的药出来。屋内一点豆一样昏黄的光不停地摇晃,门外细雨飘飘,晚风悠悠,刮起一地的树叶,沙沙直响。顾惜朝背对着门,背对着戚少商,听到身后响了一阵,又归于平静,半天后,忽然听见戚少商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戚少商的声音很稳,很重,又好像很轻。“请。”顾惜朝转过身子,戚少商在昏黄的灯光下,举着一个碗,平静地盯着他。戚少商有点明白当初的顾惜朝。心里的那个梦不死,如果永远也到不了自己想要的,那种骨子里浸出来的悲凉与绝望,足以叫人不得超生。顾惜朝,你的梦,你的心,还有没有再次飞起来的机会?戚少商两个眼睛里的亮,透过满室的昏暗,几乎盯到顾惜朝眼睛里。他们刚刚从一场生死混战里逃出来,顾惜朝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没有必要问。其实戚少商那种人,就算如今已经是京城雄霸一方的人,骨子里依旧残存着当年江湖里的那个热血的少年。他们之间的纠葛,生死,情义,早就已经说不清,也逃不开。然而}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在你背上扣球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