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选择亡灵族,他的朋友选择的半身人主角无敌的网游小说说

小说主角的师傅是大陆最厉害的,好像还镇压着什么亡灵,主角的师傅是个战斗狂人,有个朋友叫什么紫竹,他_百度知道
色情、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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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主角的师傅是大陆最厉害的,好像还镇压着什么亡灵,主角的师傅是个战斗狂人,有个朋友叫什么紫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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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第一部】    【每个人总有一些他面对不了的人和事,当我决定把康少明写进我的生活时,我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对我来说这是一次极限的挑战,我的手伸进了胸腔,我清晰地听到了生命断裂的声响。】    康少明是我的大学同学。他的出现非常突然,令我既惊又愕。他的消失和出现都像是在漆黑中闪过的一个影子,令人费解、疑惑。尽管几年前的那段传闻现在看来已经不是什么奇闻异事,已被“新人类”们演绎得如歌如泣。我说你不是去了香港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生活还好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一连串地问了这么多。我是想表达我的热情,尽管这份热情是靠面部表情烘托出来的。他说今天正好经过电台门口,便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你,还真让我找到了。你说巧不巧?他问我。我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与他相距一米之遥,当他向前一步时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原本笑意盈然的脸上闪过瞬间的尴色。当我再向前一步时,他自然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我忍不住想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变得这么虚假。尽管我一直想见他一面,就一面也好,让我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被生活磨砾成什么样了。他已不再是真实如初的他,我也不再是真实如初的我。但我的变化是有迹可循的,踩着社会的脊梁的。而他?他本应该也和我一样的,却中途脱轨了。  这是一个漂亮男人。“漂亮”是个油腻而暖昧的词,尤其是用在男人身上。他一头弯而掩耳的长发,呈褐红色状,脸还是那么白,泛着一点淡蓝,衬出阴柔俊秀的五官。他笑着,他的笑浮夸而不真实。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水晶一般的明亮,但明亮背后有一种我读不懂的疲倦,仿佛是被生活糟践过的,无边扩散。眉宇之间的那份纯真少了,阳光之气少了,凝结了。  眼睛往往可以反映一个人的生活状态,但他的状态如何?我实在不愿意做不积极的想象。从穿着来看是挺前卫的,他向来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无论从档次还是品味,现在这身都是上了档次的,颇有些“港男”(香港一电台曾举办过男性选美活动)的味道。但关键是,他不是“港男”,也不是十七八岁不知所谓的少年、富家纨夸子弟,更不像是朝出晚归正常谋生活的人。那他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是,还有一种可能:他沦落了。  我似乎看到在他艳丽的外表下掩隐着一份凄凉,一份不为人察觉的孤独流淌的凄凉。他本应该和我一样的,我再次感慨道。但现在我们站在一块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关联,巨大的反差甚至让我感到轻微的眩晕。我想他也觉察到了,而且比我体会更深切。我打量他时他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我收回目光,努力笑着,说真是想不到啊。他说是啊,六七年了。我说何止呢?他先是不解,但很快便低下头。虽然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本想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却只是这么轻轻一点就尽显无遗、无处躲藏。人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大学时他睡在我的上铺,我们一直比较要好。大三的后半个学期他突然宣布退学,说要去香港发展,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临行前我帮他把行李拎上火车,火车是往南边开的,他的老家在西边的四川。我不知道“去香港”是什么概念,香港于我们是遥远的,于我们的生活是没有关联的,可他竟然直言要去香港发展。我们并没有想他在那里靠什么生活,而是想他为什么要去,竟然能去成。我问过他,他总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眼泪看着就要流下来。临别前他真的哭了。那眼泪是现成的,在眼睛里打了好几天的转,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我们拥抱,他说了一句一直以来让我难以忘记的话:人活着真的是很累。这不是一句不经体会就能轻易说出来的话,说明他比别人先一步体会到。他一下子变得复杂和伤感。  这其实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招人喜爱的男孩,自私、任性。一年级第二个学期时他参与排练过一个小品,准备参加省各大院校的文艺比赛。小品讲的是因几个外国留学生的加入,和各自的文化差异,使原本平静的校园不再平静,并由此展开一场人权和国权究竟应该哪个至上的争论。小品的编剧是一个刚刚留洋回来的教授,那时这样的争论在校园还是耸人听闻的,立刻闹得纷纷扬扬里三层外三层。节目最终因为政治色彩浓重给校领导涮了下来,但节目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参加排练的那一伙人也成了学生们追捧的对象。康少明在里面演的是一个马来西亚留学生,穿一件鲜红的马夹,很是抢眼。引得许多人以为马来西亚人就是那样的,扁嘴扁眼,小翘鼻,并戏称他“小马”。此后只要有什么文艺活动总少不了他,他能唱能跳,还争强好胜。可他究竟碰上了什么事,连眼神都变得生涩?挂在他脸上的不仅是委屈,还有惭愧,让我张不开口问个为什么。毫无疑问,去香港只是一个淡化真相的借口。但果真可以吗?他是背负起自己的地狱走的。  望着缓缓起动的列车,我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在飘移,甩在站台的冷风让我颤栗不已。  康少明走后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后来又统一成一种,最具备说服力的一种:他是同性恋。他和学校的一个体育老师有染,结果被体育老师的女朋友撞了个正着。那时的校园还不像现在开放,“同性恋”是个极端的变态的词,一旦公开便名誉扫地。他是被迫退学的,体育老师给了他去南方的车费便打发他走了。也有人说他的确去了香港,他在那边有个打黑工的亲戚,打黑工也挺赚钱的。对他的猜测和议论多了,大家便觉得他挺不幸的。这么可爱的一个男孩怎么会摊上这等事,罪魁祸首的应该是体育老师。他一定采取了许多卑鄙的手段,包括恐吓。但事已至此,且这一走便杳无音信,他也就慢慢被我们淡忘了。  毕业两年后我回过一次学校,作为毕业生代表参加建校五十周年校庆,一个同学私下对我说,现在学校已经有了同性恋协会,虽然还处于地下阶段,但受到校方的宽容对待。他们定期派对,还搞文学创作,欢乐无比。我就又不禁想起康少明,想到香港,还是把他和香港联系不到一块。  关于康少明是同性恋的传言我倒是可以印证一下。当时我是校文学社的积极分子,常常在校刊上出出风头,并负责收集系里的稿件。有一天他犹犹豫豫地交给我一篇稿子,说看能不能发表。稿子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但有两句话印象特别深,大致是这样的:“上帝缔造了男人与女人的结合,叫做‘爱情’,却让两个男人重新诠释了它的含义,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虞姬死了,程碟衣死了,两个集爱于一生的生命死了,或许这就是宿命,谁也改变不了的死亡的命运。”当时我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心想也许是心血来潮胡编乱造罢了。我唯一感兴趣的他提到了“宿命”二字,一生中最令我过敏的两个字。但我还没来得及细看他第二天又要回去了。  他走后我一直想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后天有一天在电影院门口我看到了《霸王别姬》的海报,听说刚从国外获了大奖,且就是讲同性恋的。他一定是看了这部电影。遗憾的是我走进去时已经放映到最后二十分钟,我只闹明了虞姬是谁,程碟衣是谁。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机会看完整。后来我在南方通过香港明珠台看了李安执导的《喜宴》,又与一些自称是同性恋的听众在电台中聊过天、通过电子邮件,才发现原来同性恋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回事。但我还是说,我不支持同性恋。不支持并不等于歧视。也许是出于本能的抗拒,也许是因为康少明在先,不愿意看到有人再为此付出代价。而事实上,又是必然的。  大学时我们基本上都是洗冷水澡,虽地处南方,但到了冬天自来水和北方一样的刺骨,每次脱衣服淋水都要下很大的决心。有些学生受不了就凭水票打两桶热水,缩着身子慢慢擦洗。康少明最怕冷,我也怕冷,我们便去校外的公共浴室去洗,一次要两块钱。我们一般选择在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去,那时刚换水又没有人。浴室很暖和,他三下两下就脱得光溜溜的,然后让我帮他搓澡。他身材匀称,皮肤细嫩白皙,富有弹性,赤裸裸地躺在那里,简直完美无缺。很多时候我都有点本能反应,心想他在女人怀里是怎样驰骋飞扬的。我一触碰到他的身体,他细小而柔软的阴茎就开始膨胀,就像一张小娃娃的脸。我的喉间不禁冒烟,悄悄吞咽着口水。尔后他竟然要求我帮他手淫。手淫这事在男生中间是再普遍不过的,有人甚至连午睡时间都不放过,木床吱吱嘎嘎作响,谁听了都会撩火。我拒绝,可并不果断。当他拉手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小森林时,我就像踩了静电。我手里握着他温暖的器官就像握着一个羽绒未丰的鸟儿,他的身体扭动着,蛇一般妖娆,脸色红润。  出于本能的抗拒,我拒绝他用同样的方式回报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因为有了秘密我们的友情就不再显得单一,多出了一些含蓄,并巩固发展。但我还是把这些和他是同性恋联系不到一块,我宁愿相信这是青春期性心理的偏差(医学上有这种解释),是能矫正过来的,他应该拥有正常完整的人生。我最不愿意看到残缺的东西。何况是生命。何况是他。  我和康少明去了附近的一家蛇餐馆叙旧。我词不达意地说了几句。我是想说他不应该草率退学,有些事始终要面对,不如当时就把它处理好。可我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意思,分明是在试探关于他的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出我意料之外,他非常坦率地告诉那些传言都是实情。他说我是同性恋,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现在探讨这个问题就像是探讨一个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一样无聊。我去香港只不过是个借口,连证件都没有怎么去。我想过偷渡,但怕被边境警察一枪打死,所以就一直混在南方。有那么一段时间,挺暗淡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后来想通了,挺后悔退了学,搞得现在什么都不是。我说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他无耐地笑了笑,说我能干什么,做过服装模特、三流演员,论条件我是挺有前途的,但因为这事公司不肯包装我。(我相信,他极具表演的天赋,单是眼神就足够令人痴迷。)后来改行做生意,开了一家酒吧,事与愿违的是常常有人从事色情交易,被公安局查封了好几回,刚刚盘出去,把前些年赚的钱全部赔进去了。你知道,我最憎恨那些“卖货”。我怎么知道,我说。沉默。还有尴尬。  我在想另外一个问题。他漂亮,可能有很多人喜欢他,男人或者女人,同性恋或者异性恋。可是,假如他很难看,那他的境况是不是要比现在悲惨十倍?我在想,一个丑陋的同性恋男人是不是就像《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到处遭人嫌弃?  我说你现在干什么。他动了动但没说。我们的谈话就这么无故中断了一阵。他的眼神有些湿润,看来近况挺惨。我转了话题,问他有没有听过我的节目。他说有,我都是你的听众,虽然你改了名但声音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磁性和温和。有时也想打个电话和你叙叙旧,但拔了一半就放弃了,你是公众人物,形象很重要,怕给你造成不便。我说你扯淡,我算什么公众人物。他说人活着就是瞎扯淡。我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说没有,你看我这样能有什么打算,要什么没什么,先混着罢。“先混着罢”这几个字听得我难过。班上的同学有的走了仕途,有的经商发财,再次的最起码也有份正当的职业,唯有他这么漫无目的“混着”。我们的谈话被他的一个电话中断,他低声说了几句便要起身告别,并我要了我的手机。他坚持买单,在掏钱我发现他的钱夹子里有几张同样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明”字和一个手机号码。他的钱夹子里有人民币、港币和美元,花花绿绿的一堆。  我又单独坐了一会,隔着玻璃望着他钻进一辆出租车。他的姿势优美,可他的优美给了谁?记得大学时班上一个女生暗恋他,简直要死要活的,还给他织了条橙黄色的围巾,织得特别精细,这事我们都知道,都认为他围上肯定很好看。但还没等围巾送出去他便退学了,有了他的传言后听说那个女生当众把围巾拆线后烧毁,不无嘲笑地说想不到他那么恶心。不光是他,和他沾边的人都让她觉得恶心。这让我想起一个镜头,《大话西游》的结尾,周星弛被耻笑是一条狗。当爱已成往事时,爱人可以是一条狗。狗日的爱情!    康少明向我借钱。他说最近手气不好,打麻将输了钱,问我能不能先借他三千。他许诺一个星期肯定还我。因为借钱我对他产生了怀疑。我问他究竟跟什么人混在一起。他支支唔唔地说是以前几个合伙做生意的朋友。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望着他那一脸疲惫的笑我不想揭穿这个谎言,说你不要拿这钱去吸就好了。因为他告诉过我他住在三元里,那里是举世闻名的毒品交易市场。他拿着钱很快便从我面前消失,比上次见面时颓唐不少。  第二次借钱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他让我帮他咨询一下学平面设计要花多少钱。已经是深夜了,他打电话给我,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没有正当职业,你可能也已经看出来了。我本来就这么混下去算了,但看到你发展得这么好我就突然想再学点东西,不想就此荒废。我说为什么要学平面设计而不是别的?他说你忘了我在学校的时候曾学过画画,听说搞平面设计的都要有美术基础,我只有这么一点优势。好像确有此事。他说得非常诚肯,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我给他搜集了一些这方面的资料,几天后把他约出来,还有几千块钱,我说这钱就差不多够了。我说我们既是同学又是朋友,不想看着你误入歧途。他握着这些钱感动地哭了,模样又比前两次憔悴。我最受不了男人流泪,尽管我也很脆弱。男人的眼泪可以流成九八年的大水。我亲眼见过。  这次我们聊得比较久,气氛也很好,时间比较晚了我便留他去我那里过夜。很快我便发现这是一个很不理智的决定。他洗过热水澡后精神饱满,情绪也很高涨,只穿着内衣四处走动。在大学宿舍时大家都是这样,还有的故意抖落出来比较尺寸,开黄色玩笑。我们没有这个习惯,但也觉得无所谓。我说你能不能坐下来歇一会,走来走去让人心烦。他说我看你不仅是心烦,还意乱吧?我说你在胡扯什么。他诡秘地笑笑,却什么也没说。他盘腿坐在我旁边一起看电视。电视的节目越来越不堪目睹,摆几张漂亮面孔在那里无聊地吵闹一阵便是一台节目。他说我学过按摩,我帮你按几下吧。我没有反对,我有腰椎病,是在工厂那半年落下的。也许我应该反对,因为事情远不止按摩这么简单。他的确有几手,但没多一会动作便迟缓下来。我感觉到了他的身体,而我竟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他在我耳边温存地说你放松,放松一点。在阵阵紧张、好奇和刺激当中,我顺从着他的摆步,所有的神经都被麻木,身体接近炸裂的边缘。我睁开眼睛时灯已经灭了,只有电视的荧光在闪,他的身体是那样的完美和熟滴,动作如痴如醉,近乎职业。  我想到了一个人,六七年前那个天真的康少明,那水一样的天真。我在想,这六七年间他都做了些什么?我在想,他是在表演,尽管演技一流但我还是看出来了。我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向我袭来,而我竟是如此的轻率。我在想,这个康少明可真够厉害的,不知不觉就把我引上路了。我在想,和他上过床的男人有多少个呢?我在想,他到底是谁了?我十分明白,这只是一个游戏,一种游戏,一种肉体的游戏,毫无内涵和精神。他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是无所惧怕的。  我说我渴,你去给我倒杯水吧。此时我恨不能把太平洋的水吸干。他妩媚一笑,去了,他的笑和扭捏的动作令我反感,这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姿态。我拧亮灯,刺眼的白光照在他的肉体上,泛着青光的,又照在家具地板和房顶上,照在他裸露的灵魂上,令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格外遥远。我迅速拉好拉链,接过他递来的水,说算了吧,我不习惯。他愣了一下,有些失望,扯来一条毯子裹在身上。我们一递一句地争论起来,又很好地压着火气,让那团火在各自的体内燃烧。他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一个人不也要手淫一下嘛。我说你这话这么恶心。他冷笑着说你知道什么叫恶心吗?虚伪才叫恶心呢?我说我虚伪吗?他没有回答,而是说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说我不是。他说你是。我说我不是。他说你就是,虽然你嘴上没说但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我说我很乱。他说我也不对,我知道你不是。我说你别说了。他说我就是要说,我要把我这么多年来想说的话全都说完,还要告诉你每一个细节。他说你知道吗,大学时我睡在你的上铺,每天爬上爬下看到你时便有这种冲动,我曾在半夜借口去厕所下床吻过你。当然你是不知道的,你睡得死沉。我还试着摸过你的身体,睡梦中的你很兴奋,我也很兴奋,但我的兴奋却是痛苦的、压抑的。事隔这么些年,我原想已经不会了,没想到看到你之后还是有这种冲动。其实这是你的幸运,因为你值得一个人期待,这是你的魅力。  关于体育老师那是后来的事。你还记得吗,夏天的时候我们不爱上体育课,常常找借口跑到校外的游泳池游泳。我享受在游泳池里那种舒畅、活跃的气氛,尽管我不会游泳。有一次我去的时候还有一个班的几个学生也在那里,由一个年轻的体育老师带着,但学生们游够一个小时便离开了。当时我正在浅水区扑腾,就感觉有人走近我,抓住了我的腿,教我打水。我回头一看,是他,那个体育老师。他的肌肉发达、诱人,在阳光下灿灿发光。他冲我一笑。那一笑,魔鬼吃了我的心。他说你要放松,你一定要学会放松。他又让我闭住气钻入水中,看能多久。我怎么也不敢,他就给我示范。他平躺在水中,他的身体将我点燃。接着他把我带入深水区,我就只能任凭他的摆布。他时而抱我,时而把手伸进我的泳裤。然后他把我捞上来,用自行车飞快地把我载到他的宿舍,在他的木板床上,我们发生了。  他对我很好,那段时间我既感觉幸福,又恐惧的不得了。其实他跟好几个学生都保持着这种关系。但他说他最喜欢我,我是最完美的。因为这句话,我觉得该为他付出一切。我想接下来的事情我不讲你也已经知道了。我恨他,却又恨不起来。我是被动的。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总是被动,让别人掌握了你的命脉。  我的另一次是在这座城市,我又爱上了一个男人。他是一个持加拿大护照的时装设计师,高中时随家人一起移民到那边的。因为不想面对家庭,便选择在这里开展他的事业。他比我年长几岁,小有成就,很有魅力。开始时我是经介绍去他那里做模特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而当他用一把量衣服的尺子在我身上反复比划,温暖潮湿的大手触碰到我的皮肤时,我就确信会爱上他。我爱他所有进入我眼神的特征。但我知道,我是个连温饱都无法解决的人,况且是这么奢侈的爱。但我控制不了幻想。看不到他时我痛苦,看到他时我也痛苦。我多么希望他能拥吻我一下,我就知足了。直到有一天,他推开更衣室的门,我赤裸在他面前时,才知道已经有一份烫手的爱摆在我面前。他用温暖柔软的唇吻遍了我的全身,让我的疲惫和欲望得到完整的释放。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跃、欢呼和燃烧。因为这期待中的完美的场面,我流了泪。我们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很和谐。我们爱对方,珍爱对方的身体和灵魂。我想我们是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的,可他还是离开我。  他不辞而别,我又恢复了一无所有的日子,痛苦的想要自杀。你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度过的吗?我躺在几个平方的出租屋的地板上,就像是一具寒尸。后来他给我来了封信,随信还有一些钱。他已经回到加拿大,并且结婚了。他说他的父母太老了,他不能违备他们的意愿。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四十岁、五十岁,我们一起度过余下的几十年。我流着泪把他简短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试图从中读出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感性、天真和真诚。尽管我知道,他是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的了。我把他曾经为我设计的衣服折叠起来,等有一天我有了能力有了钱的时候就穿着这些衣服去找他。为了钱,我不择手段。  这就是我的全部。全部的全部。你现在都知道了,我还是恶心的,是吗?这么些年来我无处倾诉,但是今天我毫无隐瞒地告诉你,因为你值得我信赖,你也是我曾经爱过的人。你不要阻止我,让我把话说完,并不是我想说这些,是本能驱使我这么说,我要不这么说便是不诚实,以前我不敢遵于内心的感受,天天说些违心的话,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你难道就不能容忍一下让我说完?同性恋是个标识,是个肮脏的符号。尽管我是真挚的,但我的真挚到了别人眼里是变成另一种肮脏不堪的东西。他们憎恨我,他们把我与爱滋病划上等号。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我一次次崩溃,又从孤立无援中走出来,那滋味是你永远都不能体会到的。我真心羡慕你,因为我是个没有前途的人,我是个毫无意义的人,毫无意义地活着毫无意义地死去。我很痛苦,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要想着那个虚无的承诺才有活下去的欲望,你知道那种痛苦有多大?假如说哪一天我死了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却没有人知道我的死因。我的死也是痛苦的。我只有不断地刺激肉体,麻痹自己的灵魂。可看到你,受到你的帮助,我就又想努力活下去,想做个名副其实的人。你知道吗?现在,因为你,我想活下去。  我抱住他。他在颤抖。他的眼泪滴在我的心上。我的心在颤抖。而我知道,我是不能做出任何承诺的,又不忍心将他撕毁。我吻了他,我生平第一次接触到男人的嘴唇,第一次亲密地抱着一个男人,这味道却是苦的。我知道这是没有可能没有希望的,又犹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许多双眼睛望着我们。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又如置身于黑暗之中,周围布满了不安和恐惧。我不愿意这样,不要享受缺角的幸福。我害怕他,害怕他会颠覆我的生活。他已经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好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又偏偏我是他爱过的人。他令我升起最大的同情,又令我望而却步。和他上过床的男人可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却没有长相守的爱,也许他这辈子都尝不到被爱的滋味,说爱他的人只是爱他的身体而已,他被人无端的痛恨和唾弃,他的人格也是几张人民币便可以买到的。我无法预料因为他的出现我的会生活会产生什么样的畸变。但,我还是想给他留下一个回忆,让他再幸福一次,就一次,我把这一次看作是在偿还,偿还他对我的爱。我会帮助他进入正常的生活轨道,脱离那个荒诞的圈子,不为别的,就因为在这个烟雾朦胧的城市我们相遇,就为他为了爱而付出过的代价我也应该帮他。  我松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先去洗个澡。我拧开冷水,凌晨的水是这样的彻骨,我打着冷颤。片刻的清醒之后,我从镜子里凝视着自己的身体,又仿佛镜中的那个人不是我,他从肉体到思想都让我感到陌生。他在做什么?他将把自己推向何方?我这是多么愚蠢和危险的想法。我迟迟不敢出去。我出去的时候,康少明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看看自己的样子,苦笑一声。等醒来时又是下午,他已经离开了,继续谋生活去了。桌了留了一张纸条,说是穿走了一件衬衣。望着那张字迹优美的字条,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惆怅。    最后一次,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康少明是在公安局的停尸间。那天是公安局的人亲自来电台把我带走的。他们说有一件命案需要协助调查,因为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我的电话号码,这是他们唯一的线索。我很害怕,他们没告诉我死者姓什么叫什么,我可以猜测他是宗威或其它任何一个我熟悉的人。  我坐上白色的三菱警车,人家把我安排在后坐,前后坐用铁丝网隔开,我一上车就把车门锁死了。我乱得要命,好像这命案的确与我有关。我一直惧怕警察,只要见着穿警服的人,就仿佛徘徊回十七岁的那年夏天,那个白色恐怖时期。看我紧张的样子,司机旁戴眼睛的文弱小警察说你也别紧张,只是要你协助我们调查一下,并没说你杀了人。他们把我带进一个简陋而潮湿的小房间,掀开一大块白色的塑料布,我看到了康少明。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靠近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一丝不挂,血从小腹流出,呈暗红色,已经凝固但显得潮湿,几乎染遍了全身。刀口很深,扁平状,努力向外翻着。他的脸已经失去血色,呈青紫色,嘴微张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他的死相狰狞,而我对死亡的害怕可以精确到一只麻雀。我屏着呼吸,当我想说他是谁时那股血腥味突然扑面而来,我再也忍不住跑到外面狂呕起来。那个小警察递给我一杯热开水。我说我想上厕所,一阵难忍的屎急。小警察把我带到厕所,我却在里面抽搐起来,搞的肟脏不堪,吓出来的眼泪搅着汗水往下滚。  我被带去做笔录。他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说了什么我已很难记到。他们说他的尸体是在出租屋内被发现的。他涉嫌从事性交易。现场发现了两种精液,化验结果很快便会出来。他们问我知道些什么,我连忙摇头,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就说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们又问我案发时我在哪里。我反问案发时间。他们说昨天晚上,再具体一点是凌晨两三点钟。我说我在睡觉,我肯定在睡觉,我不可能在半夜起床杀人。我们是同学,他以前就睡在我的上铺,我们没有任何纠纷。他们问我谁能证明我是在睡觉,并警告我回答问题时扼要一些,这里是公安局,不是电台。  但是,没有人能证明。本来我可以冷静想一想的,但脑子确实太乱了,智商降到了零点。他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扣留我。我说我还要上节目,他们交头接耳一阵做出一个决定,让我们台长来保我出去。台长来了,他是个善良的老头,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同来的还有小可,小可说她能作证我在睡觉,因为昨天晚上我们通过电话,而且聊到很晚,可以到电信局提取资料。我总算是脱了干系,并急匆匆地赶往电台做节目。一路上和小可吵起来,她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事要是传出去丢死人了。我说我们是同学,仅此而已。她说他那样子也可能是你的同学?我说你怎么这么白痴,一个人死了你难道就这么无动于衷?她说我是关心你嘛,你凶什么凶。我说谁稀罕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她动了粗口,她要操我妈。我叫停出租车把她推下去,开出一百米,我扔给司机一张钱跳下车跑了起来。  刚进直播间,我便晕倒在麦克风前。醒来后明白了一件事,康少明死了。栽了一鱼缸的水,却淹了半个村庄。而我们仅仅见过几次面。真正回想起来,每一次都像是预言,一次比一次接近决别。死,这种奇特的方式,摆平了一切。  其实要不是因为康少明的死,我是很看不起他的。他的生活令人恐惧。我甚至尴尬说起他,替他尴尬。而当我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时,我开始认为,命运这样的安排其实是最恰如其分的。他的死覆盖了他的屈辱。  他曾说过,他喜欢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下,任由蹂躏。他说那种感觉其实很不好,很不吉祥,就像是肢解,直到找不着手,也找不到脚。他很厌烦,很容易让人恶心。但是没有办法。没办法的原因很多,可以总结出九十九种。他体会不出一个正常男人的性快感。他曾问过那些折磨他的人,他们告诉他,那种快感源于血液的流动。当你闭上眼睛,感到眼前血流成河时,快感就来了。他说他不理解。他说要是放在以前也许还可以理解,但现在他根本无法理解。对他来说性就是虐待,性的快感就是被虐待的快感。我把这一切的一切定义为“屈辱”。我想屈辱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和他相比,我就是个很好生存的人。我与生活没有矛盾。我体谅生活。  接着我又被叫去公安局一次。他们的态度比上次好多了,问题却和上次差不多,我也回答不出别的什么。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上次那个小警察外出回来,他对我微微一笑,说听过我的节目。他还把我拉到一间没人的办公间,对我说据他们掌握的资料,康少明在深圳做过“鸭”。什么?“鸭”?我以为我听错了。他说是啊,就是那种专门与旅行团合作,“接待”境外来客的人。我说这不可能。他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消费时代嘛,深圳有很多半公开的“鸭店”,许多从东北来的年轻小伙在里面坐台。那又怎么样?我鄙视地望着他,然后离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认为我,好像我与康少明的死不扯上点什么他就不安心似的。我心想做“鸭”怎么了,警察又怎么了,没见过有几个好东西。  公安局的人再次找我是关于如何处理康少明那具开始腐烂的尸体。他们没提破案的事,我也懒得问起。情杀、仇杀、劫杀、奸杀、碎尸,这城市每天都有这样鲜血淋淋的悲剧上演,他的死并不轰动。没有人关心他的死,就像没有人关心他的活。即便是找到凶手,枪毙一百回,又能怎么样?也许只是警察立功薄上的一点记录。他死了,他终于卸下了做人的尴尬。  我打电话回学校,费了好大周折才查到他的档案,找到他家的地址及他父亲的工作单位,又通过单位的行政科查到他家的电话。他妈妈接的电话,我说我找康少明的父亲。她说他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还说是胃癌,晚期。我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她说没有了,就少明一个儿子。我实在无法继续下去,只好婉转地说康少明病了,请她来一趟南方。她说少明已经五六年没有回家了,她的眼睛都快哭瞎了。我铁着心又说了一遍,请你务必来一趟,他非常想见你。  她来了,那场面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  我有差不多几个月不敢吃肉。小可约我到蒙地卡罗吃西餐,我去到时她已经点了东西。当服务员把血淋淋的牛扒端上来时我差点把胃都吐出来。从此以后我又多了另一个恶梦:一具血肉模糊的尺体蓦得从我面前站起来,张大着嘴说了一句话便又倒下。他说:人活着真的是很累!    在我感觉有些麻木的时候,康少时出现了,他的故事就像迅速下沉的大地,让人思索。但紧接着,他又死了。他的死腾空了我的记忆,我奇怪他说过的话我竟然一句也记不起来。我望着2000年春天的木棉树开得红艳艳一片,没几天又都凋谢,一片残红。接着,在电台同事们的一致表决下,我代表他们参加一位老同志的追悼会。我认为我很无辜,他活着的时候我连面都没有见过,却要被迫参加他的葬礼。签到后我站在最后一排,没料到前面的致词十分亢长,就从后门溜了出来。我在银河公墓溜达了一会儿,然后构思了一下自己的死。也许是空难,也许是海难、地震,甚至不过是交桥上掉下来的一块石头要了我的命,连一秒钟惨叫的时间都没有。我不出众,我没有权利要求体面而生动的死。还有我的葬礼,肯定是冷冷清清。  回去后,我万分伤感。我打电话给父亲、朋友和同学,因为我的平静所有的人都很平静。我手里握着一支水笔,在一张纸上湿湿地写满了“宿命”二字。然后我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要改变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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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不脱宿命,但还是要改变自己。
  跟在熊后面支持老张
  建议楼主同时贴在同性之间
    非常感谢上面几位朋友的支持。    在写这个小说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场逃难,时常是不经意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也许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还是忍不住。  
  这个小说的视角非常独特,走出了一般同性恋小说的那种格局。  支持!
    其实我不太主张给一个小说下什么定义。写这个小说,我只是想写出一部分人的心声。也许还远远不到位。  
  你不去偶家,偶到你家来了。    不要紧张,偶没砖头。    夏JJ在写女同性恋,你在写男同性恋,一较高下吧,看谁写得好。
    美人光临,当然要敞开大门欢迎了!    同性恋的部分已经到此为止,后面的部分将不涉及这个内容。    夏姐的小说我也在关注,我尊重她的写作,希望大家共同提高。  
  http://cn.f2.pg./ph/bg_zhang2000/vwp?.dir=/baogang&.dnm=Bg-a1.jpg&.view=t
  顶你一下。
  支持支持支持!
  谢以上几位。
  支持写作!
  谢谢夏姐的鼓励,欢迎多提意见!
  下了,周一见!
  期待中。。。
  【第二部】    我不早熟,甚至是晚熟,在我知道人还可以手淫的时候已经是十七岁。在这之前我只有梦遗,手淫让我变得恐慌、兴奋,并在一夜之间萎靡不振。手淫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性别意识,我为成为一个性成熟的男人而尴尬。在我的浅意识里,丑陋的男根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我不开心地拒绝成长,身体就在这个时候定了型。我成了个悲观主义者,而我根本不知道人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我所有的努力都是能让自己更积极地看待生活。  十七岁之前,我有过一次友谊,他叫韩冰。我们是同学,还是邻居。我们一块长大。花儿与少年,他是我们那个生活区最好看的风景。我喜欢韩冰,像所有人的喜欢一样,很平静。他比我早熟,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们,所以我们的友谊有一段时间变得十分游离。  好多人喜欢韩冰,他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就像风靡一时的台湾小虎队成员。我想他也做过许多类似的梦,成为万千少男少女的偶像。但我们这里不过是一个闭塞的矿区,我们的父母大多是矿区的煤矿工人,他们给不了我们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梦的破裂。有人喜欢总是好的,尤其是许多人都喜欢他,他没有理由不骄傲。但他也没有理由不孤独,人们的喜欢不过是为了满足眼睛的欲望,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喜欢而接近他,为他做点什么。  我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因为我嫉妒他。我们能成为朋友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内心骄傲的,因为说不上来的骄傲,我几乎没什么朋友,我拒绝所有的关怀。但是谁先向对方妥协的,我已经无从记起,我只记得我们有过一些开心的日子,也有过一些很不开心的日子。他常向我讲起他的烦恼,出生给他带来的烦恼。很多人还不知道,他和我们是多么的不同。他是个农村人。父亲虽是矿区的工人,但她的妈妈是农村人,决定了他也是农村人。他不过是在寄读在我们这里。他上面有四个哥哥,这在我们这一代人当中是个可怕的数字。他刚刚出生,轰轰烈烈的计划生育便开始了。他的四个哥哥长得很一般,都只念到小学,又都是矿上的临时工。韩冰就像是生在这个家庭的一个奇疤,所以只要提起家他就显得很不快乐,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他的成绩也很一般,家里人多,总是腾不出空间来让他写作业。就连睡觉也还要和父母挤一张大床。有时晚上和家里人讴气,他便在我们家的楼下喊我,让我陪他散步,晚上和我挤一个被窝,搂着我睡觉。他会流泪。他的泪水让我记忆深刻。  这一切的终结是在十六岁的那个暑期,他随父亲到矿井下打散工,但就在刚下去的那一天,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了很多人,当然包括韩冰。刨了差不多半个月,才算是把那些死尸全刨上来。残肢断臂,都已经发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后来集体拉去火葬场,家属们各领到一把灰。那个夏天,矿区的上空到处回荡着嘶声裂肺的嚎哭声,但多数哭声是为讨安恤费的。那个夏天,我总是觉得手脚发冷。我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深刻的认识。我再也不敢接近那些幽深的矿井,多像是一条条通往死亡的隧道。我暗自发誓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对那场灾难的回忆,远远多过对那个城市的回忆。也许这件事该载入史册,就像今天的飞机失事,让全世界都知道。可是没有,几个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被及时封了口,爆炸的消息连省城都没有出就平息了。假如停产的话,那这个城市将有三分之一的人衣食无着,将是另一场更重的灾难。只是许多年后人们再次提起,还是无比的惊悸。当爆炸的余波传送到地面时,据说许多女人提着油瓶就晕倒了。当时我在哪里?我已经记不起来。那么多死去的人,我唯一记住的就是韩冰。至死都忘不了。也正因为他的死,我有了一段发光的记忆。我的记忆又总是逃不出那个夏天,他成了一个我每年都要纪念的人。    十七岁的那年夏天,我莫明其妙地就参与了一起所谓的轮奸案。其实事情很简单,班上的一个男生和一个艺校的女生谈恋爱,后来产生了矛盾,这女生就去派出所报案,说我的同学强奸了她。那段时间社会治安特别乱,社会上的小混混们天天都在打女学生的主意,真真假假的强奸案件激增。因为一时处理不过来,派出所的人就敷衍了事,没当回事来处理。后来女生突然改口,说她被包括我在内的五个男生轮奸了,这才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六个人曾去郊县一个因事故停产的小矿区偷过铁,期间我的同学和这个女生失踪了一小时,但他们干什么去了我们很明白。  当时正值严打,隔几天就要来一次公审大会,然后不分青红皂白重判一批,枪毙一批,我们害怕极了。我们闻风而逃,迅速得连多一件的衣服都没有带。翻山越岭,躲到偏远的农村,整整一个月,像游击队一样天天都要换一个地方,衣食无着。我常常梦到大街上呼啸的警车追捕我们,然后被剃光了头,胸前挂着强奸犯的牌子,后背被上了膛的枪口顶着,反绑着押上卡车去参加审判大会。大喇叭里审判长一声令下,我们就一个个瘫倒在地,然后像一块块的湿尿布被拎上卡车,扔到空旷的河滩一字排开,头被罩住,“砰——”一声,就死了。  更倒楣的是,我患了严重的肺病,身体虚得厉害。他们又吵得天崩地裂,决定各奔前程。这时候我想到了死,用死来解决一切,一了百了。逃亡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刺激和狂热,生病让我觉得身体已经感觉到死亡。我的胃里空空的,浑身困乏,几乎挪不动一步。与其在这里被饿死,或被狼吞掉虎咽掉,还不如自行解决。倒退一步,我去投案自首(我真是傻,我投的什么案自的什么首),法律照顾我未成年侥幸不死,也难免十年八年的牢狱之灾。  就在我做出自杀的决定时,我看到了白色的太阳,天空是那样湛蓝。我想到了父亲,我想他肯定会为此而伤心,可我就是要要他伤心,伤他的心,让他觉得他欠我的。永远。可以肯定的是,继母一定会我的死拍手称快,她会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邻居们诉说家庭的不幸。弟弟呢?我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想到他自己。想到这些我就更坚定了自杀的决心。我终于找到一个出口。我要用自杀来证明我的清白。如果能产生轰动,这更是求之不得的。  趁他们出去找吃的的时候我坐在一个谷场碾谷的轳柱上,用一块三角玻璃把一条胳膊划得血迹斑斑。开始时还觉得疼,但不一会儿就好受多了。我头晕的厉害,太阳变成了黑色。当玻璃尖渐渐滑向血管的时候,我打了一个寒颤,可我很快就扎进去,然后快感地叫了出来。我的左手握着右臂,不敢低头看,感觉血像山泉一样喷发而出。我原以为死是一瞬间的事,却没想这么漫长,时间增加了我的恐惧,想喊却喊不出。当我发现远处有人影晃动时,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然后就轰然倒地。谢天谢地,我被几个经过谷场的村民抬走。他们把我送到了村里的兽医站(这里没有医院,村民们看病也是找兽医),我被仅有的一名兽医救了下来,兽医为我输了牛血。  父亲竟然独自找到这里,我几乎认不出来。他的胡子长了半寸多长,衣服脏得僵直,两腿不住打弯,倒像个刚刚被释放出来的劳改犯。他一见到我就哭了,他比我还脆弱。他说你真傻。他说你怎么这么傻。他说他一辈子找不到我就一辈子不回家。他还说继母也着急死了,弟弟天天哭着找哥哥。我听了大为失望,我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可我还是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滩。父亲把我们统统接回去。其实我们早就没事了,自从失踪后,我们五个孩子的家长天天到学校和那女生的家里造反,那女生顶不住了,不得不到公安局撤案。整整一个月,我都躺在床上休养,父亲不让我干任何活。我也很听话地呆着,并写起了诗。进过一次鬼门关,我变得深刻多了,我尝试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写诗来解决我的问题。    转眼之间,我已经二十五岁。像许许多多的寻梦人、淘金者一样,漂泊在一座繁华的南方城市。同样是一个夏天,我走在街上,突然觉得无比的恐慌。我觉得自己停顿下来了,进入一种固定的模式,听不到心跳的声音了。好多年没动过的画笔被我重新拿起,我想为自己画一幅像,可总是记不住自己的样子,一转眼就不知道鼻子是什么样子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因为画像,我发现自己陌生得可怕,我可以对这个世界认识少一点,但不能没有了自己。  也许这与我的成长有关,我是咬着手上的肉的长大,痛的时候很舒服,就怕不痛,怕有人喊我“你是白痴”。生活像海水一样,我在咸里沉浮,然后被冲到现在的岸上。我一直庆幸,也很会保护自己,越是让人觉得我曾经很幸福,很幸福的环境下长大的,我的心就越寂寞,因为总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告诉我,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把没有成型的画像烧毁,冲着满地的灰烬发呆,总有一天,我的身体也会如此,但谁又能阻止得了?生命是如此的无耐。在这座没有寒冷也没有温情的城市,我就像一块光滑的石头,磨出来的茧把里面的残渣包裹得严严实实,从没有人过问。当没有人过问的时候,我是没必要叙说的,当我说出来的时候,就又觉得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在虚构,在编造一个个与这时代不协调的沉痛的故事,而我天生就擅长干这事,我也不再期待,人的理解。  因为烦躁和不安,二十五岁的夏天,我的神经像受了刺激一样突然疯狂起来。我喜欢起摇滚,买了很多著名乐队的CD回来听,然后一次次随着沙哑、颓废的音律出外“寻找”。其实什么是摇滚我也搞不大清楚,只是觉得有人冲着我的耳朵说话,告诉我他的思想。我觉得这样挺好,让本已浮躁透顶的生活更是闻到了屁臭味。  短短的三个月,我干了什么很难一件件记住。总之,我觉得自己很不真实,在熟人面前还是那么安静,一转身就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寻找性、刺激、堕落。我像一个不得志的艺术家,敞开了怀撕开了心,让过路的人都过来摸摸看看。当有人看多两眼,我就会跟他走,不管塞过来的是一包白粉还是一个性器官,都会一声不吭地接受。好在,没人给我白粉,我得感谢他们,还把我当人看。性器官却很多,这座城市有太多的人是靠身体吃饭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十几岁还是几十岁,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我惊叹他们职业的从容,当我像干掉一份快餐一样去干他们时,我真想死掉。  夏天结束后,我把所有关于摇滚的音乐收在一个纸箱,精液、尿液、汗水、泪水,全加进去,然后封起来,放到午夜的垃圾堆上。真的是很累,我像虚脱了一样,关掉所有的灯所有的音乐,一个人躺在床上疗伤。我不可能求助于什么人,我在这城市没有几个朋友,其实我什么也不需要,只要有人陪我说说话,我就知道该怎么走。可没有,整个世界像冷死了一大半,包括我的亲人,我爱他们,但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距离是这么遥远。  现在,我又坐在城市的一个橱窗,看着人来人往,微微而笑。当有人停下来问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时候,我会说,你看我像是穷人吗?这是个没有人能回答的问题,为此,我很得意;为此,我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看不到我的眼泪,他们不了解我的孤独。我认为这样挺好。我没有必要赚取别人的同情。我就是要让别人都觉得,我并不比谁少什么。  
  待续。。。
  我也来了,宝宝看来不爱串门,喜欢独处。    广州我是经常去的,很喜欢。有空到我那儿坐坐。
  欢迎ian517!    我也常翻别人的贴子,但在未认真阅读之前似乎不太好发言,也是对作者的不尊重,所以显得很不合群。    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时常觉得很痛心,可以说是剜心的叙述,不知大家有无这种体会?
  往上提!
  作者:虞美人m 回复日期: 13:20:29         夏JJ在写女同性恋,你在写男同性恋,一较高下吧,看谁写得好。      对不起妹妹,我不喜欢这样的比较。
  我更喜欢你这篇,夏JJ写的太露骨了,虽然她写的也很好!
    谢谢树梢上的云!  作为写作,我更喜欢在语言上做文章,用语言来推动情节,并用语言控制局面,质感会更强一些。  
  当然每个人的文学观不同,视角不一样,读者的兴趣也不一样,不能简单的说谁好谁坏。
  哦,,真是什么都能写啊
    谢谢槐花及柳妹妹,让你们见笑了!  
  在正式切入这个城市之前,我有必要补充一下我另外一段可以示人的经历。高中毕业后我读了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一个比较看好的专业。毕业后就分配到一个刚刚由县改级的市政府,许多人看好的单位,但我的工作仅仅是侍候办公司打字员用的几台“四通”打字机,要多无聊有多无聊。几个月后,领导安排我到南方考查(这类的考查也可以理解为福利待遇的一种),我就没有再回去。我碰到一个老板,他说我是人才,他一个月给我二千块钱,让我搞销售,问我干不干。我说干。为什么不干?扔掉那份工作对我来说不过是扔掉一个用旧的茶杯。我一直认为我的理想应该是在远方,在一个充满黄金味的城市,在血雨腥风的商业社会里。而这座城市,正好具备了这种非凡的气质。  老板是个知识分子,八十年代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商海里沉浮了十多年。他专门从境外搞些二流的电子产品进来,稍将改装转手卖出去,就是一流的高科技,利润可观。我们的目标是那些靠吃财政拔款的单位,效率不高排场倒不小。只要攻关成功,哪怕是十家攻进一家,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反正钱是国家的,怎么花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两年来,我一直想着“我是人才”这几个字,攻下了几个项目,分得十万块的提成,翻来覆去数了整整一晚。当我拎着这沉甸甸的一袋钱去银行时,腿一直都在哆嗦。为这十万块,为今后许许多多的十万块,我激动万分。激动之余是后怕,怕被卷进生意场的黑暗。事实我已是身在山中不知山高而已。我用这十万作首期买下一套房,也就是现在的这套两房一厅。父亲曾因为我辞去公职要和我决裂,他是国营煤矿的技术工人,已经退休在家,在生产线上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混出个我。他要的就是我当干部的那种荣耀,可那东西一点就破一嚼就烂,怎能喂饱人?我们冷战了一段时间,他又因为我赚了十万块而和我复合,并一夜之间传遍四邻,传成佳话,一度引得许多人打电话给我谋求职位或借钱。  果然,好景不长,老板栽了,那十万块钱差点葬送了我的前程。公司严重偷税漏税,又涉嫌行贿,老板和财务主管都被抓了起来。老板固然有能上天能入地的本事,还是给判了十年。当查到我这里时他揽下全部责任,说我还只是一个孩子,不能害了我。为了彻底洗脱罪名,惊魂未定的我又走上法庭,站在证人席上指控他,并出示了部分内帐。这是我做过的最“光彩”的事。自始自终我都没敢抬头,没敢看老板那张深沉的脸。想来真是梦一场,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害怕相信人和被人相信。  我一下子陷入困境,过起节衣缩食的生活,迫切需要一份工作。公司的事在该行业闹得太大,我也上了黑名单,到处被拒。最后勉强进了一家电子厂缓冲,质检部的技术员。只要往那里一坐,把电路板往现成的仪器上一放便一目了然,不合格的退回到生产部返工。半年来我就重复做着这么一个动作,最难忍受的是夏天没有空调,仪器发热后工作间就像个蒸笼一样。  直至半年后、现在的半年前一家电台招聘节目主持人,我才又过上体面的生活。说来也巧,那天我本来是要去一家研究所取产品认证书的,在出租车上偶然听到电台的招聘启示,便让司机直接拉我去电台面试。电台的人直接把我带到录音棚试音、录音。一个星期后他们通知我复试,模拟节目。又一个星期后他们通知我上班。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可能是我的声线比较讨好人。我大学时主持过毕业典礼。但令人沮丧的是节目时段大倒胃口,周一至周五,凌晨一点至三点。我想这也是我顺利入选的一个原因吧。我的前任获得全国“金话筒”的殊荣后便去了香港发展,我与他只是擦肩而过。他只给我留下一句话:人总是经历着再贩卖经历。因为他的辉煌我暗淡过一阵,又最终从这句话中悟出道理。其实人生大抵如此,我需要学会的是向生活妥协。但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一份体面的工作,通过电波,我可以和这座城市任何一个角落的陌生人交谈,我会千篇一律地告诉他们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人生。我也时常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过去的生活像一面面急速倒退的风景,从现在的生活中扯出去。当我端详着这座烟雾朦胧、光怪陆离的城市时,突然就觉得已迷失在其中。    今天,十月里的一个深夜,热线十分冷清。可能是因为下雨,气温骤降,把气氛也给降没了。我已经连续放了几首流行歌曲打发时间,然后悠闲地喝着咖啡。导播庄明坐在直播间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庄明比我大几岁,北广毕业的,我们一直合作。他声音高亢有力,开始时播报新闻,但电台屡次改版,基本上成了娱乐节目的天下,他的声音就显得古板和单调,只能退居幕后。顶多报一下天气预报。他的工作倒是省心,不打瞌睡的时候就看着我如何绘声绘色表演。  电话突然响了,把庄明吓了一跳,他敷衍了两句便接了进来。是个略显稚嫩的男孩的声音,他说他想点一首歌,《星》。然后他告诉我,我是他在这城市中碰到的唯一喜欢这首歌的人。他说他是一颗“宿命之星”,他的宿舍:陨落。  突然一股扑面而来的郁柔寡欢强捏住我的烦乱。这声音沙沉、温婉,像是一出没落剧中响起的画外音,有些悬梁和萦绕的回味,说到最后的时候又几近哽咽。我微微觉出他言语中那种不加修饰的痛苦。电台的背景音乐是一段幽幽的萨克斯风,自从去年春天一艘名为“泰坦尼克号”的破船驶进之后,便开始流行这种带有强烈沉沦美感的音乐,且经久不衰。  介意问一下你的职业和年龄吗?我问得很小心,尽量不激起他的痛触。  我是歌手,19岁,他说。他又说,其实我没事,只是突然之间有些伤感。在我五岁那年,妈妈成了疯子,后来父亲用猎枪把她打死。我看到那血,那血,就像一条河流。他流着泪,我感觉他的泪水就像那条远远流长的河流。他强忍着巨大的悲愤,内心赤烈地燃烧和呜咽。他说:我活不下去。  电话突然就断了,声音却没消失,飘摇的几近失控,像是来自这城市的边缘。我的心随之往下一沉,电台背景音乐也嘎然而止,沉落下一片死寂的痛。突然间,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一年前的这个节目,就有一位女听众在打完热线后服安眠药自杀,那事在台里闹得轰轰烈烈。我甚至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因为我知道,生活并不宽容。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也必将是与众不同地活着。这是座阴柔而个性的城市,有着悲哀的城市文化,我普看到许多人裸露着肋骨吟吟哭泣。  《星》唱起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迷失的感觉,仿佛这个城市注满了水,有人上浮、有人下沉、有人挣扎、有人溺死。  我的节目排在最后,每次收工时整栋大楼早已变得鸦雀无声。我和庄明一道离开。他比我大几岁,还没结婚,像许多人一样过着同居的生活。他的生活看起来拉拉杂杂的。他曾抱怨,说性爱时间已经改在早上七点钟,这句话成了电台的经典。回去时已经是四点多钟,从一楼到七楼,麻将声不断,不管多晚,总有那么几户执着地搓着。这城市的人对麻将的热爱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如果把全城的麻将声串起来,足以抵得上“八国联军”的踢踏声。  我洗了个热水澡,又释放出淤积起来的一点欲望。当晚,我梦到了韩冰。他打通了我的热线,却是那个男孩的声音。我对他说,生最大的不幸不是生离死别的痛苦,也不是自身的不幸,而是失去自己的生命。人可以犯很多种错误,可以放弃任何东西,但生命不能放弃。你要对你的生命负责。  
  我去参加庄明的生日聚会。一桌简单的饭菜后我随他和他的一帮朋友去卡拉OK。地点是中山路。这段路给人的感觉总是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开挖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浩大的地铁工程完工了,又开始安装下水管道,听说接下来的是内环路建设。我们捂着鼻子、踮起脚尖艰难走过,还是有一个女孩一脚踏进一滩臭哄哄的污水,连声尖叫又粗口大骂。接着是一伙人在大骂。毫不夸张地打个比喻,看着这情形就像看着这城市生了痔疮一样难受。但这丝毫不影响这里的生意,包房已经满了,我们便在大厅占了一张桌子。传统的节目是甩骰,谁输了就罚酒喝,不感兴趣的就跑前去点歌唱歌,一阵间一片狼藉。显然我不是高手,更受不了庄明和几个人低能的奚落,抽身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后,佯装醉酒躲在角落的沙发上睡觉。庄明的朋友大多是坐写字楼的,举止优雅、装腔作势,但玩起来也能像半大的孩子一样,可爱的卖乖的弱智的。还有几个女孩缺心眼的和庄明开着露骨的男女玩笑。要不说这城市的人练达,从不怯场。  无耐之际,有人唱起了《星》,令我一惊。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如同浸泡在哀伤的气泡中,有种久违的感染。我本能地朝台上望去,是个帅气但表情木然的男孩,一股郁气顿时扑面而来。几乎毫不费力,我就确认他就是那晚打热线的那个男孩。我有点惊讶。我想我是为这声音惊讶。可是韩冰已经死了,他不是韩冰,这才是事实。  男孩唱罢后回退到光线暗淡的角落,偶尔一束亮光闪过,映出一张苍白落寞的脸。他审视着面前这个晃跃躁动的世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是静的,满世界疯狂都带动不起来的沉静。又是枯萎的,像是被抽取了骨髓和精神的一具空壳。总之他游离于现实之外,孤立地存在着。看着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独自沉沦我有些难。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终于还是没有坚持住,向他走去。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自己推向毫无理由的主动。也许我是个精神白痴。我坐了下来,我的正面是他的侧面,他的正面是乱舞的人群和打碎了的灯光。这一切都不曾令他潦乱,他是静的,又像一片死去的海。我说是张要,我们聊过天。他侧过一些余光在我身上尖刻地扫了一遍,说那又怎么样?他的语气和表情一样的冷漠,传到我耳中像是冷风吹过的萧瑟。他凝神思忖着,不断拧着眉心,那里像是喷发烦恼的泉眼,他想撕毁它却是越撕越大。可我已经坐下来了。我朝庄明那边挥挥手,说那些是我的朋友,这仅仅是一个巧合。我还想把那天晚上独自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又觉得不太合适,我不想像一个重病的牧师与他交谈。也很无聊,整个过程像一出哑剧,我一个人在自娱自乐。我在满腔热情地做着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他说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七八年前,是从邻居家听到的。后来我把磁带偷来,我以为我从此以后就拥有了这首歌,但我没有想到另一个问题,我没有录音机。我也不可能再去偷一个录音机回来。在我赚到钱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录音机,但那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几年以后的磁带已经坏了。我喜欢这首歌,喜欢那种潮湿而悲凉的音律。每每听到它,我就感觉自己解脱了,那种感觉真好。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证明他不是哑巴,也是情感动物。他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沉浮,眼睛却始终向前,望着那些迷乱而散漫的光线。我实在不觉得他与现实有任何关联,他活在自我虚幻的世界中。他与现实有着很深的隔阂,但现实总是无比的刚硬的,假如他学不会呼吸就只能窒息在其中。假如他不主动,谁的努力都是徒劳。  一阵无话,他突然问我,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我说我不是,只有自己可能成为自己的救世主。我说我这么做是我的事,与你没关系,这是其一;其二,你身上除了一股霉腐的郁气什么也没有;其三,请不要把别人都当成是你的敌人。我看到他凝固的眉头锁定了一个笑容,他又依靠顽强的内力把这个笑容疏散开来。他的脸在暗处,目光涣散。他一会儿左手握着右手,一会儿右手握着左手。其实还是个孩子。我不大相信这个出生于八十年代年的人竟会有这么大的郁气。  他说请原谅,我不是针对你。我说你没有错,你有权力囚禁自己。他说我找不到钥匙。我说你可以采取技术手段,再配一把,其实不难。他说终究是不一样的,自欺欺人。我说生活没有真实,假如你能把所有的不真实都变成真实,你就能找到出口了。他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你那么道貌岸然。我说你别骂人,有些道理你会明白的。他说是吗?真的吗?我说是这样。他终于笑了,清澈的,但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令我怀疑那不过是一个幻觉。他说你像一个人。我说谁?他说耶酥。他说耶酥总是自以为是。也许他说的有道理,假如我是耶酥,那“自以为是”就不再是问题。  这时庄明打来电话,我回头一看那边已经没人了。他催我要上节目了。我一看表可不是,就差二十分钟。我留个电话给他,然后匆匆告别。正好他也有走的意思,便一块出去。他一个深鞠躬才站起来。他偏瘦,看上去有些栽斜,像映在墙上的一道削影。我们分头打了车,他阵风般钻进车内,关门声果断清脆。在车上我摇下车窗冲他喊道,人嘛,总要想办法活下去,你说是不是?他愣了一下,车缓慢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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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打电话给我。他叫黄宗威,一家演出公司的歌手。演出市场普遍不景气,他有足够的时间滋长他的郁气。他生活的底色是伤感的,像这个季节的雨水,滴嗒滴嗒,又像老式的钟表,带着绞心的痛。当他一言不发的时候,时间就像被投进了大海,我就预感他会采取一种极端的方式对付自己。即便是不多的言谈,他的态度也总是那样决绝,不留余地地切断话题。看来想从他身上凿开一个缺口涉入进去非常困难,封存他心脏的肉体比岩石还要坚硬,沉默的对抗可以颠覆所有对他的努力。他孤立地存在于个人世界,与这个城市没有任何相包容的部分,他的生存是一场痛苦、持久的战争,并将以失败告终。我不得不这样预想他的未来。我说:除非你能主动从过去走出来,否则你的死也是孤独的。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还是想到了韩冰。而自从这个男孩出现,韩冰就被风化了一樽泥塑。仿佛时空倒转,他的肉身已经消亡,灵魂却跳到了我面前。的确,当我面对这个男孩时,我就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孤独的灵魂。他能把一个人冷落成白痴。而更多是,我想到了我的成长,我的十七岁。时间的阻隔可以让人产生记忆的空白,可往往是在一瞬间,所有成长的艰辛便翻江倒海将我淹没。我忘不了,那个手举着三角玻璃往血管里扎的男孩是我。我做梦时常还会梦回到那个夏天,十七岁,漫长的十七岁像冰封了一样将我截流。而如今,我终于长大,终于学会了面对生活。而他还停留在午夜那条陌生的街上。  宗威经常在酒吧唱歌,他把酒吧比作是灵魂的按摩院,他则是一部古老的唱机。虽说演出不多,但常出来唱唱,也不至于为经济发愁,要知道谋生并不容易。随着交往的深入,我发现宗威这人并不那么孤僻,甚至有种孩子式的天真,喜欢以各种想象代替现实的体会。但独处时他依旧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没什么朋友。有一次顺路我去过他的住处,房子还算宽阔,家具明亮,可是四处布满了角落和影子。可以想象一个人躺在里面被孤独淹没的滋味。他也说他有时候宁愿睡在电影院里。  有时他去我那里借些书看,或一块出去喝一杯、打打台球,晚了就住在我那儿。他睡厅里,必须是彻夜开着灯,好像有意驱赶着什么。有时半夜醒来,我会冲着从厅里透进房间的那一缕亮光发愣。有时我会出去看看,在沙发上四肢爬开就像一只白色的蜘蛛。不知道压在他身下的是一个怎样的梦,是不是抱着吉它在万人演唱会上摇摆?而可以肯定的是,醒来时迎接他的永远是那四十瓦的白炽灯光。我想,他也许真的是一颗“宿命之星”。可一次凌晨的时候,他语无论次地叫喊着,两手四下胡乱拍打,推醒他后好不容易才让他相信那是场梦。他手捂着脑袋呆坐在沙发上,额上冒着又浓又细的冷汗。他说杀人,杀人啦,我亲眼看到,好多好多的血。他浑身发抖,紧咬着下唇,像风雨中一只瑟缩的小鸟。他仰起头对着灯管,以驱散恶梦中的血色,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伸手去抹,眼泪也出来了。  因为年龄的差距,我能迁就他一些。其实能维持我兴趣的,是他独有身世。终于有一天,他告诉了我全部。  他出生在不算太偏僻的一个山区,父亲曾是当地的民兵,妈妈温柔贤惠,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原本是一个普通而幸福的家庭,他的童年应该像同龄人一样拥有许多美好回忆。当然现在讲这些毫无意义,只是上帝不该如此残忍地惩罚一个孩子,令他的一生蒙上阴影。他五岁那年,妈妈突然间就疯了,因为什么他不知道。按当时的说法是中了邪气,医院也没办法根治。从那时起,家便成了一座弥漫着死气的阴宫。她整天在大街上疯跑,惹事生非,父亲急了就狠狠地揍她一顿,或把她反锁在家里,不给吃喝。自此宗威听到的不再是家庭的欢声笑语,而是父亲打在妈妈脸上响亮的巴掌声,看到的不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而是父亲拖着妈妈就像拖着一捆湿稻草从大街上走过。父亲时常暴跳如雷地把菜刀和麻绳甩在妈妈面前,让她去死。可她已经疯的不知道死是什么东西,用菜刀剁烂了麻绳。她清醒的时候也会对着绿油油的池塘发愣,也会想到死,可膝下还有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不满两岁,愣着愣着就又疯上来了。她的疯成了人们的笑柄。  宗威每天要面对的,就是充满恐惧的生活。他不多说话,时常是低着头沿着墙根走路,也不去留意人们看他的眼神。可在后山的空林里,常常会传出一个孩子的哭声,飘飘荡荡、悠悠扬扬,怎么也散不尽。有一段时间他被父亲送到爷爷那里,爷爷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从早到晚冲着白墙坐着,好像在盘算什么事情,眼里只剩下垂死的弱光。爷孙俩整天独守在那间死气沉沉的小屋,小屋光线暗淡,但是天花板非常的白,像遮在灵柩上的一块纱布。他对爷爷的回忆还不及天花板深刻。他记忆中的爷爷没有说过什么,也没什么表情。父亲每天早上会送来一锅做好的饭,他们饿了就在火塘上热点吃。要是父亲隔两天不来,锅里就落满尘土和苍蝇。  宗威是眼睁睁看着爷爷死去的,他像往常一样面壁而坐,然后只是“格登”一声,抖了一个机灵就死了。但宗威还不认为那就是死,竟是如此的简单,直到那苍老的身体变得像树杆一样僵硬。宗威又被父亲接回家。妈妈已经干瘪的只剩下一层皮,发疯时的样子愈加恐怖,父亲除了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她再没有其它办法。宗威真希望她也快点死去,但一想到她会死他就又流泪不止。父亲越来越暴躁、凶残,包括对宗威,一次他被父亲一脚踹出门外,顿时便昏死过去。他挺想离开这个家。宗威的额头和手背上都留有疤痕,额头上那道比较细微,用头发遮掩着,是他与一群戏耍妈妈的孩子打架时留下的。那是他唯一一次与别人打架,发了疯地与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撕打成一团,有一个孩子举起一块石头朝他的脑袋砸去,缝了三针。手背上那块有钱币那么大,是拎开水时水壶脱手,水浇在火炉上灼伤的。当时妈妈在场,她抱着他跑到大街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说需要找些鲜奶淋在脸上,她便解开衣扣拼命挤着双乳,可惜一滴也没有。她跪在地上求别人,那一刻她很清醒,这也许就是母爱的力量。不一会便有许多个饱满的乳头对准宗威的脸,白色的奶汁顺着他的脸流下。妈妈又在众人的帮助下把他送到医院,由于医生只顾着往他的脸上涂红药水,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便留下一块疤。  悲剧从两岁的弟弟开始。这个弟弟寄养在亲戚家里,一次妈妈因为太想念便偷偷抱回家,她在给孩子洗澡时竟提了一壶滚水顺着脑袋浇下去。孩子凄惨哭声把她惊慌了,她怕丈夫回来又打她,便慌慌张张地把可怜的小生命按进冷水缸,不一会便成了一堆浮肿的死肉。她抱着儿子躲了起来,迟迟不敢回家。这次丈夫没有打她,而是变得非常冷静,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从她怀里接过儿子,把他装进一个纸箱然后拎着上山。宗威跟在后面,两条小腿不住地发抖,他不知父亲要把弟弟怎么样,尽管目睹了爷爷的死但他还并不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  死亡意味着什么?是无穷无尽的恐惧。父亲在一处可以望得到自家房子的土坡停下来,默默地挖着坑,然后把纸箱放进去又盖上土。他坐在山坡上吸了半天的烟,又流泪了半天的泪。他是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他的两只小手正往坟丘上添土,没有伤心的。父亲把他叫到跟前,望着他,他的眼神让他感到陌生,无力的陌生。他像是要告诉他一件事情但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他拉起他往回走,他们的手都在颤抖。  宗威的父亲是民兵,家里一直放着一把猎枪,但从来没有用过。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父亲把门用木棒顶上,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并抽了一床被子蒙住宗威,在上面压了许多东西,像是要诚心置他于死地。宗威在窒息的空中拼命挣扎,惊恐得像是就要被拉进洞深的地狱。当他掀翻身上的重物时,眼前的一幕令他惊呆了,父亲正端起猎枪瞄准呵呵在笑的妈妈,“砰——”一声之后,妈妈倒下了。她在挣扎,随着漫天的雷雨一起挣扎,不一会便失去动静。她的脸上还挂着傻傻的笑容,久久不能散去。她的身后压着一滩血水,像一条血色的瀑布,遮住宗威的眼睛。  宗威惊恐地喊着救命,但是没有人能够听到,老天爷愤怒地摧残着这个夜晚。父亲抱起他奔向雨中浇淋了半天,他紧贴着父亲的胸膛,父亲的泪水与雨水从他脸上淌过,他在父亲的怀里像一个死婴。他想着父亲也会给他一枪,了结他的生命,他却一点也不害怕,也可能是害怕过头了。他想那一枪之后他就能见到妈妈和弟弟了,他等待着那拯救他的一枪。但没有,他也不可能将看到的说出来,他患了一段时间的失语症。  事后父亲伪造了妈妈暴死的现场,那时的人们,不会为一个杀死亲子的女人的死而吃惊,也许死是她更好的归宿。但宗威却目睹了那一切,那一枪也击中了他。他又跟着父亲把妈妈埋在弟弟身旁,父亲在在那座高高突起的坟丘旁抽烟,眼睛望着灰白而干枯的天空。宗威仍旧没有流泪,他还是用小手往坟丘上添土,心一点一点死去,他对死亡有了认识。  不久后父亲又娶回一个女人。为了逃离那场血色的噩梦,他们搬了一次家,来到这座城市。父亲和女人的感情很好,并尽量弥补曾经对宗威造成的伤害,但那一枪已经结束了他们父子的感情,他的猜疑、孤僻、冷漠甚至于更多都源于此。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大潮,父亲靠炒地皮有了几百万的身家,他为宗威的前途作了种种打算,还想过送他到国外读书,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心早已死了,飞走了。十五岁的那年,父子俩因为一件小事激烈地争吵起来,他把父亲推倒在地上,自此就再也没有回家。先是住在学校,高三那年辍学后做了一名流浪歌手,后来又进入演出公司。他的生活一直充满着压抑色彩。  
  我的出现就有了特殊的意义。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人对她的影响最深。她是他的师姐,叫徐娅。长期以来她是他最亲近的人,所以他觉得我们也应该认识,这样他的生活才算完整。我不知道,我是这“完整”中的哪一半。有时觉得无所谓,有时又很想知道。有时候觉得很轻,有时又陡然变得沉重起来。他就像一个要扯着别人衣角的孩子,会对所有关心他的人形成依赖。而且他不懂得如何擦洗自己的人生。  后来在宗威演出的一家夜总会我见到了徐娅。我原以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因为宗威说过她曾经很红。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她不够漂亮,而是她干瘪的神情和那媚俗而空洞的笑声,像是用刀子镌刻进了我的脑子里。因为她吸毒。她的生命已经有了刻度,一格一格,读一格少一格;因为她已经是一个港商的二奶。而且她的生活很糟糕,她吸毒用去了那男人很多的钱,就常常被打贼一样痛打。而更糟糕的是,那位港商已经基本上放弃了她。她生活在城市的阴暗面,人家都冲着阳光,可她只能冲着人家屁股后面的那片粪土。  徐娅给我讲了一些宗威的事,说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在上学,就经常逃学,抱着个大吉它在他们公司门口唱歌,围了许多人。她觉得这孩子还有点天赋,就问他想不想当歌手,没想到他二话没说就抱着吉它跟她走了。后来她问他天天坐在这里是不是就想引起我们的注意,他说是,但又不是,因为他没有家,他的妈妈死了,他的爸爸不要他了。她说那一刻她的心软了,觉得他非常惹人同情,个子小小的,穿一件白衬衫,不爱说笑,脸上没有表情。  她笑了笑,多少有些温馨。她说我学过声乐,就教他唱歌、简谱、乐器,他也争气,学得挺快,后来我带他上台,出外演出,慢慢就端起这口碗。你不知道,我那时还是挺有名气的。我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他不喜欢上街,我就帮他买衣服,就连生活用品,内衣之类的我都帮他买过。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姐弟,那段日子挺快乐的。后来我离开公司,听说他唱得挺不顺心,还常常被人欺负,想帮又帮不上。看他现在这种状况我都挺难受,你说一天到晚唱唱唱,到底瞎唱些什么呀?就为了一口饭吃?早晚有一天他会唱不动的。  接着她又讲到自己,讲了许多关于她的辉煌经历。她也就靠回忆混日子过。奇怪的是,我竟听得津津有味。说实话走出繁华的都市,我可以无所顾忌地和这样一个打扮妖冶的女人不用考虑措辞、失态或是低俗的对话,还是第一次。看着她风情万种的表演,对于醉生梦死的生活惟妙惟肖地描述,我也有种强烈的堕落的欲望和快感,随后又想到臭气熏染的垃圾场和耗子的残骸,她像是滋长在上面的蚊虫。她是一个堕落的天使,一件挂在橱窗里的被积压和虫蛀过的高档旗袍,散发着陈腐的霉气。但宗威仍坚持她曾经是个好女人。我想也是,她曾经是,一个曾经漂亮而有前途的女歌手不可能会凭空作贱自己。能让一个女人变得面目全非的,只有男人。在港商之前,她曾爱过两个男人,但两个都狠狠地抛弃了她。用她的话说,在那个圈子里的男人已经不是男人,而是野兽。她为了这些男人,忘记了她曾经为那份不大的成功而付出的艰辛。  她说我也想唱出个名堂,可是他妈的越唱越没有希望,越唱捧的人越少,到头来成了现在这样,这些臭男人!做女人就是命苦。她轻悠悠地晃着酒杯,眼角间尽是干巴巴的皱纹,在撩袖口的瞬间我看到一排豆大的针眼,像一条蜿蜓的毒蝎蜗伏在她朽木般地肉身上。她不时用尖细的蛇舌甜着杯中的酒水,像在吸食液体毒品,总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我联想到堕落和毒品。后来我们又见了几次面,几乎每次都是把她强拉出酒吧,然后分道而去。她消失在夜色下的那一幕很炎凉,像只受伤的老孔雀一步一个踉跄。有时毒瘾上来了,便捧着一张扭曲的脸飞奔回家,留下那一阵风很冷很冷。有一次我做梦竟然梦到她,她死在路边,凌晨的寒光下和一堆白色的垃圾没有区别。这个梦不再遥远,她已经毒瘾缠身,身体变得千疮百孔。垃圾都有人清扫,但没有人愿意靠近她。她犹如踩上了一条沉船,已经失去呼救和被同情的必要。她没有理由不继续把一包包白色的粉沫盐撒在心脏。她不能如《圣经》上所说的,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天堂,甚至没有人愿意出席她的葬礼。  隔了几个月再次见到许娅时,她已经成了一株枯草,身上仅存的一口气不敌一个蚊子的力量,像是经历了几十年的侵蚀已经接近死亡。她的样子开始变得恐怖,尖瘦的脸庞突出两只青蛙般呆滞的的眼睛,但思维还比较清晰。她的房间整天挂着窗帘,湿冷阴暗,像是中世纪落难贵族的墓穴,到处笼罩着陈腐的阴气和死亡的蓝烟。她已经很少出门,不去酒吧,不用化妆、摇摆和疯笑,不想掩蔽胳膊上的斑点,还不时寻找能下针的地方。看着空荡荡的袖管,我真希望她能早一点死去。包她的男人已经很少来看她,也许不来更好,能令她的死宁静一些。  我们关注着她的死。宗威几乎是每天都要和她通一次电话,如果哪一天电话没人接,那一天就是她的祭日。我早已从电话簿上查到殡仪馆的电话,几个凄凉的数字。我们会讨论她的葬礼,也许还会在每年的清明节的时候为她扫墓。那一天对她来说已经很坦然,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写几封遗书。同时我相信,她的一言一行都引导着宗威的情感去向。他不是没有爱,而是不敢爱,继而就失去了爱。偶尔,宗威也会陪徐娅一晚,依旧是聊聊那个漂亮的女歌手和趟过她生命的男人。世界上最灰暗的事恐怕莫过于和一个接近死亡的人谈论死亡,死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两颗心。  
  以下转自“同性之间”的部分评论:    作者:淡饮清茶 回复日期: 17:58:11     临下班的半个小时在办公室里给老总打一份市场报告    因为明天有北京的记者过来采访    可打开这张帖子之后,我就再也无法把视线从上面移开了    我看得很压抑,却也觉得真实    这不是所谓而风行正当的另类小说    只是一个男人对于生活和宿命的反思    比起那些以解剖自己混乱不堪的都市生活而引来沸沸扬扬的网络小说    作者:我家猫贼帅 回复日期: 22:28:43     贼帅贼帅的文..... :)    作者:阴阳界 回复日期: 10:59:18     真不希望你写的这篇是小说,        告诉我,这是真事吧。    作者:hisme 回复日期: 11:29:47     很震撼        感谢你的文字,一定要把这书找来看看。          这无疑是一篇让我感动的文字。。。。。    作者:蓝色加勒比海 回复日期: 11:41:11     不会是真的吧    作者:如果你听过我的歌 回复日期: 12:44:44     真实的经历的确比杜撰更能打动人~    即便它是平淡无奇的~    却也像清茶,回味悠长~        谢谢楼主的文章~    回忆过去,沉浸往昔毕竟是美好但又残忍的~    希望你开心的活着~    我们的生活还有很多,不是吗?~    作者:hammeroo1 回复日期: 14:22:54     谁的?        你的?        他的?    作者:linmax 回复日期: 11:08:20     好文章!让我回到了现实生活,刚想鼓起勇气去找寻BF,现在又要隐藏了。5555    作者:似是故人来1 回复日期: 19:37:12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这样的结局    不是所有的梦想都是这样的结束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这样的结果    不是所有的人生都是这样的结论    作者:风幻想 回复日期: 18:00:46     感觉是一篇很好的小说    先顶上来再说,:)    作者:刀 回复日期: 10:41:26     继续.    支持一下.    作者:黑翼天使76 回复日期: 10:53:17     可以预见一下,楼主将成为同性的又一朵奇葩了    期待下文.    作者:拾阶 回复日期: 11:26:04     人活着真的是很累。    作者:黑翼天使76 回复日期: 14:12:49     到其他版看了一下楼主的文章,才知道楼主早就已经是一朵奇葩了.    又多了一个好小说家.    作者:如石 回复日期: 16:07:50     多几个好啊 有东西看 不用无聊         黑翼也是奇葩的说 你的坑填了没    作者:嘁 回复日期: 16:28:05     不像小说      作者:cd阿瞬 回复日期: 18:10:30     关注中     作者:十分和气 回复日期: 08:56:04     好看的奇葩。    作者:有时深蓝 回复日期: 09:42:23     喜欢写得这么慢条斯理的理性,并饱含激情。        期待更多更好的。:)      作者:看见旧时光 回复日期: 20:10:49     支持一下,希望看到楼主更多的文章。    。。。。。。
    感谢所有喜欢这个小说的朋友们,你们的支持是我创作的信心!  
  利用去北京的一次出差机会,我抽了两天的时间顺路回家。刚下过一场大雪,走在堆满积雪的大街上怀揣着说不出的怦动。小城没有什么变化,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是半新旧的样子,到处刻满了旧时的印记。变化的是我,在它面前我显得格格不入。曾经心贴心的小城与我成了一种固定的关系,我会定期回来探望它但不再相互包容。  从小到大,家给我的感觉始终是隔阂的。父亲不管家,一切都由继母操持,我们相敬如宾。我的衣服向来都是自己洗,房间的卫生自己搞。我高中时开始住校,一个月回一次,再后来是两三个月回一次。她的儿子范天佑(他随他死去的父亲姓)完全是在娇惯中长大的。他小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我们家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姓张而他姓范,但他一来就占据了我的位置。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再也没有叫过我哥哥,而且想方设法挖苦我。我不明白一个孩子哪来那么大的仇恨,我们都没有伤害过他。继母希望他能像我一样上大学,但他不争气,高中便退了学。他父亲的单位为他安排了工作,电焊工,但整天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父亲在电话中埋怨,对这个儿子伤透了心。就像曾经对我一样伤心。  对于他的一切行为我都可以容忍,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不幸。但我不能容忍他辱骂父亲。不管为什么,就是不能。为此我打过他一巴掌,还在市政府工作那阵,什么原因已经记不起来。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决裂,三年多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曾多次尝试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听父亲说他喜欢唱歌便买了一把音质相当不错的吉它寄给他;父亲说考虑让他上夜校,我还特意写信鼓励他,并寄去复习资料;他和别人偷厂里的电缆卖,厂保卫科的人把他扭送到派出所,父亲找人我出钱才算把他弄出来。对于这个没有任何干系的弟弟,我不知道我还能再做些什么。我真希望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能埋怨。我始终坚信命运是公平的,它有它的法则,它会对我所承受过的磨难做出补偿。我还坚信一个人在困境中的爆发力,再多的乌云都笼罩不了坚定的信念。这些不是我现在才体会出来的,是我考上大学后写在日记本上的。对于许多人来说我能上大学简直是个奇迹,就像十一岁的那场灾难,我最终挺了过来。  十五岁那年我和弟弟打架,可能是一件小的不得了的事情,被父亲撞着后他把我踢出门,叫我永远也不要回这个家。我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他说是,然后叫我滚。我说你再说一遍,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他还是说是。我相信我听到的是真话。他对我伤心透顶。我就真的离家出走,沿着一条通往外地的国道走,走了半天也不知到了哪里。  半路上一辆货车把我拉到西安。货车司机还算是个好人,我晚上帮他看车他就一路拉着我。他每停靠一家店都搂一个姑娘睡觉,那时候司机还是能不错的职业。有一次兴致特别高,他把我从车上拉下来,一定要让我尝一下女人的滋味。我说我不要,我还小。他嘲笑我说你不是想一个人闯世界吗,连女人这关都过不了怎么个闯法。我告诉你,这女人哪,就是拿来X的,她也乐意让你X,可舒服着呢。我说叔叔你放了我吧,我不懂这些。他说这玩艺儿有什么懂不懂的,是男人都会做。他还是执意要为我叫,仿佛是存心要看我的好戏。他冲门口喊了一声,给大爷来了个X便有一个姑娘走进来,把黄色的军大衣脱下时(她里面一丝不挂,平时就这样站在马路上,当有车来时便把大衣敞开,有时还顺带一个下流的手势,直截了当)。我一下子慌了神,推开她撒腿就往外跑,钻到冷的跟冰窑似的驾驶室内。再没有比这更为寒冷和漫长的夜。  这就是我对外界最初的认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女人始终有一种生理上的恐惧和绝望。当和女生单独呆在一起时,我的脑子里总会闪现那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的样子。那妩媚的脸、雪白的身体、鼓胀的乳房、森密的下部,成了少年时代灾难性的记忆。我逃避过女生,甚至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还好一切都在复苏。但这件事成了我一生中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记。  这一路,我到了内蒙古、大同、太原、石家庄、保定,最后货车司机把我放在北京的一个郊县。他说我就要往回返了,要么跟你我回去,要么现在就下车。我想既然出来了就不应该再回去,尽管一路上怕得要命。我从车上跳下来,坚决地说不回去,就是饿死冻死也不回去。司机看我可怜,给了我一点钱,说别太逞能了,你还小,还是早些回家,等翅膀硬了再远走高飞也不迟。我摇摇头,然后转身朝首都的方向奔跑,抱着一个坚定而愚蠢的信念。我想象中的北京应该是宫殿一样的地方,只要跑到那里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我很快就跑累了,似乎越跑北京就离我越遥远,越跑我就越感到害怕。站在宽阔的马路上,我希望再有一辆车把我拉走,但是没有,他们都劝我早些回家但就是没有人肯拉我一程。  到了晚上秋风起了,一阵冷过一阵,我还是穿着单衣,中午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我咬紧牙关走啊走,脚底板不知磨起多少泡,凌晨时终于走到北京火车站。我才知道,北京原来是这样的。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再觉得命运是握在我手里的。犹豫了半天我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一张到上海的火车票,我想去找我的医生。我终于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家医院,但一个老医生告诉我,他已经不在这里,去了研究所搞科研。我朝里面望了望,还是一群傻孩子在玩。我又为他们发愁,他们长大了能干什么?我和老医生要了研究所的地址,直接走进他的实验室。他正在显微镜镜下分析着什么,但还依晰记得我,并叫出我的小名。我当时感动得真想大哭一场,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走了小半个中国,终于看到了救星。  他把我安顿下来,他已经结婚。他的妻子很友善,也很警惕,让我备感沮丧。我先是睡了一个好觉,这一路真冷啊!第二天医生找我谈心,他说你现在已经不是病人了,你应该学会生活。否则,你的一生将不可救药。他又给我听那首歌,当那沙痛的旋律再次响起时,我又流泪了。我不得不屈从于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我反反复复听着,如同着了魔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然后他把电话递给我,要我打电话给父亲。最后,他把我送上回家的火车。  
  家还是那个家,甚至更加风平浪静。大家都在忘记这件事。但这件事教育了我,我开始发奋读书。我一定要上大学,否则我就完蛋了。我的疯狂和成绩令周围的人震惊。我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彻夜复习;我把最难记的英语单词和化学公式抄在手背上;我差不多天天去数字老师家补课;我一天最少洗两次头,后来干脆剃成光头,抓出道道血痕。我的作文一直很好,我就在作文课上睡觉。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要完蛋,千万不要!我再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听那首歌,给医生打电话。我最终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上了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一直抱着妈妈的遗照哭到天亮。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如果今年考不上就补习一年,如果再考不上就再补习一年,三次考不上我就去自杀。我不要没有质量的生命。我不要没有质量的生命!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埋怨。    到家时已近天黑,天冷到了月球上。父亲和继母忙着张罗晚饭。父亲的腰更弯了,面色浮肿,他的血压有问题。可我依然热情不起来。继母的前鬓全白了,可能是操劳所致。她说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我和你爸想死你了。她为我沏茶,我坐在新换的沙发上像一个客人。我问天佑呢?她说不知道,上班去了还没有回来。父亲在厨房说,肯定又是去打麻将了,这孩子就不学好。继母不高兴了,冲着厨房大声说,你就不能往好处想想,天佑真让你这么心烦吗?她用力拍着身上的面粉,又对我说,这次你干脆带他到南方算了,让他吃点苦,也闯出一番事业出来。她说得毫不费力。父亲从厨房走出来说,你瞎说什么呢,天佑那孩子一出门就学坏,别有去无返。继母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她又脸转向我这边,堆满了令人消化不了的热情。  天佑没回来吃饭,所以这餐饭吃得很祥和。继母不断为我和宗威夹菜,有意无意试探着我赚了多少钱,又说这房子太破了,要重新装修一下。暖气也不行,天佑都感冒了好几回。父亲没好气地说,他在外面也不容易。又对我说,你也大了,该成个家了,身边有个人照顾我们也放心。成了家就不要回来了,也不要想我们,我们饿不死。父亲拎着碗进了厨房盛汤,半天出不来。我的眼泪扑嗒扑嗒掉进碗里,身体像注了水似的瘫软下去。我知道直到今天还是不能完全原谅他,可他现在老得这么可怜,我还能说什么?继母说家总归是家,人总要有个家,只要我和你爸在,你想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欢迎。说着她把筷子一摊,也揉了揉眼睛。天佑这孩子,一辈子就那德性了。  吃到一半时天佑回来了。他依旧没有理我,而是大喊着他的衫衣哪里去了,他的领带他的袜子哪里去了,然后在房间劈里叭拉地翻找起来,传出各种各样刺耳的声音。继母一会说在这一会说在那,更惹得他发疯似地破口大骂。他反复骂道这到底是谁的家,怎么一有人来就少东西。父亲红着脸低着头在客厅里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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