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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左传?襄公十一年》  【开场语】  今日无数凌乱的噩梦,或许明日就会交汇成现实……  灾难背后,是天罚,亦或是人祸?  已成过去的末日,是否再也不会重访人间?  世代相传的神话,是后人编篡的故事,还是被湮没的历史?  真相,隐藏在支离破碎的历史中,掩盖在穷途末路的文明中;在生死危急的关头,余下的不知是贪婪还是人性……  黑暗中那唯一的一丝光明,是亲情、爱情?是心中仅存的信念,亦或是努力求生的勇气?  在命运的狂潮中,是该紧紧抓住心中的信念,还是该随波逐流?  【楔子之一】  虽然时已入夏,但天空中的暴雨却夹杂着如核桃般大小的冰雹,接连不断地打在甬道外临时搭建的铁门上,咚咚声如同擂响的战鼓,穿过甬道在大厅里回荡。山脉在裹挟着电闪雷鸣的狂风中颤抖,低频脉冲般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地球的气候如此这般,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大地在颤抖,国家在瓦解,万物生灵,都在这避无可避的灾祸中,绝望地**着。  摆放在黑色大厅正中央的仪器制作精美,造型优雅。仪器内部圆润中空,没有任何额外的部件。四周层层叠叠的弧形玻璃,闭合组成了一枚花蕊般的密封小舱。舱外连接了各种数据线,蜘蛛网般伸向各种监测器和电脑上。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抵琅邪  ……始皇有二十馀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蒙恬为将……  ……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  少年合上手中的《史记》,口中却仍反复念着扶苏自裁的那段记载,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印在脑中。少年起身,缓步走到仪器边,轻轻抚摸着那映出自己容貌的金属表面:“……希望这次‘窥’能让我成功创造出一条新的通路,改变这业已发生的一切!”  他缓步走进舱内,放松地伸展开四肢。花瓣般相互重叠的透明舱壁缓缓合上,少年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兄长用唇语叮嘱自己保重,并启动了仪器的开关。  “老爹,这么多年你都不曾有一丝怀疑,相信一定有方法结束这恐怖的灾难……我也不相信这一切都覆水难收!我决不会认输!至今为止的所有事情看似偶然,却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想要指引我们打破这轮回的怪圈!我一定会探明这所有一切的真正起因,彻底将’极昼计划’从时间中抹去!”少年在心中给自己鼓励,眼神坚定而沉着,无数繁星似的斑点在漆黑的眼中闪闪发亮——这是他眼睛虹膜上特有的斑点,如同胎记一般。  随着仪器的嗡嗡声,特殊的液体开始注入舱内,液体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少年朝窗外竖了竖大拇指,示意一切正常。很快液体便已注满了小舱,他努力将肺中和口中的空气呼出,之后深深吸进一口舱中的液体。  液体进入肺叶中,带来了短暂的辛辣,随后却是淡淡的甜香。少年在高氧含量的液体中呼吸逐渐顺畅,他眯起眼睛作了几个深呼吸,在仪器中漂浮了起来。随着舱内进度显示槽的逐渐推进,少年感觉到了周身传来的阵阵酥麻,很快整个人便放松下来……  【楔子之二】  雪地里耀眼的眩光逐渐从眼前消失,模糊的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城垛上雪齐小腿,一名年轻公子脚踩一双深褐色的长靿皮靴,肩上的银色长毛大氅一直垂到脚边。大氅下的深黑色铁甲在阳光下,闪耀着比雪还耀眼的光。  “……这茫茫积雪,观望良久不禁有些眼花……”公子低下头来,用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与身边跟随的武士交谈着。  一阵北风吹来,公子拢了拢大氅的领子,抬起头继续眺望着北方风雪中连绵的阴山山脉,继续忧心道:“今年上郡的冬天格外寒冷,如今尚未入冬,便已降下了如此暴雪,似有不祥之兆。郡内的民夫,不知有多少人又熬不到来年开春了……”  一旁须眉皆白的黑甲武士将手放到嘴边,呵出一口气暖了暖,应道:“公子月前已开仓赈粮,况且城内驻军大都被派去山中狩猎了,应能撑上一段时日。开仓以来,满城百姓口述言传,均赞公子的仁德。公子来此监军已近两年,或许陛下如此安排,正是为了让公子多些历练,为今后统领全国百姓做好准备啊!”  “父王如今竟似入魔般痴狂地寻仙,我倒是担心……”公子摇了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得积雪一阵咯吱乱响,一名传令兵已然奔到二人身后。  “何事惊慌?”黑甲武士回过头问道。  “陛下使者,随……随同禁军千人已至城下……”  话音未落,阶下已蹭蹭蹭奔上一人,一把拨开传令兵,立于二人面前:“陛下遗诏,不得延误!”接着便展开早已备好的诏书,朗声念道:“公子扶苏,大将军蒙恬跪叩接旨!  “寡人昔年,使蒙恬将三十万众,戍守上郡。公子扶苏为监,责天下之重任也。兹北境数年无战,却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扶苏屡上书,直言过失,不孝诽谤!且密谋蒙恬,欲篡权夺位!寡人大病至此,阳寿无多,今赐佩剑‘天问’于二人,自裁以谢重罪!”  公子扶苏只听得“遗诏”二字,便已是热泪满面——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提前发生了。诏书尚未念完,他便要叩拜接诏。将军却拉住了他,低声耳语道:“陛下在外出巡已近一年,即便突发恶疾驾崩,如何竟会于发丧之时特地送剑至此,而并非宣公子回宫?且直到今日,尚未见陛下册立储君的诏书,今仅一使者前来即拔剑自裁,安知非诈?!驾崩一事,公子不可轻信……”  “将军,莫要多说了……”公子扶苏含泪道:“昔日父王命我监军,便已是对我心灰意冷,再无心册立我为储……”公子摇头含泪。  话未说完,只见寒光一闪,滚热的鲜血喷至城垛之上数尺有余,瞬间便浸化了使者脚下的积雪。写有诏书的竹简,也被剑气打散,四散坠落……  【楔子之三】  半月后……  少年从沉睡中苏醒,举目看去,却只有淡蓝色的荧光液体围绕在自己四周——之前还在身边忙碌的兄长和工作人员,同记忆中的灯光、大厅、甬道、密林一起,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仪器外,只有一片深邃的漆黑!  “人都哪里去了?!”少年脑中突然涌起一阵惊恐:“我在‘窥’中睡了多久?到底发生了什么?!”少年用手拍打着密封小舱的玻璃外壁。  没有任何回答,四周仍然是一片死寂。突然,少年发现小舱外的一盏红色的灯开始明暗交替地闪动了起来——那是生命维持系统的报警灯!  “怎么办……怎么办……”少年心中无法控制地焦虑起来——舱壁是特制的钢化玻璃,若无他人帮助,自己肯定无法从里面脱出。可若继续这样下消耗去,他肯定会因为饥饿与缺氧,而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孔子  【离沉岳市政广场】日14:01  冬至节,离沉岳陪着穆煜曦看完了一场电影,二人站在冬日的暖阳中计划接下来去哪里。蟠螭遭遇的袭击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临近毕业的离沉岳也一直把疑问深埋在心底再也没有提过。父兄似乎忙得忘记了这回事,再也没向他解释过什么。  离沉岳面朝太阳闭上眼睛,任由温暖的阳光驱走脸上的寒意。市政广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极昼计划”的相关新闻:工程进入第二阶段的项目实施已经两年多了,空中圆形的网格中,已被特殊金属材料有序地覆盖了大半,硕大的“极昼盘”已颇具雏形了。之前人们只有在夜间才能借着反射的太阳光看见细线般的框架,现在即使是白昼,也能清楚地看到天地交接处那仿佛从地球另一端冉冉升起的巨大盘面。  “极昼盘”上使用的这种金属材料,便是蟠螭公司最新的科技成果。它通过表面特殊的纳米工艺,能够将太空中无法直接用于农业光照的太阳光,汇聚转变为最适宜于农作物生长的光谱。而剩下的太阳能,则被转化为电能储存起来,用做“极昼盘”的备用动力以及播种、灌溉等多项生产活动。  “……近两年的冬天逐渐变冷,在夜间的华中地区,竟可以偶尔看见类似极光的异常现象。有研究称,虽然做了许多的论证和预防措施,但‘极昼计划’仍可能带来严重的全球性气候波动。”最近的新闻中多了许多质疑的声音,各地的游行也多了起来。  “由于联合国只看重短期经济层面的利益,对于如此一块巨大的人造物体在近地轨道可能对地球带来影响,并没有经过慎重的考虑和重视。这一冒进的措施导致地磁场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多次波动,连带的气候问题,更是各国政府所无法掩盖的……”  “最近真的是不太平啊!”穆煜曦微微蹙起眉头:“好不容易熬过了2012,这才没几年就又出乱子了呢。”  离沉岳却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回答,看上去仍陶醉在阳光的一丝暖意中。可表面的宁静无法平复内心的紧张与焦急:“最近“极昼计划”尽出乱子,老爹和兄长疲于应付。不知道现在问题解决了没有……”许久没去过公司离沉岳心中嘀咕道。他突然有种预感,不久后蟠螭就会被这些新闻事件,推上命运的风口浪尖。  【离沉岚空战署?发射中心】日16:39  离沉岚正陪着父亲离衍,驱车前往位于西南部秀山丽水间的“国家太空战略开发署”航天发射中心,与已经到达的联合国专家一起,进行“极昼计划”项目的安全性分析评估工作。由于气候异常,车外原本应温和少雨的季节,此时却阴云密布,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离衍最近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由花白变为全白的鬓角让离沉岚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父亲最近一直在公司准备材料,希望能用数据说明地磁产生异常的原因。原本就已饱经风霜的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在额头和眼角处格外显眼,刮得不是很干净的胡茬更凸显出了几分憔悴。  蟠螭为“极昼计划”所生产的新型合金材料,在太空高辐射状态下会发生同质异晶转变。可苦于一时间没有其他替代品,参与各国为赶上“极昼计划”的建造进度,要求蟠螭进行大批量的生产。在离衍的一再坚持下,公司内部曾针对此情况进行了反复试验,在工程开始前,尽可能地降低了这种转变可能带来电磁特性变化。但几次强烈的地磁扰动,让之前的所有工作都失去了意义。  两年来,离衍曾多次建议暂停项目实施,并邀请参与国成立联合调查组,以查找造成地磁变化的真正原因。可联大一直要求“极昼计划”继续实施,以如期完工,缓解粮食供应的巨大压力。这次离衍万不得已,单方面停止了公司生产线的一切活动,才赢取了这次与太空战略开发署和联合国专家一起进行分析评估的合作机会。  “沉岚,根据我们用“窥”所掌握的资料,‘极昼盘’一定是地磁异常的原因。如果我所提出的意见仍无法引起联大的重视,不能达成共识并找到解决方法……那我们就只能破釜沉舟了!”  “可是如果是‘窥’错了的话……”  “为父坚信,‘窥’是不会有错的!”离衍眉头紧锁,眼神和话语间透露出无比的坚定:“之前为父也一直犹豫,是否应当采取这样极端的方法。但是‘蟠螭’建立的初衷,便是为了改变‘极昼计划’的影响,提供必要的技术和资金。如今蟠螭在技术方面的努力已经基本宣告失败,必须立刻让联大意识到这项工程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为了这个决定,他不知纠结了多少夜。一面是自己亲手创建的公司、事业和依赖自己的妻儿,另一面则是受到威胁的全人类的福祉。  “现在情况已经十分紧急,只能而且必需作出这样的决定。我可不希望自己的余生,都会为今天无所作为所导致的结果后悔!”离衍的语气中有些义无反顾的味道。  离沉岚不再多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父亲的肩膀上担负了很多,自己也只能尽力帮忙承担。  车在混杂着冰渣的泥泞中快速驶入远方的黑暗,地平线上黑沉沉的云翻滚着向车子涌来,仿佛一头狂怒的巨兽,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车子的尾灯在黑幕中拉出两道扭曲的红色轨迹,显得格外妖娆。  国家太空战略开发署位于深山之中,国人简称其为“空战署”。在“空天技术跃进时期”前,这里曾作为国家最主要的太空科研和发射中心,也是“极昼计划”酝酿、发酵并最终得以实施的关键部门。  2012年为了避免太阳黑子的超级大爆发对地球造成破坏,全球政府重整了联合国,并签署《近地空间宣言》.宣言中称,今后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均不再将外层空间科技与设施作为某一国的国家机密,所有信息均在联合国内有监督地共享,带来了五年所谓的“空天技术跃进时期”,大大降低了近地轨道空间的运输成本。正是依赖这些已有的空间技术,才促成了“极昼盘”的快速诞生。也正是在这五年中,凭借各种纳米技术新材料,离衍为国家的空天技术发展提供了巨大的支持,从而使蟠螭逐步拿下了“极昼计划”的材料供应权。  车子驶入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那头便是空战署基地。可以并行六辆大型货运卡车的宽敞地面上,排列着数条铁轨,运载换班员工的客运专线与运载设施装备的货运专线,可以一直驶到空战署基地的核心部分。天空已经完全变黑了,狂风裹挟着雪花打在甬道入口附近的墙壁上,发出“簌簌”的刮擦声,似有一只魔鬼,声嘶力竭地想从甬道口突围进明亮温暖的基地深处。  离衍与离沉岚下了车,只见甬道尽头的巨型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其后的基地建筑。建筑主体是在山里开凿出的地下工程,巨大的墙面上有十几个入口,每个入口仅允许一人通过。访客进入内部前,要先通过一条狭长的无人安全区,进行主动虹膜扫描,DNA检测,身份信息核对三层身份确认;同时通过地面传感和扫描记录下每个人的身高、体重、体温、精神状况等指标。通过安全区后,才会给访客配发工作证件。离沉岚去过不少安全性很高的设施,这里的安检措施可以算数一数二了。  “多事之秋,很多无力进行太空项目的国家正在等待机会,期望能够绕过联合国获取到新技术和原型。”离衍边说边将工作证件别在了西服左边的口袋上。  “离总,欢迎欢迎!”迎面走来的是一位身着白色西装裙的女人,她身后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从左侧嘴角到耳根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显得狰狞恐怖。  “刘署长有事不能前来,我是空战署副署长赵攀,也是此次调查的总负责人。这位是国家安全部分管太空安全的营梓荣部长。”  “好。”营部长伸出粗大的手掌,和离衍简短地打了个招呼,眼神中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势。  “早先便听说空战署有一位美女副署长,深得重用。今日得见,果然大气干练!”离衍客气了几句,分别与二人握了握手。  “营部长也是我们的老客人了,自从地磁出现异常后就一直驻扎在我们署。”赵攀也寒暄道:“大家舟车劳顿,我先安排一下住宿,然后一起吃个便饭吧!”这个女人语速很快,瘦长脸上有一对目光敏锐的大眼睛,淡红色的嘴唇一直微笑着,略微有些卷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芳香,有一股都市高级白领的魅力:“还有几位联合国的专家,一会晚餐时介绍你们认识。”  离氏父子与同行的工程师一起被护送到了住宿的地方。基地虽然修建在山体内部,但是通风系统完备,冬暖夏凉。内部装修也与一般地表的工作场所无异,住宿条件更是达到了五星级酒店的标准,窗外还有全息模拟的山水景色可以观赏。  “沉岚,你一直跟着为父东奔西走的,这么多年也难为你了。不过自己的事情也不要拉下,要抽空赶紧给我和你妈妈找个儿媳妇呀!”离衍收拾着房间,突然半开玩笑地责备道。离沉岚没有答话,却若有所思地脸上一红。  “难道心里已经有人啦?”离衍注意到长子的尴尬,呵呵地笑着。  离沉岚摇了摇头,赶紧岔开话题:“父亲,我的事情还不着急。倒是你说这赵副署长多大年龄了?居然能身居如此高位?”  “为父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这赵攀看上去比你还小上几岁。但她眼神犀利、目光深邃,感觉应当有点手段,否则也坐不到这个位子上!尤其刘国权是她的顶头上司,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离氏父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觉得赵攀应该不是一个花瓶般的人物。  
    【离衍空战署?发射中心】日21:03  “这算哪门子的狗屁要求?!我坚决不同意!”怒火中烧的离衍用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上水杯中的水都被拍得洒了出来。他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被推出很远——三个多小时的评估工作已经让他精疲力尽,更让他愤怒的是,公司各项反复检测获得的材料同质异晶特性转变数据指标,现在却被质疑其可靠性,需要全部当场重新测定!而自己提交的建议书却被扔在一旁无人问津,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压抑。  “现在看来,证据仍然略显不足,还是先在组内公开你们的专利技术吧!”联合国的特派员是个印度人,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正在按照准备好的预案,一条条列举联合国技术代表的意见,但就是绝口不提离衍的建议,以及材料同质异晶特性转变可能对地球造成的影响。  桌上放着的,就是离沉岳刚发来的检测数据,蟠螭公司的工程师已经一项项地解释了关键性指标和检测的环境,不过结果却让离家父子大跌眼镜:联合国的几个参与“极昼计划”设计的专家并不买账,仍强硬地然要求蟠螭公司在调查组内公开核心资料和专利技术,这样避重就轻和趁火打劫的行为彻底激怒了离衍。  “别他妈跟我扯证据,难道我屡次提供的多项报告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离衍破口大骂。  “离总离总,息怒息怒。”赵攀赶紧过来打圆场:“大家都很累了,难免发生摩擦,先让我们的工作人员根据刚才讨论的几个疑点继续进行检测实验。现在一时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大家就先在这休息几天,等实验数据出来了再说。”接着她转身安抚起联合国的专家来。  沉默了片刻,离衍无奈地摇摇头道:“赵副署长说的是,离某是个粗人,言语粗鄙惯了。”他微微颔首,却没有道歉,转身与离沉岚走出了会议室。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外!”离衍一出门便又咬牙切齿的骂开了:“组内公开核心资料和专利技术?那不就等于把我的公司排除在‘极昼计划’之外了?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绕开我们,直接继续‘极昼计划’的推进工作了?休想!”  “父亲,父亲您先消消气。”离沉岚为父亲点上了一支烟:“那几个代表明显想要尽快让‘极昼计划’复工。我们单方面停止材料供应,触到了很多国家的利益,真的很被动啊!”  “为父开始还抱有幻想,以为能尝试说服联合国的那些专家,不要只看到各自的利益,多从长远考虑……”离衍猛吸一口烟,缭绕的烟雾从嘴中缓缓吐出。他借此机会理了理思路:“一群混蛋!把我逼到最后一步,就只能由蟠螭单方面行动了……”  “父亲别着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希望现场的检测报告能让代表们不要继续推诿。”  父子俩陷入了沉默,不吭声地一口口抽着烟。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各项评估都无法说服联合国的专家们,那么只有迫使联大终止“极昼计划”,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离沉岳离宅】日05:20  离沉岳在昏睡了一天后,在满身淋漓的大汗中苏醒了。  床边焦急地看着他的,是母亲和女友,两个女人已经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终于醒了……我们都担心死了!”穆煜曦抹了把眼泪,哽咽道。  “儿子,你觉得怎么样?”母亲百雨眼中充满担忧:“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突然昏过去就是整整一天……”  “苍天啊,你们别哭啦……”离沉岳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听到两个女人的哭声,更加头大了。他努力回忆了一下,除了当晚在公司里玉玦、金属盘交相辉映的光芒同一片耀眼的电火花,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噩梦吧……离沉岳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什么不舒服的,我还挺好的。”离沉岳稍稍活动了一下,安慰着母亲和女友。  “好什么好!你见过谁突然倒地昏迷一天然后还说自己挺好的!”母亲和女友同时斥道。  “连医生都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一时又无法联系你爸爸……”母亲说着说着又哭了。  “……妈你别哭了,我真的没事……”离沉岳用手抚着母亲的背,满脸茫然地看着女友。他现在真的比眼前这两个女人还要惶恐,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  【离衍空战署?发射中心】日11:10  两天后,检测结果全部出来了,评估会议继续展开。  蟠螭公司提供的各项报告与现场成堆的测试结果完全一致,但让离衍和离沉岚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联合国的专家们并不买账。  “目前的数据结果只能说明合金材料在某些极端条件下,的确会发生部分特性的变化,并且被带电磁化。但这一些无规律的磁性变化,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离总以此为由便想单方面中断供货,难道是觉得开价低了,想要反悔不成?”印度特派员完全不在意这些数据结果:“我要求蟠螭公司尽快恢复材料供应,‘极昼计划’也仍然照原定计划继续进行。”  会场内所有代表脸上都露出了赞同的神情,离家父子却脸色大变。两边都没说话,整个会场静得仿佛是真空世界一般。  “混账!简直可笑!”离衍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打破了沉默:“这些仅仅是小规模的模拟数据,异常当然没有那么剧烈!可各位难道就真的不担心,连继续验证都不需要了吗?难道在座的各位代表就没有从实际情况考虑过异常现象叠加放大后,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吗?”  “Impossible!我们的设计早已将消磁的问题考虑在内了!”美国代表立即接抢过话题:“这可是集合了多个国家最顶尖的科学家,综合结构学、力学、生物学、航空航天学等多个领域设计得到的成果。你们所提出的问题,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离衍握紧拳头,受到这样的嘲讽,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比的耻辱。  很快各方开始为彼此流露出的敌意而互相指责起来。  “各位听我说!”离衍在吵闹中用已经叫喊的有些沙哑的嗓音盖过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指责声:“……我认为在原因未明的情况下,各位代表首先应当考虑的是,怎样才能尽可能多地消除潜在影响,而不是维护各自所代表的集团利益!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公司已经通过一些别的方法,间接证明了‘极昼计划’就是这次地磁异常变化的元凶!”  “那是什么呢?”各国代表纷纷问道。  “事关公司机密,恕离某无可奉告。但我以人格担保,如果不尽快展开更高层面的调查,异常情况将会继续加剧!”离衍似乎有一些难言之隐:“地磁异常是在‘极昼计划’大规模动工后才出现的,无论如何,对于如此庞大的工程,各位代表不应只想着维护自身的利益,而应当考虑如何避免产生严重的结果,以及各种连锁反应!”  “离总说的在理!离总的人品我们大家都应该清楚,请诸位先听听离总的意见。”赵攀又一次出面打圆场:“那依离总看,下一步该如何做呢?”  离衍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蟠螭公司将动用核心技术成员的特权,向联大提交一份公开议案。我将建议各参与国家负责封存核心技术,重新进行设计评估,并无限期推迟计划重启时间……蟠螭也将不惜一切代价提供可能的帮助,协助联合国将现已搭建的‘极昼盘’进行拆除并回收……”  离衍话还没说完,联合国代表就已经炸开了锅。  “拆除并回收?你说得容易,花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岂是说拆就能拆的。你们公司承担不起!”美国代表不屑地说。  “‘极昼计划’如果不能按计划实施,那么印度这五十多亿人口的粮食问题谁来解决?!”  “我们的电子专利都已经和你们免费共享了,现在拆除那岂不是连本都亏掉了!”日本代表也插嘴道。  “离总……离总!您还是三思啊!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赵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她万万没想到蟠螭公司的老总居然会提出如此激进的解决方法。  整个会场一时间失控,赵攀赶紧示意安保人员,将快要被围攻的离氏父子带了出去。  “各位专家、各位代表请冷静。”父子二人的身后传来了赵攀的声音:“这也仅仅是离总的一个建议。具体结果如何,是需要报请联大进行投票的……”  甫一回房,离衍便同长子匆匆地收拾好行李,晚饭也没吃,便驱车赶往了机场——他们要抓紧时间回去,准备要在联大提交的议案。  “……希望上苍够保佑,帮助我们度过这一劫……”离衍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走投无路的他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人应有某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否则生命本身也将空虚艰辛。”——赛姆  【离衍湖心岛?蟠螭总部】日09:58  “极昼计划”为期数月的工程暂停,并没有阻止地磁异常继续加剧的脚步,各种地质灾害反而愈演愈烈。全球各地龙卷风、暴风雪、沙尘暴层出不穷。联合国持续一个多月召开的紧急会议,共进行了大大小小上百次的评估论证,同时进行了多达四十多次的投票工作,但每次都无法满足决议的通过条件。  “现在是纽约时间30日晚上8点58分,我正在纽约的联合国总部,为您进行现场报道……”  这一刻,全世界的人类都在关注着联合国的这次新闻发布活动。经过长达一个月马拉松式的会议,各国还是未就如何处理“极昼计划”的问题达成一致。  “这次联合国紧急召开‘极昼计划’的风险评估系列会议,关系到的不仅仅是第三世界人民的吃饭问题,更关系到整个地球的环境与全体人类的命运。虽然之前就有各国的科研人员,多次在非正式场合指出‘极昼计划’可能会对地球环境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但是这些声音最终都没有对项目形成实质性的影响。而这次蟠螭公司不仅单方面停止了材料供应,并且动用核心技术成员的特权提交了公开议案,才使得“极昼计划”的评估活动重新提上了日程。蟠螭公司从之前新材料问世的风光无限,到现在的主动倡议中止‘极昼计划’,似乎无可避免地要在此次的全球性事件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  离家父子在公司里紧张地盯着大屏幕。公司里的各层员工也三五成群地围在办公室的电脑边。  “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离衍道。  “父亲先别过于担心,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绝对不会让‘极昼计划’再复工……”离沉岚劝道,给父亲泡上一杯浓茶。  离衍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接过了茶杯。自己的这个急脾气,要是这些日子没有长子在一旁劝慰,早就爆发的不可收拾了。  “现场的情况十分紧张,今天是最后一次决定性的投票。这关乎全人类的福祉的一票,让每个国家的代表都背负着很大的压力。”视频转到了大会现场,会场内鸦雀无声,只听见联合国主席宣布开始投票。  地球上的所有人,似乎在一瞬间都摒住了呼吸,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平日里车流人流不断的大街小巷,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一般,人们的耳中只能听见风声、草木的萧瑟声。偶尔一只流浪狗跑过,茫然地看着街头巷尾大屏幕下聚集的人群,仿佛也被这场面深深的震撼了一般愣在了那里。  “现场传来的消息,投票结束!”现场记者的声音打破了似乎永无止境的肃静:“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三十多场连续性辩论,与会的191个国家中,共计获得163张有效投票。按照联合国最新的投票方法,凭借中国、俄罗斯和法国的最后三票,使得支持派最终以总数139个国家,满足比例超过85%的的微弱优势胜出。联合国将责成中国政府的相关部门,将蟠螭公司收为国有,并立即恢复生产……”。  随着结果的宣布,全球各地大屏幕下的人群开始骚乱起来,而联合国大楼前更是混乱不堪——一部分站在“极昼计划”支持方的人们开始欢呼雀跃,这些人多是与极昼计划的获益者,工人、农场主、产业链中的制造商以及狂热的追捧者;而另一部分则是认为“极昼计划”会对地球环境造成严重影响的人士,他们拉出早已准备好的标语,集结在一起开始游行示威和抗议。一开始还围聚在一起的人群,仅仅由于一个结果,登时划分成对立的两拨。立场不同的人们开始互相诋毁、谩骂,用饮料瓶、鞋子和书本等物相互扔掷,很快又撕打在了一起。  很快,警察与防暴部队也加入了混乱的人群中。与之前的宁静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各大城市的广场已经一片混乱。  “混蛋!无耻!”离衍重重一拳砸在桌上:“这些只顾眼前利益的混蛋政客!”  “父亲,看来以正规渠道的据理力争,是无法改变什么了。”离沉岚沮丧道:“幸好我们还有留了一步棋……”  “不错!既然在这样的游戏规则下无法改变结果,我们就突破规则的束缚!”离衍与长子相互鼓励着。  从出现地磁异常现象开始,离衍便日夜操劳,早已心力憔悴。但此时他却挺直了身子,眼神中露出的是无比的坚定,这是一头受困的猛兽准备拼死一搏的气魄!  “沉岚,走出了这一步,我们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得知‘窥’的存在,而这一切也一定都有前因与后果!无论路上会遇到何种困难,沉岚都与父亲共同承担!”  父子二人立即着手,安排布置早已准备好的备用计划。  【离沉岳大学城】日10:34  “这都是在演哪出啊!怎么突然之间全乱套了?”离沉岳嘟囔着从教学楼中走出来,与他照面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男生。男生的脑袋上松松垮垮地戴着一顶黑色的兜帽,遮住了眼睛和眉毛,领口处露出一片不太明显的胎记。整个校园已陷入了一片混乱,刚才广播内紧急通知全校停课,学生回到各自寝室不得外出,接下来便是此起彼伏的喧闹和示威。  “人类啊,最终会把自己给玩死的!”声音粗犷男生走到离沉岳身边,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正当离沉岳纳闷之时,男生忽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李蒙。同学,你我有幸相遇。宿舍肯定不能回了,不如咱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离沉岳也觉得回宿舍并不安全:他在学校一直保持低调,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背景。现在要戒严了,身份盘查一定十分严格,万一被别人得知他与蟠螭公司的关系,一定会难以解释清楚,甚至还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离沉岳不禁汗毛倒立,便点头同意。李蒙掏出耳机,希望从新闻里的实时播报中获得些有用的信息:“……上午的联大会议让全世界都疯狂了,还是为了那个‘极昼计划’。蟠螭的这群人还真是会瞎折腾……”  “……话也不能这么说,联大之前的作为也极不妥当……”离沉岳直爽的性格让他忍不住辩解了两句。现在他既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又不想父兄和公司受到他人的无端指责。可话一出口,心里却也不是滋味——他自己也觉得父亲作为生意人,做好自己的生意有钱赚就行了,何必又是检测又是评估又是提议案,折腾到最后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更让离沉岳郁闷的是,混乱的局势让他在上次昏倒后,没机会将发生的一切与任何人诉说——和穆煜曦不能说,她一个女孩子,还需要自己保护和照顾;和父亲不能说,父亲已经有太多的烦恼了,没必要再让他徒增担心;和母亲不能说,因为她一定会告诉父亲;和兄长没法说,因为兄长自从上次从空战署回来后就没有在家住过。  “这个世界怎么变得如此疯狂!”离沉岳心中恨恨地骂道。他拉住李蒙,一起向人流相反的方向走:“我们还要去接一个人!”此时穆煜曦还在图书馆,离沉岳要先找到她,再想办法一同离开。  【穆煜曦大学城】日10:42  图书馆里,只星星点点的几个座位上有人。穆煜曦上午没有课,正在图书馆里看书。窗外传来的喧哗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与邻座的几个同学交换了眼神,大家却都是一样的不知所措。众人纷纷离开座位来到窗边,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成群结队的慌张人群与四处奔走的老师;还有一部分学生,拿着各种能找到的物品,如球棒、石块之类,正大打出手。  穆煜曦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关注新闻的她,不知道为何才一个上午的时间,原本静谧的校园突然变成了混乱的角斗场,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相敬如宾的同学校友,此时竟会如死敌般大打出手。  正在此时,图书馆内响起了广播:“现在校园实行戒严,请所有同学立刻回到各自的寝室,不要在户外逗留。在教室和图书馆内的同学,请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听从老师的指挥有序离开。任何不遵守以上通知的行为,将会被以危害公共安全罪予以逮捕……”  随着广播的声音,窗外由远及近地响起了警笛,防暴警察的装甲车将正在殴斗的几群学生控制了起来,但仍有胆大的学生不断向特警投掷着各种物品。  受惊吓的穆煜曦转过身,一颗心脏仿佛要从胸口中惊得跳出来。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上回跟离沉岳在公司的惊魂刚平定下来不久,又碰上了这么大的混乱!此刻她心里的各种担心和害怕都被瞬间放大了出来。穆煜曦感到四肢僵硬、呼吸困难,只得背靠着墙壁缓缓蹲下。  穆煜曦张大嘴深呼吸了几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便赶紧起身,将自己的物品收进背包里。突然窗外飞进来一个物体,正打在穆煜曦侧面的玻璃上。穆煜曦闪避不及,眼角的余光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扑倒在地——突然变清晰的喊叫声裹挟着溅起的碎玻璃划伤了她的脸,而半块碎砖头,正砸在刚才她所在的位置。  扑到穆煜曦的人却是李蒙!李蒙爬起身,伸手将穆煜曦拉起。离沉岳向他点点头表示感谢,拽过背包拉住穆煜曦就往门外奔去。  
    【国际航空航天站】日23:31  “这里是中国国家太空战略开发署,情况紧急!听到请回答!完毕。”一片寂静的空间站内,突然从公共频道上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喊声。这是空战署的话务员,使用紧急频道向国际航空航天站发起的呼叫。  空间站的值班航天员正靠在铺子上打盹——自从他来到空间站后,接近四年没有出现过紧急情况,每天就是观察‘极昼计划’的进展情况并进行记录。规律的生活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慵懒了。突然而来的警报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从铺子上翻身起来,头却磕在铺子一侧的仪器上。他吭哧吭哧地哼哼着,赶紧下床打开了麦克风。  “这里是航天员罗尔斯,请讲。”  “我境内发现不明身份的物体升空,请确认跟踪,完毕。”  罗尔斯打开了空间站的监视仪器。监视仪器连接着空间站上的摄像头。只见一艘空天飞船拖着橙色的尾焰从卫星镜头前快速的掠过。罗尔斯立即调整摄像头的位置并回复道:“不明物体为一艘空天飞船,请确认发射计划,完毕。”  “没有任何计划内的发射,请确认飞船航向,完毕。”  “飞船……飞船正在……它正飞向‘极昼盘’!”罗尔斯将观测路径输入电脑后惊叫了起来:“快!地面中心快阻止它呀!”  “地面无法对飞船信息进行扫描,远程控制失败……现在情况如何?!”  “它……它正在减速……它停在了‘极昼盘’的边上……”罗尔斯逐渐停止了惊叫,话语也变得不连贯了。此时他看见空天飞船上打开了一个舱门,但似乎什么也没有释放出来。  “是……是纳米机器人!”罗尔斯看到电脑上的监测数据,惊慌失措起来:“纳米机器人正在……正在破坏‘极昼盘’的结构!快阻止它!快!”  罗尔斯的声音已接近疯狂,他还从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针对“极昼盘”的破坏。从空间站的球形观察窗看出去,远处的极昼盘正在无数看不见的机器人的攻击下颤抖着。很快“极昼盘”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痕并迅速扩大,一些零件开始从盘上脱落,并坠落进大气层,迅速燃烧起来。  “快阻止它!快把它打下来!”罗尔斯已经变得声嘶力竭。  随着一阵清脆的报警音,空间站内传出通讯:“近地轨道攻击飞弹已发射,五分钟后抵达目标区域。”  罗尔斯跌坐在椅子中,无助地看着‘极昼盘’在眼前逐渐分崩离析——五分钟对于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正当天上地下一片混乱嘈杂之时,代号孤狼和赤鹰的两名蟠螭的敢死队员,正在空天飞船中紧张地操作着纳米机器人的释放活动。  “危险!飞弹逼近!”空天飞船中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并亮起了红色的报警灯。可除了报警声外,只有孤狼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孤狼,飞弹一分钟后便进入攻击范围,我是否采取规避动作?”赤鹰终于耐不住等待,开口问道。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不行!纳米机器人释放完成度60%,如果现在采取回避动作,那么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豆大的汗珠从两人的额头上不断渗出,赤鹰紧握操纵杆的手套被汗水浸湿了。汗水从额头上流到了孤狼的睫毛上,他却不眨一下眼睛,紧紧盯着纳米机器人的释放进度。  “快快快!”孤狼虽表面镇定,可他的声音中,还是由于内心极度的紧张而有些颤抖起来:“85%……90%!”  “导弹来了!”赤鹰已经可以从飞船的驾驶舱里看到弹头明晃晃的尾焰了。  “100%!紧急脱出!脱出!”随着孤狼紧张到尖叫的声音,赤鹰立刻扳动操纵杆,飞船改变了悬停的状态,如同一只俯冲的鹰,向大气层内飞快地坠落下去。  可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弹头在飞船的尾部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整个推进器击得粉碎。飞船立刻失去了控制,不断有破碎的零部件从飞船尾部散落出来,好似捏碎的面包屑。  “兄弟……能跟你一起执行这样的任务,我很荣幸!”赤鹰松开已经无法产生作用的操纵杆,向孤狼咧着因为紧张而被咬得出血的嘴,笑了笑。  孤狼拍拍赤鹰的肩膀,为彼此各点上了一支烟:“能与兄弟一起完成使命,我死而无憾!”  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咧开叨着烟卷的嘴,放声大笑起来。  飞船坠入了大气层,剧烈的摩擦让发动机附近破损的地方燃起了明火,瞬间便引爆了舱内的燃料,整个飞船在天空中开出了一朵无比绚烂的橙黄色的火花。随着爆炸,极昼盘也逐渐偏离运行轨道,缓缓向地球坠落而去。  【离衍湖心岛?地下发射场】日23:48  飞船升空后,离衍与长子便同监控室里的人员一起,搭乘一辆SUV离开了发射场。这辆特殊的车中有全套的指挥设备,监听着空天飞船中的无线电对话,可一声一声都是那么让人揪心。几秒钟前空气中仍回荡着孤狼和赤鹰放肆的笑声,而现在只剩下无尽的沉默,继续伴随着车内的所有人。  离沉岚的眼眶湿润了。  “走好,兄弟!愿你们和极昼盘上的灵魂都能安息……我们绝不会让你们的牺牲白费!”夜幕中那正在坠落的“极昼盘”,在不断爆炸的火光中清晰地印在了离衍的眼中,今天所有疯狂的事情,都像电影般在眼前一幕幕地再次上演。  “坏了!小岳!”这时他才突然想起了小儿子:“沉岚,你快联系一下小岳,今天四处都十分混乱,小岳他目前在什么地方……”  离沉岚点了点头,急忙拨通了离沉岳的电话。电话响了许多声才得以接通,离沉岚本就十分担心,这下更是急匆匆问道:“小岳,你跑去哪里了?怎么才接电话?你还好吗?是否平安……”  与此同时,一名工作人员从一个铁箱中,取出一个圆形的遥控装置递给了离衍:“离总,还是您亲自动手吧!”  离衍点点头,接过了遥控装置:“我们不能让孤狼、赤鹰两位兄弟白白牺牲!今后的路还很长,从现在起,我们迈出的每一步,都代表着蟠螭新的开始!”此刻,离衍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努力控制着有些模糊的视线,盯着手中的装置上鲜红的按钮:“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努力支撑着自己,揿下了按钮。  在离衍揿下按钮的瞬间,坐在他身侧的离沉岚却突然大喊着扑了上来,想阻止父亲。但是一切已经迟了,计时器上的40秒倒计时数字已经迅速地归零。  “小岳!”离沉岚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再次回身抓起手机大叫着:“小岳快离开那!快离开!”  离衍登时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小儿子,此刻正位于他刚刚启动了爆炸装置的公司里!  他回转身,绝望地睁大双眼从车窗中看向后方。随着一声巨响,车后的公司大楼、厂房冒出了冲天的火光。车辆在巨大的冲击波中震动着,一个急刹停了下来。窗外的火光照亮了离衍的侧脸——蟠螭公司的园区正在接连的爆炸中熊熊燃烧,火光中金属框架发出痛苦**般的响声,在低沉的轰隆声中缓缓坍塌下来。  “小岳!”离衍将双手痛苦地紧撑在车窗上,恨不能立刻钻出车窗奔回去,一句话梗在喉间,晕了过去……  
    【离沉岳城南?湖边塔】日05:31  离沉岳要去的城南,毗邻国内仅存的两大淡水湖之一。湖边竖有一座巨大的灯塔,五角星形的灯塔高耸入云,矗立在湖岸边的广场上。这片湖水紧邻长江,由于修建了直达长江的运河,平日里航运繁忙,这座巨大的灯塔便为来往的船只提供导航。  塔顶上明亮的光束,在湖边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地出现在离沉岳的视线中。下午从李蒙那里学来的偷车本领发挥了作用,离穆二人从收容站步行了几公里,便在一个加油站里寻获了一辆被弃置的车。  离沉岳撬开车门,在车内捣鼓了好一会,这才终于成功将车启动,一路缓缓开到了湖边。一路上他都没敢打开车前大灯,但此时借着塔上的光线,他已经可以看到塔下广场上停着的好几辆车,正是蟠螭特制的SUV!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护卫拿着枪在码头上来回踱着步,并不停地看着表,正在等待着离沉岳的到来。  “是公司的人!”离沉岳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焦急。  “沉岳……我们……还是小心点好……”穆煜曦却似乎不想继续前进,拉住离沉岳道:“他们这样明显地在这里等,万一等来的不是我们,而是空战署和国家安全部的人,那岂不是逮个正着?”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曦曦你胆子太小啦!”离沉岳道:“老哥跟我约在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知道!这种车是我老爹设计并定制的,外界根本不可能有!”  “可是沉岳……”穆煜曦还想说些什么。  “曦曦你究竟怎么了!”离沉岳有些恼火,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对自己都无话不说的穆煜曦,此时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我……我只是……怕你太冲动,反而会受伤!”穆煜曦咬了咬嘴唇,可离沉岳却清楚地看见她眼中泛过的一丝闪闪的泪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并不太友好。二人忽然都无语了起来,坐在车里不知该如何行事。  “我们还是小心点吧!”穆煜曦过了好久,这才推了推离沉岳的胳膊:“先悄悄靠近些,别让人发现……”  “那……”离沉岳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在这边等我,我过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你就赶紧打电话给我哥……”虽然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但经穆煜曦这么一说,离沉岳还是留了个心眼。  “好,你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弄出点大动静来!”  “真出了事,弄出再大的动静,你也没法救我。”离沉岳摇摇头:“如果真的不对劲,你就自己赶紧走吧,别管我了!”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啦!好了好了,见机行事吧!”离沉岳一边安慰着穆煜曦,便将车熄了火停在路边的树丛中,自己一个人下了车。  下车后,离沉岳便借着路边树丛的阴影,悄悄逼近了停车的地方。此时的他已经靠得足够近,也已经认出了护卫队伍中的几人,的确是蟠螭的人!他刚想起身出去,却忽然被一只手从身后拍了拍肩膀,直吓得他身子一缩,倒在草丛中。  “小岳!你终于来了!”拍他的是一名蓄着花白胡须的老者。他一边笑一边对离沉岳道:“你这个小顽皮,何时竟也变得如此胆小起来?”  离沉岳认出,老者正是公司里父亲十分信任的以为德高望重的老朋友,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石伯,我老爹他们呢?”  “等下就乘船带你去与他们会合,你车上的女朋友呢?你们还以为这么容易就能进入我们的警戒线啊?呵呵呵……”  “原来我们早就暴露了啊!曦曦还担心你们一点警戒都没有呢!”离沉岳说着便回头望去,想要从浓雾中将一直看着自己的穆煜曦喊出来。  突然离沉岳的手机响了,竟然是穆煜曦打来的:“沉岳,你们抓紧时间赶紧走吧!这里不安全!”她焦急地说道:“我好担心妈妈,我自己去找她。你联系到父亲和哥哥以后就来帮我,好不好?”  “曦曦,你让我别冲动,你自己怎么却冲动起来了?我知道你心理很着急,不过你妈妈一定没事的!”离沉岳劝道:“等我们和老爹、老哥会合后,我们一起去找……”  “沉岳,对不起……”穆煜曦没有再多说什么,一阵慌乱后竟急忙挂上了电话。  “别闹!曦曦!”离沉岳丢下手机,便回头大叫着要去找人。身旁的石伯一把拉住了他:“小岳你别去!”接下来便示意身边的一个人用手电向远方打了几个信号。  很快一个人身手矫健地从树丛中钻出:“车里的姑娘自己走了!”  “有看到别的什么人吗?”离沉岳从刚才开始便觉得穆煜曦有些反常,但此刻他更是担心凭她自己一个小姑娘,大半夜一个人行动会有危险。  “没有,她下车后接了个电话,便失了魂似地独自往你们来的方向走了……”  “小周呢?!”石伯警觉起来。  “他就在我身后啊,刚才我出来时还跟他通过话……”护卫应着,忙回头去找,可浓雾中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动静。  “小岳,你快走!”石伯紧张道:“当务之急是要去和你父亲他们会合!你的女朋友这边交给我,石伯我一定会把她安全找回来。”  “……那就拜托石伯了!找到她后请务必立刻电话告诉我!”离沉岳也嗅到了气氛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对劲。可就在他正转身要上船的瞬间,林中突然传出一阵猛烈的枪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石伯赶紧按住离沉岳的脑袋,将他扑倒在地上。愈来愈浓的雾中,枪械的火光此起彼伏,离沉岳身边一名年轻护卫身中数弹,滚热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接着离沉岳便被倒下的尸体压住,一双扩散了瞳仁的眼睛印在了他的面前,滚热的鲜血浸入了他的衣服,逐渐变得冰冷。  石伯和码头上剩下的人开始还击,但这几个人压根就不是躲在暗处敌人的对手,半分钟后,十人规模的护卫队便被消灭殆尽。  离沉岳艰难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却发现方才还在远处的敌人,早已端着枪逼近了他:“奉空战署署长命令,现将离衍次子离沉岳捉拿归案,不要负隅顽抗!”  一名士兵踢开了一旁石伯面前的手枪,仍想顽抗的的离沉岳也很快被制伏。二人被五花大绑地从码头拖到了岸上。空战署至少派来了五十人的队伍,就在刚才离沉岳下车的地方,全副武装的装甲车已经将路口完全堵死。离沉岳被人往前一推,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空战署署长肥胖的身躯从一辆装甲车中爬了出来。他紧贴头皮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纹路清晰;满脸横肉的脸上戴着一幅金边眼镜,擦得锃亮的皮鞋在离沉岳面前停下。  “我叫刘国权。”肥胖的署长在离沉岳面前有些吃力地蹲下:“欢迎二位来我署做客啊。”  “原来一直和老爹作对的人,就是你这个死胖子!”离沉岳骂道。  “臭小子别嘴上逞强!”刘国权吩咐士兵将二人分别押上了两辆车。“让我们看看离衍这个老小子是珍惜自己的技术,还是他儿子的命!哈哈哈哈!”他在离沉岳身后狞笑道。  随后刘国权返回了自己车中。车内后排座位上,坐在阴影里的,竟是穆煜曦!  穆煜曦眼睁睁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虽然知道离沉岳在车外看不见自己,她仍然扭过头去,避开了车窗边离沉岳愤怒又无奈的双眼,两行清泪却从她的脸颊悄然滑落。  
    “命运的铁拳击中要害的时侯,只有大勇大智的人,才能够处之泰然”——莎士比亚  【离衍城南?湖心】日07:13  在离沉岳被捕前,离衍一行人已全部转移到了这艘临时租用的中型货轮上。货轮此时下锚在离湖边塔仅数公里的湖心,浓密的江雾为它提供了最好的保护。货轮在随风翻滚的浪头中上下起伏,甲板上的集装箱货柜间,装扮成工人的护卫警惕地监视着汹涌的江面。  舱内电子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显示出巨大的标题:“蟠螭公司发生爆炸,核心技术灰飞烟灭”。完全控制了舆论方向的文章里称:蟠螭为了追求高额暴利,打算以“极昼计划”为筹码要挟政府,不料却弄巧成拙。罪行暴露后,离衍与长子畏罪潜逃,妻子百雨被愤怒的群众误杀,次子离沉岳被捕伏法等。文章里还称,“极昼盘”直径上千公里的主体碎片已坠落在撒哈拉沙漠的中心位置。让空战署庆幸的是,“极昼盘”的核心部分,并没有在大气层内的摩擦燃烧中造成损坏……  “百雨……”两个小时前就没有收到石伯他们的消息了,离衍早已是如坐针毡。仍在焦急等待妻儿到来的他,竟以这样的的渠道获悉,陪伴自己几十年的妻子,竟已猝于暴民之手;而刚刚逃过鬼门关的次子,又落入了刘国权的手中——更让他抓狂的是,所有一切的起因,竟还被硬生生地诬陷栽赃在自己身上!一夜之间经历如此巨大的变故,离衍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知不觉已老泪纵横。  海图桌上的卫星电话突然响起,离衍和离沉岚交换了眼色:除了接应离沉岳的那支护卫队以外,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个卫星电话的号码……除非——  离衍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起电话放到耳边。  “离老兄,我的电话还准时吧?”听筒里传出的,是刘国权的声音。  “刘国权!”离衍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终于肯露面了!”  “我们哥俩好久不见了。自从出师之后,你我就在很多问题上意见相左,每次我要做什么你总会做我的拦路虎绊脚石!这次你兵行险招,我都忍不住想给你的这种魄力鼓掌叫好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气层已经帮我们毁掉了所有可以对‘极昼盘’进行破坏的纳米机器人——而很快我便可以重启整个计划!以现在的情况看,似乎大众永远只会相信他们被允许听到的和被允许看到的,我已经占尽了上风!看来你和我……哦不,是和几乎整个联合国作对,想完全摧毁‘极昼盘’的计划就要落空了啊!”  “混蛋!难道为了‘极昼计划’能够实施,你就可以置整个世界于不顾吗?你这个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你应该了解我的!当年国家让你出任这个署长的位子,是你自己推辞了,何必现在又说我无耻呢?而这个计划当年是由我向联大提出的,署长理应由我来做,我们只是各尽其职罢了。”刘国权继续阴阳怪气道:“再说了,如果不是你将我逼得无路可走,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与蟠螭也就不会背上罪魁祸首的黑锅!毕竟你们对于‘极昼计划’的顺利完成,还是很有用处的!”  “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得很!”离衍怒道。  掌握了主动的刘国权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极昼盘’在坠落过程中居然没有烧毁,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你在材料方面的技术水准还真是高明啊,刘某甘拜下风!”刘国权有些酸溜溜地说道,突然他话锋一转:“可惜现在蟠螭的总部被毁,所有关于‘极昼计划’合金材料的相关资料全都被毁……但是,你我都清楚,以你的行事风格不可能没有备份。即使没有备份,在这个世界上,也仍然留存着一份完整的蟠螭技术资料库,那就是你!”  “当初我就应该及时阻止你向联大提出“极昼计划”的蓝本!发生这么多事情,你觉得我会心甘情愿继续充当你的帮凶吗?”离衍大声反问道。但他心中清楚,自己手中的底牌已经所剩无几。  “我觉得你已经没有其他出路了吧?选择资料,还是儿子的自由?给你一个小时,好好考虑一下!”刘国权不等对方回答便挂断了电话。而电话这头的离衍,心中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暗暗下了决心。  “父亲,真的打算这样做吗?”听离衍说完计划后,离沉岚还想努力说服父亲。  “总之要先把小岳换回来。刘国权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惜任何手段!风险不能由小岳来承担!”离衍将十指相对,放在嘴边轻点着:“眼下只能满足刘国权的要求。我打算用‘极昼计划’相关的材料设计原型,来换回小岳。除了原型我并不会交出任何纸质资料——没有我的帮助,即使刘国权做逆向工程,也需要至少几个月的时间。刘国权为了尽快获得蟠螭的技术,暂时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们……而这也可以帮我争取到一些时间,通刘国权周旋,考虑接下来的对策……”  争论了半个小时后,父子俩达成了一致,只能将计就计先换回离沉岳,再谋它法。  离衍深呼吸了几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拨通了刘国权的电话:“刘国权,你的条件我接受,但是我也有三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极昼计划’所用材料的所有设计原型便都可以交给你……”  离衍话还未说完,刘国权的兴奋便已经溢于言表。一听离衍同意交出设计原型,他便立刻改变咄咄逼人的威胁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奸滑。“离总真是明事理的人啊!只要条件合理,我都可以答应!”  “第一,交换地点我来定,交换时除了十人以下的贴身护卫,不得有多余的人在场。我的私人卫星可以监控一切,一旦发现你安排了埋伏,交易便会立即取消。”  “可以可以,这点完全可以!我向来是一个讲诚信的人!”电话那头的刘国权脸上堆满了笑容。  “第二,立即派人去寻找百雨的遗体,并当场交换给我!”离衍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问题,没问题……”刘国权早已将百雨的遗体找到并运回了空战署——此次百雨殒命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此刻他占了优势,但却生怕触到离衍的痛处而节外生枝。  “第三,不得再以任何名义通缉蟠螭公司的员工和我的家人,并且出具有法律效应的赦免令!”  “这……”刘国权有点犹豫了。对于这群自己要求在新闻中全国通缉的罪人,现在又要让自己进行赦免,刘国权觉得实在有些下不了台。  “我用来交换的,可是‘极昼计划’全部的设计原型!”离衍深知自己手中只有这一张王牌,一定要逼刘国权答应下来:“一旦极昼计划重新上马,相比你所得到的名利,这点代价完全不成问题吧?”离衍太了解刘国权的思维方式了,谨慎又贪婪的他除了有看得见的好处引诱,从来不轻易做冒险的事情。  “行,行!第三点也照办,照办!”刘国权被离衍的一番话说到了心窝里——他多年来为筹划极昼计划耗尽了心力。那梦寐以求的权利和地位,此刻已唾手可得,焉有不要的道理?  刘国权与离衍曾是大学里的师兄弟,二人都是当时国内顶尖高分子专家宇明老先生最得意的门生。上学时,刘国权便成天想着将如何将所学的技术为自己换取功名利禄,当时他不仅学习努力刻苦,更是班上的活动委员、学生会党工团的骨干分子。善于搞人际关系的他在学校里与上上下下的老师领导们打成了一片,毕业后便被推荐到当地的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刘国权从一个小职员一步一步成为了该企业的一把手。  而离衍当年在班上却是出了名的孤僻,可他凭着自己在高分子材料上不凡的造诣和过目不忘的本领,钻研学问却一点也不马虎,每次考试都能与刘国权平分秋色。更加讽刺的是,离衍毕业后,居然进了连刘国权都不敢想的湖心岛高分子材料研究院,而且娶了班花百雨——这样一个貌美能干的妻子。两人在湖心岛上一住就是五年。后来离衍下海创立了蟠螭,多年后终于引领了一个时代的纳米锻造技术。  离衍的经历让刘国权非常嫉妒,从念书时起,他就一直把离衍当做自己的对手,处处争锋。谁料越争越觉得自己事事不如意。妒由心生,从蟠螭建立之初,他就处处在学术和商场上同离衍唱反调。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蟠螭在逆境中竟然越做越好,将刘国权企业的大半市场抢夺一空。随后,国家进入了“空天技术跳跃时期”,实力雄厚的离衍被邀请担任空战署署长一职。向来不喜官场明争暗斗的离衍果断地回绝了,这下可便宜了刘国权。他充分利用自己钻营的能力,在老署长退休后不久,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可以直接管辖蟠螭的第一把交椅,并立即启动了谋划已久的“极昼计划”。  
    【穆煜曦空战署?临时指挥部】日07:40  “你无耻!”穆煜曦立在刘国权在城南设立的临时指挥部一隅,声嘶力竭地嚷道:“百雨阿姨死了,沉岳关在监狱,全世界死伤无数,你却仍然只想着那个‘极昼计划’!所有人都只是你为了达到目的而摆放的棋子吗?!”情绪激动的她突然冲上前来,一巴掌向刘国权的脸上挥去。  “先别着急批判我!”刘国权一把抓住穆煜曦的手腕,硬生生地把她拖到自己面前,死死地盯住她泪光闪闪的眼睛,恶狠狠地威胁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极昼计划’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了!你还想不想见到你母亲?”  穆煜曦咬紧了下唇,努力挣扎着让自己远离刘国权那张狞笑的脸。刘国权松开了她的手腕:“逮捕离沉岳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我还需要你继续留在他身边,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刘国权一招呼,身材高大的贴身护卫宸硕便走上前,将穆煜曦架离了办公室。  宸硕身高超过两米,仿佛一座小山,必须要略微弯下腰来才能控制住穆煜曦的手臂。穆煜曦哭打着想要挣脱,可越是挣扎,宸硕的手却越是紧紧地攥住了她的上臂。宸硕用蛮牛一般的声音道:“不要挣扎了,还是乖乖听话吧!”  “走狗!”穆煜曦回头便是一巴掌,啪地打在了宸硕那扭曲到有些恐怖的脸上:“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竟会替刘国权这个混蛋卖命!”  宸硕摸了摸脸颊,却没有发作,而是盯住穆煜曦的眼睛,用一种奇怪的口吻道:“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因为一旦你对刘署长没有价值了,派来解决你的人,还会是我……”语气与眼神中竟透着一丝悲伤。  可穆煜曦没有注意到这些,当即被吓得呆住了。仿佛灵魂出窍般的她,任由自己被套上一枚黑色头套,在宸硕的拖拽下,趔趔趄趄地向前走去。  行不多时,宸硕将穆煜曦头上的黑色头套取下,轻轻地将她往牢门里一推。穆煜曦畏畏缩缩地靠到墙根蜷缩成一团,揉着自己刚才挣扎时磕伤的膝盖和手肘。  随着牢门锁上的声音,穆煜曦隐约看见,在牢房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影动了一下。紧接着在满是霉味的空气中,传来一声穆煜曦十分熟悉的呼唤:“曦曦,你怎么在这里?”  离沉岳从牢房的阴影中爬了出来,一把将穆煜曦揽在怀里。穆煜曦此时心情却颇为忐忑,赶紧将头埋下,不敢和离沉岳对视。  “叫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去,你偏不听,脾气就是这么倔!”离沉岳有些关切地责备道,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现在身陷囹圄,如果当时穆煜曦跟自己一起,可能反而会变成枪口下的亡魂。虽然此刻穆煜曦也被刘国权擒住,但却毫发无损,值得庆幸。  “他们没弄伤你吧?”在片刻的沉默后两人同时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没有……”又是异口同声。  “沉岳,我真的好害怕,对不起……”此刻摆在穆煜曦面前的选择,一边是自己深爱着的男人,一边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情与义难以取舍。除了哭泣以外,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该如何说,一时间心乱如麻。  离沉岳不知穆煜曦为何要说对不起,可见她哭得厉害,便开玩笑哄道:“报告穆煜曦领导,离沉岳同志最近闹肚子,什么需要原谅的早都拉掉忘记了!请穆煜曦领导放心!”  穆煜曦被离沉岳这突如其来的一番无厘头的话弄得一愣,随后便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这还是她两天来第一次真心地笑出声。笑了一阵,两人就这样在牢房里依偎着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零乱的脚步声再次在牢房的走廊里响起,有人将牢门打开。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离沉岳努力睁开眼睛,便看见刘国权正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面前。穆煜曦也醒了过来,见到刘国权,紧张地蹭地一声便坐了起来。  “你这个死胖子,又想干什么?”离沉岳怒道。  “好事,绝对是好事!”刘国权喜形于色:“我与你父亲做了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托令尊的福,你们两个小鬼可以回去了。”  “你个王八蛋!你是想用我作威胁,强迫老爹答应什么条件?!”离沉岳说着便要冲上去,但被刘国权身边的两个彪形大汉阻挡了下来。  “小鬼你可别放肆!”刘国权用肥硕的大手卡住离沉岳的脖子,口中酒足饭饱后的浓烈气味直喷到了他的脸上:“别逼我临时改变主意,来个黑吃黑!哈哈哈哈哈哈……”刘国权将手一甩,返身走向门外:“把两个小鬼带上车,出发!”  【离衍城郊?温泉度假区】日12:55  冬日的午后,阳光终于刺破了山中的雾,几眼温泉在天然的池中浡浡地冒着蒸汽——这里是城郊60公里处的一个僻静的温泉之乡。除了节假日与周末,平日里少有人迹。自从地磁发生了异常,原本40度左右的水温翻了一倍有余,现在的泉水都可以用来煮饺子了;加上近日的气候变化,原本的度假胜地此时更是无人问津。大小门店纷纷关门歇业,一个人都没有。同冷清门市形成鲜明对比的,只有池中那冒着热气的泉水。  离衍将与刘国权的人质交换地点定在了这里。此时他与长子离沉岚站在车前,焦急地等待着刘国权的到来。七八个贴身护卫则埋伏在一旁,以防有诈。  “来了!”离沉岚眼尖,率先看到了薄雾中两辆鱼贯驶出的,带有空战署标志的车辆。车停在了距离世父子二人十多米远的地方,尚未停稳,二十余名荷枪实弹的卫兵便冲下车摆开了阵势。刘国权这才有些吃力地将肥胖的身体从车里挪了出来。  “刘国权,我们说好了只准带十人以下的卫队!”离沉岚终于还是忍不住:“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离衍伸手将离沉岚拦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着急。事已至此,一时冲动可能会在片刻间,就要了所有人的命!关键时刻,他还是比长子有定力得多。  “离老兄,别来无恙。”刘国权满面堆笑地向离衍打着招呼:“二位别着急,小少爷就在我车上。这次刘某还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把你未来的儿媳妇也一道还给你,不多带点人来,怕镇不住场面啊!”说罢刘国权一招手,宸硕便将离沉岚和穆煜曦从车上带了下来。  “我没事!别答应这王八蛋的任何要求!”离沉岳一下车便边大声嚷着边往蟠螭那方冲去。刘国权一把从身后揪住他的衣领,推给身后的宸硕:“小少爷别这么冲动嘛,我和你父亲做生意,他已经验过货了,我也要验验货吧?”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宸硕一眼。宸硕赶紧将离沉岳双臂牢牢钳住,任凭他怎么动弹也再挣脱不开。  “离总,你已经看到了,儿子和准儿媳都生龙活虎的。你是否也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呢?”刘国权再次催促道。  离衍于是示意长子从车中取出了一个金属箱子,输入密码后箱子缓缓地自动打开了。呈现出平板电脑与其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箱子中还有一个密封的透明容器,其中的复杂结构模型立刻让刘国权发出了惊叹。  “我虽然炸毁了蟠螭,但是材料的设计原型全都在这个密码箱里进行了备份。”离衍冷冷道道:“用这个箱子作交换,你应该放心了吧?”  “好!好!离总果然是诚信之人!”刘国权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有些喜形于色了——在看到密码箱内物体的那一刻,作为内行人的他便立刻明白了这个箱子的重要价值。  “可以交换了吧?”离衍合上了密码箱:“让小岳他们先过来!”  刘国权向宸硕点了点头。宸硕立刻松开了手,任由离沉岳拉上穆煜曦冲向了父兄身边。  “别给他技术!”离沉岳第一句话就是试图阻止老爹。  “为父心里有数。你快带着小曦,跟沉岚一起速速离去!”见离沉岳安然无恙,离衍便松了一大口气。他示意离沉岳稍安勿躁,却突然严肃起来,想儿子命令道。  离沉岳见离衍便要将密码箱交出去,急得又叫了起来:“老爹你傻啊?!这个胖子同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手上可沾满了妈妈的鲜血,你怎么竟还任他摆布!”离沉岳心中十万个不理解,一想到在自己眼前惨死的母亲,他便鼻子一酸要流出眼泪。若不是空战署将自己全家通缉,百雨很可能就不会死!如今离沉岳满脑子充斥的都是仇恨,绝不能让刘国权这个阴险小人得逞!  离衍却没有搭理离沉岳,转而继续对刘国权道:“还有百雨的遗体,以及所有赦免令,现在也一并送过来。”  “那可不行,老小子你别跟我玩阴的,我们公平交易:你把箱子送过来,我便把这些东西同时给你。”刘国权摇了摇头,随后让人抬出了一张盖着白布的担架。  
    【离沉岚城郊?温泉度假区】日13:17  “父亲别去!”离沉岚嗅到了一丝危险。可还未等他阻止,离衍已经拿着密码箱,大踏步向着刘国权走了出去。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早已挂满了泪水。因为他认出了白布下的,是百雨那具熟悉的躯体。  离沉岚只得迅速让人从刘国权派来的手下那里,接过父亲赢回的母亲遗体和赦免令,检查完毕并护送上车。离沉岳也在兄长的连拉带扯中上了车。可正当离沉岚回身想要接回已成功和刘国权完成交易的父亲时,却发现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见刘国权右手一挥,左右的卫兵便迅速地围拢到了离衍身边。眨眼间,离衍已被枪托打倒在地,戴上了手铐,被左右架着往空战署的车上拖去。  “父亲!”“老爹!”离沉岚和车中的离沉岳同时失声喊了出来。  “给我开火!注意别伤着父亲!”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怒火的离沉岚立即下令,护卫们几乎同时向刘国权的车队冲了过去,欲将其拦下强韧。可毕竟由于怕伤到离衍,护卫们的枪法大打了折扣,刘国权迅速钻入车中下令撤退,两辆空战署的车随后便呼啸着冲出了包围,在兄弟俩声嘶力竭的呼喊中绝尘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山中尚未散去的雾气中。  山中还传来刘国权得意的狂笑:“二位放心,我会好好款待令尊的!”  祸不单行,兄弟二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忽见身边温泉中的水却突然如同烧开了一般,咕嘟嘟地向外冒出一大片气泡。在蒸腾的热气中,水的颜色也逐渐变成了深黄色,随后转为橘红,空气中也充斥着一股硫磺的臭味。与此同时,众人均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震动,从脚下的地面深处传来。剧烈的震动将所有人都抛得站立不稳,车里的物品也互相碰撞得叮当作响。  地震持续了三五分钟之久,公路扭曲着发出沉闷的,**一般的巨响。突然,几股泉水猛地从池中喷射而出,高度足有丈余。泉水喷洒在池边的两名护卫身上,登时将那两人烫得皮开肉绽,在地上不停的翻滚起来。只见鲜红的血肉伴随着不断蒸腾起的青烟,从两人身上不断掉落。片刻后,二人竟化成了一大滩肉泥般的存在。  “水变成硫酸了!大家小心!”离沉岚一边喊,一边使出浑身的力气在强烈的震动中拉开了车门。死死抱住方向盘之后,他一脚将油门踏板踩到底,车便顺着山路横冲直撞地向山下开去。  “老哥小心!”后排的离沉岳眼见前方山间公路上发生了地陷,惊呼起来。  随着强烈的地震,路基中央断开了一道几米宽的裂缝。离沉岚见状也猛地拨过方向盘,同时猛地踩下了刹车。车在高速下却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失控侧翻在地上。车内众人只感到安全带死死地扯住了身体,窗口的玻璃碎屑混杂着尘土在一瞬间便扑面而来。  几个翻滚之后,车才终于在断裂处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片静寂中,离沉岳艰难地踹开了变形的车门,四周的景物在眼前东倒西歪地出现着重影,耳鸣声如针一般刺痛着自己的神经。离沉岳踉踉跄跄地爬出了车厢,努力将昏迷了的穆煜曦拖了出来。兄长与其他两三名幸免于难的护卫,也跌跌撞撞地钻出来。所幸车身比较坚固,幸存的数人均只受了一些皮外伤。  “父亲!”离沉岚趔趔趄趄地走向断层边。此刻同样行驶在山中的刘国权的车队,以及坐在车中的父亲,不知又是什么情况……  震后脱险的一行人,轮流抬着百雨的遗体,沿着残破不堪的公路艰难地走了一天一夜。待走到城市的边缘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离沉岚带领着众人,一路上一直在寻找父亲的下落。但一直走到山脚下,都没有发现任何刘国权车队的痕迹。一路上只见公路坍塌、河流改道、房屋倾覆、满目疮痍。兄弟二人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焦虑不安。二人一合计,只好先回之前湖中的那艘货船上另作打算。  码头已经被震得半边坍塌,船上货物也已震得散乱破碎,众人分头从废墟中翻出一些可以用的工具和材料。让离沉岚庆幸的是,车库里几辆车的动力系统只受到了较小的损坏。  他立刻安排了几个人将车从车库中拖了出来,又亲自动手修好了电路与油路。车子发动后,离沉岚便连夜用紧急无线电台,联系上了逃亡在全国各地的十多名离衍的心腹。他通告了父亲被捕的消息,并且命令这些心腹,跟随船上的加密卫星信号机动集合。  【离氏兄弟离宅】日08:27  第三天一早,兄弟二人便驱车将母亲的遗体运往家中。家中的封锁,已经随着赦免令的正式生效而悄然撤去。门窗上未撕净的封条在风中摇摆着,一片萧瑟之像。房中早已凌乱不堪,显然刘国权已派人将家里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离沉岳从地上拾起一张家中四人的合影,厚重的相框已被摔碎在了地上。  将照片取出后,兄弟俩惊讶地发现,相片后竟藏有几封母亲留给兄弟俩的信,相框破碎后才散落了出来。这些信看上去都很旧了,离沉岳拆开其中一封,念了起来:  沉岚、沉岳,我的好儿子:  这封信妈妈在你们尚未懂事之前便写好了,希望你们能够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在你们成家立业后亲手交给你们。  妈妈和爸爸是在学校中认识的,我们一同念书、一同工作,相爱、相知并最终结合。你们的父亲喜欢带着我一起去湖心岛上看日落,那时周围都还是农田,春天日暮的时候各种水鸟一群群聚集在湖面上,煞是好看。妈妈很盼望有一天你们能带着自己的妻子、孩子,去湖边盖个小屋,同年迈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共享天伦,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沉岚、沉岳,你们可要加油哦!  妈妈最喜欢牡丹花,在湖心岛工作的时候,你们的父亲就偷偷为妈妈种了好多牡丹。每到我们的纪念日,他总会采下一束,回家时悄悄插在花瓶里。现在妈妈和爸爸每周都要抽出一天时间在花圃里弄弄花,看看书,晒晒太阳。你们俩可不许在花圃里搞破坏哦。尤其是调皮捣蛋的沉岳,这些花都是爸爸妈妈的心血呢。  妈妈这辈子没有什么期望,自从嫁给你们爸爸就一心相夫教子,只盼把你们培养成人。等你们带女朋友回家了,妈妈会做好多好吃的菜,把你们都养得结结实实的,将来好给我们生胖孙子、胖孙女。  你们的父亲是一个有担当、有胆识的男人。我们家能够为你们提供这么好的条件,全靠了他起早贪黑的努力。虽然你们父亲平日里不苟言笑,看起来有些太过于正经,但是他心里是非常非常爱你们的哦!记得我生下你们俩的时候,两次他都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兴高采烈地在医院里又是跳又是笑。妈妈当时可真的有些嫉妒你们两个小家伙,一连两次抢了你们父亲对妈妈的关心呢!  你们的父亲曾经说过,这辈子能有妈妈和你们两个小家伙,是他上辈子积了德。遇到一切的艰难困苦,只要想到了我们,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克服!你们两个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努力帮爸爸分担一些重任呢?妈妈相信,我的两个乖儿子一定会特别懂事的!  妈妈和爸爸都希望你们俩人能够不要长大,我们一家人就这样永远在一起。每次望着你们熟睡的小脸,都让爸爸妈妈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呢!  这次就写这么多吧。爸爸这次去南方的矿里出差,今天就回来了。妈妈要带着你们去机场迎接爸爸呢!  等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别忘了要告诉妈妈你们的感想哦!永远记住:做你们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要轻易改变自己。因为,你们对爸爸妈妈而言,生来便已经是独一无二的!  永远爱你们的  妈妈  其余几封信的字里行间,也无一不充满了母亲百雨的叮咛与溢于言表的母爱。待得几封信信念完,兄弟二人早已泣不成声——短短两天之内,兄弟俩先是失去了慈爱的母亲,现在就连父亲也生死不明。此刻这样的信见,将从小到大无数的场景回映在二人脑海中,徘徊往复久久不去,让二人伤心欲绝。  离沉岳心里浮现出的,有母亲生前慈爱的笑容,也有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还有母亲教自己开车,教自己种花的种种时光。所有这些事,离沉岳现在都觉得无比珍惜。一想到母亲临终时失去光彩的双眼,离沉岳便觉得心如刀绞。  他使劲用手揪住自己的胸口的衣服,不停的捶打着。哭得手脚已经麻木的他,想起近几年自己对妈妈的各种叛逆,更是恨不能让时间倒流,将一切都重新来过……  兄弟二人一口气看完了所有的信,哭了许久。  几小时后,兄弟俩小心地将母亲的遗体,连同那张照片与所有信件,一同葬在了家中的花圃里,墓冢上还摆了一束母亲最爱的“御衣黄”。兄弟二人跪在地上拜了许久:“母亲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您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来世再报!”  
    “我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目中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安妮?塞克斯顿  【离氏兄弟东海岸?蟠螭备用基地】日03:22  “妈妈!”离沉岳满身大汗,在床上惊得坐了起来。噩梦中,母亲殒命的情景依然那么真实。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定,透过窗帘将离沉岳爬满细密汗珠的脸上映得忽红忽绿:“又是梦啊……哎……”  此时的离沉岳,已经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昏迷中看到过母亲惨遭杀害的情景。真实与虚幻交相呼映,之前的一切仿佛是上天对他发出的警告。但已经发生的一切再也无法改变,离沉岳也不敢将这一无法解释的事情告诉同自己一样悲痛的兄长离沉岚。  这是刘国权的车队在地震中消失的第五天。每天晚上,离沉岳都被自己的噩梦惊醒,每次冷汗都浸透了衣衫。在这段时间内,离沉岳感到自己对母亲的那份浓浓思念,如发酵一般,从记忆深处涌上来,充斥着他的心。每每在噩梦中,离沉岳便会感到如千万针扎一般的心痛。压力和焦虑导致噩梦愈演愈烈,他彻底地失眠了。  震后的港口很快便进驻了一批军队。为了避免冲突,兄弟一行人乘船顺长江而下,前往东部沿海的一座港口大城市沪渎,随后分头进入公司预先便已布置好的备用基地汇合。  沪渎市内人口稠密,流动频繁,基地却位于市中心的一座六层小楼内。离衍常教导儿子们的一句话便是“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基地位于繁华闹市,方圆几公里内酒店、餐馆、舞厅、市场等设施比比皆是,平日里各种街头巷尾的嘈杂噪音不绝于耳,但这却也帮助前来避难的一干人众迅速融入了当地的环境。平日里这座楼在旁人眼中也就是一般的老旧印刷厂,因而各种试验带来的噪音、灯光、异味,也就显得稀松平常了。虽然外表看来与一般的私人印刷公司无异,但内部的安保措施却相当严格,所有通讯与书信皆受到管制。  自从到了基地,离沉岚便带领着成功归来十余名忠实的心腹,将基内的科研环境修缮完毕。为了分散离沉岳的注意力,避免他太过伤心,离沉岚也拉上了弟弟,一同闷在实验室里,翻阅学习各种父亲被捕前留下的相关的技术资料和手册,并逐渐将一些日常事物交给弟弟负责。返回公司的技术人员,在离沉岚的安排下,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一些制作与维修工作。  其实离沉岚心中的痛苦与思念并不比弟弟少——虽然他闭口不提父亲和母亲的事情,但每晚工作人员都能看到他,双眼睛通红地在实验室里熬夜工作。似乎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暂时麻木,专注于眼下这个新设备的完善工作——父亲之前曾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而特意交代给他一件万分机要的事情。这件事容不得他将大量的时间用于情绪的变化与波动,只能不顾一切争分夺秒地去着手实现。  借着一起做事的机会,离沉岚也终于有机会向弟弟解释,离衍当年建立蟠螭的初衷:  原来离衍从始至终都一门心思想要预防“极昼计划”给地球环境,带来不可逆转影响。蟠螭成立伊始,他便一直寻找弱化与改变“极昼计划”对地磁影响的方法。从鼎力支持国家的空天技术发展,顺利成为“极昼盘”的材料供应商,到秘密修建空天飞船发射井,再到亲自派人毁掉“极昼盘”,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隐藏在这座基地里的,一个离衍已经保守了二十余年的巨大秘密。  离家有一块祖传白玉璧,传说从先秦时期一直流传至今。玉璧上刻有一条栩栩如生的螭龙,并且有着不同于普通玉的质地:它坚硬却透光,从几米高的地方摔在地上不会有任何伤痕。儿时的离衍常将乳白色的玉璧举到头顶迎着阳光,便能看见玉中似乎有无数蜿蜒曲折的金线,在阳光下将玉璧划分为无数碎片。  无论是在电子显微镜还是核磁共振仪中,这块玉璧都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完整性,连一丝细微的划痕都没有,分明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石。这让离衍不禁坚信这东西一定是件大有来头的文物,并在研究过程中逐渐将考古和历史当做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这枚玉璧中有一个小孔,其中原本嵌有一枚玉珠,而这枚玉珠现在就嵌在离沉岳脖子上挂着的,那条螭龙的龙爪里。  1993年,离衍刚离开中科院创业,恰逢国家改革开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创业期间他一直将这块两寸见方的玉璧当做家传的辟邪之物随身携带,以求祖先保佑。不出几年,他便带队去神农架考察一种新矿物的矿脉。造化弄人,离衍竟在矿井中竟发现了一片从来没有人见过的遗迹。  每每回想当年,离衍便总觉得似乎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他,去那杳无人烟的山中开掘矿井,借以将那座宏伟的遗迹展现给他——而这一偶然,也注定了蟠螭与离家今后数十年的命运!  【穆煜曦东海岸?蟠螭备用基地】日03:26  惊醒的穆煜曦瞪大了眼镜,耳中传来的是离沉岳噩梦中痛苦的呓语。她听到楼上房间的门打开了,并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开始她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可是过了近大半个钟头,她却仍能听到兄弟二人嗡嗡的说话声。  她摸了摸枕头下刘国权交给她的窃听器——这窃听器只有一枚纽扣大小,正面有一个高性能拾音器,可以隔着几层门板窃听到房间里的人声,并记录在内部的芯片中,同时她也能通过这枚窃听器内的芯片,同刘国权直接取得联系——这便是刘国权将她毫发无损送回离沉岳身边的目的。刘国权为了获取蟠螭的尖端技术,早已做了多方准备,而穆煜曦只是这些准备中的一环。  看到离沉岳这几天来心力憔悴的样子,穆煜曦心中五味杂陈。地震发生的当晚,她便收到了刘国权发来的通讯。从通讯中她已经得知,离衍在地震中虽受了些伤,但是没有性命之忧。而这一切她一直以来只能憋在心里,不敢对离沉岳提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心上人的噩梦与越来越严重的失眠,却像一座大山,压得她无法喘息。  几天来,多疑的刘国权多次联络过穆煜曦。可每次问及她们的具体行踪和离氏兄弟正在做的事情,她都含糊其辞,谎称自己没办法了解到,只给出一些无关痛痒的资讯,比如作息时间、工作人员数量等。  离衍的嘴巴很硬,如今密码箱在刘国权的眼中,简直犹如一块无用的铁盒子,他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来进行逆向工程。今晚忍无可忍的他,向穆煜曦发来了最后通牒——如果无法在两天内提供有价值的相关信息,穆煜曦的母亲就会因此而受到伤害,甚至被杀。  此时,穆煜曦脑海中正随着回忆,将离沉岳与自己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幕幕地回放了出来。穆煜曦极度渴望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听见楼上的谈话。她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但一片黑暗中,却又浮现出母亲的音容笑貌——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将自己和哥哥拉扯长大。哥哥失踪后,母亲除了做自己工厂里的正式工作,还要四处打工,挣得的钱几乎全部用来供穆煜曦念书和生活。  直到近几年来,母亲在社区里做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家政工作。因为活干的漂亮利落,雇主大方地多给了很多工钱,并签订了一份十年期的合同。加上穆煜曦在外带家教的收入和离沉岳的资助,娘俩的日子才逐渐好了起来。谁知命运多舛,好日子没过几天,便又卷入了这混乱的时局。  想到这里,穆煜曦已经不知自己心里是纠结、无助、愤怒还是自责了。她将双臂紧紧抱在一起,整个人在被子中蜷成一团,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许久,穆煜曦才再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下定了决心先救母亲。她将窃听器握在手里,只穿着袜子,悄悄地推开了门。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惨白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因为是木质地板,她一步一步慢慢移动着重心,免得走得快了地板发出响声。好不容易走到离沉岳的门前,穆煜曦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了。  
    【离沉岳东海岸?蟠螭备用基地】日04:15  “……这便是父亲第一次经历‘窥’。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的父亲,在床上足足修养了十多天。之后几年父亲又多次去遗迹,尝试并成功地重现了“窥”。父亲后来跟我说,每次重现“窥”之后,他都忧心忡忡的,并称他所看到的,是我们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如炼狱一般的景象——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眼睛里流露出那样的恐惧与绝望。父亲将灾难的起源都归结于尚未出现在历史中的“极昼计划”,并开始着手准备应对的方法。但具体看到了什么,父亲却从未和我提起。”  一直陪离沉岳聊天的离沉岚,详细讲述了父亲当年发现“窥”的经过。坐在床上的离沉岳早已经按耐不住,心中多日以来的怨恨终于在此时爆发了出来:“这东西这么神乎其神,听上却像是无边无际臆想!就为了这个东西,老爹就能够赌上我们全家的幸福?赌上妈妈的性命?!”  “小岳,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父亲?!”离沉岚斥道:“据父亲说,‘窥’是一种可以让人的意识与肉体分离的神秘技术。身处‘窥’中时,意识便可拓展到任意的时间。此时的时间就好像是一张无限伸展的地图,地图上的每个点却又都触手可得。在‘窥’中,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像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般历历在目……我百分百相信父亲所说,因为我亲眼见到过他使用‘窥’时昏倒!”  离沉岳吃了一惊,他这才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沉默了片刻后才低声道道:“哥……我想我已经经历过‘窥’了……”  “你在哪里经历过的?你怎么会经历过?”离沉岚脸色大变,双手紧紧捏住弟弟的两肩。离沉岳龇牙咧嘴地挣扎着躲开,斜着眼睛瞟着兄长那万分紧张的脸:“……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上次你让我去公司取资料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就晕倒了。昏迷时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般。虽然……虽然记不清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沉岳停了一下,决定对兄长隐瞒自己看到母亲被杀的细节:“但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是梦境,却又完全无法解释。但是后来就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我的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你和父亲都这么忙,便没跟你们说起过了……”  “不应该啊……只有用父亲的玉璧和那个仪器配合才能重现‘窥’。这几年父亲利用公司的资源,对‘窥’做了很多私下的研究,很多工作连我都没有参与。父亲被捕前为了以防万一,曾与我详细交代了尚在研制中的‘窥灵珑’核心部件与其相关资料,在这个基地里的位置——这个核心部件,正是四年前你在蟠螭的那天,遭到袭击的那枚金属心脏般的物体,我们称之为‘灵芯’。那天正赶上‘灵芯’完成制造,父亲一开始是打算将它运往神农架遗迹那边的实验室,先利用现场环境进行测试,结果刚出公司没多久就遭遇劫匪。”  离沉岳也回忆了起来:“怪不得那时候我看你们的车上有弹孔!劫匪到底是什么人?”  “这几年父亲安排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可是却丝毫没有头绪。自从被劫后,父亲便将‘灵芯’秘密转移到了这里,而放置地点只有父亲自己才知道。可眼下即使我们能找到这个部件,却没有合适的组装与能源供给,还是无法重现‘窥’的……”  离衍对于“窥”的研究已经接近了尾声。蟠螭的不少新材料和新技术,也是由发现“窥”的遗迹中得来的,他口中的“窥灵珑”,便是一部理论上可以规划并重现“窥”的精密仪器。如今在离沉岚的安排下,除了最后拼装所需的几个关键元件还未到位外,都已经顺利完成。  “灵芯”,也就是类似遗迹中那个可以插入玉璧的启动装置,是由离衍独自研究并开发完成的。而现在离衍现在身陷敌营,兄弟两只有先将复杂的资料和关键性原件的组装原理弄清楚。  “我只是记得当时我的玉玦发出非常耀眼的光芒……”离沉岳从领口掏出玉玦。  “的确,由于你出生后第一次在父亲怀中便死死抓住这枚玉璧,父亲便用原本属于玉璧上的玉珠给你订做了这个玉玦,用于纪念你的出生和蟠螭的成立。玉玦的造型也是按照父亲玉璧上的龙纹定制的。不过,且不论玉璧和玉珠分离后有没有作用——即使可以单独使用,在缺少‘灵芯’的情况下,就好比连锁都没有找到,即使有合适的钥匙,你又是如何打开这道门的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和曦曦发现你柜子里的一枚这么大的金属盘,上面的花纹和我的玉玦一模一样。”离沉岳边说边用手比划道。  离沉岚听到这里猛地一怔:“那个盘是不是看上去颜色乌黑?拿在手里却感觉不到什么分量?”  离沉岳有些迟疑地点点头,他也记不清当时的细节了。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离沉岚刻意压低声音喃喃道:“那个盘是父亲从遗迹中带回的唯一物品——便是那大厅圆台中所嵌之物。它可以说是那个‘灵芯’的前身。不过我还是想不通,这个圆盘早已经损坏,也没有任何能源供应,你到底是如何才能……”  话说到一半,门外却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穆煜曦东海岸?蟠螭备用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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