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王妃之连影琉璃心上哪能看

文件正在审核中,请耐心等待审核
用户应遵守著作权法,尊重著作权人合法权益,不违法上传、存储并分享他人作品。举报邮箱:
京网文[0号 京ICP证100780号鬼王爷的绝世毒妃小说全文阅读_鬼王爷的绝世毒妃免费阅读_百度阅读
&0手机专享价
扫码免费下载该书再送20元代金券
在电脑上继续阅读
您需要支付版权费用
会员免费读
开通图书VIP会员
万本精品好书免费读
用手机扫描以下二维码
开通图书VIP会员,万本精品好书免费读欢却琉璃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扫描下载起点读书客户端
    那一天,有穷山的夜,灿烂星河绵延万丈,低得仿佛就要向头顶倾轧而来。  扎着丸子包的小女童挥舞着手中的烟火棒,围着篝火欢快地奔跑着,一圈又一圈,笑得眼角的泪闪闪发亮。串起的火苗忽高忽低,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手中的棒子燃尽了,小女童便跑到一旁的老伯身边去要新的。那老伯逗着女童,把棒子藏到身后,从这边的手换到另一只,害得女童围着他直打转,最后实在晕了头,索性一把抱住老伯的大腿,“哇哇哇”直哭。  老伯吓得赶紧蹲下身,用衣袖替她擦去滚滚而出的泪水,把烟火棒递到她的跟前。女童一下子收了泪,抢过烟火棒,紧紧护在怀间,对着老伯狡黠一笑,一溜烟跑到自家父亲母亲的身边举着小手耍宝。  站在原地的老伯哭笑不得,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高大俊美的男子伸出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看她微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小女童似是不过瘾,嘟着小嘴向男子摊开双臂要抱。男子身边娴静的女子压下女童的手,将她一把抱起在怀中。  女童在母亲怀里一点都不安定,扭着身子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娘,我要爹爹抱。”  “阿璃乖,一会儿娘给你点烟火棒好不好?”  “好!”  被唤作阿璃的小女童这才安定,方才跑得累了,环着母亲,脑袋趴在母亲的肩头,暖暖的火烤着,竟有些昏昏欲睡。  男子搂过女子的腰,一家人来到刚才的老伯面前。  “前辈。”  老伯向两人点头:“一晃又是六年,阿璃都这般大了。”  “我们这次前来,就是想把阿璃托付给您。”  “唉,你们夫妻俩,终是不肯原谅啊。”  “事到如今,就算我们原谅了,恐也没有人会罢休。”  “世道便是如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你们能带着阿璃归隐……”  “去过每时每刻都担惊受怕的日子吗?”阿璃的母亲忽的上来了几分怨气。  “我们隐没于天下,那这有穷、这无欢,难道就任由其被鱼肉?十多年前,前辈带着家人来到有穷,不也是为了寻一个安生?”  “那你们,是做好决定了吗?”  “嗯。”两人突然跪倒在老伯的面前,“前辈,我们现在只求阿璃能够平安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前辈!”  “我答应,答应你们就是了!还不快起来!”  “多谢前辈。”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女子咬牙别开脸,将怀中的孩子递给老伯。一阵冷风灌进来,阿璃哆嗦了一下,揉着双眼醒了过来。  “娘?”  “阿璃,娘在。”  “前辈,这孩子,我已将她归入奴籍,以后她再不是阿璃,她只是刘离月。”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前辈不用把她当成小姐般宠着,她只是我无欢的一个奴。”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奴不奴的,是孩子,就该宠着。你们不疼,自有人来疼。”  “前辈……”女子想要上前去,被男子一把拉住,“前辈,那我们就告辞了。”  “你们走吧。”老伯抱着孩子背过身去。  “爹、娘,你们去哪里!你们不要丢下阿璃!”  “阿璃会听话的!会很听话很听话的,爹爹!娘亲!你们不要阿璃了吗?阿璃再也不偷懒了,会好好跟着夫子读书,跟着爹爹学武,还可以帮姐姐们做很多很多的杂活,娘,不要走,不要丢下阿璃……快…快回来…爹爹…娘……”  人越走越远,脚步极快,狠心地没有回过一次头。  老伯心疼地擦去阿璃小花脸上挂满的泪水,越是擦,阿璃哭得越是汹涌,“哇”,扑向了老伯,将小脸埋了起来。老伯低叹一声,轻轻抚着阿璃的背。  “前…呜呜…前辈伯伯,爹和娘…呜呜……是不是不要阿璃了?”  “怎么会呢,你爹和你娘,等阿璃长大了,就会来接阿璃回家了。”  “你骗阿璃,呜呜…阿璃不信……”  “我们阿璃这么聪明可爱,怎么可能不要呢。”  “真的?”阿璃埋着小脑袋,小声地抽噎着,“那,阿璃要快些长大,快些长大…回家……”  这一年,是元硕十九年。有穷山上每年过年,村子里的人都会聚集在一起,升起一堆篝火,烤着鸡鸭鱼肉,欢欢喜喜过大年。男男女女拉着手,满面都是红彤彤的,正围着篝火左一下右一下跳着舞。玩得累了,便坐下来喝酒吃肉。三三两两的村民晃晃悠悠地到这边来,要招呼村长和他们一起玩闹。  “咦,村长,这娃娃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孩子啊,月儿以后就是我的孩子,是我们村的孩子。”  村民吃惊地去瞅肩头的孩子,却是怎么也没找着脸:“小娃娃这么怕羞呀。月儿,月儿?”  “月儿累坏了,我先带她回去了,你们都早些散了吧。”  “诶诶,知道喽。”大过年的,当然是要尽兴了才能罢休。  屁大的孩子都会唱着歌谣,拿着竹条赶牛羊。一旦入了奴籍,就是最最下等的,别说是赶牛羊,只能做着牛羊被人赶。  “奴啊奴,晨起摸个黑哟,一日一个馍哟,风里来又雨里去,伸个懒腰哟真搁疼。奴啊奴,要让汝成奴,宁赖娘胎哟不肯出。奴哟,奴哟,再无笑颜出哟……”  一朝为奴,从此十年不复。
    四方之境,自有史以来,就由蛟、芷、奚、黎四国驻守,故而千百年来,虽内忧不断,仍牢不可破。东黎西蛟南奚北芷,遥遥相望,各自为政。  元硕二十九年年初,阴巫预言帝王星将陨。  这一年,当世四方之王硕息允诺,在王选中脱颖而出的勇者奇士将接替他,坐镇这片大陆,成为新一任的境主。于是乎,四国乃至各小国小邦小派中有能者,无不雀雀欲试。  有穷山,以奚黎两国交界处为始,紧挨着奚国边境,在东西方向上几乎横跨了三分奚国的土地。有穷山仿佛拔地而起,生生将东奚的百姓与境都隔断开。  年后不久,硫石的残味还未褪尽,就已经有大批的人马跨越奚国边境而来。王者的甄选虽在九月,接踵而至的人群却已经令以往宁静的有穷山怨声载道。  有穷山上,新草连波起伏,三三两两的孩子从这头跑到那头,玩得不亦乐乎。  月奴穿着一身淡紫的麻布裙,托着腮坐着湖边。衣裙在她瘦小的身板上略显肥大,大概是晒了日光的缘故,她的双颊染上了醉人的红晕。  突然,有一颗小石砸到背上。月奴鼓着腮帮站起身,怒瞪向身后的小屁孩,那群孩子做着鬼脸向她吐舌,远远地跑开了。来寻人的妇人瞧见了,揪了孩子的耳朵,骂着将人拽回了家。  “你这野孩子,让你不听话,那姑娘是个什么身份,说了多少遍,不要去理她,离她远远的,听见没有?”  “是是,娘…疼疼……轻点……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回去小心你爹打你。”  “嘻嘻,娘不告诉爹不就行了,娘最好了。”  “你就知道耍嘴皮子……”  ……  月奴吸了吸鼻子,嘴一撇,又在湖边坐下了。  微风吹拂过她的整个脸庞,吹起她颊边的发,却怎么也吹不动她的思绪。她正回想起前些天从父亲的书本上记下的剑法,想得有些出神,连身后逐渐靠近的四人都恍然未觉。  “姑娘?这位姑娘?打扰了姑娘的休息,请姑娘见谅。”  月奴吓了一跳,回过头去,见上方的男子朝她又是施礼又是作揖,连忙站了起来,朝四人胡乱摆了摆手,才伸手去拍裙上的草屑。  “在下圣奚山白涂,”四人中长得比较粗壮的那人上前一步,又指了指身侧的三人道,“这位是师弟杨晋之,以及冯明昱、许召两位师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月奴用眸光扫过四人,稍犹豫了下,才缓缓道:“我叫月奴。”  “我们四人在山间迷失了方向,月奴姑娘可是知道境都该怎么去?”  “翻过这座坡,能看见几户农家,你们往另一个方向一直走,过四个峰再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  “多谢姑娘。”  四人向月奴告辞,登上了坡,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林中坐落着一个小村,说是小村,其实也不过八九户人家。那边的地势较为平坦,树也生得稀,倒适合择址而居。已经有半数人家升起了炊烟,若仔细看,还能看到其间走动的人影。也不犹豫,他们过了坡,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夕阳红透,如那血染的有穷,映照在波光微澜的湖面。月奴瞧着那四人的身影,挠了挠脑袋,朝村子里走去。  入夜,和衣躺下没多久,门外的吵闹声伴着断断续续的狼嚎惊醒了浅眠的月奴。月奴蹙眉,不耐地用被子蒙住头,却再也没有睡意。门外的嘈杂声更甚,没过多久,又传来急急的拍门声。  “月丫头,月丫头,睡着还是醒着呢?”是隔壁的牛婶。  “醒着呢,这么大的动静哪能不醒。”月奴披上外衣,奔下床去给牛婶松了栓。  “小丫头片子净磨蹭!”  月奴才开门,额头被牛婶用指戳中,叫了声“哎呦”,捂着额头让了半个身子。牛婶也不进门,拉了人就走。  “牛婶,出什么大事了?”  “有人在前面的林子招了狼,跑到咱们村子里来了,现在狼还在不远处盯着呢!”  “那就把狼赶走,拉我做什么?”  “这不是多个人多把手嘛,你牛叔说,你那有屋,让人在你那借一晚。”  “啊?”  “啊什么啊,自己去看。”  话音刚落,牛婶定住了脚步。月奴朝村口看去,大家正举着火把,大声讨论如何驱狼。牛叔和四人站在最前面,后面是每户的男丁,月奴一惊,竟然是白天遇到的那些人。忽然意识到什么,月奴朝漆黑的林中望去,黑暗中绿光一闪一闪,泛着幽幽的寒意,连带着她的心也凉了半截——这可不是一般的数量。  “婶,让牛叔赶紧发信吧,我怕等火势弱了狼就不怕咱们了。”  “诶!”  片刻后,浅绿的信号弹直直冲向夜空,直行的光束点亮了这边的天,又马上坠了下来。众人还是不敢放松,那四人虽然不明白,依旧同大家一样高举火把。牛婶却是轻吁了一口气,心中暗骂:硬骨头。  月奴知道牛叔牛婶不过是化名,还是叫得亲切。牛叔带着牛婶来到这个小村已有八个年头,五年前老村长回乡,将重担扔给了牛叔。村子一直安在树林的一隅,鲜少有狼或是其它的动物来袭,比如野猪。只是,今年恐怕是不可避免了。  不出半个时辰,有清脆的箫声从森林深处传来,随着箫声的愈近,有一女子在林间穿梭而过,最后落在村口那颗大树的枝桠上。悦耳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如同责难般逼迫人心,最前头的狼开始发出呜咽声,挣扎了不久掉头离去。  看着狼一只接一只离去,四人目瞪口呆。  确定狼群回归了森林深处,箫声逐渐婉转,最终停了下来。牛叔朝女子所在的方向遥望,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面容,她又如一阵风般去到了别处。  村中是那几户人家都不愿意收留来路不明的人,又眼红月奴占了老村长的屋子,硬把人往月奴那儿塞。月奴没法,在众人散去后,将人带回了家。
    穿过院子,推开屋舍的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子夜的圆月高高挂起,从全开的纱窗中撒进一地的清冷光华。  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简单的陈设,不过一套桌椅、一尊供奉的小佛像和靠墙摆放的些许杂物。月奴请四人坐下,转身去厨房泡了一壶茶,很快便又回了厅,替他们倒上了热腾腾的茶。  “多谢姑娘。”  “不…不必客气,”月奴好似受了惊吓,连忙摆手,“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圣奚山来的,姑娘知道圣奚吗?”  “嗯,知道一点点。”奚国的圣山,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们圣奚啊,人杰地灵的,月姑娘有机会,一定要来瞧一瞧。”一旁的冯明昱忍不住插嘴,他记得,牛婶是喊她“月丫头”的。  “嗯。”  月奴抬起头来瞧冯明昱,那冯明昱正巧也看着她,对她微微一笑,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剑眉浓郁,两道眸光满含凛然正气,正是少年俊逸、器宇轩昂。月奴面上一红,赶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温水下肚,在喉间留下一道清爽,久久不散。  “月姑娘,这是什么茶?不腻不涩,十分爽口。”  “是嫩竹。”见冯明昱眼露诧异,又补道,“村子里都用这种茶。”  冯明昱恍然,又多喝了几口,其他三人听言也细细品了一番。月奴见他们寒气去了大半,简明描述了里屋的格局,将他们带到两个空置的屋子。  她也是厌极了这些乱来的外人,安定好后,一个人在桌旁静坐良久,月奴轻叹一声,推开了门,踩着满地的月华,又来到了湖旁。  今晚的月大得有些骇人,散发着幽凉微蓝的光,刺得月奴的双眼发疼。繁星点点,一闪一灭之间,又有多少人事幻化成空。月奴抬手,想要抚摸这浩渺星光,寒风吹过指间,冻得她又将手赶紧缩进袖中。  暖风带着一袭人影落在月奴身旁。那人默默坐着,学着她看璀璨的夜。  “你们有穷山的夜,都是这么干净明亮的吗?我听说,有穷山近些年萧条了不少。”  “是啊,村落都零零散散的。”  “月姑娘经常坐在这里吗?我瞧姑娘白日里也是一个人坐着。”  “嗯,我就是一个奴,没有多少人愿意理睬我。你也是,被人看见和我在一起,会被说闲话的。”  “我不在意。”  月奴偏头看他:“我会觉得很麻烦。”  冯明昱却指向黑色的夜:“你看那夜空,是不是很辽阔?”  “是啊。”  “外面的世界更加宽广,四国之内,山水之间,还有境都的十里长街。”  “你去过很多地方?”看见冯明昱眼中灼灼的光,月奴的声音也高昂了起来。  冯明昱摇了摇头,眸中热意不减:“是想去,你呢,想去看看吗?”  “我?可以吗?”  “有何不可?”  “你说,人是不是从出生,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月奴的音调突然带了些悲戚,遥远得不切实际。冯明昱微诧,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站起了身。  “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敌不过晚间风寒,月奴拢紧了身上的衣裳,最终还是回到了屋内。  破晓时分,卯兔还在林间出没,怡然地啃食着沾有晨露的青草,家鸡清亮的鸣叫却已经响彻了这边的山林。  小屋的门被推开,白涂从里间走出,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有一股暖流淌进心间。他走到院中的水缸旁,舀了些水拭面。一会儿,他打算到村中去转转,看看有什么可以派上用处。当他抬起头,杨晋之正朝他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  “师兄,给。”  白涂接过,咬了一口,随意嚼了嚼便咽下。松松软软的,口感极好,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四日来,他们吃的都是涩巴巴的干粮,快让他们难以下咽了。白涂望了对面的人一眼,转身向外走去:“晋之,随我一同来。”  杨晋之抬步跟上,忽想起了什么:“师兄,昨日明昱发现村子后头有个马场,虽然马不多,也有二十来匹,我们要不要向村里购几匹?”  “嗯,你去办就好。许召呢?”  “同明昱一起吧。”  “我去将他们找回来。和月奴姑娘道个别,我们就启程。”  月奴从牛叔处回来的时候,四人正坐在桌旁等她,见她进门,忙迎了上来。  “姑娘,昨日多有叨扰……”  “不必客气。”月奴有些头疼这样的客套场景,打断了白涂。  “姑娘大恩,无以为报,还请收下这把匕首。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正好姑娘可以用来防身。”冯明昱笑意盈盈,将手中的精致小巧托到月奴面前。  “举手之劳而已,你……”真的不必这样。门外的牛婶看到这样的景象,把手里的剑直往自己身后藏,用衣袖掩住,轻声大步离去。  冯明昱见月奴不接,索性把匕首搁在桌上,踱出了门。此时,白涂、杨晋之和许召三人已牵了马,在院中等着。冯明昱牵过马,对身后追来的月奴抱拳,道了一句“后会有期”。  “姑娘保重。”  四人走后,月奴拿上冯明昱留下的匕首,去马场牵了牛叔特意为她留好的棕马,走出了村子。村口,月奴一眼望去,早看不见什么人影,她却朝着境都的方向看了许久,才转身,跨上马,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那里是密林深处,是昨夜狼群归去的地方,是那吹箫的女子离开的方向。  月奴一路纵马,忽闻头顶有鸟惊起,她停了马,抬头看去。三三两两的灰鸽中,一只白鸽沿着她来时的路无丝毫旁骛地飞着。月奴也不犹豫,掏出怀中一物,凝气于指尖,直冲那白鸽而去。白鸽被铜板击中,掉下几尺来又扑腾着翅膀朝原来的方向飞。有几根白色的羽毛在空中打旋,月奴就近抓住一根,放在鼻下轻嗅。眸光未变,眉却蹙了起来。素手一翻,拽紧缰绳,复又驶马而去。扬起的尘埃中,白色的羽染上了灰,缓缓落下。  那白鸽逃脱月奴的铜板,却是越飞越低,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在树梢头歇片刻。当它终于从有穷山的最后一片树林中穿出,一人一马刚到达山脚,一仰头就发现了它。马上的人借马背提气,将空中的白鸽拦截下,稳稳地落在马上,马却丝毫没有反应,只低头悠闲地吃着草。  男子抽出白鸽脚踝处绑着的字条,展开。他的面上平静无波,眉间不觉间却染上了一丝担忧,若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眸愈发暗沉。他将字条重新绑回鸽子的脚上,抬手放它离去。  圣奚弟子有穷遇狼,摘星使随主降临。想起纸条上的字,男子摸了摸坐下白马额间的毛,一夹马腹,进入了有穷山。
    无欢谷并不单单只是山谷。有穷山最高的两座峰间,有连绵的谷地,无欢谷就在那里。说无欢谷是一片谷地,还不如说是一座城池、一个国家。三十多年前,有穷山还是野兽的天下,山脚下的百姓常常遭到荼毒,整日诚惶诚恐,渐渐地,迁的迁,怕的白日里也锁紧门户,整片土地一派萧条。山中又是虎狼当道,几乎无人敢涉足。直到元硕元年,武林后起之秀欢景华在王战中输给硕息后,来到有穷山,整顿山林,驯化野兽,就算是最为凶猛的兽类也能用音律制服。欢景华历时五年,开辟无欢谷,统辖有穷山,令周边的城镇也跟着繁荣了起来。谁知,武林嗅到了他的壮大,一时认为他占地为王,无法容纳,不知怎地将无欢谷定义成邪门。元硕八年,武林所谓的“正派”联盟上有穷山讨伐无欢谷。在那场混战中,欢氏夫妇重伤,其两岁幼女被一剑贯穿,当场身亡。其后十五年,无欢谷不断坐大,欢景华怒斥武林,势要讨一个公道。各大门派因被欢景华贬得一无是处,怒而欲诛之,经硕息调和未果,四方一塌糊涂。元硕二十三年,欢景华与欢芜蓝被逼至悬崖,双双坠崖而亡。自此,无欢谷的势力慢慢收敛了起来,多数由明转暗,藏了锋芒。传说,欢氏还有一个孩子在世,如今无欢谷尽在此子掌控之中,却是不知年岁、不辨雌雄。而世人所知,不过是无欢谷四使,乃捏花使、摘星使、追亡使与往生使,仅此而已。至于四使究竟是谁、容貌如何,也不得而知。  一场王选,引发了长达十五年的动荡。这一次的王选,不知又有什么在等着四方之境的子民们。  自白涂一行与月奴道别,已经过了半月,再需穿过一片树林,他们就能出这诡异的有穷山,到达境都脚下。不远处有一座小庄静立着,庄口有一竿长竹,飘着长长的白色宽布条,上面写着:施药。四人却是有些急迫,虽看到也不作他想,只当是平常的客栈,驾着马一头扎进树林。  或许是想在日落前到达,他们赶得有些急。若是被关在城门外,他们恐怕要在这荒郊再露宿一晚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一阵阵清爽的淡香传来。越往里,香气越是浓郁,众人才隐隐发觉有些不对。不知不觉中,他们的速度渐渐放缓,花香始终围绕着,令他们胸闷气短。到了一处树木繁盛的地方,他们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在有节奏的水声中头脑开始变得混沌。循声而去,是一条溪流,两旁开满了成片成片的白玉兰,在太阳下闪动着炫目的光。许召震撼不已,不能自已地下马,走向那遍地盛开的绚烂夺目。白涂却是注意到这里的花香最是浓烈,望向一旁的杨晋之。杨晋之似的感召到了不详,眼中满是不安。  “师弟!”冯明昱看着许召的方向,刚下马,就见许召直直栽下去,倒在花丛旁。急忙想去扶,怎奈眼前一阵眩晕,脚步虚浮,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双手胡乱一抓,攀在马背上。  白涂和杨晋之听到冯明昱的叫喊,翻身下马。白涂疾步来到冯明昱身旁,将他稳稳扶住,抓起他的手去探他的脉象。脉很奇怪,时躁时弱,十分杂乱无章。另一边,杨晋之上前查看许召,见他只有几处轻微的擦伤,稍作处理才放下心来,将他放上马背。  白涂舀了些溪中的水递给已经重又坐上马的冯明昱。冯明昱小饮了几口,清凉入喉,脑中顿时清明不少。白涂心中了然,是这片花的问题,他们必须尽快出去。  杨晋之牵着驮有许召的马与冯明昱骑马在前,白涂跟在他们后面,用内力稍压制脑袋的越来越昏重,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四人又走了一刻,兰花香淡去了不少,可冯明昱终敌不过太阳穴越发的酸胀,眼前一黑,倒在马背上。白涂眼中一凛,朝前望去,发现前方突然变得亮堂,少了许多树荫,树也开始稀疏矮小。  心中一喜,他们赶马前行,到近前才知道是大喜过望。树桠上还挂着三三两两的粉色花苞,哪是什么出口,分明就是一片花林。他们不知道,这是一片夹竹桃林,若不是天气苦寒,夹竹桃恐怕要大肆开花,他们连这里也走不到。桃花虽未怒放,从茎叶中散发出一层层阴恻恻的气息,才穿过一半的桃林,两人终是没有逃脱,相继昏了去。  无人掌绳,马儿们百无聊赖地刨着土,时而低头啃几株草,时而仰头轻嗅树上满片绿意中动人的粉色,却是一点事也没有。  不出片刻,有一人来到了桃花林,一身黑衣一顶纱帽还是泄露了她是女子的事实。她走到昏倒的四人旁,用手摸了摸载着许召的那匹马。那马亲切地蹭着她的手,时不时用舌舔几下。那女子咯咯直笑,嘴里说着“别闹”,又纵容着马儿。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马背上的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四粒青色的药丸,一一塞入他们口中。想着自己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心中邪念一动,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几笔。  尔等受我无欢恩。她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又有些不满意,用脚涂掉地上的字,重又划了几下。尔等欠我无欢。她看着地上的字,觉得不妥,懊恼地再次毁去,最后只写了四字,满意离去,嘴中喃喃自语:花儿呀花儿,你们可要早点开花,可别让我等久了。  此刻,几里之外的树林口,早前的一人一马刚进到庄中,歇了半晌,喝过施赠的药,因有所惦记,出了庄,拉着刚吃完庄上粮草的白马就走。  当他赶到桃花林,发现马背上的四人正睡得昏天暗地,一探脉,脉象平稳如常。眼神稍往下扫,他看到不远处“无欢布善”四字,眸光微暗,闪动着不善的意味。再往四周一看,他有些无奈,用剑身重重打在冯明昱的颈间。冯明昱抚着颈悠悠转醒,待看清眼前的人,眼角浮出笑意,喜不自禁,一句呼唤已经脱口而出。  “大师兄!”  
    九曲长河万里沙。从有穷山活泉而来的水,源源不断地注入城中七弯八拐的河道中,贯穿全城。世人称其为九曲河,九曲城也因此得名。  站在九曲城外,望着头顶硕大的匾,轻云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加深了。她一把掀掉头上碍事的纱帽,顺手绑在身旁黑马的脖上,温柔地将马脖上乌黑油亮的毛抚顺,对着马耳轻语道:“乖,回去。”话音未落,扬起的长鞭已经打在马背上。黑马长嘶一声,往树林深处奔去。  轻云很满意马儿的表现,整了整身上略起褶皱的衣衫,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入了九曲城。  随后不久,五人骑马而来,也进到了城内。白涂与杨晋之在前,三位徒辈在后,冯明昱正左一句右一句乱侃着,只许召会时不时搭个腔。看着街道两旁人来人往的酒家客栈,冯明昱正思忖着要去哪一家,忽见自己眼前多出一只手,手中还揣着女子的白色绣帕。他接过帕子,疑惑地顺着手看向身侧,手的主人却向他指了指头顶。冯明昱向上望去,见一女子从二楼的窗子探出身来,含羞地用袖子掩了面,只露出一双满含希冀的凤眼。  女子生凤眸,非妖即贵。冯明昱心中暗笑大师兄招的烂桃花,面上佯装咳了几下,将帕子递给另一侧的许召。许召自是把一切看在眼里,瞧见前方路旁有一个身穿粗布棉衣、差不多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的高头大马看,心生一计。待经过小不点时,许召弯腰低下身将绣帕送到那小姑娘面前,小姑娘下意识接过,仰起头对许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冯明昱见此,捂嘴偷笑,再转过头起看阁上的女子,却是早已没有了人影。又见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驾着马,一副淡然出尘的身姿,心中低叹。可雪儿又何需他来驶!  五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在九曲城的街道上,引得周围的人驻足观望,不只小贩停止了叫卖,路过的同两侧屋内的女子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卯足劲想要一睹他们的“芳容”。  一处不起眼的小巷道内,轻云双眼微眯,平静地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当看到白马上男子的面容时,虽右眼皮直跳,还是被惊艳地说不出话。  他的发用一根翠玉簪挽着,剩下的乖顺地披散在宽阔的肩上,额旁有两缕发垂着,在风中兀自飘荡。他的肤色,不是病弱的白,也不是久经日晒的黝黑,温润中透着一股健硕,其中镶嵌着一双剑眉和狭长的凤眸,投射出睿智的光。高挺的鼻梁下是微薄的唇,一启一合间尽显性感。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抚着白马额间那撮暗红的毛。  轻云一直以为,冯明昱的“姿色”已经鲜少有人能超越,看到这个男子的那刻,她才明白冯明昱的帅朗是如此浅显。  从轻云的角度和高度望去,其实她一开始注意到的是那只名叫雪回的雌马额前一块醒目的暗红。看似温顺的雪回,全身飘散出淡雅的仙气,可能因为它通体的白不容人亵渎。轻云并不擅长辨别马的好坏,但她依旧一眼看出雪回是马中圣品。这个男人同他的马,仿佛生来就是一体。  这就是圣奚山的大弟子梵音。  轻云心中暗道:真真是人间极品。  马上的梵音似是感知到别样的审视,余光扫过轻云所在的小巷,瞥见墙角被风吹起的黑色衣裙,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直直朝轻云射去。  轻云感到有凌厉的气息朝她而来,赶紧将自己又往里缩了半尺,还没来得及抽回裙摆,银光闪过,将她的摆定在巷外。轻云一惊,背脊僵直,不敢再有所动弹。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她小心翼翼探出头,人已经走远,哪还有什么影。  轻云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的银针。这个梵音,还真是不可小觑。  此时的五人,正悠闲地坐在客栈里喝茶。没坐多久,梵音的脑中闪过一张娇俏的脸,无奈地起身:“还有个麻烦要处理,稍后与你们会合。”  “大师兄?”  梵音看向异口同声的两人,扶额低叹:“是清雅。”  “清雅?”白涂诧异的提问将冯明昱即将脱离的“小师妹”卡在喉咙口。  “她搭商船走的水路,现在就在城内。”  “山主答应了?”  “当然是师妹自己偷跑出来的,对吧师兄?”冯明昱睥了许召一眼,又看向梵音。  “嗯。”  “凡事留心。”  “知道了,师叔。”  梵音出了客栈,牵着雪回,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可能是因为在边境上,九曲城虽不拥挤,来往的人依旧构成了一道风景线。客栈多是临九曲河而建,总能看到凭栏沉思的人;拱桥底的柳树旁,有卖字画、算命的小摊,或是兜售首饰、胭脂的商贩,有时还有卖艺的技艺者,在人们的叫好声中卖力演出。梵音将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却一无所获。  “福源布庄前头有人打起来了!”  他正要转到另一条街道去,忽的一声高喊,嘹亮的嗓音在整条街上回荡。梵音拍了拍身旁的雪回,跟着人流走去。雪回接到主人是示意,自去一边耍玩。  他梵音,竟也有要跟随大伙凑热闹的这么一天。  
    正月底的九曲城,还笼罩在一片寒气中,而福源布庄前,却是有些热火得过了头。福源布庄是九曲城首富沈进翁名下的产业。沈进翁在境都东南一带,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算城主亲临,也要给他薄面三分;而福源布庄,早已交给其子沈昂。  想起清雅事事冲在最前的性子,梵音皱眉,拨开层层人群,硬着头皮往里挤。没有莫清雅,却见沈昂一拳砸在一个家仆脸上,那家仆啐了一口,吐出口中的血沫,又冲了上去。一个相貌一般面上却涂着一层厚厚的粉的男子站在一群家仆的身后,正让人不断地上。布庄门口,有个女子战战兢兢地扶着门,只露出半个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关注着沈昂。  “哎呦,我的沈大公子,下手可得轻点,这些都是有爹有娘的娃儿啊!”  “什么玩意儿,一边去!”站在后面的男子一个上前,推开说话的姑婆,怒骂间,众人只觉得他脸上的粉唰唰掉了一层。  “雷少爷,您大人有大量……”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大少一脚踹开。姑婆一手撑地,另一手捂着被踹中的腰,心疼地看着自己侄子被打歪了的半边脸,眼中直发酸。  踹人的那位,正是城主雷鹤声唯一的儿子雷厉行。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自是城主家的宝贝疙瘩。  事情是这样的。倚在门边的那个叫容眉的姑娘,家中有个好赌成性的老爹。她爹将身家都输给雷厉行不说,还卷着家中剩余的钱财,屁股一拍——溜了。雷厉行上门要债,没见着人没搜到财,见容眉五官端正,便要抓了她抵债。那容眉也是个乖觉的,大抵在她爹的淫威下学会了多留个心眼,一路只小小的挣扎,跟着这群人还真走了。直到行至福源布庄,心中惧意越来越深,想到沈进翁的声望地位,全力挣了押着她的人冲进布庄直喊救命。虽说沈昂是商界摸爬滚打的人,本心却是纯善,见容眉这副模样,怒发冲冠,二话不说就将人护了起来。雷厉行差家仆去抓回容眉,沈昂气极,一拳挥了上去。沈昂虽体格强健,胸前背上却也结结实实挨了几下。这两位大少爷,一个直一个冲,撞到一起不动手才叫稀奇。  因被那姑婆掺了一脚,打斗的气势小了许多。容眉见众人不太注意自己这边,朝沈昂投去感激的一瞥,悄悄掩了身影。梵音留意到容眉的异动,不禁摇头。如今,她躲在布庄才是最大的庇护。  “臭丫头想跑,还不快追!”雷厉行终是发现了容眉,指使家仆赶紧去追。  沈昂想去拦,胸腔一阵闷痛,脚下也踉跄了几步,掌柜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少东家。沈昂却推开了掌柜,催他快跟去看看。  不知被什么牵引,梵音脚下生风,也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叫喊,容眉没敢回头,铁了心将牙一咬,往城门处跑去。众人皆惊,没了念想的人,是不是就不怕入深山老林、不怕遇虎豹豺狼了?可追着她不舍的,又何尝不是一群豺狼。  容眉不要命地向前跑着,来不及让的路人被撞得东倒西歪。梵音暗道不好,运气内力,健步如飞,大掌一把抓住容眉的胳膊。容眉却是疯魔般,大力将没有防备的梵音狠命推开。梵音一时不查,收不住身,被推得后退了好几大步,不想后背直直撞上一个人,更将那人撞开去。  梵音猛得回头,只见被他撞倒的那名刚要进客栈的女子向门内摔去,正巧扑在一个刚出客栈的男子怀中,那男子下意识伸手接住了月奴。男子身后跟着的人倒抽一口凉气。  月奴还未来得及掩去眼中的惊恐,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妖气十足的脸。那张脸,虽是邪笑着,却让人不寒而栗,却也精致到晃晕了月奴的眼。无暇的面庞上,透着如白玉般的光泽,眉眼张扬仿若俯视众生。如今的人世间,怎的任妖孽如此纵横?  这一袭蓝衣如妖般的男子从楼上下来的那一刻,轻云就注意到了他,因为他有着与梵音不同上下举世无双的姿容,在气势上更胜梵音一筹。轻云瞥了一眼门口诡异的场景,站起身从侧门出了客栈,不久就找到了在街上跑跑停停的容眉。此前,她正愁手中大把的银钱没地用,顺手大发慈悲将雷厉行打发了去。  容眉迷惘地朝着城门的方向去,突然一只手按上她的肩头,她惊吓地站住,不敢再动。紧接着,有人从她的肩头凑过来,低低的女声在她耳边回荡。  “不要入有穷山,去找沈昂。”  容眉被轻云语气中的慎重震慑住,鬼使神差地信了,待她转身要往回走,早已不见了轻云的身影,容眉却牢牢记住了她的嗓音。此时的轻云,正一边抱怨装稳重难为她,一边往客栈回赶。  客栈前,男子已经将怀中的人扶稳,这不同以往的温柔让身后的人惊诧地瞪大了双眼,除了他心情好再解释不通。月奴面上却是清冷如常,轻道一声“多谢”,侧身进了客栈。  男子贪婪地大吸几口空中残留的气味。她的身上,有让他想要依赖的味道,异常好闻;还有那双灵秀的大眼,透着出离尘世的澄澈。他拢起衣袖,警告地瞥了身后的人一眼,大步向前迈去。  后面的人缩了脖子,押着一人紧跟而上。梵音的心头猛地一跳。  
    “阁下且慢。”  那男子双眼一斜,不耐烦地回头,音调带着几分高傲:“有何指教?”  “在下圣奚梵音,阁下押着的,是师妹清雅,还请高抬贵手。”  “噢?”幽篁看向被押的女子,她正委屈地低着头,耳根早已红透,抿着唇不发一言。幽篁觉得好笑,玩心大起,“一个不听话的小婢罢了。”  “清雅?”  女子抬头,用眼神向梵音求救。见人没有受什么伤,梵音心下一松,向莫清雅走去。梵音伸手要去拉人,一只手横在他面前。  “聒噪的女人都不讨人喜欢,烦请带回去好好管教。”说完,收回手,转头去看莫清雅,“还有,不要再来招惹我。”  莫清雅看到幽篁眼中可怖的警告,背脊沁出了一层冷汗,心中不肯服输仍瞪向幽篁。被瞪的人眼角一挑,闪出几分愉悦。  啧,小小一个九曲城,还真是什么杂鱼杂虾都有。幽篁在心底嗤笑,带着自己的人大步离去。世事总是脱离人之所料,幽篁不知道,他口中如今的杂兵,在不久的以后,将成为他最大的敌人。  梵音上前,替师妹松了绑,在她颈间轻轻一点。莫清雅得了自由,揉揉泛红的手腕,向前一小步紧紧拽住面前人的衣袖,话语中带着几分哀怨。  “大师兄,明明是他招惹的我,还说要把我扔到深山去,我只不过想说他美貌绝伦,而且还没说出口……”  梵音轻拍莫清雅揪着自己衣衫的手,始终盯着幽篁离去的方向:“你可知道这是谁?”  “是谁?”清雅疑惑地看向梵音的面庞。  “极乐宫主。”是了,这容貌这架势这张狂,这般的貌合神离,恐怕就只有那人了。  “那个生性狂浪的幽篁?”似是不敢确信,莫清雅惊奇地反问,眼中却闪着莫名的灼光。  “嗯。”梵音的思绪飘得很辽远,不曾注意到莫清雅口中喃喃自语的那个名字。  幽篁,幽篁。  “二师叔!”看见向这边走来的四人,莫清雅咧了嘴,扑向走在最前的白涂。  白涂宠溺地摸着怀中的小脑袋。怀中的人挪起头,透过白涂的肩看向后面的三人,朝杨晋之做了个鬼脸,又傻兮兮地自己笑开了。  “小师妹这是怎么了?”冯明昱将莫清雅全头扫到脚,笑问。  “还不是被美色所惑。”  想象着小师妹美色当前的景象,又听得梵音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般风趣的话,冯明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得难以自抑。冯明昱大笑的模样却让莫清雅无端生出被取笑的感觉,想起自己一路而来所受的苦,心中委屈无比,大颗的泪掉落在白涂的肩头,染湿了一大片衣襟。  “怎么了这是?”感到怀中的抽泣,白涂将莫清雅扶正,忙去擦她颊上扑扑落下的泪水。  “进去再说吧。”  众人随梵音进到客栈内,坐定后,听清雅一一道来。  莫清雅本是搭乘北上的商船,顺着水路出了奚国。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国家一个人出游,她头脑发热兴奋不已,更因一路上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一时卸了防备,在饭中被下了迷药,不知天南地北得昏了一天。醒来时,就已经被关在类似柴房的地方,同一大群年轻女子一起。听着周围女子低低的呜咽声,莫清雅的侠肝义胆完完全全被挑了起来。她让大家团结一心,相互松了绑,鼓励她们自救。谁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由到别人手中,大半的女子附和着,都十分支持。莫清雅拔出靴中的匕首,轻手轻脚地将匕首塞进门缝中,向身后跟着的一众女子点头示意,猛的用力,一把劈开门锁。门口的守卫听到动静,忙扑上去压着门,手刚触及,莫清雅就带着人冲了出来,左一记刀砍右一个斜斩,轻松把两个守卫解决。众人蜂拥而出,却被赶来的带着刀剑的院护包围起来。莫清雅将牙一咬,冲着身后大喊“自己小心”,再顾不得其他,抓紧匕首就朝挡在面前的院护刺去。那些女子尖叫着四散跑开,莫清雅这边,好不容易打开一条道,她撒腿跑向前院。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家赌庄的后院,前院的阁上时常还会进行物品的拍卖。赌庄从人牙子手上买人,长的标致的会被拍卖掉,容貌一般的便留作使唤的婢女。幽篁正是为拍卖会而来。莫清雅冲进前厅的瞬间,第一眼就看到低眸的幽篁脸上那一抹邪佞的微笑,一下便惊呆了。幽篁抬头,望进莫清雅眼中,读到那**裸的惊艳,邪眸暗沉了,轻轻吐出两个字:“绑了。”莫清雅就这样被点了哑穴明目张胆地绑走了。  从梵音处得知此人是极乐宫主,其余四人唏嘘不已。莫清雅还想再说,冯明昱却在此时突的站起来,眉目含笑望着从楼上走下的人。月奴心中一惊,面上却带着冷淡的浅笑,放缓脚步,走在轻云身后。将冯明昱的举动收在眼内,梵音瞅见轻云的黑色衣衫,皱起了眉头。  “月姑娘,真巧。”  “冯公子。”月奴朝他点头。都往同一个方向,哪有不遇见的道理。  “这是?”  “轻云,刘轻云,我的姐姐。”  冯明昱与月奴轻云聊着。梵音听见许召低喃的那句“没听说有个叫轻云的姐姐,难道是远房的表亲”,凑过去细细询问。  许召曾经向来时借宿过的刘家村村民询问过。据说,月奴名叫刘离月。月奴五岁时,为了给她娘治病,她爹将她卖到无欢谷,从此入了无欢的奴籍。可是月奴的母亲最后还是病逝了,刘晁京为了替女儿脱奴,一直在密林深处的谷地,为无欢谷做事。白涂也在牛村长处见到过村民的户谱,月奴确实是奴籍无误。  莫清雅一直盯着月奴的脸看,看着看着,突然灵光一闪,用肘去撞梵音:“咦,大师兄,这不是你撞到的那位姑娘么?”  梵音脑中闪过月奴扑在那人怀中的场景,想起幽篁的种种行径,低了头喝茶,并不说话。莫清雅觉得无趣,拉了许召自去一边同冯明昱他们说话。轻云和清雅都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一个从圣奚山上的青鸦说到圣奚山下的幼童,一个说起大江南北的江湖趣闻,聊得无比投机。许召听莫清雅一口一个“刘姐姐如何如何”,在一旁会心一笑。  轻云被小师妹缠上,冯明昱是求之不得。他低头稍稍凑近,瞧着月奴的面容,轻问:“姑娘面色怎的这般差?”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萦绕,哄的一声在月奴脑中炸开,令她无法思考,下意识摸上自己的颊。手下是柔软中带着冰凉的触感,想着自己这张才不过半月就蜡蜡黄的脸,月奴一时恍然。刚想回答是这几日过于奔波,轻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没有好山好水的滋养,日晒雨淋的,再娇嫩的花儿也会凋零。”  莫清雅虽没怎么听懂,也不在意,忽想起一事,忙说:“听说过两日头牙有庙会,我们一同去吧,师兄和刘妹妹也去,再拉上大师兄和许师兄。”  冯明昱心下着恼,却依旧点了点头,又问:“你能拉得上大师兄?”  见莫清雅苦思地连眉头都紧皱在一起的小模样,轻云脸上挂着甜甜的不善的笑,附耳对她说:“你让你两位师叔给做个凭证,让梵音给月儿赔罪。”  “好主意!”莫清雅眸中大亮。  轻云笑得愈加柔顺温和。这是一群不愿触及月儿“奴”字的人,连着她的心,也跟着柔软了。  
    二月初二头牙节,是祭拜土地爷的日子;而在这之前,是朝夕楼每月初一的例行拍卖会。  二月初一,多日不见的暖阳终于露了脸,洒下万丈金光,为九曲城平添了一份温柔。蜿蜒的九曲河中,泛着粼粼波光,炫丽而又夺目。  这一日,朝夕楼早早挂上了今日歇业的吊牌,想要观看拍卖会的须得花五两纹银才给进。这是每月赌徒们最痛恨的一天,全因朝夕楼只招待专为拍卖会而来的人,害得他们无所事事没了去处。然而,买票进门只是一般百姓的待遇,总有那么一群人能享受朝夕特设的雅间,尤其是四国皇室贵胄、得势朝臣以及招惹不得的江湖人士。比如说蛟国太子殿下龙斫、奚国相佐轻鸿、芷国流云山庄庄主宋流砂,比如说叱咤四国的琉璃公子,再比如说极乐宫主幽篁。也不知,今日会有多少人物到场。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而朝夕楼的大厅早已高朋满座,其间不乏为一睹风云人物之姿花钱进来的官家小姐。有婢女引着贵客们上到二楼的雅间内,端茶递水,不敢有任何疏忽。轻云拉着月奴来到朝夕楼,递了帖子,被引至二楼一间不起眼的雅阁,视野和采风确是极好。幽篁从她们半开的门前经过时,轻云惊得捂了嘴,忙跑上前去阖门。  此前,幽篁得了消息,特地拜访朝夕楼,为的是不论价格购进此次的一件拍卖品,却没有得到应允,而莫清雅不巧撞在他的枪口上。此时的朝夕楼门外十几尺处,莫清雅抬头望着面前的楼阁,想到自己刚从里面逃出来不久,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太多剩余的银两,扁了扁嘴,不屑地拉着许召走开了。  朝夕楼的大厅内,搭有一个五尺多高的平台,用于展示卖品。台上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圆桌,第一件卖品已被置于其上,可惜被盖上了红绸布,辨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卖品摆上台后,写着物品信息的纸条就被送到二楼各间雅阁内,而一楼围坐着的众位只能伸长脖子往台上看,暗自揣测。  轻云瞥了一眼纸条上的字,揉成一团扔到桌上,坐在月奴身边同她说着闲话。  一个书生扮相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台上介绍着第一件拍品。河妖泪,百年前一女子为爱投河化身河妖,留下一滴泪在九曲河旁,不融不化。起价,五百两。话音刚落,男子身后的红绸被立在两边的婢女掀开,是一支金钗,垂着三颗翠绿的泪滴状玉石,发着厚实的光。这样一支朴实无华的珠钗,因被冠上了河妖的名义,变得玄异起来。  台下的女子一个个眼冒星光盯着圆桌上的珠钗,眼中流转着浓烈的想要独占的念想,却也只是看着。最后,河妖泪被城主以四千两拍得。雷鹤声将珠钗插上一旁他刚纳的第五房小妾的云鬓上,十分自得地享受着身旁女子崇拜的目光。  第二件,幽水剑。用寒地百年难得一觅的玄铁,由铸剑世家家主亲自打造,剑身冒着凛冽的寒气,在灯光下散着幽凉的光。恰逢这几日龙斫太子想找一把好剑贴身佩着,他今日正巧也有兴致,便以八千两的价格毫无疑议地拍下了。  接下来的竺心经、七彩流光裙、乱世琴谱,分别被收入轻鸿、沈进翁、宋流砂囊中。轻云也十分想要这乱世琴谱,要不是月奴挡着,她早就大手一挥。还好,现在是归入了流云山庄。  第六件,洛神果。天上有洛河,伏羲之女长居河内,是为洛神。洛神果乃是用洛河水日夜浇灌而成,有疏通经脉之奇效。洛神果如何而来不过是个传说,而效用却是确真万实的。  轻云趴在窗口紧张地张望着。三千两的底价报出待婢女掀下红绸后,轻云就迫不及待地喊出:“一万两!”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骤起。  “二万两。”有平静却洪亮的声音从对面雅间内传出。  “三万两!”轻云恨恨地接上,她记得这是刚刚拍下幽水剑的那人。  “五万两。”  “十万两!”四周抽气声更甚,惊异地看着事态变化。  “十一万两。”  月奴凑过身来,对轻云摇了摇头。轻云咬牙,她有的是银钱,再不然她就是抢也要抢过这洛神果来。可是,那边明摆着是杠上了,更可能本不想要也被她挑了起来。  “怎么不接了?”  “我看是没钱了吧。”  “那姑娘是谁,那是谁的雅阁?”  “不知道呀,那间已经有两年没人来了。”  “好像是琉璃公子的雅阁……”  议论声渐起,一浪高过一浪。轻云气极,“啪”得一声关上窗:“本姑娘不要了!”  幽篁循声望去,眉一挑。他看到了月奴。  “那……没人再喊价,这洛神果就……”中年男子犹豫地开口。  “哼,无用之物。”  龙斫打断他,兴致全无,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轻云打开一条小缝,并没有看到脸,却将那高大的背影暗暗记下。  “没人要了?那流云山庄就以三千两收下了。”  台上的人在宋流砂冷冽的声音中虚汗阵阵,终是敲了锤定音。  第七件,山水纹青白玉双耳杯。江山图于杯身,低靡奢华中尽是极致**,又是一轮抢夺的**迭起。  有一个极不惹眼的小仆敲开了琉璃公子雅阁的门,轻云开门。那小仆只行了一礼,递上手中的小锦盒,待轻云接过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轻云阖上门,走到桌旁,打开锦盒,双眼一亮——正是洛神果。轻云对月奴娇媚一笑,贴身将锦盒藏好。  
    还剩最后三样,轻云伸了个懒腰,眼角泪光闪闪。她将纸条推向月奴,趴在桌上直打盹。月奴清浅一笑,展开了纸条,脸色突变,推开阁间的窗向台上望去。  司仪正在介绍着第八件的鸳鸯美人扇。由顶级的烟油纸所造,无欢谷谷主欢景华亲自执笔作画,画的是其妻欢芜蓝戏点鸳鸯之景,其上还有硕息的题词,下方挂着光泽逼人的琥珀流苏坠。欢景华的墨宝本就价值连城,现因鲜存于世更加稀贵,更何况是画有当时两大美人之一的遗作。美人如画,美人于画更是尽态极妍仿若活物。画作完成后,被刷上了一层树胶防护,令扇身毫无损坏。这样大手笔的制造,更甚网罗万家。而如今,又有消息传出扇内封有绝世藏宝图。月奴苦笑,这样的谣言恐怕是朝夕楼杜撰后散播出去的。  “月儿?”轻云不放心,来到月奴身边。  “连云,你说,鸳鸯美人扇,世上会有第二把吗?”  轻云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月奴抿唇,抓紧了窗檐。是了,这把折扇,世上已无人能制,再无其二啊。  周围的雅阁中时有报价传出,五十万两的高价让大厅的人心尖直颤。月奴咬紧下唇,丝丝血腥味在舌尖淡开,明眸直盯着台上的折扇。幽篁却是毫无动静,直直盯着对面敞开的窗边上的人,双眼微眯。  忽然有一个奴仆从内阁出来,将一本烫金的册子交到司仪手中又低头走开。司仪看着里面的字,讶异万分,额上直冒冷汗:“各位贵客,我朝夕的东家要了这鸳鸯美人扇,还请多多海涵。”  四周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咒骂声,四个小厮快速抬上一物,替下了原本的折扇。倒是阁上的月奴,轻轻松了一口气。  未待众人思及这朝夕楼背后的权势,第九件拍品如轿子般的外形吸引了满座的目光。司仪并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将红绸揭开。只见黑铁打造的牢笼中,一位红衣的女子,披散着乌黑的发,渐渐睁开了迷蒙的眼。  场内立时安静了。众人静静看着台上的女子,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微薄。肤如白玉凝脂,饱满的唇上是妖娆的红,隐约可见玲珑的身段,好一个魅惑尤物。咽口水的声音响起在各个角落中,司仪“十万两起价”的声音刚响起,全场轰得炸开了花,议论声震天而来。  才不过片刻,价钱一下子从十万两倍飙到了五百万两,紧接着,二楼某间阁内传出一声响亮的阴柔的男声:“一千万两。”  这时,笼中的女子眼中渐渐明亮,似是清醒了过来。她站起身来,施了一礼,清脆甜美的声音撩拨人心:“小女子花央,见过各位。”  刚才的屋内传出轻微的咳嗽,尖锐的男声带着几丝颤音又响了起来:“二千万两。”  一个女子而已,终究红颜难敌万千财富,再无人接声,花央被那从始至终门窗紧闭的雅阁的主人拍下。定锤音后,花央盈盈一笑,又施过一礼。很多年后,月奴一直记得,那一笑,足令百花齐放、万鸟争鸣。那里面,有对世事的嘲讽,对宿命的感知,对未来的了然,还有某种她读不懂的不顾一切,那么惊伦绝艳,那么凄美苍凉。这个女子,仿佛生来就注定要成为祸水。  花央之后,一个正四方的物件被摆了上来,轻云脑中不由冒出缩小版的花央。嘴角微抽,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她瞧见月奴手中的纸条,一把夺过。  是白灵狐。南域雪山的瑰宝,从血液到皮毛,无一不是人人抢夺的宝贝。据传,白灵狐的血液能解百毒,食灵狐肉可延年益寿,狐皮更是冬日保暖的圣品。可是,这白灵狐在雪山数量稀少又神出鬼没,极少有人见过。轻云手一抖,纸条差点从手出飘出,她索性将纸团一抛,向窗外望去。  大厅的看客们不认识什么灵狐,也没有像她们一样被告知,只当是普通的白狐,心底不免有些失望。白狐是今日的最后一件拍品,在他们眼中一点也抵不上花央的半点价值。无知的又何止是他们,即使是在二楼雅阁,也有不少人露出了迷惑的神色。这时听司仪道来,才恍然大悟,心中激动不已。  轻云歪过头去看月奴,语调中带着几分撒娇:“月儿~”  “这白狐,真的有这么神奇?”  “这可能是出世的第一只白灵狐,咱们弄过来吧!”  月奴点头:“想要弄来就是。”万贯家财随卿散。  轻云喜笑颜开,掏出怀中的玉牌,在月奴眼前晃晃,下一刻人已经飞到白灵狐的身边。凑过去想要逗弄,可灵狐安静地窝在笼中,睡得正熟。轻云看向灵狐憨厚的小睡样,心中泛起泡泡来,眼中溢满无限的怜爱。竞价还未开始,轻云已经俨然一副白灵狐拥有者的姿态。  幽篁见此,轻蔑一笑,向身后人示意。那小厮清了清嗓子,向场中喊道:“极乐宫愿出一千万两黄金——”  黄金金金金金。  这哪是喊,分明是吼。轻云伸出小指掏了掏轰鸣的右耳,向上抛去一记白眼,将手中的玉牌往圆桌上一拍:“我家公子说了,这白灵狐,琉璃公子势在必得。”  琉璃公子啊,在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个两年前雄起,掌控四国一半经济的翩翩少年郎,富可敌国,怎么会在意区区千万两黄金。从琉璃公子称雄的那刻起,朝夕楼年年都会往他的产业下送去请帖,两年来却从没见他来过,今时今日竟然现身于此。  底下众人东张西望着,场下顿时一片骚乱。  司仪小心地拿起玉牌,见笼中的白灵狐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才微微放心。如雪剔透的玉石上,用黄金融着“琉璃”两字。琉璃、琉璃,这不是……  “五千万两黄金如何?”  司仪一愣,回过神来又怔住了,五千万两!黄金!  “给她了。”  楼上的小厮惊疑地看向自己的主人,却见幽篁透过窗看向对面临窗喝茶的那人,嘴角挂着一个满含深意的邪笑。  轻云也不含糊,从司仪手中抽回玉牌,扔下一摞银票,打开笼子抱起白灵狐就走。  月奴拾起脚边不知何时滚进来的纸团,将它揉平,望着上面娟秀工整又稍显凌厉的字,目光幽暗不知所以。轻云进门时,她已经将纸团收紧至袖中。轻云将怀中的白灵狐扔进月奴的怀抱,嘿嘿一笑,再无其他。  我在江湖梦一场,梦见了江湖中的你我。  月奴沉眸。不知是,入了谁的眼,又惊了谁的梦。  
    客栈内,轻云遣了小二去药坊,正等着人把药抓回来。桌上一只碟子中,正摆着去了头和梢的洛神果,可以看见里面嫩白饱满的果肉,弥漫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轻云只觉得干坐着发闷,掏出白玉牌,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反复摩挲着,嘴角轻笑。那里,若在阳光下看,会映出一个清晰又浅淡的花型图样,一朵不知名的花,看着像是桃花,又带着些牡丹的韵味。月奴坐在一旁,抚着怀中的小白狐。掌下的灵狐却在这时颤了颤,月奴低头去看,轻云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白灵狐渐渐睁开了双眼,昂起头,正巧撞进了轻云的眸中。圣洁透亮的红眸令轻云忍不住凑得更近些,灵狐忽晃悠地立了起来,对着轻云龇牙间,迅速蹿出了月奴的怀抱,“嘭”,一头撞在门上。轻云长臂一挥。蛇鞭卷住灵狐,一把拉了回来甩在桌上,并没有收鞭。月奴好笑地看着轻云抓起小狐的爪子,左摸摸、右按按,又拿匕首割开一个小口用指尖沾了些血,惹得灵狐一阵挣扎,“吱吱”直叫。  轻云闻了闻指尖,放进嘴里,不禁哀嚎:“什么解百毒,顶多就是解热降火、清肺润脾!”  月奴扯去鞭子,将白灵狐护进怀中:“钱都给了,你还想怎样。”  轻云吮了吮手指,舌尖微凉舒爽:“有薄荷叶的味道,倒是可以入药。”  白灵狐“吱吱”直抗议,看见轻云眼中幽幽的光,委屈得直往月奴怀里钻。早知道,它就不贪嘴吃那么多薄荷叶了。月奴摸着白灵狐的头,瞪向轻云:“不准。”  轻云微蹲朝月奴福身,口中说着:“是是,遵命。”  月奴被轻云唯唯诺诺的样子逗乐,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轻云若抬头,一定会发现她一直追求的东西,终于露出一些要实现的苗头,足令她受宠若惊。  “云姑娘,月姑娘。”小二哥为她们引进一人。  轻云见是宋流砂,一脸奸笑地将人拉进来,一把踹上门。宋流砂鄙夷地瞅轻云一眼,伸手去接月奴递过来的白灵狐。灵狐起先还挣扎着要扑回去,渐渐在宋流砂温柔的大掌下乖顺起来。  “我说,宋庄主,这琴谱是要赠与哪位佳人?”  宋流砂别扭地别过头:“若是一本医书,我也会替你买下的。”  “不用你,本姑娘自己会买!”  宋流砂不再接轻云的话,抬头看向月奴:“它叫什么?”  “雪枝,就叫它雪枝。”  宋流砂的眼中露出赞赏,朝两人颔首,大步离去,只留下几句雪枝“吱吱”的残声。看着宋流砂离去的身影,对面阁楼上的幽篁对着身畔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雪枝,枝枝。轻云低喃着这个名字,怎么就让她想起梵音那只叫雪回的大白马了呢。  宋流砂带着雪枝走后不久,去抓药的小二将药送至她们屋内。轻云解开药包,一一拿起轻嗅,检查无误后才丢进药罐,倒入六碗水,用文火熬着。药煎上后,轻云将洛神果切成小块,放进捣药罐,用木杵一下一下舂着果子。月奴见轻云一副非诚勿扰的样子,觉得困乏,推了门出去。  月奴沿着街道慢行,一直走到了一处河堤。她将自己的手抬到眼前,无奈地叹气。她的母亲当年在生她之前,受了很重的内伤,伤至身体的根基,以至于她的经脉天生阻塞。如果不是为了她,轻云也不会来抢这洛神果。可是,她若不治,就永远只能像现在一样,即使直觉有人一路跟着,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月奴不由自主望向身后,眉头微皱。树后的幽篁迎上月奴的视线,展开折扇轻摇,一步一步邪笑着朝河边的人走来。扇面上浓墨张狂的“极乐”两字,毫无忌惮地在纸上铺陈开。月奴静静地看着他从一片阳光中而来,一下子便到了近前。  幽篁稍稍弯腰,望进月奴双眼中的那片清明,忍不住用指腹轻点她的脸颊,才两下,连眉眼都笑开了:“你叫刘离、月?皮倒是挺厚。”  月奴抬臂拂去颊边的手:“极乐宫主竟是这般没脸没皮?”  “呵,”幽篁不怒反笑,“小月儿,可不要竖起刺来就扎人。”  月奴后退一步,与面前的人拉开些距离:“看,我未曾上前过。”  幽篁站直身,收起了笑:“可是,你的手伸得太长。”  “是宫主看错了,我只是无欢的一个奴。”月奴绕开幽篁,从一侧走开去。  “那么,白灵狐极乐宫就先借走了。”  幽篁轻摇手中的扇,对着月奴的背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愿令她顿了脚步。只那么一下,她又朝前走去,连头都不曾回,徒留受挫的幽篁在原地脸色越来越黑。  天色渐昏,月奴回来的时候,屋内还飘着浓浓的药味。轻云见人回来,忙将捣好的洛神果汁水倒入药罐中,又煎了半个时辰才倒出药来,放到月奴面前。月奴瞧着大半碗黑中泛浊的药,心中虽瑟缩,仍端起了碗,趁热一口一口抿着,口中尽是苦味。  “来。”  一碗药见底,轻云将一颗蜜饯递至月奴唇边。月奴一愣,张口咬住,满腔全是融融的暖意,四肢百骸也跟着热了起来,就好像自己不愿触及的过去全被包容了。轻云扶着脑袋酸胀沉重的月奴躺下,盖好棉被,眉间疲色渐露,心中却欣慰了不少。这个月儿,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像个听话的妹妹。  失去意识前,月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好像还没有吃晚饭……  
    阳光从糊纸的窗间洒进来,落在桌上、椅上、被上,把月奴的脸照得泛起了层层红光,显出一股干涩而又朝气的气韵来。轻云端着热乎的山药蒟蒻粥来叫醒月奴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一刻。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流动着蓬勃的生命力,却揪得人心疼。  轻云从被中拿出月奴的手,轻轻搭上脉搏,感受到轻快有力间的几阵停顿,彻骨的恐惧从脚底升腾到心头。她忙将人扶起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的两指抵上月奴的颈间。源源不断的内力从指间过到月奴体内,直到脉象平稳,轻云才舒了一口气。  “月儿,月儿,醒来了……”  热,好热。全身上下的每处皮肤都在烧,每条经络都好似被炙烤着。月奴一个人,在通天的大火中毫无章法地奔跑着。明明眼前并没有什么东西,她却被一次又一次结实地撞倒。头胀地快要裂开来,可她顾不上,只能不停地跑着、跑着。渐渐地,她不再被撞了,可她还是感觉到滋滋的热气从身体里冒出来,让她喘不过气。忽的,一声轻缓的低唤从头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大火还在继续蔓延,可她的脚下却有一个黑圈在不断扩大。月奴一下子失了支撑,跌进无尽的黑暗中。  震天的锣鼓声中,月奴皱着眉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眼便是轻云放大了好几倍挂着笑意的脸。  轻云将人扶正:“月儿,经脉已经通了,这两天要格外注意调息,切不可大肆使用内力,不然有的苦你受了。”  “嗯,知道了。”月奴应声,提气游走全身经脉,只觉得早前的热流依然在,却温和了不少,感官似乎更清明了些,连带着整个人都舒爽异常。  “还有,流砂在城里购了一处屋子,问我们要不要住进去。”  月奴顺气:“不用,太招摇了。”  轻云听言一愣。拍卖会的时候都已经将公子的名号报了出来,恐怕这会儿早就传遍了整个九曲城,还顾虑什么招不招摇的问题。不过话说回来,这宋流砂采办房产用的还不是公子的钱财。想到这里,轻云的脸由白转青:“这个宋流砂……”  “连云?”  “嗯?”轻云回神,见床上的人疑惑地盯着自己,干笑两声,忙移开了话头:“呵呵,外头正游街呢,你再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填填肚,咱们晚些时候和清雅去庙会,我先去把剩下的事处理掉。”  “嗯。”月奴见轻云话还没说完,身子已经向门口移动,怏怏地答了一声,自顾自起身。  此时的城南码头,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正停泊着,两名壮丁警惕地望着四周,随时等待着主人起航的命令。一辆急急驶来的马车从道路中央横冲直撞而来,周围的人纷纷往两边闪去,有一个怀抱着黑色箱笼的小仆,正从路的这边过到另一边去,不时回头看身后的人是否跟上。马车夫哪里顾得上路况,不停大声喊着“闪开”,边狠狠地将鞭子抽在马背上。那小仆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马狰狞的脸已经到了面前,左边有人大力扯过他的手臂,将他扯回了这边,可手中的黑箱却翻着滚向了对面。  马车疾驶而过,带起的风沙迷了路边人的眼,待众人再去看时,马车已经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两位长衫的少侠踏着屋脊紧紧追着马车,再后面不远处,一位手执长剑的女子,正撑着墙大口喘着粗气,才不过踹了几口,她又朝马车飞奔而去,嘴里还在嚷着:“给我停下!”  追赶着马车落在最后的,正是莫清雅。待她过去,先前的小仆忙过到对面去寻黑箱,道路那端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箱笼的影。那小仆急火攻心,双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还没等他栽到地上,背后有一道雄劲的掌风袭来,他一个激灵,踉跄了好几大步才站稳。  “庄主,我……”  宋流砂朝他摆了摆手:“罢了,那人,你我都奈何不得。”  事情没有发生之时不曾预料,待事情发生了之后,又能对号入座,觉得那人这么做是理所当然,人还真是可笑。这责任,他是必担不可。不知公子最初有没有料到此事,若然,公子的心思还真是可怕啊。宋流砂苦笑着掉头离去。  “这……”小仆顿时哑口。连庄主都奈何不了的人,明抢就是了,怎么还要将东西顺走?望着前方宋流砂走远了的身影,小仆一拍脑袋,大步跟了上去。  莫清雅赶到河边时,冯明昱和许召正负手而立,望着渐渐驶远的商船。  “清雅,你确定是那人吗?”  莫清雅叉腰瞪向冯明昱:“师兄你不信我!那个黑心商贩一脸臭虫相,我怎么可能认错,一眼也不……”边说边去瞅河上驶着的船,这一看惹得她直接叫了起来:“啊,就是这条船,我就是搭这条破船来的!”  冯许两人对望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往来时的路去。莫清雅对着已经驶远的船骂了几句,也随着两人一道走了。  二月初二的九曲城热闹非凡,而午时的九曲河上,飘荡着莫清雅最后那句“你们给我等着!”,久久未散。  
    暮色四合,宽长的河堤两旁挂起了一盏又一盏鲜妍明丽的大红灯笼,在微风的吹拂下懒散地晃动着,将人影都照得摇曳不定。河面上,大小船只在船家的控制下,平稳地驶着,船上的灯笼也只是轻微地左右摇摆着,那是雇了船的客人在夜游九曲河。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四方的百姓对养育着世代子孙的这方土地有着别样的热爱,土地老爷对他们来说,就好比山神之于群山,是个非常神圣的存在。所以说,头牙节,在四方之境,是个十分特别而隆重的日子。别看这边谈笑声、叫卖声搅成一团已经热火朝天,九曲城东南方向的文公镇里的文公山上,人不比这里少,一个个都是庄严肃穆。文公镇离城中并不远,一来一回骑马半个时辰都不用。等山上的祭拜结束,城中的庙会才算真正得到了土地爷的应允。  今年的祭典,因着有多方贵客到来,城主邀了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同参加,内容与往年一样,不过是拜土地爷、呈祭品、祷告等等。主人在山上的土地神庙,山脚下随行而来的仆从们却是打盹的打盹,耍玩的耍玩,马车也任其横七竖八地停着。  九曲的土地神庙是很多年前由一位姓文的境主在位时所造,据说那位四方之主,正是从文公山走出来的,这山这镇就这样被冠上了“文公”之名。  龙斫代表蛟国,也在祭拜之列,而极乐宫主向来恣意,早已带着自己的人不见了踪影。倒是莫清雅,早早拉了轻云月奴和她的三位师兄往城中最热闹的搭了庙头的地方去。土地老爷上座的台,也是临水而搭,用刷了朱漆的栅栏隔着,由两个官兵相守。不远处的演**边,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嬉闹着,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声。只有一个,梳着小辫,缩在小小的角落里静静看着赏玩的人群,打着补丁的衣服贴身穿着,更为他添了几分凄楚。这时,一个人影贴近这边的小角,蹲在小孩童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孩子的眼中顿时一亮,霍的站起身。来人按住了他瘦小的肩膀,指向人群中的某处,悄然走开了。这个孩子,是城东头朱大户家的独子朱金柱,家中并不宽裕,朱父月前出海至今未归,朱母常年体弱缠绵病榻。金柱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穿梭于闹市中的莫清雅、轻云、月奴一行人。  莫清雅与轻云一手一串冰糖葫芦正吃得不亦乐乎。看着她们俩有滋有味的样子,月奴轻皱眉头,犹豫地伸出小舌舔了舔红色的糖衣,甜腻的味道滑入喉中,似一阵轻风抚平眉间。月奴浅笑着张口咬去半颗山楂果,一股酸涩顿时上到心头,才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冯明昱在一旁看着,不禁轻笑出声。  “大师兄,这儿!”看见艰难地用单手拨开人群的梵音,莫清雅挥动着小手,隔着人流大声叫嚷。  梵音大步朝这边而来,将手中的物什往清雅手中一塞,一脸的无奈:“下不为例。”  不知为何,这样的梵音竟让月奴生出一种“虚怀若谷、从善如流”的感觉。即使知道是一种错觉,这八个字还是在脑中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危险。月奴回神,咬去剩下的半颗山楂。待她回头去寻轻云,却发现轻云睁大了眼,一动不动地望着某处,连莫清雅塞进她手中的糖人也只是反射性地抓紧。月奴转头,那儿正立着一个头戴玉冠的深紫锦袍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浅浅地笑着,如玉的面庞丝毫不见轻狂。他并不在两边的摊上停留,只与身后的两名小厮时不时说上几句。似是察觉到了别样的注视,少年往这边看来,惊诧微现,快步走来,站定在轻云面前。  “姑娘可是旧识?”  轻云只是定定地看着,并不答话。若不是看见她的双手已经握紧成拳,月奴也不敢相信此时轻云眼中弥漫的彻骨的恨意。月奴上前,握紧了轻云的手:“家姊乖张,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包涵。”  “无妨,在下连城,敢问两位姑娘芳名?”  “刘氏离月,家姊刘轻云。”  “清云离月,几许清浅,终付别离么?”  月奴不置可否,正想告辞,连城身后的小厮上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他脸色一变,向众人抱拳,转身疾步离开。  轻连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望着少年离去的身影,轻云暗道。  “这人是谁?长得还算不错。”  “不认识。”轻云点了点清雅的脑袋,“走,我们套壶去。”  套壶,说是套壶,这套的可不只是壶,还有许多瓷器与竹编的小玩意。轻云一提起,莫清雅便来了劲,拉着身旁的人往包围圈中挤去,大有不头破血流不罢休的势头。月奴与梵音落在最后,走在稍前的梵音朝身后看了一眼,双手环胸,站定在最外圈,注视着冲在前头的几人。  月奴刚想提步跟上,忽然觉得有人扯住她的衣裙,那人才与她的腰齐高,睁着一双圆溜的大眼仰头看她,月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她稍稍放低了身子,半蹲在朱金柱面前:“怎么了?”  朱金柱不说话,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羞赧地低下了头。月奴了然,站起身,牵过他的手将人带到一家包子铺前,买了一大袋包子,不由分说地塞进金柱手中转身欲走。谁知这回,金柱眼疾手快拉住了月奴的袖子。  “姐…姐姐,陪陪柱子。”  看着朱金柱一副胆怯不敢上前的样子,月奴终是心软,拉了人坐在河堤上的垂柳旁。想起自己也才不过十五岁,虽说要比金柱大上一轮,但却不至于长着一副富有大善人的面孔。月奴用余光去看身旁的孩子,柱子正揣紧了怀中的包子一个一个吃得津津有味,又瞧见孩子所穿衣服的袖口、襟前、后背打满了补丁,可怜的小模样令月奴心中泛起了怜惜,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在夜晚的凉风中消散。  河面上泛着阵阵微光,早已点着蜡烛的河灯在水面上任意飘着,星星点点,如坠梦境。月奴起身,拂去衣上沾着的尘土,从袖中摸出几两碎银,递到金柱面前。金柱受宠若惊般,将手中的包子放在一旁,赶忙站起身去接,还未握紧,有一小块竟从指缝间掉落,一直滚到岸边,惊慌下的金柱哪里顾得上其他,追着滑落的碎银块,没来得及停住,“扑通”一声,一头栽进河中。  “救命…姐姐救…救命,救命…我…我不会凫水…”  四周的人听到声响,都围了过来,却没有一个跳下水去就人。月奴心下着急,晚风吹得她惊起阵阵凉意,听着断断续续的“姐姐救命”,只觉得五味杂陈。月奴正欲提气,一只大掌轻抚上她的肩,刮过的风带起清新的香气,白色的衣襟拂过她的脸颊,待她看清是怎么回事,被拎出水的柱子直冲向她的面门,月奴倒退了两步险险接住了金柱。  “啊,是是是……”岸上有女子惊喜的叫声响起。  “快说是谁呀!”旁边的女子扯着身旁人的袖子,急得直跺脚。  不远处立在一盏花灯上的白裳男子突然回过头,对着岸上的众人儒雅一笑,负手远去。  刚刚惊叫的那位姑娘看到梦中的公子对着自己浅笑,满满的幸福感将她淹没,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娇媚的笑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旁边的女子痴痴地看着远去的身影,直到沉沉的身子朝她压来,她脚下一乱,两个人纷纷倒地。人终于走远再看不见影,岸边的一众女子却如炸开的锅,激昂的议论声沸腾了这边的夜空。而在这沸反盈天中,梵音静静地看着月奴将柱子平放在地上,轻拍他的小脸,挤压他的胸口,直到地上的孩子将胸腔中的水吐出,直到邻人将柱子接走,直到月奴从四散的民众中步出。  回到家的朱金柱,面对自己身上多出的两份银钱,挠了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平静的河面上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一盏又一盏莲灯自顾自飘着,荡开层层水波。套壶的摊前,轻云藏拳于袖中,将手中写着“雪枝被劫”的纸条沾上药汁粉碎,散到空中。正慢慢挤出人群的莫清雅声声催促着轻云,轻云应声而答,也朝着人群包围圈外挤去。  土地爷的蜡像已经上座,像前燃着两支五丈有余的红烛,蜡不停地流下凝结。  夜,未曾安歇,这一方亮堂的闹市下,又有多少流言四起,多少人祸殃及,多少故事未续……  
    第一章何来纷纭  第二天一早,九曲城的各大客栈中,吃饭的、喝茶的、路过的拥成一团,大肆谈论着昨日的种种。说是各大客栈,九曲城中真正算得上大的不过只有三家,城中心的九曲客庄、城西的广厦客栈以及城北的寒门客栈,都是大有来头。而轻云月奴所住的那家,门前高挂的匾上空落落地写着“客栈”二字,并没有其他的名号,城里的人皆称其为无名客栈,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九曲城的一大特色。  轻云从楼梯上走下来,瞅着三三两两闲坐的客人,打着哈欠坐到了正啃着白面馒头的月奴对面,也拿起了一个馒头。  “月儿,这大清早的,人都上哪去了?”  “都在九曲客庄。”  九曲客庄就在无名客栈的对面又隔了一个铺子。轻云闻言,竖起耳来细听,果然有阵阵高谈阔论声,这还得感谢当地的百姓粗犷的民风。  “昨晚的庙会你们去了吗?”  “哪能不去!灯谜的头筹还是我侄子的公子摘得的。”  “去庙会有什么稀奇,我可听说昨日文公山那边有许多从四国来的。”  “真的假的?别唬人了……”  “是真的,我家表弟的大姑妈跟着雷夫人一道去的,听说有蛟国人。”  “哟,好家伙,让你表弟在他姑妈面前替我婶娘美言几句……”  “去去去,一边去。我三哥在朝夕楼做事,上次拍卖还瞅见了奚国的相佐,不知道有没有一起去。”  “你是说奚相轻鸿轻大人?现在可是满大街的轻相万两白银寻医的告示。”  “我也看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病了,要是我会医术,这辈子就甭愁了。”  “白日做梦!说起拍卖会,还出了个琉璃公子?”  “什么琉璃公子,据说是一大群姑娘家摆的噱头。”  “……”  “咳咳——”听到这里,轻云一口茶上不去下不来卡在喉中。她有些哭笑不得,却将轻相寻医暗暗记下。  九曲客庄中,南边小角一张靠窗的桌旁,坐着一位三十上下的妇人与两个粉色衣衫面容清秀的姑娘。妇人穿着红色的衣裳,梳着妇人鬟,脸色却如十七八九的女子般看不出些许岁月侵蚀的痕迹。那妇人听着众人将娘们帮的帽子扣在琉璃公子头上,越听越不是滋味,“啪”一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也跟着震了一震。  “你们这些人,天天尽知道在这里讲七讲八,有这些闲功夫还不如干点正经事!”红衣妇人越说越气愤,索性两手插腰,指着众人的鼻梁,“琉璃公子多高洁的人,你们同我一样,是受过公子恩惠的,虽说没有见过真正的公子,你们,你们怎么能这般平白捏造!”  “哎呀,魏老板,这可不是我们说的。”  “是呀。再说我们不曾见过,哪里知道虚实。”  “你们!一群白眼狼!”魏老板气极,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上下抚着自己的胸口。坐着的两位姑娘见此,一个将茶递到她面前,另一个帮她顺气,一边还说着“卿姨消消气,我们不同他们一般计较”。  “魏老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想当初,琉璃公子低价出售柴米油盐,我们也是付了钱的。”  “哼!”茶盏被重重放至桌上,一旁的掌柜心疼不已。妇人甩袖:“青青、子衿,我们走!今日歇业,准你们休一天假。”  “等等,有话……”好好说。人头也不回,已经走远。留下一干人等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位被称作“魏老板”的妇人,是魏记酒铺的老板,名叫魏卿娘。两年前,魏记酒铺还不姓魏,姓的是荣,正是魏卿娘的夫姓。谁知,天降横祸,荣相公得了一场大病,药石不灵。魏卿娘抵押酒铺,花大笔银钱,将各种补药花在病人身上,终是熬光了身家,没熬过病痛。  不知为何,最后酒铺又回到了魏卿娘手中。魏氏无子,荣家长辈也都已经不在,只剩下一个媳妇魏卿娘,好在酿酒的手艺仍在。荣记的酒本就是全城出名,许多客栈与人家每日都要到荣记购酒。魏卿娘接手后,将荣记更名魏记,丝毫没有影响到客源,人却变得泼辣了起来。  魏记酒铺歇业,就代表这一天的九曲城,将没有魏记的好酒香飘千里不散。  另一边,轻云面墙而立,对着红底黑字的告示,望着最后的“定当酬谢”,无声地笑了。她伸手扯下墙上的纸张,过两条街,站定在一家店铺前头,头顶的匾上写的正是“魏氏酒铺”四字。  “叩叩——”  “今日谢客,明日请早。”  “卿姨,是我。”  魏卿娘听这声音又几分熟悉,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是轻姑娘,快进来。”  卿娘让开身,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人注意这边,才把门关上拴紧。  “卿姨,我想进轻府别院,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这……”魏卿娘将轻云扫了个遍,眼珠子咕噜一圈转下来,“好办,明日申时正巧要送酒过去。”  “那我明日再过来。”  轻云走后不久,青青与子衿抱着满怀的布匹、胭脂与糕点从外面回来,将东西一股脑扔在桌上,拿起水杯大口喝茶。堆成山的货物中,一个小纸团滚到了托腮沉思的魏卿娘脚边。  “这是什么?”卿娘疑惑地将纸团展开。  “咦?”青青凑过脑袋来,“莫非是刚刚那个撞我的粗汉的?”  子衿将口中的水咽下:“我看那个粗汉身上,除了一大撮胡子,可没有半点糙味。”  青青点头:“说的也是,他还扶了我一把。”  听着两人的描述,又见纸条下方的印记,魏卿娘正色,将青青与子衿喊到身边。  “青青,你去打听打听轻家生病的是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子衿,我要你将医仙在九曲城的消息散布出去,越快越好。”  “明白(嗯)。”  两人将东西收好,歇了片刻又要出门。走到门口的子衿突然转身悠悠地问:“卿姨,那你呢?”  “我?”魏卿娘一愣,忽而媚笑,“我自然是等你们回来了。”  子衿还想说什么,被走在前头的青青拉走了。  门内的人扶额低叹。但愿轻府的这趟水不要太浑。  
    月升月落,不过是闭眼又睁眼的事。  轻家的人贴了新的告示,说的有提供医仙消息的统统赏银百两,当然是在验证之后。一时间,轻府门庭前人满为患,人流络绎不绝。可真正得到赏银的,却是几乎没有听说。  青青在轻府门外绕了一大圈,与这个说上几句,与那个搭会儿腔,只探得重病的是轻相佐的老母。早前轿子抬进府内,风掀起轿帘时,还是被路上的行人给瞧了个正着。轻老夫人究竟病成什么样,有的说卧床不起,有的说终日昏迷,也没有个准头。不过轻相近来内火虚旺,异常焦躁,青青猜老夫人这病,怕是入骨成荒,十分严重。而此次的九曲之行,别院中到底住了些什么人,可是说杂七杂八的都有。但可以确定的是,轻相、轻老夫人,以及大公子轻连城,暂时还住在院内,其他还有些什么少爷小姐夫人小妾的就不得而知了。  再说子衿。青青每每从这边绕到那边,总能看到墙角的乞丐面前,子衿将几枚铜板轻放至脚边的碗内,与乞儿们聊上几句,或是逮着过路的熟人闲话家常。以至于今日,轻府面前有如此的“盛况”。  酒铺的停业,不知不觉中为两人闲得发慌到处乱逛铺好了路。  离申时还有不久,轻云悄然潜进魏记酒铺的后堂,脱去黑色的外衫,换上了同青青、子衿一样的粉裳,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清新可人。  酒正由长工陆续搬上车,魏卿娘见轻云出来,将两小坛酒塞进她怀中。魏卿娘走在最前,后面跟着捧了酒的青青与轻云,两名长工推了车走在最后。轻府别院离酒铺并不远,他们走了一刻便行至轻府后门。卿娘上前将门敲得震天响。  “来了来了。”杂役打扮的汉子探出头,见是卿娘,将门大开,“魏老板来了,快进快进。”  “李管事客气了,带路吧。”说着将一锭银子塞进男人手中。  管事掂了掂手中的分量,喜笑颜开:“这路魏老板还不认得,哪里用得着带?府里忙得紧,就不给您引了。”  “认得认得,不用引。”  得话,李管事又对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句,急着走开了。  魏卿娘也不含糊,指挥府中的家仆与自家的长工卸酒,遣青青与轻云带了酒去厨房。  恰巧日前大公子跟厨房要魏记酒铺的上好竹叶青,今日来了酒,厨房的掌勺要让青青直接送两坛去大公子处。青青直嚷腰疼,推了轻云去,开始与各位师傅、丫头扯东扯西。轻云步出厨房时,掌勺才注意到是个生面孔,问青青怎么不是子衿。青青挂着大笑脸,打起了马虎眼,一会说是铺子里忙要子衿坐镇,一会说是新招的跟着老板出来历练历练,一会儿又问他儿子的婚事如何如何,绕得掌勺云里雾里不辨东西,直觉有什么不对。直到青青觉得酒该卸完了,两手一拍走人,掌勺才想起问题出在哪:也不晓得那姑娘认不认得路。  还真给掌勺师傅猜着了,轻云确实不认识路。她捧着两小坛酒,净往轻府深处去。来往的家丁、丫鬟都神色凝重形容匆匆,不觉间轻云也蹙起了秀眉。  路上的下人大都从一个方向而来或是去到那方向,一个丫鬟端着药从轻云身边经过,她立时跟了上去。  越往里,人开始多了起来。那丫鬟最后进了一处院落停在一间屋子前。她同守在门口的护卫说了几句话,才给放进去。轻云见此,放弃了想要藏起来的念头,拍拍自己的小脸,让脸色显出几分羞红,低眉顺眼走到门前。  不等护卫的“什么人”问出口,轻云仰起头,怯生生地道:“大哥,请问大公子住的是哪间?”  那护卫瞧轻云羞答答的小模样,语气软了些,指了个方向:“那儿。”  “那儿么?”轻云露出不解的神情,也朝那面指。  “对。”护卫抬眼,语音又变得凌厉,“别在府里多停留。”  轻云似是被话语中的厉色惊吓,向后退了几小步,踩中一颗小石,虚落落地将身子稳住。此时,有两个丫鬟从房内相携而出,两张脸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轻云低头,踩着小碎步转向护卫所指的方向,唇边的笑意禁不住蔓延。她听到了,那句“老夫人昨夜起烧,越发厉害”。  一路走来,又问了几个人,轻云终于找到大公子的居所。带着几分忐忑,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若是轻连城在,她也不知当如何。轻云抬手,还未敲下去,从门内传出平静而有穿透力的声音。  “是魏记的竹叶青吧,老远就闻到了香。”  “嗯。”虽说话中没有丝毫疑问,轻云还是压低了声音答道。  “劳烦姑娘跑一趟。书言,你去。”  “诶。”  叫书言的小童开门,接过酒,道了声谢,又把门关上。  幸好里面的人没有让她送进去。轻云暗自庆幸。  按说酒送到了就该早些离开,可轻云没有。她往附近的房间暗暗察看,细细摸索着。  “你在找什么?”  身后有戏谑的声音响起,轻云一惊,猛地抬头。  那人竟笑得更欢:“阔气的小姑娘。”  “蛟国太子?”轻云沉眸,“太子出现在这里还真是令人遐想。”  “威胁我?那你呢?”龙斫不以为意,又走近了几步。  “我就是来转转。你就不一样了。”  “呵呵,有意思。”龙斫略一思索,“你叫什么?”  “无可奉告。”  轻云怒气渐起,不再与龙斫周旋,绕过他去找青青和卿娘。  “我早晚会知道的。”望着粉色的背影,也不知道龙斫这句话,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远去的人听。  当夜,龙斫来到魏记酒铺,挑选了各种美酒,却没有看到轻云,随口一问。  “今日去轻府送酒的那个姑娘怎么不在?”  “谁?”魏卿娘转头去寻人,见青青就在柜头前,才了悟他说的是谁,面上却是装着不知,指着青青,“不就在那儿。”  龙斫顿时黑了脸。一想起此人与自己漫天喊价,心道多此一举,仓惶而出。  所以,他还是没能知道她是谁。  
    轻云未曾有所耽搁,从魏记酒铺出来后直接回了客栈,将轻府中的事说与月奴听,特别是遇上了龙斫。月奴大惊,不过片刻又平复了下来,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娓娓分析来。  一个是蛟国太子,一个是奚国相佐。蛟国地处西,奚国在南。若两国谈合作,无非是两种情况,两国的密商或是四国的大事,无论哪个皆是因利而起。如果说仅是蛟、奚两国,能谋取利益的,只有一座山和一条河。山乃无极山,上有极乐宫,占漫山矿石;河是子母河,流经无极,北通蛟国,南润奚国,滋养万千土地。子母河,恐怕只能各占一方。但这无极山,极乐宫势大,不知面对两国联手可有招架之力。至于四国,怕是会将矛头指向无欢。毕竟,在四方的认知中,无欢目前是最大的恶势力。  上古时候,无极山并不叫无极,而是叫无尽山。无极与有穷虽相隔整片大陆,却时有往来,如兄弟般友好融洽。上一任境主在位时,左右不过五十年,有一段非常动乱的时期,是非纷杂,黑白错乱,世人皆自顾不暇。当世一位得道高僧,看淡红尘,道破因果循环,只留下只言片语,不见了踪迹。直至硕息执掌四方,慢慢将动乱压下,方保一时和平。可是,困兽之斗猛于虎,仇恨怕是会越积越深,不根除终成大患。  参与过纷争的人如今再记起高僧的话,恍若昨日般历历在耳。  万恶之源乃恨,恨穷于有穷,尽之无尽。  正是因为这番话,幽篁之前的极乐宫主将“尽”字换掉,以撇清与有穷原本莫逆之交的关系,自此傲立于世。  想起轻云提到魏卿娘,月奴正色:“下次不要再将魏记酒铺牵扯进来,特别是青青和子衿。”  “不就是公子许过魏记平安富贵,又没出什么事。”轻云反驳。  “不,她们姓苏。”  “可她们身上背负着苏家的血仇。”  “若是她们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得轻云哑口无言。  眼前浮现出苏夫子那张沧桑和蔼的脸。她还记得小时候,那会儿还在学堂念书。她有一次问夫子,青青为什么叫青青,子衿为什么叫子衿。夫子说,因为青青是堂姐,子衿出生时青青还未取名,又比青青晚了一天。恰好学堂在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诗句,她们的哥哥天天吟着这两句,逗得她们咯咯直笑。轻云又问,为什么不是叫青青和悠悠。夫子听罢,朗朗大笑。可轻云分明看见,夫子的眼底是沉沉的伤痛在若隐若现。望着不远处玩耍的三个孩子,夫子的声音仿佛从天尽头而来,悠远而苍凉,是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夫子说,他们啊,是苏家最后的血脉了。  苏家最后的血脉。这几个字,之后很久,一直烙在轻云的脑中,挥之不去,现今又回荡了起来。此时的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轻云别开脸,夺门而出。  月奴黯然。苏家的事,轻云还是了解得太少,感受得太多。  夜晚的街道比白日里清了许多,轻云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停在一座府邸前。她不解地抬起头,竟是几个时辰前才来过的轻府别院。她从袖中拿出叠起的告示,走上前去,在守门面前展开。黑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反射着昏黄的光。  “我是来治病的。”  离的较近的守门一把夺过告示,怀疑地扫了眼轻云,带着几分轻蔑,将手中的告示随地一掷。告示随风而飞,守门未曾细看,没有发现这是贴出的第一份。那守门站会到原来的位置,并不理轻云。  “你不信?”  另一边的守门嗤笑:“毛还没长齐,学别人满口大话,回家跟你娘学绣花去吧。”  “哼!”你轻府,倒是把我娘还给我。  “怎么,赖这儿不走了?”  轻云一记白眼,慢吞吞转身。  “你还……”守门顿时一阵怒火蹿起,拔剑欲见刃,被另一个摇头按住。  听到身后的动静,轻云好笑地摇了摇头。高烧五日不退,即使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没事,她等,不知道轻老夫人等不等得起。  接下来几日,陆续传出有大夫往轻府行医被踢出门的事。听说有一个江湖术士,上门就问府中可有人高烧不退,估计是小丫鬟放了口风的什么亲戚。轻府的管事忙将人迎了进去,以贵宾相待。那人竟拿了烈酒让丫鬟给老夫人擦身。热度退了些,那人就喜滋滋地卷着银子跑了。没过两个时辰,老夫人又烧了起来,且比之前更甚,气得轻相大摔东西。  整个轻府别院,就好似被未知的死寂笼罩着,阴暗而毫无生气。  
    就这样过了四日,到了二月初八。  初八初八,听着就是一个非常喜庆祥瑞的日子。吹着喇叭打着鼓的嫁娶长队,远远绕开了轻府。这一日,天空晴朗如洗,轻府别院却依旧阴云密布。九曲城的大道上,引人注目的,除了迎亲队伍,还有四人。走在最前的,是一位戴着黄金面具的白衣少年。他小巧的身体上,有一双宽阔的肩。他是身量比月奴稍高些,纯金打造的薄面具上冒着灼人的金光,炫目而又刺眼。他负手而行,以一种睥睨天下的身姿,阔步向前。旁的晓得他的人,都躬身毕敬地叫一声“公子”,他一一点头回应,面具下的微笑无人可见。  走在他身后半步的女子,一袭黑衫,以黑纱遮面,额间朱砂鲜红如血,更衬出皮肤的雪般剔透。暗沉的黑色在她身上,并未有半分不妥,反而多出几分妖媚撩人。她的双眼,不曾离开过身前的人,仿佛他就是全世界。她伸手,露出雪白的皓腕,将掉落颊边的碎发捋去,心中有些感概。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架势了。  他们身后一步,紧紧跟着两名冷着脸的随从。他们的脸,有一半被银色的面具遮挡,渗出森森寒气。靠黑衣女子较近的那个,背着一只檀木制的小箱。  轻府别院大门前,刺目的金光袭来,守门快速用手遮眼。  “在下别号琉璃,特来拜访轻相。”掺着几分内力的黯哑嗓音从门口一直传到内室,惊起了园中小憩的飞鸟。  屋内的}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连影琉璃心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