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和邻居二牛抬杠在屋里玩游戏,弟媳给他包饺子,还给二牛抬杠端了盘饺子,忙完了吃的又抱着一岁的儿子

远嫁他乡这些年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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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回乡  杨春英回家了,带着她新婚的丈夫,踏上了杨树庄那片阔别八年的故土。说不好是不是近乡情怯,自打步入乡间小路,杨春英的两个小腿肚子就开始酸软的发起抖来,就连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渐行渐近间,已经看到那栋里外粉刷过的三层小楼,还有小楼房边屹立不倒的一间茅屋,杨春英的眼睛湿润起来,如蒙上了一层雾气,她赶紧举手擦掉就要喷涌而出的眼泪,她的丈夫匡家明,那个又瘦又黑的山里汉子捏了捏她的手说:“春英,不怕,我都依嫂子提的要求准备下了。”  杨春英不语,却是慢慢的走近那扇嵌在高高围墙上的朱漆大门,举起手轻轻的甚至有些犹疑的叩响,她听到小黑在门里“汪汪”大叫的声音,后随着“吱吖”一声锐响,门开处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那老太太满面皱纹,身子佝偻着,像一只烹熟后弓着腰的大虾,只见她站在门内叫了一声“春英”已是老泪纵横。杨春英很是难过,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就跪倒地上哭了起来,杨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拉杨春英起来,娘儿俩抱头痛哭。  院子里的小黑并没有挣脱系于它脖间的绳索,他就那样执着的狂挣着来回跳跃并狂吠不止,一个年轻的包着花头巾的女人从厅屋里出来,一边厉声呵斥“小黑”,一边走到院门口来,那是杨春英的嫂子白秀枝,只见她上前去伸手扯过杨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望向垂泪的杨春英硬声道:“先不要紧着哭,把你们该拿的东西拿出来吧。”匡家明先还被妻子的悲伤感染的无限悲切,乍听此话有些回不过神来,足足愣了一分多钟才出声应道:“我都准备好了,一样也没有落下。”  杨春英已先行弯腰去行李包里翻找,匡家明急忙打开立在他脚边的皮箱,自夹层里翻出一叠钱和一个细长红色锦盒双手递上,恭敬言道:“嫂子,这是五千块钱,还有你要的‘三金’。”白秀枝一把接过这些物事,拿到杨春英面前晃了晃道:“就这么多?养你十多年,难道你就值这么一点钱?”杨春英哭道:“嫂子,你要是觉得少,等我下次回来一定给你补上。”白秀芝冷笑道:“还有下次?你想的够远的啊!你们马上走,赶紧走,别让这一身穷酸气污了我家的门楣。”  白秀芝略胖,更是一身蛮力,一时间连推带拉,直把杨春英夫妇推搡到大路口,杨母不舍女儿,跑过去拉着白秀芝的手臂跪下,她哭道:“求求你不要赶他们,孩子走了一路,再不济也让他们到我小屋里坐一会儿。”白秀芝冷冷的飞起一脚,重重踹在杨母肋上,杨母吃痛坐倒在地,杨春英眼见不好,忙扑过去扶住,白秀芝却是不肯饶人,直出口骂道:“老不死的,我养你一个已是恩德,你现在还想让你女儿女婿来白吃白喝,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这时,路上已经聚了围观的乡邻,有人说:“看春英多可怜!”有人说:“活该,谁让她不声不响嫁那么远。”还有人说:“说到底还是没钱,要是她嫁个大老板,她嫂子肯定巴巴的求她回来。”众乡邻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杨春英却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她的亲哥哥杨春才,只见身长五尺的杨春才正瑟缩着身子往人群里面挤,有人在后面推他,他梗着脖子喊道:“推我干嘛,谁惹出来的事情谁自己了结!”  白秀芝听到杨春才的话更是面现得意,遂又推了杨春英一把,骂道:“快走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别杵在这儿丢人现眼!”言毕尚且觉得不解气,抽着空子又踢了一脚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杨母,尖刻骂道:“老东西,赶紧回你的草屋去,不然就让你跟你闺女一起远嫁!”杨母颤抖着从地上爬起,伸手捋掉杨春英握在她臂上的手,狠着心道:“春英,趁着天亮,你快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杨春英不肯,两眼泪花中凄声唤着:“妈——,妈呀……”杨母背对女儿一挥手道:“走吧,不要挂念我,我也活不了几年了。”  杨春英无奈,扑到杨春才面前,双手抓住哥哥衣角哭道:“哥,你帮我跟嫂子说说情,咱俩是亲兄妹,你不要不管我……”杨春才本意欲往后躲,听得杨春英哭的悲切,才略略有些动容,却又面现难色道:“咱家的情况你知道,虽然你嫂子总是问你要钱,可也是为咱家好,你就别难为我,还是赶紧走了吧。”语毕,背转身去甩手走掉了。  杨春英哭倒在地上不肯起来,邻居五婶是个热心肠,几步上前扶起杨春英,言道:“春英,到五婶家吃碗饭去。”众乡邻也起些怜悯之心,齐齐劝说起来,这个道:“哪里的黄土不能埋人?她不认你,你也不要认她。”那个说:“回一次娘家,就要把身上的肉割一块下来,这样的娘家,不回也罢!”众议纷纭中,杨春英被五婶搀着走在前面,匡家明提着大包小包紧随其后,三人不分先后去了五婶家。  五婶先把二人让进厅屋坐了,就进去灶房忙活,不大功夫,两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端进厅屋,匡家明起身接过一碗,一时竟感激的眼泪花花,他说:“五婶,谢谢你,这两天坐车粒米未进,还真是饿了。”说着抱起一碗儿荷包蛋,也顾不得烫嘴,只狼吞虎咽着吃完。五婶又端起一碗递给杨春英,杨春英双手捧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嗒嗒”落入碗中,却是心里愁苦,难以下咽,勉强吃下小半碗,就起身道:“家明,咱们走吧,别让五婶再落了害。”  匡家明见状,忙抱起春英剩下的半碗荷包蛋,三两下吞进肚去,站起身嘿嘿笑道:“是五婶的心意,可不能给浪费了。”五婶见得匡家明憨厚,拉过匡家明说道:“这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以后可得对春英好点儿。”匡家明连连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地上的几个帆布包包道:“五婶,这些都是山里采的干菜,有蘑菇、木耳、金针菜什么的,我们带着也是累赘,你就全留下吧。”五婶一听,生怕徒增二人旅途劳累,忙道:“行,我都留下,你们结婚,我也给春英添个箱。”说着进里屋拿了两张百元大钞强塞进匡家明手里。  杨春英哭的太久,两个眼睛又红又肿,像桃子一样,匡家明提着那口装满换洗衣物的皮箱,拉着杨春英于五婶满含担心的视线里走向乡间小路的尽头。夫妻俩顺利搭上回程的火车,杨春英一直趴在车窗前,双眼贪婪的看着窗外的风景,直恨不得把那春闺梦里想了又想的故土风景全部存放进自己的心里。火车缓缓开动,站台、房屋、绿树自车窗外渐渐远去,这个可怜的远嫁他乡的姑娘怀着对故土的万般不舍,双手蒙面又痛哭失声。  匡家明揽着杨春英,他的心里涌现出无限悲哀,他自己也有弟弟妹妹,二弟家善已外出打工,三弟家运正读高中,四妹秋芬辍学在家帮衬家务,五妹秋玲在读小学,还有个最小的六妹扣儿还未到学龄。作为家里的长兄,这五个弟妹个个都是他的心尖肉肉,他确信他们兄妹六个在未来一定会互敬互爱,他更断定自己和杨春英是绝对做不出与之断绝关系的事情来。  匡家明带着杨春英又回到了那个位于大山里的家,经过三天三夜的来回奔波,此时面对三间土屋,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自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匡母从东炕屋里迎了出来,望着小夫妻二人问道:“你们咋没住下?这么快就回了?”杨春英不语,扭身奔进西炕屋,扑在那面大炕上哭了起来。匡家明也忙跟进西炕屋,他坐在杨春英身边叹着气道:“你就别哭了,不要吓坏老人。”  杨春英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泪,凄凉笑道:“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快到饭点儿了,赶紧去做晚饭,别饿着弟弟妹妹们。’”匡家明低了头,久久才道:“咱家里也就属你能够主事,妈老了,妹妹们都还小,你不去煮饭,又让谁去呢?”杨春英的泪密密麻麻爬了一脸,她哭道:“你咋就不知道心疼我,你咋就看不见我满心的伤痛?”匡家明直盯着墙壁沉默不语,杨春英无奈的道了一声“罢了”,后含泪去了灶房。  匡家明家的灶房很是老旧,不仅屋檐低矮的能碰到头,就是那房顶上铺的草也是经久破旧,许是他们走后这两天又下了雨,只见地面对着房顶露天的地方摆满了盆盆罐罐,杨春英一一收起拿去井上涮洗干净,回来又见水缸空了,马上拎了钩担,钩上俩桶去水井打水。初来匡家明家的时候,杨春英根本不会打水,不是掉了水桶就是掉了勾担,终于打上水来却又挑不好,不是倒在半路,就是洒在井沿,现在习惯了,一只桶扔下井,眨眼功夫就从井里提出一桶水来,两桶水打满,勾担上肩一头挑一桶,荡悠悠走去厨房,仿佛天生而就。  杨春英把水倒进缸里,就开始备柴烧火,山里柴硬,一笼硬柴就能烧好一餐饭,杨春英生着灶火就到灶台上忙碌,晚饭一锅稀粥,并一笼窝头,再去大陶缸里摸两个咸菜疙瘩出来,切成丝装进盘子就是菜了。一切齐备后杨春英就着灶边的水盆洗手,匡家明进来把饭菜端去院里的石桌上摆好,匡母就站在低矮的院墙前,把头伸的老长才又扯着嗓子高喊:“秋芬、秋玲、扣儿回来吃饭——”只听院外清清脆脆的“唉——”了一声,三姐妹不分先后涌进院来,奔到石桌前坐了。  秋芬大些,抱着碗喝了一口粥后,望着杨春英俏然笑道:“嫂子,我没回来烧饭,你莫要介意啊。”杨春英勉强笑笑。秋玲直率,见杨春英眼睛红肿,脱口就问:“嫂子,你哭啦?”杨春英不语,低头咬了一口窝头避过问话。一家人正吃着饭,小妹妹扣儿却是跳下石凳跑到杨春英身后跺着小脚撒娇:“嫂嫂,我不吃窝窝,我要吃蛋蛋嘛。”杨春英起身拉着扣儿去了灶房,见平日放鸡蛋的纸盒子是空的,又去院里的鸡窝摸了摸,却是一个鸡蛋也没有。  杨春英回身抱了扣儿哄道:“扣儿乖,咱明天再吃鸡蛋好不好?”,扣儿小身子扭的跟波浪鼓似的大哭起来:“不嘛,我就要吃蛋蛋,就要吃蛋蛋。”少顷,眼泪鼻涕已是抹了一脸,杨春英没有办法,只好抱着扣儿出门去借鸡蛋。她们去了东院李大娘家,李大娘正坐在厅屋门口纺钱,同屋坐着的还有前院的马四婶和后院的林二娘。杨春英一一打过招呼后才又对着李大娘说:“大娘,你家还有没有鸡蛋,扣儿这会儿想吃,你借我两个,等我家鸡下了蛋就还你。”李大娘笑应着“有”,就去屋里拿。  林二娘望着站在门口的杨春英笑着说:“你家肯定没有鸡蛋,要养多少只鸡攒多少天的蛋,才供的上你家老太太餐餐专煮鸡蛋吃。”杨春英笑笑没有说话,只马四婶却望着她红肿的眼睛笑道:“三嫂又给你气受了?她也真是命好,早早的把婆婆给气死了,遇着你又是个揉圆了、捏扁了也不吭声的乖巧媳妇。”杨春英闻言,又是笑而不语。这时,李大娘拿了两个鸡蛋出来,杨春英收在手里又道过谢后,就抱着扣儿走了。  马四婶望着杨春英的背影朗朗笑道:“咱那媳妇娶进门来都像观音菩萨一样敬着,啥活都不让做。三嫂倒好,人一进门就使唤个不停。”林二娘接话笑言:“可不是,你有本事也娶个外地媳妇来可劲儿使唤,谁也管不着你。”李大娘忙拦着话头子息事宁人道:“好了,你们不去怜惜春英的苦处也就是了,可也别在人背后嚼舌根子,无端端的让人听了心里难受。”  杨春英抱着扣儿回去自家灶房煮鸡蛋,好不容易水沸蛋熟,扣儿已是等不及要吃,杨春英忙从锅里捞出蛋来,顺手舀起一瓢凉水浸着,此举正好被进来灶房的匡家明看到,匡家明急道:“快把鸡蛋捞出来,那热鸡蛋凉水一浸就变硬了,扣儿吃了不好消化。”杨春英连忙伸手把鸡蛋从水瓢里摸出来,初上手还没啥感觉,一会儿就又滚烫起来,正欲放灶台上,却是热的手都握不住,只听“扑咚”一声,两个鸡蛋先后自掌心滑落,在灶台上一撞,骨碌碌一滚,“呯”的一声,坠落在灶房地上。  匡家明眼看鸡蛋落地,又在灶间地上滚着跑远,不禁怨道:“你看你,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发的哪门子脾气?”杨春英窝了一肚子闷气只强自隐忍不发,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鸡蛋,放在嘴边吹了吹灰,又左右手来回换着慢慢剥掉皮去。扣儿紧依在杨春英身边,望着剥了皮的白鸡蛋已是两眼放光,连带着那口水也是“咕咚、咕咚”直往肚里咽,杨春英心生不忍,也顾不得热,忙把剥好的鸡蛋掰成小块儿吹凉了喂扣儿吃下。  扣儿大口大口的吃着鸡蛋,却又被蛋黄噎的不行,杨春英忙去给她倒水,又被匡母看到眼里,匡母吃进满嘴的窝头也不下咽,就包在嘴里嘟囔道:“多大的人了,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明知道吃蛋黄会噎着,就应该早些倒水,现在才倒,又热的喝不了,顶个屁用。”杨春英也不吭声,只端着两个碗交替滤水不止,眼睛里却是盈满了委屈的泪水。  杨春英默默的给扣儿喂完鸡蛋和水,才又回到石桌前吃饭,家里人早已吃完散去,石桌旁空空荡荡,唯有那桌面上还摆着吃空的粥碗,连同那盘子咸菜也吃了个精光。杨春英咬了一口手里的窝头,却是哽在嘴里又干又涩,实在难以下咽,她只得端了菜盘子回灶间缸里摸咸菜疙瘩,却被匡母看到,只见匡母三步并作两步跨进灶房,双手插腰责备道:“不要学那好吃懒做的样子,你把这咸菜吃完了,你会腌吗?”  杨春英被婆婆训斥,只是低头不语,把手上的空盘子往灶台上放了,扭转身走回院儿里,抱着自己那碗白粥两口喝下肚去,再把空的粥碗摞成一摞,搬回灶间洗涮。杨春英拿着抹布沾了水慢慢的擦洗着手里的碗,却又禁不住黯然落泪,她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何她的亲娘在家乡受她嫂子的欺侮,而她嫁来这里却要受婆婆的欺侮。她更是不懂她嫁的这个男人是怎么了,为何在外恋爱时对她千依百顺,而带她回乡后却对她指手划脚,甚至除了吩咐她去做家务外,一天也和她说不上一句话。
    天擦黑的时候,杨春英把睡倒在怀里的扣儿送去东炕屋,匡家明妈接过扣儿后,狠狠的瞪了一眼杨春英,骂道:“不中用的小蹄子,咸菜都不会腌,难怪你娘家人嫌弃你!”杨春英很想与婆婆理论两句,又觉得自己是新媳妇,怕婆婆再说自己没有规矩,只得强行压制住满腔委屈,低头走去西炕屋。  西炕屋里,一盏煤油灯在床头的高柜上兀自亮着,照出一室昏黄的光晕。匡家明半躺在炕上,两指间夹着自己用条形纸片卷的汉烟,正一口接一口的吞云吐雾。杨春英见他身下压着的正是结婚时俩人才买的棉被,那烟灰带着火星就那样一点点的落在红锻子被面上,她一下子就急了,冲上去一把抓过匡家明手里的半截自卷烟,扔到地上又使劲儿踩了两脚,这才彻底熄了火。  那一瞬间,匡家明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匡家明高高扬起手臂,在半空抡圆了,带着呼呼的风声迅疾的甩在杨春英脸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登时,五个指印清清楚楚的印在了杨春英的脸上。杨春英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匡家明会打她,经受不住这样的猛然大力,一个趔趄重重的倒在炕屋的地上,最是她的头,更是狠狠的磕在炕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杨春英潜意识拿手去摸,竟是摸到一手温热的血。  杨春英发怒了,她扑上去奋力撕扯着炕上的匡家明。匡母听到响动赶了过来,急切间扯过杨春英一只手臂,使劲往后一拉,顺势又往前一推,可怜杨春英早已头晕脑涨,受此推力,一个不控,又结结实实的撞向高柜,“扑通”一声,那高柜晃了几晃倒在地上,连带着置于柜上的煤油灯也滚落在地,泼洒了一地的灯油,那燃着的白棉线灯芯静静的躺在炕角的一摊油迹里,竟自默默的燃起一团红红的火苗,并吐着舌头逐渐向四周扩散。  杨春英昏昏沉沉的倒在炕角的地上,倒地的高柜紧紧压着她的双腿,熊熊燃烧的火苗却是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火苗的热度,虽昏迷不醒,尚且眉头微皱。匡家明醒过神来,要去拉杨春英,却被他母亲紧扯住不放,匡家明叫道:“妈,你快放开,火都要烧到春英了。”匡母啐了一口,恨道:“她死了正好,我去给你求娶金疙瘩家的二妮。”娘俩正在拉扯,那火却不等人,借着窗口吹进的风直扑西炕屋的棉布门帘子,屋里霎时亮堂起来,站在一边的秋芬不由得大声惊叫:“妈,房子烧着了!”  匡母闻声一愣,匡家明推开母亲,跑到灶间提了一桶水扬手泼上,门帘子已经烧的不成样子,被浇来了火后只剩下一个黑布条条淌着水挂在门框上首,却不料地上的油火遇了水,“呼”的一声跳起更高更大的火苗来,急切间,匡家明跃起身子跳过火苗去拉杨春英,这才发现杨春英的双腿正被高柜死死压着,他赶紧跑过去挪过高柜,又弯腰把杨春英竖着抱起,再往上一托,像扛粮食袋子一样把杨春英扛上肩头夺门出来。  紧接着火势越烧越大,已有火苗从窗口窜出,几乎要燎到屋檐上垂下的枯草。匡家明见他妈和妹妹并没有跟出来,忙把杨春英往院里一放,跑着冲进屋去。匡母已被火势吓坏,只呆呆的坐在地上,火苗却是围在她四周烧成了包围的架势,匡家明心急如焚,一抬脚踩进火里,架了母亲的双臂拖出火圈来,就要拖出门去,却看见四妹秋芬傻了一般站在炕屋壁角不动,又连忙伸出一只手来,抓住秋芬的衣服使劲一拉,三人皆出得屋来。  这时,匡家明又想起了秋玲和扣儿,他再次返身进屋,只见东炕屋里虽然没有明火,但西炕屋的烟却是吹过来不少,几乎已经看不见屋里的景象,只能于炝人的烟雾中听到秋玲“啊啊”的哭声,匡家明随着声音走去炕前,摸着抱起躺在炕上的扣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摸不到秋玲,不禁张口喊叫:“秋玲,你快过来炕沿,大哥抱你出去。”秋玲“大哥、大哥”的叫着,又跟着连声咳嗽,匡家明听声辨明方位,趔着身子伸手探去,一把抱起缩在炕上的秋玲,这才疾奔出屋。  匡家明抱着扣儿和秋玲跑到院里时,匡母已经醒过神来,正咬牙切齿的对昏迷在地的杨春英拳打脚踢呢,匡家明心下不忍,放下扣儿和秋玲后,疾步上前拉住,口中喊着“不要打了”,匡母尤不解恨,虽被匡家明抓住双臂,仍强挣着要踢,见不能得逞且瞪着杨春英恨恨骂道:“你这个扫把星,看看把俺家害成啥样了!”随后更趁着匡家明一不留神,她挣脱开去,几步窜上照着杨春英的腰狠踢了两腿。  杨春英吃痛,幽幽醒转,见自房里冒出滚滚浓烟,急的一下子从地上爬起,要往屋里冲,匡家明忙追上去拦腰抱住,杨春英挣扎着喊道:“咱就那床新被子,被火烧了就没有了。”匡家明任她狂挣也不松手,秋玲却在这时喊道:“大哥,你身上着火了。”杨春英扭脸一看,匡家明的裤角和后背都在烧着呢,正要用手去拍,匡母冲了上来,三下五去二一通扑打,瞬间把匡家明身上的火灭了个干净。  杨春英也不再往屋里挣了,松了手的匡家明这才感觉到双脚和后背都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脚面上全是鸡蛋大小明浆浆的火燎水泡。匡母也看到了,扑过来抱着匡家明哭道:“明娃子啊,你看你受这罪,都是你娶这丧门星惹的祸!”匡家明一把推开他妈,望着浓烟滚滚的西炕屋,沮丧道:“要不是你们这般闹,起初那点儿小火,早就救下了。”  杨春英一直默不作声,此时见西炕屋烧的已是没了指望,又是心疼东西,又是恼匡家明言语不公,不由出口顶撞:“你说谁闹?我不过怕你烟灰烧了被面才扔掉你的烟,也犯得着你来打我?”匡家明硬气道:“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吵吵个啥?”杨春英一下子呆了,久久,她含泪冷笑:“我不会好好说话?也不过是给你太容易得到,你不珍惜罢了。”  匡母听了这话可不得了了,只见她猛一跺脚,扬声喊道:“你有啥值得珍惜?嫁妆都没一件,珍惜你个啥?”杨春英一听,那泪扑漱而下,只犹自强硬说:“是,我是没有嫁妆,可你们也没给我彩礼!”匡家明听不下去了,一向有些懦弱的他此时声如宏钟:“杨春英,你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你来我家,好赖饭顿顿让你吃饱,我去你家可是一餐饭也没混上。”杨春英不被娘家人待家本就已是心伤,此刻突然被揭老底,面子上很是挂不住,她索性破罐儿破摔,强硬不改道:“既然我让你这么委屈,那咱俩就散伙吧!”  杨春英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匡家低矮的院门,这些日子,她天天忙的手脚不停,最终却是连一句“好”也没落着,这个善良的姑娘尽管一肚子委屈,可她依然很难割舍那份曾令她赖以生存的爱情。青山绿水的羊肠小道上,她一面走一面落泪,她甚至想厚着脸皮再走回那个低矮的院落,可她又因着刚刚的冲动之举而放不下脸面,最终,她选择坐在村口的大石上等着,等她心爱的匡家明来追她回去。  匡家明也的确是要去追杨春英的,但是还未出门就被匡母伸着双手拖住他俩腿不放。匡家明试图去掰匡母的手,匡母就坐在地上哭着骂道:“兔嵬子,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撞死在墙上给你看!”匡母说着更是一窜跳起老高,伸着脑袋就往土坯院墙撞去,匡家明急抢着赶上,把匡母给紧紧抱住,匡母尚且哭道:“你拦不住我的,只要你敢出门,我就再去撞。”匡家明被逼无奈,摊开双手求饶道:“好好好,我不追春英了,你也消停会儿吧!”  坐于村口的杨春英正以无比期盼的心情静坐苦等,但她最终却是失望了。那条出村的路蜿蜒不绝,她无数次翘首看去都是空无一人,匡家明一直没能追来。这个硬脾气的姑娘摸了摸头上尚且血水湿润的伤口站起身来,带着满怀的心灰意冷和身上仅有的百多块钱坐上了南下的列车。两日后,戴着一顶灰色布帽的她被顺利录用入厂,和从前一样做起了一名普通的流水线工人。  匡家明终于把家给收拾出来了,西炕屋实在烧的不成样子,别说里面的东西没有保住一件,就连四面黄土墙壁也被熏的黢黑。匡家明自己和了一些黄泥浆把全屋涂抹了一遍,再把房顶上铺的草全部换了新。待到这一应事务忙完已是一周以后,这日晨起,匡家明拉出他的皮箱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准备南下,匡母却又拉着不放他走,匡家明想起杨春英离家出走已是很不耐烦,见匡母阻拦,更是带着几分恼意急道:“妈,你放手,我要去找春英!”  匡母听得儿子要去“找春英”,更是不肯放手了,只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的明娃儿啊,我另给你寻个媳妇吧,肯定比杨春英好。”匡家明无语,只是无比厌烦的挣脱匡母的手,拎着皮箱坚决南下了。匡家明去了他和杨春英以前工作的工厂,但是工友们都跟他讲没有见过杨春英。匡家明不禁心焦起来,他心里肯定杨春英绝对不会回娘家,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杨春英还会去哪里。匡家明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他只能先在老工厂落脚,白天上够一天班,晚上一下班就拿着杨春英的照片走上街头,逢人就打听“有没有见过杨春英”。  一个月过去了,杨春英并无任何消息,匡家明不知道杨春英身在哪里,可他一想到杨春英的任劳任怨就心疼不已,再想起他曾重掴杨春英更是无比懊悔,正是因为这种感情,令到他寻找杨春英的决心日渐坚决。两个月过去了,匡家明头发长了,胡子也冒出寸许,整个人更是消瘦的不成样子,他已无心再去上班,唯日日徒步街头苦寻杨春英。三个月过去了,匡家明彻底沦落成沿街乞讨的乞儿,他时常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衬衣,坐在街角的一处空地上,给所有的路人磕头,以换取一些零钞,然后再就着落日的余辉独自数着他的票子,偶尔的空闲时间,也会想想他心爱的漂泊在外的杨春英。  寒来暑往,天渐渐的冷起来,冬日的街头每日都会刮过阵阵北风,有段时日更是漂洒着连阴小雨,路边供行人停歇的小档、公用电话亭,公交车站均成了匡家明用来避雨的夜宿胜地,只是乞丐良多,有时不免为宿地争夺,匡家明却是多次凭借自己年轻的体魄光荣的从别的乞丐手中夺去宿地,所以在他的光景里,是从来没有过夜宿淋雨的历史。  这日,北风呼呼的吹着,捱到傍晚,天竟至下起雨来,匡家明只得早早收工去寻住的地方,经过一番查看,他最终选择窝进一个公用电话亭里面,那里灯光不好,城管看不见他,他也就可以安稳的睡上一夜。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窃喜,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关上电话亭的玻璃门,瑟缩着身子电话亭的角落里坐下,又从口袋里掏出这一日讨到的为数不多的零钱,只见他先老练的吐了一口唾沫在手指上一搓,然后开始一张一张的翻着零票细数,正数的起劲,却发现电话亭的门被突然推开,一个女人慌里慌张的进来,一边合着手里滴答着雨水的伞,一边拿出电话卡插上话机,然后熟稔的拨了几个号码后握着听筒细听。  匡家明默默的坐在角落里,借着昏黄的路灯悄悄打量,只见那女人齐耳短发,背影很有几分像杨春英,但是身板却比杨春英胖了不少。匡家明确认不是杨春英后又开始继续细数自己的零钞,却突然听到那女人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妈”,似极杨春英的声音,他刚抬头去看,那女人却是蹲下身去,好像极度反胃,背对着他呕吐起来,匡家明等了一会儿,只那女人没完没了似的直吐了个昏天黑地,终于止了吐,却又好像呼吸不畅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匡家明有几分嫌恶,他原本是不想去搭理的,可是他突然想到了杨春英,想到了流浪在外的杨春英此时此刻还不知道正遭什么罪,他又立马起身上前。只见那女人双手抱头蹲在电话亭里,随着狂烈的喘气,那身粗壮的身板子也是一颤一颤的抖动不止。匡家明拍了拍那女人肩头,那女人在喘息的间隙仰起头来,虽是面如死灰,但那水汪汪的眼睛在看到匡家明的脸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匡家明看了那女人一眼,大脑似乎“轰”的一声着了火,于惊喜交加中,他全身颤抖着却又条件反射般伸长手去,半扶半抱着拉起蹲在地上的女人,他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嘴里却又呢喃而语:“春英,我可找着你了。”杨春英看到匡家明先是心里一喜,脑海中却又浮现起匡家明往日的绝情,她顿时冷了心肠,故一个用力毫不留情的推开匡家明的拥抱,却在下一秒钟,当她再看到匡家明的脸时,满满的心疼由内而外弥漫出来。  匡家明的脸曾经也是又黑又瘦,却是平展如一块墨玉,此时亦是又黑又瘦,却是刻满了深深浅浅长短不一的皱纹,那头发也不再是曾经的板寸,反而又长又脏的结在一起,一伸手就摸到几个发结,还有那胡子,也不似从前那般刮的干净,反而又长又硬,从脸侧到颌下乌黑浓密而又丛丛而立。杨春英慢慢的握住匡家明的手,似握了一把干柴一般的僵硬,还有那自指尖传来的冰冷简直如锋利的冰凌条子一般深深的刺入杨春英的心里,令到她心疼不已。  电话亭外面,风依旧呼啸而过,地上已积些许雨水,天上的雨滴却仍旧不停歇的洒落,在这样苦寒的冬夜,匡家明却只穿着一件单衣,杨春英上下打量着匡家明,本想硬着心肠,却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匡家明一边给她抹泪,一边懊悔道:“春英,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杨春英的眼泪流的更加汹涌,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紧紧的把匡家明抱入怀里,用她圆润的温热的身体尽可能的抚慰他、温暖他。也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匡家明亦是紧紧的抱着杨春英,他不住的吻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怀着满心的激动恳求道:“春英,你跟我回家吧,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起点中文网www.qidian.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三日后,杨春英正式离职,带着她将近五个月的身孕,心甘情愿的跟着匡家明回了靠山屯的家。那天,匡母正在院子里晒豆瓣,一听说儿子回来了,马上跑出门外相迎,却是一眼看到了肚子微挺的杨春英面含春风缓步走来,而她心爱的明娃儿正一脸关切走在侧边,一手提着行李,一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杨春英,匡母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登时嘴巴撅起老高,只沉着脸靠在院门口满目怨忿瞪视二人。  匡家明和杨春英走到门前,杨春英满含敬重的叫了一声:“妈”,匡母“哼”了一声,自鼻子里冒出两管冷气不说,且还拿眼狠狠的剜了杨春英一眼。匡家明打着圆场,亲热道:“妈,我这回可是给你接回个大孙子,都在春英肚子里长的好着哩。”匡母不理,却是侧过身子把脸也转去一边,匡家明顺势扶了杨春英趔着身子进门。  匡母靠着院门站了一会儿后自觉没趣,这才自门口怏怏不快的进来厅屋,正好看见匡家明端了水用嘴吹了才递给杨春英喝,顿时更是没有好脸色了,她伸出手来直指杨春英且尖着嗓子嘲讽:“离家出走就了不起了,回来连水都不会自己倒了!”杨春英没有吭声,只默默的捧着杯子喝水。匡家明看了一眼春英才对着他妈勉强说道:“妈,你就别挑理了,春英有喜了,怀的是咱匡家的种。”匡家明妈听了,更是满脸不屑,瞪着眼高声恼道:“谁没生过孩子?就她娇气成这样!”  杨春英一路归来又累又困,听得匡母如此说话更添气恼,就在要发作的当口,扣儿却从外面跑进来,一看见杨春英,更是欢喜的飞奔进屋,小小的手臂张的开开的,一把就将杨春英的脖子紧紧搂住,那小小的头更是不住的在杨春英怀里胡乱拱着,欢喜不已的说:“大嫂嫂,你可回来了,我天天想你,都想的哭了,妈不让我想,还老打我。”  杨春英摸着扣儿的小脑袋,心里涌起万分怜爱,登时也不再气恼,一把将扣儿抱到膝上坐了,又揽着扣儿笑道:“扣儿乖,嫂嫂给你拿糖吃。”说着就伸手去翻放在脚边的行李包,三两下找出一袋糖来,只见那密封的透明塑料袋里装着许多包裹成粽子形状的糖果,有红的、绿的、紫的、黄的,颜色极其明艳,打眼一看,似是闪着亮晃晃的光,扣儿抓在手里,也不舍得吃,只紧紧的抱在胸前,小脸上洋溢着满当当的喜气,像极了年画上的孩子。  当日夜间,匡家明和杨春英依旧在西炕屋安置,扣儿念着大嫂嫂,也就跟他们睡在一起,如此一夜尚算安稳,却是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匡母已经带着一个乡村的赤脚医生进来院门。匡母让了医生在他们吃饭的石桌前坐下,就立在院子里拉着长腔喊道:“杨春英,你这个不要脸的,太阳都晒着屁股了也不起床!”杨春英睡的正熟,猛被此番叫喊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匡家明尤自睡意朦胧,摸索着拉住杨春英嘟哝道:“坐车都把人累死了,起那么早干啥,再睡会儿嘛。”  春英没有吭声,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扣儿,只轻手轻脚的拿了放在炕角的外衣慢慢套上。匡母见西炕屋并没传出什么动静,一抬脚就走去屋前,正欲进屋,突然又想起那赤脚医生来,忙回头笑道:“我这个媳妇可是个出了名的懒婆娘,日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不要说孝顺我,向来都是我伺候她,平日里我等等就算了,可不能让你等,你看我去掀她的被窝!”  匡母说着就要推门,恰好杨春英穿戴整齐开门出来,迎面撞上匡母胖乎乎的身子,匡母劈面就是一个巴掌,毫不留情恨道:“不长眼的东西,大清早就想撞死我,看你慌里慌张的那个死样子,等不及接客啦?”春英受痛,一手捂了脸退到一边,陪着小心息事宁人道:“妈,对不起了,我现在就去做早饭。”家明妈一手指头点上杨春英的脑门,恶狠狠的敲了几敲,才又厉声道:“你还知道煮饭?我看你就知道吃饭!算啦,我是一心向佛的人,也就不跟你计较,快去院子里坐下,让你杨大叔听听脉象,断一断肚子里装的货是男是女!”  杨春英闻言已是心生抵触,但是看到院子里坐着的先生又只得走了过去,那先生盯着杨春英的脸看,杨春英只觉人前被婆婆打骂很是没脸,索性低了头在石桌前坐下,默默的伸右手放在石桌上,先生也不问什么,只抬起四指搭在杨春英腕间,歪着脑袋细细感受,久久方才拿开手去,皱了眉摇着头好似自言自语道:“脉像浮滑,这胎应是女相。”  匡母就站在一旁,听得是女相,一时几步窜上,扔给那赤脚医生十块钱,口中催促着:“知道了,你拿着钱赶紧走吧。”说着更是连拉带推的将那赤脚医生轰出门去。她回身“扑擦”一声关上院门,跳去屋里一把拖了匡家明下炕,匡家明不满被惊扰了瞌睡,半眯着眼睛嘟囔:“拉我干啥?我还想再睡会儿。”匡母不由分说直推了家明出来院里,口中叫嚷道:“还睡个屁,赶紧带你媳妇去公社打胎,要是怀不上个带把儿的,别怪我瞧不上她!”  杨春英愣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外套都没穿的匡家明向她走来,然后拉着她胳膊半软着声音请求:“春英,咱去打胎吧,下一胎没准儿就是个儿子。”杨春英一下子甩开了匡家明的手,她气的瑟瑟发抖,却是强忍着站住身子怒道:“要去你去,这孩子你不要,我要!”匡家明呆立院中手足无措,他一会儿看看眼泪直流的杨春英,一会儿又看看怒目圆睁的妈,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匡母终是看出了儿子的无奈之意,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斜着眼望向杨春英,冷冷道:“你敢不去打胎,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杨春英埋头不理,抬脚进去灶间生火,这时候扣儿起床了,她欢快的跑进厨房,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张着双臂扑进了杨春英怀里。扣儿仰着小脸,又伸出小手捧着杨春英流着泪的脸,用很是坚定的眼神望着杨春英说:“大嫂嫂不哭,妈欺负你了,你就来喊我,我保护你!”  杨春英抱紧扣儿,泪水却是流的更加汹涌,扣儿踮着脚伸出小手给杨春英抹着泪,只是那泪水越流越多,扣儿一边擦一边学着杨春英的样子哄劝道:“嫂嫂乖,嫂嫂不哭,扣儿给你拿糖吃。”杨春英抹了把泪,勉强笑着望向扣儿问道:“大嫂嫂给你添个小侄女好不好?”扣儿连连点头,又踮着脚在杨春英脸上响响的亲了一口,欢喜道:“扣儿喜欢小侄女,扣儿把糖果全留着,以后拿给小侄女吃。”杨春英见扣儿纯真的笑脸像新开的迎春花一样灿烂,忍不住将扣儿抱的更紧。  杨春英煮好了早饭,秋芬和秋玲陆续起床,扣儿忙给姐俩倒好洗脸水,又装了饭菜摆上桌去,一家人坐着吃饭,匡母举着筷子敲打杨春英的饭碗说道:“坡地要上肥了,你洗好碗,就把咱家的猪粪拉到地里撒上,再割两筐猪草回来,中午饭煮早点儿,别耽搁秋玲上学。”杨春英低头吃饭,只默不作声,匡家明望了一眼春英心里实在不忍,鼓起勇气说道:“妈,春英去地里撒粪就好,洗碗做饭的事情就让秋芬干吧。”  匡母双眼一瞪,扫视过家明,又一脸威严的看向杨春英道:“不想做也成,现在就去打胎。”杨春英抬头望向婆婆,她很想替自己分辩两句,但当她看到婆婆威仪万方的样子,立即决定闭口不语了,反而是匡母气焰暴涨,将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拍于桌上,咬牙切齿道:“放开眼满世界看看,你到哪里能找到我这么开明的婆婆,干活还是流产,你自己选吧!”  杨春英依旧闭口不言,只默默起身去灶间洗碗,然后拉出架子车,推到院外的粪池边装了满满一车猪粪,背了背带,双手握紧车把,弯下腰憋足了劲拉起就走。匡家明小跑过来拉住车把,悄声说:“春英,我来拉吧!”杨春英心里有气,又见匡家明半蹲着身子,生怕被匡母瞧见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套好背带绳子在肩头,望着匡家明一声冷笑,淡漠道:“不敢连累你,还是我自己拉吧!”说着,一伸手夺过车把奋力压下,上身向前倾着使个猛力,拉着粪车径自走了。  匡家明看着春英卖力,心里一阵阵的抽痛,正想自后面跟上,却听见匡母在院里高声大嗓的叫唤:“明娃儿,快来,我肩膀痛,你给我捶捶。”匡家明急忙连声应着跑回院儿里,就在吃饭的石桌旁,匡母翘着二郎腿坐着,握一把葵花子在手里,一颗一颗的拿起放进嘴里嗑着、吃着,匡家明老老实实的站匡母身后,一边给匡母捶着肩膀,还时不时的趋身上前,帮着匡母扫掉落在身上的瓜子皮。  杨春英拉着粪车往坡地走,碰上去田里干活的乡邻,大家都问她“家明怎么不来拉车?”杨春英只勉强笑着回说:“家明在忙”,汗水淋沥而下,不时的迷蒙住她的视线,她就停下车,抬起袖口擦一把汗,再继续拉车前行。“再上一道坡就到了!”她心里想着,同时暗暗给自己鼓劲,可就是这最后一道坡,却硬是难为了她的力气,尽管她挥汗如雨,尽管她使尽全力,可车子到了半上坡时就再也难以拉动一分了。  杨春英略歇了一会儿,她心里计划着:“再使这最后一回劲儿,要是再拉不上就找人帮忙。”她又一次把背带绳套上肩去,双手握紧车把,猛然使劲儿,车子又往前行了三四尺,见着车子动了,她也是有些心喜,然而下一秒,车子不仅拉不上去,却还有下滑的趋势,她拼力拖住,却终因力气不支而眼睁睁的看着车子慢慢滑下坡去,她已来不及喊人帮忙,只委顿在地使劲儿拖住,谁料下滑趋势渐猛,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却是连车带人一起滚落坡下。  正逢林二娘在坡地干活,远远的见猪粪撒了一坡,走近坡下一看,只见猪粪车子翻落在一边,杨春英却在另一边蜷缩着身子卧地不动,她的两腿间还有血流涌出,浸湿了她的裤子,又染红了身下的黄土地上。林二娘一看情形不对,急忙对着坡上干活的人喊着:“不好了,春英摔下坡了。”在坡地干活的人听到林二娘喊叫,先后跑了过来。村支书的儿媳妇名叫柳叶,原也是个读了书有见识的人,此时一看杨春英身下的血泊,马上就说:“快叫匡家来人,春英定是流产了。”  靠山屯村有个光棍叫向二牛,素来是个腿脚勤快的,柳叶话音一落,他便发起了飞毛腿的功力撒开两腿跑回村去,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匡家门前,他也顾不上敲门,一伸手急三火四的把院门推开,却见匡母半躺在一把破旧的老式摇椅里闭目养神,匡家明就站在她妈头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蒲扇。向二牛看着就有些火大,忍不住就站在门口跺脚喊道:“大冬天摇的哪门子蒲扇,你媳妇摔下坡去,怕是要流产了!”  匡家明一经听说不免心急,扔了蒲扇就要跑出门去,却被匡母一声厉喝叫住,只听匡母说:“明娃儿,把扇子捡起来,重新给我摇上。”匡家明应声而止,退回匡母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扇子在手里握着却是没有摇,只望着匡母小声嗫嚅道:“妈,春英要流产了。”匡母慢慢的从躺椅上起身下地,眼瞅着匡家明凶道:“你急什么?反正她肚子里装的也是个没用的,流了正好!”  向二牛眼看着母子俩的反应,只觉自己多余报信,连声叫道:“好,好,你们原来是这样的人!”言毕,转个身,一溜烟往坡地跑去,离的老远就对着坡上的人喊:“大家凑钱送春英去医院吧,老匡家不管啊——”坡上的人一听也都急了,凑巧村支书得信赶去坡下,这才指派着大家你掏一点,我掏一点,兑够钱后又一起把昏迷不醒的杨春英送去了医院。  匡家明也来了,扶着他威风凛凛的妈颤巍巍走来医院,大家伙远远看着母子二人走来,谁都不上前搭话,反而是向二牛先自忍不住走上前质问:“你们现在来干啥?春英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做清宫手术了,大家伙一起签的字,这回可是遂了你娘俩儿的心意了。”匡家明心里羞愧而低头不语,匡母接言道:“杨春英又不是你媳妇,怀的也不是你的种,你有什么可急眼的!”向二牛听得此话受不住,闹了个大红脸,灰溜溜退回人群。  村支书看不下去了,他站在手术室门前,望着匡母严厉道:“你少说两句,要不是你,春英这娃儿咋会受这洋罪!”匡母还想再做顶撞,见是村支书,也就消了气焰不再言语。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杨春英躺在平车上被医护人员缓缓推出,匡家明围上前去一心关切道:“医生,我媳妇咋样了?”医护人员摇头惋惜道:“可惜了,流下来的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尤如五雷轰顶,匡家明一下子懵了,他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不动,就连杨春英从他身旁推走也未察觉,只是不住的自言自语般喃喃自问:“不是说怀的是个女娃吗?”匡母见状,上前拉过匡家明凶道:“看你娶的啥女人,连个娃都揣不住!”林二娘走在后面,本来是要跟着柳叶去病房的,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回头训斥道:“有谁像你这么使唤自家媳妇的?这拉粪上坡的活儿你咋不干呢?”  匡母见林二娘言语厉害,柳叶又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里极是不服气,明面上却也没敢硬顶,只嘟呶着嘴,蚊蝇嗡嗡般低声辩道:“是她自己要去拉粪,管我什么事。”林二娘也不理她,又转头看向家明呵斥道:“你不知道你媳妇有孕在身?别说她干的这力气活,就是家常锅头灶脑,你看别人家年轻媳妇有谁会做?你能娶到这样贤惠的媳妇就要好好珍惜,别一副作威作福的样儿,等酿出祸事来,再悔青肠子!”  匡家明唯唯诺诺应了,又偷偷看了匡母一眼,这才趔着身子溜去病房。柳叶和林二娘也进了病房,杨春英还没有醒过来,一众乡邻都聚在里面,闹哄哄的不成样子,村支书对着众人挥着手说道:“春英娃儿的手术也做完了,留两个人在这儿照顾,其余人都跟我回村去吧。”大家又闹哄哄要走,林二娘忙到村支书跟前建议:“要不让柳叶留下,别咱们都走了,回头让春英再受欺负。”柳叶也应道:“那我就留下,匡家看在我爸面儿上,想来也不会难为我。”  起点中文网www.qidian.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杨春英因为失血过多,直睡一天一夜,匡母一直在病房里骂骂咧咧,一会儿说杨春英睡着不动“挺尸呢”,一会儿又骂杨春英“要死不死装象”,柳叶也不搭理她,只指使着匡家明不停的给杨春英擦脸、润唇。匡母见儿子也不理她,渐渐失了兴致,直把身板一扭,威风八面回家去了。  也是杨春英身体底子好,匡母一走,她竟是醒了过来,看见柳叶就要起身招呼,柳叶连忙把她按回床上躺着,又笑着劝道:“小月子也得坐好,不然落下了病根,你以后可要受罪了。”因为没有匡母在身边管教,匡家明也大方许多,只握着杨春英的手,又是道歉,又是安抚,杨春英磨不过他,也就不再与他计较。  次日,杨春英出院,匡家明一路背着回村,柳叶提着东西跟在后面,直把杨春英送进匡家炕上躺下,又坐在炕沿上说了一阵子话,这才离开。匡家明送柳叶出门,回来时顺便给杨春英沏了一杯红糖水端去炕前,不巧又给匡母看到,匡母即刻追进去,指着卧床喝水的杨春英大骂:“不就流个产嘛,也值得让人端吃端喝!回来了也不干活,又不是千金小姐,摆着个娇气样子给谁看!”  匡家明刚想张口替杨春英辩解,秋芬却在这时走了过来,她也不进屋,就靠在西炕屋的门框上笑道:“嫂子要使唤我大哥,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在娘家被人轻贱,到我们家却想坐享清福,我大哥由着你,我和妈却是不会答应的!”匡家明本就软弱,此时听得四妹如此说话,立时风向扭转,对着杨春英平淡说道:“你还是起来吧,马上要烧午饭了,你先去把饭做了,再回来躺。”  杨春英无语,只默默起身进去灶间忙活,扣儿从外面玩了回来,见着杨春英在灶间生火,抱着杨春英撒娇道:“嫂嫂,我要吃你擀的长面条。”杨春英苍白着脸笑了笑,抱扣儿坐在椅子上,就起身去和面,她用力揉着面竟是不自禁红了眼圈,连带着心里也升起无限悲哀,她清楚的知道,匡家明,她是指望不上了,这个家也是没法待了,娘家更是回不去了,她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觉得心寒意冷,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旧默默的行走在灶间烧火、煮面。  终于煮好了一锅面,杨春英已是疲累的头晕眼花、手软脚软,她只好在灶间小坐了一会儿,稍稍缓过劲儿来,才慢慢的走去了西炕屋躺下,她静静的闭着眼睛休息,耳边却时不时传来一家人在院子里“吸溜吸溜”吃面的声音,她有些厌烦的捂住了耳朵,然而依然有声音飘入,隐约间还能听到院子里的谈话,只听得匡家明说:“妈,我给春英端碗面去。”匡母道:“端什么?她自己没长手啊!”秋芬也接过话茬说道:“你伺候她,谁伺候你哩?大哥,你可决不能向她低头,这是在咱家,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院子里的说话声依旧,只匡家明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反而是秋芬和匡母的声音渐起渐高,只听匡母扬声道:“生就一副丫鬟的命,偏要摆个小姐的谱,就是你对她太好了,惯出来的毛病。”匡家明小声附和说:“妈说的对,我以后再也不敢惯着她了。”秋芬尤不放过,尖酸刻薄道:“就她那样,娘家人都瞧不起她,我们更不用把她放在眼里了!”匡家明不语,却是连连点头。  杨春英透过西炕屋的窗子看着院子里的动静,竟是渐而心思清明,她起身下炕,走去厅屋一通翻找,找到几包“**”来,她也没看剂量,就把几包鼠药叠放着紧紧握在手里,又从针线筐里找出剪刀来,“喀嚓”一剪,几包鼠药已经开了口,只见杨春英一仰头,举起鼠药对嘴一倒,已悉数进入口中,她立时咽下两口唾沫,把药吞下肚去,只余口中淡淡的酸苦。她也不去漱口,摇晃着走去西炕屋炕上躺下,肚子似乎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一阵眩晕,她思量着药效开始发作,嘴角竟是带出一丝类似频临解脱的微笑来。  杨春英昏昏沉沉的睡在炕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匡家明走进屋来,看到掉落在厅屋地上的鼠药袋子,心里竟是猛的一跳,慌忙走进炕屋,正好瞧见杨春英闭着眼睛躺在炕上,嘴角竟是溢出一些白沫,顷刻间惊吓不已,连连退到炕屋门口,这才条件反射般大叫:“妈,你快来,春英吃了老鼠药了。”匡母自院子里慢慢走来,嘴里尤自不客气道:“就她那个样儿,还敢吃老鼠药?别是把老鼠药全洒在地上,浪费我的钱罢了!”话音未落,人已进来炕屋,见杨春英脸色铁青,口含白沫,一时也是吓的不轻,一叠声对着院里大喊:“秋芬,快叫李大娘来,她真吃药了!”  秋芬听着她妈说的焦急,本想进屋看个热闹呢,也顾不上了,只拔腿跑去前院李大娘家,一边拍着院门一边大声喊叫:“大娘,你快出来,杨春英服毒自尽了。”李大娘正在屋里纳鞋底呢,听到拍门声,就要放下针线,又听到秋芬喊“杨春英服毒”,更是扔下鞋底一溜小跑出来,开了门也顾不上去看秋芬,就飞跑着奔去后院,见匡母在院口站着就问:“春英人呢?”匡母吓的话都说不全了,只面色凄然的伸出手来向着西炕屋指着。  李大娘急忙走去西炕屋,一进门就见杨春英躺在炕上不动,嘴角的白沫却是聚了一滩,连喊两声“春英”也不见回音,拉也不动,再回头一看,只见匡母已进来厅屋,就跪在厅屋供着的佛像前闭目念经,匡家明却是如童子般站在匡母身旁,不禁急道:“家明,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儿送春英去医院。”匡家明听闻李二娘叫他,忙偷眼向匡母看去,见匡母只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念念有词,这才悄悄起步走进西炕屋来。  李大娘已经从炕上扶起春英,匡家明急忙蹲于炕前,在李大娘的帮助下,把杨春英提到背上背起来就走,李大娘随手从炕上抓起一件外套,疾步追至匡家明身侧,扬起外套把杨春英兜头兜脸的罩住。匡家明背着杨春英越走越快,渐渐竟跑了起来,李大娘紧随匡家明身侧扶着杨春英亦是脚下不停,口中还不住的呼喊:“春英,好孩子,你可得坚持住啊。”  三人行至村头,正碰上村支书扛着锄头去田里。支书见状忙迎上来问:“又咋了?”匡家明带着哭腔说:“春英吃了老鼠药了。”支书一听也急了,把锄头往路边一扔,就跟着匡家明一起往医院跑。杨春英被送进了医院的急救室,久久,医生出来说:“她不是中毒,就是流产后身体太虚,营养供不上导致的低血糖昏厥。”匡家明急道:“医生,她吃了老鼠药了,我看见了,最少有五包,她肯定是中毒了!”医生闻言,拍了拍匡家明的肩膀,笑道:“如果真吃了鼠药,那鼠药肯定是假的,我先开点药,你们回去在饮食上给她好好补一补,可不能再让她劳累了。”  匡家明连连点头,回味着医生的话,这才渐渐放下心来。李大娘却在一旁抚胸叹道:“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没事儿,这孩子也太不容易了。”支书却是拿眼睛瞪着匡家明,面目严肃的责备道:“家明,你可不能再由着你妈欺负人家女娃了,好好的娃儿到你家被搓磨成这样子,是要亏心的!”匡家明又是一通点头,直待医生开好药后,他又背着杨春英,和支书、李大娘一起,慢慢走回靠山屯去。  杨春英一直昏睡着,匡家明就陪在身边寸步不离,匡母也突然不似往日那般同杨春英计较,只一个人在厅屋里拿着空的鼠药袋子思量,后来,她突然似想明白了一般,进来西炕屋一把拉过家明,愤然说道:“这鼠药肯定是假的,我前几天买回来就在炕底下墙边儿放了,可是我刚才看到药没了,却是没见着死一只老鼠。我定是被那卖老鼠药的贩子骗了,我这就去找他算帐!”  匡家明一把甩开了他妈攥着他胳膊的手,有些气恼道:“算了吧,要是人家卖给你的是真药,这一次,春英肯定就没命了。”匡母依旧坚持道:“我肯定要去找他,我还要让他赔我钱呢,哼,老娘的钱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说着竟是一扭水桶腰,出门去了,匡家明也不搭理她,急急走回西炕屋来,往炕沿上一坐,又拉了春英的手轻轻的揉着。  杨春英到底是醒了过来,她眯缝着眼睛望了望窗棂上透进来的白日光,心里明白自己没有死成,而且仍旧活在匡家压抑的空气里,她想到这里,眼角不禁又滚落下两滴清冷的泪来。这时,匡家明端着一碗稀薄的白粥进来,喜悦道:“春英,你可醒了!”匡家明放下粥碗,就过来床头坐下,一边扶杨春英起身,一边说:“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杨春英先是挪去炕头靠着坐了,又接过匡家明递来的粥,这才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匡家明问:“你干什么要给我端饭,平白又惹来你妈骂我!”匡家明有些愧然的低下头去,片刻抬头望着杨春英,挖心掏肺一般说道:“今天我想了很多,也知道你对我是多么的重要,其实你上次离家出走后,我就知道你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以前都是我妈对不住你,往后我一定会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气了。”  杨春英看了匡家明一眼,并不表态,只默默的喝起粥来。匡家明又道:“这会儿妈不在家,你放心吃了,再睡会儿。”杨春英闻言,心里不禁冷笑,几口喝下粥去,递了粥碗给匡家明,又淡然说道:“快去洗了吧,别让你妈回来瞧见了,又骂你给我煮了粥吃。”匡家明似不明白杨春英话里的意思,只急忙接了碗去,疾步走进厨房洗了,正要再去西炕屋陪杨春英,却看到柳叶站在院门口笑吟吟的向里张望。  匡家明连忙迎出门来,笑着招呼:“柳叶来了,快进来吧!”柳叶一边进院一边笑道:“怕匡三婶在家,见我来嫌我哩。”匡家明歉然道:“不会的,我妈今儿没在家。”柳叶方才问道:“春英醒了没有?”匡家明回说:“醒了,刚吃了一碗稀粥,你也进去炕屋跟她说话吧。”柳叶笑着走去炕屋,正看到杨春英坐在炕上,忙道:“春英,你快躺着,坐的久了会腰痛的。”杨春英笑言:“没事儿。”却硬是被柳叶按着在炕上躺下了。  柳叶依着炕沿儿在杨春英头边坐下,语重心长道:“大家都知道你难,但凡难过时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再不济你去找我公公,他也会帮你主持正义,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杨春英眼里含了泪,她点着头,不禁又伤心道:“偏生也没死成,你说,这老鼠药却是假的。”柳叶伸手给杨春英试泪,嗔道:“假的才好,要是真的,咱可就没机会做姐妹了!”  杨春英只咬着下唇不说话,柳叶想了想又道:“我也是远嫁,所幸我公公有文化,婆婆也开明,我的日子才好过很多。你这里,家明对他妈惟命是从,但家明是个老实人,熬过这几年,等你婆婆老了,小姑子嫁了,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杨春英只是流泪不语,柳叶一边给她揩泪一边又道:“你还在月子里,可不能再哭,身子还是得养好,早晚间生个孩子,你的日子也就有个盼头了。”  柳叶与杨春英说了许久的贴心话,直到杨春英缓过心情来,柳叶才走。那时候已近中午,匡母也从集市上回来了,只见她一手扬着鼠药贩子赔她的钱,一手拉着匡家运,满面春风的进来自家院子,拉了匡家明喜滋滋嚷道:“我一去,那贩子就忙把钱赔给我了,他要是敢不陪我,我就嚷嚷的整条街都知道,管保叫他做不成生意。”  杨春英听到匡母的声音,就马上自炕上爬了起来,不曾想匡母竟是一掀帘子就进来了西炕屋,杨春英紧张不已,忙赔着小心说:“妈,我去煮饭,你先歇会儿。”匡母却并不生气,却是以少有的笑容望着杨春英道:“你还在坐月子哩,午饭我去做,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以后我也会对你好,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杨春英正自诧异婆婆的120度大转弯,匡家运却是立于西炕屋门口一手掀着门帘子笑道:“嫂子,妈过去有很多不是,你不要与她计较,我跟妈说了一路的话,妈也说了你许多好处,你放心,以后,她会善待你的。”杨春英满心感激的望着匡家运,点头笑道:“你说的我都懂,嫂子谢谢你,你功课忙,偶尔回来一趟,还是我去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杨春英说着就要下炕,匡家运忙进屋来伸手拦住,又说:“我见咱一家人好好的,比吃什么都强,嫂子只管把身体养好,等我高考回来,专门让你给我做好吃的。”杨春英只得笑着坐回炕上,匡家运又说:“嫂子再不要想不开了,我下午就要回校,你要再有什么事情,就去学校找我,大哥性子弱管不起事,可也不能总让你在咱家受委屈。”  杨春英本就善性,此刻听得这样的暖心话,不免心里羞惭,只连连点头,又歉意道:“是我虑事不周,累你回来一趟,又耽误你学习了。”匡家运知道嫂子的好习性,不免忙道:“嫂子不要多想,你先歇着,我再去找我哥说说话。”杨春英再次点头,目送匡家运出了西炕屋,心里亦感觉欣慰不少。  匡家运进了灶屋,见匡家明正在帮匡母烧火,马上笑道:“还是大哥勤快,不仅要帮着妈干活,还要帮衬大嫂,咱一家和睦可是全靠你了。”匡家明有些不好意思,淡淡笑而不语。匡家运上前去接过匡家明手里的干柴,推了一把匡家明,笑道:“还是我来烧火,你的任务是去陪着嫂子,只有嫂子和你开心了,妈就更开心了,妈,你说是不是?”匡母拿手隔空点了点匡家运,笑道:“是,是——”  午饭吃的是蒸面条,匡家明亲自给杨春英端了一碗,杨春英吃着面条竟是不由自主的落泪,杨春英说:“这还是我在你们匡家吃的第一顿不劳而获的饭。”匡家明也落泪道:“春英,说到底还是我对不住你。”匡母不由得在一边撇了撇嘴,秋芬却又接话道:“好像人家谁不让你吃饭似的!”匡家运一听,全都明白于心了,登时放下饭碗,上前硬拉了秋芬出门。  匡家运直把秋芬拉去灶间,这才重重呵斥道:“我说咱妈怎么突然不明事理了,原是你在后面拱火,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秋芬辩道:“我怎么不懂事了?做媳妇就要有个做媳妇的样子,杨春英不伺候妈,难道还要妈去伺候她?”匡家运一听,强压了怒气,却又忍不住训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赶明年入秋你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说什么谁该伺候谁,将心比心想想都不能讲这个话。”秋芬听匡家运说的有理,偏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只扁着嘴不再说话,匡家运又严命她“安份守已,不许再挑拨事非”也就做罢了。  
    杨春英到底没在炕上躺久了,匡家运回校后,秋芬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时而正面呵斥,时而指桑骂槐,杨春英吃了两顿饱饭,也觉得自己生了些力气,索性下了炕,一应家务一力承下,秋芬渐渐的也就没话挑剔,自己闭了嘴。倒是婆婆有些许转变,有时也帮着杨春英打个下手,只是杨春英不惯,也多让她去一旁歇着,匡家暂时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平静日子没持续多久,却因为匡家善的突然归来而彻底打破了。那天中午,杨春英在院子里摆了饭,一家人正准备吃饭,只听有人在院外叫门,杨春英走去开了门,只见来人头发梳的极其光溜,面目白净却是带着宽边墨镜,穿着灰西装,打着红领带,尤其是脚上那双皮鞋,虽然蒙上了乡村的尘土,可依然可辩曾经的光亮可鉴。  杨春英并没见过匡家善,正想出言相问,那人却也不等春英说话,直接一伸手把春英拨拉边去,抬脚就要进院,又好似被什么拉住似的硬生生止步。匡母本来坐在院里吃饭,此时却是小跑过来,望着匡家善已是激动的不行,热泪盈眶间挖心掏肺的叫了一声“善娃啊,妈可是想你想的紧哩。”说着,一伸手就要抱住。匡家善却是往一侧一躲,露出身后的苗条女人来。匡母一抱不中,一个收力不稳,却是“扑通”一声扑倒在地,正趴在那女人脚前两寸处。  那女人身着超短裙,看上去特别时髦,不仅描了红唇,更涂了重重的眼彩,头发烫染成玫瑰红色,一缕缕卷曲着却又在脑后生生挽住,发尾乱糟糟的翘的老高,活像野山鸡的尾巴一样。此刻见匡母匍匐在她脚前,也不客气,只抬起纤巧的脚来,用高跟皮鞋的鞋尖在匡母脸上蹭了两下,大刺刺笑道:“欢迎我可不用行这么大的礼,给我把鞋擦擦亮就挺好的了。”  匡母受辱,从地上一厥跳着,抓过匡家善的胳膊,直伸手指着那女人怒冲冲出言:“善娃,她是谁?”匡家善笑道:“妈,这是麦花,你的二儿媳妇。”匡母闻言直扬着脸不理。匡家善又轻推麦花道:“麦花,这是咱‘妈’,”麦花吊梢眼往上一翻,嘴里轻轻的“嘁”了一声,很是不屑的将脸迈向一边。匡母不答应了,张口骂道:“谁是她妈?你们都给我出去。”说着伸手硬将二人推出院去。  匡家善只怕匡母的手推到麦花,一路伸臂护着,待退到院外见他妈收了手,很是硬气道:“妈,麦花已经怀孕一个月了,你同不同意,我俩都要结婚。”匡母听后哭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匡家善骂道:“好你个小兔嵬子们,都学会在外面找对象了,也不问我行不行,直接就生米做成熟饭领回家来,告诉你们,我不认,管她花也好,叶也好,我就是不许她进我的门!”  麦花本来站在匡家善身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抬脚踢着匡家善的腿玩,此时突然站直身子,不甘示弱的回骂:“就你这破屋,还想让我进?告诉你,就是八抬大轿往里抬,老娘也不进!”匡母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顷刻间气的血涌上头,只一步步往前走着,又伸长手指着麦花控诉道:“你骂我,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也敢骂我哩……”  眼见匡母的手指都要点到麦花头上,匡家善疾步上前,一伸手扫下匡母的手不耐烦道:“妈,你就别闹了!”言毕拉起麦花就要进门,麦花却是把手一甩,高声凶道:“匡家善,我来的时候你跟我怎么说的,你说我是你们家的菩萨,你们家的人都会供着我敬着我,现在是什么样?另外,你也不睁眼看看,就你们家这三间破草房,你还敢把我往里面领,我问你,你准备让我住哪里?住哪里!”  杨春英听闻麦花要求住处,再看婆婆好像也被麦花的大吼震住了一样不再哭闹,马上上前去拉住麦花息事宁人道:“我和你大哥搬出来,你和家善就住西炕屋吧。”匡家明在后边轻扯了一下杨春英的衣尾,低声问:“他们住西炕屋,我们住哪儿?”杨春英不语,只笑着拉麦花进屋,麦花本来还不想进,似是听到匡家明的嘀咕,立时一扬头,阔步进屋,也不跟谁客气,直接在西炕屋的炕上躺下了。  匡家明眼睁睁的瞅着自己的炕头被占,狠瞪了一眼身前的匡家善,不满道:“一回来就闹的全家人都不安生!”匡家善也不是个能受气的主儿,听得此话,斜视匡家明硬生生顶道:“娶个媳妇多难,你却不愿意帮我,还是不是我亲大哥?”杨春英见兄弟二人剑拔弩张,忙笑着和事:“好了,家善快进屋去陪着你媳妇吧。”匡家善一听,借势儿溜进屋去,脚一蹬甩掉鞋子,喜滋滋的趴在麦花身边,笑道:“你看,我们家对你多好,我大哥大嫂都把住处让给咱们了。”麦花“呸”了一声,冷笑道:“再让,给我住的也不过是一间破草房!”  安置下匡家善两口子后,杨春英忙又返回院儿里,见婆婆就坐在地上,“黄天大娘”的抚腿大哭,见了杨春英更是哭道:“我可是活不成了,你们这些拐了我儿子的狐狸精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啊,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匡母说着爬起来又要去撞墙,杨春英忙跑过去伸双臂拦住,匡母抓着杨春英哭个不住,杨春英又是哄又是劝的,好话说了几箩筐,匡母自己也看回天之力,只得就着杨春英的劝说借坡下驴,自去东坑屋安生下了。  倒是一向俐牙利齿的秋芬不肯饶人,亲眼见自己的母亲受了辱,在东炕屋越想气越不平,怒火攻心间冲去西炕屋,抓着麦花照脸掴去一巴掌,口中恨道:“你还没进门就想欺负我妈,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懂匡家的规矩!”麦花本还正自窃喜占了屋,正爬在床上美着呢,突然被秋芬抓住煽了一巴掌,登时火起,扑上去就要撕打麦花,却被匡家善拦腰抱住,匡家善急急哀求道:“花啊,祖宗唉,你可千万别动气,咱这还怀着孩子呢!”  麦花被抱的脚不挨地,一边拿手去推匡家善的胳膊,一边不停的踢着脚,焦急喊道:“匡家善,你抱我干啥,还不去替我报仇!”匡家善听见麦花吩咐,急忙把麦花放在炕上坐好,转身走向秋芬,手臂扬的高高抡圆后,一巴掌疾速挥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秋芬的脸登时红肿起五个指印,秋芬吃痛,捂着脸望着匡家善,尤自不相信般质问:“二哥,你打我……”  匡家运看了看自己的巴掌后,懵懵然望向秋芬,却又似瞬间回过神来似的大声骂道:“死妮儿,以后不准欺负你二嫂,不然要你好看!”麦花坐在炕上拍手叫“好”,后更是抱着匡家善的脸极其响亮的“波”了一口,又对着秋芬趾高气扬的笑道:“我现在可是怀着你们匡家的孩子,不管你认不认可,我都是你的二嫂,你要是再敢对我不敬,我就叫你二哥狠狠的收拾你!”  麦花说着又将眼睛瞄向匡家善,匡家善忙低头哈腰道:“说的对。”又攥着拳头在秋芬眼前晃了几晃,警告道:“可听见你二嫂的话了?狠狠收拾你!”秋芬吃了亏,又被唬的不敢言语,只捂着脸跑回东炕屋去,拉着躺在炕上的匡母哭道:“妈,你看,二哥打我……”匡母躺着没动,嘴里却说:“且叫他们再狂几日,等她下完嵬子,你看我怎么收拾她!”秋芬眼见报仇无望,只扑在炕上哭泣不止。  西炕屋里,匡家善却是抱着麦花又是劝又是哄,跪在炕上连连磕头尚且不行,只涎着脸软软唤求:“祖宗唉,我的乖乖,我都给你报仇了,你就让我亲一口嘛!”麦花就是不肯,先是东躲西闪的,后更是一脚蹬到匡家善小肚子上,匡家善不妨,竟被从炕上踹下,只听得“扑通”一声,跌坐炕前地上,匡家善索性坐在地上,抚着大腿苦着脸道:“我的命好苦啊!”  麦花本就故作气恼,此时不禁被逗的“扑哧”一笑,遂伸下一只脚至炕沿上轻轻荡着,口中轻佻道:“来,拉你上来。”匡家善抱着麦花纤巧的赤足亲了一口,爬起来喜滋滋尾去炕上,抱着麦花死乞白赖的腻歪起来。当晚,杨春英抱着铺盖和匡家明睡去匡家院子里的牛棚里,夜里风大,匡家明连头带脚整个儿的缩在被子里,却仍是被冻的瑟瑟发抖,不禁露出口鼻来埋怨道:“就你做好人,现在好了,害的我连觉都睡不了!”  杨春英坐在床头洗脚,劝慰道:“你再忍忍,咱们做大哥大嫂的得有个表率,总不能让家善两口子没处落脚吧!”杨春英说着拿起擦脚布抹去脚上的水,抬起腿上床去躺着,匡家明立即把冰冰凉的双脚架去杨春英的肚子上暖着,半晌,方才舒了了口气,心满意足道:“还是有老婆好,现在很暖和,可以睡觉了。”话音刚落,竟自打起鼾来,杨春英抱着匡家明的脚暖着,听闻鼾声于黑暗中会心的笑了。  次日一大早,杨春英起来准备早饭,匡家善两口子却是早早进来灶间,杨春英招呼一声后就继续锅上灶下的忙碌,匡家善望着杨春英张了张口却不曾说出话来,正自为难,麦花却自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匡家善回头看了眼麦花,见麦花赌气似的别过头去不看他,这才只得硬着头皮开言:“嫂子,我和麦花要结婚了。”杨春英一边往灶里放柴一边笑道:“好啊,我和你大哥恭喜你们。”  匡家善又要说什么,却又实在难为情的厉害,只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麦花眼瞅着不由得心里着急,忙走前两步笑道:“嫂子,你也知道,结婚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领个证就完事儿,不管咋说,咱也得办个酒席走个明路。”杨春英瞬间明白过来麦花的意思,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好,我去跟妈商量,咱们就近选个日子给你们摆酒。”  麦花得了答应却不满足,急往杨春英面前凑了凑,才又小声道:“单是摆酒也太寒酸了些,最起码也得给我买几件像样的摆设,婚礼上给客人看了,也显得是咱老匡家的脸面。”杨春英听毕,扭头看向匡家善,只见匡家善搓着手很没有主张的样子,也就不再说话,谁料麦花顿了顿,又道:“彩礼我都不说要了,只要给我买对龙凤金手镯就行,嫂子,你就帮着我俩去求求妈,成全我这点儿小心思吧。”  杨春英只管烧火,也不搭腔,麦花见状狠瞪了匡家善一眼,匡家善摸了把脸,鼓起勇气上前道:“嫂子,你就同意了吧,麦花都怀上孩子了,反正那东西买了也放在咱家,就当是咱家送给孩子的礼物也行。”杨春英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麦花已是等不及闹将起来,“啪”的一把掌打在匡家善背上,气冲冲怒道:“你什么钱都不肯为我花,还想让我嫁给你,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现在就重新给你孩子找个有钱的爸去……”  麦花还在继续哭闹,杨春英却已被闹的头大,站起来一边揭锅盖搅粥,一边言道:“好了,给你买就是。”麦花闻言破泣而笑,嘴里讨巧道:“嫂子就是好。”说着拉起匡家善一扭一扭向西炕屋走去,匡家善打了个哈欠,麦花手指点着他的额头娇笑着嗔道:“瞧你那熊样儿!走,咱俩回屋睡个回笼觉去。”杨春英望着二人的背影,隔着粥锅上面白雾一般的腾腾热气,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麦花要求的婚礼,匡母是不答应的,不要说买金手镯,就是酒席的钱都拿不出几个来。杨春英也知道匡家经济窘迫,不说别的,单是匡家运和秋玲读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匡母又一向不事耕种,单靠匡家明早些年在外打工挣的钱,维持到现如今的日子已是不易。但是事又摆在眼前,不依着麦花的要求想来也是会被闹腾的翻天,杨春英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拿出自己这些年的存款,去了麦花的婚事。  匡家这许多年也不曾办过喜事,此番一说摆酒,不免就要遍请亲朋,婚礼当日,不说给新郎新娘添妆花费了些钱,单是酒席都要不少开销,杨春英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就见了底,所幸来喝喜酒的亲朋都随了份子钱,杨春英这才集齐了钱给麦花买了一对金手镯,如此,匡家善与麦花的婚事方算是办妥了,为着家和万事兴,杨春英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来。  然而不日后,匡家运自己辍学回来了,自从他知道大嫂拿着私房钱给二哥二嫂办了婚礼,他就决定弃学不读了,作为家里的男丁,他深深感觉得自己有责任肩负起家里的经济重担,回乡务农多少也是一种分担,所以他离开学校时走的是义无反顾,楞然而当他一回到家却发现又带来了新的难题,家里就那三间草房,西炕屋二哥二嫂住,东炕屋母亲带着妹妹们住了,就连大哥大嫂都住进了牛棚,家里压根就没有他住的地方。  那天晚上,杨春英让匡家运去牛棚子里睡,匡家运说什么也没有答应,只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强,就在院里露天睡了一宿。次日一早,杨春英就让匡家明去请村里的施工队来,杨春英说:“不管家运读不读书,都得给他盖一间草房出来,不然逢年过节,放假回来也没地方住。”匡家明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却是又为钱犯愁,杨春英又自枕下翻出一个小红布包,递给匡家明道:“这是咱俩打工时,你给我买的首饰,反正我也没时间戴,你今天拿去集上全部卖了,换些钱回来,简省些,盖间草房应该够了。”匡家明听后,急忙接了揣在怀里,笑着跑去请施工队了。  上午,施工队的人就来了,杨春英一边给那些人倒茶,一边说着建房子的事情,匡母本来听到院子里吵闹已是不愿意,此时又听杨春英说要建房子,立时从屋里蹿出来,骂道:“你个败家婆娘,手里有点钱都捂不热,盖的什么房子,捱几个月,家善他们出门去了,有你们住的,你现在着的哪门子急!”杨春英忙去好言语劝着婆婆息怒,谁知婆婆不听,反而越骂越起劲儿,杨春英很是明白婆婆的性子,索性也不再劝,只招呼着工人们开工。  顿时,挖地基的挖地基,搬砖头的搬砖头,院子里响声一片,大家也都知道匡母的脾性,谁也不与她计较,只顶着骂声干的个热火朝天。匡母见没人理她,不由恨道:“好啊,我做不了主了是不是?你们只管瞎忙活,别想在我这里讨到工钱!”说完后想了想,又指着杨春英道:“杨春英,你听明白了,不准拿我匡家的粮食招待他们,仔细我要你的命!”  工人里有个小年轻见到匡母言语越发刻薄,心里很替杨春英不平,手上活不停,却是望着匡母嬉皮笑脸喊道:“三婶,你放心,我们只干活,不吃饭。”匡母本就生气,此时被这年轻后生软软的噎了一句,很想发作,却又词穷,只得干瞪着眼睛狠瞪那后生两眼,双手背在身后,一扭身子走去东炕屋,院子里忙活的工人的见状,不约而同的嘻哈着笑了一通。  
    两天的喧闹过后,匡家院子里挨着灶间的地方又新建起一间草房,虽是简陋,但规制的整齐干净,杨春英让匡家运搬进去,匡家运却死活不肯,左右推托着要让匡家明搬入,杨春英却是利索,不大功夫已是收拾出一床铺盖,连同匡家运的书一起搬入新草房里,且对匡家运笑道:“房子新建好,墙面不干,你只晚上在里面睡个觉,白天可不许在里面呆,要是年纪轻轻,落下个风湿,可就不值当了。”匡家运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至此,虽是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对杨春英报以万分的感激了。  匡家施工结束后,杨春英就安排匡家明跟着帮工队帮工去了,虽说小工的工钱不高,但好歹也是一笔收入,只家里的活计就全指着杨春英忙活了,所幸春英年轻,又身体底子强,是以,家里、地里不分轻活、重活全都料理的井井有条,村里人见了,莫不夸杨春英能干,更有那热心的村民时不时伸手帮衬一把,匡家运虽是文弱书生,也力所能及的扛下一部分农事来,如此,杨春英的日子虽然忙碌,倒也还算好过。  麦花依旧躺在西炕屋养胎,偶尔听匡家善说起匡家明帮工挣钱的事情,顿时眼红起来。这一日晨起,刚睁开两眼的麦花就跑去了灶间,当时,匡家运正坐在灶前烧火,杨春英站在面案前滚着擀杖擀面条,抬头见麦花进来,立时关切问道:“麦花饿了?早起天冷,你先去炕上躺着,等饭好了,我给你俩的饭端去你们屋里吃。”麦花听了,却也只是双手抱肩,眉眼虽是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话里话外却是另有玄机:“就知道嫂子疼我,只是我今天想上街看看,家善却说他没有钱了。”  杨春英望着麦花定了定神,笑道:“你想买什么?需要多少钱?我一会儿出去借了给你。”麦花听闻,立时摆了摆手,盯着杨春英一脸质疑道:“还要借啊?大哥不是在挣钱吗?”匡家运算是听出来麦花话里的意思了,他扔了柴在灶里,起身含着不悦接下话说:“咱家爹去世的早,妈也不会挣钱,理应咱们兄弟一屋挣钱一屋花,再说大哥也挣的不多。”麦花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手指着匡家明尖声叫道:“你也不要得了好处就卖乖,许大嫂花钱给你盖房子住,难道还不许我问大嫂要两个钱花花!”  匡家善正在西炕屋炕上趴着,突然听见麦花在灶间叫嚷,只当是麦花受了欺负,马上跳下炕,汲拉着鞋子跑进灶间,见匡家运弯腰拎起一根粗大的硬柴,以为要打麦花,急忙三两步冲上前去把麦花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又扬起手来一巴掌拍到匡家运头上,瞪着眼睛凶道:“匡家运,你给我小心说话,真把你二嫂气走了,我就让你再给我娶个媳妇回来!”  匡家运本欲拾柴添灶火,还未直起身就被二哥给闷头闷脑打一巴掌,正想出言声讨,却听见麦花又尖又细的嗓音高分贝传出:“匡家善,你长能耐了是不是?你想再娶个媳妇?”只见娇小的麦花双手插腰,目视匡家善,很是威风凛凛。而匡家善却一改适才的凶劲儿,反而低头哈腰卑微的如一根低了头的狗尾巴草,只见他满面含笑伸着手去拉麦花,一副可怜巴巴的谄媚样子。  麦花却不饶他,只拿手狠狠拧了匡家善的一只耳朵恼道:“你们一家人都想欺负我,连你也要欺负我是不是?”匡家善被扭了耳朵,直疼的龇牙咧嘴,高大的身条子只得就着麦花的手半弯着腰,先还“哎呀呀”叫着痛,听麦花这样说话,忙又含着笑低软了声音连连求饶:“祖宗唉乖乖,我疼你都疼不过来呢,可不敢欺负你呀,我这不就是怕他们欺负你嘛!”麦花听后方才满意笑道:“谅你也不敢错待我!”说着松了手去,又似乎嫌脏,紧接着两手打灰尘般连拍了两下。  匡家运站在一边直看的火大,正待发作,杨春英却对他摆了摆手,又对着老二两口子说道:“麦花,我等会儿拿钱给你,家善,快扶你媳妇回屋躺着,天冷,可别冻着了。”麦花得了好,这才又慢悠悠开口道:“老娘也累了,匡家善,过来扶我回屋躺着去。”匡家善的耳朵被麦花扭的通红,本来还正拿手揉着呢,此时听麦花叫他,却也顾不得,只连忙伸出手去,就那样半弯着腰仿佛搀扶老佛爷一般,百般恭敬的扶着麦花走去西炕屋了。  二人出了灶间,匡家运望着杨春英一肚子不满的喊道:“大嫂!”杨春英笑了,她抓了面条放进锅去,又语重心长道:“家和万事兴,我们不能为钱计较,假如你二嫂说起要钱,我就给了她,就不会又闹成刚才那样。”匡家运知道杨春英的话在理,却是心下不平而暗生闷气,索性烧着灶火不再言语了。杨春英却又说道:“家运,你读到高三不容易,可不能半途而废,等会儿吃过早饭就返校吧,咸菜我都给你装好了。”匡家运硬气道:“我不去,咱家的担子不能全压你身上,我去上学还得往学校交学费。”  杨春英见四下无人,忙不由分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来,强行塞进匡家运手里,严肃道:“学费我昨天就给你准备下了,你拿着去好好读书。”匡家运看出杨春英的决心,也不敢再做推辞,遂把钱装进贴身的衣袋,就着灶边装了碗饭吃过,去新屋拿了书包出门,刚走到村口,却见杨春英自家里追了出来,只见她手里举着一双新布鞋,一边跑过来一边叫道:“家运,把这新布鞋穿上,你脚上的鞋都露了脚趾头了。”  匡家运双手接过鞋子,见那鞋底子上面一针一线做的很是密实,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感激,半晌才望着杨春英道:“谢谢嫂子!”后就坐在村口的大石上换了新布鞋,也实在是心里喜欢,更是穿着新鞋跳了几跳,杨春英见状忙问:“鞋小了?”匡家运忙道:“不大不小,穿着正合适哩。”说着又很是调皮的做了个“立正”的姿势,抬手至脑侧向杨春英致了个并不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过身去笑着跑步上学去了。  杨春英一步一步走回家去,刚到院门口就听到秋玲在屋里喊她,忙答应一声走进院去,只见秋玲已从屋里跑出来,一边拎了书包往肩上挎一边说:“大嫂,要交学费了,妈说让我找你要。”杨春英略一沉吟,又怕辜负秋玲的期盼,忙道:“好,你等会儿啊。”说着转身就要出门,实在是她也没钱了,只能去邻居家求借,正思量着去谁家呢,却又听秋玲在她身后喊:“大嫂,我们老师还让交铺路用的石子。”杨春英忙回头答应:“好,你先去上课,我一会儿去南河沿装石子,和学费一起给你送去学校。”  杨春英出门后,正赶上柳叶去学校给学生上课,见着杨春英,二人不免闲聊了两句,得知杨春英出来给秋玲借学费,忙热心道:“我这儿有,我帮你去学校交了就行。”杨春英一听,忙道:“那你还是把钱给我吧,我等下还得给秋玲送石子。”柳叶自袋里掏出钱来,数出几张递给杨春英后,看时间不早,连忙骑上车去学校了。杨春英把钱装入裤袋,又回家去套上架子车推去南河沿捡石子,石子本就不多,许是被别人先行捡过,偌大的沙滩上已所剩无几,杨春英半弯着腰捡了许久,好歹算是凑够了数。  那时,天已将近正午,太阳光逐渐强烈起来,虽是隆冬,杨春英的鼻尖上却是冒出细细的汗珠来。她也顾不得回家吃饭,只套上背带,拉了车就往学校赶。恰逢秋玲下午落课,姑嫂俩交完学费和石子,一起推车回家。杨春英怜秋玲年幼,只让秋玲去架子上坐了,秋玲却也懂事,执意不肯给大嫂添累,就自己背着书包跟在架子车旁步行,时而遇上路面不平,还稍带着帮杨春英推一把车。  山路上也没别人,姑嫂俩一路说着话走来,只听秋玲说:“嫂子,我知道妈和我姐为啥不喜欢你,她们就是欺负你好说话,你看二嫂凶,她们就不敢欺负了呀。”杨春英笑着不作声。秋玲又说:“其实我喜欢你,你和善,和我们老师一样,是个好人。”杨春英回头望着秋玲笑了,随后她说:“我也喜欢你,你好好读书,以后像你三哥一样读高中、考大学。”  二人不多时已走到家,进了院门,见扣儿坐在石桌旁孤零零的摆弄着小手指,杨春英叫了一声“扣儿”,扣儿闻声抬头,一眼看到大嫂嫂回来,立时两眼放光,只见她忙不叠跳下石凳,挥舞着胖乎乎的一双小手,向急急归巢的小鸟一样向杨春英跑来。杨春英连忙放下车腾出手来,含着笑把扣儿一把抱个满怀,扣儿却在这时看到了秋玲挎在肩上的书包,大声嚷嚷起来:“嫂嫂,我要花书包,我也要上学。”  秋玲看了看扣儿,笑着说:“你那么小,不能上学。”说着,拎起书包进屋去了。扣儿却是不依,还要哭闹,杨春英忙抱了扣儿在院子里坐了,她爱怜的捏了捏扣儿的小脸,笑道:“扣儿也想上学了呀?真是个好孩子,等你再长大些,嫂嫂也给你缝个花书包,每天都送你去上学,好不好?”扣儿不依,吵吵着“现上就要花书包”,杨春英见扣儿要哭了,忙把扣儿托至肩头,哄她道:“扣儿乖,嫂嫂带你坐高高好不好?”  扣儿双手抱着杨春英的头,高高的坐在杨春英的肩上,小嘴里笑出了一串银玲。杨春英见扣儿高兴,就托着扣儿继续在院子里转圈圈走着,扣儿坐在杨春英肩头,一会儿自头顶的树枝上摘一片树叶,一会儿作小鸟展翅飞翔状,嘴里还不停叫着:“大嫂嫂,飞快一点,再飞快一点……”杨春英就那样托着扣儿小跑,汗水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淌。  杨春英分明是想停下了,但是她四周的物事却是自己转动起来,杨春英知道定是自己发了头晕的毛病,她刻意稳稳站住,却敌不过四周越转越快的速度,是以当她拼尽毅力把扣儿自肩上抱下后,不过瞬间功夫竟也一头栽倒在地,半晌,扣儿自她的怀里钻出,拉着她的手摇晃着叫了两声“嫂嫂”,也不见她答应,遂迈着小腿跑进东炕屋去求救,扣儿拉着躺在炕上的匡母道:“妈,你快去看,嫂嫂摔了。”  匡母却是像没有听见一样,气定神闲的躺着纹丝不动,后来索性自炕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包淹渍好的杨梅,挑出一颗大的放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秋玲忍不住跑出炕屋来看,只见杨春英俯地趴着不动,也不由得向屋里焦急喊道:“妈,你快出来,大嫂子可是不好了!”匡母慢吞吞的起身,一步一挪的出了东炕屋,望了一眼倒地的杨春英,撇着嘴骂道:“哼,抱个孩子都能累晕了,真是也太不中用了些!”  匡母还要再骂,匡家运却在这时回来了,只见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就往杨春英这边跑。匡母见状,马上奔去拉住匡家运急道:“家运,你避避嫌,她可是你嫂子。”匡家运一下就甩开了匡母的手,弯下腰去将杨春英横抱在胸,口里叫着:“人命关天,避的啥嫌,快点送医院要紧。”匡母见三儿火爆脾气儿上来了,也不敢拦,就敞着门,任由匡家运抱了杨春英出去。  杨春英又被送进了医院,只是这一次却是查出喜讯,杨春英怀孕了。消息一经传出,匡家运和秋玲都是一脸喜气,唯独匡母却站于一旁阴阳怪气道:“怀个孕有个啥,给我生出个大胖孙子才是本事。”这话好巧不巧正被路过的医生听到,那医生停下脚步,板着脸严肃的说:“老人家,你儿媳妇能怀上都是奇迹,她的身体非常虚弱,你们回去要给她好好进补,不然,不论男女,早晚都是要流产的。”  匡母闻言站着不答,匡家运忙迎上来谢过医生,又答应着一定进补,这才又背着杨春英回家,又因着匡家运在,匡母并没有太为难杨春英,随后,匡家明也得信儿回来,两兄弟分别对匡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再三交待,匡母也算软了性子,答应不再差遣杨春英,杨春英终于得以卧床静养,只扣儿一会不见杨春英就想的着急,杨春英见哄不走她,索性就把小小人儿抱到炕上,慢慢教其识字。扣儿很好学,记性也好,只听得杨春英领读一遍,扣儿就跟读一遍,学的很是像模像样。  临近黄昏时,柳叶来了,刚走进院里就听见杨春英正领着扣儿读字,柳叶也不进屋,就猫在西炕屋门外偷听,只见杨春英抑扬顿挫教的很是生动,不仅教扣儿认字,连同字义也讲的清楚明白,柳叶心想:“这水平去小学教书都绰绰有余。”正准备再听一会儿,却是匡家明进来屋里,见着柳叶忙招呼道:“柳叶来了,快进去炕上坐吧,这天冷着呢。”杨春英在里面听见了,忙歪到炕沿上探着身子掀了门帘子,柳叶只好一边进屋一边笑道:“春英的水平可以做老师了!”  杨春英闻言先自红了脸去,忙请柳叶坐下,又抱了扣儿在怀,说道:“医生说让我卧床养着,我寻思闲着也是闲着,就教扣儿认俩字。”柳叶笑了指了指杨春英的肚子,悄声说:“教扣儿识字有什么打紧的,重要的可是在这里呢!”二人说笑了一阵儿,柳叶忽又想起进屋时的情景,忙道:“春英,你想不想去村小学做代课老师?”杨春英先是吃了一惊,遂叹气道:“还是算了吧,误人子弟可不好。”  柳叶见杨春英打起退堂鼓,不免心急,遂拉了杨春英又向东炕屋瞟了一眼道:“反正你在家也静养不了,不如去学校教书,躲开那位你也清闲些,还能挣一份收入。”杨春英一想起婆婆也觉得头痛,又怕自己能力不够,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遂犹豫道:“柳叶姐,你看我行吗?”柳叶见杨春英动了心思,忙道:“肯定行,你放心,我回去就同我爸说一声,你就安心等我的信儿吧。”  不久后,杨春英开始去村小学教语文,因为师资力量薄弱,课室数目也极为有限,两个班级的孩子们只得分左右两边挤在一间课室上课,杨春英刚去就要担起两个班级的课程,教学任务虽然繁重,但看到孩子们日益长进却也很是欣慰。有时,杨春英也教孩子们唱歌,或是带着孩子们野外活动,生活渐渐变得有趣起来,杨春英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逢周末,杨春英也去田间忙碌,在众乡邻的帮助下,慢慢的把匡家这些年荒下的农田全又种植上庄稼。每逢在家,与婆婆依然那么难处,可因着杨春英的忙碌,二人少了许多照面的时间,自然磨擦也减少了,生活渐渐的惬意起来,如一波春水,时不时的荡漾着幸福的涟漪,也激起了杨春英对生活的无限激情和美好希翼,连带着她的肚子也日渐骄傲的挺了起来。  
    到了冬月,麦花的肚子像是吹到极限的气球,大的挡住了她向下望的视线,使她站立时不再能看到自己的脚背了。每天清晨,麦花必定是靠着门框倚在西炕屋门口,抬起脚让匡家善给她穿鞋,尤其是杨春英在场的时候,那麦花更是炫耀一般将脚翘的极高,就连对匡家善说话都多了许多的趾高气扬。  杨春英并不在意,反而是秋芬屡次看不习惯,时常与麦花闹腾,却也是断然不敢闹大了,不过是言语上互摞两句狠话罢了。却是这日,秋芬本来要出门赶集,正巧被麦花知道,麦花说:“秋芬,你既去赶场,就帮我买个擦脸油回来。”秋芬正在东炕屋对着镜子理身上的新衣服,闻言一扬头,很是快意的望着麦花闲闲说道:“上次让你给我修个拉链,你都不肯,现在你想让我给买擦脸油,我也不肯。”  那麦花一听,哪受得了这样的挤对,一撩帘子进去西炕屋,伸手狠狠的拧了匡家善的胳膊恨道:“你个死人,没听到你妹欺负我吗?”匡家善吃痛,咧着嘴逞着英雄:“媳妇儿,你就看我的吧。”说着起身去了厅屋,正逢着秋芬出来要走,匡家善一个健步拦住秋芬的去路,理论道:“秋芬,客随主便,赶紧去给你二嫂买擦脸油,不然你也不用赶集了!”  秋芬似没听懂,问道:“啥意思?谁是客?谁是主?”匡家善笑道:“你是客啊,等你出嫁了,这里没一寸地是你的,你二嫂可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当然就她是主人了。”秋芬被匡家善言语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麦花眼见秋芬落了下风,登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只见她站在西炕屋门口,双手往腰间一叉,很是得意的笑道:“秋芬大妹子,赶紧去给我买擦脸油去,不然以后,我管叫你回不了娘家!”  秋芬气恼不已,手指麦花,愤恨交加道:“我现在还是这家里的主人,你才嫁来几天,都敢这样子蹬鼻子上脸,也不看看你有什么资格猖狂,要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妈早就把你赶出家门了!”麦花听间秋芬这般指责,似满腹委屈一般,一跺脚指着匡家善哭道:“我何苦要来你们这样的人家,随便来个人都敢在我面前扑愣两下子,就连一盆早晚都得泼出去的水都敢这样跟我说话,匡家善,都是你害了我!”  匡家善一见麦花掉泪,顿时软了骨头,一边帮着麦花擦脸抹泪,一边对秋芬直着嗓子大吼:“匡秋芬,看来不给你个颜色瞧瞧,你都不知道你是老几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大跨步直逼秋芬,更是扬手就要打下,眼见得掌风呼呼而来,秋芬却是耍了个机灵,头一低,从匡家善臂下钻了过去,这下可不得了,只见她直直奔向麦花,远远的一伸手抓过麦花一拉一推,晃若古代的女侠一般,登时将麦花推出老远。  麦花突然受力,有些站立不住,晃了几晃后更是一屁股跌坐地上,可怜麦花脚上的细跟小皮鞋,一个跟儿断掉了,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一个倒是连在鞋子上,大概也是崴折了,垂头丧气的横倒在鞋底子上,半点也没能立起来的样子。匡家善一看麦花摔了,一下子急了,冲过去一把将秋芬推了个趔趄,闪身上前就要去扶麦花,只麦花手捂着肚子颤声喊道:“疼,你别动我,我肚子疼。”  秋芬站在一旁只冷眼相望着,后更是一脸不屑道:“哼,你就装吧,也就我二哥傻,愿意上你的当!”言毕,扭身出门,正赶上杨春英从学校进来,就在厅屋门口,二人撞个正着,秋芬见是杨春英,狠瞪了一眼,又随口骂了一声:“不长眼睛的东西!”就走掉了。杨春英一边揉着被撞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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