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去参加鲁苏交界群体时间活动时都要熟人吗,我邀约一个女生去跟一群陌生人玩桌游,她说没有认识的人,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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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究竟还记得我吗?”安宁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他轻描淡写得一句记得让她高兴到手足无措。
“我有点喜欢你。”她局促得向他表白。
他只回复了条短信——我们不合适。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合适?”再见面时,她不死心得追问道。
后来,他对她说:“我承认,现在,我对你有好感......但是,我不能确定这就是喜欢......你再给我点时间。从现在开始,我会认真了解你,也让你更多的了解我......你愿意吗?”
这么浪费青春的事她竟也答应了。
她本不是一个厚脸皮的女生,为了他却一步步成为自己最瞧不上的那种人。
叶明明问她:“你到底看上温晨什么了?他到底哪点吸引了你这么多年?”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对他从来就不是小女生犯花痴寄情于帅哥,也不是言情剧看多了装痴情。她的心里装着一个秘密,在这个秘密里,他是她的大英雄。所以,她不忍心,也不愿让他一人孤独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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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晨;安宁 ┃ 配角:叶明明李诚安嘉烨安平科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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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株待兔
  5月23日。
  无论是从数字上推敲,还是查询星座运势之类的非科学流行算命指南,这一天都是五月里极为普通的一天,就连天气也没有往好或不好的方向上呈现出任何变化。所以,安宁没想过会这么幸运的。尽管她对每一天都抱着微渺的希望,并时刻做好了准备,但在省军医大学的食堂里遇到温晨时,她还是兴奋地险些惊叫出声。与此同时,大脑也如同之前见到温晨的每一次一样,陷入混乱状态。
  可相比之下,不要说高兴了,就是表现出稍微的友好,对此时的温晨来说也太过困难。他瞥了眼掉在地上一片狼藉的餐盘,又低头看了看外套前襟上粘着菜叶子的一大滩油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站在对面看上去完全傻掉的罪魁祸首身上。
  安宁被他看得一阵心虚,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之前冲上脑袋的血液逐渐降下来,聚集在脸颊处,红了一片。她赶忙边低声道歉边掏出纸巾递过去,态度诚恳,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事情就是没有如大多数这种小意外一样,朝着尽管受害方有些懊恼但还是客气地接过纸巾说着“没关系”的友好方向发展。温晨抬起手臂,阻挡了递过来的纸巾,淡漠地说着“不用了”。
  面对这样的反转剧情,安宁几乎是本能地在心里发出接连的两个疑问词。相配合地,脸上的表情也呈现出一种来不及反应的呆滞。可很快,在相连的下一秒,一种巨大的难堪从脚底势不可挡地冲了上来,完全淹没了她。那伸在两人之间的手臂就像狭小的空间里多出的摆设,放在哪里都碍眼的样子。
  她突然就后悔了。
  她懊恼而慌乱地低下头,不去看温晨的表情,不去看周围人们的反应,企图以此求得安心。然而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丝毫没有减少好事者对这件事的关注,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些目光打在自己身上的热度。
  买饮料回来的叶明明一进食堂就“被迫”注意到大家目光聚焦处的两个人,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安宁。她心下一惊,什么情况?赶忙走了过去,边拉着安宁向后退了一步边问道:“怎么了?”安宁抬眼看了看她,又瞟了眼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握紧了纸巾。叶明明是本能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然后本能得瞪圆了眼睛,努力克制了一下才勉强吞下已经到达嗓子眼的惊呼,但心里却在呐喊着:不会吧!真给她逮着了!
  作为安宁长达8年之久的好友,她自然知道安宁对温晨的心思,所以当初她拜托自己向省军医大学的同学借饭卡时,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你这叫什么?守株待兔,知道吗?学校这么大,人又这么多,你们两个相遇的概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她当时是这样来定论好友无聊的行径的。
  “我知道啊!所以才让你借饭卡嘛。我都想过了,在学校里遇到的可能性确实小,可他总得去学校餐厅吃饭吧。我只要一日三餐守在餐厅等着他自投罗网就行了……”
  她当时得意的神情,叶明明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现在的情况……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温晨……好像并不乐观。随后,从男生衣服上的证据大致推断出事情来龙去脉的她几乎想猛摇安宁的肩膀问她——这么蠢的方法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啊!
  事实上,对于安宁喜欢温晨这件事,叶明明一直有些费解。费解的点不在喜欢这种情感上,而在于喜欢的时间长度上。而这个长度的准确数字,她也说不上来。自打她认识安宁,她就知道她喜欢温晨。这份感情存在于她们的友谊之前,所以她无从计算。她想不通温晨也就是卖相稍微好点,怎么就能吸引安宁那么久呢。而此时,她的费解完全化为了愤愤不平。她觉得他也无非就是用外表欺骗了安宁这种花痴小女生而已,安宁不声不响地喜欢了他这么久,他现在是什么态度啊。
  我们总是这样,连事情的经过都懒得了解,自己站在哪边就认为自己所属的一方代表正义与善良,根本没有理智去考虑真相与事实。
  “不就是不小心弄脏了衣服,至于么!”叶明明本来设想得是把这句话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地说出来的,但摄于周围**众的目光压力,对方又是受害方,于是她刚才简直就像喃喃自语。但好在距离近,还是顺利传入了两位当事人的耳中。
  对啊,安宁想,不就是,弄脏了衣服……而已……
  叶明明的突然加入使得这场本要平息的风波又有了新的看点,这让温晨觉得烦躁,也没有心情再吃饭了,索性直接迈步离开。但在叶明明那句虚弱的提醒下,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将对方推入了更为尴尬得境地,所以,在经过安宁身边时,应该也是出于宽慰对方的好意,他不冷不热地低声说了句:“没关系”。
  没关系。
  温晨说出这三个字时,估计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其中的魔力。可是,就是这三个字,像魔法一样点燃了此刻安宁体内最后的热情。她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在心里和自己和解了。不过,要细究起来,这大概也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反应。她很清楚,几乎是比任何一个局外人都还要清楚,即使感到了心灰意冷,尴尬难堪,她都没有觉得该结束了,她在等着他给她一个台阶,顺着这个台阶,她就又可以心安理得的走向他。
  叶明明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午后,安宁急切奔出食堂的身影。后来的某一天,她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感慨道:“安宁,你当时真像一个为爱奋不顾身奔走天涯的女战士。”
  五月末期,天气已经不再清清爽爽的了。这种半干燥半湿润的天气飘散在午间校园的上空更显黏腻和躁动。可安宁毫无察觉,她只听得到自己比这天气还要躁动的如雷心跳。她跟在温晨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怀揣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兴奋和期待,就像是正在踏上一段未知但终归是美好的旅程。温晨是这段美好旅程的终点。
  “温晨!”在接近教学楼,人稍微少些的地方,她叫住了前面由于身高腿长即使用正常步速也显得走得很快的男生。
  前面被叫的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阳光沿着他瘦削的肩头倾泻而下。安宁看着他被笼罩在一片明亮中,温暖而美好。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啊。她喜悦得想。
  温晨……温晨,温晨。温晨!
  她一点也不陌生,她在心里无数次地念过这个名字,这是唯一一次,她叫出他的名字,而他也有所回应。只是,在他面前叫出口,还是有些别扭。可是没关系啊,多叫几次就好了。
  温晨!温晨!温晨!
  “你还记得我吗?”借着残留的一点冲动,和这点冲动滋生出的勇气,安宁乘胜追击。
  她做过这样的梦。梦中是与现在一样的场景与情形,天气很好,阳光很好,她问他,你还记得我吗。他牵动嘴角,勾出一个利落的笑容,说,当然记得。声音低沉而温柔。后来,他们聊了很多,尽管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可她知道他们很投缘,他们甚至还互留了电话号码。
  可是,只是梦中的场景。
  现实中,五步之遥的地方,与她面对面站着的,真真实实的温晨在听到问话后表现出了明显的诧异。
  果真是不记得的啊,她想。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竟也没有感觉到那么沉重的失望。她甚至乐观得想,认真地做次自我介绍吧,正式地认识彼此,这样也很好。
  她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就被对面传出的一声轻笑打乱了所有的安排。安宁抬起头,将目光重新锁定在温晨的脸上,不可思议地发现,明明刚才还诧异万分的表情此刻已被戏谑的笑意占据了嘴角和眉梢,而相应的,他也用同样戏谑的语气问她:“是为了防止我忘记才故意将餐盘撞我身上的?以示警告吗?”
  关于自己脑袋不灵光这件事,在与数学长达十年的较量中,安宁早已有了深刻的认知。只是不知道已经愚笨到了这种地步,连作秀都漏洞百出。
  是的,她是故意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打不相识的意外情缘,哪有那么多美丽的不期而遇,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拙劣戏码而已。可是,凭什么要求一个满怀期望等待了那么久的人在终于等来了希望后还要理智地处处算计,步步为营。她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来将这个希望完成。不过,相对地,但愿她能承担起其中或之后的结果。
  出丑后的难堪,被戳穿后的尴尬,说不出解释的无措,这些都是有的。以她的性子,这些根本就可以成为困扰她三天三夜寝食难安的理由。此时,或是更早以前,她就应该随便找个理由落荒而逃。可是,清风徐徐,阳光正好,落在对面他的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的光,透出一种不真切的温柔。她突然就舍不得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可能就是明天,她就会后悔,她就会发现自己真的是蠢到无可救药。可在当下,她就是产生幻觉般的认为,这一切都在暗示着她,鼓励着她:再试一次吧,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所以,你究竟还记得我吗?”安宁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这下倒弄得温晨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自然是没料到对方还会追问下去,明明看起来是容易害羞胆怯的女生,怎么会有这么不顾一切的力量。他想不通,因为他做不到。
  安宁看着他眼底稀稀薄薄的温柔和层层叠叠的笑意一点点消退下去,最后变得空洞。她觉得不妙,想他不是不耐烦就是生气了。可是,片刻之后,她竟幻觉般地看到温晨僵硬地点了点头,她听到他说:“记得。”
  他说,他记得,她。
  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至少在外人看来,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无非就是,多年来未联系的两个朋友相遇,彼此尽管不熟悉但终归还记得对方。可是,他才不是什么多年未联系的朋友,他是温晨啊,她默默地喜欢了一整个过去的人啊。
  你也有过吧,类似的期待……
  那个悄悄关注了很久的人其实也在关注你;那个暗恋了一个季节的人其实也在喜欢着你,还有,把这些全部加起来,那个一直关注,暗恋了很久但交流甚至没有超过10句话的人,多年之后,哪怕只是一点点,你有没有希望过,他还记得你?
  一直以来,安宁都把这个念想当做愿望一样,小心呵护,用心珍藏着。其实,深究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温晨还会记得她。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多年后,安宁还是能清楚得记起当温晨说出“记得”两个字时她的感受。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身体里涌起了海潮般的声音,空空荡荡,却振聋发聩。她可以感觉到血液在急速奔腾着、澎湃汹涌着要淹没心脏。她想,这种感觉就是相爱最初的状态吗?她是真的不知道。
  “喂,别犯花痴了。人都走出去老远了。”叶明明很适时地出现,开口将安宁拉回现实。她基本是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不得不说,安宁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精彩了,完全出乎她的想象。这不是她所认识、了解的那个虽然看上去文静、内向、柔弱但实际也倔强、坚强独立的好友。
  “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他说他记得我,他还记得我啊!”安宁声音太大,引得周围经过的几个学生纷纷侧目。
  叶明明好笑得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听到了!拜托,您老人家都追到人家的补习班去了,他不记得你才奇怪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次,想要尽最大的努力写好这篇文!
  ☆、终于逮到你
  人一生中不计后果只凭一厢情愿的感情任性而为能有几次?在目前为止的人生中,安宁体会过两次,都与温晨有关。一次是刚发生的食堂相撞,另一次,就是叶明明口中的补习班事件了。
  那一年,安宁上初三,温晨高三。照理说,年级的差距使他们不可能坐在同一个补习班里。但是,当安宁将全部的精力和意念都用来思考怎样不动声色地与温晨离得更近时,竟真的让她在某些不可能的连接点上找到了突破口。她以报名中考补习班为借口向家里要了钱,但是报的却是英语高考补习班。她小时候就一直在学少儿英语,英语一直都是她的最强科目,即使是高年级的课文和语法,她学起来也不算太吃力。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她已经打听到温晨报了同样的补习班。不要问安宁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你也经历过暗恋这种事,你一定知道,处于暗恋中的女生堪比特工、侦探,可以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获取对方的任何信息。事实上,这是一个有些可笑又愚笨的方法,毕竟发生在补习班里少男少女之间的青春萌动还是太过稀有。但是,这其实又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意义的办法。多年之后,经历了世俗的相聚与离散,看尽了无数的悲欢离合,当她学会有所保留的对待每一个人时,她会怀念起当初那个想尽办法一心一意要来到喜欢的人身边的小姑娘。人总是越长大越懦弱。可是,在安宁15岁做出这样的举动时,她并不知道这对于未来有着怎样的意义。她只是暗自欣喜着,终于可以不只是暗自匆匆追寻着他的背影了,终于可以坐下来仔细看看他了。
  安宁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上课,她总是在要去补习班的那一天守在高中部门口等着温晨放学,然后尾随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他等待着同一辆车,和他在一站下车,再和他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她总是挑他正后面的位置坐,似乎只是这样,她就已经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只有一次,由于高三模考,她没等到温晨就一人去上课了。温晨进教室的时候,只有安宁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于是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做了一次同桌。可也只有这一次,连熟悉到做个自我介绍的时间都不够。在三个月的补习生涯中,他们也并非全无交流。有那么几回,温晨早早地去了补习班,整个教室零零落落地就坐了几个人,他的周围也只有尾随他进教室后就坐在他后面的安宁。
  “同学,”第一次,温晨转过头来叫她时,安宁着实吓了一跳。大脑空白中只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诶”。“上次布置的作业做了没?”这是跟在称呼为“同学”后的第一句话,安宁记得清清楚楚。她原本是想要明明白白用声音回答他的,但是喉咙却像被上了把锁,突然间发不出一个声音来。她只能匆忙地点点头。
  “可以借我抄下吗?”第二句话,完全符合同学的身份与关系。
  安宁去掏作业本的速度和神态简直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也许温晨对于她的这种反应也是好奇的,所以才会在接过本子时错愕地又多看了她一眼。
  后来,也还有几次借作业本事件,不过,事情进行得顺其自然多了。她不再慌乱,他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要说有什么可惜的,也无非就是除了借与被借之间的关系,除了反反复复的那几句“借本词”,他们没有再额外多说一句话,更不用提什么关系上的升级了。所以,直到补习课程结束,安宁都无法真正确定她和温晨算是认识了没有?温晨到底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他记住她了吗?幸好,今天再见,即使有不愉快和尴尬,即使并不完美,即使完全不是她想象的任何一种相遇,可终究还是换来了他的一声“记得”,让她此前和现在所做的一切,满足的、快乐的、心酸的、忧虑的还有愚蠢的小事都变得值得。
  可是,那是要过多久以后,她才会知道,他的这句“记得”,他所记得的时间和场景与她所认为的有着怎样的天差地别,甚至没有一处相吻合的。那要过多久之后,安宁才会知道,在那患得患失的日子里,她小心翼翼却持之以恒的关注与追随也曾换来他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记得在一本外国杂志上看到过这样的记录,正常的惊讶表情不会超过两秒,否则就是装出来的。为什么会突然间又想起这样与自己并不密切相关的描述呢?
  温晨在省军医大学附属医院门口看见安宁时,着实吃了一惊。但当他在正常的时间范围内惊讶完后,看到安宁仍旧一副瞪着眼睛犯傻的吃惊表情时,心里突然就全明白了。他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嘴角,“真巧。”
  安宁自然不知道温晨心里的想法,她如梦初醒般眨眨眼睛,放松了眼皮,肩膀也微微垮下来一点,微僵的面部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是啊,真巧…….你来,探病?”随手胡乱指了指里面的某幢医院大楼。
  “没有。来问导师几个问题。”
  “哦哦.......你的导师是这里的医生啊?”安宁几乎没去想就立刻接道,说完就后悔了。废话吧!
  温晨愣了下,但很快就笑着点点头,“嗯。”
  “那挺好的……”
  挺好的?有什么好的?
  其实温晨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知道她是不自在才会这么随口一接,只是有些想笑。反倒是安宁,恨不得一巴掌拍晕自己。干笑两声后赶紧转移话题,“我是来看朋友的。”
  “这样啊。”
  ……安静下来……
  温晨每句话的语气听起来都是肯定的,毫无疑问的,这让安宁觉得他对于他们的对话也是毫无兴趣的。此前,她都已经费劲地把病友的病情、科室、病房,甚至病友是谁,相貌如何都编好了,可是温晨没有按照她编的剧本接下去。鉴于此,她孩子气地想,这个温晨,怎么这么难沟通啊!没朋友吧!
  安宁不是傻,也不是单纯。在她的想象与计划中,只要能以认识的人这样的身份走在温晨身边,接下来成为可以随意聊天的朋友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她从来没想过这样唐突地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假装熟悉会引起的尴尬后果。也许温晨并不想和她聊天才会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这样的念头不是没有过,只是她太清楚自己的目标,太知道在她与温晨之间她想要什么,所以就刻意忽略掉了一切与结果不相符的因素与情绪。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在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她才有力气追着一段感情的尾巴奔跑这么多年。
  “你是要回学校吧?”短暂的沉默里,安宁还是受不了尴尬得先开了口。
  “嗯。”
  “我也是要回学校,一起走吧。”也不理会对方变本加厉更省略的回答,安宁几乎是接着“嗯”这个字的尾音着急地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下文。然后,像是怕被拒绝一样,竟率先迈步离开了。
  安宁所在的外国语大学与温晨所在的军医大学其实只有一站车程的距离。除了补习班时偷偷跟着别人上一辆车外,上大学后,安宁也曾有意无意地与温晨乘同一辆车回家或去学校好几次,但大多数时候,她也只敢隔着好几个人,偶尔偷看他几眼。距离最近的一次,两个人之间仅隔着一条过道。那个时候,温晨旁边的座位其实是空着的,安宁就是没有勇气坐过去。可似乎仅仅是那样,她在假装不经意间转头模糊地看到他侧脸的轮廓时,还是觉得离他又近了一些。她在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肩并肩地站在他身边。
  上车后没多久,天色就慢慢暗了下来。虽然没有空座位了,但整个车厢还是空空荡荡的。白森森的照明灯光洒下来,有种诡异的寂静,衬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本来安宁还想借此机会和温晨多说会话的,但太过安静的氛围终于还是让她住了口。温晨就站在她身边,可她还是没敢正大光明地抬眼看他,很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安宁想,暗恋中的人总是这么小心翼翼吗?还是只有她这样。
  她一本正经地将目光定格在被夜色渲染成黑色的窗玻璃上,那上面映出了他和她的影像,横竖空间都有着微妙的差距,看上去没有疏远,也不会亲近。对于横向上的空间差距,安宁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她自我解释为,这不是才认识吗,还不熟悉。以后熟悉起来就好了,总有一天可以消除的。这种想法多少带有点自我安慰的成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可她需要这种类似于安眠药的自欺欺人式精神鼓励帮助自己深沉地、坚定不移地睡在这段毫无头绪的情感里。此时让她更为在乎的,甚至是感到沮丧的,反而是现如今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改变的身高差距。无可厚非,高个子的男生总是更能引起女生的关注和好感,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自己与对方在身高上是否匹配的担忧,一如此刻的安宁,瞪圆了眼睛盯着黑漆漆的窗玻璃,刚好到他下巴的位置,一个头的差距——也没有差很多啊,看上去也不会完全不相配啊——她微微垂下眼睑,心里突然有点失落。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
  又一站汽车停靠时,上来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逛完街回学校的学生。安宁借着这突然涌进车厢的人流,装作不经意地向温晨那边挪动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事实上,温晨很理智得看清了她每个小女生的把戏,因为他没有投入到这份喜欢里来。他甚至比旁人更加聪明地不去拆穿她。同时,他也觉得这些是有趣的,好笑的。他并不愿意猜想或相信这是喜欢的表现。它可以是因为好奇,可以是因为冲动,也可以是因为肤浅的好感,但不会是因为喜欢。在他心里,对“喜欢”这个词有着自己的定义。他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和心情,他觉得那是一种太过复杂的感情,不是这样简单而幼稚的。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沉默无语地过了半路,像是两个陌生的乘客。本来温晨是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的,毕竟和一个刚认识的人能有什么好说的呢。但他无意识地一瞥恰好将对方低下头时失落的表情纳入了眼中,然后在同一时刻,小小地心虚了一下——是自己太过严肃冷漠了吗?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女生啊。这样想着,他在心里稍微酝酿了下,开口道:“你们回学校也都是要坐这路车吧?”果然是没话找话式的开场白,他在调节气氛方面绝对不是一个高手。但因着一种名为喜欢的因子作祟,这句和“吃饭了吗”同一级别的开场白竟缓解了安宁心中的失落。是自己主动的没关系,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没关系,在“朋友”这个头衔前还要加上“不是太熟”这样的形容词也没关系,她走进了这片名为暗恋的漆黑森林,只要能比每个先前都更接近一点森林尽头的光,她都可以义无反顾,心甘情愿地走进更黑暗的森林深处。
  安宁在片刻的惊讶过后,赶忙嘴角带笑地猛点头,“是啊。就是这路车。”
  “平时坐车也没见过你?”只是随口接道的说辞,谈话总得进行下去啊。
  可这个时候的安宁怎么会懂,她心脏突兀地连跳了两下——是想见面的意思吗?最起码,是不讨厌吧。她抬头看他,脸上快要笑出一朵花的样子,“可是我经常……”
  “诶,温晨!”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惹得半个车厢,包括温晨和安宁都不得不侧目。一个瘦高个子,留着韩范头型的男生正穿过人**,艰难地向他们两个挤来。
  “你怎么也现在才回学校啊?”瘦高个子男生终于一路“借过”、“麻烦让一下”地来到了他俩跟前。
  “我去找教授。”温晨微侧过身,回答他。
  “啧啧……祖国的医疗事业以后就靠你振兴了。”
  “祖国未来的花朵求你不要再去摧残了。”明明是玩笑话,却被他说得一本正经。
  “哇!喂!你怎么知道我去做什么了?”瘦高男生接连甩出两个惊呼再次成功吸引了周围乘客的目光。这样大大咧咧的男生才适合和温晨做朋友吧。那是不是,也只有咋咋呼呼的女生才能一直待在温晨身边呢?安宁想。
  “联谊不就是你上大学的目的和意义吗?”原来温晨也可以这样开玩笑的。
  “这你都知道了。何止是我上大学的目的,简直就是我拼死拼活都要读医学院的目的。”温晨瞟他一眼,笑了出来。“我和你讲,音乐学院这批新生里,有几个长得真的是好看啊。下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男生越讲越高兴,甚至发出了邀请。
  旁边的温晨也不知道是认真听没,半天没有反应。反倒是安宁,心重重沉了一下。她偷偷看了眼窗玻璃上映着的温晨的影像,黑夜模糊了他的表情。
  “就只是去看看,又不是让你以身相许。交个朋友而已嘛……”
  “好啊。”
  “诶?”
  在安宁记忆中,温晨是不曾谈过恋爱的,甚至在高中之后,连交往过密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了。这才是她到现在都放弃不了的原因——他没有给她一个死心的借口,他没有给她一个安心过自己生活的理由。已经这么多年了,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他,和他一起长大。他渐渐高过她,变成清俊挺拔的少年,变成沉稳慎重的男人。她没有忘记过他坐在窗边认真埋头算题的侧脸,她没有忘记过他和一**男生打完球后勾肩搭背走回教室的背影,她也没忘记过他独自一人走去实验室的疲惫。他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但似乎都没到亲密无间的程度。他不习惯,也不擅于和陌生人打交道。所以,她不相信,她不认为他真的会去参加那个什么狗屁联谊。
  瘦高男生明显也对此持怀疑态度,他戏谑地笑着用肩膀撞了下温晨,“你说什么!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吗?你竟然会答应。欸,你是怎么想通的?”
  “这次的论文你写得怎么样了?”温晨没理会他的问题,径自转换了话题。
  瘦高个子挠挠头,“我打算写烧伤治疗进展的回顾与展望。”
  “你确定?”眼里和语气里都写满了怀疑与警告。
  “当然。这个专业性没有那么强,多查点资料就搞定了,不像你们选得那些……”
  就这样,被彻底忽略了。森林尽头的光明明灭灭好几次,奄奄一息。
  随后同行的时间里,温晨和瘦高男生认真讨论了一路的医学话题,安宁站在旁边,尴尬地听着,全是陌生的词汇,想要插嘴都无从开口。想换个地方站,又觉得是有些突兀的举动,于是就说服自己安静地做个陌生的乘客吧。明明该是一段增进关系,让彼此更了解对方的路程啊,怎么会成了现在的样子呢。安宁在心里埋怨第三个人的出现,但她其实也很清楚,这和谁的介入没有太大关系,她只是任性地倚仗着最后那气若游丝的光,以各种理由让自己不要太失望。
  距离学校还有一站的时候,她按捺下心里的难堪,终于伸出手拍了拍旁边男生的手臂。上车后,第一次,他认真看向她。“那我先走了。拜拜。”
  她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么僵硬,但没有关系了,这个时候笑得自然又唯美才是造作吧。不知道温晨有没有回应她。她陷入自己既失落又紧张的情绪里,什么都听不见,但她还是无意间瞥见了温晨旁边瘦高男生讶异的表情。看吧,真的被当成了站在旁边的陌生人。失望一层层加重……
  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外面正在下小雨,安宁没有带伞。她脊背挺得笔直,将步速放缓,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她怕温晨此刻正在车上注视着她。已经够丢脸了,已经够难堪了。她多想再给自己争取到哪怕一点点的骄傲,用这一点点的骄傲扶持起她渐渐倒塌下去的热情与执念。
  安宁不是乱想,温晨确实在车上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你认识啊?”朋友问,“怎么一直也没讲话?外面在下雨,你也不说送送人家,好歹是女生啊,你……”
  “那个联谊会,我不去了。”
  “诶?什么…….”
  沙沙、沙沙沙……
  呜呜、呜呜…….
  踏踏、踏踏……
  下雨时,变成了更热闹的世界。下雨天也算是这个精彩世界一个奇特的存在吧,突然多出来那么多动听的声音,在这个嘈杂、空旷的世界里奏出一曲平易近人的交响曲,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动听的乐曲只有在这么灰暗的背景下才能奏响呢?为什么,为什么响起时会让人这么孤独寂寞不开心呢?此时这么难过的安宁当然是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段环绕着她触手可及的乐曲了,其实,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的身体里回荡着风呼啸着穿过山洞的声音,空空的感觉从心脏出发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第一次,她深切地感到自己和这个世界也并无多大关系。
  初中时,借助叶明明的人脉,安宁拿到了温晨的□□号,没过多久,手机号码也有了。发了□□好友请求但石沉大海毫无音讯,而手机却一直没敢打过。安宁从来没有觉得失望过,哪怕他不认识她,他没有接受她的好友请求,她都觉得可以理解,她甚至觉得理所当然。高中时,她拿着手机,无数次地想要发送一条短信息出去,但都克制住了。那时,她的心如同温床一样,一点点温暖孕育着她脑中美好的幻想和小小的希望。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希望越来越大,她脑中的幻想急于成真,想都没想过万一实现不了呢,所以她此刻才会如此失落,连眼泪都闷得掉不下来。在这样被冷落的夜里,她当然考虑不到他们其实只见了两次面,他完全不了解她,他对她呈现出任何态度都是正常的。要严格说来,他们可能还只能算是陌生人。她现在在意的只是自己被冷落的事实,和如同被钻了一个洞的空空如也的心情。
  原本瘫在宿舍床上看电影的叶明明看到进门一身狼狈又落魄的安宁吓了一跳,赶忙给她找了条干毛巾随意擦了擦,又招呼着她去洗澡,自己给她烧了热水。但在听完对方的讲述后,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好友所遭遇的这起悲惨事件下了个总结。“可我觉得很正常啊。”
  “很正常?”安宁瞪圆了眼睛,几乎为叶明明不理解自己的感受而生气。
  “当然正常了。他也不过就是知道你是谁而已,连认识都算勉强,你凭什么要求人家对你表现出如火的热情。再说,我都清楚温晨是个多冷漠的人,你怎么就是意识不到这一点呢?”说完,叶明明继续爬回床上看电影去了。她是真的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她甚至觉得是安宁小题大做了。
  自己的痛再大对别人来说也是小痛,别人的痛再小对人家来说也是大痛——这样的道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完全理解并接受呢?
  “不是的……”过了一会儿,传来安宁很小的声音。
  “什么?”
  他才不是冷漠的人。他内心正直、勇敢、善良,我知道你们会嘲笑我,嘲笑我在21世纪还会用这样文学的不靠谱方式去形容一个人,可是,是真的,我没有说谎。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嗳,说真的,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到底看上温晨什么了?他到底哪点吸引了你这么多年?”叶明明爬在床铺的护栏上认真地问她。安宁抬起头,冷不丁地被日光灯晃得有一瞬间的眩晕。恍惚中,她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叶明明,而是她自己,心里那个一直清高、居高临下的自己。
  “长得好看算吗?”几秒钟后,安宁回答。
  “少来!比温晨好看的人多得去了。他算好看吗?”
  安宁没有反驳,她觉得谁都没有温晨好看,叶明明不会懂,没有人能懂。他才不是他们以为的普通男孩,他们看不见他所溢出的光芒,他们没有感受过他带来的温暖。
  “老实讲,我不觉得温晨就配得上你。”是实话。即使不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也还是这样认为。“安宁,你家境那么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明明看着她,停顿了下,“意味着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接触大把的青年才俊。你和我们不一样,现在这个社会,不管是工作还是找对象,资源很重要。安宁,你有太多优秀的资源等着你挑。你没有必要难过啊,如果他对你是这种态度,不如就放弃吧,反正也还没开始,反正他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你也不用觉得丢脸……”
  好像任何事情的发生都要有一个契机。叶明明对安宁来说,不止是朋友、帮手,有的时候,也是契机,比如现在。叶明明说,反正他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也许叶明明自己都不清楚这句话对安宁的指点作用,她甚至都没意识到对安宁来说,这句话在她说得那一大串话中有多突出。安宁觉得自己像是得到了高僧指点的愚人,豁然开朗,一片清明。于是,她就这样愉悦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想,我得让他知道我是喜欢他的才行,我得先向他表白啊。
  那天晚上的安宁,大概是在经历了不算太大但依旧感到痛心的悲伤过后,急需要一个理由让她重燃希望,也急需要一股力量支撑自己坚持下去,即使这个理由让别人听来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味,但她却因此而欢喜了起来。她想,只要让温晨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那么就再也不用假装不期而遇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他讲话了。她为他做什么都是顺理成章了。可她忘了,她本身是一个多么腼腆的人啊,即使是表白了,她也不一定做得到乘胜追击。更何况,更何况,如果被拒绝了呢?她几乎想也没想过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这大概就是爱得越多的人伤得越重的原因吧。
  但是好在这个表白迟到了好几天,因为她的性格由不得她如此胆大妄为。第二天,安宁早已没了前一天晚上那莫名振奋而出的热情和乐观,相反,似乎失落更多了一些。她在心里反复演练自己表白的场景,再一次次否定,似乎怎么说都显得幼稚,都不能表达出自己酸涩而又甜蜜的心情,因为连她都知道,只要别人一句“我们都还不了解”就可以轻易地体现出她的肤浅,然后借此回绝地干净利落、无懈可击。“我们可以现在开始了解啊。”这么刻意的话,她在演练时试了好几次,竟都说不出口。就这样,当勇气与冲动都消失后,表白这件事就被一拖再拖,直到安宁有天再去温晨学校时,看见他身边多了一个女生。
  不是那种偶然在路上碰到就一起同行的朋友,安宁见了好多次,他们都在一起。是的,她就是放不下,又偷偷跑去温晨的学校守株待兔。奇妙得是,这几次都出奇得顺利,只是,她看到得不再是温晨一个人。她无法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不确定让她心慌意乱,甚至沮丧与焦灼,最终,那些消失的冲动和勇气又重新回到了她的体内,推动着她跨出那犹豫不决的一步。
  在操场上碰到温晨打球的那天,风和日丽的,温度也是恰到好处的舒服——是表白的好日子,安宁想。于是,她在篮球场边徘徊了23分钟后,终于走了进去。怎么就知道是23分钟这么精确的数字呢?本来设定的时间是半个小时的,但她实在太紧张了,等待的时间,每一分钟对她而言都是煎熬。看到手机时间显示已经过了23分钟时,她终于忍不住迈步走了进去。
  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一步步走向一个结果的心情,明明该是忐忑和紧张的,但她能感知到更多的却是期待。那个时候,安宁并不知道,每个人其实都是固执的,总有一件事会唤醒内心那个偏执的自己去奋不顾身地坚持。对她而言,能让她不由自主坚持下去的那件事叫做“温晨”,因而,无论表白的结果如何,都不那么重要。
  先注意到安宁的并不是温晨,而是他们一起打篮球的一个小伙伴。他在运球时突然停止了奔跑,然后问身边的队友:“那姑娘怎么怪怪的。是你们谁的女朋友吗?”也是,哪有过路人走着走着就停下来欣赏别人玩球的。大家面面相觑,无人认领。
  “嘿!不会是专门来看谁的吧?”一个声音大声的喊道,大家都笑了起来。温晨就是在这阵笑声里,在心里叹口气走向了安宁。
  ☆、欲把相思说似谁
  一直在场边紧张着的女主角自然是不知道场内发生了什么,但她突然听到一阵笑声时还是错愕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温晨正走向自己。那一刻,她竟然有些后悔了,因为她清楚得看到对方脸上已不再是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她解读不出这意味着什么,但却隐隐觉得伴随着这个表情而来的,不会是一个喜悦的结果。
  “找我吗?”温晨站定在她面前,语气生硬得问。
  安宁自然是听出来了,这种摒弃了礼貌与疏离的直接让她更加紧张,半天也没想出来要说什么。
  “有事儿?”温晨又问,语气没有丝毫好转。
  安宁甚至觉得自己在微微发抖,可她想,这个时候就这样走掉才更加奇怪吧。“我……”逼出第一个音节。继续啊!不是鼓励,是强迫。“我,我……”
  说不出口。
  继续啊!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而真切得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我觉得,我觉得……”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开口打断她。这下,安宁彻底愣在原地,不能思考了。“在食堂故意撞过来,在医院门口假装偶遇,今天呢?是恰巧路过吗……”
  安宁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没看清,她竟然看见温晨在说这句话时,脸上出现了一种轻佻的不屑神情。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很好看,却像带着利刃一样可以划伤人。安宁觉得自己就被那个漂亮的神情伤到了。她早已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安静而肃穆得感受着麻木与僵硬慢慢扩散到全身各处,最后深入心脏,心脏不跳了。自己好像在一点点变成一座石像。她突然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这个时候真适合下场雨啊,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吗?
  然后,她听到温晨又一次开口了:“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生还是难免渴望一个英雄似的男主角和你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所以经常不了解事实就加入一些自己的幻想。但你也毕竟长大了,也该实际些、成熟些了,英雄什么的只是电影里的人设,而我们都只是为自己活着的平凡人……”
  安宁实在不太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英雄、幻想的。可是,他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啊。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好可爱,他的声音真好听……蠢货!你没救了!她在心里骂自己。
  温晨自然不知道他在苦口婆心得进行劝导时,受训者的思维却和他是南辕北辙。他看她呆掉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最近一周天气越来越热,温晨觉得受这天气的影响,他的脾气也不是太好。当然,这不全是天气的问题。他最近在做的实验出了些问题,反反复复几次得出的结果都不对,论文也写不下去。之前,有朋友介绍了一个女孩给他认识,他见过一次觉得不烦,但也没有交往下去的心思。那女孩似乎对他颇有好感,连着几日都跑来学校,他只好跟着应付。还有一件事,他最近时不时得总能看见那个把饭洒他身上的女孩。他以为上次在公交车上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拒她于千里之外了,她怎么好像没明白呢?今天和朋友打球放松一下,却又看见了她守在场边。“还真是阴魂不散!”他懊恼得想。一时间,也没多做考虑就把一直想说的话脱口而出。他一向都是冷静自持的人,但最近发生的事真让他恼火。可是,“说得过分了吧?”这是在刚刚那段话的尾音他突然冷静下来意识到的问题。对面女孩无措的样子让他觉得愧疚。可他很快就将这种情绪打压了下去。他想,既然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既然事情都静止在这里了,不如就做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吧。于是,他在转身离开前对安宁说:“你想多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英雄。”
  有多少人和曾经的自己一样,认为表白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既不需要飞蛾扑火的勇气——这算什么飞蛾扑火。又不是让你不顾众人反对去爱上一个人渣,也不是让你深陷一场无望的绝恋,表白这种小打小闹哪配得上“飞蛾扑火”这样凄美又壮烈的词语。而且,表白也不需要生生死死、非君不可的浓情爱意。只要充分的喜欢、足够的勇气以及提前打好草稿的说辞,不是谁都可以做到吗?结果也无非就是被接受或被拒绝。可安宁现在知道她错了。那些从没向别人表白过只凭自己臆想就作出判断还嘲笑别人表白勇气的人都错了。那种因紧张期待羞涩而感受到的杂乱无章的心跳体验,一辈子大概只会,也只能有一次了。
  你会惊讶于你的迫切和勇敢,你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么厚脸皮的任性,你不知道原来你也可以做到不管不顾、不计后果,毕竟一失足便很容易成为这个世界众多怯弱、庸俗、卑微的凡人的笑柄。你也可能会在事后反复询问自己是一时冲动吗;会在某一天被一句“无知者无畏”点醒,明白自己当初所倚仗的勇气原来不是因为勇敢,而是来自无知。可是啊,最起码你不会后悔和遗憾了。那么单纯、天真、不加保护、一心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的自己很难再出现第二次了。
  不过,以安宁现在的立场,她哪里会有这么深的体悟。她知道的是,表白这件事原来不是只有接受和决绝简单的两个结果,还有可能,事情并不按你设计的剧情走,被表白者连表白的机会也没给你。
  她对于温晨的反应与话语完全是摸不着头绪,于是就把事情经过讲给叶明明听。她也不是想要谁给她分析出一个结果,她就是想讲出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刚到喉咙口就被扼杀了,怎么样都有点不甘心。
  “如果以后有人将世界上所有最荒诞、最莫名其妙的告白集结成册出版,你的故事一定要收录其中。”叶明明斩钉截铁地告诉安宁,却换来她的凶狠的怒视。看她似乎真的没心情开玩笑,叶明明也正经起来,“说真的,我也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有对他说过类似于‘你是我心中的英雄’之类恶心的话吗?”
  “怎么可能!”安宁瞪大眼睛叫起来。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不过说真的,你不然还是算了吧。我一直觉得温晨怪怪的,你看现在连说得话也莫名其妙,牛头不对马嘴的。他是不是精神分裂啊?你还是趁早放弃得了。”
  “我不要!”安宁低着头,毫不犹豫得否决了她的提议。“我好不容易开始了,为什么要放弃?”
  似乎是没想到谈话突然严肃了起来,叶明明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她大概也了解,安宁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于是叹口气说道:“那就再找个机会问清楚吧。他怎么看你的?他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去问清楚吧!”
  叶明明不是带着要结束这次对话的敷衍心里给出的建议,她是真心的。但安宁却忽略了这段话里的前提条件——叶明明说,有机会…….对于安宁来说,这个机会来得很快,几乎不用想,也不用等,她自己就将这个机会信手拈来。当天晚上,她就给温晨发了条短信。
  内容是这样的:温晨你好,我是安宁……你知道我是谁吧?嗯……我想说,很抱歉最近打扰到你了,尽管这并不是我的初衷。今天你和我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没能明白。可是没有关系。我想说得是,我没有把你当成什么英雄,没有幻想,也没有假设。你对我而言,就是你。我的意思是,当你吃饭的时候,笑的时候,思考的时候,和别人交谈的时候,认真的时候,打闹的时候,还有其他无数个我暂时想不起来但确实存在过的时候,我看到你,我知道那就是你。我说这些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你,但我不是要吓你才说的。相反的,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安宁一直认为用短信或情书什么的通讯工具都是很糟糕的表白方式,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当面讲啊。可她实在无法再鼓起一次勇气站到温晨面前。事实上,她怕因为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好吧,用叶明明的话讲,因为昨天的一时冲动,而断送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性,所以她急于将内心满当当的爱意表达出来。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样就不会后悔了,不会遗憾了。可她不知道,表白才是结束两个人原本融洽或者说,原本平静关系的最快方式。如果失败了,连暗恋都无所遁形。那么私密的事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失败了你还要继续,不用别人说,你自己都会觉得羞耻与不堪。
  可那个时候,安宁即使知道这一点又怎么样呢?以她当时的心情,又怎么会想到那么多。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得按下发送键。她唯一的纠结只是在“我喜欢你”之后还要再说点什么吗?不说什么会显得很突兀吗?可是,说什么呢?“我喜欢你”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还有什么能衬托出这四个温情脉脉,却有着最强烈、原始、震颤人心力量的字。“我喜欢你”当然没有“我爱你”来得浓烈,但绝对比“我爱你”更让人信服,毕竟所有的“我爱你”都开始于“我喜欢你”。
  这也许就是温晨看到短信后没有嘲笑她肤浅或者不成熟的原因。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后,沉默得按下了锁屏键。
  对面床铺男生睡觉有打鼾的习惯,时常折磨得他很晚才能入睡。此时,一片漆黑中,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像要开船的号角一样,唤醒了他一些不太在乎但真实存在的记忆。
  那是一个异常炎热的夏天,气温经常很冲动得就升到了38度,于是这个本就干燥的北方小城在这个夏天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烤箱。生活在大烤箱里的人们被烘烤得比这个城市还要干燥并且易怒。尽管这样,恐怕也没有人比温晨更讨厌这个夏天了。准确得讲,他对任何地方的任何一个夏天都深恶痛绝。每到夏天,他都能清晰得感受到那道从手臂一直蜿蜒到肩膀、后背的疤痕在一天比一天更剧烈地燃烧着,好像是越来越深得嵌进肌肤,又像是挣扎着要脱离他的身体飞出去一样。有的时候,它会恶狠狠得想,那就走吧!不要舍不得!最好连血肉一起带走,只留给我一副骨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很清楚,那些疤痕既不会更深得进入肌肤,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得脱落,它们甚至都没有在燃烧,他所有的感觉都不是真实的,仅仅是因为他看见了它们。没有了冬天层层外衣的保护,他轻而易举就能看见它们。天知道,他有多痛恨它们的存在。
  大多数人都看到了这些疤痕对他外在的改变,或惋惜或心疼得感叹一句:小时候没少遭罪吧。不过还好,都过去了。也有为数不多的人了解这些疤痕对他家庭的改变。而几乎,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些疤痕是怎样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地影响着他的整个人生。怎么能说,都过去了呢?每次洗澡的时候,他看见它们的时候,轻触它们的时候,有人看到它们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甚至惊叫出声的时候,被人议论的时候,被人问怎么会这样的时候,被医生告知可能很难再像正常人一样运动自如的时候,还有,不能放心大胆毫无顾虑得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这么多让他内心下沉,不想抬头的时候,怎么算是都过去了呢?所以,他真的讨厌夏天。在夏天,他不得不一次又次重复经历与面对这些难堪又委屈的场景。
  那天,在接连几日的高温后,上天终于慈悲得为这座快要被蒸发掉的城市降了场大雨。雨后,冷清了很久的操场终于又热闹了起来。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台全都遭了哄抢。温晨和几个男生很幸运得占到了篮球场的一隅之地。可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就已经汗流浃背,仿佛被刚才那场大雨洗礼过一样。毕竟,一场雨对于接连不断累积下来的高温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大概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温晨今天很高兴,所以当操场上活动的男生陆续脱掉上衣时,他也换了件背心。他平时在家都很少这样穿,这对他而言就像一种惩罚。他当然想到了那些疤痕会因此而暴露在外,他当然知道其他人会对这些疤痕投来怎样的关注度。可他今天真的很高兴,他不在乎了,他想趁机自由一次。
  果然,很快他就成为了周围人关注的焦点。有个男生打趣着问:“你这不会是当时太崇拜古惑仔加入什么黑帮,和别人火拼时被砍伤留下的疤吧!”
  《古惑仔》系列在男生间偷偷传阅盛行的年代,哪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没有崇拜过陈浩南,幻想自己有天能成为他那样的大哥。那么威风凛凛的梦想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或者说,根本就不适合实现。生活永远都有耐心和本事让我们渐渐变得现实和匆忙。有的人领悟得快些,有些人则比较迟钝。或迟或早,我们都会接受并甘愿成为一个平凡人。只有16、17岁的少年在已经知道并接受了他们中永远不会有人成为陈浩南这个现实后,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得拿他开玩笑。当他们在嘲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成为陈浩南的傻小子时,他们甚至忘了,那个不现实的傻小子就是曾经的他们啊。
  温晨笑笑,不置可否。似乎男生天生就没有女生那么多强烈的好奇心与八卦欲望,见温晨一副不太想说的样子,大家也没有追问下去,又继续打球了。
  下半场中间休息,买饮料回来的男生把饮料仍给温晨时,笑得极其戏谑,“温大英雄,接着!”
  他接住,咕噜噜一下就喝掉小半瓶,抹了把嘴巴,问道:“什么意思啊?”
  男生扬了扬下巴,“我刚路过那边的时候,听到那**女生在议论你的伤疤,就是那里……”他快速伸手指了下,温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聚集着一小撮女生。看上去像是学妹。但是她们应该是已经结束了关于温晨的话题,因为她们肆无忌惮开怀大笑的样子与以往别人讨论他的疤痕时严肃的表情极度不符。“不过,你也该习惯了吧,无非就是好奇你的伤疤怎么来的……”不过,你也应该习惯了吧——所有人都这样想吗?怎么办,还真是不习惯啊。“结果那个姑娘,扎马尾辫穿紫衣服的那个,你猜她怎么说?”温晨再次将目光聚集在篮球场边那**女生身上,搜索着一个紫衣姑娘——瘦瘦小小的样子,怎么和小学生似的。这是他对安宁的第一印象。“她说,‘也许人家是因为救人才受伤的呢’……”男生提起嗓子,模仿女孩子细声细气的说话声音,惹得周围男生一阵大笑。
  “这姑娘也真能想!”
  “嗳,我看人家姑娘对你好像挺有意思的!”
  “要不要我们帮你打听下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啊!”
  男生们一个个都开起了玩笑。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开始慢慢学会成熟的他们,也同时学会了嘲笑幼稚、天真与幻想。
  温晨不说话,只是附和着笑了笑。他几乎是下意识得又瞟了眼那个为他做着英雄梦的紫衣姑娘。这个时候,有人问道:“话说回来,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弄得?”
  果然,他知道自己逃不过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大家都不吵了,像期待着故事结局的孩子那样等待着他能给出一个精彩的回答。他咧嘴一笑,开口:“能怎么弄得?贪玩呗,结果不小心烧了了自己。”他顿了顿,“我这是叫引火烧身吗?”这句玩笑话成功逗乐了一众听众,他们又哄笑起来,“嘿!语文学得不错!”
  那是温晨第一次见到安宁,扎马尾穿紫色衣服爱幻想的小姑娘。他到现在还记得,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怎么会把这种小事,无关紧要的人记这么久,记这么清楚。前段时间在食堂,他也不是一下就认出她的,毕竟也过了很多年,相貌多少有些变化,尽管她还是瘦瘦小小。他从对方诡异的行为上推理,慢慢才认出了她。对他而言,这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即使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她对于他而言,依然只是一个陌生人。
  温晨在黑暗中按亮屏幕,手指快速得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然后关了机。
  ☆、谁适合谁
  对安宁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她静静但忐忑得等待着一个回复,几乎是每两三分钟都要看下手机。刚开始她想,他回复得可真慢,过一会又担心短信是不是没有送达,反反复复得自我纠结。这期间,收到过同学的两个短信,接到过哥哥打来的一个电话。每次提示音都让她心跳加速,需要深呼吸过后才敢把短信打开,可一看到发件人就心灰意冷了。所以,第三次,再听到消息提示音时,她已经不想再做任何前期准备了,好像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期待或失望一样。点开消息的一瞬间,那行字就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样,一下就蹦到了她眼里。
  那行字是:我们不合适。发件人:温晨。
  这个世界上,喜欢的理由永远只有一个,就是想要在一起;不喜欢的借口却千奇百怪。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连借口都懒得想了,或者说,都不用想了,因为他们有了一个统一而恰当的说辞,既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又不会伤害到别人——我觉得我们不合适——真是做作!有谁生下来就是为了适合另一个人的吗?你确定你喜欢的,非要在一起的那个人就一定是合适的吗?
  我们不合适——安宁真是讨厌这句话啊。因为这句话,她都有点讨厌温晨了。她宁愿他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她反而觉得这句话没那么伤人,因为这是一个实实在在,辩驳不了的理由。更重要的是,这个理由是真的,不是随随便便、千篇一律、信口拈来、敷衍她的借口啊。安宁沮丧得想,为什么现在的人都活得这么不认真呢?
  这么讲当然不是不对的。这么重要仅有一生的生命谁会不认真对待。安宁这样想是因为她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她在乎这件事,所以她认真对待;而那些对这件事漠不关心的人,比如温晨,他不在乎所以他随便对待。他们在自己在意的人和事面前也一定是认真过活的。谁都不是圣母玛利亚,凭什么要求别人对每一件事不关己的事都记挂在心上呢?不过,在那个时候,安宁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真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凌晨两点,安宁爬到叶明明的床上,把正在与周公约会的她推醒。叶明明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转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正瞪圆了眼睛在盯着自己。吓得她差点叫出声,还好安宁及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想吓死谁啊!”嘴巴一自由,她就立刻表达自己被惊吓后的愤怒。安宁索性直接挨着她就躺下了,也不答话,就在黑暗中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叶明明看她这样,心里立刻就明了一定和温晨有关。她叹口气,也躺了下来,“说吧。”
  黑暗中,整个宿舍像沉入海底一样,沉默寂静。这是间四人宿舍,但其实只住了三个人,另外一个女生在校外打工也不经常回来住。所以很多时候,这个宿舍是安宁和叶明明两个人的乐园。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得打闹、玩笑、也不用偷偷摸摸得去分享小秘密,比如现在。“我……”安宁终于开了口,只有一个音节,带着些许哽咽。又过了会,叶明明听到她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道:“他拒绝我了。”酸楚的感觉就是在这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涌上来的,眼泪也很及时得来凑热闹。房间沉没在海底,她被关在房间里。她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窒息感压迫得她不能呼吸。安宁其实很想侧过身去抱住身边的人大哭一场,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痛苦到那种程度,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难免有些丢脸。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得她只能僵硬得平躺在那里,任由眼泪滑进鬓角。
  安宁听到旁边传来很重的一声叹息,黑暗将这声叹息渲染得更加沉重与无奈。叶明明侧过身,伸出一条手臂环住了她。安宁抱住她的手臂,将头埋进枕头里,小声哭了出来。
  我们总以为自己为悬而未决的事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一旦真的得到最坏的结果,甚至还没到最坏的情况我们就接受不了了。希望有时候真不是个好东西,它给了我们开始的勇气,却没有一同赐予我们接受失败的力量。
  诚如此时的安宁,她想不通不是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吗,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哦不对。她以为他要说的是,我们还不了解。如果他这样回答了,她可以写一篇作文出来反驳他,可以说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习惯和细节。比如,他解题解不出来时会不停转笔;跑步的时候手臂摆幅很大;讲话的时候会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开心的时候眼睛会变得特别清亮;和男生在一起玩疯了也会勾肩搭背;和女生在一起时,和那个女生在一起时,安静腼腆得可爱……如果这些都还不够,这些都还太肤浅,也没关系,还有一个理由,还有一个可以支撑以上所有表象、解释一切的理由。她可以讲给他听。
  “没事,安宁。他说你们不合适,就证明你们真的不合适。是他配不上你。”叶明明知道自己想说得不是这个。这种安慰充其量只能缓解5秒的悲伤。她其实很想大骂安宁一顿:你真是活该!有脑子吗?你要表白前怎么不先问问我啊?你觉得自己很勇敢是不是?你根本就是无知!是自取其辱!
  很久以前,叶明明就听过一句话,作为女生再怎么喜欢一个男生,也绝对不要做先表白的那一个。不会被珍惜的。如果,安宁能和她商量一下,哪怕只提一句话,她都会劝阻她,一定会!她会把这句话讲给她听。可惜她没有。这才是叶明明那声叹息的真正原因——为什么,要去做不被珍惜的那个呢?
  不管电视、小说、诗歌里将爱情描述表现得多么诚可贵、价更高,但生活在现实中的我们实在是太清楚了,爱情最多也就算是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没有绝对死不了。不要说生命了,就是和自尊心与面子比起来,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尽管如今女生先表白这种事已经不会为人所不齿了,但大多数女性依旧乐意遵守根植在她们血脉里的自尊自爱的品质。在收到温晨短信的那个晚上,安宁系统地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一直固守的自尊心终于全面爆发了。具体表现为:她真的再也没有以各种理由和借口去温晨的学校或任何温晨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当然,这也得益于叶明明的有效监督。尽管她在那天晚上很尽职尽责得给了好友温情的安慰,但第二天一早,安宁游魂似的挂着一对核桃眼刚下床就撞上了她凶神恶煞的脸。“安宁,我告诉你,你不要再给我倒贴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又偷跑去找温晨,我就和你绝交!”
  安宁当然清楚,即使她又去找温晨了,叶明明也不会真的不理她。只是,她再去找他的意义在哪里,去问他“你都没和我接触过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呢”——这样的问话意义又在哪里?她也是一直被宠爱的那个啊,突然爆发出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做这些管它有谓无谓的纠缠。
  “又不是真的在一起过又分手,应该也没多难过吧?”叶明明一边挑衣服准备一场约会一边瞥了眼镜子里映出的安宁死气沉沉的脸。即使是如此好的朋友,她也不能完全理解安宁的心情,她也还是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两个人在一起时间的长短以及在一段感情里付出的多少来衡量分手或结束后彼此所受的伤害。可是,暗恋这种感情不是才更加可怜吗?明明也付出了相当长的时间,还夹杂着相思的感情,可却没有得到相同的回应。像丢入悬崖的石头,可能已经粉身碎骨了,却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过。而那之后,旁观者还都一致认同你所受的伤无非只是需要一场雷阵雨的时间洗洗干净就没事了,毕竟你们都没在一起过啊,就别矫情地谈什么感情了。可是,到底有多少人能懂?连在一起的经历都没有,连微薄的回忆都没有,这才是让人伤心和遗憾得原因啊。
  安宁点点头,“嗯。不怎么难过了。”
  不难过了……只是……
  只是每天睁开眼睛就不由自主得先想起他;在每个走神的时间里脑子里想得都是他——他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也会想起她?以后如果不巧碰见,他刚好牵着别人的手,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会流泪吗?太糟糕了!表白这件事真是太糟糕了!不然她还能继续做自己的白日梦;不然她也不会比之前更加难熬;不然她也可以坦然,甚至是用祝福的心态看着他和别人牵手许下白头到老的誓言。
  她后悔了,说一万遍不后悔,安宁还是后悔了。她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
  “安宁,”叶明明合上衣柜,坐到她身边,“我知道你难受。可是,这才过去一个多月,对不对。以后就会越来越好了。你还会认识更多好的男生,你还可以变得更好。相信我,没什么的,你会慢慢忘了他。”
  相信我,你会慢慢忘了他。
  “嗯。我知道。”安宁原本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失败了,还差点牵扯出眼泪。她连转头看下叶明明也没敢,只是点点头,答应道。
  我相信你。我会,慢慢,一点点,忘了他。先忘了他的声音,然后忘记他的样子,再然后,当有天别人提起他时,我没心没肺地笑着说,哇,当年我还向他表白过呢,不过失败了啊,最后,对有关他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这样,就是彻底忘记了吧,这样,我就算是痊愈了吧,这样,为什么想想都觉得难过呢?
  已经一个月了。时间这种东西,只有回首的时候,才会觉得它流逝得太快。在外人看来,这一个月的前几天里,安宁别提活得有多励志了,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体重急剧下降到了以8开头;早晨起得非常早去操场上跑步;一节课没落下得都去了……可是,她整个人却看上去越发得不好了。好在这种状态没持续太久,她又恢复了正常的饮食,体重也配合得回升到了原始数值;早晨的课照旧起不来床,需要别人帮忙点名;操场上再也不见她跑步的身影了——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她和朋友们放肆地开玩笑,自如地大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长在了心脏上,增加了重量,总是隔三差五就坠得她闷痛一次;大脑也没以前那么好控制了,总三不五时地要想起他,和自己为他做过的蠢事。听到或看到“温”或“晨”中的任何一个字她都不由自主地要发会呆。你看呐,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其实已经不一样了。结束了,她连幻想的权利都被一并剥夺,只能在现实里悲伤。
  你要现实点,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我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还是想着你们再见面的场景?为什么还会幻想你和他的以后?
  回答不出来了吧,你这个傻瓜!
  “没关系。再过段时间,再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就可以彻底结束了……”这一个月以来,她无数次地、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这样讲。一如此刻,待在空荡荡的寝室里,她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只能又一次枯燥无味地告诉自己,“结束了,结束了,不要想了,不要……”突然却适时想起的电话打断了她的碎碎念,她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叶明明,心想,很好,又进步了,没有幻想是温晨打来的。
  “喂,怎么了?”安宁尽量自然地接起电话,她甚至努力将自己的声音调到愉悦的频率上去。
  “你快来学校门口!快来!我等你啊!”
  “怎么……”不等她讲完,电话那边已经是一片盲音。
  叶明明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所以安宁相信她一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理由才会这么着急慌乱,至少安宁当时觉得她的语气是慌乱的。
  挂了电话,她呆愣了两三秒,立刻跳起来,在衣柜里随便扯了件衣服换上就飞奔出门了。
  作为这么多年的好友,安宁和叶明明也有无数个想要掐死对方的瞬间。比方说,安宁最见不得叶明明偶尔的自以为是和得理不饶人;比方说,叶明明最看不惯安宁的倔强不听劝。但是,在许多年后,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已经没有那么多个下午可以耗在一起说秘密,开些无聊的玩笑的时候,安宁细细品味这段友谊,竟不得不承认,认识叶明明并和她成为如此知己绝对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安宁是一路跑到学校门口的,对于慢性子加上不爱运动的她来说实属难得。“发生,什么事了啊?这么急?”她环顾了下周围,继续问:“你男朋友呢?吵架啦?”
  叶明明没有立刻答话,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对面看上去太过普通的好友一圈,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被我打发走了。”
  “啊?”
  “我说,你就穿成这样出来了?也有点……”她斟酌了下说辞,“太随意了吧。”
  安宁低头看了眼自己随手套上的衣服,是挺普通的运动外套。“你电话里跟催命似的,我哪有时间梳妆打扮啊。到底什么事?”
  “我看见温晨了。”叶明明回答时的语气比安宁身上穿的衣服还要随意自然,但是一直跟着她朝学校门口小吃街走的安宁却停下了脚步。“就在那个‘两河面馆’。”叶明明回头,补充着说。
  “我不去!”安宁几乎是立刻就冲口拒绝了。
  “为什么?现在是我想吃面,陪我去吃面。”
  “你才不是想吃面!”她真的急了,以至于声音太大,成功吸引了过路的几个学生的注意,她不得不压低声音吼道:“你到底要干嘛啊!觉得我还不够丢脸吗?”
  听她这么说,叶明明带着一股很铁不成钢的愤怒,狠狠打了她一下,“丢脸什么!你做错什么了?再说,这是我们学校,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安宁突然就不说话了,任凭对方拉着她走向那个因为他在而不再普通的面馆。她不是不知道说什么,不是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她甚至可以转身走掉,只要她坚定了不会、不想再见他的想法,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是啊,可是,那句“结束了,我放弃了”就是说不出口,她也没办法坚定自己就是不去那个面馆的想法,最要命的是,她真的,真的,想见他啊。
  ☆、四方会谈
  安宁从认识叶明明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们不是一类人。那时,她刚升入初二。有一天,叶明明同桌的妈妈竟然来学校找叶明明,说他们还小,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早恋什么的。当时是午休时间,老师没在,就只有几个留校学生,安宁就是其中之一。大家虽然都好奇又激动,这在初中可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但同时也有些紧张和担心,毕竟他们都太清楚,和家长比起来,自己还是属于弱势**体。
  就在万众屏息期待的目光中,叶明明站了起来,她摸了摸额前的刘海开口道:“阿姨,”她的声音真清脆,真好听——这是安宁当时非常不合时宜,但却真真实实冒出来的第一想法。“首先,非常感谢您对我说这些,毕竟连我妈都没有如此苦口婆心得告诉过我早恋的危害。但我想您可能找错人了。我比谁都看重我的学习成绩,我以后是要上牛津大学的,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拖我后腿。即使我要谈恋爱,也要和年级前十谈,这样才能帮到我。您儿子以后能不能进前十我不知道,但现在,”她学着大人讲话的模样耸耸肩膀,“我们都有目共睹。好了,我想我们之间的误会解除了吧,您也该放心了。”即使很多年之后,再想起这件事,安宁都由衷地想对叶明明竖起大拇指,更不用说当年只有初二的她了。当然,惊呆的不止是安宁,还有其他围观的小伙伴,以及那位自信满满来扮演关爱教导员角色的同桌妈妈。
  安宁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她至少可以从那段话中找出三处让她震惊的地方:第一,叶明明的气场完全不输那位阿姨,甚至思维更清晰,讲话也更流畅;第二,她竟然知道牛津大学,而且还那么清楚得以此为目标。虽然事后证明,她当时只是信口乱说的,她才没那么远大的志愿。可那时,安宁以及其他同龄人连对大学的概念都很模糊,他们最大的理想就是上本校高中部;最后一点,也是最让安宁嫉妒的一点,就是她那个耸肩的动作。她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可以模仿得那么惟妙惟肖、浑然天成,就好像这个动作是专属于她的一样。那个时候的安宁,在震惊之后,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和这个在她看来帅得快要飞起来的女孩做朋友。她就是有这个本领,真心要和谁做朋友就可以成为朋友。于是,叶明明难逃一劫得成为了这个当年整个事件围观者之一的好朋友。
  可是后来,安宁越来越不会欣赏,或者说,越来越习惯了叶明明当年让她眼前一亮的这一面。她爱死了,也恨死了她的据理力争和厚脸皮。她永远有本事在任何事情面前都理直气壮,比如现在,她再自然不过得挽起安宁的胳膊,边小声提醒她“自然点”,边拉着她进了两河面馆,而且还专挑了温晨旁边的空桌子坐下。拉凳子时故意发出的声响把远在柜台的老板娘都吸引了过来。这下好了,只要温晨不瞎,想不看见她都难。不过,最先看见她们的依然不是温晨,他吃面吃得很专心,连头都没抬一下。和他一起吃面的同伴是那天在公交车见到的韩范头男生。他看见安宁后,先是楞了几秒,然后恍然大悟得伸出一根手指,“你不是…….”
  “你们认识啊?”感谢叶明明。她几乎是无缝衔接得、异常兴奋得把话接了起来。同时,硬生生得把安宁那句“你好”堵在了嗓子眼。
  温晨这才慢慢抬起头,看到目标人物时眼里却没有泄露出任何讶异的信息。反倒是安宁没出息得慌了神,她连连摆手,“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真的不知道……”
  叶明明觉得真是丢人,她在桌下狠狠踢了对面丢人现眼的伙伴一脚。安宁这才终于安定下来,但看向温晨的目光竟忘了收回来。
  韩范头男生不了解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叶明明则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时间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得定格。最后,还是温晨开口打破了沉默,“好巧啊。”他上次也是这样讲,安宁想。心里有些摸不着头绪的难过。但好在她反而不慌了。她努力回想着叶明明理直气壮的样子挺直了脊背,扯出一个笑容,“是啊。”
  韩范头男生看气氛终于得到缓解,自来熟得建议道:“大家都认识就一起吃吧,多热闹!”他毫不客气得直接端着碗坐了过来。叶明明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配合他,“是啊!就一起嘛!”
  温晨知道自己的意见在此刻多余又不重要,索性也不开口了,直接端着碗坐到了安宁旁边。
  “我叫李诚,诚实的诚。”有人起头,于是大家一一做了自我介绍。
  “你们是外院的啊?学英语还是小语种?”
  “英语好啊!我就羡慕那些英语学得好的人!”
  这个叫李诚的男生显然在社交方面是高手,完全主导了全场。当然,安宁和温晨的默默无语也为他的大放异彩作了不少贡献。
  “别说我们了,也说说你们啊。你们看上去不像是我们学校的男生。”你看,叶明明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得聊天,自然而然得撒谎,哪有一丝破绽。
  “这话说得,看上去不像……那你说说,你们学校男生都有什么特征。”
  “我的天!”叶明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们真该去看看,都不用去泰国看人妖了。化浓妆,扭腰摆臀的大有人在。总之,在他们面前,我们真的成了女汉子。”
  李诚被逗得哈哈大笑。安宁瞥了眼温晨,发现他的唇边也起了些弧度,心里突然就酸了起来。那些女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叶明明这样的女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可以大方、自然得和陌生人畅聊。在聊天中,将自己的热情、天真、幽默、机智与成熟一次性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有点生气了,准确得说,是嫉妒了。那个让温晨开心的人,不是她。
  “我们是军医大学的。”李诚回答。不难听出语气里有些炫耀的成分。
  “怪不得呢,看着都温和儒雅。”安宁不可置信得看着对面语出惊人的某人,她觉得自己的隐形眼镜都要掉出来了。叶明明脸皮再厚也没经住安宁那种恨不得把她盯出一个洞来的目光,只得又讪笑着补充一句,“我开玩笑的。”
  “啊?怎么就成开玩笑了呢?别啊!我才高兴了几秒钟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儒雅呢。”
  安宁打量了他一番,相信了他的话。
  “对了,你们军医大的,怎么会来我们学校吃饭啊。这个面馆还没这么出名吧?”叶明明说着,还故意环顾了一下周围环境,似乎是真的好奇一样。
  李诚突然就有点激动了,他游刃有余得回答:“面馆不出名,但你们学校的美女有名啊。这不,就让我碰到俩。”
  安宁想,他这种奔走于各联谊场所的常客这点技能总是要具备的。反倒是叶明明,今天算是让她有些略吃一惊。只见她不慌不忙也不害羞得轻轻笑了笑,“谢谢啊。”接着话题不着痕迹地一转,指向温晨,“不过,你的朋友似乎不怎么高兴啊?”
  温晨的面早就吃完了,听着他俩投机的聊天,无语得想,又不能早点回去完成实验了。大概也没料到话锋会转向自己,当三双眼睛齐刷刷得看向他时,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镇定了几秒,生硬得吐出两个字:“没有。”
  “嗨,他不是不高兴,他就这样,闷得很。”李诚嬉笑着替温晨解了围。但安宁并不领情,腹诽着:“你还话多呢!”
  “差不多该走了吧?”温晨觉得既然话题已经抛给了他,不如趁机赶紧做个结束。不过——
  “急什么呀!初次见面,不得请两位美女喝点东西再走?”
  ——早料到会这样。温晨太了解李诚了,知道他不会甘心就这么放过一个大好机会的。他便也没再说什么。于是四个人又转场去了饮品店。去哪里都一样,反正都会成为李诚和叶明明的主场,安宁和温晨就算是做陪衬也还是显得多余。李诚讲了很多他们在医学院的趣事,也毫不避讳地谈论参加联谊时的一些奇葩对象,逗得叶明明哈哈大笑。安宁根本就没办法集中精神去听,只在叶明明大笑出声时也跟着笑起来。她其实知道这样和温晨坐在一起的时刻有多难得,她也想努力平静得、若无其事得享受这些时刻。既然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再也不见,当然要珍惜可以在一起的所有时光。可是,心里隐隐有些别扭,她挣扎着开了几次口都被李诚抢了先机,最后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地不说话了。
  “诶,你俩不是认识嘛,是怎么认识的啊?”笑声中,叶明明突然把话题丢给了他俩。只是,这是什么问题啊!
  一秒、两秒、三秒……安宁像是课堂上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却不知道答案的学生一样傻了眼。
  “我们……”
  “我们……”
  安宁看向温晨,刚好温晨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触,难免尴尬。
  “诶,这么默契啊!”李诚忙开口缓和了气氛。“别急,一个个说!”
  听他这么说,安宁也被逗笑了。她等了一下,见温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答道:“我们在补习班认识的……”
  “补习班?”李诚的语气透出他的困惑,“什么补习班?你俩怎么可能上同一个补习班呢?”
  这三个问题一下子点醒了叶明明,她意识到自己确实问得不是一个好问题。以安宁的性格,一定会老实巴交的全盘托出,这简直就等于让她当众表白了啊。这样就糟了!
  其实,如果他们三个此时能有一个人看看温晨,就会发现,他此刻的表情简直比李诚还要困惑。他也想问一句,“他们什么时候上过同一个补习班了?”可是,他却相信她没有说谎。
  “对了,你们还没进我们学校看过吧?我们带你们参观参观,能看见好多美女呢!”叶明明忽略掉李诚的问题,强行转换了话题。安宁诧异得看了她一眼,没有附和也没反对。
  温晨就不一样了,他对这个提议完全不感兴趣。“我就不去了,先回学校了。”
  安宁猜到会是这样。事实上,她也受够了这次见面,她不断反问自己,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凭什么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凭什么在表白被拒之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得忍受一起吃饭喝茶的尴尬;凭什么四个人中只有自己是个笑话。那个时候,她还太年轻,她是真的不懂,对于不好的事情,只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才能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生活才能更好的过。
  “喂!别这么扫兴啊!”李诚走过去抓住温晨的肩膀,“你又没什么事,一起去!一起去!”
  安宁和叶明明都清楚得看到了那放在温晨肩膀上的指关节渐渐泛白,显然用了不小的力道,暗中传递着什么信息。而温晨真就再没有反驳什么,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安宁实在是搞不懂这次见面的目的和意义,怎么看都像是另外两人的认识见面会,而她在温晨的面前却更加丢脸。更奇怪得是此刻,李诚和叶明明似乎是越聊越投机,也越走越快,逐渐把另外两个同伴甩在了身后,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安宁想要去追,但温晨却不紧不慢得按照自己的步速行进,让她有些为难。追上去,自己还不是当隐形人;不追的话,和温晨一起走……好吧,既然都尴尬,那她选后者。
  “我们要不要走快些,追上他们?”安宁没话找话说。
  温晨摇摇头,“你没看出来啊?李诚对你朋友有意思。”
  看得出来啊,又不瞎也不傻——一般来说,安宁是会这么回答的。“哦。”而在此时,她却没出息得只发出了这一个音节。在温晨面前,他就是没办法自如得表现。相爱可以有恃无恐,单恋还是更适合小心翼翼。
  “你刚怎么就妥协了呢?”这次不是没话找话,是真的好奇。
  “什么?”
  “之前都说要走了,李诚一劝你就又改变主意了。”
  温晨叹气似的笑了笑,“都是些惯用伎俩。你别看他表面挺活泼大胆,其实心里才没那么自信。他一抓我肩膀,我就知道他紧张得要死。我要走了,他准和我一起走。”
  “那就一起走呗!”话一出口,她才觉得不对劲,怎么有种赶人的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赶忙解释。
  温晨不介意得笑笑,“他说得也对,我又没什么事,帮帮他也没什么。”
  安宁能感觉到他今晚的心情很好。她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讲这么多话,这让她觉得放松,她甚至都想得寸进尺得讲讲那晚短信的事了。
  但是,温晨却更快得开了口。他问她:“我们真的上过同一个补习班吗?”
  安宁吃惊得睁大了眼睛看他,“你,不记得了?”
  温晨似乎是费力思考了几秒,最后还是无奈得摇摇头。
  “你还抄了我的作业呢!”她说这话的语气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指责忘恩负义的想法,所以温晨笑了。“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我那天问你,你说……”
  “聊什么呢?这么投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明明和李诚又折返了回来。叶明明贼笑着挽上安宁的手臂,歪着脑袋问她话,那样子别提多可爱了。
  “你们还要聊吗?”李诚也打趣着问温晨。
  温晨倒没有不好意思,一本正经得答他:“你们聊完了就走啊。”
  李诚觉得这个玩笑开得真是没意思,点点头,“那走吧。”
  可我那天问你,你记得我吗;你说记得的啊……你记得的是什么啊?
  就这样,没能问出口。温晨带着这个答案像是带着一个秘密一样走远了。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知道真相。
  安宁又一次郁闷了。她一直以为温晨记得她,记得补习班的事,可根本就不是这样。
  “你说他记得的到底是什么啊?他是不是把我当成别人了?”一送走他俩,安宁就拉着叶明明讲了刚才的事,顺便抛下问题。她猛然意识到,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的那番告白在他眼里算什么?一个连他认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对他的爱慕吗?
  “不可能吧。你是张得大众了点,但也不至于认成别人啊!”
  “去死!”
  叶明明哈哈大笑起来,“这算什么事啊!你下次问问他不就行了嘛。”
  安宁正在开门的手突然停在了门把上。楼道的灯一直不太明亮,她们两个都被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中。也许是因为叶明明正好站在灯光下,缓和了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她整个人都显得温暖了起来,反衬得旁边的安宁有些孤独,而她就在这片孤独中落寞得说道:“哪还有下次啊……”叶明明一定没听到这句话,否则她不会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得就进了屋。
  “明明,我觉得你今天特别高兴。”其实,她觉得今天不高兴的人也只有她自己了。
  “高兴啊。”明明很坦然得应道,“你不高兴啊?我刚看你和温晨聊得很好呀!”
  安宁不喜欢她最后刻意上扬的语调。她以前总会有选择得在一些男生面前用这种语调说话以显得自己更加娇俏。
  “还好。他今天心情好像也不错。” 不喜欢归不喜欢,她还是很老实得回应了她的话。
  “也许是知道你们上过一个补习班,对你产生了一些同学情谊。”叶明明的语气依然欢快。
  尽管是玩笑话,可真叫她说对了一半。温晨今天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之所以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有一半原因是知道了原来他和安宁也算是做过同学,于是产生了一些亲切的好奇。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想过在短信告白之后还会再见面,他不想对方太难堪。尽管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可他始终还是顾忌到了她的感受。
  “明明,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她停顿了下,对着叶明明依然喜悦的双眸,“那个叫李诚的,好像对你有好感。”
  “嗯?”叶明明先是楞了下,随后点点头。
  “那你会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孜孜不倦,甚至穷其一生得在寻找那个和自己有着许多共同点的朋友或爱人,并以我们有太多不同来拒绝别人的喜爱与好意,我们都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可以做朋友,相爱相伴一生。安宁能理解这件事,毕竟每个人都一样,与自己的影子最容易相处。可她不愿意去找另一个自己,她喜欢认识、结交那些与自己有些微妙不同的人;她欣赏、羡慕她们可以做出一些她可能永远都做不出来的事。这大概就是安宁当初一定要和叶明明做朋友的原因。可叶明明并不是和她有着微妙不同的朋友,她们两个简直可以说是大相径庭,比如说在爱情观上。当然,认真讲得话,安宁也没什么爱情观。只要是关于温晨的就都是好的,都能容忍,反之则不行——这就是她没意识到但确确实实的属于她的爱情观。而叶明明不同,她觉得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当然要分开。交往中喜欢上了别人这种事也是很正常的。大家好聚好散,没有谁是受害者,毕竟当初在一起时,大家都是真心的。这就是安宁担心的地方,她曾经开玩笑得反问,“那你难道遇到一个动心的人就结次婚啊?”得到的回答却是,“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啊。”
  不过,此时的叶明明面对安宁的问题,远没有当初的那份洒脱和随心所欲。她支吾了半天才说:“他又没问,我说这个干嘛呀!”
  “可是……”
  “安宁,”这是第一次,她叫她名字,语气里满是娇嗔,但眼里却闪着不耐烦的光芒——安宁解读出来了。“我有分寸的,好不好?”
  ☆、你的游戏我的认真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这样一种职业,在有人郁闷、想不开或做错事时,给予这些人劝导。可是,该怎么说才能让别人听从你的劝告呢,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顾虑和自己的小心思,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呢?这样的话,劝告岂不都是徒劳?人家只要说一句“别管我”或者委婉些“我自有分寸”,所有的那些劝告就显得多余又自作多情。安宁就是这样觉得的,那个晚上的自己,多余又自作多情。她最后没有再说什么,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知道叶明明经常和李诚见面,她都没再说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唯一的立场,朋友这个身份,在一开始就拿来使用过,但是被否决了。那晚的谈话最后是以叶明明继续用那一时收不回的撒娇语气对她说,“你放心好了,认识了李诚,你和温晨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而结束的。
  安宁并没有真的相信叶明明的这番承诺,她一直都认为感情这种事当然得自己努力才显得真诚,所以她从最开始的拙劣设计到后来的横冲直撞全都单枪匹马地完成。她不懂得,努力这个词用在哪里都合适,唯独爱情里太过牵强与劳累。不管安宁想没想过靠别人来拉近她和温晨之间的距离,但叶明明却真的信守了承诺。
  那是一周中最让人期待的周五,安宁更是幸运得只在早晨有一节课。以前,她都是等着叶明明上完课中午一起回家的,但她知道这周不用了。准确地说,她们已经有两个周末没有一起走了,她不知道她是去见男朋友还是去见李诚,因为对方已经明确表示出了不希望她再介入的意愿,所以她也不再追问。就在她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时,电话响了起来。
  是叶明明。“安宁,你下课了吗?”
  “下了啊。要等你一起回家吗?”自己走还是很孤单啊。
  “等等等等,先别走。咱们中午一起吃个午饭,然后去军医大学玩吧。”
  难得叶明明会主动提出去军医大学,以前都是安宁死缠烂打拖着她去的。只是,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去啊。“我不去了,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以前都去那么多次了,你不是…….”
  “有温晨哦。”
  死穴。
  连假装矜持一下都做不到,温晨就是安宁的死穴,一搬出来他的名字,她立马就投降了。叶明明比谁都清楚。
  吃了午饭到达省军医大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快到七月,下午一点的气温着实有些恼人。李诚在学校门口接得他们,也不知道等了多久,T恤都湿了大半。然后,他们一起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桌游厅。安宁本来还想四个人怎么玩得起来,结果进去吓了一跳,一屋子的人,最起码有七八个,除了温晨,她都不认识。看叶明明脸上得体的微笑,估计她也不认识。在对上温晨的目光时,他们同时点了点头,官方得就差握个手就可以进行两国邦交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有了湿度,又鲜活了起来。
  李诚在为大家相互介绍了以后,游戏就开始了。毕竟,你不能指望一大**不熟悉的人坐到一起纯聊天啊。在落座时,叶明明故意把安宁推到了温晨对面的位置上。
  安宁没想过把喜欢温晨这件事当成自己的秘密,因为她觉得喜欢一个人,不管是谁,是怎样的人,都是一件美好的事,一点都不丢脸。但相对地,她也不想这件事人尽皆知,这是她在这段感情里维护自己尊严的方式。安宁不懂叶明明是怎么想的,尽管她知道她是在帮她,可也不用如此积极地、刻意地暗示在场的各位,我们中的安宁和温晨之间有点什么吧。
  他们玩狼人杀,安宁最喜欢的是每个人轮流分析谁是凶手的环节。当轮到温晨时,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得、毫不掩饰得、甚至可以说是放肆得盯着他看。看着他时,她就觉得把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一点都不可惜。只有一次,温晨怀疑她是凶手,看着她作分析时,她倒反而不敢回视他了。胆小鬼!她在心里骂自己。
  只要叶明明抽到丘比特的角色,一定会指定温晨和安宁做情侣,,偏偏那天,她总抽到这个角色,最后,其中一个男生半开玩笑地问道:“八卦下,这两位是真的男女朋友还是有什么暧昧啊?”叶明明这时候倒不说话了,全部的人都等待着答案的揭晓。
  安宁连忙摆手。“不……”
  “不是。”赶在她之前,温晨先开了口,没有慌乱,没有急着解释,两个字,一贯不温不火的语气,让人相信的同时,连继续开玩笑的兴致都打消了。
  “我说明明啊,那你逮着这两个人不放是几个意思?”那个人继续问。
  “我看他俩般配行吗?”叶明明倒是回答得自如。大家都笑起来。安宁看向对面,温晨也跟着笑,似乎他不是他们调侃的当事人似的。这大概就是不在乎的意思了吧,她沮丧得想。
  这次10 来个人里面,大部分都是男生,他们在一起玩了大半会了,居然还没有看出来哪个显露出对叶明明有好感,真是难得。这在平时的聚会里可是很少发生的。安宁知道,叶明明是那种男生很容易喜欢的类型,长得乖巧,但性格热情大方。可是,没过多久,安宁就知道原因了,有好几次,她不经意间看到李诚看叶明明的眼神,不要不相信,那种眼神和看别人是不一样的,似乎一只眼里盛着水,另一只眼里却燃烧着火,水的目光和火的目光彼此照应,于是有了光,有了温暖,有了潋滟,有了柔情。于是,她懂了,这里的每个人,不管是看出来的,还是已被提前告知的,都和她一样,清楚得知道李诚喜欢着叶明明,便不再有人插足。在这一刻,她突然很希望叶明明能看看李诚,看看这样为她绽放的目光。
  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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