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坠入深渊的美妇全文了深渊 怎样挣扎都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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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散文,回答下题雪就那样专心致志飘洒而来,就那样义无返顾坠落下来,就那样清洒飘逸漫天飞舞,就那样无拘无束无所不在,如经纬线交织着厚重的交响,如落英缤纷灿烂着眩目的光和色。  我感怀它的浑厚宽容的降临。  雪落在颈项和身上,拂在脸庞上,冰冷的质感,如同石头一样粗糙和坚硬、韧性的寻找。回归的亲切。梦之花的开放。激情的碰撞。那一刻,孤独的灵魂沧然涕下。米粒状,萤石状,花瓣状,叶芽状……凝聚着自然万物的所有美质,与冬天的情绪一道,雪走入我的心灵。  我知道它要向我倾诉什么。  恒古存在的生命,涌动不息的情绪,从心智体力久久企盼的高度向我扑来,是对苦于无法领悟生命真谛从而堕入苦难深渊的寂寞远行者的良善的呼唤么?  无比遥远的路程,山重,水复,无以想象的艰难,削形,磨骨,以常人难以忍受的韧性急切地扑向深深眷念的大地,是给在红尘俗世中渴望和追求灵魂的崇高与思想的纯洁,无数次飞开又无数次跌落是对挣扎着的必然而至的启示么?  灵与肉的紧贴,火与冰的拥抱,呼唤与被呼唤的相互融合,寻觅与被寻觅的相互认同,感觉的复苏,灵魂的颤抖,是有限的生命对无限的理想境界的苦苦追寻的辉煌展现么?  我无法回避也不可能拒绝血浓于水的这别一种上帝的拥抱。  面对这样深厚宽广的爱,生命无比充实浑厚,灵魂无比高尚健全,有限的时空在刹那间成为无限本身,成为绵延无尽的生命世界。成为别一种永恒的生命方式的激情使我无法自已。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我是……在那样的时刻,任何语言表达都显出苍白与乏力。  体味到乏力与苍白也是生命的无可回避与无可奈何。  灵肉交融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的。迎春花不可能在秋天绽放,稻穗不可能在春天结实,生命不可能在大雨的季节撑开雨伞。雪命中注定只能在天寒地冻时节降临,这是它唯一的表达方式,任何季节也无法回避它的选择,灵与肉的选择。生命只有走到了漫漫长途的那一段(或者那一点),才能体味雪的表达,体味雪的选择,体味灵肉合一,体味刻骨铭心。在此之前,雪以我无可把握的存在在岁月中游移,生命支付着必须支付的代价——人性的渺小与伟大,自我的可悲与丰富,灵与肉的冲突对抗,思想之树的受斫和茁壮,信仰的丧失与重塑,正义感和怜悯情怀的遗失与捡拾,世俗偏见的樊篱和冲决,浩劫的席卷和幸存……  异常沉重的付出,无比丰硕的启示。生命的唯一存在方式。别无他途。给生命一个支点,思想将概括叙述所有生命……降生以始,与生俱来的呼唤。当雪的降临成为不可避免,生命的丰富和博大成为不可避免,不可多得的巨大的幸福降临才能成为无可避免,生命才能成为世界的见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成为现实并描绘世界的无限美丽。  永恒这幅有着丰富内涵的美丽图画,生命别无他求,不会再去徒然寻求廉价的安慰——任何浅薄的无聊的附庸都显得多余,生命都将拒绝。生命知道只有自我才能体味那幅图画的诱惑,只有雪才能体味生命世界的丰富,正如我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感受到异己者的背弃和知己者的由远而近的逐渐清晰的脚步……  如同此时此刻,世界陷于昏睡,雪依然在下着,我因身心的颤抖而感觉到它的呼唤在渗入、再渗入……  两个清醒的灵魂。【小题1】文章的标题是《雪》,作者所写的是关于雪的什么内容?(3分)答:【小题2】作者说“我知道它要向我倾诉什么”,请概括“倾诉”的内容。(6分)答:【小题3】文中最后一句话“两个清醒的灵魂”含义是什么?简析理由。(6分)答:【小题】作者写的是雪带给自己的关于人生的启示。(“雪”“人生”“启示”各1分)&
本题难度:一般
题型:解答题&|&来源:2010-现代文,雪
分析与解答
习题“阅读散文,回答下题雪就那样专心致志飘洒而来,就那样义无返顾坠落下来,就那样清洒飘逸漫天飞舞,就那样无拘无束无所不在,如经纬线交织着厚重的交响,如落英缤纷灿烂着眩目的光和色。  我感怀它的浑厚宽容的降临。  雪落...”的分析与解答如下所示:
【小题】联系全文内容,概括文章的内容。文章并非直接描写雪,而是写纯洁冰冷的雪给自己带来的启示,启示自己去感悟人生的真谛。【小题】文章的重点句子都在很明显的位置,通常是段落的起始句或者收束句。要注意文中的设问句。“是对苦于无法领悟生命真谛从而堕入苦难深渊的寂寞远行者的良善的呼唤么?”“是给在红尘俗世中渴望和追求灵魂的崇高与思想的纯洁,无数次飞开又无数次跌落是对挣扎着的必然而至的启示么?”“是有限的生命对无限的理想境界的苦苦追寻的辉煌展现么?”“灵肉交融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的。”“异常沉重的付出,无比丰硕的启示。”【小题】抓住题干关键词“清醒”,围绕这一核心内容理解。题干说是“两个”,作答时应该分开来分别对两者进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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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散文,回答下题雪就那样专心致志飘洒而来,就那样义无返顾坠落下来,就那样清洒飘逸漫天飞舞,就那样无拘无束无所不在,如经纬线交织着厚重的交响,如落英缤纷灿烂着眩目的光和色。  我感怀它的浑厚宽容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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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类别:玄幻作者:墨柒少书名: 更新时间: 19:55:02本章字数:2389
  “先生,你为什么不答应红泪替她看病?”君惜撇着小嘴鼓着腮帮子,整张脸皱成一团像极了蒸笼里白白的胖胖的包子。  “你似乎很闲。”君莫问拿着笔的手没有停顿一下,眼睛越过君惜看向外面走来的人。  “先生……”  “君先生。”黑衣男子依旧带着恐怖的面具,阔步跨国门栏,低垂着脸,像是最谦卑的奴仆。  “小黑是不是红泪姐姐让你来的?”君惜瑟瑟的躲在君莫问的身后,虽然这样的行为实在有损她的妖格,但是她就是莫名的害怕这个人。  小黑,君莫问的脸抽了抽,这样开天辟地的名字也只有她想得出来。  不过,倒是符合君惜的智商,君莫问这样安慰自己道。  “小姐请君先生和君惜小姐过府一聚,昨日的茶还未喝完呢!”黑衣男子依旧板着一张脸,君惜猜想他一定连眼睑都没有抬半分,还真的是块木头啊,比先生还要呆上几分。  “那有劳了。”君莫问放下笔,看了眼君惜示意她待会莫要多话才娓娓跟着黑衣男子前去。  到了‘黍离苑’的小花园里,远远的便看见了躺在美人靠上的息红泪,君惜仔细看了一下,她的脸色比起昨日来似乎苍白了许多,就连那满头的青丝似乎也变得斑白起来。  满园种的都是柳树,万条垂下的丝绦像是西子一般的美人摇晃在风中。满树的杨花谢了大半,只余颓废的一些零星挂在枝头,还在勉强的挣扎。  君惜左右瞧着那几朵杨花,越发觉得先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让她这千年的妖精都有些汗颜了。  “清风,你下去吧!”  君惜左右张望了一下没见花园里还有其他人,心里想着清风该不会是小黑的大名吧!那还真是名字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清风张了张口,终还是低垂着头退了下去。  “君先生请坐,红泪在为您续上昨日的茶吧!”息红泪坐起身慢慢的斟满石桌上的茶盏,有些无力的到回美人靠上,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有劳夫人了。”君莫问彬彬有礼的坐下,那姿态看得身为女人的君惜咬牙切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嫌弃她粗鲁无礼吗,怎么说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妖,才不会被这区区的礼仪所打败呢!  “清风是南夷十荒的三皇子,也是那个说过要用十里红妆娶我的小巫师。”息红泪说得有些莫名,君惜隐隐觉得有奸情要产生了。  “也是从他那里,我才知道族长要杀叶连城的因由。”息红泪面色平静,君惜死死的看着她的脸,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她就不信她找不到奸情的蛛丝马迹。  “景明十五年,黎国冥王妃花氏薨逝,冥王写信与吾王言明要借幽冥幻镜。而幽冥幻境乃是南夷十荒至宝,怎可借与外人,于是冥王赏重金招天下奇士盗取南夷十荒至宝幽冥幻境……不久王城内的幽冥镜便不见了。”  “那盗宝的人是叶连城?”君惜插嘴道。  息红泪点了点头,看向满地的杨花脸色越发的惨白起来。  “他本是朝廷命官,盗取幽冥镜我不怪他。只是……我到不曾想到他会利用我灭了整个巫族……咳咳……咳……”息红泪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看向杨花的眼神也暗淡起来。君惜看见她腕间的红莲凄艳得有些夺目,就像那一夜烧在莲花阁的火一般,要把这世间的爱恨都吞噬掉。  “那时我心太重,又不懂这府内争斗,哪里知道锋芒毕露的道理。最后……还不是输得一败涂地。”息红泪喃喃的看着腕间的红莲,只恨命运弄人。  两年来她独居‘黍离苑’身边就只有清风陪着,她等着,等着叶连城有一天的悔悟。可是,两年来他几乎每年都会再娶一位新夫人,她想自己终究只是爱上了自己的幻境。三年前那一首打动她的曲子如今她一点都记不起了,可是她不明白她是因那曲爱上了叶连城,还是因叶连城爱上了那曲?  不过,都不重要了。  “君先生,这个故事你可满意?”她问。  君莫问摇了摇头:“你的故事还未完,这个病我治不了。”  “未完吗?”也是,她还要等着看寒城的杨花都凋谢呢!  “你可知何为鬼书?”君莫问站起身,脚下的杨花零落成泥。  “我不想知道……我只要来世可以记住这个故事……”  “红泪姐姐,你还是爱着叶连城。”黎惜叹了口气,这世上多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太多了,多得就像湖里的泥一般。  “不——”息红泪惊异的看着黎惜,“我不爱他了,我只是想要记住我曾经有多傻……我……已经不爱他了……不爱了……”她的声音渐渐的变小,最后只剩呢喃隐藏在杨花凋落的季节里。  君惜摇了摇头,看着君莫问挺拔的身姿,或许只有她的先生才是……  她一惊,慢慢的抚摸着腰间的鸳鸯佩玉。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她是妖精,怎么可以。  她还爱他,怎么可能?  息红泪摇着头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一个念头抽空,那长久以来支持她的信仰也顷刻倒塌,一时心血不畅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吞出大口鲜血。  “小姐。”沐清风奔向息红泪,平静的眼眸深邃如海,却闪着凄艳的红光。  君惜诧异这黑衣男难不成一直都未离去,不然怎么息红泪一吐血便出现了,或者……  是为了印证君惜的猜测息红泪缓缓的开口:“清风也是巫师……他便是奉命来杀我的人……因为我罔顾王命、逆天而行解了寒城的诅咒,只有我死了一切的因果报应才能结束……”  “可是……君先生三日后红泪再请您来听故事的结尾吧!”息红泪挥了挥手有些无力。  君莫问也未感到丝毫的疑惑转身便离去,倒是君惜满心的疑惑。  “红泪姐姐……”  “君惜小姐还是请离开吧,小姐需要休息。”沐清风冷着脸站在君惜的面前。  “清风……让她说吧……不然依她的性子非得憋坏了……”息红泪勾了勾嘴角,眼神越发的涣散。  “你后悔吗?”君惜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般的问,她总觉得这样为了一个人付出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也许因为她是妖,没有心才不会明白吧!  “君惜……你是妖不会明白的……可是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明白……只有不明白你才不会输。”  “我是南夷十荒最强大的巫术师,只要我想,没有谁能胜过我。可是败在叶连城的手下,我……无悔……”  君惜透着光看去躺在美人靠上的息红泪几乎融进了天光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一日她便耗尽了一生。  “三夫人,城主新婚,特意赏给你一斛明珠。您真是好福气,都这般模样了还让城主记挂着您!”送礼的老妪脚步轻浮,手里端着一斛明珠,脸上却是挂满了嘲讽。  “你……他……哇——”息红泪吐出一口鲜血便昏了过去,她只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深渊里,怎样挣扎着都爬不出来。站在顶端的叶连城冷着眼看着她狼狈的举动,眼神冰冷得可怕,她想自己死了也好,从此以后与他在便不会有半点关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作者:程诺一作者:一笔年华作者:听听雨夜作者:顾城枫慢慢地发现我自己已坠入无底深渊,无法挣扎!
当我来到他乡时,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放时候我感到焦急和寂寞,因为当我决定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时,就要学会宽容与适应!也许还会在寂寞中成长。每当我无竟叼起一支烟时,在这烟雾缭绕中,会感到一切都如空无际的旷野,而放这样的生活也只是寻找一种心灵的归宿!
走在这热闹非凡的城市里,繁华的街上,匆忙的人群中,我却没发现一点快竟!慢慢地发现我自己已坠入无底深渊,无法挣扎!
日复一日,年重一年,我总感觉不踏实!也总感觉很厌倦,是生活所迫,还是物质所需!有时在爱一些人,做一些事,恨一些人,都无动于衷!
当我坐在安静的角落想去做点什么的时候,心一下那么的浮躁!空气也那么的闷热!无竟向窗户外望去,那霏霏细雨夹着浮尘飘酒在安静的街道上,天黑的像锅底,感到丝丝凉竟而默默地发呆!
前面的路无论是平坦无际,还是小万丈深渊,我都会勇敢直前!永不退缩!有时候我会告诉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等待,等待,再等待…
寻找归宿,寻找未来,我心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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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abase":{"Post":{"":{"title":"原创小说《像》","author":"vif-34","content":"像作者:Vif作于:2011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兴奋,这种东西都会叫他们趋之若鹜,我不得其解。我不懂,悲剧电影有什么好看的,这个世界已经到处都是悲剧了,为何还要再花钱到电影院去,故意让自己流泪。明知要悲伤,明知会流泪,还期待,还兴奋。是怎么回事。·我不敢看。甚至我都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存在的意义,看喜剧我都笑不出来。·我瞪大眼睛,试图模仿周围和电影里此起彼伏,嘈嘈切切的那些笑声,但脸上一点反应有不出来,脑子里一样。于是我开始琢磨,像笑这么奇怪的声音,是要如何才能发出,什么声调,什么速度,从哪儿发力,在哪儿出声,什么嘴型。为什么,谁都会,而我不会。到夹在心满意足的他们中,出了影院为止,尚没有得到所以然。·我怀疑我是不是不会笑了,于是对着镜子咧开嘴,眼睛只留一条缝儿,下眼皮往上一拱。却果然变成哭,呲牙咧嘴的那种。再继续努力,掀着眼皮,露出开始色舞的眼珠,脑门儿往上一努,吊紧要飞起来的眉头,敞开眉目,脸腮一揉,往两边抻,强咧开伸到耳根的大嘴,两排臭牙见风开合,脸上所有能动的凸出来的凹进去的器官都给用力捺在一起,又给四下摊开,一分一合一聚一散间,奇迹般喜气洋洋来。可是不可能。当我一抬头,各种假想统统横扫一空,同一张脸上只余下干瞪着我的两颗呆眼。·如果这个世界是由各种各样的情感组成的,倘若你丧失了其中的一种或几种,那算不算你已经与之脱离了一部分,也就是说,死了一部分。我不害怕,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害怕,因为我感觉不到快乐了。然后,我觉得这种害怕应该更剧烈一点,因为我发觉我同时丢失的还有感动,发怒,着急,忧愁,等等等等,包括害怕。或许包括一部分的悲伤。·我知道这一定是我的问题,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不会怎么样的,这一定还是那个我熟悉的世界,是我自己弄丢了什么,才叫我,渐渐从这个世界上剥落。只是过去那个熟悉的世界本是怎样,现在的我如何也记不起来了,而现在这个我看不懂的世界,也在缓缓剥除我。·我熟练地去到楼下一间杂货店,掏出钱包抽出两张递进去然后抓过烟盒,撕开,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摸出火柴,划着点上,再猛吸一口。用时四十二秒大概,我还没有丢掉那点熟悉。可是为什么杂货店老板伸出头来冲我喊的话,我却听不懂了?·一幢大厦的顶上站了一个人影,裙子在高空的风中猎猎。楼下已被人群围满,只留下楼前一小块地方供她着陆用。我站在几十米外,一抬头,看见,然后拼了命冲过去,拨开人群,跑到那小块空地上,冲上面声嘶力竭喊道:不要跳!我大喊:不要跳!不要跳!千万不要跳!你不能跳,回去,快点回去!不要跳!不要跳呀不要跳!不要跳!可是她在空中缓缓划出的那道优雅的曲线将我从假想中唤醒。一抬头,闷响已从几十米外的楼前传来,接着便是围观者的欢呼鼓掌。我低下头,又尝试了一次,说句什么,可是竟然失败了。我酝酿半晌,把嘴张大预备好,小腹一收,大喊一声:不要跳!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我冲进另一片人堆中,置身在他们四溢的交谈声里,闭上眼睛,这些声音都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感情,语气,和心情,我用眼皮把眼睛咬紧,用耳朵去看他们声音中的神态和表情。我看见了发怒,担心,轻松,高兴,还有很多很多的无聊。这些感情都被他们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出来,在空中乱撞。这些我自然感觉得到,可是我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无法理解,不仅我已无法表达,连接收我都做不到了。我听得见他们的声音,却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漆黑猛然湮没了一切,使我眼前的一切尽皆消失。我放下膝盖上的报纸,忘记了先将马桶冲掉,只是坐在上面,睁大眼睛。一切都消失了,形状,色彩,和质感,我的眼前,只存在漆黑。我知道墙壁、地板、吊灯、门和把手都被埋在这片漆黑里,但除了想象,我无法感觉到它们,这就是强大的漆黑。漆黑本身我无法去摸索,我只能体味,用眼睛这样拙劣的工具,然后就认定,是它在搞鬼,是它在作祟。漆黑就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没有光,没有视野,没有反应,你眼睛睁大眯小都是一样的,闭上也一样,可是没有却能让我脱离我所感觉到的一切,报纸,时间,和空间。原来空就是一切的终结。明明它本是开始。叮的一声,断掉的电又袭了进来,周围猛然又溢进了大量米黄的光线,我捂住眼睛,手忙脚乱关掉。于是我再次从时间,空间,墙壁地板报纸的世界中滑落下去,坠入这片让我陶醉的什么也没有中。原来空就是世界的另一面,世界所控制不到的地方,倘若我脱离了世界,即会进入这一片空中。而我的手,就在这个边缘的开关上,我开,就是进入,关,就是离开。这个选择只是暂时由我控制。·原来当人晚上睡着之后,就是从世界中脱离,置身于空,而早上醒来,就是回到世界。那做梦的人一定是过分留恋这个世界,身在空中,却还要和外面的世界藕断丝连。·我就是这样。一旦睡着,闭上眼睛,便开始炮火连天,哀号四野。我静静站着,无数的炸弹拥挤在我脚边爆炸,将我所在的地方炸成一米深,几十米宽的连绵弹坑,而我四周的人,全都被轰烂成渣。在四肢和血肉漫天横飞中,我孤零零地站在泥土飞扬的弹坑中间,毫发无损,满脑轰响。衣服装束一丝不乱,整洁体面,像被炸弹从死亡中隔离了开。·当我在路上行走的时候,我总是感觉身后跟着一个人,当我停下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可是我听不见她的呼吸她的心跳。我当然不会回头去看,我宁可憋在心里猜测,我可不想看到她不存在。这样,只要我不去回头,不去确定她不存在,她就可以一直跟在我身后了。而有人跟着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那意味着我即使脱离了世界,即使不做梦,藕断也仍有一丝相连。于是我不管走到哪里,心里一直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她的存在,即使我只是偶尔才能感知到。·每天,每次,每秒,我都是这么相信的,当走的路途太远,我会在心里考虑她会不会累,当路太黑,我会想想她是否会怕,但是我又始终坚持着不回过头去,或许我在考验她到底有多少耐心这样一直跟着我,但最终却成了考验我自己。当有一天,这一天我忘了我为什么要坚持不回头,或者只是突发奇想,或者我走神了不小心,总之那一刻我蓦地停住,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回过了头去。回头的时候我也是在一边后悔着,边做边悔正做和要做的事。当时我已经忘记了万一这个人不存在会如何的设想,或许当时我是真的被自己给骗了,暂且相信了自欺欺人的鬼话,相信了背后真有这么一个人。然后我看见了她。·当时我以为她只是一个碰巧走到我身后的路人。但是当我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我并无任何犹豫,她也没半点闪躲的时候,我明白,我又在骗自己。但是我不能就此屈服,我试图负隅顽抗,于是我欺骗自己说,她是不存在的,她是你想象出来的,你并没有抓着她的手。虽然我明明就抓着她的手。·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她并不漂亮。她并不漂亮,这是一个违背了所有幻想常理的事实。她的皮肤仿佛是被芦荟的汁浸透了,像白玉一样无瑕晶莹,可是她的手并不温热,有一点点冷的,她的气味像非常时髦的香水,可是她的妆是极淡的,我非常粗鲁地抓着她的手,可她竟然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我一抬头,发现她看着我的眼睛中也突然冒出了那么多诧异。我觉得不应该诧异才对,可她诧异了。我恍然觉得她眼熟得要命,脑子里一阵混乱。她在想什么?·我知道他害怕,虽然他一再否认,他以为他心不会加速就是不害怕了,可是他却一直在逃避,在逃避我,他明知我就跟在他身后,他不敢见我,他害怕我,逃避就是害怕。就在某一天,不知为什么他却突然回过头来了,这叫我简直措手不及,于是只好站住不动,然后他竟然又过来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暖,很烫,照理来说一个麻木冷淡的人是不应该有这么烫的手的。我抬起头,碰巧他也正要看我,马上我就看见了一件让我大吃一惊的东西,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怅然若失。他回过头来,之后,竟然后悔了,他后悔看见我了!他明明明明认出我来了!你就那么恨我吗?于是我不光惊诧,我生气了!我撩起巴掌,劈头扇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太过用力,把他扇倒的同时我自己也跌倒了,他不顾自己,赶忙爬过来,过来扶住我,把我的手抓在他手里。还没认出我来吗?还以为我是虚幻的吗?还敢以为我是你假想出来的吗?·他把我领回了他的家,一个我觉得陌生的地方。或许他需要我的照顾。我让他坐在凳子上,用围巾把他围起来,开始给他剪发。我把剪刀伸进他的头发中,缓缓地收割,然后我说,头发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头发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生长在你身上,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可是当你割断它们,抛弃它们,你并不会流血,你不会感觉到痛。你看它们是多么纤细,而又多么强韧,没有任何其他的身体部分比它更强韧了。我发现他头上有好几块纵横断斜的大疤,并且他抬手的时候,我看见他左手少了两根手指。为什么他会少了两根手指?·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她是谁?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我明白她在怪我,所以她巴掌扇过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意外,也没有闪躲,我甚至是迎上去的。在脑袋被击到的那一瞬间我的眼前闪现出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在那画面中,眼前的这个姑娘正穿着另外一套衣服对我笑,所以我明白了她与我一定是相识的。但是这个画面只在脑袋被击中的时候闪现了一瞬,就仿佛是从我脑袋里敲出来的一样,而且马上就消失了。我一睁眼,已经倒在了地上,突然发现她也用力过猛踉踉跄跄要倒,于是我一跃而起,冲上去扶住了她。可我还是想不起来她是谁。·我回家的时候带上了她。因为我觉得她可能需要我的照顾。可她很快就要求给我剪头发。剪刀伸进我的脑袋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伸进了我的脑袋,那一小块冰凉使我很舒服,我以为她剪下去的时候我会痛,可是没有。她告诉我,我的卷发应该烫一烫,烫一烫会很漂亮,我没有听懂,我忘了,一进耳朵就忘了,然后立刻就为忘了这事儿而后悔,心里闷得慌。后来,后来她又说了什么,我想想。她说,头发是一件很古怪的东西。头发是一件很古怪的东西,你身体是白的,可它们却是黑的。可能是脑袋里面的压力太大,把脑袋里面黑乎乎的脏东西从头上的小眼儿里挤了出来,就好像挤粉条一样。而且你思考得越多,它们就长得越快,一旦你头疼欲裂,它们就会像庄稼里的野草般疯长。我害怕了,害怕自己已经变成了街上的青年,头发焰焰地腾起。幸好她告诉我说,只是一堆膨化的杂草。然后她说,你的头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大疤?我伸上手去,一摸,竟然真的有。她又说,你左手怎么少了两根手指?我拿下手,一看,还真是。我的手指哪儿去了?·她盯着我没了头发的脸不说话,我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也许她恍惚了,什么都没想。我怎么知道。·我抚摸着光秃秃的脑袋,没了头发脖子轻松了这么多让我很不适应。我找到墙壁,手摸在上面,然后轻轻滑下来,呆呆地看着,在过了多长时间后的某一秒,擎起头,狠命朝上面撞去。一幅连绵万里的群山画面几乎是从我眼睛中射出,映照到了墙上。我抓紧这一秒钟的每一个瞬间,扑身进去,试图记下我所看到的所有东西,可是太困难,于是我把自己置身在里面,去体会这个地方空气中所包含的东西。只是这一秒实在太过短暂,当我刚冒出这想法,那幅画面就消散开去,眼前只剩下裂纹如蛛网的墙上的瓷片。我再闭上眼,撞上去。闷响声里,一个姑娘穿着件米黄色的衫出现在我面前。她弯着腰,正在地上打水,可能觉察到突然看见了她的我,一直腰,开始回头,然后画面结束,我没有看见她的脸。我忘记了我领回来的姑娘也许还正在旁边看着我,只是自顾自靠在墙上,朝上胡撞,陶醉在自己眼前的连环画中。砰地又一撞,一幅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绿色的画面扑到了我的脸上。我看见了一片雨后的树林,密密麻麻的彩虹垒在树冠上,一个姑娘,年青的姑娘就穿着一件我刚见过的米黄色衫,脸上是一些很可爱的愤怒。我喜出望外,睁大眼睛,看向她的脸。在这画面消失的前一秒,她那张并不漂亮的脸在我的眼中,渐渐清晰起来。我回过神来,转过血淋淋的头,朝坐在我床上的姑娘,轻轻问,你是不是有一件米黄色的衫?·她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大概互相沉默了几个小时后,她突然走过来,又扇了我一巴掌。·我看着他那张崭新的脸,恍如见到了一个久违的颠沛的故人。这叫我心头涌上一大堆一大堆的难受。我一阵恍惚,大脑中爬出满地的空白来,它们攀上了我的脚,扯住我的腿,把我往下拉,妄图淹没我。然后它们成功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被眼前这个满头鲜血的男人吓了一大跳。他看着我,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我觉得他肯定要说什么跟我有关的东西,他想起我是谁来了吗?没有想起来吗?想不起来吗?我也瞪着他,不说话,我等着他,我等他说出来。我等了很久,他也张着嘴瞪了我很久,他肚子叫了,我知道他饿了,可我不会去给他做饭,他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那么不论我是谁都有理由让他挨饿。他活该挨饿。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我一分一秒地被他耗光了耐心和期待。在我终于掉进伤心的那一秒,我冲了过去,我哭着冲了进去。我指着他的鼻子,瞄准他脸颊,一耳光抽了过去。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还手,你看,他果然没有还手。可是,大朵大朵的辛酸却一浪压一浪地掀在我的鼻子里,眼泪破堤而出,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而他,竟然倒在地上,昏迷了。·其实一晚上我都没有离开,我一直坐在床边,他早上醒过来,看见我,问我是不是一晚没走,可我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了,他认为他知道我只是来得很早而已。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讨债人,追在他屁股后要他还,可是他也是那么可怜,他还不了,这个时候我还打他,我真不是人。问题是,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我都不知道我在追求什么,我忘记了他欠我什么,这让我内疚到不行。·我睁开眼睛,转过身去。她坐在床边,果然已经穿上了那件米黄色的衣服,我看见她正低着头泪流满面,于是问她是不是一晚没走,一晚没睡,她回答说不是,说她早上才过来的。可我知道,她一晚上都守在这里,一晚上都在哭,因为我也没睡,我本来也是装作昏倒的。或许我并没有装作昏倒,我当时只是太难受了,然后躺在地上不想动弹,也不想说话,不想睁眼。这么做不代表就是装死装昏,我想了一晚上,我相信是这样的,我只是太难受了,谁难受的时候都会有些不想干的事,虽然并不是那些事儿让我们难受的。我低下头,看着她穿的这件衣服,刚才看见的时候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那件衣服。我盯着它,但是盯了半天,反而越盯越不自在,越看越别扭,越瞅越感觉陌生,越盯越恶心,恶心到想吐。·我看着她的哭泣,猛然感觉到自己丢掉了什么,就在这一天之内,我丢了什么呢?我丢掉了孤独。可是孤独重要吗?当然,那可是我与世界保持一定距离的法宝,那是我靠近自己的救命稻草。我得赶她走。可惜我已无法让她再回到我身后了。·我把呆脸在她面前藏住,尽量揉出一些表情来给她看,以为这样便不会被她发现我开始讨厌她,厌恶她的情绪。我后悔,后悔带来了这个女人,我不想再看见她了,我想让她回到我身后去,我想要回到过去的状态,回到我的孤单,回到我的世界边缘中去。我问她,你是谁?她露出和我一样迷茫的眼神,眼里水汪汪了一阵,哭了。·她哭的样子好丑,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丑。她哭完之后,就躺下睡着了,我盯着她,盯了一会儿,然后,抱起来,出了房门,把她放在门外,我把她丢在门外,我把她放下,平放在草地上,我把她丢在门外。我关上门,把所有的灯都关掉,然后,开始思考,在空荡荡的屋子中满溢的空荡荡漆黑里,在包裹在静悄悄的耳鸣中震耳欲聋的寂静里。·人是一种很古怪的东西。人也是一种很古怪的东西。因为人会给自己竖一个标准,一个跟自己的灵感灵魂相悖的标准,然后拿这个标准指着自己说自己是错的,说自己古怪。·我睁了一晚上的大眼,就只思考着这一句话。·早上我打开房门,走了过去。见到一只狗正在好奇地嗅她的脸,于是拖到几十米外,打了死。我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心疼地看着她。我猛然醒悟自己找回了一种情感,就是心疼。我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犹豫了几分钟后,小心翼翼将她抱进了屋。我抱着她走到洗手间,我用手蘸上水,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露水。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滚动在她脸上的样子就像那是她流的泪一样。她在我怀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我的手正在轻轻擦着她的脸,一睡醒就看到我正给她洗脸,顿时感动得嚎啕大哭起来。我以为自己会羞愧得无地自容,但是竟然没有。为什么我没有?·我看着他醒来坐起后对我摆出的那些表情。那些馊番茄烂黄瓜坏洋葱臭鸡蛋一般的表情,那些让我泛起一阵强过一阵的恶心,霉气冲天的表情。假装自己不恶心,假装自己不知道他想赶我走。可是这个假装太难做,我装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然后我就哭了。哭了没几声我又睡着了,每次哭完我都会困。·在梦里我梦见他跟我问了一个问题。他问,你是谁?我绞尽脑汁,但是死活也想不起来。我着急了,我想回答他,我觉得我可以告诉他我是谁的,我能做到,我还为他记不起来我是谁而伤心欲绝呢,可我就是死活想不起来。我在梦里嚎啕大哭,哭完之后我眼皮又沉重起来了,于是我以为我要睡着了。在意识渐渐消散,而终于消散的那一瞬间,我睁开了眼睛,我没有睡着,反而醒了过来,于是我明白过来刚才是在梦里。我轻轻一转头,发现我正躺在门外的草坪上,而他走回门内的背影正包裹在屋内溢出来的黄色灯光中被渐渐关上的门吞吃掉。·我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跟了进去。我看到他在屋里茫然转了一圈,然后拉下电闸,拉了一根凳子,独自坐在黑乎乎的客厅中发呆,于是我也坐到他身边,躲在浓稠的黑暗里,直直地盯着他。我凑上去,他的脸即在我眼前咫尺,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看他思考的样子。我躲在黑暗中,他身边,耐心地陪他分享着他自以为是的孤独,一整晚。破晓前,他终于闭上眼睛迷糊了过去。我在渐起的晨光中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身旁,走出门去,在草坪上躺下,脸埋在怀里,于晨露中哭湿了面容。·我怪他,我还是怪他,我怪他想不起我来,可是我不恨他了。我想要恨他,可是我恨不起来,我连自己都想不起来是谁了。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发现我脸上的露水总也擦不干净,他以为那是他自己的眼泪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猛然睁开眼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指着他问道,那你呢,你又是谁?他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出来,于是他开始把头往地板上磕,往柜子上碰。撞了几下,突然得意地跳起来,满头血指住我说,我想起来了,你死了,你已经死了!你是个死人对不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个死人!我愣住了,旋即也回想了起来,我是个死人,我好像的确是死过了,但是我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我慌了,我委屈,我急了,我扬起巴掌要打他,可是一抬手我就想起了他的可怜,想起了我同情他我本想帮助他,于是我把手往回一抽,只轻轻扫了他的鼻子一下。我心疼地看着他,泪流满面。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手了。·我把脑袋瞄准地板,使劲往上面一磕,砰的一声,然后一幅画面夹杂在晕眩里进了我的脑袋。我抬头,一睁眼,回味了下刚才所看到的不真切的东西。既然不真切,于是又狠命一下,然后趁着画面模模糊糊地在眼前凝固,砰砰砰连续不断地往地上磕,于是眼前的画面便愈发清晰起来。我看见她躺在我的面前,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儿,在另外一个时间地点,一动不动躺在我对面。我看着她满是血迹泥土的脸,感觉她的呼吸大概已经停止,于是我大胆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我跳起来,问道,你是不是个死人?你是不是来害我的!她一听这话,着了慌,扬起手来就抽了我一巴掌,她肯定还以为我不会还手的,哼,这次她可想错了,我抬起脸看着她,一巴掌又反抽了回去。只不过,我打偏了,那一巴掌还是抽在了自己脸上,另一面。·果然,她还是承认了,她说她的确是个死人,她的目的是为了和我交换。她知道我正在渐渐脱离这个世界,于是她想要回来,想来代替我,而我则去到她的那个世界去,她想害我。可我并不害怕这件事,我知道了也不感觉害怕,反倒有点轻轻的渴望。真正叫我害怕的,真正让我想赶她走的原因是:我感觉我心里不论在想什么,好像她都能知道。所以她必须赶紧滚蛋。她点了点头,又抬起脸来,泪水涟涟地恳求我陪她去看一场电影,再看最后一场电影,她说她觉得她生前好像是很喜欢看电影的。我立刻不耐烦,大骂她道,去你妈的吧,少在这儿恶心我了,赶紧走,滚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你,安安稳稳当你的死人去吧!滚滚滚,快滚!·我觉得心脏咚咚咚跳了几下就掉到胃液里去了,两眼一黑。十几秒后,原本空旷的胸腔好像又长出一颗,重新跳动,血液也重新开始流通,肢体可以活动,只是脑子麻了,就好像曾经真的缺失血液供给一样。然而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仿佛真的正厌恶她厌恶到受不了,皱着眉头。·我睁开眼睛,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极不情愿扔下句:就看一场,看完就赶紧离开,别再出现了。·我撒了一个谎。我告诉他我已经脱离这个世界了,我是想和他换,我活,他死,我去,他回来。我想跟他换,我要害他。他什么也没说,很难过地看着我。可我多希望他把他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说他希望我赶快离开,赶快滚,那样他会痛快些。我都知道,但我希望他能说出来,说不说出来对我都是一样的,但说出来之后他就不会再这么难受。他缓缓睁开眼说,我不想去。·我在前面走,她跟着我身后,老样子。可这次却再也没了之前的感觉,这一次我清清楚楚地听着她在我身后的脚步,她在我身后的呼吸,还有她的心跳,甚至她心里在数着自己脚步的滴答声。我难受得要命,直恨不得遂了她的愿,她生,我死去。走着走着,我大概是自暴自弃,或许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总之我猛地站住,用力回过头去。什么也没有。我情知自己的无聊,于是把眼睛睁开,转回头来,接着往电影院走去。·在买票的时候我遇上了选择,两个可看的电影,一个喜剧,一个悲剧。她从我身后走出来,说看悲剧好了,我告诉她我不能看悲剧,我只能看喜剧。她说,别害怕,悲剧也只不过是给哭点比较低的人看的喜剧而已。可我还是去看了那场海报上都是咧嘴呲牙笑脸的喜剧。·可是他最终还是领着我去看了。在门外买票的时候,我们碰上了选择,一部喜剧,一部悲剧,他害怕悲剧,他想去看喜剧,但我说我想看悲剧,他稍一犹豫,同意了。他坐下之后,十分紧张。这部电影的风格很舒缓,但是他从主要演员的名字一出来就开始哭,这个时候甚至还没见到主人公。并且他的哭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大哭,在他的哭声里,电影甚至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周围的观众开始朝他骂骂咧咧,几个人受不了了几乎要上来动手打他。可他什么也不顾,双眼紧闭,弓着腰使出浑身力气嚎啕大哭。接着下面的观众都把他当成了神经病,纷纷开始离场,等到男女主人公出现,影院里已经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可他仍没要停下的意思,一直在心无旁骛地哭着,满满地哭到一百多分钟电影的尾,在空荡荡的几十排几千个座位中间,在我的身边。他终于体会到了,我体会得到,我体会到了他所体会到的:原来悲伤不是痛苦,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包藏在对自己的同情心中的巨大感动,撕心裂肺的悲伤,极致的悲伤,甚至是一种纯粹的快感。·只是我不太明白,这场喜剧为什么会如此令我悲伤,我从头哭到尾,哭得嗓子都哑了。当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我停下了哭泣,睁开眼睛,因为我感觉到了一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我愣住了,意识回到自己的肚子里,用力地感受。这种感觉不易描述,我只感觉心里的空落和压抑掀开了,仿佛一点水流或者一撮小风漏了进去,把潮湿滚烫烦闷的胸口通净了,把胸口清凉了,舒畅了。我恍然大悟这大概是快乐,于是赶紧憋住哭,皮肉生硬地咧开嘴,然后保持住,凝固下这个表情,转头向坐在身旁的她,凑上脸去,说,快看快看,我是不是在笑?我脸上是不是在笑!可是她说,不像,比哭还难看。·可我还是兴高采烈,起码我找回快乐了,自然地笑出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我拉着她出了电影院,走了没有几步,我突然僵住了。我猛然意识到我所失去的情感,已经不知不觉间全找回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发怒,我的担心,我的心疼,我的悲伤,我的快乐,我的一切一切的情感,我与这个世界间被切断的联系。也就是说,我又被这个世界吞没了,我的感情心情也将被此世界扯出来,拴住我,横冲乱撞。我的孤独没了,我的漆黑没了,我的世界边缘没了,我的无法表达没了,我的无法接收也没了。我惊恐万状,我猛一抬头。可是为什么周围人纷纷杂杂说的话,我还是听不懂。·我低下头,突然发现手里握着的她的手也没有了,我从来没有松过,我一直握在手里的!我展开蜷缩的手指,看见里面果然没有她的手,只有一根塑料柄,塑料柄上端,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是一张目瞪口呆的脸。我惨叫一声,把她摔了出去,碎了。·我飞出去,碎了。我倒在地上,支离破碎。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他不可置信的表情,终于明白了,原来我只是面镜子。他也终于明白了,我只是面镜子,可我不仅仅是这面镜子,我还是他自己,我还是他眼中的姑娘。他盯着我,我盯着那面镜子,她也在盯着我,我透过那个女孩,我透过那面镜子。看见了自己。·原来一直都是我在自言自语。·可是如果我是镜子的话,那我就是我自己,如果我是那个女孩儿的话,那我是谁?那个女孩儿是谁?我冲到路灯下,把头朝上狠命一撞,眼前冒出一幅画面来,一个姑娘正在我面前,叉着腰,嘴里骂着我,大发脾气。·我愣住了,沉溺在这幅画面里。一个男子从我身边跑过去的时候,肩膀撞在了我的身上,把我给撞倒了,他自己也一个踉跄,于是他大怒,冲过来,揪住我的衣领,破口大骂。可是叫我胆战心寒的是,我听不懂他说的话,或者说,我听不懂他嘴里的语言。我冲到大街上,人堆里,我把每一句他们说出来的话都塞进耳朵里,可是我一句也没听懂,我掀开标识语,我凑上广告牌,可是上面古怪不堪的文字我也一个都看不明白。我感觉周围的一切我又无比陌生了,我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我在哪里?!·我把头撞向这世界所有凸起的地方,我狠命地撞。我撞一下眼前浮现一个画面,我连续撞,我加快速度撞,于是眼前的画面开始连在一起滚动,每秒二十四格,而连成一组胶片,在眼前播放起来。我看见那个不漂亮的姑娘正牵着我的手,我们在一起向前奔跑,面前是一条小跑,路旁是一些热带的奇怪的树木,而我突然就想起了它们的名字。我们手拉着手一起向前飞快地跑着,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跑,但是我看见那个女孩很着急,很害怕,她的脸已经给哭花了,而且全是泥土。我感觉身后喊声震天,我也害了怕,不太敢往后看,可我还是回过了头。我看到一颗炮弹急不可耐地飞驰过来,落在我们脚下,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睁开眼睛爬了起来,我扑到弹坑中那个女孩儿身上,我看见她大哭着躺在我对面,她的两条腿已经没有了,腰肢以下都血肉模糊,她浑身是血,蓬头垢面,伸着一根缺斤少两的胳膊,大哭着朝我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我害怕!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疼!我好疼,我是不是快死了,你救救我吧!我疼啊!你救救我吧,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看着她,我看着她抽搐着渐渐失去力气还疼得在害怕地大哭的脸,我哆嗦着说,宝贝,别怕,别怕,爸爸救你,爸爸给你止疼。然后我看见我的手撕开了她的上衣,把旁边一片滚烫的弹片比了上去,我看见了她起伏的年轻的乳房,我把弹片像匕首一样尖朝下搁在上面。我看见我剧烈颤抖的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它按了下去,我把弹片插进了她的心脏。我抬起头,看着她渐渐解脱的表情和缓缓松开的力气,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摇晃。·我抬起嫣红得好似花团锦簇在枝头的头颅,泪流满面说,原来一直,是我想和你换。·我爬上楼顶,向前一跃,在向下飞速的坠落中,放飞猎猎的眼泪。然后闭上眼睛,几秒之后,眼前一晃一痛。可是意识并没有立刻崩解,在一片围观里,我的魂魄穿透了语言的障碍。一个男孩儿小心翼翼挤了进来,弯腰,哆哆嗦嗦地瞅了一眼我扭曲变形的脸,然后往回撒腿就跑,还未冲出人群,就冲外面的小伙伴们趾高气扬地大喊:这有什么不敢看的!妈的,不就是个死人嘛,跳个楼还咧着大嘴笑得那么开心!(原创小说,别来偷我)","updated":"T16:29:45.000Z","canComment":false,"commentPermission":"anyone","commentCount":0,"collapsedCount":0,"likeCount":0,"state":"published","isLiked":false,"slug":"","lastestTipjarors":[],"isTitleImageFullScreen":false,"rating":"none","titleImage":"/f729a0ecac6e2be0950ca_r.jpg","links":{"comments":"/api/posts//comments"},"reviewers":[],"topics":[{"url":"/topic/","id":"","name":"原创小说"},{"url":"/topic/","id":"","name":"意识流小说"}],"adminClosedComment":false,"titleImageSize":{"width":640,"height":853},"href":"/api/posts/","excerptTitle":"","column":{"slug":"vifwhat","name":"让我作只路过蜻蜓"},"tipjarState":"activated","tipjarTagLine":"?","sourceUrl":"","pageCommentsCount":0,"tipjarorCount":0,"annotationAction":[],"snapshotUrl":"","publishedTime":"T00:29:45+08:00","url":"/p/","lastestLikers":[],"summary":"像作者:Vif作于:2011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兴奋,这种东西都会叫他们趋之若鹜,我不得其解。我不懂,悲剧电影有什么好看的,这个世界已经到处都是悲剧了,为何还要再花钱到电影院去,故意让自己流泪。明知要悲伤,明知会流泪,还期待,还兴奋。是怎…","reviewingCommentsCount":0,"meta":{"previous":{"isTitleImageFullScreen":false,"rating":"none","titleImage":"/ee5e2387b6e_r.jpg","links":{"comments":"/api/posts//comments"},"topics":[{"url":"/topic/","id":"","name":"原创小说"}],"adminClosedComment":false,"href":"/api/posts/","excerptTitle":"","author":{"bio":"有点想法,没啥性格","isFollowing":false,"hash":"9e6cfca4fabfaad9c3adcc2ea067714b","uid":587000,"isOrg":false,"slug":"vif-34","isFollowed":false,"description":"","name":"Vif","profileUrl":"/people/vif-34","avatar":{"id":"db01393a5ebef9677bf6d","template":"/{id}_{size}.jpg"},"isOrgWhiteList":false},"column":{"slug":"vifwhat","name":"让我作只路过蜻蜓"},"content":"《1988》\n\n作者:Vif作于:2011年
街上的气压越来越高,每吸一口气我都要用十倍的力气呼出来。阳光泼在白花花的地面和墙上,毫无美感和丑感可言,只是仿佛未干,慢慢地淌着。我有气无力地握住方向盘,开着1988。
这个城镇应该已经到达了建设小康的中级阶段,虽然到处是工地危楼,却不时能见到一辆辆好车雄踞在路边。我找到一间门脸还在的洗头房,准备在这里释放一下。
我将1988停在路边,然后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刚下车关上车门,旁边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突然炸胎了,砰的一声吓得我差点跌倒,四周的几个路人也好奇地往这边张望。我一抚胸口,凑上去看了眼,不知道自行车上沾的些什么颜料一样的东西,在爆炸的时候,溅到了1988的屁股上。我站起身,往四周一望,突然发现一个长得很危害社会主义繁荣稳定的老大爷小跑了过来,手里抓着一包食盐,冲到我面前,开始推销起来。我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他一通,没有理睬他手里号称去污洁渍百试百灵的那包食盐。他显得有点失望,但却并不气馁,像是挑女婿般对手里的闺女赞不绝口。
出于礼貌,我还是把盐买下了,毕竟只有几块钱。见那老头乐颠颠走了,转身把盐丢进1988,回过身来,便顿时对这个地方充满好感。
于是向洗头房走去。·
老板娘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往面前一站就让人提不起性欲的那种。还没打招呼,我便开门见山,急不可待地说,开个房间,再来个小姐,快。
老板娘微怔,旋即笑道,呦,这么急啊!
她说,那你要个什么类型的?
我说,说话少的。
她想明白花了两秒钟,然后道,放心吧,我们这儿姑娘都是只干活不说话的,保证伺候你爽。然后回过头去,朝身后一个门里喊了声,姗姗,出来干活啦!·
从拿了钥匙到进房间插上门,我一直在打量这个叫姗姗的女孩儿。她化挺浓的妆,显得脸白得有点不可思议,走起路来步子很大,但是一直低着头。我很满意,因为她不像是我喜欢的类型,并且像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儿。
她关上门后先去打开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桌上的劣质音箱就开始放歌。第一首是个轻摇滚,舒缓但是节奏感挺强,然后抬起头,问我,先生要玩情调儿吗?
我摇摇头,说,不,我——
可是话还没说完,她便打断了我,一个箭步扑到了我身上,并且外衣已滑落。我连忙推开她,解释道,不不不不,我不是叫你来做这个的。
她脸上显出困惑的表情,说,那您点我来干什么?
我挠挠头,说,聊聊天。
她眯起眼睛说,你观察了我一路了,是不是嫌我不漂亮?那你可以点别人啊,何必点我过来然后再羞辱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尴尬地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最后妥协般放下手。
她问,先生,全套还是半套?全套200,半套100。·
在全套的过程里我心猿意马,心不在焉,总之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因此过程就变得极为枯燥,并且短暂。当我草草收尾了之后,音箱里刚响起惠特尼休斯顿的《I’ll always love you》,她呻吟一样的歌声才响起,我却已完事。我看了看旁边的姗姗,心里有点愧疚,但是不尴尬,我说,还有大把的时间,陪我聊聊天好吗?
姗姗没什么语气地说,随便。
但是旋即我便绝望地发现,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的倾诉欲望开始消退,我不知道如何开头了。于是只能问她,姗姗,你叫什么名字?我指的是真名儿。
姗姗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接着玩弄指甲,面无表情道,田芳。
我已准备到嘴边的称赞不禁咽了下去,挠挠头,接着说,那我还是叫你姗姗吧。恩,你怎么会干上这行儿了呢?
她眼神异样地一抬头,道,你问这个干嘛?不会是报社记者来揭发我们的吧!
我说,不是,随便问问。
她接着面无表情,说,被男朋友骗进来的。
这时候我开始真的为难,因为我不知如何过渡到我的倾诉。我点上一根烟,决定把我的故事对着她直接开讲,反正女人总是会对别人的感情抱有极大的兴趣的。我说,那我说一个我的故事。我小的时候是个特别傻不拉叽的孩子,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一个女孩子,然后我就变了一个人,本来我是那种成天闷头闷脑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的人,可是喜欢上那个女孩子之后,我就变了一个人,我变成了另一个极端,就是那种一天到晚到处乱窜,嘴里一刻不停胡言乱语的那种。小学五年我喜欢那个女孩儿这件事儿路人皆知,每个同学都知道二班的一个疯小子喜欢他们班一个文静的女生喜欢了五年,并且经常拿这个取笑我。我每次都会矢口否认,并且心虚地反驳,可是从未反驳成功,因为我当时上课从不看黑板的,我只盯着那个女孩儿看,五年,我都不知道我的老师黑板字写得什么样,以至于上课铃一响我眼睛就飘向那个女孩儿的马尾辫儿。那个时候我视力很好,我看得清每一根她纤细的头发,她是那种安静到任何人都会喜欢的女孩儿,上课的时候能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很久,所以每次我数头发都能数到好几百。我很痴迷这种游戏,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有的时候我还会弯腰把头伸到桌子下面,穿过好多凳子桌腿,看她并在一起很端正的腿,看她今天穿了双什么鞋子。但是你知道吗?五年我也没有去告诉她我喜欢她,甚至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太乖了,太安静了,我都没碰上跟她说话的机会。但是我又觉得主动去跟女孩子说话太轻佻。当时我还不知道轻佻这个词,但是我知道这种感觉,我觉得我不能主动去跟她说话,反正她肯定是知道我喜欢她的。·
我一口气把这话说完了,于是拿起烟想吸一口,却发现烟已经燃尽,只剩个屁股了。于是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抬头发现姗姗果然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眨巴着不知是眼珠还是眼影的大眼睛,听得有滋有味儿的样子,见我停下,就问,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翻飞着刘茵茵的脸庞,然后睁开眼,说,陆美涵。
姗姗似乎并不计较这个答案的真假,迫不及待道,然后呢,然后呢?
我说,然后,就毕业了,上了初中,我们还在一个学校,但不在一个班了。没了她的课堂我顿时六神无主。小的时候我特别傻,接近于智障的那种,我开始疯狂地用行为表达我的爱意,但是嘴上我却依然不跟她说一句话。放假的时候碰上她外出回家,我就会骑着车子在她身后尾随一路,既不上去说话,也不离开,然后她就紧张地快骑,我就加快跟上,等她进家门后就在她家周围转来转去。在学校,我一下课就跑到她们班门口,盯着她看,一直盯到她走也不是,接着坐着也不是,乃至她们班的人看到我就打趣说,哟,又来看陆美涵啊。其实干这些事儿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点想法儿也没有,支配我干出这些来的,都是本能,那时我觉得她很好看,我就拼命看,哪里会有那么多别的想法。
姗姗笑道,哈哈,你个傻逼。
我认真地说,没错我确实是傻,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一点也不开窍。后来我变聪明了以后,我就拥有了一项本能,那就是我只要一回想过去,脸就会红,除此之外怎么样我脸都不会变色,不信你看看,我脸现在是不是红了。
姗姗凑过来盯了两秒,说,哎呦,还真红了。
我接着说,我那个时候对于感情方面的事是那么迟钝,经常莫名其妙就会干一些伤害别人的事儿,关键是这些人都对我好到了令我每次回想都悔得恨不得自杀的程度。所以我特别畏惧过去,我曾一度为此而纠结到神经错乱。
姗姗看着我说,别懊恼,你那时太小了,他们都会原谅你的。
我说,正因为我小,他们才会以为那才是真正的我。可是伤害他们一开始就非我本心,我只是在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的时候就将他们弄得遍体鳞伤,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误伤,但是我从他们的角度看,我就都是故意的,这让我很痛苦。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就是用家用电源插上稳压器,调出110伏的电来,然后弄根铁棍,一头插电里,一头搁脑袋上,电一会儿,用电流来洗去一些记忆。结果这招儿还真有了点效果,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姗姗咿呀道,哇,你胆子真大。
我说,还行。
然后她说,我就不敢干这种事儿,我最怕电,我妈也从来不让我碰电。再说我也没什么可忘的。不过,哎,跟你说,我也失忆过一次呢。那次我是发烧,都给烧糊涂了,听我妈说都烧到42度了,我昏迷了好几天,醒过来之后才发现生病之前一段时间的好多事儿都不记得了,连我怎么病的都忘了,哎呦真可怕……·
但是我并不会告诉姗姗其实这个方法是刘茵茵教给我的。·
姗姗又问,哎,那你跟那个陆美涵后来怎么样了?
我说,后来,也没怎么样,我就一直憋着,一直到初中毕业。等到上了高中,我们已不在一个学校,但还在一个城市。没有她的生活我彻底晕鸟,脑子接近报废。但是高一的时候我一年都没有跟她联系,一来自己麻烦太多,二来我在修炼自己的精神境界,希望再见到她的时候能够从容一点,成熟一点。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修炼精神境界。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看很多书,想很多问题,我非常羡慕那些四十一朵花的男人,所以我开始学着冷静地探究成人世界,塑造自己。终于我觉得我小有所成了,我的精神境界已能高出周围人好几个境界了,便通过同学重新联系上她,开始疯狂地追求她。可结果却让我崩溃,你知道吗,在别人面前能够巧舌如簧,熟练地玩转人情世故的我,已然能够风轻云淡,进退自如的我,只要一跟她说话,一见到她,甚至一想到她的样子,脑袋就变成一团浆糊。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就晕菜,就又变回了小学时那个蠢到不行的小白痴。真的,我一点也装不出来,哪怕是见面前把说辞都背得滚瓜烂熟,一见到她就会忘光,可我是一个在同学里左右逢源的人啊,于是我就很崩溃,我觉得她是我的弱点,我的软肋。
姗姗问道,为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我是那么喜欢她,我觉得她是我的信仰,我心里的一个符号。后来每遇到一个说话声音大,啰里啰嗦,或者行为放荡,大大咧咧的女人,我心里就会想,操,这也算女人?
姗姗笑道,哈哈,那这地球上还真就不剩几个女人了。哎,接着说,你跟你那小女朋友后来怎么样了,你追到她了吗?
我说,没有。半年多之后,她终于跟我说话,可却是说她一直拿我当朋友的。
姗姗说,啊?你可真够惨的,被一个符号给甩了肯定比被普通女孩甩要难受多了吧!我也被人甩过,那个时候我小啊,我也傻呀,我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人家,人家就一定是真的喜欢我。我哪儿知道那王八蛋是怎么想的啊,他就想着占我便宜了……
我没说话,我走神儿了。·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痛苦,我觉得我就像一罐已经烂掉但是明明还未过期的罐头,被人连保质期也撕掉,然后说,这个过期了,丢掉!
我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没回答,只说让我忘了她。我哭着说我忘不了,然后她说,我叫你一个方法,我刚学的,很灵。·
我不知道她这样的好孩子会有什么痛苦的事情需要用洗脑的方式来忘记。她教我的时候只说是摸电线,我说家用电路电压这么高,会不会太危险。
她说,能全都忘光才好呢。·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迷茫,因为我自以为我的精神已经能够不为任何人所伤,哪怕你指我鼻子骂一天,我都能一直保持微笑然后等你骂累了一拳放倒你。可是我真的被刘茵茵几句细声细气的话给弄得体无完肤,伤筋动骨,五脏俱裂。
不见到她的时候我非常明白怎样才能吸引到女孩,怎样才能抓住女孩的心,我在别的女孩儿身上试验过无数次,从未失手。可只要一想到刘茵茵,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就晕菜,只要一跟她说话,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就会开始拼命倾诉,拼命表达,甚至听不清刘茵茵说了些什么,就恰似此时我根本听不见姗姗在说什么一样。可能刘茵茵觉得我还和小学初中时一样,笨得不讨人喜欢,才抛弃我。但无奈的是,我真的装不出来,一秒钟也不行。·
姗姗的回忆似乎也告一段落,大意无非又是她喜欢上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然后拒绝了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之类的故事。我不抵触,可也实在提不起兴趣。
姗姗听完了我几句对她故事的看法其实是敷衍后,喝了口水,然后又问我,你那么喜欢那个陆美涵,她很漂亮吗?
我说,嗯,其实她并不漂亮。我从来都不觉得她漂亮,或者说符合世俗的那个漂亮标准,但我那时就是觉得她顺眼,我不承认这是盲目,但也不否认这是偏见。
姗姗一愣,又问,那她是不是特聪明,特有智慧的那种?
我挠挠头,说,这个不好说。我觉得以聪不聪明来划分的话,人有三种。终日劳碌于柴米油盐的人是笨人,他们只懂得漂浮在表面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是理想,所以他们体味不到生活深层的艰辛,因此他们不痛苦,我很羡慕。看破世事,并能放下包袱的是聪明人,他们懂得舍弃生活的浮华,去追求和享受生命里的快乐和感动,但这种人很少,而且大多隐形,年岁也不小,我更羡慕。剩下的一种,也就是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整天追着理想或生活露出的钓饵,头破血流,奔波劳碌。这种人八成看不破也肯定放不下,是我唯一一种没有好感的人,这就是聪明,但是不够聪明的人。
这话对姗姗来说有点深,她显然听得不是很懂。问道,那你那个陆美涵是聪明的还是笨的啊?
我一笑,说,那时太小,都还在念书,谁体味过什么是真正的生活?所以大家都是笨人。
姗姗说,噢。
我说,其实可能她本来也不聪明。她一直都没有弄清楚过状况,一些心眼儿也是很幼稚的小女孩的小花招。也许放在别的成人眼里,她就是笨了。
姗姗问,那你喜欢她什么?
我稍作思考,回答道,我喜欢她笨。·
也许她的不聪明真的是一件好事,起码她让我在晕菜的时候不必多费脑筋。女人是最难应付的,更何况在我智商归零的情况下。
或许这根软肋会成为我的一个弱点,一个隐患,但我不愿放弃她。因为我爱着这根软肋,哪怕她让我的心脏外留下了一个可以攻击的防守真空带。要是这根软肋自己还聪明到回头攻击我的心脏,那我必死无疑。·
姗姗终于停止了追问,也许她在消化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音箱里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周杰伦的歌,我上学时最痴迷,最钟爱的歌。那时我觉得他的说唱很酷,歌词很屌,所以就天天捧着听。这是我仅剩的那时一点零碎记忆中的一点,也就是一点点记忆。
其实刘茵茵真的不漂亮,因为脸的过分白皙而愈发明显的雀斑,细长的眸子。但我所痴迷的根本就不是这些,按照姗姗的智商,她当然难以理解。
这时,姗姗抬起头,问道,你那个时候不是装成熟吗,怎么还被人家弄得死去活来啊?
我说,不是装成熟,是修炼精神境界。我说过的,陆美涵是我的软肋,一看见她,我话都说不出来了,还装个屁装。
姗姗说,那也就是说,你基本修炼成功了喽?
我说,没有,你太小看生活了。他用二三十年的折磨都不一定让你领悟的东西,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能用一年时间就自己想明白吗?但是精髓的东西我没领悟许多,技巧方面的东西却学到不少,甚至有些走火入魔。比如说巧舌如簧,比如说鬼话连篇,比如说左右逢源,当然这个左右逢源是贬义词了。
姗姗一伸手打断了我,说,就是疏于道而精于技!
我大惊失色,说,哎呦,姗姗,你可以啊。
姗姗说,哈哈,别小看我。
我接着说,没错,是只顾上技了。当时我撒谎已经成了本能反应,第一句话一定是假的,后三句话中至多一句是真的。我也试过不说假话,但是行不通,我没办法把真实的想法变成语言表述出来,并且谎话仿佛不经过我大脑般就从嘴巴里出来了。我试过写日记,自我审视,可是我面对本子上的自己时都在鬼话连篇。其实相较之撒谎,我更擅长圆谎,我能做到滴水不漏,甚至打动别人。结果后来我就开始遭报应了,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但这还不是最让我难过的,最让我难过的是,我撒谎的时候他们一句也听不出来,相反他们觉得我鬼话连篇,满嘴跑火车的时候,恰恰都是我吐露心里话,真诚得无以复加的时候。
姗姗说,啊?这么操蛋!
我说,所以我才愈发珍惜陆美涵,她不仅仅是我的弱点软肋,也是我的救命稻草,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我才能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估计也只有她一个人会相信我的真心吐露不是谎话连篇。
姗姗说,那你干嘛要那么喜欢撒谎啊,戒不掉吗?我就特别讨厌别人对我撒谎,我过去的男朋友就老是骗我……
我打断她,笑着说,其实撒谎才是最正常的,因为我们得生活,撒谎也是最普遍的,它几乎已经是我们的本能和生存的精神机能了。为了在这个磕磕绊绊的世界上少碰几次壁,谁不得学着撒几个谎,只不过我中毒比较深而已,我相信你的真名儿应该也不叫田芳吧。
姗姗眼神淡下去,低下头,做错事般说,嗯,我不叫田芳,我叫黄晓娜,你可以叫我娜娜。
我说,娜娜,我不是怪你,因为我初恋的名字也不叫陆美涵。·
姓名的真假对于娜娜与我各自跟对方都没太大意义。每个人在别人的生活里都是客串,也许戏份比较多,也许拿最佳配角奖,但他永远抢不了你的戏,也永远无法替你喊卡,这是上帝赐予每一个人的福利,跟你爱他多深没关系。何况仅仅一个作为代号的名字。·
我对娜娜说,娜娜,其实她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我只是你的一个过客,你也只是我旅途上的一道风景,也许你我此刻是无比认真,但彼时一定无关痛痒,我到这儿来也只是为了发泄的,过了现在,待会儿出了这个店,我也势必不会再提起这些,但以后,我肯定还是要找人倾诉的。我们都是沉浸在当下,却在为未来烦恼。
娜娜听到这里,突然就抓住我的胳膊,伤心地说,啊,说得太有道理了!可还真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要走吗?别走啊,再陪我聊会儿吧!
我看着她说,娜娜你怎么感动得都流眼泪了。
娜娜一抹脸,吸了一下鼻涕说,这算什么,我看脑残偶像剧都能哭得稀里哗啦呢!女人的眼泪最不值钱了。
我笑她,看你,妆都花了。
她一拽我胳膊,说,别管别管,你接着说,我还想听。
我说,说什么?
她说,你那么喜欢她,以后如果你们遇见的话,你还会追她吧,你会跟她上床的吧。
我说,不,我已经改变得太多,她已不再会记得我,况且,当初她便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仅有的三次与她面对面她还一直低着头。我知道她只是羞于与我对视,因为她知道我一定正看着她,就像小学五年里的每一个课堂和初中四年里的每一个课间一样。而且就算现在或者以后相遇了,我也不希望发生太多故事,因为,那势必将摧毁许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赖以为生的东西。至于上床?哼,如果真和她上床了,那我也只能去死了。因为她是我心里的一个符号,哪怕她美若天仙,我也不能亵玩。我一直坚信,只要心里保留着这样一个干净到纤尘不染的地方,我就不是一个坏人,我就还可以是一个好人,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对她的感情。我需要一个弱点,如果没有这一个软肋,那我就不再是一个有感情,有知觉的人,而是一个腹黑无比,见风使舵,晚上睡觉都是噩梦,冷酷无情的一个混蛋。其实是我想救自己,才画了这样一个符号,如果连这个符号都被我自己给上了,那我就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
娜娜叫道,怎么可能,你爱一个人会不想去拥有她。
我没有办法回答。·
那真的是爱情吗?没有人可以回答我,我自己也很难找到答案。这么多年来我发生过无数次感情,跟很多的女孩恋爱,上床,漂亮的不漂亮的,聪明的不聪明的,但我其实只是在找寻什么。我看着那些女孩儿,精神境界哪怕再怎么牛逼,也无法脱离这种盲目的找寻。可我到底是在找寻什么呢?我没有办法回答自己,就像我面对日记的时候其实是在刻意地躲避自己内心的挣扎一样,是我自己不愿意拆穿这种朦胧的美好或者伤痛。起码我再也没有体会到过当年骑着单车尾随刘茵茵时的美妙感觉,再也不曾,恐怕以后也再也不将。·
娜娜说,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肯定也很后悔吧。
我深吸一口气,耸耸肩说,后悔什么,我自己跑去麻烦人家,用人家来折磨我自己的。娜娜说,那你后悔自己去找人家折磨吗?
我说,操,后悔死了。我现在还轻点儿,小时候才遭罪呢,我犯了那么多年的傻呀你不知道。人家本来就用不着我,可我就是自以为什么都能给她用,为她打本来打不起来的架,让人家揍得晚上爬不回家,晚上睡不着觉就躺床上幻想哪天她要是遇上了生命危险,我一定没有一点迟疑犹豫就冲上去给她牺牲,然后就被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那时候幼稚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甚至一定不会有任何的迟疑,如果牺牲我可以作为一点代价挽回她的生命甚至仅仅是幸福的话。我那时真的觉得她对我是那么要紧,没了她我也就等于玩儿完了,所以要我拿几千条这样的烂命去换她的一个脚趾甲我都死心塌地了愿意,她比我自己重了不下千倍万倍。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去比较它们的轻重,我就是变成了一个蠢蛋,就是心里愿意了,怎么都没救。
娜娜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个大傻逼。
我说,现在想想,觉得这想法的确太他妈可笑的,可能也真就傻逼弱智缺心眼才能想出来吧。诶呦这么一说还真觉得幼稚死了,蠢死了!诶呦,娜娜,你看我脸是不是又红了。
娜娜指住我鼻子说:哈哈,你那时也这么傻呀!哈哈,确实是傻得够可以!还好我当初没不成熟到这个地步,要不然我也得变得跟你一样,一寻思以前就脸红,哈哈。不过你也别那么拧巴,谁他妈小时候不会有点幼稚的想法呀,我小时候还老是幻想有天能有个骑着白马的王子来我的房间接我呢,每天躺在床上都在幻想那个王子把我从床上抱起来,带走。结果他妈的到现在为止都是他们把我领到床上的。
我赶紧捂住脸说,没错没错,说的是,谁都傻过谁都傻过。
娜娜说,对啊对啊。
我说,可我还是真恨啊,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蠢,竟然把自己折磨得那么痛苦。
娜娜似乎逮住了机会就不愿放过我,脸凑上来,拼命忍住一脸的坏笑,拿胳膊使劲拱我下,调侃着逗道,哎,精神境界大神,现在您还愿意干为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事吗?情圣,您还愿意为了您的初恋付出你的生命吗?哈哈。
我闭上眼睛,把呼吸,压得尽量不那么起伏急促,攥紧了剧烈颤抖着的拳头,心里仿佛捅进了一把刺刀,脸上的皮肉器官都拧在了一起,又四下摊开,低下头,下巴抵在胸前,压下挣扎在胸口的狠狠啜泣,一滴眼泪不小心从眼角漏了出来,然后微微用力,说,
我愿意。·
我低下头,看了看正一边流泪一边擦的娜娜,说,瞧你,小花猫,快补妆去吧。
她艰难地抹掉眼泪,说,嗯。
然后我光着身子,斜倚在了床上,看着她走向洗手间同样光溜溜的身体,渐渐陷入沉思。桌上的破音箱非常合适地响起了陈奕迅的《红玫瑰》。
是否说爱都太过沉重,我的虚荣不痒不痛。烧得火红,却心缠绕心中,终于冷冻终于有始无终。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又落空。·
这一次我的的确确没有撒谎,虽然我依旧不知道我到底是在痴迷刘茵茵什么,我从踏入一年级便陷入了盲目,岁月哪怕再锋利无比,也没有能够在这二十年里割破我的疑问,使我更清醒些。
我的朋友们总是喜欢在打完篮球后筋疲力尽的时候劝慰我,这个时候身体总是不能追上脑袋的速度恢复平静。然后递给我一瓶水,告诉我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我装逼道,错,最好的是得到之前的那个拼命追求的过程。
或许是我不愿清醒,难道我仅仅是迷恋上了这种盲目的感觉?因为除了盲目,我再也无法体会到年少时的任何一种标志性的感觉。刘茵茵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真的只是一个符号,代表了我自欺欺人的无敌水平。只要想到她,只要她在,我就能拉下脸来骗自己说,你还没有长大,或者没完全长大,你的错误还可以被原谅,你其实可以不必这么努力的,你也可以放松一下的,你看青春是多么轻松糜烂,为什么不舍得挥霍一点呢?
我发现这是最难撒的一种谎,我对它束手无策。因为生活太残忍了,并且他毫不退让。他就是把这么血淋淋的肉肠挂在你面前,挑逗你去争抢,去搏杀,在他面前意淫年少是多么幸福却奢侈的事情。我验证过无数次,如果不假设我面对着刘茵茵,如果脑袋里不想着她,我完全无法代入年少时的自己,代入那时无忧无虑,不思不想,仅凭本能胡言乱语时的脸红却美好。·
但是这些我不想对娜娜说,我怕已身为这行人的她听了会勾起共鸣嚎啕大哭。她的命运已然悲惨,可是那又不关我事。我只是来泄欲的,抒发之欲,而非来嫖妓泄性欲,所以我很难接受在我翻江倒海准备一吐为快的时候,对方也在为有人倾诉而爽到不行。我开始后悔,怎么会碰上她,因为她的表达欲望似乎比我还强烈,我所需要的仅仅是一副耳朵,和一个会点头的脖子,其他都非必须。
回过神来音箱里已然换了歌,粤语的,我哼着旋律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张国荣的《当年情》。我最爱听粤语歌,那时我曾经把张国荣陈奕迅的所有粤语歌歌词都背得烂熟,但现在终于也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此刻陶醉在单纯歌声里的感受却是我过去一边听一边背唱时从未感受到的轻松和感动。我抓起手边娜娜的内裤,叠一下成一条,盖在眼睛上,两手垫在头下,轻轻地舒展开身子,在终于不再有光线吵闹眼睛的满目清净里,前所未有的惬意。·
洗手间里哗啦啦的水声停了下来,传来娜娜还算好听的歌声。我从床上跳下,走过去,拉开洗手间门,见到娜娜正光着身子背对我,对着镜子化妆。镜子里是她洗干净了正在重新化妆的脸,浓浓的粉底正慢慢掩盖住脸上的雀斑,细长而有神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我,说,你先回去等着吧,我化好了妆再过去陪你。你待会儿要再来一次全套吗?咱们这么聊得来,我可以不收你钱。
我说,嗯,好。
然后我关上门,回到房间,找到娜娜的裤子,掏出她的证件,看了眼。接着悄悄穿好了衣服,退出了房间。·
刚进入1988,便见老板娘从店里追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钱包。然后递给我说,哎呦,我们姑娘发现你丢了这个,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打开看看丢没丢东西。
我接过钱包,往后座上一扔,说,不用,茵茵不会骗我的。·
我在阴云渐起的天气中上路了。街上车辆依旧是那派不和谐的景象,左边一辆宝马右边说不定就是辆拖拉机,甚至是骡马。我在这当中驾驶着1988。
我的腿不知为何已经不太听使唤,一直在抵着油门,但是1988还算是平稳。可是前面一辆车身贴着条纹和星星贴纸的悍马却在不断减速,就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那一刹那,砰的一声,追尾了,1988撞在了它的屁股上。
驾驶室内的安全气囊犹如雨后的蘑菇般爆炸开,拥抱着我,我的双手也终于脱离了方向盘,停止了紧绷和颤抖。整个人在一片柔软的拥挤里,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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