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棋活二,一盘二十就一盘二十。”

一别二十年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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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岳至尊”泰山周围,有无数山川沟壑,其间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数以百计水潭湖泊。距离泰山主峰西北大约五十公里地方,于一处秀丽山川下可见一片开阔水域,水面色泽墨绿,微风拂过碧波荡漾、涟漪灿烂。临立水域岸边,可见水下岩石,嶙峋奇异,延绵湖底。清晨或近暮,湖光山色倒影水中,却比周围树木山岭,更加爽朗艳丽。  全国解放年后,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国内大力推行水利建设。在这山川水域一侧,建起了一道大坝。大坝横跨南北,阻断了顺着山势向西南流淌的河流。伴随大坝树立,水域面积集聚扩张,逐渐淹没了周边原有的几处村落和一处庙宇。  兴建大坝虽说淹没了水域两岸的农田房舍,也为自古以来被山川阻的这片土地注入了生命活力。新贯通大坝之上,马车、单轮手推车、拖拉机、自行车和行人,川流不息,熙熙攘攘。在大坝路基一侧,竖立着一块大石碑,上面醒目着四个猩红色楷体大字“镜湖水库”。  鸟瞰“镜湖水库”两岸,连绵起伏的山川沟壑、丘陵平原,纵横交错,起伏跌宕。距离“镜湖”西北大约三十公里处,有一座繁华古老的城市。从城市上空俯瞰,远近城区,容貌各异,明暗斑驳,高楼大厦,烟囱水塔,房舍街道,簇拥四方,参差不齐。  聚焦在城市内马路和街道之上,着装从六十年代样式一直过渡到九十年代的行人,穿梭而行,失之交臂。伴随时空单向性演进,在涌动变迁人流之间,蜂拥而至的从六七十年代逐渐增多的自行车、三轮车逐步过渡到自行车与各种样式摩托车平分秋色;与此同时,城市内公共交通工具、便利出租车辆,由单一公交和零星的地排车、骡马车、三轮车、拖拉机以至与被交错行驶的黄色面包车拥塞了马路。像蝗虫一样飞速旋转的“黄面包”,不但阻隔了公交车道,甚至把自行车也挤到了人行道上。伴随时光变迁,马路上穿行而过的小轿车,也由为数不多以黑色为主的“红旗”“伏尔加”“福特”车型,逐步被颜色各异数量激增的RB品牌轿车所替代。  当各式各样日历相继打开了日那一刻,世界各地都在欢呼雀跃着“千禧年”到来。此前,日渐火爆并骇人耸闻的“世界末日”谣传,伴随迈进“新世纪”门槛后戛然而止。对“千禧虫爆发”的恐慌,随着“千禧年”时钟敲响而销声匿迹、烟消云散。中国家庭荧屏上,电视剧《蜗居》正炙手可热,而街市书店和道旁书摊上,依然流行着“民国文学”书刊,像钱钟书《围城》和徐志摩诗集于路旁地摊上随处可见。  时光推进二十一世纪后,伴随纽约“双子塔”轰然倒塌,美国进军阿富汗,随即出兵海湾。届时,国内电视“新闻报道”中访谈一位军事观察员,并预测美军进入伊拉克城区后,将会遭到“民间化”正规军有力阻击和顽强抵抗。  时光倒流,视野定格在举国上下高举“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理性时刻,“改革开放”风起云涌,全国各地城乡、区县、村落都开始重视植树造林,凡是有“秀山丽水”地方,逐步建造起来适合人们游乐玩耍的休闲景区和度假场所。  话说千禧年前,在“镜湖水库”周边,原先仅有附近居民驻足垂钓或撒网捕鱼的景象,转换成了在“镜湖水库”下游滩涂地面上,分割成为盐田式个体养鱼池。在养鱼池周边,聚散着到来此垂钓或野炊的人影和车辆。  千禧年后的某一天,位于临近“镜湖”大坝不远处一块半山坡上,有一处建筑工地已经初具规模。在这处工地一旁,临近山道一侧,竖立着建筑规划“效果图”的大展牌。牌子上面用中空的艺术体凸显目着“镜湖水上乐园”几个大字,并于右上角写着:“承建单位:城建集团第六公司;设计单位:展翔城乡规划设计有限责任公司。”  在“镜湖水上乐园”已经浇筑完成的二楼平台建筑工地上,五六位头戴工地统一标志安全帽的男人们,正站在二楼宽敞的平台上,远眺着不远处静谧的湖面,指手划脚,窃窃私语。在靠近镜湖一边的楼台边沿处,城乡规划设计院“院长”西装革履,手里拿着已经卷起来握在手中的图纸,倒背着手,正聆听着站在他旁边身着崭新工装的城建集团总经理郝总,一手拿着点燃的香烟,另一只手比划着四周,正在解说着什么。在郝总身旁,城建集团六公司的年轻经理,仰视着郝总,从身姿到面部表情,都充满了仰慕和恭敬。在这三位领导身后不远处,其他几位随从,或身着工装(工地项目经理和建筑工头),或服装休闲(专车司机和随行人员)。他们有的戴着安全帽,有的已经把安全帽提在手里,虽然彼此没有交谈,均一律都站在那儿四处观望着。但是,此刻还有一个人,身着便装和头戴安全帽,躲在高台稍远一处地方,正在打电话:还有几个“镜湖”啊!靠近“镜湖水库”的“皇冠庄园”,定两桌,烟酒带好的啊,老总过来了。  城市中,古旧街区内,在斑驳墙面或老式门楼的两旁,大大的“拆”字赫然在墙体上面。另外,各处此伏彼起的一处又一处新型社区化楼盘,正在大干快上,只争朝夕。在每一处新式高楼的外墙或是在仅是骨架的楼外防护网上,或者在楼盘附近高耸广告牌上,都有十分醒目的售楼标志。每一处售楼“广告”招牌中,除了一目了然的售楼电话号码外,再者就是无一不点缀着足以让人们怦然心动的诗情画意:“中心花园写意人生”“森林洋房天然风光”“首善之地品位家居”“至尊服务精英专享”“学区豪宅赢在起点”。  春夏之交时节,在一个古木参天、树木成行的半山坡上,有一处大门两侧挂满了单位或公司招牌的办公场所。在长短宽窄不一,而颜色新旧不同,并且字体各异的木质或金属牌子上面,比较醒目的有:“现代科学技术研究会”“《康复与养生》杂志社”“丽人蜂产品开发公司”“精诚分析测试中心司法鉴定所”等等。  太阳西移,伴随滴答作响的时钟表针越过了四点半之后,此处单位大门口上,原本只留着可通过一辆汽车宽度的电动推拉门,正缓缓地全部敞开了。由大门到办公楼的中间是一处略显粗糙凌乱的圆形盆景花坛,紧贴着砖头砌的椭圆形台子内侧,是一圈没有修剪的低矮冬青。  花坛中间是一块巨大的“泰山石”,泰山石正面纹理清晰,神似一匹腾云驾雾的奔马,而石头后身的图案,则更像一幅水墨山水画卷。  花坛的东侧,在一长流遮阳棚下,横七竖八的全是各式各样自行车。  花坛西侧是一块空地,地面上用白色油漆划定了四五排的停车位。此时车位上,停放着不足十辆小轿车。  随着表针接近差一刻五点钟,由办公楼陆续走出来的人们,四散开来,他们或步行,或推自行车,或钻进汽车,行色匆匆,人影晃动。“精诚分析测试中心司法鉴定所”副主任兼任该机构质量负责人的任凯,此刻夹杂在他们中间。只见他径直走到车棚里,一边打开链子锁并挂在车把上,一边往前推了几步自行车,随即一偏身子,骑上自行车。他前屈身子用力蹬了几下,整个人影和车子便闪出了大门外街区之中。  任凯的父母都是退休工人,两位接近七十岁的老人闲置在家,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只有一个就是照顾任凯儿子中午放学后过来吃饭和休息。  除了周末,工作日的晚饭,任凯一家都来父母家用餐,饭后便返回小家居住。  任凯母亲原本患有风湿疾病,以往便经常抱怨走楼梯时膝关节疼痛。近来,任凯母亲一侧膝关节的不适症状,愈发严重起来。而今的晚饭,都是任凯父亲事前准备好饭食材料,单等任凯回来后掌勺出锅。  腰扎围裙的任凯,一手端着刚刚炒出来的青幽幽一盘苔菜,正从厨房走到餐厅。在餐桌旁,他用另一只手拿过来桌上一个圆形竹垫子,一边把新炒出来的菜摆在一盘“老醋花生仁”旁边,一边冲着坐在旁边沙发上正看电视的父亲,说:“爸,这个周末到我那儿去吧?他们送给我一些海鲜,乘着新鲜,赶快吃了!”  听到儿子话音,任凯父亲依然眼睛盯着电视,身子一动没动,说:“不过去了!这个周末你嫂子和慧慧过来。你妈膝盖也没好利索!你赶快吃了吧,我和你妈都不喜欢吃海鲜。”  任凯已转身走向厨房,这会儿听到父亲的话,他停下脚步,并转过身子来说:“周末,慧慧晚上过来吗?她不上辅导课了?”  父亲这会儿转过头来,仰视着任凯,说:“都是你妈多嘴!你哥昨天来电话,你妈说春节后就没有见到慧慧。你嫂子今早上来电话,说周末不让慧慧上课了,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父子俩在客厅里说着话,任凯母亲躺在卧室床上,床头上收音机声音微弱,里面播放的是电话解答养生保健问题。尽管听着收音机,但客厅里父子俩的对话,任凯母亲还能够清晰听到,这会儿她伸手关掉了收音机,并转过身子,面朝墙壁侧身躺着,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睛。  “叮咚……叮咚……叮咚”的门铃声,让任凯快步打开了门锁。  “爸爸”伴着防盗门打开,任凯儿子声音平缓喊了一声,然后冲着他爷爷拉着长腔高声喊道“爷…爷…”。  “爸,妈好点了吗?我又拿了几贴膏药。哎!妈哪?”伴随着说话声音,在省级医院当副护士长的任凯妻子出现在门前,她进来们一边把外套脱下,一边顺手把衣服挂在身旁衣架上,又拿起刚刚放在衣架旁的皮包,径直走向婆婆的卧室。  任凯胖嘟嘟的儿子把背带书包顺手扔到沙发一头,拿起茶几上遥控器,偎依在爷爷身上,伸手调节着电视节目。  任凯打开房门后,也没说什么话,转身又进了厨房。  夜幕降临时分,任凯一家三口离开父母家。任凯骑车戴着儿子走在前面,媳妇骑着车子在后面跟着。  在任凯小家的楼道里,任凯一步一个台阶走在前头,儿子手提着背带书包随后。任凯妻子肩上挎着皮包,走在最后面,慢慢跟着。  来到楼梯转弯处,任凯接过儿子手中书包,并蹲下身子,儿子熟练地骑在父亲脖子上,低头用下巴抵在父亲头顶上,任凯向前探着身子,迈开大步向楼上走去。  伴随上楼的脚步声,楼道里灯光依次亮了起来。在七层楼顶家门前,任凯一边扭动着脖子,一边低头冲着儿子,表情严肃的说:“少吃点,死沉死沉的!惯得你这毛病,以后自己先跑上来,锻炼锻炼。你这样子,体育成绩能合格吗?”  儿子低下头,鼓着腮帮子,一吭不声。这会儿妻子气喘吁吁的来到楼顶,面无表情的她一边从皮包中摸出钥匙,一边打开房门,一边顺手打开了房间内的吊灯。  任凯和儿子相继进到屋里。妻子随后关上房门,站在门前依次脱下外套、鞋子和裤子,穿上拖鞋并到一旁卧室里打开灯。等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淡雅洁净的丝绸睡衣。  儿子褪下运动鞋,趿拉着拖鞋,手提着书包,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进了自己房间。随着儿子房间灯光亮起来,他的房门即刻关上了。  任凯儿子坐在书桌前,从书包里依次往外拿出来铅笔盒、书本和作业本子。在他书桌前面墙上,挂着用彩色胶带贴著四角的图画,有临摹的素描圆椎体以及彩笔画的景物和人头肖像,还有两张水粉画,一个是单只香蕉,另一个是孤立的陶罐。在抬头即可看到的墙面正中央,是一张手绘的课程表,在课程表一旁是一张全年日历表。在这一张像是从挂历上裁剪下来的“日历表”上,已经用红蓝黑色圆珠笔,分别标注着“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爸爸、妈妈的生日”还有“画画、象棋、围棋、毛笔字”以及“比赛、考试、放假”等特殊记号。  任凯进了房间内换上拖鞋后,便径直走上了去阁楼的旋梯。  任凯进了阁楼房间内,他打开阁楼电灯,便坐在一面订满挂钩墙下的长木凳上,一边脱下身上衣服,一边换上圆领运动衫和睡裤。然后起身走向南墙,打开了一扇菱形外窗。  阁楼房间内的墙一侧有一个比一般课桌大不了多少的长条桌,上面铺着四边垂下来的粗帆布,桌面上摆放着不规则卷起来的画纸,再就是挂着毛笔的晾架、一个放满各种笔的景泰蓝笔筒和一对彩石镇尺以及砚台、印盒等。  距离长条桌半步远有一个简易画架,画板上是一幅似云朵似烟雾似荒原野草一样粉彩堆积画面。画架附近地面上有两个普通的手提颜料盒,在一个打开的颜料盒上面,有一个色彩斑斓的调色板,它旁边放着一个装着清水的红色塑料水桶。  阁楼窗外,周边夜色中是黑黢黢的低矮房舍的屋顶以及灯光灰暗而长短宽窄各异的街道,只有一个不足百米远的高耸大烟筒,这会儿正冒出浓浓烟雾,在这夜色阑珊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眼瞧着那喷涌而出的浓烟,任凯皱着眉头左右摇了一下脑袋,他伸手又把菱形窗子关上了,顺手拉上窗帘,并伸手拿起墙边单人沙发椅旁茶几上一盒“三五”香烟,但他眼光盯着一个洗刷特别洁净的玻璃烟缸,随后又把烟盒丢在茶几上。  任凯转过身子,双手抱在胸前,远瞧着前面画架上的图画,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距离省城临近护城河不远的街巷内,在一条南北胡同的路北,有一个古庙的大门楼。在这个古色古香庙宇门楼的屋檐下方,正中央挂着一个四方白色木牌子。木牌子上面用黑色楷体书写着“东门里小学”。  被漆成黑色,而且黑色漆块已经脱落斑驳的两扇大庙门,现在就是“东门里小学”唯一出入的校门。每当这两扇大门打开或关闭时,靠墙边的木头门轴,都一样传出来“吱…吱…吱…扭…扭…扭”的动静。  “东门里小学”的两扇大木门,通常都是紧闭着,即便就是在上学或放学的高峰时间,最多也就是打开一扇大门。平日里,一般像老师一样的大人们,只要进出这所学校的大门,都要低头并侧着身体,穿过右侧那一扇大门中间单开的一扇小木门。  从校门进来的人们,一旦抬腿迈过了那两扇大门前的高门槛,抬头既可以看到在大门正对着的一个低矮影壁墙上,是用红色仿宋字体书写的“毛主席语录”五个大字,而在“毛主席语录”的下面,则是学生们耳熟能详的“我们的教育方针……”。  七十年代初期,东门里小学的上下课铃声,真的有点特别。正因为如此,此种十分特别的“铃声”,也给从那时节过来的学生们,留下了一生都不容易磨灭的印记。那会儿,虽说有的学校已经使用上了电铃,但在东门里小学的校园内,每当上下课终点,所能听到的报时声音,既不是当时周围附近单位不时会传过来的吹哨子,或敲钢轨,或砸铁板,或撞击铁钟的动静,反而是一种在当时格外常见一种手摇铃铛的响声。而且这种手摇铃铛,无论从外形还是发出来的节奏,完全和当时城市街道胡同里“收垃圾者”发出来的信号,简直是一模一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在东门里原本不大的小学校园里面,每当老师和学生们听到一模一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响亮声音时,那些散落在校园四周高高粗杨树上的老鸟或小鸟们,依然各顾各地欢快嬉戏或慵懒休息。或许在他们之中,确凿有一只鸟儿,低头一直瞧着那位从校门楼子里面走出来的大块头的胖老头。只见这位足有五十见外高高胖胖的老头子,一只手提着一个和校外街口上正拉着地排车“收垃圾”的男人手上,完全一模一样的长柄大铃铛;他径直走向有红色“语录”的“影壁墙”一旁,举起手臂,便使劲地摇了起来。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关闭的教室门,同时或依次打开了。在每一间教师最先打开的门口,第一个先走出门来的,一定是一位老师。只见老师模样的他或她,有的一只手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粉笔盒子,而另一只手握着课本或书本,或者腋下还夹着一个硕大的三角尺或卷轴;也有的双手抱着一摞作业本和教材等,他们一般都脚步匆匆,径直走向了办公室区域。伴随老师身后,由一两个一下子到一群的学生们,活蹦乱跳地从教室里面涌了出来。他们虽然身穿着长短大小款式各异的服装,但在颜色上却格外的大同小异,不是“灰”色调,再就剩下“白”色调了。  在原本不大的教室前面空地上,女孩子们,三五成群,她们基本都是踢毽子、揉跳绳或跳皮筋。而男生们,则是不明原因地彼此追逐、相互疯跑。不过,这会儿在一排教室的东北角上,男生们中有一伙正在进行“抗拐”嬉戏,还有一对小伙伴,他俩躲在一面墙下,正在一起翻看一本“连环画”,而在他俩不远处,另有一伙男同学围成了一个圈子,在圈子里面蹲着的两个孩子,正在用石子下“五子棋”。  在这课间十分钟的时段内,就在位于校园北侧那排教室东头的教室里面,一个瘦高个姓郝的男孩子,衣着清洁,脖项间扎着板板整整的红领巾。他是这个班的小班长,正独自站在老师讲台上,认真擦拭着黑板上的数学题。讲台下,在两排课桌的过道一边,有两位女生正俯着身子,在观看另外一位女生用钩针编织茶杯网垫。在这三个女生附近,一伙男生围着一个课桌,正大呼小叫地玩着“扇洋画”。  在教室最后排的一角,任凯从黄色布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弹弓枪”。他一边打开课桌上一个颜色破旧的铁铅笔盒,一边从铅笔盒内足有半盒子折叠好的“子弹”中,仔细地挑出来一颗。任凯把纸质“子弹”搭在“弹弓枪”上,只见他神臂甩手,将子弹射向了房顶一角。而这会儿,坐在任凯身边的陆永明,一直全神贯注地瞧着任凯摆弄“弹弓枪”。  “噢…噢…噢…闯上了!闯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噢…噢!”突然间,教室里面爆发出来一阵阵欢呼和狂笑的声音。原来一个身穿蓝裤子、草绿色上衣、歪戴着军帽的男生,故意把一位路过那三个女生旁边的男同学,用力一推。而路过的男生,便一下子歪倒在拿“钩针”的女生身上……如此一幕,恰好被“扇洋画”的一伙男生看在了眼里。于是,他们禁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伴随在一阵阵吆喝声音中间,那个带着近视眼镜被推倒的瘦小男生,立刻满脸通红,在他眼睛像是已经含着泪水。他赶紧一手扶着眼镜,低头走到前排自己座位上,欠身趴在了课桌上面。  教室外面又一次传来了手摇铃铛那格外清脆的“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动静。  只见已经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的小班长,这会儿还站在讲台上,他看着教室内外急急忙忙回到各自座位上的同学们,一本正经地放声吆喝了一声:“都坐好,上课了!”  老师还没有走进教室,同学们都在忙活着从书包或课桌里面,找寻出来即将学习的课本。而坐在最后一排,只与陆永明并列隔着一个座位的任凯,这时候还在低头翻看着夹在上一节课书本中间的“连环画”。此刻,陆永明也正低头欣赏着已经拿在自己手中的“弹弓枪”,并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干干净净的书包里。  临近放学的时候,“东门里小学”那两扇大木门中带有小木门的一扇,正被两个上劳动课学生用力推着,伴随着“吱…吱…吱…扭…扭…扭”的声音,大门过道里即刻明亮起来。  随着一扇大木门完全打开后,男男女女的小学生们,三三两两,从写着“毛主席语录”的影壁墙两侧走了过来。学生们在穿过大门楼的过道时,一侧大门楼的房间里面,正传来播放SD快书《奇袭白虎团》的动静:“……口令:“咕噜姆”“欧巴”……”  任凯与陆永明,两个人肩并肩,一路小跑地穿过大门过道。他俩一起走出校门,又快步穿过街区,并拐上大马路。任凯一边走一边从裤口袋里摸出一沓各色烟盒纸折贴好的“洋画”。他伸手把“洋画”塞给了陆永明,并从陆永明手里接过来几本“连环画”。任凯小心地把“连环画”放进了自己书包里,又从怀里摸出来一把用自行车链子扣拼装的“火柴枪”。他边走边把火柴装进“枪”里面,并利索地拉上用自行车带皮子带动的枪栓,随着“啪”的一声响,只见从朝向地面枪口中飞出的火柴棒,直接戳进了眼前的土质地面上。  在一个岔路口上,他俩互相摆了摆手,便各自分开了。任凯把原本挂在脖子上的书包,斜挎着背好,快步闪进了距离这个岔路口不远处的区少年宫院门。  任凯径直走入一间门旁挂着“绘画班”的平房前,他慢慢地推门进去,在一个空位子上坐下。任凯一边从书包里摸出来蜡笔盒、几支铅笔和一个大演草本子,他一边端详着前面墙上挂着的一张示教画,并四处瞧着周围各种年龄段小朋友们,已经勾勒出来的一个个形态颜色各异的“天安门城楼”及其背影中“光芒四射的红太阳”。随后,任凯俯下身子,低头也画了起来。  小学即将结束的那一年,接二连三的哀乐声和追悼会,也是令人们记忆特别深刻的岁月。当夏秋季节,不过仅是一个晚上一会儿的唐山大地震过后,在这省城里面,却带来了一场持续数月之久的“防震救灾”实战演练。一时间无论机关、学校还是企事业单位内,尤其在集体宿舍区周边,凡有空场地的位置,一律布满了挨家挨户自制的样式各异的“防震棚”。  “沉痛悼念伟大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的追悼会,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召开了。  “东门里小学”任凯年级的同学们,都穿着白上衣和深色裤子,胸前带上了白色纸花。他们表情肃穆,脚步迟缓,排着长队,依次走入了距离“东门里小学”大门不足一百米的一所中学的大门。  进入这所中学的大门后,必须要穿过一条两边全是水泥黑板报墙面的道路。在道路北头的正前方是一面高大的影壁墙。在这个高大影壁墙的中央,是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像。画像两边分别用金黄色楷体分别书写着一对楹联:“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就在这个影壁墙的背面,如同“东门里小学”影壁墙正面的内容一样,也是用红色仿宋体书写的毛主义语录:“我们的教育方针……”  参加追悼会的人流,逐渐排满了这所中学内一个周长350米跑道的操场。在操场的北头,已经用长竹竿扎起了巨大架子棚,并用木板搭起了主席台。在追悼会主席台的中央,是用黑色丝带装饰的毛主席巨幅画像。画像下面,已经排满了亦白色和黄色为基调的大花圈。竹木架子两头分别悬挂着高音喇叭,喇叭里同步播放着BJ天安门前“追悼会”的实况录音。  肃穆哀恸的旋律之下,全场人员低头默哀。淅淅沥沥的雨雾中,头发和上身衣服已经湿漉漉的任凯一班同学们,嘴唇和脸色已经暗青。伴随着由主席台扩音喇叭里,传出来“追悼会现在结束……各学校各年级按顺序退场”的声音,整个操场上的队一下子凌乱起来。在越下越急的细雨之中,人们拥挤着向校外走去。  夜色阑珊之中,在各行各业一同走向大马路,“东门里小学”的那个瘦高的小班长,双手轮着鼓槌走在班级前头。在他的后面,陆永明敲着锣,而任凯拿着一副铜镲;其他同学,或拿红旗,或徒步行走,都穿插在游行队伍中间。他们在昏暗的路灯掩映之下,置身在浩浩荡荡的人流中,一闪而过。
  距离“东门里小学”校门100米开外,曾经举办过伟大领袖追悼会的那所中学,如今再走进大门里面,迎面路过的那一段大约有30多米甬道两侧的黑板报上面,各种颜色粉笔表现出来的内容,除了一致丑化“四人帮”狼子野心的漫画,再就是摘抄自各大报刊上,一方面,同仇敌忾,极力痛斥***集团的罪行,而另一方面,一口同声,热烈拥护华国锋为首党中央英明领导的字词话语。走到甬道的北口,正对着那面高大影壁墙上,临摹的毛主席手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几个挥洒自如的枣红色大字,完全替代了原先“毛主席去安源”巨幅画像。而且,原有画像两侧,特有的对联框子里面,只剩下“空空如也”暗白色粉底。再转到影壁墙的背面,原先的“毛主席语录”,完全如旧,仍是“我们的教育方针……”。但是,那语录话语的字体,已经变得陈旧斑驳、支离破碎。  和煦的阳光下,整个校园里,教室鳞次栉比,整洁静谧。分布这儿那儿高大树木或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此刻正播放着课间“眼睛保健操”的高调旋律:“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教育方针……《眼睛保健操》现在开始。闭~眼……”  校园内,在一个小广场西边,有五排东西向三个班级一行的教室。就在靠近西墙头的一个班级里面,靠东侧讲台的黑板北角上,挂着一个盒状扩音器,里面传出来的高亢声音,宣泄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眼睛保健操》现在开始,‘闭眼’……”  伴随《眼睛保健操》音乐旋律,在教室里内,坐在最后排的任凯,两只手正认真做着“眼操”,而与任凯同位的陆永明,虽用左手揉搓着左眼,但右手只是挡在眼眶上,右眼却盯着课桌上的书本。在他俩的斜对个,那个梳着两个松散“把子”一直在认真做“眼”操的是衣美娟。与衣美娟同位的,是梳着“运动头”,一身打扮像男小子气质的方红。方红两手,只是停放在眼眶上,根本没有一点动作。班里其它座位上同学们,或端坐着做眼操,或交头接耳,低声闲聊;或趴在桌子,干脆不管不问了。而在这中间,唯有坐在后排墙角上,那位姓郝的班级团支部书记,胸前带着“共青团”徽章。他一边做一会儿眼操,一边不时地抬起头来,并直立起身子,环视着全班同学做眼操的具体情况。  教室内依然回荡着“眼操”音乐的旋律,这时坐在靠前排的一个胖胖脑袋男学生,正把一张画着乌龟的小纸条,用火柴棒穿上,小心翼翼地插在他前面的一位女生的长辫子里面。  在那位梳长辫子的女生课桌上,摆放着一副眼镜,那眼镜的玻璃片子就像酒瓶底一样,不但有厚度,而且有分层的光晕。留长辫子的女生,一板一眼,格外认真地做着眼操,她这会儿一点也没有察觉身后同学的恶作剧。在这位女同学紧靠讲台的黑版上面,满满的是一大片上节数学课讲的代数方程式。黑板正上方,是一条有七块杏黄色方块纸排列的字幅,上面醒目着“好好学习天天?上”。那原本应是“向”字的那张纸片,已经被撕去了绝大部分,仅剩下只有一颗图钉固定住的一小块淡黄纸屑,在那儿翘桥着。  春季谷雨过后,校园内路边的高大槐树上,白色花朵簇拥成团,芳香四溢。  万家灯火时分,整个校园内,尤其教学区四边道路的灯光,和大部分教室一样,显得格外阴森幽暗。其中,这里面只有三五个教室,却依然灯火通明。在每一个有灯光的教室前面,横七竖八,堆满了一片老式“永久”“凤凰”“飞鸽”等牌子的自行车。就在这些自行车周围,可以看到有三五个小学或初中生摸样的男孩子。他们在或明或暗的教学区间,相互追逐嬉戏,并在有灯光的教室前面,晃来晃去。这一些身高个头不一的男孩子,都是这所学校教职员工的子弟,他们中有几个人,不时集中到房头教室的路灯下,互相交换着各自手里大小不一形态相似的自行车铃铛盖子,或者是轮毂上的油封。这会儿,只见他们中有一个孩子,从别人手里,挑出几个“卡环”样式的封油。然后,像戴戒指一样,把它们一个又一个套在了每个手指上面。  在有灯光的教室里面,就在讲台黑板上面醒目着“好好学习天天?上”的教室内,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女教师,正在讲解“基础英语”。女老师姿态优雅地站在讲台上,她左手按压着讲台桌面上已经展开的课本。在她左手拇指与食指之间,夹着一支半指长的粉笔。这时,女老师正侧着头,头颈微微上抬,双眼仰视着前方,一边用右手放在喉咙上方,一边对参加夜校听课的屋内外的中青年人们,一遍遍地发出:“where……where;her……her……”)  紧随讲台上女老师的优美声音,教室内外,凡听课的人们,都一起跟着大声念到:“where……where;her……her……”  此时,这一间教室里面,每一个课桌前,全都坐满了来听课的业余“学生”。教室最后面,甚至在每一条长凳上,至少坐上了三四个人。教室前后的房门,都敞开着。门旁和两侧的玻璃窗前,也站着一些,显然不是学生模样的中青年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十分认真聆听,老师说出的每一句话。他们大多数人,一边低头记笔记,一边抬头仰望讲台上的老师。教室内外不远处,可听到一阵又一阵老师在前面领读,学生跟着模仿的朗读声音:“呜……呜……呜……;呜……呜……呜……”“women……;women……”  社会上,恢复高考的热风,已经吹遍了大江南北的城乡村落。城市中,于文化革命时期,在学校里普遍推行“学工、学农、学军”的教育实践活动,仍然,依样葫芦。  烈日炎炎之下,三辆挂军牌的“解放”汽车,向郊外奔去。卡车车厢内,站满了任凯初中同班的男女同学。他们身着并不鲜艳的各色“的确良”衬衣,有的带着草帽,有的背着水壶或书包,脸上洋溢着青春灿烂的欢笑。  城市郊区,在一大片已经割完麦子的农田里,任凯和同学们,分散着低头捡拾零落的麦穗。分散的人群,又三三两两的陆续把手中麦穗,集中放在田边一处土垄上。  接近艳阳高照的中午,老师和学生们,都集中到一处有树荫的麦场中。他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各自拿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和饮料,彼此谦让分食,相互嬉戏欢笑。  又一年的一个春夏之交。市区中,某工厂偌大厂房内,一台台铣床、刨床、钻床的旁边,身着车间工作装的一伙男女同学,在车间师傅的指导下,或操作机床,或学习用游标卡车测量工件,或用独轮、双轮和四轮车辆,不慌不忙地搬运着工件器具。期间,任凯和另一位男同学,正在车间一个角落里,两个人全神贯注站在两位中年师傅身边,观看象棋搏杀。  初中义务教育政策,到了任凯这一年级,先是由两年制改成了三年制。当三年学习即将结束之际,“初升高”政策,又出台了新的标准方针:如同“高等教育考试”一样,一般高中教育,也需要凭借考试成绩,择校入取。  周而复始的季节气候,已到了秋老虎威风锐减,凉风乍起,但校园内外,一颗颗高大树木上的残枝败叶,徒然高高在上,不甘心落幕退场。原本三年感情至深的初中同班同学,因为略显仓促的“初中考高中”压力,更尤其是本来可以一块儿进入同一所高中学习,现今却变成了各持怀抱,劳燕分飞的结局。  市区内,各所高中入取张榜的日子,不期而至。已经饶有名气的“实验中学”,步入它那格外醒目的大红木头校门后,即可看到路边一面红砖墙壁下,已经挤满了一群学生。他们一个个抬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粉红色纸和黑色毛笔字体。其中,在“高一二班录取班级名单”内,清清楚楚写着“陆永明”“方红”的名字。  挂着“师范附中”木牌子的大门墙垛一旁,六张大红色纸张,同样高高地张贴在校门外一面大墙上。墙下一圈学生外面,任凯班的戴“团徽”的班书记,满脸欢喜,正和几个熟悉面庞的初中同学,站在路旁高谈阔论。这会儿,任凯班里依然梳着长辫子戴高度近视眼镜的女生,神色黯然地从看榜的人群中,侧身出来,悄然离去;同时,曾经给长辫子女生插纸条的胖脑袋男生,也低头从人群中侧身挤了出来,他张望着长辫子女生离去的背影,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在“第一中学”高大石板门楼外面的一侧高墙上,已经贴满了粉红纸上用黑色毛笔书写的新生入学班级名单。任凯骑着自行车径直奔向看榜的人群外面。他身子根本没有离开车子,只是一只腿支撑着地面,抬头向墙上张望了一会儿,便又骑上车子,嘴角一瞥,旋即离开了高中校门口。
  第一中学校园内,下课铃声响了起来。“高一”六班的教室内,在最后一排座位上,任凯还在低头解答课堂测试的物理卷子。任凯同位衣美娟,起身把答完的试卷,伸手让前排女生捎带着交往讲台上。  讲台黑板上白色粉笔潦草地写着“能量守恒定律”。黑板大部分版面上,画着一个平板车,平板车上还有悬挂重物的定滑轮;再者,就是一系列数字与符号交叉一起的换算公式。  交上答卷的衣美娟,一边收拾书包,一边侧身瞧着任凯,还在犹豫不绝的思考答题。她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本物理课外辅导书,顺手塞进了任凯抽屉里。  任凯起身,一边慌忙收拾卷子,一边赶紧拿起试卷,快步送到讲台上物理老师的手上。  任凯回到课桌前,他从书桌下抽屉里,拿出衣美娟留下的辅导书。他随手翻了几下,眼光停留在画着类似黑板上图示的解题分析一页。任凯右手快速转动着圆珠笔,低头沉思不语。  在接近市郊的一所传染病医院内,偌大的院子,最高的楼房不过三四层。整个院落里面,除了路边成排高大的槐树,再就是散在椿树、榆树和梧桐。此刻,高大槐树上的白色花朵儿,簇拥成团,清香扑鼻。许多蜜蜂,在槐树上的花朵周围,起舞翻飞,甚至在零落树下的花瓣上,也翩跹追逐。传染病院的急症病房,是一排孤立的平房。在四个人一个房间的病房内,一身病员服的任凯,正背靠床头,全神贯注地阅读着维克多·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  紧挨任凯病床的,是一位不过三十岁冒头的男人,还在打着吊针。坐在他床边旁的妻子,正在削苹果皮,并把削成小块的苹果,用刀尖挑着,小心翼翼地递到闭着眼打针的丈夫嘴边。  “哈…哈…哈,真的,还能赢,真没想到……”突然,在病房南头,一位穿病号服的男孩子的欢叫声音,在整个病房内回响。围在最南头那位“病号服”男孩的床边,是三位身着奇装异服的中学生,其中一个留着长发、高个头、大长脸的,撇着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三哥都出面了,他们还敢赢吗?”  “嘘……小声点!什么时候决赛啊?”可能感觉到同房间的患者或陪床的,都在瞧着他们。穿病号服的男孩,略微压低了嗓门在提醒他们。  住在任凯病房南头的病号,是另一所学校的高中生。他和任凯一样,也是在路边吃饭,患上了急性甲肝,但病情比任凯要轻。他俩前后脚入院,虽不在同一个高中上学,也不是同一级,但终归年龄相仿。所以,在一起没过两天,他俩便混熟了。  和任凯同住一个病房的高中生,他父亲在学校里是教导处主任。平时,他周围总是有一帮小兄弟,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附近街道上,经常鼓捣一些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的闲事。有个初三的女学生,外观上十分清纯漂亮。从周一到周六,这个初中女生,基本每天下午都过来陪他。只要那女孩过来,这二位不是到病房外边抽烟,就是一起躲进卫生间里,有时半个多小时都不出来。  任凯,在初中时,就曾是校足球队员。上高中后,学校没有小足球队,他有时会给工厂的足球队帮忙,还参加过城市举办的“友谊杯”自由联赛。而任凯参加的那个工厂球队,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还曾获得冠军。任凯同病房的中学生病友,不仅是酷爱足球,简直对足球比赛,已达到了痴迷疯狂的地步。当他听到任凯谈起来和社会上踢足球的谁谁都是朋友后,即刻对任凯敬佩有加,并且高看一眼。  面对房间内,整个都是一伙同龄人热谈踢足球的叽叽喳喳动静。任凯干脆合上手中小说,他起身走到病房北侧加盖的玻璃窗封闭的走廊里,透过玻璃窗,瞧着楼前大槐树上,一簇簇花朵和上下翻飞的蜜蜂,在他脸上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住传染病院不足一个月,任凯刚回到家里那一周。有一天上午,任凯房门外,传来他母亲的声音:“凯凯,你同学过来看你了。”  在四合院大东屋门前,衣美娟和手拿一沓试卷的女班长,在任凯母亲的引领下,出现在东南角任凯的卧室门前。  穿着跨栏背心,躺在床上的任凯,一边放下手上翻阅的萨特《理智之年》,一边赶紧套上床头的运动裤,起身穿上拖鞋,迎出门外。  任凯:“班长来了,你们好吧?我下周就去上课了,还麻烦你们跑一趟!屋里太乱了,随便坐吧。”  女班长进来门,伸手把手中的试卷递给任凯,随后,便坐在靠墙边一个方凳子上。  女班长:“这学期试卷都在这里,作完了你给我就行了,有问题再说。班主任让我俩给你带好!两年制的班,都开始准备高考了。我们下学期,还要学习半年功课才复习呢!老师说你功课能跟上,没问题的。”  衣美娟:“老K不会有问题的,对吧?万事不求人。”  进来任凯房间后,衣美娟径直走向墙边上,站在一个由任凯自己用木板子制作的书架子前。她一边用手指上下左右比划着书名子,一边抽出来一本《欧洲绘画史》,随手胡乱翻着。这会儿,接着班长话茬,衣美娟即刻随随便便应了一声。  任凯把接到手里的试卷,也没有仔细瞧,就顺手放在写字台的课本上。他把桌前一把椅子,一只手提起靠背转了过来。然后,面朝着女班长,任凯坐下,正聆听女班长讲解学校里的事情。当听到衣美娟一开口,若带嘲讽的话语。任凯和班长的眼光,禁不住一起看着衣美娟翻书的背影。任凯张口刚想说什么,即刻又摇了摇头,一声没吭。女班长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拿起了床头上的小说《理智之年》。  女班长:“萨特的呀!听说过这本书,啥意思啊?”  任凯:“没啥意思!你们上大学以后,再看吧。‘三年制’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吗?我怎么觉得有点悬呢?哎!班长,你还真想学物理吗?我家一个亲戚,大学物理系毕业,分到大山里,最近才调回来,现在大学工作,教的是数学!”  任凯坐在椅子里,看着女班长坐在床边翻看《理智之年》,他端坐一旁,一板一眼顺着着自己脑子里的思路,语句严谨地说着话……其实,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班长面带微笑,只是低头看书,十分认真样子。她目不转睛凝视着手中书本的前页,没有回应任凯的问话和感概。  衣美娟看到女班长如此认真读书,一边把手中书插进原来的位置,一边走向班长身边,并用质疑口吻,冲着任凯问道:“你说的什么年代事情啊?学物理,不都是去造原子弹。现在,各门学科都是相通的。我觉得,女的学物理挺好!”  任凯:“挺好,你怎么不学呢?还想改文科,是吧?我说的,就是六十年代的事情。我亲戚大学毕业,分在QH,在那儿教生物,听说可受罪了!”衣美娟说话的口吻,一旦进到任凯耳道里,他就有些来气。于是,任凯抬起头来,眼盯着衣美娟,格外认真地作答。  没等衣美娟靠到身边,女班长便合上手中小说,伸手把书本递给衣美娟,并说:“美娟,我们走吧?”随后,女班长起身,冲着任凯说:“老凯啊,这么多卷子,你大体看一下,有问题上课后,我帮你联系老师。其实,你这病没必要休息这么长时间,我爸是大夫,说这病恢复很快。以后,在外面吃饭,小心一些就行啦。”  任凯随说着“谢谢”,也跟着站了起来。  进门来一直没有坐下的衣美娟,这会儿把手中小说,也没翻开看,便顺手扔到床上,笑嘻嘻地对班长说:“人家一贯个别,可以在家多休息些时间,不用做功课,天天还能看小说!对吧,老K?”  已经习惯衣美娟腔调的任凯,也没再说什么。他摇头晃脑地走过去打开房门,并把她俩送到四合院大门的街口上,相互摆手告别。  任凯站在大门口上,瞭望着她俩离去的背影……他转身低头,若有所思地快步闪进院子里面。
  在当地居住,若经常与这儿老人们打交道,每年时逢季节交替之际,偶或会听到像“二八月乱穿衣”一类的老话。对于当地人,经常是张口就来一些老话,任何人一旦听得多了,若还认真留心琢磨起来,都一准会从中悟出许多自然规律和生活道理。  大概过了千禧年以后,距离不惑之年,其实还有几个年头的任凯,尽管嘴上没有与任何人谈论过年龄问题,但在他自己心头上,却时常掠过一阵又一阵“即将老去”或“行将就木”的无形压力和时间急迫感。  有一天开车出门,从车载收音机里,听到一段讲解“立秋”的故事。任凯一下子便联想到母亲常说的“二八月乱穿衣”那句话,禁不住心头豁然一亮,暗自琢磨起来:“这儿的二月、八月,不就是冬春和秋冬交替的时节吗。人们之所以穿着服装多样,是因为忽冷忽然的缘故啊!”任凯把汽车停在大哥公司车库里,在把车钥匙还给办公室耿主任时,耿主任热情地对他说:“你开着吧。要变天了。放那里也没人开。”任凯对耿主任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把钥匙递给耿主任,也没有接耿主任的话茬,转身走到室外,又登上了自己的自行车。  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一阵狂风吹过,树上地面的枯枝败叶,迎面扑来。这一次却让任凯,又突然意识到: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骑自行车与坐在汽车里,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啊。  在路口等待红绿的时候,任凯依然屁股不离自行车座,他一只脚放在车蹬子上面,一只脚踩着路旁的马路牙子。当他抬头瞭望路对边红绿灯时,眼睛完全被路对面新竖立起来的一大幅招贴画吸引过去了。那招贴画是某海边城市选美的宣传广告,一排十多个美女,身着不同款式的泳装,尤其那立体颀长的秀腿,让近来因牵挂“人过四十午过晌”而兴趣低迷的任凯,突然之间有一种青春活力般的冲动。于是,任凯直觉自己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并暗自给为自己打气:“是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了。要不一生这样活的,也太窝囊了吧!”  行将就木的秋季暮色中,温度没有刺骨的寒气。  任凯一家三口居住在七层楼房的防盗门,本从外面开锁的钥匙,弄出来“哗啦……哗啦……咔嚓”的动静。随着房门推开,任凯儿子背着画夹走进房间。他停住脚步,先长吐一口粗气,然后大声喊道:“爸爸,我们回来了。”  “噢!在楼上。我还没做饭来,让你妈做吧。菜都准备好了。”上方阁楼里,传来任凯回应的声音。  紧随儿子身后,任凯妻子面无表情地带上防盗门。她站在房门前,不急不躁地依次换下外套和鞋子,等挂好衣服后,再俯身把门旁的三口人鞋子,依次摆好。然后,才开始提速,她径直奔去卧室,先到卧室洗手间清洁过双手后,才换上一套便装,再到厨房里,戴上围裙和套袖,伸手打开了抽油烟机。  任凯妻子瞧了一眼,放在灶台上,已经切好并盛在盘子里的一碟芹菜和一碟胡萝卜丝。她转过身子,冲着客厅里喊道:“叫你爸爸下来吃饭。”  在个人房间里,任凯儿子正双手捧着一个烟盒大小的游戏机,全神贯注地忙活不跌。听到妈妈的声音,他连忙把游戏机塞进枕头底下,赶紧到墙边,迅速拿过来画夹。他一边把画夹放在床铺上打开,一边把里面一张刚刚临摹了一半的圆锥体素描,双手对折起来,小心翼翼捏在一只手中,随后快步闪出房门,径直奔上阁楼。在他身后厨房里,传出来“滋滋…喇喇……叮叮当当”一阵阵炒菜中锅碗瓢盆碰撞的旋律。  “蹬……蹬……蹬……”任凯儿子一溜小跑地上了阁楼。在阁楼上,任凯左手拿着长长的画笔,右手托着下巴,头和肩旁左右调试着,正在点缀着画架上,一幅像是落日晚霞的风景油画。听到儿子奔上楼的声音,他小心细致地把画笔放在身旁长条桌上的调色板一侧,凝视着前方的画面,整个人的肢体语言,都透出一份心得意满的姿态。  儿子推门进了阁楼,走到一张条桌前,他一边把手中的素描展开,一边乐滋滋地喊道:“爸,这是我今天画的,你看怎样啊?”  任凯转过身来,低头用一只手把画纸抚平了一下,只是端详了一会儿,便说道:“线条拉得不错了!你坐在什么位置啊?你画这个椎体的时候,应该完全按照你所处位置的远近视角来画,要去掉你脑子里原有椎体模样。这样,你的‘调子’才能找准,画出来才感觉舒服。我觉得你这个比例上,也有点问题。下次你好好看看,按老师讲的细节,一步一步来,别想当然!”  儿子站在一旁,他仰视着父亲,已经从父亲脸色上,觉察出来这一次评价,其实更多的是表扬成分。于是,他在父亲面前,尽可能掩饰内心欢喜和骄傲,也低头看着自己的画,并认真地说道:“张老师今天没来,小李老师让我们自己随便画的。爸,李老师今天问我妈,你是干什么的?”任凯一听儿子这句,立即不耐烦地问道:“她打听这个干嘛?”  儿子笑嘻嘻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你问我妈吧。李老师和我妈说,我素描进步最快了!”  任凯听儿子说出后面的话,他干脆用双手拿起桌上的素描,认真端详起来。  “还吃饭吧,你俩?快下来!”从楼下,传上来任凯妻子不耐烦的呼唤声音。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的住宅小区内,任凯家卧室的大灯还亮着。任凯把两个大枕头靠在背后,依在床头上,双手捧着一大本厚厚的“羊皮卷”,慢条斯理地一页一页地翻着书。看他那架势,不像是在阅读,更像催促媳妇赶紧熄灯。  穿着丝绸睡衣的妻子步履轻巧地走进屋里。她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一个天蓝色的床单。  任凯见状,挺身起来,依然捧着大书本,不急不忙地移身到床边的沙发里。  妻子十分利落地摆放枕头,展开床单,一边仔细铺好,一边又从厨子里拿出来一床柔软的双人薄被子,随展开着岁说道:“你儿子真的随你了!不知你儿子说你什么了?今天,李老师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是老师啊?还是画家?你儿子画素描,特别认真。李老师说他进步特别快。还说他,人虽然不大点,讲起素描来,还一套一套的。是不是你教他说的啊?”  听到妻子说出来这样一番话。任凯这时候,才抬起像是一直在看书的眼睛。他面向妻子,没好气地回应道:“你该说,是你教他说的啊!在你眼里,我还能教他学好吗?”  听着任凯说出来的话,明显带着一种不满情绪。她瞥了丈夫一眼,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前,用手又推了一下房门。妻子顺手关上大灯,她一边把手伸到上衣中褪出文胸,一边把胸罩挂在床边衣架上,这才冲着任凯和缓地说:“近来,病区里纠纷不断。现在的病号,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任凯感觉的出来,今晚妻子又恢复了往时的温柔。他便放下手中书,眼见妻子来到身旁,伸手拦腰抱进怀里,亲着他的胸前,笑嘻嘻地念叨:“还有比我难缠的吗……”  “瞧你这德行,不能给你个好脸!”妻子嘴上这样说着,伸手挽着丈夫,俩人热吻,拥抱一起。
  在某大学校院里,有一处大约三四个排球场大小的空地。空地上种植了七八排高大的白杨树。在高大白杨树的中间,穿插着四五棵细高挑的银杏树。深秋时节,一阵阵西北风强劲吹过,伴随树木沙沙作响,树林四周的校园内,到处都是上下翻飞的落叶。  深秋的阳光,自午后至黄昏,已经没有了夏秋的骄阳似火,尤其透过高大树冠和已经稀疏的残枝败叶,慵懒地洒落在枯干的黄树和地面上,让这一块被四周校园公路环绕的地方,远远看过去,与其说像是身居闹市的世外桃源,毋宁言类似钉子户般的家族墓地。  在这大学校园内,无论上下午的课间,从来听不到上下课报时的动静,师生们按照课程表的安排,在固定时间的固定地点,来去自由自在。  秋冬的一天下午,时光到了应该结束第二节课了吧。灰蒙蒙天空中,偏向西方的太阳,依然悬挂在那儿,距离地平线,像是用八竿子就能打下来一样。空气中明显有了刺骨的寒意,而校园内那一片树林里,三三两两、男男女女的大学生,不但没有见少,反而愈发多了起来。在不断有枯枝败叶零星散落的树下,他们散布在那些石板桌凳一旁,或三五人促膝交谈,或二人偎依着窃窃私语,或独自低头看书。  在距离这片树林不远处,隔着一个公路的另一侧树林夹道上,腋下夹着一本书的陆永明,正从教学楼的侧门走出来。走出教学楼时,他驻足仰面看了一眼灰蒙蒙天空中,还有太阳的光芒。于是,他便从上衣内口袋里,拿出墨镜带上,随后沿着那一条绿树成荫的夹道往东走去。这会儿,从他身旁路过的男女学生们,接二连三地传来声音不大的问候:  “陆老师好!”“教授好!”“老师好!”……  在陆永明身后,从教学楼正门那边,快步走来两名女生。其中个头稍高的一位,可能瞧见陆永明加快了脚步,便在远处赶紧喊道:“陆教授,请留步!给我们签个名好吧?”  陆永明停步,并转过身来,只见两位身材高挑匀称的女学生,都身着新潮服装。两个人手牵着手快步小跑着,每人另一只手都拿着一本外包装一样的书本,嬉笑着向他跑来。  陆永明把墨镜摘下,放进内口袋里,并从内衣兜里,拿出一直精致的钢笔。他站在两位女学生面前,接过已经打开了扉页的书本,在上面熟练地签上了十分洒脱清秀的名字。  还是那个个头稍高的女同学,开口问道:“陆教授,你什么时候再开公开课呀?”  另一位女同学,也接着问道:“老师,这学期不开公开课了吗?明年我们就毕业了呀!”  陆永明一边把钢笔帽旋盖好,一边一脸平静地面对女学生们,不急不慢地说道:“公开课学院里统一安排。明年上半年也没有。你们学生别再买这些书了!真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们。但不能多了啊!”  紧接着陆永明的话音,矮一点的女同学问道:“真的吗?老师。我们到哪儿找你去呀?”  突然陆永明的衣兜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是钢琴曲《命运》的旋律。  陆永明没有立即接电话。他不急不忙,语速迟缓地回答了刚才女生的问题:“每周三,下午,到教研室吧。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再见了!”  陆永明说完上面的话,随机挥挥手,转身离开。他这时才从衣兜里摸出一直播放音乐的电话,先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才把手机放在耳边。与此同时,在他身后,传来两位女学生的声音:“再见了,老师。谢谢!”  陆永明没在再回应女学生的问候。他一边走一边接打着电话:“哎!老K。对不住啊!我想明天告诉你的,又去不了!她忙活着出国。刚定下来!对呀,对呀,孩子过两年再要呗……是啊,有这么个机会挺好!不是博士后,是她搞得一个课题交流……说不准!最少三个月吧。她春节回来……最近,我这里也挺多事,算了吧老弟!这个周末不过去了。抽空我去时,给你打电话。好的,好的,再见。”  陆永明边走边打着电话,直到他来到路东头一条南北大道西侧的一辆进口SUV汽车前,他这时挂掉电话,随即用遥控打开了后车箱。他站在后车厢旁,先把腋下书本放进车厢内一个黑色电脑大小的皮包里,又从包里面拿出另外一个手机。  陆永明坐进驾驶座位,右手扎上安全带,左手点击着手机。  “喂!你到了吗?点上菜吧,我随便。点你自己爱吃的,我一会就到了。”陆永明左手拿着手机举在左耳旁,一气说完这些话,便“啪”的一声,顺势合上手机翻盖。他把手机扔在副驾座位上,又从上衣内摸出墨镜戴上。陆永明的黑色SUV绕过校园内那一片树林旁,径直向学校大门外奔去。
    年末岁初,元旦过后不久,城市里已经下过一场小雪。街面上,或行走中,或骑车而过的人们,都已经穿上了厚实的冬装。  在一处可以看到前方有一个高耸烟囱的马路旁,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头戴高尔夫帽子,围着红色围脖的陆永明,手提一个木盒子洋酒和一个精致纸袋子,侧身从出租车里钻出来。他向四周瞧了瞧,看到前方有几排带有阁楼的七层楼房,便横穿马路,冲着那个方向径直走了过去。在他身后,是急刹车和汽车鸣喇叭的急促声音。  在带阁楼的七层楼房客厅里,任凯和媳妇热情地把陆永明请进家门。陆永明屁股刚贴近沙发。任凯媳妇一边连忙摆放着茶几上略显凌乱的几个像棉签、牙线、烟缸、茶叶盒、废品楼等小物件,一边和陆永明说着话:“昨晚,孩子住他爷爷那儿了。今早,我们起来晚了,打算吃两端饭。你真吃过了?别客气呀!我给你们沏茶去。晚上在家里一起吃吧。”  任凯媳妇,从客厅一旁的酒柜里,小心利落地端出来一套精美的茶具,随着进了厨房。  陆永明进门时,帽子、围脖和外套,都挂在门口一排衣钩上。这会儿,他上身穿着浅色方格加厚衬衫,坐在客厅沙发里,眼睛环视着整个房间,朝着厨房那边,说道:“别忙活了,弟妹。晚上,老大那边有个事,让我和老K过去。孩子不在家,你也一块去吧?”  自从陆永明进来房门,身穿一套运动服的任凯,只是伸手接过来陆永明手里的礼品,并没有说一句话。陆永明在门口脱外套的功夫,任凯把手中东西放在茶几一旁,他自个先坐在了茶几一头的单人沙发里。  房间里面,只有任凯媳妇与陆永明之间的客套话。当媳妇走进厨房后,任凯这才拿起眼前茶几上一盒没开封的“三五”香烟。他一边打开烟盒包装,一边起身把掀起盒盖的香烟,递到陆永明面前,而另一只手举着火机,准备给他点烟。  陆永明只是向前移动一下屁股,便一只手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另一只手同时拿过去任凯手指里的火机。随着“啪”的一声,那轻巧细长的金色不锈钢火机,从上面一个仰头的金蟾口里,吐出一股柔弱寸长的火焰。陆永明自己点燃烟卷后,又把精致的火机塞进任凯手中,并冲着任凯低声问道:“晚上事,没和媳妇说吗?”  任凯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便把火机摆放在烟盒上,再都摆放在眼前茶几上,并顺势把茶几上一个擦拭干净的如同吃饭盘子一样的景泰蓝烟灰缸,推到陆永明一边。  任凯把一点烟灰弹在烟灰缸里。然后,又吸了一口烟,并起身一屁股坐在陆永明身边,才说道:“说啥啊?要早说了,不够她嘟囔的!有了孩子,你就知道滋味了。整天说不管你,但每次出去喝酒回来,嘟囔的让你烦死!”  看着任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陆永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任凯,微笑着说道:“那你还整天催我要孩子!你不是害我吗?让我和你一样受罪啊!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有儿子了,你小子在一边说风凉话吧。”  任凯一边把身子斜靠在一侧沙发扶手上,一边笑嘻嘻地回答:“你老兄,也就我说你吧。多大了!还玩到什么时候啊?没有孩子,像个家吗?”任凯瞥见媳妇从厨房出来,便连忙转换了话题。  任凯:“老大晚上都请谁啊?为什么?”  任凯媳妇把茶盘放到茶几上,并把两个倒扣的杯子翻过来,分别倒上茶水,眼神瞥了一下烟灰缸,才冲着陆永明:“你们晚上要出去喝酒,是吧?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要不他早就开始准备菜去了。还是你那一伙人,不是老大就是胖子,还有郝总和书记,对吧?三天两头,你们凑在一起,整天说啥呢?”  陆永明笑呵呵地回应道:“谈理想,谈抱负,让共产主义早一天实现。老K的理想更远大,在有生之年,要把沙漠改造成绿茵场……”  任凯媳妇:“你们就在一起胡吹吧!他那想法我还不清楚吗?娶一群媳妇,生一堆孩子。老K要是有了能耐,让每个山头上都住满了人。对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任凯媳妇接着陆永明的话茬,在说上面话时,眼睛却一直瞧着只是低头吸烟不语的任凯。见任凯不支声,她便返身回到厨房里,先是打开了厨房的窗子,并把一个刚灌满开水的暖瓶拿了过来,摆放在不锈钢盘子里。随后,又转身走到墙旁窗户边,把两扇推拉窗分别开了一道缝。  任凯虽然没有说话,眼瞧着媳妇动作麻利地在眼前转悠,他便冲着陆永明使了个眼色,才张口说:“哎,上我阁楼看看吧。”  任凯抓起茶几上火机和烟盒,起身率先走向阁楼。  陆永明也站起身子,冲着刚好走过来的任凯媳妇,说:“弟妹,你放心吧!我们这伙人你还不了解吧?多少年了一直没有断过来往。老K,一直让我们过来温锅。我媳妇马上出国,等她回来,我们再来你家一起聚聚。我那儿没什么好东西,化妆品是媳妇从法国带来的,她专门挑了一套,让你试一试。里面有个MP4是别人送的,给儿子玩呗。晚上一块去吧,也没别人,老大请客。”  听着陆永明的话,任凯媳妇难为情地说:“永明,你每次来都这么客气,回去谢谢嫂子啊!我不是不喜欢老K出去,你也劝劝他好好上班。连老爹都说他,整天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晚上,我不去了,一会儿我送孩子学英语。给老大捎好吧。你俩先在这里玩儿啊,晚上让他少喝酒。谢谢了!”  陆永明转身,应声回了一句“好来!你放心,都喝不多”,便快步向阁楼上走去。
  在七楼上的阁楼里,任凯已经打开了东面和南面的窗户,可能感觉风刮得太大了,他又把东面窗子又关上,顺手把附近的画架,往墙里边靠了一靠。画架上,是一幅像落霞样子的水粉画,颜色格外艳丽。  任凯俯身在墙边一个角厨里,拿出一摞纸杯子。他把两个纸杯子套在一起,并从厨中一个精致玻璃瓶子里,倒出来一块茶饼。  任凯从茶饼上,先掰下来一块儿放在纸杯里,又到茶几旁,打开了电水壶。这会儿,陆永明推门走了进来。  任凯回头对进门的陆永明说:“他们送的普洱茶,说的挺好,我怎么觉得和浆糊似的,你尝尝正宗吧?  进来门的陆永明,扫视了一圈房内环境,可能看到画架上有幅画,便挪步走向画架,并说道:“房间还不小来!哎,老K,谁画的?”  “儿子画的。”任凯应付着陆永明的问话,俯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和火机。  “胡~说吗!你儿子画成这样,能当老师了。”陆永明眼盯着架上画面,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这才回身接过任凯递过来的“三五”香烟。  任凯伸手用火机给他点上烟,陆永明深深吸了一口,又走到铺着帆布的长条桌旁。  陆永明嘴上叼着香烟,双手展开了桌上几幅水彩画,不动声色地看着。  电壶的水沸腾起来了,“啪”的一声自动断开了电源。任凯过去端起电水壶,先冲上普洱茶,又往自己上午喝的青茶玻璃水杯里接上了开水。  任凯把俩人水杯子都在茶几上摆好,这才起身凑在陆永明身边,口吻十分随便地讲:“最近单位没事,公司又不景气,画着玩呗,闲着也是闲着。”  陆永明全神贯注审视桌上几幅画时,随手把烟灰轻轻弹在桌上一个废纸团上。当听着身后任凯的话语,陆永明把手边一张画翻过来扣在桌上,然后转身端坐在茶几旁单个联邦椅上,一边弹着烟灰,一边眼睛瞧着纸杯里茶的颜色。  房间内一阵儿沉寂。  只不过,也就是小会儿的功夫,陆永明抬起头,眼瞧着任凯,似趁量而带叹服地说道:“唉!对了。小学,你上的少年宫吧?记得我还陪你去过一次。看来你小子一直没放下啊!”  陆永明端起水杯子,先吹了一下水面,慢慢地品了一口茶水,接着说:“你哥那事怎么样了?听方红说,不是没事了吗?还回来吧?这普洱不错啊!没有十五年,也要十年以上了!”  任凯这阁楼,原本空间十分有限,茶几旁也就只能放下一把椅子。这时候,任凯到墙边拿过来一个小方凳子,他侧着屁股坐上,伸手摁了一下茶几上电水壶开关,顺着陆永明话茬,才回答:“这茶叶,让你一说就不值钱了!他们说最少有三十年了。时间再长,不就是茶叶吗?再发酵,还能变成人参了?这熊玩意儿,现在贵的吓人!我觉得不如青茶杀口。”  陆永明听任凯这么一说,便又端起纸杯子,一边看着茶汤一边慢慢品咂着,没有再说话。  任凯接着说:“我哥的事情,多亏方红帮忙,她和法院挺熟,交点罚款呗,应该没大事了。我正想问你!慧慧国内考大学没戏,想让她高中毕业后,直接去国外上大学。你觉得怎样?我哥就是想在那边安顿好这事,再回来。”  听着任凯说话,陆永明把手中烟蒂在烟灰缸里掐死,又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他伸手把刚开了的水壶端起来,一边往杯子里添了一半开水,一边摇晃着杯子,一边瞧着茶汤。  任凯只是眼瞧陆永明自斟自饮茶水,没有再说什么。陆永明又喝一口茶,才放下纸杯子,接着任凯的问话,说道:“我觉得挺好啊!现在不包分配了,国内上不了名牌大学,找工作越来越难!虽说有本事在哪儿都一样,但国内大学这么个弄法,简直误人子弟啊!将来上大学很容易,但要长见识,能有真才实学,还是趁年轻出去看看吧!你这普洱是不错,这茶具太差了,那天我送你一套。”  陆永明的话,任凯还是心服口服的。随着陆永明的话音,任凯禁不住微微点着头。但等等陆永明最后话题转到了茶具上,任凯笑嘻嘻地插话道:“算了,你留着吧。我下面有一套南方弄来的,我嫌占地方!如果单独修个小亭子,摆上还差不多……”  随着任凯的话,陆永明赶紧跟上说:“你千万别放坏了,给我啊!我那儿地方大。”  “你还变财迷了呢?你家还缺这些东西吗!对了,听说你们商量二十年聚会的事,春节后有谱吗?”任凯与陆永明谈笑之间,便把话题扯上了近来同学之间商讨的毕业聚会问题。  任凯手上的一支香烟刚刚掐灭,这会儿又拿起茶几的烟盒和火机,他抽出一支先递给陆永明,然后又抽出一支自己顺手点上,接着把燃烧着的火机,递到陆永明眼前。  点着烟的陆永明,接着说:“上半年忙忙活活的,等夏天再说吧。郝总的意思,别总是咱这伙人聚会,他让书记和方红分头联系同学了,到时候能来的都参加吧。”  陆永明漫不经心地与任凯闲聊着,但眼光一直游弋在墙边架子上的画面上。自从进到这个房间,看过任凯绘画的陆永明,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阁楼上他俩闲聊的时候,任凯媳妇已经出门去任凯父母家了。夕阳西下,楼外的余晖,逐渐暗淡下来。  黄昏时分,任凯和陆永明一起走出楼道。因今天是休息日,宿舍周围显得十分冷清。任凯和陆永明肩并肩,向街区的马路走去。  陆永明正边走边打着电话:“……好的,叫上一块去吧!你管他去哪儿干嘛?就这一帮同学……我和老K打的过去,远不了的。你们晚一会儿去就是了……好,好,挂了啊!”  走在一旁的任凯,聆听陆永明说话的口气和内容,等他放下电话,便问道:“不是老大请客吗?怎么又换地方了?谁的电话啊?”  陆永明:“方红的。老大和胖子中午在那儿吃的,晚上老大让胖子换地方请客。郝总和书记也过去……”  “……我把梦撕了一页……”突然,陆永明口袋里传出来阿杜《撕夜》的歌声。陆永明连忙掏出手机,打开后便说:“哎,胖子,刚才接了个电话……好的,我知道地方……哈哈,张姐人不错啊……最近没联系,是啊!是啊!我一会儿联系一下……我和老K在路上了,你们到了吗?好的,一会儿见!”  陆永明打着电话时,俩人已经来到马路旁。任凯看到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他连忙招手。已经开过去的捷达车又调过头来,停靠在他俩身旁。出租车司机,看到陆永明还在那儿打电话,他便把头伏在方向盘上,静候着。  出租车靠过来时,陆永明摆了一下手,示意任凯坐后面。这会儿,他合上手机,打开前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座上,冲着司机说:“舜山会馆,走东面小路啊!”  任凯见陆永明打开前车门后,他才跟着坐进车后座里。车子启动时,任凯向前探着身子,问陆永明:“又让你忽悠谁啊?今晚上非喝大了不行!”  陆永明侧着身子,通过铝制隔离网,对身后任凯讲道:“胖子让叫上萍妹,她和开店的老板,有点拐弯的亲戚关系。”  一听陆永明提到了萍妹,任凯便仰身靠在后座背上,没再言语。坐在前面的陆永明,好像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低下头,开始拨打电话。  电话即刻接通了,陆永明不急不慢地问道:“在哪来?晚上有空吗?我们同学在张姐店里吃饭,你过来吧……初中一帮,郝总、老大、任凯……开车呗!先把儿子送老太太那儿。不慌,我们还没到呢!……好的,拜拜!”  说起这个萍妹,论起高中毕业的学校,按说与任凯一伙初中同学,也算是校友吧。但是,她要比他们低了五六个年级。萍妹的老公与南方人合作,在南方开了一个皮鞋厂。他人常年在外地游荡,很少在这城里呆着。萍妹自个儿在这个城市里,至少打理着三家专卖店。  任凯听陆永明说过,萍妹和他现在的媳妇很早就认识,用时髦的说法,她俩是“闺蜜”。但在任凯印象中,当初陆永明在高中时谈恋爱的女友,于大学毕业后,当与别人结婚后旋即出国不久,陆永明便和萍妹在一起了。因为,那时候任凯在商场里曾经遇到过他俩,陆永明当时没有主动介绍萍妹,但任凯对她所谓印象,却十分深刻。近三五年来,陆永明结婚前后,由于媳妇一直留学海外学习。所以,无论饭局,还是歌厅,在与陆永明“成双成对”出入的诸多女士中间,经常有萍妹的影子。
  在任凯初中班里,所谓年龄最大的“老大”,其实与他们班内大多数人一样,都出生在一年内,但在属相上,却要长一岁。老大,虽说在班里年龄最大,但在他家里,却是老小。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四个姐姐。而且在这个城市里,老大一大家人,应算是街道上的老户。由于他家早就四世同堂,一家人相处和睦,而且邻里关系都还不错。所以,在那一片街道上,只要一打听,没有不知道的。老大上的是普通高中,从没听他自己说过,参加高考的事情。更很少听他说过,当年招工进了纺织厂工作的经历。不过,凡初中这一帮子同学,一般很早就听说,老大“下海”的事情。现在的老大,应该算是民营企业家,他和社会朋友联手成立了民营建筑公司,他挂职副总经理,主要承包和接手建筑工程,像防水、粉刷和土方等。  说起初中班里的胖子,他是部队大院里的孩子。在初中即将毕业前的那个半学期,他才从外地转进班里。就在初中大概不足半年的时间内,任凯与胖子还曾经是同桌/同位。对于和任凯有过“同位”的经历,胖子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有一次餐桌上,任凯给大伙讲,初中时听“同位”胖子说过,他家是从JL过来的,并说JL那儿与朝鲜只是隔着一条小河,而那小河窄的,只要一抬腿就能迈过去;并还说,那时候河对岸要比我们这边还穷,国内老百姓偷偷跑过去,没几天就自己跑回来了。听任凯提及这些事情之后,胖子才确信自己真的与任凯同桌过。因为胖子心里最清楚,他与任凯并不十分投脾气。自初中毕业后,也只是近些年来,由于业务上与任凯哥哥的关系,他俩才开始交往多起来。就在任凯解说胖子身世后不久,有一天在洗脚房躺在按摩椅上,胖子对身旁老大感慨道:“老K脑子真好使,要不说这小子能考上大学呢!在JL的事情,我一直埋在肚子里,没记得对别人讲过。老爷子活着时,专门对我和我老姐交代过,绝对不准对外讲JL的事情……”  胖子与老大上的同一所高中,而且还是同班。他俩一直走得很近,只是近来因为一桩买卖,两个人之间才有了一点隔阂。  胖子当过四年兵,退伍回来后,起码跳槽过不少于三家公司。他找的第一个媳妇,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而那会儿,同学们都还忙活着各自的学业、家庭或工作,只有少数人知道胖子离过婚,大部分人更不清楚:胖子与第一个媳妇,还有一个女儿。胖子的第二个媳妇是东北人,好像俩人没结婚时,女方就在国内各地跑买卖。俩人结婚后,夫妻便组建了一个体装饰公司,主要靠关系揽活,然而,真正搞内装修的都是从路边雇来的农民工。  在出租车赶往“舜山会馆”路上,任凯没再和陆永明闲聊。出租司机,对于这处在外人看来十分隐秘的会所,都不是一般水平的熟悉。没等陆永明再多加指点,出租车从一处不起眼的岔路口上,沿着山根拐了进去。随即,出租车前面出现了一片“别有洞天”的地界。  在舜山会馆东临的一个半山坡上,有一处掩映在林木毛竹中的私人饭庄。单说这一处个体饭庄,其实内部只有一个可以容纳十人左右的大房间,而其它的都是四到六人的小房间。据说在这儿开饭庄的张姐,和胖子一样,也是部队大院的子弟。在过去,任凯来过这儿至少两次了,但他依然不清楚这儿规模究竟有多大。因为是在周日,无论远瞧舜山会馆旁边的停车场还是此处饭庄的路旁,与平时根本找不到停车位相比,今儿显得有些萧条的样子。任凯和陆永明迈步走进饭庄的仿古庭院里面,在四处林木衬托下,让人觉得这儿该是念佛修行的庙宇,而不该是胡吃海喝的饭庄。当他俩走在通向“大房间”的僻静路上,周边几个客房里都已经灯火辉煌了。  任凯和陆永明来的时候,尽管已经不早,但也不算太晚。据老大说,他和胖子不到四点钟便来到这里,还和饭庄老板张姐打了几把牌。等有其他客人开始上座时,张姐把他俩安排在这个最大房间后,她便忙活自己事情去了。萍妹自个开车过来,反而比陆永明和任凯还早了一步。好在萍妹与他俩都不陌生,三个人刚坐下喝了一会儿茶,任凯和陆永明也一起到了。当陆永明还在问询老大,其他几位究竟啥情况之际,原先在初中班里当团支部书记,现今是设计学院一把手的党书记,已经和方红以及方红闺蜜,一起出现在餐厅门前。先到的诸位都还站着,正在彼此介绍,相互寒暄时,当初的郝班长而今城建大公司的郝总,手提着一个黑色软皮电脑包,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书记进门时,胖子上前打过招呼,便走出了餐厅。这会儿,郝总进来时,胖子和一位二十四五岁漂亮姑娘一起,随后走了进来。胖子和餐厅酒柜前的一位女服务员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女服务员拿起酒柜上的电话,开始安排上菜。胖子走到老大身边,两个人都站起来招呼一屋人分头入座。  这处“最大房间”,设计标准应该是可容十二个人的豪华包间。室内四周墙面上,分别挂着几幅名人书画,在大门一侧墙面的硬木隔断内,摆满了古玩名酒。此刻,中间有电动转盘的餐桌,周边十把太师椅上,依次坐着六男四女。老大坐在“主陪”位子,在他右手是郝总,而左边是书记。胖子歪着身子坐在“付陪”座上,右边是陆永明,左侧是任凯。饭庄的张姐业务繁忙,看来是特意让胖子把她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姊妹,安排陪着郝总。书记身边挨着方红闺蜜,萍妹自然和陆教授形影不离。任凯与方红本来就互不分男女,方红一进门,任凯迎上去,便把她的背包接过来,直接放到他自己身边的椅子里。  老大本来话就不多,因为他自己酒量有限,所以不十分在意“一上热菜即端酒”的规矩。倒是胖子一个劲督促老大,让他赶快把“程序酒”喝完。该到胖子敬酒时,他一张口才说了一句“感谢郝总……”的话,就被郝总抢过来话头。  郝总向胖子摆着手,说:“算了!算了!别说那么多了,直接提议喝就行。什么郝总、张总啊!老总都下班了,现在都是一帮同学、姊妹弟兄……”说着这话,郝总瞧着老大的酒杯子,接着说道:“老大你怎么滴啊?是继续喝酒啊?还是开始喝水?你自己可以选,谁让你是老大呢!来…来…一块儿谢谢老大和胖子,请咱们弟兄姊妹聚在一起啊!愿喝多少喝多少。”  郝总没等胖子再说话,他自己先把半杯多白酒,一下子喝进去了一大半。  老大见郝总发话了,他便从身后椅子旁边,俯身提出来还剩小半瓶的啤酒,倒了半杯子多些,刚要端起来。郝总一直盯着老大倒酒,瞧见老大趁量着倒酒的燕子,便伸手拿过来老大手中酒瓶子,一下子全给老大杯子里斟满了。  “要喝就喝满杯的。要不,就改喝水,可是一比二啊!”郝总一本正经地对老大吆喝着。  老大见郝总给自己倒酒,笑呵呵地说:“你什么时候又改规矩了?好吧,好吧,我再喝三个满杯,把胖子程序走完。”说完,老大端起杯子,一仰脖子一杯啤酒全干了。  一桌上的人们,眼瞧着老大和郝总像是在演戏。于是,谁也没有再打“酒官司”,一个接一个,凡喝啤酒的全干了,红酒的喝了一半,白酒的喝了一大口。  随着这一波饮酒规矩的完成,整个酒桌上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胖子喝的是白酒,按说带三到四口要干一杯。但这第一口酒喝下去半杯。于是,胖子干脆端起杯子,赶紧说道:“我也别超过老大了。我一口干了,大家都随意喝吧。谢谢大家光临啊!”  胖子基本就是一口气,便干了满满一杯白酒。他放下酒杯,一屁股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顺手拿起桌上香烟,抽出一支只管自己点上,也没有在意其他人怎么相应的。这会儿,酒桌上十个人,已经开始没了喝酒的老规矩,有自觉的紧跟着喝干了啤酒、红酒或白酒;有的也不管自己杯子里是啥酒,仅是端起来象征性粘了一下嘴唇,而有的已经离开座位,开始挨个单独敬酒了。  张姐的小姊妹,一开始说是用啤酒“打圈”,但不一会儿功夫,已经是“三种全会”了。轮到老大那里,老大提议俩人喝水,她却不同意,提出她喝两杯,老大喝一杯啤酒。老大还在犹豫之际,人家小姊妹自斟自饮,两杯啤酒全干掉了,弄得老大只好跟上,又多喝了两杯啤酒。  郝总刚才出门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两杯白酒。小姊妹抽着郝总格外尊贵的香烟,正等着他归位。郝总出去时,已经瞥见小姊妹都是用杯底下一点儿白酒,逼着任凯和胖子喝干了大半杯。于是,郝总站在桌旁,冲着正在和老大说话的书记,大声喊道:“唉!书记,你和姊妹怎么喝的啊?”  正在与老大交头接耳的书记,突然听到郝总喊话,抬头便应声道:“我们平喝的啊,一人一杯红酒。”书记说出这话,小姊妹翻着白眼,一直盯着书记的脸看。书记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改口,并站起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开玩笑,开玩笑啊!咱不能欺负人家小女生吧。实际上,我喝了两杯,她喝了一杯。”  老大夹在书记和郝总中间,刚把烟头掐灭,又从自己手边“金将军”烟盒中抽出来一支点上,笑呵呵冲着郝总说:“都是你自己定的规矩,你看着办吧”  郝总挺了挺身子,说:“好!这样吧,这酒你也别喝了。我干了这杯,有两层意思,你敬我的酒、我敬你的酒,都在里面了。”说完这话,郝总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随后坐下,拿起桌上他自己要的一罐苏打水,对着罐口喝了起来。  郝总一系列话语和一连串动作,让小姊妹有点发懵。她定了定神,好像缓过劲来了。然后,眼瞅着郝总,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喝这个解酒吗?那算什么本事!你再倒上一杯,我把这杯全喝了。”  在一般情况下,郝总从来不搀合着喝酒,而且一直只喝白酒。出门打电话之前,他们几个过来敬酒,郝总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又被外面凉风一吹,这会儿酒劲有些上头。刚才,这一满杯白酒下去,脸色即刻有些变白。听到小姊妹说这话,郝总没再吱声。他拿起手边的烟盒,看了一眼里面没烟了,便伸手从老大桌前拿过来“金将军”,抽出来一支,低头只管用火机点着。  这会儿,书记已经起身走过来,他站在郝总和小姊妹中间,在一旁开始“圆场”。  书记口齿伶俐地说道:“算了!算了!就我们这一伙同学,在一起从来不拼酒。但是,里面也有真能喝的啊!胜利桥以东,喝啤酒,没有喝过陆教授的;喝白酒,光胖子和老K他俩,基本把一桌人全放倒了。小妹你酒量真大,我和郝总加在一块儿,也喝不过你啊……老K、老K,你今晚上喝的最少,光和女同学说话了!你和郝总,把这白酒分开吧。就这些酒了啊,明天还上班……胖子,菜上齐了吗?弄点什么饭啊?后面别安排节目了啊!”  书记站在郝总与小姊妹中间,他右手抄着裤口袋,左胳膊放在郝总太师椅罗圈背上,随说着话,随用光扫视着一屋人,并冲着和方红正在面对面说话的任凯,连喊了两声。当任凯闻声抬头并和书记对视之际,书记挤了一下眼睛,见任凯即刻端着杯子站起来了,便又把话头引向正在和萍妹说话的胖子。  这会儿,老大右手拿着烟,左手端着眼前的陶瓷大茶壶,自娱自乐;陆教授和方红的闺蜜,都面带微笑,相互存储着电话号码。萍妹坐在胖子对面,也不清楚胖子说了一些什么,她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机信息。  书记说话时,小姊妹由低头不语改为仰头盯着书记,她脸面上逐渐露出笑意,也没有再接话茬。  任凯杯子里面,本来已经换成了不到半杯的矿泉水。接到书记的暗示,他俯身从方红椅子旁边拿起半瓶啤酒,冲着小姊妹说:“小妹,我回敬你一杯,我先干了啊!”  任凯说着话,站着便把杯中水喝完了。他来到郝总身边,一边把手中杯子放在桌子上,一边把桌上的一杯白酒,与郝总平均分开了。  任凯用手中半瓶啤酒涮了一下小姊妹的酒杯子,顺手倒在一旁的烟缸里。然后,他才倒满了一杯啤酒,放在小姊妹面前桌上。  任凯冲着小姊妹说道:“这半杯,算我陪你喝的,谢谢你大驾光临!”  任凯主动和小姊妹碰了一下杯子,才把半杯白酒一饮而尽。小姊妹也没站起来,歪着头看着任凯喝干了,她自己才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站在小姊妹身旁的任凯,看她虽不情愿喝这个酒,但还是把一杯啤酒喝干了。于是,任凯顺手先给她倒满一杯啤酒,又站着把郝总的白酒,再次平分开,才转身走回了自己座位。这时候,大房间的两扇门都打开了,三个年轻的饭庄经理,一男两女,簇拥着张姐进来敬酒。  张姐:“不好意思啊!今晚客人太多,照顾不周,多担待啊!……小孟,我让你送的菜上了吗?……哎呀!郝总今晚菜还行吧?我和这几个孩子,给大家敬杯酒啊,欢迎常来!”  “挺好…挺好…”“谢谢张姐!”“谢谢老板啊!”随着张姐话音刚落下,屋内七嘴八舌的赞誉声音,骆驿不绝。  随着大家赞誉的声音,郝总连忙站起来,说:“弟兄们,各就各位,咱们一起谢谢张总啊!”于是,一屋子人,凡请客和做客的,都回到了各自座位上。张姐和进门的三个经理,把各自杯子里面“颜色各异”“多少不一”的液体,一下子全喝干了。在座位上的诸位,虽然全都站着,但他们把端在手中“颜色、多少都不同”的酒杯子,一律放在唇边上,有的喝了一点,有的一点没喝……但是,这一回只有小姊妹把一杯啤酒,又喝了一个底朝天。  张姐见状,示意身旁的女服务员继续斟酒,书记用手指捅了一下老大,老大只是看着郝总。  郝总端着那不足三分之一多点的白酒杯子,招呼着身旁的老大和书记,一起走上前答谢张姐。  坐在“付陪”的胖子,这时凑到那个被张姐称呼“小孟”的年轻英俊经理面前,不知嘀咕了一些什么。  大家目送张姐一行人出门时,小姊妹拿起桌上手机,也跟了出去。  胖子眼看着服务员关上了大房间的两扇门,这才回头对大家说:“一人一碗茄子炝锅面。水饺,白菜肉和白菜素,各半斤。吃完饭,这儿有间K歌房,平时不对外。我说好了,咱们过去试试,那音响太棒了!”  书记闻讯,插话道:“胖子,我给你开个玩笑,还当真了!明天还上班,都别去了吧?”  这时,郝总起身,走到衣架旁,伸手从外套内兜里,又摸出一盒金尊香烟。他一边走一边打开烟盒包装,先抽出一支递给附近的任凯,再抽出一支放在老大面前桌上。郝总坐下,把烟盒放在桌上,又抽出一支自己点上,才接着书记的话茬,冲着对面的胖子,说:“胖子,你要早说多好!咱们还能都少喝点吧。你赶快催催面食,那我不让司机过来了。唱一会儿歌,咱就散伙吧……”  窗外已经夜色深沉了,尽管置身闹市区内一个半山坡上,但那一夜没有月亮,步行在树林遮掩的足有两车道宽的山路上,路灯显得格外幽暗。  就在距离饭庄大房间不远处,有一幢独立的三层洋楼。洋楼四周没有围墙,独立在山坡林木之中,仅从外观上看,完全就是一处私家别墅。  在这处洋房东侧,还有一个通向地下室的门楼,进了门楼,走下十几个台阶,一旦推开通向地下室的厚重铁门,眼前豁然开朗,真的又是别有洞天。  在这儿地下室特别宽阔的走廊中,已经被一些人工廊柱或艺术品隔断,故意营造出来曲折蜿蜒、亭榭流觞的效果。在轻柔曼妙的旋律下,八方闪烁着魔幻迷人的色彩,四处弥散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胖子和一名男服务生在前面引路,一行人鱼贯而入。任凯走在最后面,左腋下夹着自己的皮包,手里拎着方红的挎包,边走边上下左右端详着周边景观。  拐过一个漫坡道,服务生推开一扇木门,他进门后熟练地打开灯光、音响和字幕,并用随身钥匙打开了酒吧里的厨子,从里面拿出来两个无线麦克风和一包各种颜色的“麦克”头罩。  一行人进了歌厅里,有的在脱外套,有的一屁股坐在字幕和音响对面的柔软沙发里,有的盯着酒吧橱窗里各色各样的洋酒……任凯一进门,便一直站在门口附近的吧台旁,他眼睛一直跟随着服务生转悠,像是有什么事情问询服务生。胖子见状,赶紧走过来,拍着任凯的肩膀说:“凯哥,快坐下吧!想上卫生间吗?这房间里就有,最里面,过去就看到了。”  “啪……啪……啪”胖子和任凯说完话,才放下给任凯指示卫生间的手势,便紧接着鼓了几下手掌,并冲着全屋人喊道:“哎!诸位,诸位,静一静啊。我先解释一下,进来这个房间,谁也别再出去了!这个房间里,就有卫生间。吃的喝的,吧台里都有。我要了一箱啤酒,一会就送过来。如果有特殊需要,直接给服务生说就行。千万别自己溜出去啊!结账的事情,谁也别管了。”  胖子说话的功夫,任凯已经来到房间里面的墙角上,他看到一个圆形指示灯,伸手摁了一下,墙面便自动向两面分开了,墙里面亮着灯,是一个很大的盥洗间。  盥洗间左右两边,分别是男女卫生间,中间是两个洗手水池和宽大的镜面。在用米黄色大理石装饰的台面上,依次摆放着梳子、鞋刷和洗手液。两侧墙上干风机和手纸盒,一应俱全。任凯迈步进来,墙上两扇门便自动关上了。  等两扇墙门再次打开时,歌厅内旋转着房顶球灯反射的七彩光环,房间内回荡着郝总演唱臧天朔《朋友》的吼声。书记和方红闺蜜、陆永明和方红、胖子搂着萍妹,正在翩翩起舞。老大一个人坐在吧台旁高高转椅上,一手磕着瓜子,一手翻看着吧台桌面上的手机。在老大手机边上,摆放着已经喝了大半瓶子的“农夫山泉”、打开盒盖的“金将军”、火机以及有许多烟头的烟灰缸。  男服务生已不在房间里,郝总独自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面前的字幕,声嘶力竭地唱着歌。在他面前的大理石长条茶几上,放着几瓶蓝带啤酒和三四包袋装零食;另有三个玻璃花盘,分别是腰果、桃仁和瓜子等。  从卫生间出来后,任凯就近坐在沙发一头的点歌荧屏前。他翻看着前面预约的歌名,又顺着拼音字头,点上了几首独唱或男女对唱的流行曲。  歌厅木门开了一道缝隙,男服务生向跳舞的胖子招了一下手。  胖子快速闪出了歌厅门外,并随手带过了房门。  歌厅门外一位身着军装的矮胖男人,一看是胖子出来了,他赶紧冲他摆摆手,指了一指左手腕上的手表,并示意胖子进去。胖子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双手合十,冲着军人拜了两拜,顺手做了一个“OK”的动作。  胖子在门口前定了定神,转身推开了歌厅的大门。  随着房门打开,“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的歌声,带着磁性和深情流淌出来。歌厅里,陆永明与方红正站在字幕前面,对唱着一首《知心爱人》。而郝总和方红的闺蜜、任凯与萍妹一起,在一旁伴舞。书记进了洗手间。服务生倒背着双手,站在吧台一角阴影处。而老大,依然坐在吧台旁高高转椅上,一手夹着燃烧的香烟,一手翻看着吧台桌面上的手机。
  通往庐山牯岭镇的盘山道路,曲回宛转。一辆旅游大巴士,缓缓地驶上山顶。  客车里,坐在近后排靠左侧车窗的陆永明,表情凝重地眼瞧道旁岩壁上一闪而过的花草树木。车厢内,正回荡着阿杜低沉、阴郁而痴情的《撕夜》。坐在陆永明身旁及其周边座位上的大学同事或同行们,一个个昏昏欲睡,身体随着车身颠簸,上下左右晃动着。  太阳西斜,阳光依然刺目耀眼。“大巴士”前方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周边房舍街道仿佛进入了某个小城市或大县城。在一处三层楼宾馆门前的石灰路旁,“大巴士”停稳后,客车上一行人陆续下了车。  陆永明下车后,站在路边舒展着臂膀。他环视着周围环境,眼光最后落在“大巴士”的一侧,那在儿一圈男男女女,正围着司机等待领取各自多少不一的旅游行李。  庐山上,在牯岭镇周边,有一处依山而建并被高大树木环绕的洋房宾馆。进入宾馆内的接待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铝塑板简易指示牌。在指示牌上面,正贴着一张用黑色马克笔书写的“美神保健品学员培训报到处”。标题下面的行文,十分内容简洁明了,标注1、2、3……分别注明了接待室房间号、具体人员名姓、详细联系电话等。  在宾馆门前不大的庭院内,“美神保健品”大区经理衣美娟,衣着得体,打扮时尚,正站在僻静的路旁,和身边一男一女交代着什么。  衣美娟一边环视着周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这儿不合适的呀!你们时间上一定要把握好的呀……我们四处看看……”  衣美娟,虽然穿着一双皮鞋头异常尖长的高跟鞋,但她步伐自然,轻盈快捷。和她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岁冒头样子。男的西装革履,扎着领带。女的身着一套合体的短裙西装,怀里抱着一个装有一沓A4纸的塑料夹。两个年轻人,尾随在衣美娟身后,显得跟不上她的步履节奏,远瞧像似小跑一般。  衣美娟三个人,拐出宾馆院落不久,刚好走到一处可以瞧见远方宾馆洋房的树林中。衣美娟一边指着一片不大的空地,一边和两个年轻人交代着。随后,三个人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说着话。男青年摘下了领带,并把西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而那个女青年,总是落在后面,不时紧赶两步,才能跟得上衣美娟节奏。  一行三个人,径直往前走着,不一会已经来到街区马路上,他们刚才拐过一个路口,在路口对面,有一辆停靠在路旁的“大巴士”周围,有一群人正在领取各自的行李。领到行李的那些人,依次进了宾馆的大门。  在“大巴士”车头一旁,陆永明站在那儿,一边原地活动着四肢和颈部,一边眼瞧着司机搬出来的行李。  走在路口上的衣美娟,突然放慢了脚步。她隔着马路,远远地瞧着路对面的陆永明。而陆永明好像有所察觉一样,他也往衣美娟这边看了一眼,但他即刻又转过头去,依然低头瞧着司机师傅在车厢一侧清点行李。  衣美娟只是低头沉思一会儿,又快步行走起来,并转头和走到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交代着什么。  春夏之交的庐山上,清晨曦光中,山岚袅袅,房前屋后的树林中,百鸟争鸣。当嘈杂的鸟声渐渐稀疏之后,天色也愈发明亮起来,但山岚尚未散尽,远眺近瞧依然是云山雾罩的样子。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突然,一阵阵带节奏的集体拍手声音,从烟雾中传播出来。随后,便是一阵阵喊口号的声音:“我们行(一个人大声在喊)……我们行(集体声音迟疑低沉)……大声点,喊三声‘我们行’(一个人再喊)……我们行(大声)……我们行(更大声)……我们行(最大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又是一阵阵更快节奏的集体拍手声音。紧接着的呼喊声愈发坚定和响亮了:“我们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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