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款手机解密游戏,主角在监狱变强的小说被关进监狱里,有人给他一部手机,让他在手

有三个人要被关进监狱三年,监狱长给他们三个一人一个要求
有三个人要被关进监狱三年,监狱长给他们三个一人一个要求。美国人爱抽雪茄,要了三箱雪茄。法国人最浪漫,要一个美丽的女子相伴。而犹太人说,他要一部与外界沟通的电话。三年过后,第一个冲出来的是美国人,嘴里鼻孔里塞满了雪茄,大喊道:“给我火,给我火!”原来他忘了要火了。接着出来的是法国人。只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孩子,美丽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肚子里还怀着第三个。最后出来的是犹太人,他紧紧握住监狱长的手说:“这三年来我每天与外界联系,我的生意不但没有停顿,反而增长了200%,为了表示感谢,我送你一辆劳施莱斯!”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样的选择决定什么样的生活。今天的生活是由三年前我们的选择决定的,而今天我们的抉择将决定我们三年后的生活。我们要选择接触最新的信息,了解最新的趋势,从而更好的创造自己的将来。
一只乌鸦坐在树上,整天无所事事。一只小兔子看见乌鸦,就问:“我能象你一样整天坐在那里,什么事也不干吗?”乌鸦答道:“当然啦,为什么不呢?”于是,兔子便坐在树下,开始休息。突然,一只狐狸出现了。
狐狸跳向兔子……并把它给吃了。
  这个故事的寓意是……要想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你必须坐(做)得非常非常高。
一只火鸡和一头公牛在聊天。“我非常想到那棵树顶上去,”火鸡叹口气道,“但是我没有那份力气。”“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不吃点我的粪便呢?”公牛答道,“那里面充满了营养。”火鸡吃了一团牛粪,发现它真的使自己有力气到达树的第一个分叉处。第二天,在吃了更多的牛粪以后,火鸡到达了树的第二个分叉处。最终,两星期后,火鸡非常骄傲地站在了树的顶端。但不幸的是,没多久,它就被一个农夫盯上了,并且农夫非常利索地就将火鸡射了下来。
  这个故事的寓意是……牛粪(狗屎运)也许能使你抵达顶峰,但它不能使你永远呆在那儿。
一只小鸟正在飞往南方过冬的途中。天气太冷了,小鸟冻僵了,从天上掉下来,跌在一大片农田里。它躺在田里的时候,一只母牛走了过来,而且拉了一泡屎在它身上。冻僵的小鸟躺在牛屎堆里,发掘牛粪真是太温暖了。牛粪让它慢慢缓过劲儿来了!它躺在那儿,又暖和又开心,不久就开始高兴地唱起歌来了。一只路过的猫听到了小鸟的歌声,走过来查个究竟。顺着声音,猫发现了躲在牛粪中的小鸟,非常敏捷地将它刨了出来,并将它给吃了!
  这个故事的寓意是……
  1)不是每个在你身上拉屎的都是你的敌人。
  2)不是每个把你从屎堆中拉出来的都是你的朋友。
  3)而且,当你陷入深深的屎堆当中(身陷困境)的时候,闭上你的鸟嘴!
一个人去买鹦鹉,看到一只鹦鹉前标:此鹦鹉会两门语言,售价二百元。另一只鹦鹉前则标道:此鹦鹉会四门语言,售价四百元。该买哪只呢?两只都毛色光鲜,非常灵活可爱。这人转啊转,拿不定主意。结果突然发现一只老掉了牙的鹦鹉,毛色暗淡散乱,标价八百元。这人赶紧将老板叫来:这只鹦鹉是不是会说八门语言?店主说:不。这人奇怪了:那为什么又老又丑,又没有能力,会值这个数呢?店主回答:
因为另外两只鹦鹉叫这只鹦鹉老板。
这故事告诉我们,真正的领导人,不一定自己能力有多强,只要懂信任,懂放权,懂珍惜,就能团结比自己更强的力量,从而提升自己的身价。相反许多能非常强的人却因为过于完美主义,事必躬亲,什么人都不如自己,最后只能做最好的攻关人员,销售代表,成不了优秀的领导人。
曾经有个小国的人到中国来,进贡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金人,金壁辉煌,把皇帝高兴坏了。可是这小国的人不厚道,同时出一道题目:这三个金人哪个最有价值?皇帝想了许多的办法,请来珠宝匠检查,称重量,看做工,都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办?使者还等着回去汇报呢。泱泱大国,不会连这个小事都不懂吧?最后,有一位退位的老大臣说他有办法。皇帝将使者请到大殿,老臣胸有成足地拿着三根稻草,插入第一个金人的耳朵里,这稻草从另一边耳朵出来了。第二个金人的稻草从嘴巴里直接掉出来,而第三个金人,稻草进去后掉进了肚子,什么响动也没有。老臣说:第三个金人最有价值!使者默默无语,答案正确。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最有价值的人,不一定是最能说的人。老天给我们两只耳朵一个嘴巴,本来就是让我们多听少说的。善于倾听,才是成熟的人最基本的素质。
A对B说:“我要离开这个公司。我恨这个公司!”B建议道:“我举双手赞成你报复!!破公司一定要给它点颜色看看。不过你现在离开,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A问:为什么?B说:“如果你现在走,公司的损失并不大。你应该趁着在公司的机会,拼命去为自己拉一些客户,成为公司独挡一面的人物,然后带着这些客户突然离开公司,公司才会受到重大损失,非常被动。”A觉得B说的非常在理。于是努力工作,事遂所愿,半年多的努力工作后,他有了许多的忠实客户。再见面时B问A:现在是时机了,要跳赶快行动哦!A淡然笑道:老总跟我长谈过,准备升我做总经理助理,我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了。
  其实这也正是B的初衷。一个人的工作,永远只是为自己的简历。只有付出大于得到,让老板真正看到你的能力大于位置,才会给你更多的机会替他创造更多利润。
两个人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只大老虎。A就赶紧从背后取下一双更轻便的运动鞋换上。B急死了,骂道:“你干嘛呢,再换鞋也跑不过老虎啊!”A说:“我只要跑得比你快就好了。”二十一世纪,没有危机感是最大的危机。特别是入关在即,电信,银行,保险,甚至是公务员这些我们以为非常稳定和有保障的企业,也会面临许多的变数。
  当更多的老虎来临时,我们有没有准备好自己的跑鞋?
有位秀才第三次进京赶考,住在一个经常住的店里。考试前两天他做了三个梦,
第一个梦是梦到自己在墙上种白菜,第二个梦是下雨天,他戴了斗笠还打伞,
第三个梦是梦到跟心爱的表妹脱光了衣服躺在一起,但是背靠着背。这三个梦似乎有些深意,秀才第二天就赶紧去找算命的解梦。算命的一听,连拍大腿说:“你还是回家吧。你想想,高墙上种菜不是白费劲吗?戴斗笠打雨伞不是多此一举吗?跟表妹都脱光了躺在一张床上了,却背靠背,不是没戏吗?”秀才一听,心灰意冷,回店收拾包袱准备回家。店老板非常奇怪,问:“不是明天才考试吗,今天你怎么就回乡了?”秀才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店老板乐了:“哟,我也会解梦的。
我倒觉得,你这次一定要留下来。你想想,墙上种菜不是高种吗?戴斗笠打伞不是说明你这次有备无患吗?跟你表妹脱光了背靠靠躺在床上,不是说明你翻身的时候就要到了吗?”秀才一听,更有道理,于是精神振奋地参加考试,居然中了个探花。
  积极的人,象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消极的人,象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想法决定我们的生活,有什么样的想法,就有什么样的未来。
在动物园里的小骆驼问妈妈:“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们的睫毛那么地长?”骆驼妈妈说:“当风沙来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可以让我们在风暴中都能看得到方向。”
小骆驼又问:“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们的背那么驼,丑死了!”骆驼妈妈说:“这个叫驼峰,可以帮我们储存大量的水和养分,让我们能在沙漠里耐受十几天的无水无食条件。”小骆驼又问:“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们的脚掌那么厚?”
骆驼妈妈说:“那可以让我们重重的身子不至于陷在软软的沙子里,便于长途跋涉
啊。”小骆驼高兴坏了:“哗,原来我们这么有用啊!!可是妈妈,为什么我们还在动物园里,不去沙漠远足呢?”
  天生我才必有用,可惜现在没人用。一个好的心态+一本成功的教材+一个无限的舞台=成功。每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关键是要找到一个能充分发挥潜能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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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的事,还有以后》作者:fox^^/狐狸/小莫监狱里的事,还有以后 0-1  0.  西蒙入狱的第一个星期,就和狱友因为“母蛐蛐是否会叫”这个问题打了起来,并且进了单间两星期。  这件事听起来很无聊,但实际上是有充份理由的。当时,所有的犯人都聚在一起看知识问答节目,他们每天都会为这个节目打架,要知道,他们都是凶恶的罪犯,现在却被拢在一个小房子里,并且有着无限长的时间要打发。不打架还能干什么呢。  顺便说一下,西蒙的答案是对的,母蛐蛐不会叫,公蛐蛐才会。  待西蒙进单间的时候,正好错过了监狱迎新会。那天吃午饭的时候,他一眼扫过密密麻麻的饭桌,就看到了远处冷着脸吃饭的史蒂夫。那是个表情阴冷的黑发男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孤零零的,像只幽灵。  “那是谁?”西蒙问旁边的人。  “你最好离他远点儿。”对方说。  “为什么?”西蒙问。  “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回答。  后来西蒙想起来,说话的人简直就是个先知。  1.  可是,西蒙当时一点也没听进先知的话,先知的话自古以来都是不被人听信的。那会儿,作为一个肤浅的罪犯,西蒙想,既然进了监狱,那么高墙就已经把他们划分到了一个群类,他们这帮人无论谁杀了谁或谁告了谁的状,都是注定是要一辈子呆在一起的同伴了。  于是他热情地拿着托盘走到史蒂夫对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说道,“你好,你可以叫我西蒙。”  对方看也没看他一眼,阴沉着脸继续吃饭。他穿着蓝灰色的囚衣,睫毛下暗蓝色的眼睛像他的情绪一样幽暗,表情像在拒绝一切。他不算很英俊,却绝不会被混淆。  “你现在不喜欢我,但以后你会觉得我人还不错。”西蒙向他解释,“因为之后的二十年,我们会变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伙伴。”  对方冷冷看了他一眼,把吃光的盘碟一推,起身走了。  西蒙施施然地坐在那里,吃掉剩下的面条,他知道自己是正确的,在这件事情上,他总是正确。  时间在监狱里的流逝毫无意义,最初的时候,你还会算算时间,就好像昆虫在松脂里挣扎,但是很快,时间凝固下来,你被永远冻在了琥珀里。  琥珀里的某一天,西蒙和史蒂夫成为了室友,再以后,他俩在这片平静之地生活了五年,直到有一天,某个突出其来的外力,拧碎了这枚凝固之城。  西蒙一直觉得史蒂夫是个国外来的杀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概念,还很笃定。  可能因为刚认识史蒂夫的那天晚上,他就在浴室撞到他打架。  浴室是强暴事件的多发地点,但一个家伙真会被人上,多半因为他身上有某种会导致不幸的气质,——弱者的气质。  当时西蒙偷瞟史蒂夫洗澡,即使在热水下,仍不能让这个新人显得温暖起来。他的身上有很多伤,横七竖八,但他的动作如此优雅,充满魅力。  这时,一个在史蒂夫旁边洗澡的家伙说道,“嘿,老弟,你有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屁股。”  确实如此,西蒙想,观察着这一幕。  史蒂夫没搭理他,他冷着脸关掉热水,拿起浴巾,围在腰间。另一个家伙继续出言挑拨,“我都硬起来了,你见过这么大的家伙吗?”  史蒂夫回过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他动作快得出奇,有一种能把人置于死地的力量,对方完全被他打懵了,史蒂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那人的脑袋狠狠朝墙上撞去。一次,然后又一次。  西蒙能清楚看到,他已经从后面扭住了对方的手腕,那是卓有成效的擒拿手腕,让对方无法抵抗,只能任他殴打。  他不断地把他撞在墙上,疯狂而暴躁,鲜血决堤般冲进水流,淌上白色的瓷砖,浴室像个血池。  西蒙看着这一幕,完全呆住了。他很庆幸自己动手晚了一步,不然现在被当成破麻袋摔的可就是自己了。这人虽然气质看上去和监狱有些不谐调,但显然是个知晓牢狱规则的人。——他们都知道,那男人并不真的会对他动手,只在占口头便宜。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如果今天史蒂夫不动手,那么明天可就不只是口头便宜了。  “嘿,他快死了。”西蒙温和地提醒。  史蒂夫抬起头,看着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西蒙退了一步,可史蒂夫什么也没做,他低头看看手里瘫倒的躯体,似乎刚意识到有这么个东西。他放开手,那人咚地一声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死了没有。  然后他拿起肥皂,看也没看西蒙一眼,转身走了。  西蒙一眼也没看脚下被摔成烂西瓜的躯体,他紧盯着史蒂夫的背影,后者刚离开浴室,他就一把抓住浴巾,跟在他身后。  后来想想,他真是个要色不要命的家伙。不过西蒙就是这类人,他跟前的同伴也是这类人,所以他们总是早早死去,不过死前也算玩得够本。  他跟到更衣室,看到史蒂夫正穿上他灰不溜秋的囚衣。先穿长裤,再穿上衣,他低垂着双眼,那样子如此普通,让西蒙几乎以为浴室的血腥场面只是一次幻觉。  他想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猜测他是个杀手的。——因为那种灰暗的气质,那慵懒之下有着那样可怕的瞬间爆发力,像毒蛇致命的一咬,快如闪电,那毒液在灯光下亮得眩目,接着便消失得影都不见。  这是一个杀手才有的气质。  并且显然,这位刚进监狱的杀手心情不好,最好暂时不要惹他,西蒙做出判断,没有和他搭话,只是老实地穿好衣服,跟在他身后回了囚室。  在熄灯前,他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叫,——史蒂夫用削尖的牙刷把他室友的手掌钉进了墙壁。  第二天,西蒙被转到了史蒂夫的监房,史蒂夫原来的室友死也不肯再呆在他方圆十尺的范围内了。西蒙抱着自己的一丁点儿家当,走进史蒂夫的牢房,他心里想着,嘿,我碰到的是一个顶尖杀手,他比我见过所有的家伙都厉害。  他走进去时,史蒂夫正坐在床上看书,西蒙看了他一眼,试图搭话。他说道,“我想要你那张床。”  史蒂夫说,“滚开。”  西蒙把自己的家当丢到另一张床上,转头看着史蒂夫,黑发男子低着头看书,好像他不存在。  西蒙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看史蒂夫,一副想要引起注意的找茬模样。史蒂夫把书翻过一页,过了两分钟,又是另一页。  西蒙惊讶地发现他真的在看书,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能在别人杀气腾腾盯着他时看书。他的表情沉静,有某种和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截然不同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  史蒂夫晃了一下封面,上面写着《悲惨的世界》。  他难道还觉得监狱的生活不够惨吗?西蒙想,他又问道,“这书讲的是什么?”  “关于人性的孤独。”史蒂夫回答。  西蒙觉得自己喜欢极了他说话的调调,他以前从没跟人这么说过话。  他站在那里,指尖顺着自己的裤缝抚摸,好像指下是史蒂夫的皮肤。那种想像让他觉得有一团岩浆在身体里爆开,亢奋得手指都有点打战。  “照我说,你该找些《花花公子》啦,《好色客》啦,放在你的枕头底下。”他说,“你会在这里呆个三十或四十年,一个女人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嘿,到时你就会直接抓一个男人,把他操成一个女人了!”  他笑了两声,史蒂夫低头看书,看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他盘腿坐在床上,赤着脚,这让西蒙有些走神。他足弓的弧度很漂亮,让人想要摸上去,西蒙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脚也能如此性感。  他露出一个笑容,决定不为史蒂夫的冷淡而生气,在他身边的地板上坐下——他不敢坐到床上,那可能会被视为领地的侵犯——身体探向史蒂夫的方向,一只手压在他的裤角上,继续向他搭话,“这里是监狱,史蒂夫,你干嘛老抱着本书,那东西能给你什么?”  “所有的。”史蒂夫说。  西蒙有些茫然,他的手指摆弄着史蒂夫的裤角,像是在和他本人缠绵一样。 “你胡扯的吧?”他问。  “是的,我在胡扯。”史蒂夫杀气腾腾地说,“现在把你的手从我的裤角上拿开。”  “干嘛那么紧张呢,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室友了——”西蒙说,把手放在他的脚踝上,可他还没有碰到他,史蒂夫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反手把他压在床沿上,手指像铁钳一样压进他的肌肉,西蒙手腕疼得好像要断掉一样。  他冷森森地说道,“别碰我。”  “好的好的,我不碰你!”西蒙大叫。  史蒂夫把他推开,西蒙不情愿地退回自己的床上,史蒂夫并没有进一步攻击,就像在浴室里一样,那人坐在床上,低头看书,样子安静得像从来不曾动过。  仿佛藏身在淤泥中剧毒的蛇,西蒙陶醉地想,很想把手放在史蒂夫的膝盖上,顺着他的大腿摸上去,然后把他压在床上,让他呻吟喘息,承受自己满脑子的淫秽冲动,但他知道应该到此为止。不然下一个手被钉在墙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好吧,他是个要色不要命的家伙,因为生命看上去并不真的特别重要,在街头,它是群随时都会被爆掉的廉价品。那么,用生中有限的时间找点乐子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健身房。或者说,西蒙跟着史蒂夫去健身房。  进了监狱的罪犯身材大都不错,那不是因为他们年轻暴力,也不是因为头脑简单的人容易四肢发达,而是因为他们无聊,以至于只能把时间发泄在健身器材上。  西蒙找了个地方煅练胸肌,不过一直偷偷去看在另一侧做引体向上的史蒂夫。那人看书时静得像道幻影,可做起运动来,像他打架时般有种不要命的架式,似乎这就能让他不去想其它的烦心事儿似的。  他黑色的紧身T恤完全被汗水浸透了,当他向下时,会露出一小截腰部的皮肤,他能看到汗水顺着腹肌流下的纹路……西蒙有点出神地看着,觉得那是有生以来看到的最美好的景色。  健身房的另一侧,几个男人正在拿一个新来者取乐,他们把他压在地板上,带头的克里斯手里拿着个残破的口红,把鲜艳的色彩涂在他的脸上和嘴上,一边淫秽地大笑。  当他们把那个可怜虫放出来时,西蒙也忍不住笑起来,克里斯的艺术水平很三流,那家伙看上去活像个被雨淋透的小丑。  然后克里斯推了他一把,那家伙期期艾艾地朝这个方向走来,西蒙惊讶地看着他的目标是史蒂夫。  “嗨……史蒂夫……”那个小白脸说,用很小的动作挥了挥手,像被胶水沾着舒展不开似的。“我是……塔迪,我们是同一批进来的,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史蒂夫继续做引体向上,理也不理他,塔迪惧怕地转头看了看克里斯一班人,他们像狼群一样远远估量着情况,看似轻松但都是实打实的肉食动物。  那可怜虫鼓起勇气继续对史蒂夫说道,“我当时问你对监狱熟不熟,你跟我说‘闭嘴’……你还记得吗?我该……呃,谢谢你,在这个监狱里确实应该闭嘴……”  这讪真是搭得惨不忍睹,西蒙想,史蒂夫可能也看不下去了,他冷冷地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塔迪说,回头又看了一眼可怕的克里斯,似乎这样才能挤出勇气说下去。“克里斯说……说……我是个……嗯,礼物。他问你想不想要……呃,一次口交……”  史蒂夫呆了一下,塔迪的样子像是立刻就要崩溃,然后哭起来,但对克里斯一行人的恐惧让他勉强违持着原状。  “或是别的什么都行,求你,”他绝望地说,“他说,他说,如果你不要……他们会……他们会轮奸我……”  史蒂夫落到地上,转头看克里斯一班人,他们朝他暗示地大笑,克里斯做出口交的手势,又引来了一阵哄笑。  史蒂夫身体的线条紧绷着,那样子让西蒙觉得他会像在浴室里时一样走过去,把那些人狠狠教训一顿。可是他没有动,他转头看了眼脸上涂满可笑口红的塔迪,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的色彩。  他转过身,拿起外套,向外面走去。  克里斯一班人站着没动,但他们的威胁一定相当吓人,塔迪惊慌地冲过去,一把拉住史蒂夫的胳膊,“求你了,别走!所有的人都喜欢口交,克里斯说这是个礼物,一个表示友好的——”他哽咽地说不下去,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帮帮我,不然他们真的会……真的会……”  这种情况下一般有三个选择:要么收下克里斯的“礼物”,和他交个朋友。要么把塔迪留下来当小弟,罩着这只软脚虾免受伤害。最后一个选择——顺便说一下,西蒙比较喜欢这个选择——让他滚回去,等着看他这被十几个人轮一通好了。这家伙根本不属于监狱,像个外头有头有脸的白领,犯下挪用公款啦、偷税啦之类的愚蠢罪行,在西蒙看来,这种人被践踏凌虐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件很让人兴奋的事儿。  史蒂夫站定脚步,看着他,他的眼神沉默幽暗,看上去显得忧郁。  “求你了,你会喜欢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他们说如果我被赶回来……”塔迪抽泣着说。  健身房的很多人——包括西蒙——已经满脸兴奋地等着看热闹。  史蒂夫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他并没有再抓住他,只是看着他,眼中透出极度的卑微和绝望。除了这些,他的眼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史蒂夫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西蒙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动的,他一肘击在身后健身器械的木板上。距离极近,那东西竟然被硬生生地撞裂了一半。西蒙从没见过这门子功夫,他再一次庆幸在浴室和牢房找他麻烦的人不是自己。  他抠下一条有着尖利前端的木条,塞到塔迪手里。他背对着摄像头,挡住了这一番的动作。  “这是……”塔迪呆呆地说,“你……是说……”  “我不会接受这个‘礼物’的。你自己选。”史蒂夫说,转身准备离开,可他看了塔迪一眼,又拿起一旁的毛巾,丢到他身上。  “至少把这玩意儿擦干净。”他说。  塔迪用很小的动作擦了擦口红,惧怕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克里斯,“他说如果我敢擦掉,他会杀了我……”  “说我擦的。”史蒂夫冷哼,“找茬冲我来好了。”  然后他转身离去,西蒙连忙跳起来,跟在他后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塔迪,他畏畏缩缩地回到克里斯的旁边,照例恐惧地缩成一团,被殴打和取笑,一副鼻涕虫式让人上火的模样。  他跟上史蒂夫的脚步,忖思着自己也许该警告他一下,告诉他犯不着为一个软脚虾花费时间,烂泥扶不上墙,他只是个懦弱的小丑。但他说不出来那些话。  虽然毫无意义,但他喜欢史蒂夫的行为,他的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尊严。  西蒙以前从来没在周围人的身上感觉到过。  即使他的建议显得有点儿幼稚和愚蠢,西蒙想。不过那种想法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当天塔迪回去,并没有爆发,可是第二天,克里斯那班人轮暴他时,他把那支木片插进了克里斯的小腹里。  在场的人说他当时像是疯了,他全不理会别人的殴打,只是不停地把凶器捅进克里斯的身体,他后来入院大半个月,克里斯则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还动了次手术,把深入躯体内部碎裂的木头取出来。  后来塔迪跟了迈克——一个克里斯的死对头,他们都觉得塔迪还算有种——得到了一份跑腿的活计,拥有了小小的地位,不再是男人的泄欲品了。  西蒙知道这事儿后,觉得史蒂夫简直是神了。他并不暴力,但那种处理的方式漂亮极了,而这种漂亮,是他的想像力所远远达不到的。  这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想,他熟悉这个城市所有有名字的黑道份子,也知道大部分身手高超的罪犯,但那都不是史蒂夫。  但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他肯定始终存在,只是从没被人注意过。那么一切只有一个解释:史蒂夫是一个藏得极深的杀手。  真正的高手知道如何隐藏自己,西蒙想,他们不像那些虚荣的小混混,总是不停吹嘘自己的功绩,真正的高手强韧而专业,他们不需要肤浅的认可,你只有在极为接近他的时候,才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锋芒。而自己,碰巧和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家伙成为了室友。  五年后,西蒙沮丧地想,自己当时犯了个多么荒诞可笑的错误啊。监狱里的事,还有以后 2  2.  五年后那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午,他们吃饭的时候,一个狱警走到史蒂夫跟前,弯下腰,和他说了几句话。好像是说什么人要见他之类的。  这很平常,西蒙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看着史蒂夫站了起来,他的手脚修长而充满爆发力,像在丛林里漫步的野兽,举止间有那种在牢里呆久了的人,特有的无聊混合着危险的感觉。  他跟着那个狱警走了。  他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西蒙知道,那个狱警来找史蒂夫,是告诉他,外头现在有两个FBI在等他。他们等他,是因为判他有罪的那宗杀人案中有了新的发现。  让史蒂夫入狱的关键证人一个星期前死了,他们在搜索他的房间时,发现了大量陷害史蒂夫的证据。  虽然那人是史蒂夫最好的朋友,他还是他孩子的教父,但那显然不影响他在法庭上信誓旦旦地诬陷他。  案件牵涉到了他的上司、上司的上司,那是一大群在国家权力中手握重权的人,甚至涉及到中央情报局。  五年之后,案件开始彻查,这场肮脏地背叛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史蒂夫确实是个专家,不过不是杀人专家,而是个间谍。他的杀气里藏着另外一种信念,那组成了他灵魂和罪犯截然不同的本质。西蒙想,而他居然没有看见。  他从没有真正理解他,可他怎么能那么无药可救地迷恋他?  这真可笑。整个监狱里的人都知道他迷恋史蒂夫,奇怪的是,他们竟然大部分都理解为什么。  连西蒙都不知道为什么。  史蒂夫看上去很普通。  他不特别英俊,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很强悍,他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整天的看书,蓝灰色的眼睛像抹阴冷的雨云。他说话的声音缓慢而磁性,和他谈话时会让人有一种想把一切都坦白的冲动。可他很少说话。  而西蒙很英俊,他有一种阳光般明朗的金发,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他的五官俊美挺拔,总带着没心没肺的邪气笑容,仿佛能驱散阴霾。  很多人会注意到他的帅气,因此从小到大,他身边都会有大量的女朋友,还有少量的男朋友,他们每一个都那么年轻鲜嫩,狂热地挥霍着一切,在他们身上丝毫看不到明天。那种美丽带着死亡的气息。  不只是监狱生活,西蒙的整个人生都百无聊赖中度过。他经常打人打架,那主要是因为他太无聊了,需要找点什么刺激证明自己还活着的缘故。  自打和史蒂夫成为室友,他最常干的事就是坐在床上观察他。史蒂夫对他视而不见,拿着他的书,睫毛下蓝灰色的眼睛那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个灵魂关在了外面。  他和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总是很安静,和牢友们的交谈只占了他时间的一小部分,他甚至总有些心不在焉,但他从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罪犯们不是这样的,西蒙想,他不知道罪犯应该是什么样,但他自己就是个罪犯,他熟悉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反正不是史蒂夫这样。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个总在一起,这里是监狱——总是西蒙一个人在说,史蒂夫坐在床上看书,他甚至连看一根草都能呆上半天。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西蒙不知道史蒂夫活着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的脑子不像能了解那种东西,那看上去忧郁而深奥,很是了不得。不过西蒙觉得,只要史蒂夫一直在他跟前,让他随时看见就足够了。  他偶尔在半夜醒来,看到他的室友坐在床上,看着铁栏前方的黑暗。他的眼神孤独萧索,仿佛故乡在远方。  “别那副表情了,”西蒙说,“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告诉你,你绝对出不去了。”  史蒂夫不理他,继续看着远方发呆,视线越过高墙,停在不可捉摸的遥远地方。进监狱一年后,他学会了抽烟。这时候,他会点着一根烟,默默地看着铁栏外的黑暗,一坐就是一夜。  西蒙知道他心里还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从没见过在这个时间静止的地方这么久,心里仍有什么在燃烧的人。  一夜一夜,那人坐在床上,无声地看着栅栏和那之后的黑暗,散发出像香烟那样冰冷氤氲的气息,西蒙看着,觉得自己的烟瘾都犯了。他从心脏的深处痒起来,可偏偏又不能碰。  “我知道你认为外面很好,我也喜欢外面,那里有更多乐子,空气也更新鲜。”他对史蒂夫说,“但我们这种人就该呆在牢里,这是社会的规定,人渣就是人渣,甭在那儿装诗人气质了,史蒂夫,你是人渣的一员,不管你有多聪明。你抱着希望不放,只会更加痛苦。”  这是曾经那些跟他一样的罪犯传授给他的经验,他只是照样教授给史蒂夫。知道自己的位置,这是平和生活下去的决窍。  但史蒂夫不说话,西蒙知道他还是不认命,太聪明人总是这样,把生活弄得像场战斗,惨烈无比。而像所有人那样,舒舒服服地呆在这儿,混完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我们这辈子就得呆在这儿了,史蒂夫。”他放柔声音说,好像在告诉一个小男孩妈妈已死的事实。  史蒂夫盯着铁栏,一个字也不说,固执而冷漠。  监狱的夜晚漫长冰冷,西蒙不知道他怎么能就这样整整坐上一夜。  唉,他总有一天会放下的,他想,到时候,他会知道一切坚持只是场年轻时不切实际的梦幻。  这一点他想错了,五年来,史蒂夫没有一天放下。对他来说,生活就是一场战斗,伟大而万众瞩目,像部史诗,而他如此执着地赢得了这场战争。  而自己,他一直当自己是把生活看得更清楚的那个人,可他不是的,他只是主角旁边的傻瓜,自以为是的阻挠者,故事结事后,便被毫不留情地扫到一边。  “看,是史蒂夫——”一个声音喊道,西蒙转过头,一班伙计正围着电视,上面出现的是一个新闻的节选。那是史蒂夫从监狱出来的那一天。  他看着电视里的史蒂夫,那时外面正在下雨,他穿着件灰色的外套,旁边一个男人帮他打伞,那是他的律师。  他就这么从这个监狱里走了出去。西蒙看到他,他走进车里,有镁光灯在闪,他是所有人关注的中心。这才是他的生活,和自己截然不同。  播音员说,“史蒂夫先生在监狱时,从没有一刻放弃,他动用手头所有的资源,寻找真相,调查陷害他入狱的凶手——”  他们拍了长长的调查录相,采取一种模糊又催泪的风格——因为很多细节是政府机密,不允许透露——据说是为了给民众真相。  当史蒂夫真的需要真相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所有人众口一词声称他是个罪有应得的杀人犯。等他把自己弄出来了,他们窜出来“主持正义”得比谁都快。  这就是社会,西蒙用自己人生学到愤世嫉俗的腔调想道。不过他其实也一样,只是他更愿意相信史蒂夫和自己是同一族类罢了,而同样对事实如何不感兴趣。  他得知的关于史蒂夫真实的一切,也同样都是从那糟糕的记录片上得到的。  电视里说,史蒂夫探员从属于中央情报局,做的具体是什么需要保密,但肯定非常了不得,是保卫国家的中坚力量。照电视里那个一脸花痴女主持人的话来说,他简直是个特工版的超人。  史蒂夫特工被坏人陷害入狱,得到了三个无期徒刑,因为他被诬陷了三重谋杀罪,——杀了他的搭档,他搭档十五岁的女儿,还有一个在照片上看上去年轻妩媚的女人,引来牢伴们的好一阵吹口哨。  她是个年轻的女继承人,从小在法国长大,有时候你会看到那种女人,天生就是尤物,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她一头棕色长发拢在胸前,并不算最漂亮的,但他从没见过这样肆无忌惮的风情,从每根发丝、每个动作透出来,让人移不开眼睛。  节目里暗示她和史蒂夫有一段罗曼史,但她却在这宗惊天阴谋里不幸死去,真是件摧人泪下的史诗般的爱情。不过西蒙觉得并不是这样,史蒂夫整个人……呃,照片子里给他划分的类型,他简直无聊到了极点,是电视里毫无缺点的偶象,但西蒙知道他能多有情趣。  西蒙曾听他提起过那个女人,他称她为“我的线人”,以及“就是那个该死的小偷”。  电视里的偶像闪闪发亮,现实则实在让人罗曼蒂克不起来。可西蒙一点也没有了嘲笑和唯我独醒的乐趣,只觉得酸涩无比。  这和他有什么区别呢,他从来没看出那人孤僻之下的真相,他的愤怒和沮丧,或他的偏执与坚决。他只想拖着他和自己呆在一间房子里,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发展他们超友谊的关系罢了。  于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连想像中最糟的情况,——他们中某一个会先死掉的缅怀都没有得到。那些命运紧系、出身类似的状态完全是假象,黑暗与光明永远无法交溶。  他想他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史蒂夫了。  但实际上,第二天,他就再一次见到了他的室友。  当时正好是放风时间,罪犯们被围在一片光秃秃的广场上,假装这是他们的自由活动时间。  这时,他看到了史蒂夫。得到了自由的史蒂夫。  他穿着一身西装,蓝色的领带,和他眼睛的颜色很配,正从铁栏外经过,呼吸那里自由的空气。西蒙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幻视了。  他看到史蒂夫低头点烟,他的动作依然缓慢而优雅,仿佛有整个世界的时间。西蒙忍不住笑起来,他看上去真漂亮。  即使实际上,史蒂夫的长相并不算是特别出色,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冰冷和洁净,像阵从阴雨天吹过来的风。  在监狱时,史蒂夫完美地把自己藏了起来,现在穿上这么身西装,西蒙惊讶于他看上去如此优秀,原来那样的阴郁可以呈现这样截然相反气质。  一个金色长发的女人走到他旁边,她很漂亮,一身黑色套装,性感而干练,西蒙看到她腰间别着警徽。她说了些什么,史蒂夫低着头听,和以前一样温柔和彬彬有礼。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呆呆看着这一幕的西蒙。  他没有走过去,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朝西蒙笑一下,只是继续抽烟。西蒙也不敢过去,好像被无形的力场束缚着一样。  然后史蒂夫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手机,转身说话。他没有再回头看西蒙一眼,就这么和那个女人离开,好像他从来不曾存在在那里一样。  西蒙站在铁栏里,阳光灿烂地照在他身上,但他觉得浑身冰凉。其实他每次看到史蒂夫,都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后来他们在一起得太久,所以他麻痹、以为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而已。  史蒂夫从他的视线里消失,阳光仍没心没肺地照着空荡荡的地面,好像整件事情从来都不曾上演过。  西蒙慢慢走回去,犯人们吵吵闹闹,这是他习惯生活的环境。这里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记录片里说,五年到年前,探员史蒂夫好端端地在政府部门上班,一天他去档案室找资料,发现了一个不对劲儿的细节。  一宗谋杀案里,照片里一枚断掉钥匙柄的图案,似乎在另一宗旧案中见过,他翻了一下,虽然照在了照片里,但档案盒里并没有那枚钥匙柄。  电视节目上,那标志被模糊化了,但西蒙突然想,其实他知道这标志是什么。那应该是两把交叉的剑,和一条围绕的藤蔓,很有些哥特风格。  他曾经在一个夜里,看到史蒂夫在他的本子上描摹这个图案,他的眼睛在壁灯下微微发着光,无比专注。当沉浸在属于他过去的事情时,他总是这么专注。当时他还想,史蒂夫连随手画的东西都这么有艺术感。  他安静地看着他,——虽然他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很吵闹,但当和史蒂夫呆在一起时,他能一连好几个小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看史蒂夫专注地画着那副图,表情严峻。  电视节目上说,那幅他不小心看到的图大有来头,和另一宗悬案中的关键证物相合,那也是一枚钥匙,曾被怀疑和恐怖份子有关,但政府始终没能找到凶手,也没能搞清钥匙到底打开的是什么。  当他去证物室寻找钥匙,发现它不见了。  没人登记取走,于是他查看了监视录像,发现有几天的录相消失了。  大概所有会被招去做特工的人,都有点儿不惹出点儿麻烦誓不罢休的好奇心。西蒙觉得那家伙已经把他的秘密藏得尽量安稳了,可是一个偶尔看到卷宗不对劲儿的探员,却非要查下去,硬是要顺着那条线把整个地下巨大的交易给翻出来。  探员史蒂夫按照录相丢失的时间,查了附近所有摄像机的录机、打卡记录、工作日志、如此等等,终于被他揪出一个可疑的人了。  那个可疑的人是局长的助理,但接下来,线越扯越长,牵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个想把事儿扯出来的人闭嘴。那么,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了。  西蒙还挺理解那位Boss的心情,这世上不该有人非要和强大的力量作对,也不该有一个人会想要让一大堆权势者不好过,因为弱肉强食本就是世界的规则。这种人只该存在于电影中,看着取乐就好,而不该存在于现实生活,搅乱你的计划,于是你只想让他早早消失。  但他若成功,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凤凰涅槃,因为匪夷所思引得一堆人争相崇拜,电视里头的人还在诉说史蒂夫的英勇事迹,而他的确和那个不切实际的人住过一个房间。他还记得有一次史蒂夫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写过的纸撕碎了冲下马桶,而是折了起来寄了出去。  信寄去的地方是法国,西蒙凑到信封跟前,说道,“嘿,法国,真不赖,你听说那里的女人都喜欢群P,你去过吗?”  史蒂夫把信一丢,转身就走。  若干年后,西蒙想,我怎么就那么蠢呢。  电视里说完了他怎么追查杀死搭档的凶手,又开始长篇大论地说他那位美丽红颜知己的死亡,她试图救他——西蒙怀疑是电视台的人意淫出来的——却自己命丧黄泉。  史蒂芬探员以为自己将查出幕后黑手,为朋友和情人报仇,却发现进了敌人的圈套,他们把他丢进了监狱,没人再相信他的话。  最后更漫长的,就是史蒂夫探员如何在监狱里动用各种资源,继续调查这件案子,不能让他的朋友们枉死了。  那肯定很不容易,当他被丢进监狱,落到底层,却并没有放弃。——大部分人落到这地步会干的事就是自暴自弃,咒骂世上的一切。可史蒂夫始终他死死抓着他的敌人不放,直到以无于伦比的耐心和狡猾,把这一切阴谋摊呈在阳光之下。  西蒙没有发现史蒂夫背后藏着的那够放好几年的超级罪案剧,他是他的室友,可他从来没有发现。  “警察这东西就是烦人,”一个一起看电视的罪犯说道,“就连他们内部狗咬狗陷害个同事,都要把祸害弄到监狱里来,折磨我们这些无辜的囚犯!”  “他不是你的室友吗?你就没发现他是个条子?”又一个声音在后面说,“嘿,你不会早知道了吧,西蒙,你帮着个条子瞒着我们,现在你可落单了吧——”  他的话没说完,西蒙猛地回过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然后照例是一场群架,这在监狱里是常见的一种运动,不见血不算收场。  半小时后,西蒙躺在医务室,旁边躺着一堆被他打伤的家伙。  旁边刚才和他打架的家伙一脸同情,“嘿,我知道你有点难过。要是我也会难过的,我记得你和那小子关系不错。但他和咱们不是一类人。”他说,打过了架,他们仍然是同命相怜的倒霉鬼。  西蒙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不要跳起来把他掐死。不要跳起来把他掐死。  “那家伙身手不错,我要栽在这样的警察手上也算值了。”旁边的噪音继续说,“史蒂夫好像看谁都不顺眼,我一直奇怪呢,他替政府干活的话就能理解了。他对你倒一直不错——”  “如果你不闭嘴,我就杀了你。”西蒙冷森森地说。  另一个人耸耸肩,闭上了嘴巴。  西蒙喜欢聊天,可是现在,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现在他理解了那种冷漠的厌倦,好像他变成了史蒂夫,悲伤的阴云冷冷绕在他的周围。监狱里的事,还有以后 3  3.  他第一次真正和史蒂夫说话,就是在医务室。那会儿他因为和人打架住了进来,当时史蒂夫已经在这儿呆了两星期,他伤得很重,医务室是个惨烈的地方。  可是当他进去后,却发现史蒂夫在那里折星星。  他抱着个透明的塑料瓶子,里面已经折了半瓶,阳光照在他身上,看上去挺自得其乐。  西蒙歪头看他,他是个特别自来熟的人,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搭话。史蒂夫像根本没看见他。  “嘿,能给我一颗吗?”他问。  史蒂夫慢吞吞地把一颗星星折好,丢给他。  西蒙打量这颗星星,把它拆开,发现是根纸条。他又把它折回去,却没有以前折得好看了。看上去没角没棱,显得很笨拙。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根铅笔——那是他做凶器用的——在星星上划了个笑脸,然后又丢还给史蒂夫。  后者接过来,看着那张笑脸,笑了笑。  “再给我一颗。”西蒙说。  史蒂夫把西蒙的星星放进去,然后把塑料瓶放在桌上两人都能拿到的地方,继续折他自己的。西蒙开始给星星画出不同的表情,高兴啦,生气啦,沮丧啦,想到哪画到哪。  有时候监狱听上去是个很酷的地方,但其实这里很无聊。大家做的事情也无聊,和同伴打架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思想因素,只是打发时间。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干这么无聊的事?”西蒙问,把一个哭着的星星丢进瓶子。  “因为我把图书馆里的书都看完了,又不想重看一遍。”史蒂夫说,把折好的星星丢进去。  “这看上一点也不酷。”西蒙说。  “我也觉得。”史蒂夫回答。  “你跟谁学会这个的?”  “一个小姑娘。”  “哦,漂亮吗?”  “她才十五岁。”  “也不小了嘛,再过个三年就到法定年龄了……”  “闭嘴。”  西蒙还记得他说起那女孩儿时的笑,像一个父亲提到女儿。他知道亡命之徒的脸上有时也会出现一丝安详的阳光,即使他们是罪犯,但有些东西从未被污染。  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无聊地把那只大可乐瓶填满。西蒙以前从没干过这种事,这不像打架和争吵时那么混乱,有点傻,不过很安静,很舒适。  他看着史蒂夫傻笑,心情好得要命。  几年后的现在,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在了,西蒙仍坐在床上,他想以后的很多年,他都会坐在床上,看着一旁空荡荡的铺位,想像着史蒂夫坐在那里,文雅而沉静,折着在监狱里谁也不会折的纸。  他应该离开。他不属于这里。  虽然已经知道了他曾有过什么样的过去,但西蒙还是固执地觉得,他那种人就是该那样安静地坐着,不该受伤,也不该感到疼痛,要知道骨折和流血都是很疼的,疼得让人难以忍受。  而他不该感到一点疼痛,一点暴力。  他只要坐在这里想着就好,就足够了。  他闭上眼睛,视线里一片黑暗,又让他回到那些监牢的夜里,假装自己在五年里的任何一天。  史蒂夫坐在他旁边,慢慢抽一根烟,空间呈现剔透幽暗的蓝色,西蒙并不擅长审美,但他觉得他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场面。他放轻呼吸的声音,生怕气息重一点,都会冲散那道幻影。  他以为他会心碎的很难受,不过大概是失血太多,他很快睡着了。  梦里他看到电视里面,播报员在说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放他一点也不想看到的画面。他希望那一切是假的。  她说着,“史蒂夫探员因为入狱而众叛亲离,可事到如今人们才发现,他们抛弃的是个真正的无辜者。”  他又看到史蒂夫,他正在打电话,烦躁而沮丧,他很少在这个感情不外露的男人身上,看到这样露骨的痛苦。  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着,“听我说,不是我干的,艾玛,我——”他停下来,像声带硬生生的掐断。  他闭上眼睛,过了几秒,慢慢把听筒放回去。  他的情绪濒临失控,可被强大的自制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像强硬吞下一枚刀片,带着极度的痛苦和血腥。  大部分进牢子的人都会经历这一关,西蒙想,学会如何被外界的人抛弃,那些关系随着你的放逐,像越来越稀薄的线,你盯着它也没用,晚断不如早断。  “她是谁?”他好奇地跟在史蒂夫后面问。  对方没有理他,径自回到牢房里,翻开一本书。不过西蒙知道他没有在看,他的眼神茫然,仍从痛苦中没法回神。  你老婆?他想,但并没有真的问出来,他看过太多这样的伤痛,知道不该去揭人伤疤,即使是罪犯,也仍然会疼得发疯。  “来根大麻吗?”他说,大胆地从床铺下翻出他精心藏好的违禁品,这是他这种人表示友好的方式。  史蒂夫坐在那里,死盯着书本不说话,西蒙在他跟前坐下,把一根烟递到他面前,说道,“我保证,这会让你感觉好很多的。”  史蒂夫伸手接过来,来来回回摆弄着那根大麻,西蒙又翻出一枚火机。  “不要钱的。”西蒙说。  史蒂夫紧紧攥着那根大麻,西蒙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被他攥得开始变形。  “你不吸还给我啊,”他说,“你要把它捏碎了。”  史蒂夫慢慢把那根烟拿稳,变成一个会吸烟人的样子,西蒙打着火机,史蒂夫叼着烟,凑过去点火。从这角度看来,他睫毛细密,遮住眼瞳,和所有的情绪。他的气息拂在西蒙的手指上,让他整个手臂都火热了起来。  史蒂夫咳了一声,但很快就适应了,他就这么夹着烟,看着栏杆外发呆,好像他从来就很习惯这个小玩意儿一般。  ——后来西蒙知道,那女人虽然不是他的妻子,却也已经商定了婚期。他想史蒂夫这种人如果谈起恋爱,大约是十分认真的。和他断绝关系的还有他父亲,以及各色同事和朋友。  后来他想,即使他洗刷了这桩冤案,它也已经毁了他的一切,他不再可能回到以前没有破损的状态。  这五年,和史蒂夫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西蒙干的事,就是劝他认命。  现实看上去会终于彻底地击倒他,可谁知道她居然是这么个不顾规则的婊子,反而过来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的室友毕业于名牌大学,有优越的生活环境、和超高的智商。他是国家的精英份子,受过严格的格斗和生存训练,所以熟谙杀人和问讯的技巧,而那一切是为了效忠国家。  他进了监狱,却不是罪犯的经历,而是英雄的。不管自己曾经对于堕落的美梦如何笃定,他都没有一刻的改变。  这一切让西蒙感到窒息。  史蒂夫和他从来都不一样。当然他从不会自做多情到以为史蒂夫喜欢他,但当两个人都被关进监狱时,无论是否喜欢彼此,他们的未来就在一起绑定了,命运可比爱情激素和婚戒都实在得多。  那样的念头太过美好,以至于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真的没发现吗?  他真的和这个人同住了五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西蒙记得有一天晚上,他醒过来,发现史蒂夫照例坐在那里。他的室友整夜的失眠。  他正低着头,在一张纸上快速写着什么,他的动作利落,目的明确,但有一种疯狂般的压抑感。  “嘿,你怎么弄到那个铅笔头的?”西蒙说。  史蒂夫突然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猛地丢到墙边,捂着脸,他看上去如此的绝望,仿佛正掉进黑暗的深井,铅笔落在他脚边,孤零零的,西蒙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脆弱。  “你看,这玩意儿用得着。”他走过去,想安慰他,他捡起那支笔,问道,“如果你不要,能给我吗?这是件不错的凶器,捅到正确的地方,搁倒克里斯没有问题。”  “滚开!”史蒂夫说,声音听上去沙哑干涩。  西蒙试探地在他旁边坐下,抚摸他的头发。史蒂夫并没有把他推开,他被他内心那种谁也不知道的激情斗争,弄得筋疲力尽。  西蒙感到兴奋起来,他凑过去吻他的发丝,上面有洗发水的味道,十分的柔软。他身上总显得很干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认识的所有人,就算刚洗过澡,也没有这种干净。  他伸手,抚摸他的脚。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想抚摸它,现在终于得到了机会。  他的脚很凉,西蒙抚摸他的足弓和脚踝,感觉它在手里留下的触感,觉得那色情极了。  他抬起头,史蒂夫看着他,他的眼瞳是忧郁的暗蓝色,像看不清的阴云,并没有欲望,却让西蒙兴奋了起来。  他是个情场高手,至少是床上高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这一次,和他熟悉的每一次都不大相同。他试探着凑过去,亲吻史蒂夫的嘴唇,一只手摸到他的腿间。  史蒂夫没说话,只是退后一点,看上去并不太确定。  “如果你睡不着,我们可以做些别的事。”西蒙说。  他把他压在床上,史蒂夫一手拽着西蒙的领子,那更像一种本能动作。好像你糟糕透顶时,得抓住什么东西,才能不沉下去。  西蒙的手伸进他的长裤,抓住里面的性器,开始套弄。另一个人抓着他衣服的手紧了紧,呼吸变得变得急促起来。那样微小的失控让西蒙兴奋极了,他抬头看史蒂夫,那人眯着眼睛看他,他依然是史蒂夫,有着那样的忧郁和阴沉,并没有因为情欲而有所不同。  一直以来,西蒙对于性爱的偏见根深蒂固,固然,它是世界上最有乐子的事之一,可是当你做起来嘛,总归有点儿不那么优雅,你想找这种乐子,就得回归到人类的兽性本能里去。那时候,大家都是一群野兽,谈不上任何的意志和智商,互样撕咬着,做着可笑的动作寻求快感。  但他不知道史蒂夫是怎么做到的,也许因为他从来没和他这种类型的人做过——他和有钱人做过,但他们在床上也和所有的人没什么不同——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任何沦为他那一滩污泥的趋势,他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仍在固执地抗争。  以前的性爱中,总是别人在讨好他,可是这一次,他用尽全身的解数,想让这个人快乐和沉沦。  史蒂夫仰着头,一只手求助般抓着西蒙的衣服。他的喉结抖动着,线条性感地伸展,却又在奋力压抑,于是让人越发想去撕碎。  西蒙有技巧地套弄着他,他死死盯着史蒂夫,像是要把这一切都一点不剩地吞下去似的。这是他唯一一次不同的性爱,他希望弄清那为什么不同。  史蒂夫的身体越绷越紧,西蒙的动作也越发的快,掌控着史蒂夫所有的感官,和他如此亲密,这种感觉妙不言。那人总是显得阴冷的眼神中,弥漫进了情欲的色彩,可那如此之淡,全然没有什么狂野放纵的东西。  在高潮的瞬间,他闭上眼睛,发出长长的叹息,拽着西蒙的手指松开了。  另一个人凑过去,把他的下巴扳过来,吻上他的唇,另一个人懒洋洋地任他亲吻,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对。  他的嘴唇十分柔软,西蒙像吞食某种从未尝过的美味一般品尝他的唇瓣,他把舌头探进他口腔,史蒂夫伸手把他推开。  “怎么了?”西蒙问,实际上有点知道为什么。  另一个人扒了扒头发,在这别人做出来显得有些粗鲁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有浑然天成的优雅。  “没什么。”他用一种格外冷厉的语气说,好像一个教授发现自己的学生写了篇特别糟糕的论文。  然后他一把拽住西蒙的前襟,把他按在床上,一只手探进他的长裤中,那动作不像在取悦,倒像在杀人。另一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叫道,“什么?”  “礼尚往来。”史蒂夫说,他握住了西蒙的性器,手上的动作有点不确定。看上去是第一次做这个,西蒙想,和他想的一样,这个人对这些事情并不熟悉,他对所有监狱里这些人的事情都不熟悉。当时他还觉得这很奇怪,因为这个人实际上相当熟悉弱肉强食的规则,整个监狱都没什么人敢惹他,可自己却觉得他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  史蒂夫的技巧糟糕,但他的手,西蒙经常看到他手里夹着烟,那手指纤长得有些过头,有一种怪异的优雅,他的手指十分灵活,有一次西蒙看到他和几个人打牌,史蒂夫对纸牌很熟悉,洗牌的样子灵巧迅速。他的手里拿着牌,指尖在桌上神经质地轻点,那格外纤长白皙的指尖夹着烟,凑进他的唇,显得危险而冰冷……  想到那手正在他的性器上,他几乎是立刻射了出来。  另一个人抽回手,在纸巾上擦了擦,看到西蒙还在自己的床上躺着,他推了他一把,说道,“回你自己床上去。”  西蒙难得地没有抱怨,他坐起来,在史蒂夫的头发上亲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床铺。史蒂夫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好像这对他什么也不代表。  “感觉不错吧?”西蒙在自己的床上问,希望得到些许夸奖。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都是在晚上做,”史蒂夫说,“现在我理解了,它大概可以治疗失眠。”  他一边说,一边捡起丢掉的那张纸,走到马桶旁边,把它撕碎丢进去,然后用水冲掉。  “那是什么?”西蒙问。  “没什么。”史蒂夫说。  他回到床上躺好,西蒙心潮澎湃地看着他的身体,一点儿也没想再去问一下,那张纸上到底记着什么,为什么史蒂夫看上去如此的烦躁和崩溃。他只想着情欲,和那人表现出的一点点友善,他半点也没想去深处研究。  那是第一次,他们的关系仅止于互相手淫,西蒙觉得自己只是史蒂夫打发漫长时间的一个手段。那些情欲只能让史蒂夫有短暂的温暖,他的眼神始终是阴沉冷漠的,不过当时西蒙并不介意。  因为他知道,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很久之后他猜,那是一张人物关系示意图,或是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单。  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单,难怪史蒂夫这么抓狂。  他看到他在做笔记,看到他在打电话,看到他和奇怪的人会面,还看到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在计划着什么。可他想的仅仅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这真太蠢了,史蒂夫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离开这里计划。  史蒂夫,那个冷酷无情的室友,面无表情把磨尖的牙刷头穿过人手掌刺进床板的家伙,有着谁也读不懂幽暗眼神的男人……  反正至少西蒙是从来没有读懂过。  他蜷缩起来,把自己蒙在医务室的被子里,他再一次被丢弃了,即使在高戒备监狱里,他怎么那么倒霉,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呢。  再一次,别人抛弃他,因为对别人来说,没有了西蒙的世界会更加美好。监狱里的事,还有以后 4  4.  一个警察走过来,看看西蒙的被子,又看看他吊起来的腿。  西蒙缩在被子里,假装已经睡着了,希望他识趣点等下就会离开。  对方不确定地说道,“你现在还能起来吗,西蒙,有人想见你。”  西蒙坚定地不理会他,警察继续说道,“今天是探监日,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来看你。”  “我没有想见的人。”西蒙说。  “是你的老室友。”对方回答。  “谁?”西蒙说。  “史蒂夫。”警察说。  西蒙呆了一会儿,迅速从床上跳下来,“当然当然,我能见他。”他说道。  腿很疼,刚才他只想这么坐着怀念就好了,但这一刻他就是这么想去见他。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明明知道没有结果。  早先还在监狱里时,史蒂夫就说他俩的情况不健康。  他是读过大学的高级人材,看待事情总是十分透彻,并且居然在监狱里还要求关系正当。总之,相当之难以理解。  在一次口交事件之后,西蒙无论怎么跟他求欢,他都不肯同意。西蒙觉得他这副清教徒的样子真叫人受不了,以及他更受不了自己居然还觉得这样很性感。  那事儿源于一次群架。  西蒙长的太出眼,一直以来在牢里已经被人觊觎得麻木了,不过没什么人能得手,他是个在街道上长大的孩子,整个生活都遍布着无意义的鲜血、非生即死的规则或是远超人命的利益,那是一个真正的丛林。  他知道所有的规矩,知道如何自保,本质上就是人渣的一部分,或者说,他是人渣们的精髓,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变成被玩弄的羔羊。  但监狱里羊羔太少,不够大家分,于是罪犯内部经常玩些优胜劣汰的把戏,指望发掘出另一些同伴的受害者潜力。  那天西蒙被一班家伙堵在了卫生间里。  卫生间是干肮脏事的好地方,当把门关上,再派一个喽罗守在门口,门后发生的事便没人能够知道。虽然它着实发生了,以后也会继续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于你的生活之中。  西蒙当时被揍得不轻,那之后他在医务室呆了好一阵子,不过这不是他最重的一次伤,也不是最危险的一次。  他记得自己被按得跪在地上,按住他手臂的力量粗暴。他抬起头,可以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裤档,那人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笑得很猥琐,他能感觉到手指躁热的温度,还有那在该死的地方永远不会消失的恶臭。  这里是他生活的常态。他想着自己该怎么办,也许可以用力咬下去,但想到要把那东西放在嘴里,就觉得这代价未免太大。也许可以换一个不用付出这么惨烈代价的方法。  那家伙把他的东西拿出来,说道,“如果你敢咬,我会挖了你的眼睛,然后打碎你的牙。而你接着还是省不了要干这个,到时可就不是我一个了。所以我们和平解决,行吗?”  “我猜,”西蒙说,“等我瞎了眼又没牙齿时,不管要舔多少个,你肯定是无福消受了。”  那家伙对着他的小腹就是一脚,西蒙疼得眼前发黑,差点昏过去,不过身后的力量仍然牢牢控制着他,没有放松。  这是那些家伙惯常用的招数,也是最有用的招数,——把你打到听话为止。极度粗暴的重击能完全地震摄住你,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指望着彻底驯服,便能息事宁人。  但西蒙可不会犯这种错误,他知道暴力的规则,在那家伙踢第二脚的时候,他立刻看准时机,昏了过去。  对方对他的行为很茫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用了太大的力气,并且标的物昏倒,也损伤了不少他们欺凌弱小的乐趣。他一把拽住西蒙的头发,拍拍他的脸,叫道,“嘿!”  西蒙坚决闭上眼睛装昏迷,对方来来回回打了五六个巴掌,大概是确定他真的昏了,身后扣着他手臂的力量松开了。  在那一瞬间,西蒙张开眼,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然后他反手抓了后面一个家伙的裤档,对方惨叫一声,西蒙希望他从此和男人这个身份告别了。  当这场架打完后,西蒙觉得场景甚至谈不上惨烈,他走到漱洗台跟前,洗了把脸。然后整理了一下弄乱的头发,理好衣服,一边不满着狱方把镜子拆了下去,不能让他查看一下自己英俊的受损程度,——因为那玩意儿老被打碎了当武器用。西蒙就干过,不过他也喜欢经常拿来照照看。  他走到不锈钢的窗框边,就着那一丁点儿空间理好自己的仪容。  西蒙从小就颇为虚荣,这源于他出色的相貌,以及那些傻姑娘的吹捧,——如果混街头的男人喜欢前凸后翘的美女,那女人们也同样喜欢英俊健壮的帅哥。  不锈钢窗框映出的人一头灿烂的金发,五官俊美得挑不出半点疵瑕,透出股没心没肺的魅力来。  西蒙照窗框镜子时,门被打开,史蒂夫走进来。  他无视一地受伤的罪犯,倒是稀奇地瞧了西蒙一眼——估计觉得这么喜欢照镜子的男人不多——走到漱洗台前,把手上的什么东西洗干净,西蒙忖思着是不是血,不过史蒂夫有点儿洁癖……也许他那点儿毛病算不得洁癖,但在监狱的标准来看,他的确有点儿太爱干净了。  他注意到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洁净,那是一双优雅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手,这会儿,大概因为刚打过架,身体里的荷尔蒙还没有消退,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欲望。  他离开镜子,走到史蒂夫跟前,说道,“嘿,想要一次口交吗?”  “什么?”史蒂夫说。  西蒙走到他跟前,一手勾着他领子,另一只手按在他胯间,说道,“会很美妙的。”  另一个人脸有些发热,他在性上一向保守,很少会干什么疯狂的事。  当西蒙的手覆上去,史蒂夫退了一步,好像那是某种他不明白的危险物体,可他仍站在漱洗台前,那东西抵着他的后背,他一只手按住台子,张大眼睛看着他。  西蒙朝他微笑,然后慢慢在他跟前跪下,一直盯着那双蓝灰色的眼睛。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有胆子这么干,但现在他很兴奋,他刚刚解决了四个人。  他从史蒂夫的眼睛中看到迷惑与恐惧,也看到他的眼瞳中映出自己的样子,那里有对他俊美的惊奇与欲望缓缓绽开。  他熟悉这种眼神,虽然他不大敢相信会出现在史蒂夫眼中,在他跟前,西蒙总是莫明的一点自信也没有。那一刻,对他没有比这更强烈的催情媚药了。  他拉开史蒂夫的长裤,欲望已经半挺了,他刚想凑过去,那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隔间,声音变得沙哑而不连贯,他说道,“我们那里去……”  西蒙笑起来,说道,“我忘了,你一直都很正经……”  史蒂夫没等他说完,一把把他拽起来,推进隔间。西蒙从没这么兴奋过,亢奋的火焰把他整个儿烧透,刚进隔间,他就一把把史蒂夫推到墙上,在他跟前跪下。  他含住那东西,满意地听到那人吸气的声音,那声音脆弱、迷惘,像一声呜咽,他感到他的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力量强大却又有种无助的味道。  他斜眼看到史蒂夫按在墙上的手,他抓着它直到指尖泛白,像一个溺水的人,正死死抓着浮木,虚弱而绝望,西蒙想,一切的反抗都会在可以预定的下一刻被湮灭。让人有种毁灭的亢奋。  他完全含住它,在嘴里吸吮,觉得自己像个河底的生物,正抓着溺水人的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拽。那种玩弄和拖拽有着难以言喻的趣味和满足,他卖力舔弄他的性器,并且知道,他总会把那人拖下水去,让快感没顶,让他屈服。他无法形容那游戏的乐趣,他这辈子从没做过这么有趣的事。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几个声音骂骂咧咧地走进来,他感到史蒂夫的手指一紧,好一个害羞又正经的家伙,他越发卖力地让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让那一切外头的生活见鬼去吧,只有这个小小的隔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外头来的几人无视地上躺的伤者,径自火并了起来,外头四处遍布着警察,他们只好到这个小角落里解决必须解决的怒气。  一个男人重重撞在隔间的门上,让整个小空间都震了一下。谁重重地砸在门上,有人发出声惨叫,声音还真是不小。  西蒙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他听史蒂夫说道,“停……下来……”  西蒙一点也不想停,他感到史蒂夫拽着他头发力气加大了,正在把他往后拽。  “西蒙……停下,我集中不了精神……”史蒂夫说,这家伙打从骨子里就这么一本正经。  西蒙停下动作,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心上人靠墙站着,看上去虚脱无力,头发凌乱,弥漫着淡淡情欲气息,西蒙没见过比这更美好的场面。  他伸出一根手指,说道,“稍等一下,史蒂夫先生。”  然后他站起来,伸手拉开门把,一边说道,“三分钟就好。”然后闪身出去。  过了大概还不到三分钟,西蒙又闪身进来,带着灿烂的笑容,额头上多了一道伤,外面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他在史蒂夫跟前跪下,抬头看他,“再也不会被打扰了。”他说。  他的脸上被蹭到一绺血,鲜红怵目,他的五官俊美至极,他的笑容没心没肺。  史蒂夫笑了,他闭上眼睛,靠在墙上,西蒙很难形容他那一刻的表情,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那真是“性感的没治了”,他想在史蒂夫文绉绉的词典里,那个词叫“沉沦”。  他再一次含住他,知道他这一次完全得到了这个人。  他让史蒂夫全射在他嘴里,然后疯疯癫癫地把精液全吞了下去。对方看着他,因为欲望显得虚脱,几乎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溶化了那几乎是永恒的距离,他想,这可是他人生中最重大的胜利了。  那以后,史蒂夫拒绝西蒙碰他。  至少他努力这么做。但他大部分时候还是会栽进来,西蒙觉得这种游戏有趣极了,史蒂夫说这种关系是不健康的,不过西蒙可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哪次的感情是健康的。  虽然他当真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有点儿难以理解,他虽性生活混乱,但从小大到都是人家追他,他从来没这么疯过。  当史蒂夫沉沦进去的时候,他实际上早在更早的时间就已经没了顶,不过不同的是,西蒙从不介意沉沦。  西蒙被带到一个单间,狱警打开门,他看到史蒂夫坐在里面,正慢慢抽那支烟,已经抽了三分之一,就快结束了。  他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警察从后面把门关上,空间一下子变得让人窒息。  监狱是个染上烟瘾的好地方,在这里总得找点事打发时间。西蒙一直觉得史蒂夫和香烟很相称,暗蓝色的烟雾缓缓上升,把他笼罩起来,遥远而神秘。  他一个字也没办法提以前的事,只是露出一个尽可能轻松的笑容,用满不在乎的语调打破宁静。“这么说,你现在是警察了?”他说。  “不,我只是帮朋友的忙。”史蒂夫说。  “那个漂亮妞儿?”  “洁西卡。”史蒂夫说,“她在警局工作,一个朋友死了,在西区的超市被劫匪枪击。”  “太糟糕了。”西蒙说,专注地看着桌子的纹路。  “我们都知道那里是谁的地盘。”史蒂夫说。  “你现在在干什么?”西蒙问。  “什么也不干。”史蒂夫回答,“我得花些时间想想,以后到底要干嘛。”  “我以为你会回去,CIA什么的,他们没让你回去吗?”西蒙说。  “他们提过,但我不想回去了。”史蒂夫说。  “是吗,”西蒙说,房间里出现一小会儿的冷场,他迅速接下去,“我知道你的身份后挺惊讶的,不过其实也不算太奇怪,你看上去挺像个探员的。”  “你的腿怎么了?”史蒂夫问。  “打架,你知道,我总是打架。”西蒙说。  “你该小心些。”史蒂夫说。  “监狱就是这样,你总要教训下什么人的。”西蒙回答,“你也知道。”  “我知道,但别这么拿命不当命。我说过很多次了,西蒙。”史蒂夫说。  西蒙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照着史蒂夫的话,他永远没有办法接下去。但他还是希望交谈能气氛热闹地继续下去,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说道,“电视上说你现在是个富翁了,史蒂夫,你现在可以住最大的房子,追求最漂亮的女人,那种……性感,迷人,有才华,让你觉得有成就感的女人。你在追求她吗?洁西卡什么的?”  “是的。”史蒂夫说。  他的烟抽完了,他伸手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按熄。西蒙看着他的手,他的手指纤长,显得有些神经质。  他觉得喉咙哽住了,他攥紧拳头,希望这次谈话快点结束。  “那么……超市的事,如果你想让我带话,我可以帮你说一声,文诺家族也知道死了个人,没那么容易混过去的。”他说。  “谢谢。”史蒂夫说。  西蒙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必,毕竟你现在是正经人了。嗯……你这次来找我,就这么件事儿对吧?”  “是的。”史蒂夫说。  “你知道,这事儿你找谁都能办的。”西蒙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加这一句,史蒂夫没说话,西蒙希望他说点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抽出一根烟,慢吞吞地点上。  西蒙说,“能给我一根吗?”  史蒂夫挑了下眉毛,把手里的烟递给他。  西蒙接过来,手指有点发抖,他把烟放在唇中,似乎能从上面感觉得到两秒钟前史蒂夫留下的气息。他们经常分享一根烟,烟草的味道混合着史蒂夫的,让他迷醉。  史蒂夫吸烟的样子很安静,像在思考什么,让他难以亲近。有一次西蒙吸了口烟,然后去吻他,把烟全度到他嘴里。史蒂夫很狼狈地咳嗽,如果换了监狱里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生气,可是史蒂夫不会。  他只是说,“别再这样了。”  西蒙伸手去抹他咳出来的眼泪,说道,“嘿,你哭过吗?”  “走开。”史蒂夫说,挥开他的手。他眉眼间的神色显得很温柔,像在看一个小孩子。  西蒙迷恋他这样,但又恨他这样。  “我之前见着她了,她看上去很不错。”西蒙喃喃地说,感受到唇齿间辛辣的味道。  “是的,她不错。”史蒂夫说,“我们高中时曾经在一起,我那时很爱她,觉得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结婚,买房子,生几个小孩,一辈子也不分开。”  “但你们分开了。”西蒙冷冷说。  “现在我又碰到她了,她没有结婚,我也没有。”史蒂夫轻声说,“而且我在找东西,她仍那么漂亮。”  西蒙听到自己说,“那很不错,我能走了吗?”  史蒂夫不说话,他总是这个死样子。西蒙猛地站起来,向外面走去,握住门把时,他回过头,瞪着史蒂夫,说道,“你知道吗,我们——”  他停下来,觉得无话可说。史蒂夫也看着他,那眼神仿佛也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同样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  “你知道吗,克里斯死了,迈克杀了他。你说得是对的。”西蒙说。  然后他按了铃,没有再转头,而史蒂夫也没有再说话,虽然他始终能感到那人停在自己后背的目光。  狱警打开门,他走了出去。监狱里的事,还有以后 5  5.  西蒙穿过走廊时,正好看到他刚才谈及的当事人,迈克被两个狱警押着,带着手铐和脚镣,迎面走过来。  他穿了身橙红色的囚服,显得越发的英俊和危险,这是准备去庭审时穿的。  西蒙上一次见到迈克时,他还跟在克里斯后面,金发留得很长,那么长的头发遮住了他脸上的棱角,让他看上去像个女孩子。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曾会这么想他,他朝他迎面走来的迈克扯了个笑脸,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满脸的凶狠与戾气。  那种刀锋般的锐利气息,远在走廊的另一端好像都会被刺伤。  他头发削得很短,五官挺拔,一个充满男性气概的反社会份子,这才是真实的。  迈克和克里斯一直是监狱里有名的冤家,他们争夺地盘和生意,试图杀死对方和不断杀死对方的手下,他俩坐同一班囚车来到监狱,而从车上就笃定了两人死敌的身份。  世界上有些人天生不对盘,在不良份子的世界里,不对盘往往会演变成真正的行动。迈克和克里斯从进了监狱开始,打斗就没有断过,大概在三年前,他们发生了一次相当凶狠的械斗。  克里斯大获全胜。本来两个帮派间一直互有胜负,只要两个头目还活着便不会停止,但是这一次,迈克从楼上跌了下去,他并没有死,却得到了一个比死更糟的结果。  他撞到了脑袋,产生了严重的失忆和混乱,——他变成了一个傻子。  而最糟的是,他还是要在监狱里服刑,和他那个死对头,克里斯同一个监狱。  监狱里经常有些很残忍的事情发生,因为大家太无聊,必须找事情做,不然会发疯。所以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克里斯迅速吞并了迈克的帮派,一部分人顺服了,一部分人离开,还有一部分跟了别人。监狱是个现实的地方,你不能跟着一个痴呆的老大,如果他被克里斯逮到并虐待,那只能说是他倒霉。没有比罪犯能更清楚并接受这么个现实的了,——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倒霉,他们看得多了。  西蒙和迈克并不熟,顶多是见面点头的交情,——而史蒂夫,他和谁都不熟,大家只是怕他。  迈克被迫搬到了克里斯的房间,谁都知道他们整天都在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管,倒挺幸灾乐祸,他们有一种能在一切灾难跟前找乐子的本事。  那不仅是一个人倒霉,那是一个骄傲的家伙尊严尽失。  傻掉以后的迈克热爱克里斯,就像小狗热爱他的主人一样,把他当成自己的整个世界,做所有他要他做的事情,而克里斯只想报复,只想找乐子。  西蒙经常看到克里斯打迈克,后者缩在角落里,不会躲,连伸手保护自己都不会。迈克进医务室时,克里斯一脸无辜地对警察说,“我没有打他,那是他自己跌的。”  “白痴才会跌断六根肋骨和一根胳膊,克里斯。”警察说。  “不信你问他。”克里斯回答。警察去看迈克,后者就会用力点头,说,“是我自己跌的,和克里斯没有关系,他很担心我。”  克里斯朝他露出一个奖赏的笑容,他就朝他傻笑,一副世间最幸福人的表情。  谁也管不了这档子事儿。谁也不会为这么一个人生已经完蛋的家伙惹上克里斯。  有一天,正常的午饭时间,克里斯要迈克替他口交。  那会儿西蒙就坐在对面,简直因为那场面傻掉了,迈克顺从地钻到桌子底下,解开克里斯的裤子,后者得意地朝桌子前的众人微笑。  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帮他口交的,是他的死对头,一个曾经嚣张傲慢、极度危险的男人,他曾折断过克里斯的胳膊,打断他的牙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有比这更彻底的胜利吗?让这样一个男人跪在你面前,像小狗一样顺服。  总之,克里斯不时会想出些这样的侮辱手段,他们就是这样在监狱里打发时间的,吃掉弱者,或是被别人吞掉。  克里斯像君王一般扫视桌前众人,然后视线停留在史蒂夫身上。  他室友冷冷看着对面的人,很久之后西蒙想,他早该发现史蒂夫和他根本不是同类,史蒂夫有一种气质,让监狱里所有的人都对他心怀警惕。如果他们在做什么糟糕的事儿,总难免第一眼从人群中锁定史蒂夫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和他们的混乱是截然相反的。他像一大片沸腾岩浆中,拒绝同流合污的冰块。  “知道吗,他现在是我养的狗,我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做,你觉得怎么样?”克里斯说。  史蒂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克里斯抓了把食物,在他跟前晃了晃,然后递给桌子下面的人,后者去舔他的手,旁边人一片哄笑声。  “我的老天,你在干嘛?”一个声音说,一个年轻的狱警站在后面,他是新来的,于是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克里斯转头看他,正准备露出个笑脸,说出那堆宠物言论,对方一棍子打在他的腰上,嚷嚷道,“给我到禁闭室去,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克里斯站起来,顺从地让他们给他带上手铐,还朝桌子底下一脸茫然看着他的迈克露出一个笑脸,“乖一点。”他说。  坐在克里斯旁边的家伙说道,“嘿,你的主人走了,现在帮我口交怎么样?”  旁边的人大笑,有人在吹口哨,迈克茫然地坐在地上,缩瑟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办。他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笑他。  一个人伸手去扯迈克的头发,想把他拖过来,这时史蒂夫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迈克旁边,把他从桌子底下扯出来。他帮他把嘴擦干净,按在椅子上,把勺子递给他。  他面无表情地扫过周围的人,没有人再笑。  西蒙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他很会打架,但他做不到史蒂夫这样,掺和进这种事无非是一次监狱斗殴,可史蒂夫做起来就显得十分有尊严,简直像带有光芒。  从那以后,迈克如果挨打,他就会跑去找史蒂夫。  就在史蒂夫离开前半年吧,一次迈克肯定是被打得厉害了,跑到史蒂夫的房间去,缩在墙角。当时史蒂夫和西蒙都不在,当他们回来时,迈克蜷在地上,而克里斯正在往死里踢他。  史蒂夫跑过去,把克里斯扯开,迈克蜷成小小的一团,漂亮的金发被血染得通红。西蒙能看到史蒂夫的脸色都变了,他迅速把他放平,探了一下他的气息,又伏下身听他的心跳。  克里斯把拉住他的西蒙推开,说道,“这小子又装死?你知道吗,他把我的货全丢到马桶里去了……”  他停下来,因为他看到史蒂夫慢慢离开迈克的胸口,脸色严峻。“我想他没有装死。”他说。  “他死了?”西蒙说。  “别他妈跟我开玩笑,这杂种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克里斯说。  “心跳停了。”史蒂夫说。西蒙看到他解开迈克的扣子,动作利落,目的明确。在监狱里发生这种事只能认命,但他看上去却能挽救回什么。  他清楚记得那一刻克里斯的脸色,他一直觉得这人就是恶魔转世,心脏肯定是块石头做成的,可是第一次,他看到那人恐惧的表情。  他盯着躺在地板上的人,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我没用太大的力气……”  史蒂夫理也不理他,开始做心脏复苏,他的动作熟练,显然受过相关的训练,——又是一个他身份上的证据。克里斯呆了一会儿,猛地冲过去,大叫道,“这不可能的,他不会死,他只是在装死,他一向很狡猾——你在干嘛?!”  西蒙一把拽住他,把他拖离史蒂夫身边,一边说道,“心脏复苏术,他在抢救他。”  “他肯定不是死了,他只是昏过去了,他有时候会昏过去,过几个小时就会醒过来,有一次他昏了两天——”  “我隔着一层楼都听到你在把他往死里打,克里斯,你打死他一点也不奇怪。”  “他把我的货全丢到马桶里了!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我只是很生气——”  “你知道吗,世界上的绝大部分谋杀案都不是故意的,而是因为生气。”西蒙说。这是他从史蒂夫那里听来的言论,不过那人说起来时,比他说出来文雅和有说服力多了。  史蒂夫一下又一下按着迈克的心脏,为他做人工呼吸,他动作笃定而专业。克里斯死死盯着他,好像这辈子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他这些动作上。  过了一会儿,迈克猛地吸了口气,张开眼睛,满眼惊惧和茫然,刚刚从死神那里逃回来,他看到克里斯,猛地蜷起身体,一只手只抓着史蒂夫的袖子,恐惧地看着他。  史蒂夫舒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发,这家伙的心跳停了差不多一分钟,居然能在监狱的单间里,由一个囚犯抢救回来。  克里斯走过来,迈克抖得更厉害了,那残忍冷酷的罪犯慢慢跪下,伸手去抱住他。他把下巴抵在迈克的头顶,喃喃说道,“老天哪,你活着,你还活着……”  史蒂夫皱皱眉头,看着这一幕。  迈克小心地往后缩,克里斯死死抱着他。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迈克小声说。  “我不生气了,我不生气了。”克里斯说,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迈克,像世界上的任何力量也别想把他们分开。他说着,“你活着,你活着,谢天谢地,我很抱歉,我很抱歉迈克……”  然后西蒙看到迈克露出一个笑容,松开了史蒂夫的袖子,回手拥抱克里斯。他也跟着笑了,那是只有婴儿或孩子才会有的全然快乐的笑脸,仿佛他的世界充满希望,那仅仅是因为克里斯说不生他的气了。  “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这样了……”克里斯说,把迈克按在他怀里,紧紧攥着他的头发。  史蒂夫站起来,冷冷说道,“你们可以出去了?”  克里斯看了他一眼,把迈克拉起来,说了声大概是谢谢的话,带着他现在变成情人的宠物离开了。  西蒙看得正感动,有点不满史蒂夫的煞风景。他说道,“我想他以后不会再那么打迈克了,迈克死了一回,他显然发现他对他很重要。你可不经常在监狱看到这样的感情戏。”  史蒂夫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说话。  那以后,克里斯对迈克确实好了起来,那不是“怕下手重他死掉了”的好,而是“他就是我生命中一切”的好。  他照顾他吃饭,照顾他的安全,小心地呵护着一切。  这挺古怪,但是西蒙很理解,在整个世界,你找不到一个比迈克对克里斯更加全心全意的人了。克里斯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他们这些人从未被人真心对待过,因为他们不配,于是这样的爱像一线曙光,抓住了,就再也不舍得丢弃。  那天,因为一个警察推了迈克一把,克里斯和那家伙打了起来。然后被送到了单间里。  离开时,他对想冲过去的迈克柔声说道,“站着别动,迈克,别惹事,我很快回来,好吗?”西蒙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如此的温柔,然后他对史蒂夫说,“照顾好他。”——他就知道史蒂夫不会放着不管似的。  迈克立刻听话的不动,可怜巴巴地看着克里斯被带走,那眼神简直能让石头人心碎。  西蒙看着这场面,说道,“我真不敢相信我在监狱里,还能见证这样的爱情故事。”  “那都是虚假的。”史蒂夫说。  “反正迈克脑子坏了嘛,至少现在,他俩看着真实极了。”西蒙说。  “假的就是假的。一个骗局。而骗局总会结束。”史蒂夫说。  后来想想,他大概在说别的事,不过当时的西蒙还沉浸在他幸福世界的观点里,他说道,“我觉得不会的。”  史蒂夫没有再说话。  现在,当时间把生活里的指望一点一点卷走,西蒙想,他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就跟约好了似的,在史蒂夫离开的第二天,一个警察走到迈克旁边,对他说了些什么,克里斯上前询问,没有得到回答,然后迈克就跟着他走了,一直没回来。  傍晚时克里斯来找他,问他史蒂夫怎么样了。  “还没有他的消息,我不知道,有传言说他以前是个警察,受冤入狱什么的,这可有点扯过头了,不是吗?”西蒙说。  “是够扯的。”克里斯说,不过看上去若有所思。接着他说道,“我打听到点消息,那些人把迈克带走了,说发明了一种新药,他老妈签了字允许他来做实验,可能能治好他,但也可能要了他的命。他们把他送去了市立医院,我得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你不可能把他弄回来的,克里斯。”西蒙说。那人会找自己说这个,是因为他一进单间就会叫迈克去找史蒂夫,他知道监狱里就这个人靠得住——老天爷,连克里斯都先一步有所直觉了——以至于他们形成了某种可以进行交谈的关系。  “这样也好,”西蒙说,“你也说了,他最近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也许会死掉的。他们可能能治好他,现在医学很发达,没有点头绪不会真拿人做实验的。”  克里斯看了他一会儿,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反正西蒙是解读不出来。他想等史蒂夫回来时问问他,他肯定有正确的见解。  克里斯脚步沉重地走了,第二天的时候,迈克回来了,克里斯把他搂在怀里,半天不肯松开,晚上肯定还好好“关爱”了他一番。迈克仍在治疗期,每天都要到医务室吃药,有那么几次,克里斯看上去想不顾一切地阻止他,但最终他还是放开了手,朝他露出一个实在不怎么好看的笑脸。  他看着他,眼神越发复杂。  史蒂夫一直没回来,而他出狱的传闻愈演愈烈,西蒙希望他能回来,告诉他这最新的情况,然后听听他的看法。  他能清楚看到这些天迈克的变化,以前他总是紧紧跟着克里斯,用一副崇拜的眼神看他,可是现在,他开始变得冷漠。  他不再总渴望跟着克里斯出去,永远跟在他脚边,他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双眼直直盯着墙壁,那眼神这些年一直是天真无辜的,可是此时,西蒙能从里面看到意志和冰冷的痕迹。  “医生说他好了很多。”克里斯对西蒙说。“你知道好了很多的意思吗?”  西蒙那会儿因为史蒂夫的离开而无精打采,但看到克里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只好回应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会好起来,变回以前的样子。以前的迈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他会离开,他会恨我,他会杀了我,他会变成那个婊子养的只想杀我的混蛋!”  西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史蒂夫不在了,自己的表情倒开始向他靠拢。另一个人吸了口气,阴森森地说道,“我绝不会让那件事发生的。”  “给他停药?”  “不可能的,药在医生那里,每天都有监测,但是……你知道吗,西蒙,我绝对不会让那件事发生的,他不会恨我,他到死都会爱着我。他到死都会是我的宝贝儿迈克,而不是那个精神病的杂种。”  他现在才精神病吧,西蒙想,他说道,“你要杀了他?”  “哦,我可没那么说。”克里斯说,一脸阴鸷地走掉了。西蒙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监狱里,杀人这事儿他根本犯不着管,但如果是史蒂夫,他肯定会管的。  他看着克里斯的牢房,里面很安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克里斯用床单遮住了。  然后是血。  血染红了床单,然后从铁栏里溢出来,西蒙不知所措地跑过去,其他人还没有发现。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虽然有人在起哄和大叫,但西蒙的记忆里,那件事一直很安静,好像一场风格特殊的葬礼。  他跑到克里斯的牢房门口,冲进去,然后就看到了迈克,以前他曾经看过的那个迈克,愤怒而危险,一个冷酷又不知感恩的反社会人格疯子。他的金发上染满了血,却不是他自己的,他脸上也溅着血和脑浆,看着得像个噩梦。他眯着眼睛看西蒙,像杀到兴头,并未满足的野兽。  其实他一直是这样子,只是前阵子——很短时间——那个眼神单纯,像小狗一样无害的迈克让人印象太深,几乎忘记了后面煞神的存在。  但现在,小狗般的迈克已经完全消失,克里斯倒在地上,样子……让西蒙想吐。  他见过很多可怕的死亡场面,可是只有这一个,一想到那是迈克干的,想到这两人真的曾经把彼此当做自己生存的意义,他就想吐。  他听到后面的吵闹声,警察已经来了,他退了两步,看他们把满手是血的迈克铐起来,有警察说了声“耶稣基督啊”。  西蒙悄悄退到角落,弯着腰干呕起来。  史蒂夫总是正确。监狱里的事,还有以后 6及尾声 完  6.  爱和亲密是幻象,最终你总归会落回灰暗的现实,落回监狱冰冷的水泥地面。  克里斯和迈克那段情感,虚假到了惨不忍睹的程度,那么之后,以另一种惨不忍睹作为结局,也没有什么奇怪。但克里斯就是不肯承认,他希望迈克永远是个傻子,他能永远骗他,而他也能永远的去欺骗自己。  西蒙怎么也看不明白,但是史蒂夫早就看到了。  了不起的史蒂夫。  自己满心不甘、跌跌撞撞地摸索,最后终于仍然到达了他早已在的那个地点。  假的总归是假的,这是一个多么有寓意的故事,告诉他拒不承认现实,只会死得很难看。  他会放下,退开,不是他的东西,拿了五年已经不错了。  他已经想开了。  一天放风的时候,西蒙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溜达。监狱里的同伴们在打球、聊天或是准备火并,互相交换小小的违禁品,因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生活继续在无数无聊的细节里静止着。  一个狱警走过来,说道,“有人要见你。”  西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可现在不是探监时间。”他说,一边习惯性地让他给自己带上手铐。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探监时间,也不会有人来看他,他曾有些家人,但那遥远得只是个传说,他们从未真实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也有些朋友,不过朋友的交换往来只有在出狱后才有用,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儿,没空来看一个坐牢的人。  “少废话。”对方说,推了他一把,带他朝铁栏外走去。西蒙忖思着要见他的可能是警察,或是其他政法系统人员。  确实是警察,至少是前联邦探员。  还是那个单间。  史蒂夫独自坐在那里,没有穿西装,穿着件轻便的衬衫,像只是来见个朋友。  他依然很安静,看到西蒙,也仍然是面无表情。  西蒙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下,他不需要在面对他时有压力,这只是个和他完全不同的陌路人。  “有烟吗?”他说。  “我准备戒掉。”史蒂夫说。  “为什么?”西蒙说,“当然,为了健康。”  “我从来不喜欢抽烟。”史蒂夫说。  “我真不理解,我可离不了这玩意儿。”西蒙说。  史蒂夫看了他一眼,西蒙继续说道,“我挺喜欢你抽烟的样子。”  “我不喜欢。”史蒂夫说。  “我知道。”西蒙说。  他停下来,觉得自己又说了蠢话。但有什么关系呢,史蒂夫什么都知道,没事瞒得了他,无论是上司的背叛,还是自己那一点点小心思。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他说。  史蒂夫看了一会儿桌角,他有说话慢条斯理的毛病,好像半个灵魂都在另一个世界。“我来看看以前的室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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