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主角是封地领主的小说问题,新手求教

古时候的封地是什么意思_百度知道
古时候的封地是什么意思
我有更好的答案
简单来说,封地就是“归你管的地区”。古时王侯和公主都可能有封地,或者叫封邑,算是皇帝给家里人的福利。有封地的王室成员往往以封地为号,如刘备的祖宗“中山靖王”刘胜,生前是封地在中山国的中山王,死后谥号“靖”,就叫中山靖王;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出嫁前称为阳信公主,就是因为封地在阳信,她嫁给平阳侯曹信以后才被改称为平阳公主。男人有了封地,可以去那里当土皇帝,不但可以收税、加税减税,还可以制定法律、任免官员,完全就是国中之国,所以汉朝的藩王会那么难搞,皇帝会那么积极削藩……女人有了封地,虽然不可以实地掌权,但是可以收税,也可以影响政务;至于影响到什么程度,就看这个女人的能力有多强。厉害的公主,对封地的掌控不亚于王侯;弱势的公主,名义上有封地,实际上只能收别人定好的税,甚至连税钱都收不到手上。^-^希望我的回答对你有帮助。
采纳率:78%
旧时分封给王室成员及大臣、诸侯的土地,君主分封给诸侯、诸侯再向下面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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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作者:赵熙之(完结)
金牌推荐VIP完结/霸道酷炫女王公VS鬼畜中书相公
总下载数:14 非V章节总点击数:373712   总书评数:3618 当前被收藏数:2817 文章积分:47,110,784
开国盛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唯有一事,不能如意
本文更新时间如无意外晚8点左右更新,看不到更新点开当前一章再点下一章
倡导文明看文,谢绝扒榜及恶意拍砖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女强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淳一 ┃ 配角:宗亭 ┃ 其它: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家国之 霸道酷炫女王公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23366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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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半子》《配婚令》 《古代贵圈/贵圈(古代)》《销“魂”账》《谁说京官有钱有肉?》
《女前辈(复仇)》 《嫁人?噗…》《和离?呸!》《“财主”姑娘》《闹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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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评分:&财富 +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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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熙之
作者大大全文存稿中,只开启了文案让大家先睹为快,还请继续关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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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零一】东风起 ...
  好大的雨!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势要将长安淹没。锋利闪电催赶着雷声,一阵阵捶击宫殿阙楼,李淳一感到地面都在颤抖。   
  深夜殿中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如萤灯火飘飘晃晃,随时要灭。天冷得教人战栗,李淳一牙根酸痛,胃气翻涌。杂沓脚步声踩着雨水迫近,人,全是人……“轰隆”一声,惊雷当空劈下,殿门被数十只手一起推开。   
  光影憧憧,人面如魔,同汹涌雨气一道扑进殿内。李淳一想逃,但却被魇住一般动弹不得,连惊叫声都被遏在了喉咙口。数只手朝她伸来,暴虐拽过她单薄衣袍,将她扯出殿门。   
  “嘶啦”声伴随着被地上锐物划伤的疼痛骤然袭来,李淳一面目几近扭曲。暴雨淋透衣袍,黑乎乎的雨水灌涌入耳,一阵天旋地转,这无休无止雷雨声忽然消停了一瞬,紧随而至的却是如金属丝颤动一般的噪音,尖锐拖沓的耳鸣声盖过了雷雨声,却让她其他感官更加敏锐。   
  她被拖拽下龙尾道,长二十一丈的步道,数百阶蜿蜒而下,每一阶都又硬又冷。血腥气在潮冷空气中浮动,她想喊痛却无法作声,数只手撕扯着她的头发,血滴在黑漆漆的雨水里,晕开,再晕开……   
  头痛欲裂,耳朵几乎要失聪,呼吸潮湿而沉重,她睁开眼,模糊眼界中只有一座巍峨宫阙,雨夜里的灯晕圆一团,随风漂移。   
  飞翘檐角下铃铎“叮——叮——”作响,声音细碎缓慢,似响在飘渺雾中,就在李淳一意识将散之际,将她召回。   
  身体血肉模糊,疼痛撕心裂肺,李淳一痛苦喘息,努力回想,也只意识到自己将去往刑场,去见证某个人短暂人生的终结。   
  雨夜的灯极尽吝啬,子时风中蕴满阴湿。   
  她被拖进夹城,数只手倏忽松开,将她扔在了步道入口。如豆大雨倾倒而下,碾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闪电扑下来,雷声轰隆隆,李淳一奄奄一息地抬头,只见得一层又一层的阶梯,却不见是谁在受刑。
  哀嚎厉鸣声直窜入耳,一只乌鸦落在她耳畔啄她的头发,她想往上爬,手刚攀上一级阶梯,那嘶鸣声却戛然而止。   
  血腥气汹涌而来,伴随着那一道迫近的,是一颗热烫人头。   
  血淋淋的头颅滚到她面前,有人追着跑下来,捧起那颗头,掏了两只眼睛给她,笑盈盈地说:“看和你的多像。”说着就要喂给她吃。   
  抵抗与挣扎都于事无补,眼珠子被强行塞进嘴里,铁锈般苦涩的味道盈满了胃腹,腥气令人作呕。李淳一于挣扎中睁开了眼,那颗被掏空了眼的头颅就在她面前,血被雨水刷尽,闪电发作之际,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   
  那张脸——是她自己。   
  几乎是同时,她呕吐了起来。
  胃腹强烈的痉挛颠倒夜日,颠倒阴晴,颠倒梦与现实。   
  车驾的巨大颠簸让她从未关好的车厢侧门跌落下来,车夫闻声一惊,旋即停稳车驾,回头一看,即瞧见了从车上滚进河边蓬茸堆里的李淳一。   
  李淳一的呕吐从梦里延续到了现实。痉挛让她脸色煞白全身发抖,像有人将手伸进她的嘴里,掏挖她的五脏六腑,无休无止。扒在地上的手青筋凸起,一根根分明,好像随时都会爆开,额颞血管突突跳痛,这一瞬,简直生不如死。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扑棱棱飞下来,落在她肩头,尖喙啄散她的发髻,一下又一下,悄无声息。喘息声终于平静下来,李淳一费力睁开眼,轻盈蓬茸落在她脸上,细碎又温柔。芦花开遍的时节,风过白浪起,灰褐色的鹈鹕扑腾窜出,京都的秋风里藏着一缕萧索三分温情,天是湛蓝的,生机勃勃。   
  酸涩黏腻的胃液污了她身上礼服,于是她坐起来剥掉这沉重外袍与鞋履,光着脚走到河边,俯身洗了脸。车驾在不远处悄悄等着,谁也没有过来,李淳一兀自洗完,惨白的脸被冷水逼出一丝血色,但周身虚汗都已经凉透,像从雨季里刚刚爬出来,潮腻得难受。   
  她步子有些虚,额头微热,是在发烧。独自回到车厢,她轻拍门板提示,车驾便继续往西,直奔京兆长安城。   
  李淳一有七年没回长安,上一次走时,凄风苦雨夜。如今游子返途,天朗气清,却掉入虚梦巢窠,算不上是什么好预兆。
  长安如牢,方方正正;坊墙林立,泾渭分明。暌违多年的都城,似乎一尘未变。   
  车驾行至朱雀门,同左监门卫兵①出示金鱼符,得核验后予以进皇城,再一路奔驰,即可见高耸阙楼,那是承天门。进得承天门,乃是旧宫城,如今仍住着她的亲人们。
  母亲、阿兄、姊姊、还有主父。   
  而她母亲,既是宫城的主人,也是帝国的执权者。   
  当年她母亲跟随她祖父打天下,最后排除万难接掌帝国大权,同样也继承了她祖父的铁腕与气魄,在位将近三十年,治绩斐然,几乎无可指摘。   
  如今这位威名赫赫的女皇也已垂暮,大寿在即,预备热闹办一场。被遗忘在封地多年的幺女李淳一,也因此终可回归。   
& &&&她刚进承天门,便被告知太极宫内这会儿正有一场击鞠(马球)比赛,前来贺寿的吐蕃人与帝国朝臣之间正斗得如火如荼,请她直接前往观看。   
  李淳一下了车,年长的随行侍女发觉她已将礼服换成了玄色道袍,卸去妆容、束起长发后,再无先前的狼狈。   
  她翻身上马直奔击鞠场。小内侍匆匆赶在她之前去报信,就在她下马之际,击鞠场观台上即报“吴王殿下到——”,皇储及连同几位朝臣和外使在内,都朝她看过去。
  场内鼓声激越,尘土飞扬,马嘶声不绝于耳,李淳一在一片嘈杂中进了观台,未见女皇,只有她姊姊李乘风坐在主位上。   
  她躬身行礼,李乘风抬头看她一眼:“坐。”   
  后面几个外使趁嘈杂交头接耳,议论忽然到来的吴王;帝国朝臣们亦是各怀鬼胎,然都闭口不言,目光若有若无扫过李淳一的玄色道袍。   
  李淳一刚刚落座,即传来腾腾鼓声,以贺帝国骑手们击球入门。   
  帝国朝臣们面露喜色,外使却个个皱眉不服。飞扬了许久的尘土终于平静下来,马蹄声也渐渐歇,为帝国击进制胜一筹的那一人,骑马前行了两步。   
  内侍宣布比赛结果,他没有走得更近,只下马微微躬身行礼,接受了嘉奖。   
  “此乃我大周中书侍郎也!”某白须朝臣指着那人同外使如此说道,言下之意“我朝文臣入可运筹帷幄,出可安边护国,仅文臣出战即能击败尔等蛮夷”。   
  李淳一听出了其中炫耀意味,她眯了眼看向偌大击鞠场,在这后面是大片植林,各色树木蓊郁,春日里是桃花开遍粉霞接天,此时层林尽染一片红云,热气腾腾。   
  臂上系着红巾的中书侍郎,似乎在看她,但面目被护盔遮了,看不明朗。   
  “喜欢吗?”身侧的李乘风看着大周的骑手们,开口问了李淳一,又道:“陛下想让你从中挑一人,将婚事定下来。”   
  “姊姊,我出家了。”李淳一抬起玄色袖袍,一双明眸带着笑意看向李乘风。   
  “出家?”李乘风无谓笑了笑,侧过身罔顾身后的一*QUN*人,抬手就捏住了李淳一的双颊:“这样好看的孩子,怎能出家呢?不可以。”她面上带笑,下手却一点都不温柔,李淳一痛得要命,但也弯起眼尾来附和她。   
  实际上在多年前,已是少女的李乘风就这样对尚是幼童的她下过手。那时李乘风狠命窜个子,比她高了一大截,在朱明门与两仪门之间的横街上,忽然俯身用力捏住她一团稚气的脸,笑盈盈却又咬牙切齿地说:“真是好看,眼睛同你阿爷一模一样。”   
  她以前不懂其中微妙,只觉得疼,长大后明白了其中微妙,仍觉得疼。   
  李乘风倏地松手,看向大周骑手们,凤眸敛起,特意强调:“总之这些人中你选一个,不过中书侍郎,不行。”   
  她言罢起身,对身后吐蕃外使的态度不冷不热,甚至带了些微妙傲慢。待内侍宣告比赛结束,这秋日下午热腾腾的活动即走到了尾声。
  李乘风走,李淳一紧随其后,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今日击鞠陛下本要出席,但头风犯了,这会在内殿。”李乘风边走边道,“你既回京,就回我原先的府上住着,好好玩上一阵。”   
  李乘风言语间已然安排好了一切。自太子犯事被废,其一跃成为皇太女,俨然是帝国下一任继承者。接掌帝权需要魄力与能力,她行事风格与女皇极为相似,狠辣程度甚至青出于蓝。如今女皇频频为风疾所困,储君李乘风自然也顺理成章替帝王分担政务,她忙得分明没空顾及幺女的吃住,却要叮嘱她住到她原先的府邸上。
  李淳一知道这不是出于“长姊对幺女”的关心,李乘风只是想掌控她。   
  于是她又不厌其烦地重复:“姊姊……我出家了,住观里方便些。”她头发束着,白净面容上连妆也没有,看起来倒真像是清心寡欲的女冠子。   
  李乘风眸光无波,手忽然伸过去探她额头,声音稳淡:“道士非要住到观里去吗?”   
  李淳一被她按着脑门,老实交代住处:“兴道坊至德观。”   
  李乘风倏地收回手,下了结论:“你在发热。”她罔顾李淳一的废话,侧过身与同行一名男子道:“送吴王回府。”言罢领着一众人往中殿去,直到消失在庑廊尽头,也没再回头看一眼。   
  李淳一身边的青年男子恭敬开口:“殿下请——”   
  这男人的衣着不是内侍,也不是朝臣,能如此堂而皇之着**出入宫廷,很可能是伎人或男宠。
  李淳一没兴趣也不打算理会,自顾自往前走。日头西沉得愈发厉害,仿佛要藏到阙楼后面。旧宫城的日落看起来十分壮丽,与她梦中的宫阙不太一样,只有铃铎声是一致的,“叮——叮——”不慌不忙,飘渺如雾。   
  女皇一手缔造了这盛世,浩大的新宫城正在东北角龙首原上如火如荼地筑建,似乎预示着帝国将走向更繁盛的明日。   
  李淳一在这满目繁荣中伫足,漆黑乌鸦落在她肩头,烈烈东风翻卷她的袍角,熟习天文的她知道,黑夜将至,长安城也很快要变天。她惧怕的黑夜和雨季,将携手而至。
  内侍将马牵来,她转过身,只见那年轻男人还在,忽伸手往他袍上贴了张符,神叨叨又十分客气地说:“送你符箓,辟邪长命,请勿再跟。”那男人一愣,她却已翻身上马,策马朝承天门疾驰而去。   
  她肩头的乌鸦霎时飞起,阴阳怪气的哀鸣声响在承天门上空,而此时长安城的闭坊鼓声也终于敲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中书侍郎V:听说我被排除在外了?恩?
  ——*——*——
  ①左监门卫:是南衙十二卫之一。“监门卫”顾名思义主要职责守门看门,一般是“左判入,右判出”,所以还有个右监门卫。
  ——*——*——   
  开新坑啦,老客新客都拍手欢迎,顿首顿首。
  最后趴地求花花~\(≧▽≦)/~谢谢
02、【零二】食血肉 ...
  李淳一预测到的这场雨,在夜幕垂降时携浸人秋意徐徐到来。   
  道观上了年纪,走廊里的陈旧地板被细雨悄然洇湿,后来雨点骤急,积水一时下不去,走廊里便湿嗒嗒一大片,行走时每一步都踏着潮冷。   
  屋外雷雨交错,间或有几声鸟鸣,夜风时缓时急,走廊里的灯也被折腾灭了。   
  李淳一浑身乏力,伏在软榻上,空气里浮动着药味。白日里摔下车遭遇伤痛,夜晚拉下衣袍抹完药,却无法缓解这持续的恼人低烧,连意识也混乱。潮气泛滥,一盏灯柔柔弱弱地亮着,李淳一半梦半醒间,甚至错以为自己泡在雨季的古桐林里。   
  夜晚迷幻,梦境潮腻。屋外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在李淳一门口停下来。道观厢房的门有些年头,被推开时声音老旧,但混在夜雨声中,也不至于吵醒梦中人。
  那身影跨进门,室内灯苗便随气流跳晃,直到人在榻旁止步,这才消停下来。颀长身躯挡掉了大片灯光,李淳一的身体便隐在了阴影中。她的脸埋在散开的长发里,只有光洁的背裸.露在空气中,一对蝴蝶骨伴呼吸声起伏,皮肤上一层散着隐约药味的薄汗,又湿又凉。   
  来人一身单袍,还携着深夜雨气,但从容齐整,连发丝都是干燥的。他在榻旁坐下,手抬起来便能轻易触到李淳一的脊背,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抓过搭在李淳一腰间的薄毯,往她脖颈的方向拉起。   
  那毯子覆上李淳一脊背的同时,他俯下.身,唇瓣几乎贴上了李淳一的耳朵。   
  气息盘旋入耳,李淳一痛苦睁开眼,但还未来得及坐起,对方便贴着她耳朵低语问道:“听闻殿下需要男宠?”   
  语声终止,然气息犹在,继续招惹她耳窝脸侧,鼻尖甚至蜻蜓点水般掠过她凉凉皮肤。就在李淳一想努力摆脱那热气时,一只干燥热烫的手却隔着单薄的毯子握住了她后颈,手指没入汗湿散发中,指腹温柔却又强势地摩挲她的皮肤。
  李淳一忍不住颤栗了一下,肩头微微缩起,连呼吸也愈发沉重。她无法辨别对方的脸,只知此刻他们彼此挨得很近,而那气息是秋夜里相当莫名的桃花气味。   
  她状况很糟,低烧令人迷乱,甚至难分辨梦与现实,然对方却不厌其烦地纠缠。   
  李淳一短促补了口气,借着昏昧灯火,她用余光瞥到一张模糊假面。那金箔面具几乎遮掉了他大半张脸,却掩不住挺拔鼻梁与漂亮唇形。   
  她几乎喘不上气,想要侧头看清楚他的脸,但后颈压力却制约了她的动作。他忽扳过她的脸,迫她看向自己,眸光则纠缠她双目不放,鼻尖交触,唇瓣几乎要碰到,彼此气息相撞,短兵相接中他用压制的声音追问她:“臣可是够格成为殿下的男宠?”   
  李淳一喉间似被锁住,连声也发不出,金箔面具下的那双目,她终于认了出来。她本能地要往后退,却更是动弹不得。对方仿佛看不够她,似要在这雨夜里将她这些年的变化彻底看透。两人间气息不断升温,呼吸声愈发急促,屋外雨点也骤然转烈,李淳一脑海深处的记忆再一次翻涌上来,嘶哑声音逼到喉间之际,顶上惊雷乍响。
  伴着那撼地雷声一道扑来的是栖在顶梁上的乌鸦,黑漆漆的身影俯冲而下,尖喙狠狠啄向男子后背,深入皮肉毫不留情。血腥气在一瞬间漫开,灯台火苗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男子倏忽坐起,乌鸦却稳稳落在灯台旁,严正以待,随时准备扑向对方。
  整个过程中,李淳一趴着没动,她敛眸又睁开,本打算挣开对方钳制,然而对方的手却始终控制她的后颈。哪怕遭遇方才这样的意外,哪怕皮肉被啄开,对方却根本没有因此而动摇。他仍从容坐于榻上,掌控着主动权。   
  他一直都是如此,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失过手。   
  李淳一头痛欲裂,但她哑声开口:“宗相公。”   
  “臣在。”   
  “能拿开手吗?”   
  请求才刚提出,他干燥热烫的指腹便抵住她枕骨下的风池穴揉了一下:“殿下觉得不舒服吗?”   
  手温妥帖,力道适中,且凤池解头痛,但李淳一觉得“不舒服”。于是她倒抽一口气:“疼。”   
  “是吗?”他眸光微垂,又问:“殿下在发热吗?”   
  “恩,所以宗相公来错了时候。”李淳一语声变缓,低哑嗓音里压制着情绪。   
  “来错了吗?”他轻声反问,又不容置疑道:“殿下雨夜因病卧榻,周围却一个信得过的人也没有,如此境况,若有人欲图谋不轨,殿下只会像方才那样无能为力。”他略略低下头去,亲切又缓慢地说:“只有臣能保护殿下。”   
  说话间他抬手握住脸上假面,缓慢移开。那张脸随七年时光变迁,到如今却仍然璀璨夺目,教人移不开眼。且时间将他眉目养得愈发温润无害,仿佛是谦谦君子进退有礼,但没人知道,这皮相之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金箔面具落地,声响逢屋外闪电,激怒了灯台旁的乌鸦。漆黑影子一瞬跃起,然还没来得及啄人,就旋即落入了敌手。
  他的力量与速度都惊人,将其翼钳在手中,下手没有半点犹豫。   
  乌鸦只通主人之性,对陌生来者时刻戒备,遂出其不意俯头猛啄其手。伤口很深,皮肤上血液飞快涌出,滴落在榻上,但他却没有松手。   
  似乎越疼痛,反而越有力量。   
  他手背上分明青筋暴凸,但面上却浮了半分淡笑,更温声与气呼呼的乌鸦道:“既已尝了我的血肉,又何必再如此咄咄?”言罢他几乎要折断它双翼,却闻得一声“住手”传来。   
  “宗相公,适可而止。”   
  他应声松手,乌鸦避到一旁,然他手上鲜血却不断往下落。带着腥气的,又有些铁锈味,或许还混杂着一丝隐秘桃花气,落在榻上晕开,于黯光中绽出花来。   
  一滴血擦着李淳一的鼻尖滴落在她散乱的头发里,随后那只手垂下来,带血指腹擦过她的唇角,血腥气便随之涌来。   
  她因病发白的唇变得艳丽,只听得对方有耐心地问道:“殿下可也要尝尝看?”   
  李淳一却抿着唇翻过身,只留了个背给他。   
  她看一眼角落里受伤的乌鸦,道:“宗相公先前所言并非一无是处,我初回长安,的确鲜有人值得信任。但你弄伤了它,我眼下能仰靠的力量便又少一分,宗相公说可以保护我——”她有意识地阖上双目,又睁开:“我是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你可不要食言。”   
  “绝不。”他俯身理她被虚汗浸湿的头发,她也安安静静地接受,似乎方才这些求援与许诺,都是信誓旦旦,都是十足真诚,至于是否有虚情是否有假意,只有各自心知肚明。   
  这之后李淳一合上眼,睡了很久都没有翻身,自始至终她都以背示人。灯油缓缓燃尽,夜雨也悄悄停了,室内只剩下呼吸声。薄毯下的身体因为发烧不断出虚汗,呼吸沉缓,肩膀微微起伏。
  夜深人静,他伸手至里侧探她额头,光滑触感下是即将平复的体温。这场影响她状态的风寒或许快要结束,他似乎更愿看到她生机勃勃的模样,而不是毫无反击之力的痛苦样子。   
  他收回手,发觉屋外走廊里的灯不知被谁点亮,竟有几缕光线照进来。他于黯光中起身下榻,却又转过身,掖好她身上毯子,这才直起身打算离开。   
  恰这时,他又看见了乌鸦,乌鸦亦看见了他。他长指移至唇中央,竟是对乌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回头看一眼床榻,这才像个合格男宠一样,在侍奉对象入睡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脚步声轻缓,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有些许风涌进来。就在他关上房门之际,李淳一却于黑暗中睁开眼,舌尖缓慢地舔了一下唇上已经干涸的血液。   
  她烧将退,雨夜也要结束,过不了多久,鼓声就会从承天门开始响起,街鼓紧随其后,坊门按次第打开,晨光将慷慨地铺满整座都城,所有人都会被唤醒。   
  舌尖上的腥气渐渐消失,铁锈般的苦涩味道返潮一般强烈起来。   
  这味道,其实她是尝过的,一模一样的味道,来自同一个人,他的名字唤作宗亭。   
  七年前他不过是尚未弱冠的白衣国子监生,但如今他是高贵门阀世族的继承人,亦是独当一面的朝廷要臣,执掌帝国政令核心中书省,位次仅低于中书令,是为中书侍郎——   
  虽为中书省副官,却已是紫袍宰相之位,时人尊称为“相公”。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中书侍郎V:我可不会学公公以前的男主卖萌,他们都表脸。你们以后就会明白我其实是最正直的。   
  烈火如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 02: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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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源老宝贝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 14: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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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 00:13:38   
  全部搂住!收下!趴地!顿首顿首!!!
  另外正常更新时间是白天,出现今天这样凌晨更新的情况一定是我脑子抽了…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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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零三】演幻方 ...
  雨后黎明格外清新,街鼓声与道观钟鼓声此起彼伏催人醒。   
  角落里的乌鸦低沉鸣叫,似乎因双翼损伤而感到痛苦。李淳一睁开眼,伸手取过铜罐给它,里面还有些食物,足够它吃上一会儿。晨光肆无忌惮爬上床榻,让人无法继续安睡,李淳一裹着毯子坐了起来。   
  烧退了,身体干燥又凉。她取过袍子穿上,下榻时回头看了一眼,褥面上血迹斑驳,提示昨晚一切并非梦境。宗亭的确来过,弄伤了她的乌鸦,还将金箔假面留在了这里。李淳一俯身,捡起了地上那只假面。   
  时间催生出很多东西,包括这假面。久别重逢,各怀鬼胎,就譬如各自戴上假面,骗人欺己。   
  李淳一将假面丢进妆奁,敲门声随即传来。   
  来者是至德观的常住道人,道号司文,三十来岁,是个面目清秀的女冠子。   
  李淳一的随行侍女就跟在司文身后,此时正捧着漆盘候在门口。漆盘上叠放着干净齐整的亲王礼服,与先前被胃液污了的并不是同一身。   
  显而易见,这是从宫城里送出来的新物。   
  司文道:“昨晚便送到了,说是圣人今晚设宴,请殿下赴宴。”她说完接过侍女手中漆盘,吩咐道:“殿下尚未洗漱用饭,去准备吧。”   
  打发走侍女,司文将漆盘放在凭几上。李淳一坐在几案后,抬手摸了一下那衣料,忽问司文:“练师①有话要同我说?”   
  司文遣走侍女正是为此。她道:“昨夜是太女遣人到观中送礼服,那人欲单独见殿下传话,但被道长拦下了。”   
  李淳一问:“来者是哪个?”   
  “来者是太女府上的一位幕僚,据闻近来十分受宠。”司文说得含蓄,实际是指李乘风的所谓男宠。   
  李淳一忽然想起昨天傍晚想要送她去太女府上的那个男人。   
  李乘风明知道她发热体弱,雨夜里却遣男宠前来。打算单独见面传话?这其中的心思不太好猜,但李淳一知道,送礼服也好探病也罢,都是借口。   
  她骤抬眸,又问:“昨日可还有其他人来过?”   
  “没有了。”司文眸光中没有半点隐瞒,这应是她所知道的实情了。   
  那宗亭的到来又如何解释?不从大门进,难道翻墙入?可他昨夜似乎干燥清爽得很。至德观是女观,晚上闭门后便谢绝男客,宗亭避开耳目悄无声息地进来,并不是太轻易的事。
  但他为何要来?   
  李淳一短促闭目回想一番,昨夜他前后态度很是不同,起初戴着金箔假面时的狠戾模样差点吓到她,摘去面具后则又是一番姿态。   
  他伪装成陌生人前来吓唬她,又说她“因病卧榻,周围无人可信,若遇人图谋不轨,便无计可施”,分明是警告。好像倘若他不来,就会有心怀不轨的人前来,且后果严重难以估量。   
  因此他移去假面,流露虚无缥缈的温情,给出信誓旦旦的承诺。他低着头同她说“只有臣能保护殿下”的那一句,李淳一仍记得十分真切。   
  她下意识舔了一下唇角,忽听司文道:“观中如今也未必太平,殿下可是要多作些防备,或是避一避?”   
  李淳一移开那礼服,将她推演幻方②的盒子搬上几案,似乎并不害怕,只说:“避无可避,要来的总会来的。”   
  司文看她低头推演的幻方已达百数,繁复细密,变幻莫测,遂问道:“殿下推演幻方之法,是贺兰先生所授吗?”   
  李淳一思路骤停,抬首回说:“不,另有其人。”   
  司文只知她在江左封地这些年,是以青年名士贺兰钦为师,没想到还另有师傅。幻方是孤独的算学游戏,不便打扰,司文遂识趣离开,只留她一人沉迷这数字变幻。   
  秋日天光渐短,临近傍晚时天阴了下来,东风刮得很是恣意,似乎明日又要变天。年轻女冠们在日暮前忙着收符章,晒了一天的符章已经干透,每一张在俗世人眼里都显得神神秘秘。   
  李淳一练完功,换上亲王服往宫城去。她很久没见女皇陛下了,甚至不太记得那张脸。女皇不太喜欢与她亲近,只扔一座空荡荡的偏殿给她,拨几人照料起居,也不带她念书,完全放任自流。而那时她李乘风与阿兄李琮,早已入东宫馆阁学习,似乎再长几年就要成为国之栋梁。
  她到十几岁才勉强入了国子监,与门阀世族家的子女们同窗。   
  国子监的生活短暂,谈不上十分愉快,但也不能说一无是处。如今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她人生中最恣意的时期,不过都过去了。   
  长安傍晚街景显得匆忙,到处都是在闭坊前赶着回家的人。红衣金吾卫骑着高马腾腾而过,即将开始夜间都城的警备与巡防。   
  这时李淳一的车驾也驶进了宫城。承天门外东西朝堂,为中书、门下二省,是最接近帝国权力核心所在。继续往里,是外、中、内朝,格局规整泾渭分明。途中可见忙着点灯的小内侍,宫灯必须在规定的时辰内全部亮起,风雨无阻。
  晚宴所在两仪殿,已算是内朝,女皇习惯在这里宴请*QUN*臣。今日晚宴,请的是昨日赢得击鞠比赛的大周骑手们。昨日吐蕃人遣出的皆是强劲骑手,因之前战败给大周,本想在击鞠赛中赢回一口气,可最终还是输了,且还要被大周朝臣嘲笑“吐蕃所谓精英骑手连大周文臣也打不过”。   
  击鞠是危险的游戏,但尚武的大周人嗜之如蜜糖。   
  让吐蕃人自取其辱的骑手们,是今晚女皇嘉奖的对象,也是供她挑选的成婚对象,因此,这宴会的动机显得耐人寻味起来。   
  “殿下来迟了半刻钟。”熟悉声音在李淳一身后响起,声音主人正是“不在被选择之列”的中书侍郎宗亭。   
  他往前一步,与李淳一并行。   
  李淳一好像不在意迟到,拢拢袖说:“相公走路没声,真是吓了我一跳。”   
  “殿下这么好吓唬吗?”   
  “本王胆子一向不大。”李淳一说。   
  宗亭不以为然地笑道:“殿下这些年没长个子,不好好吃饭吗?”李淳一这才意识到他长高了不少。七年前他不过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现在她只勉强够到他肩膀。   
  “本王不矮,是相公太高了。”李淳一仍拢着袖子。   
  两人都走得不着急,好像因为“身边反正有个垫背的”所以根本不在乎迟到。   
  外面夜风凉凉,两仪殿内却歌舞声不歇,甚是热闹温暖。主位坐着女皇,东西两边分开坐着太女李乘风和骑手们,中间圆地毯上,高昌乐工正奏琵琶曲,叮叮咚咚即将收尾。   
  他二人进殿时,乐声刚歇。一番行礼免礼声之后,李淳一终能抬头看一眼女皇。七年前她头发漆黑如墨,但如今已是花白。   
  “怎来得迟了?”、“儿臣估错了时辰。”、“那罚你舞个剑吧,琵琶拿来。”女皇言罢,内侍即将琵琶递过去,同时又有内侍将剑递给李淳一。   
  她舞剑,女皇亲自伴奏。铮铮声响,女皇才是舞剑节奏的控制者,李淳一只有配合的份。不仅舞剑,在所有的事上,都是如此。她不需要有想法,乖乖地服从与配合就是正理。虽然看上去女皇对她一直放任不管,但女皇的掌控欲,绝不亚于她姊姊李乘风。   
  舞剑全程,都在女皇的掌控与注视下。女皇以前也看她舞过剑,七年过去了,这幺女剑越舞越好,女皇甚至隐约察觉到了这其中被悄悄按捺下的锐利与锋芒。   
  与其说是罚,不如讲是试探。李淳一收剑躬身,女皇也将琵琶搁置一旁,道:“坐。”   
  李淳一应声入座,她对面的小案后,坐的正是李乘风。而李乘风右手边的位置,依次坐着宗亭等三人,她右手边也同样坐着三个人,皆是昨日上场的骑手。   
  这其中李淳一只认出三个人,中书侍郎宗亭、左千牛卫中郎将谢翛、还有一位起居舍人宗立,是宗亭的从弟。   
  共同点是,他们都是她的同窗。   
  不同点是,其他人都安安分分用餐观舞,只有宗亭隔着两丈远用唇语同她说话。他说的是“离他们远点”,而要命的是她居然看得懂。   
  有些默契就像本能一样难弃,于是她张了张嘴,用唇语回敬“本王不懂”。   
  对于不爱闷头吃的人而言,如此宴会无趣至极。事实上这样的无聊场合有许多,譬如国子监以前毫无新意的讲学集会,老夫子一讲便是一两个时辰,令人昏昏欲睡。她曾和宗亭在集会上隔着很远的距离讲唇语,甚至用唇语下完过一盘盲棋。
  以前集会人多,但今日人少,明目张胆用唇语交流太显眼。李淳一讲完那句便不再开口,只低头喝了些羹汤,期待宴会能早些结束。   
  她案上的一碗素羹汤几乎全部吃完,其余菜品则一动也没动。就在舞乐声暂告一段落之际,对面的李乘风问她:“那罐烩肉不合你胃口了吗?你小时候分明很爱吃。”  
  李淳一回说:“姊姊,我如今不吃肉了。”   
  “荤腥不沾?”   
  “恩。”   
  “可你方才喝的那碗素羹,是加了肉汤的,不要紧吗?”
  李淳一的唇角不起眼地压了一下,但随即又笑道:“不要紧。”她看向宗亭,轻轻张了下逐渐变冷的唇,是一个“走”字。然宗亭稳坐着不动,不慌不忙饮尽了面前的酒。
  李淳一胃气翻涌,她自觉等不到宗亭回应,打算起身告退之际,宗亭却稳稳当当站了起来,在这时充当了谏官,不急不缓道:“陛下,明早还有朔日大朝会,实在不宜休息得太迟。”   
  女皇淡笑,饮了一口酒,终开金口:“那就散了吧。”于是她起身,几个内侍紧跟其后,诸人连忙恭送。   
  女皇走后,李乘风亦带着内侍打算离开,但她刚走两步,又折回来,凑到李淳一耳边道:“听姊姊的话,别在中书省过夜。”她说完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宗亭,神情寡淡地转过身,便带上人回东宫去了。
  几位臣子各自结伴离去,唯宗亭与李淳一还在原地。他们还未走远,李淳一忽然转过身直奔廊庑尽头,最终在高耸的槐柳树前停下,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那呕法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只有瘦骨嶙峋的手扒住粗糙树皮,借着树干支撑自己的身体。夜风里她大口喘气,有胃液溅到袍角上,空气里都浮动着酸涩气味。她阖了下眼放缓了呼吸,宗亭已是走到了她身后。   
  “这么多年,臣还以为殿下呕吐的毛病早已经好了,看来没有啊。”他缓缓说着走到她面前,摸出帕子伸手过去擦她的唇。带了一点潮气的夜风轻卷他的袍角,与他的动作一样温柔。   
  宫灯黯淡,这夜没有月亮。他擦完俯身,盯着气息未定脸色惨白的李淳一,单手握住她颤抖的肩,很是笃定地低语道:“殿下的病不在胃里。”   
  手往下移,按在她起伏不定的心口:“是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中书侍郎V:ho!不让你在中书省过夜?   
  ①练师:唐对男女道士的尊称。
  ②幻方:组合数学研究课题之一,起源被认为是河图或者洛书,定义是在一个由若干个排列整齐的数组成的正方形中,图中任意一横行、一纵行及对角线的几个数之和都相等,具有这种性质的图表,称为幻方。
  幻方的特点是需要大量的计算,并且变幻莫测,越高阶越复杂。
  其实在射雕英雄传里,黄蓉在瑛姑那解的题目就是一个非常基础的3阶平面幻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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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首顿首,全部收下!太感谢啦!尼们都是小天使!么么么
04、【零四】金钱蒲 ...
  心病难医,尤其经年累月拖成大疾,更是难上加难。李淳一是合格的道家子弟,天文历法、符箓经文、医理单方皆有造诣,但对自己的毛病束手无策。   
  治无可治,就藏起来。她藏得一直很好,可回了京便原形毕露,吐得一塌糊涂。   
  风过柳梢头,悉悉索索。李淳一心口传来隐隐压力,隔着初秋袍服能感受到一点手温,宗亭靠她很近,肩膀随时可以借给力气透支的她倚靠,不过她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于是抬手摘了一片叶子,后退一步转过身,低头吹响了薄薄叶片,不满意地说:“长安的树叶吹起来还是这么难听。”   
  她言罢大步跨上台阶,庑廊下恰有一队卫兵经过。卫兵停下来同她行礼,领头朗将道:“末将奉命送吴王出宫,夜已深,殿下不宜在此久留。”   
  “知道了。”李淳一说着又转头,指了宗亭道:“不过那个家伙难道就能留在内朝过夜?”   
  朗将瞅见宗亭,懵了一下:“宗相公也要一起走的。”   
  “宗相公。”她隔着三丈远对他说话,“你也该走了。”说完兀自走出去好些路,才听到宗亭跟上来的声音。她略略回头看了一眼,黯淡宫灯下见宗亭低声同朗将说话,朗将一脸的心领神会。   
  在宫里安插心腹,是本事,不过权臣都爱玩这套,不稀奇。   
  李淳一下了台阶,走得很快。空气越来越潮了,她不想淋雨。卫兵将他二人一路送到承天门,核验鱼符后开门出宫城,非常顺利。   
  门再次关上,李淳一站在门道外,抬首一看,黑夜里巍峨阙楼好像几十年如一日的老样子,但是分明又不同。   
  “晚上进出宫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容易了?”、“出易入难。”、“噢。”   
  不,其实是一样的。只要门打开,不管是出是入,宫廷的危险就会多一分,不然她那位废太子兄长,又怎能挑起元平年那场政变呢?   
  李淳一拢袖转身,却不往前迈步。前面是承天门街,此街同她所在的横街交汇西侧,即是中书外省。   
  李乘风“别在中书省过夜”的临别警告在耳畔回响,李淳一弯了弯唇角,豆大雨点便突袭下来。   
  由疏转密,由缓至急,讨厌淋雨的李淳一拔腿就往横街那边的官署跑,她往东,但一只手却突然伸过来将她拽往西边。待她气息初定,人已是站在了中书外省的庑廊下。只喘够了气的工夫,地上就已湿透,顶上汇聚的雨水如流线般顺檐角飞落,耳房值夜庶仆闻声打开窗飞快地朝这边瞅了一眼,见是宗亭,转瞬又飞快地关上小窗,不闻不问。   
  李淳一见那扇窗被关上,抖落抖落身上雨水:“庶仆避得这么快,莫非视相公如猛虎?”   
  “殿下看臣像猛虎吗?”宗亭背着手往东侧楼梯走,李淳一紧随其后。她回“说不好”,又瞥一眼庑廊北侧公房,此时灯火通明,留直官员仍在忙碌。此处是帝国政令的草拟与决策机构,事务繁重,不过长官倒似乎一脸轻松。他停住步子,下意识将手伸给李淳一,是要带她上楼。   
  狭窄楼道一片漆黑,李淳一将手伸过去,跟他往上走。行至拐角处,李淳一差点以为这楼梯是在国子监,而他们是深更半夜偷偷去阁里寻书,并非去什么中书省公房。
  然光亮就在出口,再往上走两阶梦就醒了。   
  楼梯东面一扇门,推开便是中书侍郎公房。虽然中书省最高长官为中书令,但中书令往往在禁内的中书内省办公,中书外省的常驻长官则是中书侍郎宗亭。   
  李淳一脱掉潮湿鞋履,摸黑要往里走,宗亭握住她手臂拦了一下。李淳一于是待在原地,等他点起烛台,四下看了看,这才走了进去。   
  不过是皇城内的一间普通公房,毫无特色,外面的树一贯的高,从窗户伸出手去就能摸到湿漉漉的树叶,夏天草木最蓊郁时,坐在窗边甚至会觉得阴凉。往边上走有个小间,可供休息,李淳一抬手拍拍门板,若有所思皱了皱眉,摸出一张潮湿的符章来贴了上去。   
  “殿下是在装神弄鬼吗?”、“怎么会?本王是为你好。”她言罢看看那扇门,煞有介事地说“这里曾死过人哪”,随后兀自走到案几前跪坐下来,阴测测地评价“中书外省的风水好像不太妥”,言罢眸光迅速将长案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一只排演幻方的盒子上。   
  九九八十一子,不算多也不算少。潮湿的手指探进去扒拉了两下,头也不抬:“相公还在推演九九图?”   
  宗亭在案对面坐下,看她灵巧纤长的手指在盒子里翻动标着数的小木块,也不打断她。   
  可她却说:“知道姊姊临走前同我说了什么吗?”她顿一顿:“她讲不要在中书省过夜。”又说:“雨停了本王就会走的。”   
  “殿下要当乖孩子臣绝不阻拦。不过殿下是何时开始对太女言听计从了呢?”   
  “从小到大。”她仍低头排演木块,却另起话头:“相公的手伤还疼吗?”   
  “怎么会不疼?殿下没受过伤吗?伤口不会一朝一夕就好。”他当着她的面打开小屉,开始换手上的药。几句话明明说得直白,却好像另有所指。   
  李淳一不理会他话中深意,继续排演幻方。楼下这时传来一些说话声,听不太清楚,总之小小地热闹了一阵,李淳一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十分了然:“公厨给留直官送吃食。”说着低头咬住纱布打了个结,又问她:“殿下方才吐了个干净,可要吃些东西?”   
  “不吃。”她语声固执,忽瞥了一眼砚台边上的一盆金钱菖蒲,那几乎算得上是无趣公房里的唯一点缀。这种东西没有养成庞然大物的风险,小巧可爱,香气文雅,一只手就可以盖住,她曾经因为喜欢兴冲冲地种了一盆。不过后来她离开了长安,就再也没有养过菖蒲。   
  “看它眼熟吗?”他捕捉到她神色转瞬即逝的变化,将那盆长了很多年却依然小巧玲珑的金钱蒲移到了案桌正中央。   
  李淳一抬头注视它半天:“它又没有脸,我要怎么认它?”   
  “殿下真是薄情典范。”宗亭寂寥地笑了一下,“自己亲手种下,却一走了之说不要就不要。那年天冷,又下了很多雨,你将它丢在国子监,差点就死了。”   
  “我有些想起来了。”李淳一认真地看看它,“所以之后一直是宗相公在养?我依稀记得宗相公那时候去了边地任职,莫非将它也一道带去了吗?”   
  七年他经受历练、仕途辗转多地,难道还随身带一只盆栽?   
  “怎能不带?若我不养,它就只能死了。”他说得一本正经,措辞唬人:“我对殿下的物件,可是一贯的长情。”   
  “我信。”李淳一低头继续排演木块,语气诚挚:“相公说什么,本王都信。所以本王想问一件事,请相公慎重回答我。”   
  宗亭眉棱骨轻挑了一下:“问。”   
  外面雨声渐缓,楼下也安静了。皇城内醒着的人寥寥,灯也都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李淳一停下手中动作,拈了一只木块悬在盒子上方,抬起头不急不缓问宗亭:“为何陛下会突然召我回来,当真只是因为大寿吗?”
  女皇素来不爱办寿辰,今年却说要大办,且还借此机会将她召回,有反常态。她心中有一些揣测,但她想听听宗亭的说辞。   
  “皇夫身体每况愈下,据说已难回天,陛下之所以大办寿辰,大约有为他冲喜的意思。而大寿之际召殿下回来,臣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他讲得轻描淡写,李淳一听完不置可否,手中最后一只木块终于放进了盒子里。她缓慢将盒子转了一圈,正面呈给宗亭:“排完了,请相公算一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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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亭没有算,他知道这结果一定对。不论行列、对角,她肯定已经心算妥当才会给他看,她有这样的把握。   
  以前她到国子监,他教她最简单的幻方推演办法,那时只有九个数,变幻有限,后来她自己推演,数字越玩越多,且乐此不疲,很快就显出青出于蓝的架势。而如今他确定,她是真正的青出于蓝了。   
  九九图他推演了很长时间,但现在她只花了一顿饭的工夫便将其中一种完整呈现,这期间甚至还一直分心与他说话,这意味着她已经玩到更高阶,且心算和记忆都超**,九九图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了。   
  李淳一仍保持跪坐姿态,双手按住幻方盒,眉头轻轻地皱了皱。   
  “怎么了?”   
  她上身前倾,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腿、麻、了。”言罢抬头看他,声音更低,几乎是用唇语吩咐道:“你抱我起来。”   
  宗亭眸光紧盯住她,她便回盯:“本王想去里间休息一会儿。”   
  宗亭绕过案几,俯身将她抱起来,他袍服上的桃花熏香便瞬间盈满她的鼻腔。这怀抱有力却温柔,是成年男子的胸膛,而非七年前那个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有欠坚实的胸膛。   
  李淳一的手自然环住他的脖颈,指腹却触到他的喉结,她不太避讳这触碰,那喉结在她指腹下的每一次轻动,她都可以清晰感知。他皮肤很热,对她来说甚至有些烫,这与七年前几乎是一样的。   
  “殿下在摸我吗?”   
  “没有啊,是不小心碰到了吧。”李淳一挨他极近,说话时气息就在他颈间萦绕。她借着黯光细细观察岁月带来的一切变化,闭眼轻嗅了一下这潮湿隐秘的桃花气味,声音微哑:“相公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指腹下喉结轻滚,李淳一忽然凑过去,指腹移开,柔软的唇便触到他的喉结:“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中书侍郎V:占我便宜   
  -----   金钱蒲是一种小菖蒲,非常小,几乎长不大的即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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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顿首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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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零五】大朝会 ...
  李淳一的举止虽没有更近一步,甚至将唇移开了半分,但鼻尖仍擦碰他颈间皮肤,气息令人觉得有几分暖,更多的则是麻酥酥的痒。宗亭抬脚踹开了通往里间的门,门上的符章颤巍巍要落,却被李淳一伸手抓住。   
  “重新贴好。”她说。   
  “臣抱着陛下,又如何腾出手来贴?”宗亭垂眸睨她一眼,继续往里走,连灯也不点,径直将李淳一放在了榻上。就在李淳一打算坐起时,他却将双手撑在她肩侧,俯身看黑暗里的她。   
  李淳一蜷躺在榻上,回盯着他,手里紧攥着符章,声音低哑、语气则显出一丝神秘:“符章掉了可是会出事的。”   
  “符章不重要。”他像看蛰伏将醒的小动物那样看她,“殿下知道臣不信这些,何必拿这些把戏来唬人呢。嗯?”鼻音稍稍拖长,身体再往下低两寸,带来的是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我倒是觉得相公太自信盲目了,这不太好。相公平日里不在这里歇吧?躺下来就是噩梦,哪怕只是打个盹。是不是这样?反正睡不睡得好只有相公自己才知道。”她阴测测地说完,右手攥了攥榻上褥面,手感潮湿,隐隐散着许久未换洗的陈旧气味,同这小间一样。一贯挑剔的宗亭又怎可能容忍自己睡在这样的地方,有榻不用,那么只可能是他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歇在这。   
  而这其中原因,李淳一好像能猜到一些。   
  宗亭暗中的确皱了下眉,却将身体压得更低,他甚至能听到李淳一吞咽唾液的声音:“殿下卖弄小聪明的本事丝毫不逊当年,不过臣不会再上当了。”几乎是音落之际他低头吻了下去,近乎压迫的强势的亲吻,带着一些宴会里的酒气,混杂着桃花气味侵袭而来,李淳一后脑抵着褥面,避无可避。   
  她启唇迎接他的亲吻,手探进他宽大袍袖。年轻男人的皮肤干燥又温暖,反之李淳一的手又潮又凉,触感奇异交错,是极其隐秘又久远的体验。隔着单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血管的搏动与形状分明的肌肉,她不出声,舌尖与他相触纠缠,湿润凉掌心覆着他愈发烫人的皮肤。   
  喘息升温,宗亭却咬住她下唇瓣,她肩头轻颤了一下,他却松开牙关,潮湿唇瓣移到她耳边,声音中都充溢着压迫感,甚至带了些恶狠狠的意味:“这些年殿下可是有一丁点、想念过我吗?”   
  “想,每天都想。相公期待的可是这个?”她胸膛起伏,愈发感受到他的压迫:“相公压得我喘不过气了,我很累。”   
  她承认得太轻而易举,每个字都透着不愿意过脑子思考的无情无义。宗亭压在她肩窝一言不发,天知道他刚才多想咬她。   
  黑暗中的角斗难分胜负,李淳一也不太想赢,她从他袖袍里抽出手,送到他唇边:“相公想解恨就咬一口吧,本王不怕疼。”   
  宗亭到底没有下手,他说:“既然累了,殿下睡吧。”   
  “今晚雨会停吗?”   
  “殿下才精通天文推演之道,何必问臣呢?”他扯过一条毯子躺下来,李淳一翻了个身面对他。他分了一半的毯子给她,枕着屋外渐小的雨声闭上了眼。李淳一跟着阖目,但过了一会儿又睁开,视线里是昏昏暗暗的一张睡颜,她伸手想去触摸,但最终没有碰到他。   
  奇异的夜晚总会有梦,但李淳一根本没有睡着。屋外雨声停的时候她悄无声息坐了起来,蹑手蹑脚下了榻,光着脚往公房内去。   
  灯早已经熄了,窗户虚闭,有隐隐光亮照进来。她借黯光翻了翻公案上的折子,粗略读了几本,手探到案下,摸到一只匣子。   
  有锁。   
  她将匣子小心移出来,摸到那把锁。锁身七个转环,每个转环上刻着一圈图文,需要每一轮都转对位置才能打开。李淳一凑得很近去解那把锁,她记得宗亭在国子监时便习惯锁匣子,当时用的锁与这个似乎并无什么不同。铜轮缓慢转动声极细小,然就在她转到最后一个时,头顶却骤传来呼吸声。   
  “找什么?”他贴着她低声问,冷冷的像黑夜中忽然惊醒的毒蛇。   
  李淳一脊背紧绷,头皮甚至有一瞬发麻,但她一动未动,手却仍按在那只锁上。   
  “殿下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他的声音轻缓,但听起来却充斥着压抑:“所以……何必要偷偷找呢?”他的手越过她,握着她的手将最后一轮转了小半圈,锁便应声打开。   
  李淳一背后一层冷汗,她道:“我饿了,想找些吃的。”   
  “是吗?可谁会将吃的锁起来呢?”、“别人不会,换作相公就不好说了。”她仍能面不改色地狡辩,宗亭寂寥地笑笑,转过脸忽然面色一沉,李淳一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已是起身往窗边走去。   
  他推开虚闭的窗,一只潮湿的信鸽便跳了进来。他解下它腿上细竹管,搓开字条借着黯光看完,凤眸瞬敛了敛,随后走回公案前点亮灯台,将字条燃尽。   
  而李淳一也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郡王死了,半个时辰前。”   
  李淳一没有见过这位小郡王,尽管他们是亲姑侄。因小郡王出生那年,她就已经去了江左封地,如今回来,一面也没见上,就得了他的死讯。   
  一个孩子的死,对于子息单薄的皇室来说,是大事。   
  这位小郡王的父亲,正是废太子。太子被女皇折翅断足,如今拖着病体被软禁在夹城内,毫无自由。他唯一的儿子,被养在掖庭宫里,每日也见不到几个活人。   
  幼小的孩子受急功近利的父亲牵连,似乎丧失了重新继承帝国大权的可能。然而,皇太女李乘风成婚七年无子,吴王李淳一入道出家,在很多保守的大臣心中,仍隐隐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成为帝国的掌权者。   
  老臣们虽不敢言女皇是非,但他们对男性继承者的渴求,从没有减少过。   
  可是现在,小郡王也死了。   
  从他死,到消息传开,用了半个晚上。因此一大早的大朝会,愈发显得剑拔弩张。   
  拜宗亭的耳目所赐,李淳一半夜就得了噩耗。彻夜未眠之后迎来的早晨,浓云低垂,秋雨欲来,太极殿里乌压压一阵,气氛分外压抑。   
  李淳一头次参加朝会,站在西边柱子旁,听朝臣咄咄要求彻底追查小郡王死因。   
  “郡王一向身体康健,区区伤寒竟会不治?此间或有隐情,还望陛下将此事追查到底。”、“眼下应将郡王身边御医、宫人即刻拘押,彻查用药及照料中是存有疏忽还是有人授意,故意为之。”、“倘是人为致郡王暴毙,便是蓄意谋害皇长孙,其心可诛。”   
  李乘风耐心听完朝臣意有所指的诘问,终于开口:“郡王年幼,孩童幼体总不如成人坚强。诸卿如此咄咄,似已有凿凿铁证,全然罔顾陛下丧孙之神伤,可是不妥?”,又道:“此事自会有查证定论,诸卿于朝会上紧追不放,实无必要。”   
  “殿下眼中,这竟是无必要追问之事?我朝龙脉单薄,郡王早夭,更是雪上加霜。况且殿下身为储君,到如今膝下仍无子嗣,如何令陛下放心,令天下安心?”矛头直指已经成婚多年却无子的李乘风。   
  跟寻常人家生养孩子不同,天家子嗣乃是国事。李乘风既然已是太女,是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倘若一直无子女,便只能从兄妹膝下过继子女,不过显然李乘风对废太子的子嗣毫无兴趣,因只要这个小家伙在,朝臣们就永远惦记着夹城里的废太子。   
  矛头悉数指向李乘风,但她却毫不在意,只淡笑了一声。   
  此时朝臣里忽有人道:“吴王殿下已到婚龄,为何迟迟不定下亲来,为大周宗室开枝散叶?”、“正是,吴王早已成年,理应择婿完婚了。”、“臣等恳请陛下为吴王选婿——”   
  原本指向李乘风的矛头,倏忽之间转了向,都对准了李淳一。   
  李淳一从进殿到现在一句话未讲,只安心做个摆设。但她留意着每一个人的动向,各方声音便是派系,朝臣们的心思其实并不复杂。逼着女皇彻查郡王暴毙死因的,多是怀疑太女“为毁掉最后一点威胁弄死了小郡王”,恐怕是平日里就对太女不满;追问子嗣的大多也这批人,但其中也有中立派;至于最后扭转矛头,将话题挪到她身上的,那多是太女心腹。   
  大臣们议论得火热,女皇却如坐冰窟,一动未动,一言不发。   
  李淳一面对大臣们的逼婚,同样无动于衷。   
  过了好半天,她拢拢袖正要开口,忽闻宗亭问道:“宗正卿,我朝僧道还俗可是不得强迫?”所谓宗正卿乃宗正寺长官,宗正寺掌皇族宗亲事务,并管理僧道。   
  年轻的宗正卿忽然被问到,愣了一愣,忙说:“是。”
  “那么——”宗亭将目光转向身穿朝服的李淳一,“臣想请问吴王殿下,可自愿还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中书侍郎V:满意你摸到的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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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首顿首!全部收下!!么么么么么么小天使们
06 【零六】伤其类
  宗亭忽将问题抛给李淳一是诸人未料的,一众人静等李淳一的表态,李淳一速瞥了一眼李乘风,又看向宗亭,不慌不乱道:“相公问得实在太唐突了,教某如何答呢?倘若出家还俗都是临时起意做决定,是对神灵的轻慢。我朝奉道,怎可将此事说得如此随心所欲?”。
  她不表态,只说若你逼我当堂做决定那便是你藐视神灵。宗亭接了这话,顺理成章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深思熟虑之后再作决定,毕竟事关天家,出家还俗便不止是殿下一人之事了。”
  李淳一不再出声,转头看向女皇。女皇昨日半夜未能睡好,此时头风似乎又要发作,甚至觉得这阴天的光也刺目,殿中嘤嘤嗡嗡声响吵得脑仁疼,于是她微微阖目,开口道:“吴王同宗正寺、礼部尽快将郡王的后事料理了吧。”她言罢略略偏头,老内侍忙宣“退朝”,满朝文武即恭送女皇离开。
  李淳一没着急走,朝臣从殿内往外去,人影憧憧,走路声议论声纷至沓来,她有些耳鸣,又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很久没进食的腹中胃液寂寞地翻涌,她张口低喘了一口气,一转头便撞上李乘风。。
  李乘风抓住她双臂,下手有力,捏得她骨头疼。。
  李淳一按捺下翻涌胃气,两边唇角配合地弯起:“姊姊有事吗?”
  “多吃点,抓起来都是骨头。”李乘风说完,倏地松开手,盯住她眼眸甚是贴心地叮嘱:“身体不好,许多事都是做不成的。”言毕短促地给了个笑脸,转过身往殿外去了。
  许多事都做不成,这一句意有所指太明显,因此即便李乘风已经走了,李淳一仍然身体紧绷,紧张的肩头根本松不下来。她转过身,看见礼部侍郎及宗正卿正站在外边等她,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周侍郎道:“郡王此事虽十分突然,但有礼制可偱,却也不难办。只是时间紧迫,不好再耽搁,所用物事臣已令人筹备,请殿下看看还有无缺漏。”他办事似十分得力,来朝会之前便安排好了一切,眼下直接将单子取出来给李淳一及宗正卿过目。
  李淳一低头阅毕,问宗正卿:“小舅舅?”。
  一旁的宗正卿点点头:“这样妥当,有劳周侍郎。”周侍郎拱拱手:“那某先行一步。”说罢略弓着腰快步走下台阶离去。
  宗正卿又道:“幼如,你还得随我往掖庭去一趟,今日是要小敛的。”。
  宗正卿虽是女皇族弟,但很是年轻,只比李淳一大了七八岁。他对李淳一倒无甚偏见,哪怕在这等地方,也亲切称呼她的小字。
  很久没人唤她小字,李淳一甚至愣怔一下,反应过来才随他往前走。她脸色愈发差,宗正卿没发觉她的异常,只兀自轻叹道:“一个孩子无依无靠住在掖庭,不慎得了病也是命中注定的可怜。”他刹住话头,将后面的话留在了心里。今日朝会一众人咄咄逼着查清真相,可都是嘴皮子工夫,哪那么容易?要知道,病中稚童根本无须再格外加害,少喂一顿药都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如此,到哪里去找凿凿证据呢?更何况……。
  “一大早太女便令郡王身边内侍陪葬谢罪,这时辰,大约该饮的药也都饮了。”宗正卿声音凉凉地说着,“皇家对待性命,真是隆重又轻贱哪。”他不怕死地继续絮叨,忽然瞥向一直沉默的李淳一,这才发觉她面色惨白。
  “呀!怎么了?”
  “小舅舅,等我一会儿。”李淳一走得飞快,她亟需倾吐腹中汹涌胃液。就在宗正卿发愣之际,她已是拐个弯消失在了西侧庑廊尽头。
  她如无头苍蝇,一只手忽伸过来将她抓到身前。李淳一强抑恶心,抬眸看到宗亭的脸。他咬掉一半药丸,按住她唇瓣,将余下的塞给她:“张嘴,咽下去。”。
  凉风从北侧入口处涌进来,李淳一咽下半颗药丸,却往前一步将宗亭压在冷硬殿墙上。为平抑呕吐的冲动,她闭上眼一句话也没有,头抵在他肩窝,冷如冰的指头一根根锁住他的手,掌心相贴,这样却还不够,又探进他袍袖攫取热量,手施压的同时,也在微微颤抖。冰冷的,像一条痛苦的蛇。
  三丈远之外便是中书内省,飞阁上有人行走,只要回头就能看到这一幕。
  这需索与依靠,争分夺秒。
  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来自亲王殿下的压力和需要,宗亭内心隐秘地溢出一丝微妙的愉悦,方才为让她“信任他”而吞下去的半颗苦药丸,在一个瞬间,有吝啬的回甘。
  她的颤抖逐渐平息,手指头似乎也逐渐回温,紧绷的肩头甚至稍稍放松。然这时却传来宫人行走的脚步声,几乎是在瞬间,李淳一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便沿原路折了回去。
  “小舅舅,走了。”。
  掖庭位于宫城西侧,李淳一对此并不陌生,她曾在此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同几个话少不爱笑的宫人一起生活。掖庭人多、杂乱,匪夷所思的事常常发生,但多数时候都无人问津,墙外的人也不会知道。。
  或许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罢了。
  她抬头,看到阴云挪开,有惨烈的日光覆下来。天气诡异到超出她的推算,本该轰轰烈烈落下来的一场雨,忽然间就被老天悉数收回。
  李淳一低头敛眸,随宗正卿进门。。
  堂内浮动着强烈的气味,是来自沐浴水中的香料。几个宫人将煮好的淘米水端到西边的敛床前,打开帷幕安静地为小郡王擦身。小敛强调善,需精心待之,无人敢在这时多言,气氛堪称压抑。
  宗正卿拢袖站在旁边,面上愁云惨淡。他记忆中的小郡王聪慧可爱,就像志怪里的小神仙,十分生动顽皮;不过如今躺得平平,乖得要命,一点声息也没有。。
  沐浴完,屋外宫人洗净手,捧着小敛衣走入堂内,为其层层叠叠一件件穿好,又绑好他的头发,正要盖上衾被时,堂外却响起了嘈杂声。
  李淳一后知后觉地回头,宗正卿却忙扯了一下她的袍子,低声道:“别管!”
  但事情似乎没这么容易避开,李淳一刚转回头,便有一女子冲了进来,还未待她反应,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就紧紧攥住了她的袍子,尖锐的指甲甚至隔着单薄衣料扎痛了她的皮肤。
  李淳一分毫未动,因她辨出了这张脸。这是她嫂嫂,虽然已经瘦得几乎要脱形,但她仍然认得。“你杀了他吗?是你吗?”她言语颇为混乱,神志似也不清楚,大约是将李淳一当成了李乘风。
  自废太子出事后,家眷该杀的杀,该没的都进了掖庭,这位皇嫂因娘家尊贵避开一死,但进掖庭当晚就疯了。。
  李乘风是废太子之事的最大得利者,招怨恨在常理之中。皇嫂将她当成李乘风,用力掐着她的皮肉,恶狠狠地像要杀了她。李淳一反握住她的手臂想要让她清醒些,身旁宗正卿则连忙扯开废太子妃:“这是吴王、是吴王哪!”。
  废太子妃倏地恍惚了一下,但眨眼间她又猛地扑上去,揪住李淳一的衣领:“你、你回来了?”她眸中闪过一瞬清亮,好像很清醒似的,却又压低声音神叨叨地同李淳一说:“我看到你死了,恩……是死了,就像……”她措辞又恍惚起来,眸光也变得浑浊,视线移向西侧那张小敛床:“就像阿章一样……你和阿章,是一样的。”。
  她说着忽然松了手,随后也不等李淳一回答,她恍恍惚惚走到了小敛床边,手颤巍巍地伸过去,抚摸小郡王冰冷的身体:“不要睡了,阿章,不要睡了……不,还是好好睡吧。” 
  那声音里透出哀凉来,眼泪是热的,也是清醒的。或许没有人是一直疯的,这一刻她大约很清楚亲生骨肉已经永远离开了她。
  李淳一这时就站在废太子妃身后,她不太记得自己走了过来,一切鬼使神差,无知无觉。小郡王的脸白如玉,闭着眼格外安静,小孩子柔软温暖的身体早已经僵硬冰冷,令她想起非常久远的旧事,那件只在宫人口中隐秘传递的旧事,发生在她刚出生时的旧事。。
  有关她短命的父亲,那样漂亮、有才情,却在刚刚绽放的年纪,变成了一堆枯骨,连墓也没有。
  宫廷里的死,往往不讲道理。
  她父亲、这个孩子、还有陪葬的内侍,似乎都是如此。
  有人上前拖开废太子妃,宫人们按指示将衾被拉起,缓缓覆下,将敛床上的小小躯体包裹起来。堂中白烛燃起,烟味与香料味混杂,格外呛人。
  废太子妃于慌乱中忽然拖住了李淳一的袍角,李淳一差点站不稳。她视线倏忽对上废太子妃的目光,鬼使神差蹲了下来,伸手握住其肩膀。废太子妃挨着她,气息低弱:“不要生,她不能生,才要你生,生完你就没有用处了。”。
  李淳一松了双手,却攥起了拳。从朝臣逼婚时她就已经证实了召她回来的目的,但话明明白白地被说出来,才更觉得残忍和蛮不讲理。。
  她起身,注视着宫人们将小敛床移走。白烛火苗猛跳,嚎哭声骤响,李淳一静静站着,忽然按住了小腹,痛并且冷,仿佛内脏在痉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然心中的悲伤到了头,取而代之的只有愤怒与不甘心。
  李淳一迎着惨白日光走出门,风停了一瞬,随即又汹涌而来,吹得树叶簌簌掉,袍袖里鼓满风。
  她回头:“小舅舅,该走了。”宗正卿闻声连忙跟上,皱着眉嘀嘀咕咕:“疯疯癫癫的活着或许比死了的人还可怜吧?真是……”他摇摇头,同李淳一离开了掖庭。
  两人穿行过太极殿与西侧中书内省的走道时,宗亭恰好迎面走来。宗正卿正要停下来同他打招呼,李淳一却视若未见地与他擦肩而过,继续前行。。
  “你与宗相公关系不好吗?”宗正卿连忙跟上去好奇地问,“你们不是同窗吗?听说你们以前很要好诶!”。
  李淳一压根不答,只问:“接下来还得再去宗正寺吧?”
  “这倒是。”宗正卿挠挠头,“这时节天光短得厉害,我今日还得做完事趁早回去,哎哎,快走快走。”。
  两人越走越远,庑廊里的宗亭却驻足,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眸中才一点点蓄起了寂寥。
  一只从兴道坊至德观方向飞来的白鸽子扑棱棱落下,栖在他肩头,宗亭解下信筒,搓开字条阅毕,唇角饶有意味地弯了起来。。
  ——*——*——*——*——。
  李淳一几乎一整日都在为小郡王的丧礼奔波,同时她也快速适应着皇城各衙署内的行事风格,宗正寺拖拉,太常寺敷衍,礼部一丝不苟,太府寺精明抠门,秘书省一**病鬼,弘文馆穷酸……
  待到承天门上鼓声响,她才出了朱雀门,回东边的兴道坊。暮色四合倦鸟归巢,金吾卫兵仍骑着高头大马巡逻,百姓纷纷涌回匣子一样的里坊,度过他们安稳又无趣的夜晚。
  至德观的钟鼓声也响了,门口已是香客寥寥。她径直入观,却见道观常住司文朝她走来。司文步子略急,到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忽然停下来:“殿下的行李,已不在观中了。”
  李淳一抿唇不语,司文续道:“金吾卫将殿下的东西全部搬走了,就在昨夜。”
  “别在中书省过夜”的警告声再次于耳畔浮响,李乘风是猜透她了吗?知道她不会回道观,所以让人搬走了她的行李。
  李淳一笑了笑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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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搬去王府了吗?”
  司文摇摇头,李淳一转过身,仅有一只乌鸦拖着病体栖落在她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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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某中书侍郎V:大家好,我是传说中的人行自走取暖器。诶?说起来好像被壁咚了?
reference:唐代丧葬典礼考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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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谢啦!顿首!么么么么么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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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零七】桃花林
  出家人不在乎行装,也无所谓居所。但李淳一除了出家人的身份,还是皇室要员,他们不肯让她摘掉吴王的帽子,不想让她自在逍遥,她便不能算是真正出家人。。
  司文不知她行李的去向,于是李淳一借了马往务本坊别业去。。
  所谓别业,是许多年前女皇赐给她的府邸。那时女皇不愿见到她,让她去国子监读书,同时在务本坊内赐了一座宅子给她,有水有桥,毗邻道观与国子监,是她人生中难得的自由时光。不过如今想起来,那自由,也只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罢了。
  她去封地多年,别业按说早已荒废。然她骑马抵达务本坊别业时,却见灯火通明、有仆从出入忙碌,比她多年前在此地居住时热闹得多。据她所知,这座别业从未转给他人,且她回京那天,这里甚至没有人。。
  一夜之间,让冷清居所焕发出勃勃生机,并非人人能够办到。
  别业大门敞开,似乎张开双臂迎接在外多年的游子回归。但在这夜里,看起来也像凶戾猛兽的血盆大口,等着吞食回家的人。。
  李淳一心中已有了答案,那些被搬走的行李及她失踪不见的侍女,不出意料都在此地。但她却调转马头,往坊西街北的国子监奔去。
  奔驰在黢黑夜里,风从耳边掠过,仿佛要将过往全部唤醒。她经历了糟糕的一天,此时饥肠辘辘,格外想去找一朵桃花果腹。
  国子监里许多桃树,春时桃花开遍,香气调皮地窜进每一间学舍,招惹春困学子。然而现在是秋季,没有粉霞如云的桃林,自然也不会有一朵桃花可以填补她空旷又冷的胃腹。
  马蹄声停下来,耳房老庶仆将头探出,眯眼愣了愣,终于认出她来。她以前总穿着国子监生的袍服进出,那时看起来是青涩美少年,如今身着朝服倒有几分江左风流,十足倜傥。
  老庶仆霍地醒过神,忙出来行礼迎接:“老仆眼拙,不知吴王殿下到访,倘有怠慢,还请殿下莫怪。”。
  李淳一也还认得他,她将手中缰绳递过去给他,人却还是像当年一样不爱说话。以前监生们私底下讲她是小哑巴,因为被笨笨的宫人养大所以连话也不会说。她不关心嘲讽,一旦主动关上通往外面世界的门,无论外面是雷雨交加还是艳阳高照,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只想找个地方待着,但这样的地方在国子监并不好找。国子监“左庙右学”,一边是孔庙,一边是太学;孔庙不好随意行走,太学则空间有限,只有沿渠那一小片桃林后有个荒废楼阁,平日里鲜有人至。。
  廊宇粗建,门口蔓草卷曲。费力扒开窗子,瘦弱的身体可以爬进去,但她头次进去就呛了一鼻子灰。里面有卷册有杂物,乱糟糟一片,全无前边国子馆的明净齐整。但沿着北边楼梯往上走,二楼靠南的窗子边上,却被收拾得格外洁净。推开窗,恰是桃花繁盛时的大片粉霞,有轻盈的自在感,是极难得又宝贵的体验。
  钻进来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她有时睡觉,有时翻读些陈旧不知所云的卷册,总不会无聊。风从窗口过,花在窗下落,就在桃花将要开败、天气愈来愈热的时候,有人打断了她的午睡:“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她原本伏在案上,听到声音坐正了转过头,看到一个比她高很多的白衣监生。
  她照例不说话,转回头趴下来继续午睡。那人却在她身后道:“这里是我的地方,请你走。”
  她无动于衷,也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不过显然对方不这样认为,他一字不落地强调了三遍,最终上前一步将这个讨厌的少年郎从地上揪了起来。
  他揪着她的监生袍服,明明年轻俊美的脸上却写满老成的不悦:“我不管你是谁,不要再到这里来,你伏的那张案是我的。”
  她不想同外面世界里的人有什么纠葛,遂一直关着门不让他们进来,但这双手却掰开那扇门,强行攥住她,用行动告诉她外面那个世界的蛮不讲理。
  正在快速发育的身体一碰就疼,他紧紧揪着她的前襟,那勒疼从柔软前胸传到脊背,令她倒抽气。。
  应对这个世界虽然困难,但打架却不需要讲道理。本能愿为疼痛复仇,她反抓住他的手臂,和他厮打,瘦弱的身躯迸发出难估的力量,像一头凶戾小野兽,露出尖利爪牙,拼尽本能争夺领地。然她到底不是他的对手,处处落尽下风,还要被咄咄逼问:“你是哑巴吗?!你的舌头被割掉了吗?!”
  她满腔怒气无可宣泄,哪怕处于下风,却仍然顽强得像头不服输的小老虎。对方似乎也没有料到她会这样纠缠不休,到最后连监生服都被扯乱、发髻也被打散,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斗志。
  力气殆尽一团糟,对方躺在地上想要收手,她却不由分说狠狠下口咬了他。她的确是头小老虎,有一口利牙,毫不留情地咬住他脖子,扎破皮肤,瞬间满口血腥。
  然后她站起来,抹了抹嘴,胸膛剧烈起伏,却仍没有开口。她夺得了胜利,“砰——”地重新关上了自己世界的那扇门,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后来又打过几次,只要在二楼不期遇见就会打架。对方忍无可忍:“你都已经吃了我的血,还想怎样?”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力气,也不说话,只是很愤怒。
  对方忽然抓住她的手,掰开她握得紧紧的手指头,将这一季最后一朵桃花,放在她的手心里:“不要用力,你一用力,花就碎了。”
  她看着那朵桃花,没有再握拳,也没有再“砰——”地将自己的门关上。握手言和来得莫名其妙,而那朵桃花虽然渐渐枯萎,最后皱缩褪色,但那隐秘气味却一直在她人生里盘旋,日夜不散。
  桃花气味。。
  时隔多年,李淳一再次穿过桃林走到楼阁前,却没有再捕捉到那味道。石台缝里的蔓草随季节进深而萎败,门口的石狮在黑夜里瞪目,它永远不睡,它知道一切。
  她依然爬窗入,这一瞬似乎并不再惧怕黑夜。灰尘味依然浓,她掩唇忍住不咳,摸黑独自前行,一切都没变化,这楼阁仍常年被人遗忘。沿楼梯往上,她忽然察觉到了不同,有风,流动的风轻涌,鼓动着灰尘飞旋又降落,桃花气味愈来愈近。。
  她走到楼梯口,有人已等候她多时。没有像多年前一样见面就打架,但他却忽然走过来将她抱起,直到行至窗边,将她放在高足案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这才对她表露笑脸。  
  李淳一从惊诧到镇定,不过一瞬间。她并没有觉得别扭和不适,在这无月有风的黑夜里,方才的怀抱也好,这若有若无的桃花气味也好,似乎都自然得恰到好处。
  “相公为什么在这儿?”她垂足坐在高案上,抬头问他。。
  “殿下的行踪不是秘密,殿下的心对臣来说更不是秘密。既然殿下要来,臣自然要先来清扫,免得脏了殿下的袍子。”宗亭垂首回答她的问题。
  “那为什么不打开门呢?”
  “殿下习惯从窗户进来,臣当尊重殿下喜好。”。
  李淳一只要低头就抵到他胸膛,但她面上却是近乎寡淡的轻松。她侧头垂眸盯着他压在案上的手指,又倏忽转回头,昂起脑袋说:“本王饿了。”
  宗亭忽然移过案边上的食盒,打开来拿了一只小馃子咬掉一半,又将余下来的喂给她,在李淳一打算下咽时,他却又说:“殿下记住,哪怕像臣这样也不能全信。倘若有人甘愿与你共亡,为了杀你,试毒时也会义无反顾。”。
  不过李淳一还是毫无顾虑地咽下了食物,不过并不是因为信任。
  夜长长,风绵绵,故地重游,本该有聊不完的话题,但两人捉到的都是些没头没尾的细碎事情。
  “臣在那之前从不与人打架,臣家里没有人会做这样蛮不讲理的事。”、“蛮不讲理的是相公,这样的地方谁都能来、谁都能用,相公又凭什么说是自己的呢?”、“因为的确是我先来,且这张案也的的确确属于我。”、“我那时总觉得相公能孤单出高傲来,真是很令人费解。”、“殿下不是哑巴却从不开口讲话,臣也觉得很费解。”
  他说着垂眸睨她一眼,“下手那样狠,臣同样觉得很费解,臣当时不过只是想吓唬吓唬你。”
  “你揪了我的袍子。”她抬眸与近在咫尺的他说道,“那时我在长身体,你却揪得那样不留情面那样用力,我又疼又恼火,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臣那时以为殿下是小男孩。”他微微俯身平视她的眼,然这时却有人走到楼下,赖着不肯走,一边烧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大约是偷偷祭典某个人。
  有烟熏味飘进来,宗亭忽伸手将窗子关起,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低着头,鼻息里尽是他的气味;而他下颚挨在她头顶,一句话也不说。
  楼下重归安静,李淳一乍然开口:“相公先前有一事没有讲实话。”她说完头抬了一下,宗亭略略避开一些,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等下文。。
  然她上身却前倾,盯着他凤目道:“相公分明知道太女的目的,为何不直接与我说呢,恩?”她学他拖长尾音,靠他更近:“且我知道,相公也有目的,且与姊姊的目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边说边将手压上他手背,感受他血管的搏动,自己的气息声音也变得愈发诡秘:“我差点忘了,相公作为宗国公唯一嫡孙,怎会不期待更大的权力呢?。
  “与姊姊一样,相公也想要孩子,想要有皇家血脉的孩子,想要我的孩子。因为不论我的下场是生是死,这个孩子都极有可能成为储君,到那时宗家就会成为最大的外戚。”
  她凑到宗亭耳边道:“不过我并不打算让相公如意。你们有无数办法让本王生孩子,但本王不愿生,一种办法就足够了。”她说着伸手拿过边上食盒里的杂馃子,在宗亭的注视下塞进嘴里,大力咀嚼然后咽下去,最后双唇弯起:“本王从不找人试毒,相公方才全是多此一举。本王入道后便不太在乎生死,而死,却是最直接又简单的办法。”
  她说得自暴自弃又混蛋,但一针见血。
  宗亭听她讲完,不怒反与她更亲近。他眸光不定,气息也有些难捕捉,鼻尖则与她相触:“殿下当真要将自己逼进牛角尖,而不打算换个思路吗?”。
  他说话时甚至碰到她的唇,却始终没有真正吻上。呼吸交融厮磨,陈年灰尘与桃花香气混杂,令人有微妙的迷乱,也现出一点点真心,如萤火一般,在宗亭忽然直起身的瞬间,熄灭。
  李淳一睁开眼,将黯中的他看清,忽然转了话头:“我知相公这七年间因为服丧回了母家,关陇军还太平吗?”。
  “殿下想要的太平是什么,不太平又是什么呢?”他弯了一下唇,饶有意味地反问。
  宗亭母亲出身关陇大族,手握雄兵盘踞在西边。他母亲在宗族中地位尊贵,他身为独子,为母服丧三年,却也在关陇蓄养了羽翼,加上他父系的威望与势力,他如今可操控的力量,并不能小觑。
  “如相公所想。”
  “很好。”宗亭仍撑案,俯身目光灼灼:“殿下想要什么臣都会尽量满足,请说。”
  “说服陛下,给我一支名正言顺的卫队。”
  “可以。”。
  “离本王远一点。”
  “不可以。”他抓过她的手,像很多年前一样,掰开她紧紧攥着的拳头:“臣的心在殿下这里,倘若离得太远,臣会死的。”
  她要重新将拳头握起,他又说:“不要用力,你一用力,心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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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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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零八】归别业
  宗亭面不改色将自己的心比作当年李淳一掌上的桃花,不过李淳一却不解风情地将手一握,抬首看他:“时辰不早,本王要回府过夜了。”她言罢跳下高足案,举止里带了几分我行我素的挑衅。
  在黑暗里待久了,辨别方向的本事也见长。李淳一顺顺利利下了楼梯,穿过遍地的灰尘杂物,推开门走出了楼阁。
  宗亭推开窗往下看,只见她头也不回地穿过落叶遍地的桃花林,越过沟渠,意气风发,没有丝毫踯躅与畏惧。哪个才是她?在太女面前乖顺示弱的天家幺女、还是怀揣心病久不能愈的贵族青年、抑或是看起来莫测又暗藏锐利的道家子弟……他只知她在江左的这七年并未虚度,也知妥协忍让并非她本色,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因为一张案、因为能看到桃花的一扇窗,与他厮打争夺。
  面对这蛮不讲理的世界,她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不堪一击。
  李淳一在深更半夜时分重回别业,杀了个措手不及,将大多数已经入睡的仆人吓了一跳。诸人纷纷扯下身上薄衾,迎着深夜里昏昧如雾的灯光,汇集到门口迎接旧主的回归。
  李淳一始终站在门外不走进来,年轻执事于是走出去,郑重请她回府。
  “热闹。”她看着黑压压的密集人头,只说:“以前只寥寥几个人,如今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呢?”
  俊朗的执事回道:“是太女殿下的好意,请吴王笑纳。”
  好意?看起来确实很妙。男人们一个比一个好看,像春天里的繁花,让人眼花缭乱,且衣着鲜亮,绝不是真正做事的家仆。养人只为一张脸,这种事她之前从没做过,但李乘风却在用自己的方式教导她怎样去享用“身为王”的特权,希望她“玩得愉快”。
  而且,这位年轻的执事看起来十分眼熟。噢,是她刚回城那日,奉李乘风之命送她出宫城的那一位,她当时甚至还送了他一张符箓。
  她未提当日事,只偏头问他:“你叫什么?”
  “小人宋珍。”他答道,“先前在太女殿下府中做事。”
  李淳一知他是李乘风的人,但没有流露戒备,只是问他:“府里这么多人,有人给磨墨代笔吗?”宋珍站在她侧旁回道:“自然是有的。”
  “那很好。”李淳一于是吩咐道,“识字的各自抄一册道德经,要用心写,写得好本王会赏。”言罢又说:“本王倦了,寅时前不要来打扰。”
  “喏。”宋珍低头应声,再抬首却见李淳一径直往里去了。
  李淳一对别业的结构仍十分熟悉,一路无碍地行至卧房,开门点灯,终在角落里见到了她的行李。她打开箱子看了看,发现被翻过之后倒也不紧张,只一屁股坐下来,疲劳地往后躺去。
  灯油悄无声息地燃烧,顶上横梁在昏光中更显得沉静,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窗外忽响起一阵“咄咄咄”声,是乌鸦尖喙啄击窗棱的声音。李淳一躺着没有管,很快,黑色身影顺利顶开窗子挤了进来,落在李淳一身侧,低声叫唤。
  李淳一没有多余气力再同它交流,她安安静静看了它一会儿,过劳的脑子就迫使她闭上了眼。这个梦境干燥,但充斥着细碎议论,令人睡不安宁。她惊醒,想要坐起来,但整具身体几乎有一半是麻的。
  报更声响起来,天还是黑的。待鼓声落尽,她终于坐起来,灯已经熄了,乌鸦也不知所踪,她起身开了门,昏黑晨风涌进来,庭院晨景与多年前几乎一致。这让她有微妙的亲切感,但她目光一转,便瞬时察觉到了陌生。
  宋珍站在走廊里,悄无声息,十分吓人。谁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他一动不动像个偶人,双手捧着长漆盘,上面摞放着数本纸册。
  李淳一还未开口,他却已躬身问候:“还未到寅时,殿下就醒了吗?”
  “恩。”
  宋珍注意到她连衣服也未换过,即道:“昨夜殿下未洗漱便歇下,过会儿还要回朝操心郡王丧礼,不如趁眼下还早,先沐浴洗去疲惫。”言罢上前一步,将漆盘递到李淳一面前。
  李淳一取过一册翻阅,其中所书,正是她要求抄写的道德经。她半夜交代的事情,这时天还未亮,就悉数交到了她面前。且因她叮嘱“寅时前不要打扰”,他便在外面站到了寅时,直到她主动走出来。
  宋珍此人,比她预想中“周到”,也更麻烦。
  “将东西放下,去备热水吧。”她说完让开路让他进屋,宋珍将漆盘放下,随后退出门。李淳一见他背影走远,敛眸揣摩他是否就是那晚送礼服至道观的李乘风男宠。
  她一时无法得出确凿结论,只能选择以静制动。
  然宋珍并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甚至连过多的话也不问一句,俨然是合格的执事模样。沐浴水令侍女送到房中,待她洗完,早饭便端上了案,清淡、温度合宜,十分贴心。她用完早饭,车驾也已准备妥当。最后他亲自送她登车,并道:“殿下请勿太劳累了。”
  悉心至极,却令人不自在。
  车驾从安上门直奔皇城,各衙署相接挨靠,诸色袍服的官员穿梭于皇城街道,刚刚开始一天的忙碌。长安的雨季仍没有结束,太阳也吝于露面,因小郡王的死,停朝三日,自然也看不见各衙署长官摸黑赶去上朝的情形。
  行过中书外省,李淳一挑开帘子朝外看了看。那看起来并不雄伟壮丽的建筑,却是帝国政令处理的核心所在,不过以她的力量,目前什么都够不到。宗亭拥有权限,但他未必当真乐意让她去触碰权力的核心。
  她在封地时,虽也处理政务,但都太过琐细且局限。她或许清楚州县的运转之道,但面对“偌大一个帝国如何运行,庞大皇城内近百个衙署如何平衡如何协作”的问题,她只能算是门外汉。
  铃铎声响在潮湿的清晨里,藏起飘渺,倒是有几分轻灵。李淳一下了车,礼部周侍郎匆匆忙忙跑来,一躬身道:“殿下来的正及时,大殓之物已准备妥当,还请殿下前去过目。另,太常寺、鸿胪寺几位长官此时也在礼部,有些事还需殿下拿定。”
  一天一夜,全部妥当,效率惊人。
  宫城里一个孩子的死,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快。因为帝国不需要这样的悲伤,所以会在礼制规定内,尽可能快地将其掩盖,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迎接大盛会。
  四方来贺,八方来朝,这是帝国繁盛的证明,女皇的寿辰不会因一个孩子的死而取消。长安城的百姓也日夜期盼着盛会快些到来,他们不太在乎天家的权力争夺,只关心女皇寿辰当日会不会“解除宵禁”,因为他们对沸腾的长安城夜晚已经渴望了很多年。
  而对于李淳一来说,这盛会愈迫近,愈让她不安。
  她蛰伏得够久了,期待苏醒,期待张口说话,期待摆脱控制。然而忙完小郡王的丧事,她便一头扎进务本坊别业,闭门不出,没日没夜推演更高阶的幻方。
  她府中的人也不空闲,因她以风水不好的理由令人重新修改格局、修缮府邸,虽然动静不大,但也很恼人就是了。至于府里那些帮不上忙的白面郎君们,就只能窝在屋中替“修道走火入魔”的吴王殿下抄写经书,甚至刷印符箓,简直无休无止。
  这雨季快要结束了,李淳一能感受得到,她内心甚至因此有几分愉悦。不过她很久未见宗亭了,自那晚国子监相会之后,他就再没有出现过。她后来得知,他以朝廷特使的身份往西北去了,因为关陇军不太.安分。
  女皇遣他去关陇是别有深意的,因他与关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他一去,关陇军便能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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