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民进化时代最新章节冋时打开5个朋友的生主页而打不开了日己的熏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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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安装浏览器,或使用别的浏览器【图片】【原著】《算计》原著小说【藤原龙也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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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算计》原著小说收藏
虽然有点晚了,但是找到了这本小说还是想发出来。
赶紧网,免费发布信息!
———————————————————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不妥当、不道德的事情。
除非您不介意,否则请勿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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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应征者在杂志的角落发现征人广告。
看到有违常理的时薪,这个人心想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然而几天之后,他又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写错的话呢?
或许这将成为考验自己才智、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佳机会。
这个人期待即将发生的混乱状况,报名应征。
其中一位应征者在网络上发现征人广告。
这个人一时疏忽,没有看清楚广告内容。
征人条件的异常之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后来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是心里的疑问随这日子过去就忘了。
这个人为了赚零用钱,于是报名应征。
其中一位应征者从朋友那里听到“有个奇怪的征人广告”。
朋友看到征人条件中这么有趣的错误,觉得很好玩,便将征人杂志拿给他看。
然而这个人心想,搞不好真有这么一回事。
这个人为了确认征人广告是否属实,于是报名应征。
其中一名应征者正拼命寻找条件优渥的短期工作,目光被这则征人广告吸引。
打从一开始,这个人就不觉得内容有什么问题。
他认为毫无疑问是刊登广告的业者或印刷厂弄错了。
根本没细看里头写些什么,他就做出这样的判断。
这个人除了应征其他短期工作,也报名应征这项工作。
其中一位应征者间接得知这个征人广告。
这个人反复考虑,心里相当苦恼、煎熬。
虽然觉得不寻常,但是或许实际参加之后,不会如同想象的那么奇怪。
要不要去呢?
一边犹豫,一边继续喝着廉价的酒。
这个人在黎明时分报名应征。
其中一位应征者看到征人广告的误植,忍不住大笑。
这个人到处跟朋友说:你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征人广告。
一方面嘲笑它错得离谱,一方面兴起应征的念头。
由于正好在找打工的机会,所以不认为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人抱着好玩的心态,报名应征。
其中一位应征者,只要有什么危险的工作,就会有人来找他。
听到这个消息,他暂时不予理会,似乎没什么兴趣。
然而某天这个人心血来潮,询问了征人条件。
仔细考虑之后,觉得自己需要钱,也就没有特别去想工作是否危险。
这个人将警告当成耳边风,报名应征。
其中一位应征者在看免费求职杂志时,注意到那则征人广告。
这个人心想,姑且不论酬劳的部分,光是工作内容看起来就有鬼。
会应征这种诡异工作的人,头脑一定有问题。
然而,这种只有笨蛋才会应征的工作,如果自己也去应征,搞不好可以从中捞到好处。
这个人想要陪笨蛋玩玩,于是报名应征。
其中一位应征者经由电话得知征人的事。
当时他正好很缺钱。
关于细节根本没多想,甚至连问也没问。
他只在意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何时收到钱。
这个人有很多想做的事,于是报名应征。
其中一位应征者想要买车。
没有车,就不受女生欢迎;不受女生欢迎,学生生活就有点空虚。基于这样的想法,结城理久彦决定买车;由于决定买车,所以需要一笔钱。
他还是个学生,虽然有几个没什么用处的嗜好和兴趣,可是连一个可以赚钱的才艺也没有。他希望尽快赚到钱,但是由于想不出什么好方法,于是决定老老实实打工存钱。
大学暑假只过了一半,距离夏天结束还很久。某天结城趁着社团活动**之前的空档,走出校园,跑到便利商店,想看看有没有打工情报杂志。他立刻就找到了,抽起一本开始翻阅。结城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只要时薪高、工作轻松就可以了,没有其他要求。
工作大致分为短期与长期两种。要找哪一种呢?正在考虑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好意思。您熟悉这类杂志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站了一个女生。
结城本能地转过身,向后返了一步。他并不是因为那里有个女生而吓一跳,虽然早就觉得旁边有人、甚至察觉这个人要和自己说话,然而,一转过头看到这个女生,显然……
结城试着寻找适当的句子。“这个女生,显然”的后面该接什么才好呢?最后他想到了:这个女生,显然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这个女生露出优雅的微笑:明明没有风,身上那件质感奇特的连身洋装却像是在摇曳;一头黑发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闪耀,彷佛笼罩着一层光圈。她的头发上面到底抹了什么东西呢?结城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
不仅头发很美,她本人也很美——或者应该说,之所以先注意她的头发,是因为她美到令人无法直视,不得不把视线移开。她的美并非“让人忍不住想要紧紧抱住”或是“引人遐想”的那种,而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校园里比较少见的那种。结城毕竟只是个学生,也难怪不敢直盯着她看。
她光是站在那里、讲了一句话,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结城懂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气质呀。或者该说是格调呢?她光是站着,就像是一幅画了。只可惜地点是便利商店,交谈的对象是结城,结果沦为一幅单元格漫画。
她似乎无法理解结城为何都不说话,又问了一次:“呃,如果您熟悉这种杂志的话,我有件事想要请教。”
虽然结城对于打工情报杂志并没有特别硏究,但是这个女生散发出“无论说什么,对方都难以拒绝”的气息,因此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他微微点了点头。
“太好了。”
那个女生笑了,如同花朵绽放。
回过神之后,结城才发现她竟然也拿着打工情报杂志。这个极不协调的画面,真是让人看不下去。结城心想,她拿着那种东西,就像是把肯德基爷爷的手臂接在维纳斯的雕像一样吧。
那个女生伸出又细又白的手,将打工情报杂志递给结城。
“上面的字好小,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看才好。它有没有类似索引的东西呢?”
结城接过杂志,看了看封面,上面以斗大的字体写着“夏日蓝领打工机会综合特辑”!
“索……”话说到一半,结城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连忙清了清喉咙,“索引可能没有……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忙。”
那个女生睁大了眼睛,眼神像婴儿一样澄澈。其实结城没看过婴儿的眼睛,但是没办法,他当下只想得出这个比喻。那个女生很快地向他鞠了个躬。
“您这么亲切,真是感谢。”
只要她愿意,即使是要结城将丢出去的木棍捡回来,他也会答应吧。那并非出去爱慕或迷惑什么的,而是一种自然的反应。结城实在不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仍主动报上姓名。
“我叫做须和名祥子。”
“啊、是、你好。”
结城也很快地鞠了个躬。然而须和名像是在期待什么似的,一直盯着结城看,让他瞬间差点惊慌起来,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幸好他马上注意到了,原来自己还没报上姓名。
“我是结城理久彦。”
“结城先生……麻烦您了。”
态度有礼,无可挑剔。
不过,这句话反而让结城亢奋的情绪冷却下来。
这么美丽的女生就在身边,他却髙兴不起来。须和名应该是在感谢自己没错,但结城直觉她的口气比较像是在对“好开的车子”或“好吃的牛肉”表达谢意,对象是地位与她不对等的事物。
但是结城倒也没有因此不髙兴,他很淸楚两人的地位本来就不同。于是他有礼地询问对方:“那么,您想找什么呢?”
须和名微笑着回答:“某工作的征人条件。”
拿着打工情报杂志,当然就是要找这样的数据嘛。
“你……要打工?”
真是让人觉得不对劲到了极点,就像巴西的F1车神洗拿(AyrtonSenna)跑到驾训班,要人教他开车一样。须和名的脖子上戴着某种闪闪发光的项链与宝石,结城心想,如果把它拿去卖掉,绝对要比打什么工赚得更多。
“为什么?”
结城不禁喃喃自语。须和名满脸通红。
“实在是很难启齿……我稍微缺了一点东西。”
“缺东西?”
“是……”
须和名边说边举起一根手指。她的意思是缺“一个单位”的金额吗?
“我在找个工作。”
在找工作是吗?那我就帮你找吧。不过,一根手指究竟代表多少钱呢?结城毫无头绪,开始翻起打工因为这是“夏日蓝领打工机会综合特辑”,所以都是一些道路工程、水管工程、交通指挥等等的征人“如果你急着找的话……这边都是在征短期打工的。”
结城一面说,一面将翻开的那一页朝她递过去。须和名突然凑了过来,身上散发淡淡的香味。闻得出来是植物类香水,但结城总觉得香味来自须和名体内。
“开店人员……这是什么意思呢。”
“新开的店面都比较忙,所以要多找一些人手。做事不够利落的话就会很辛苦。”
“电话营销又是什么?”
“一种推销方式,打电话问别人要不要买东西。但对方可能会很冷漠,所以压力很大。”
“这个,”须和名指向某则征人广告的时薪,“这里写着八八〇,是多少呢?”
她竟然问那是多少钱,这下连结城也词穷了。
“就是八百八十圆的意思……还是你想问的是别的?”
“不,那个……所以是一天的工资吗?”
“不会吧。”结城夹杂着奉承、怜悯、羞赧的情绪,露出古怪的笑脸。“这是时薪,就是每个小时的薪水。一天工作八小时的话,就是八百八十圆的八倍。”
“所以是……”
结城沉默了。他不太会心算,不过还好须和名似乎也不太擅长。两人保持沉默,只剩下店里的广播传出开朗的声音。最后,结城才嗫嚅地说:“……所以是,大概不到一万圆。”
须和名显得相当意外。
“一万圆,是吗?”
她歪了歪脖子说:“这样的话,似乎有点不太够。”
“你到底还缺多少?”
须和名又羞红了脸,视线朝下,举起一根手指。所以到底是多少钱嘛?结城抱着有点想问又不太敢问的复杂心情,明知自己是多管闲事,仍然脱口而出。
“嗯,不过打工的时薪大概都差不多唷。如果想要一口气多赚一点,就别指望打工了,买股票或是赌博不是比较快吗?”
说完,结城无意识地翻到下一页。须和名原本在一旁轻声复诵“股票或赌博”身体似乎突然僵硬起来,以出乎意料的尖锐声音叫道:“结城先生!”
“可以让我看一下前面那页吗?”
结城照做,翻回前一页。她的表情整个亮了起来,视线停留在杂志的一角。
“你看这个,薪资条件似乎很不错呢。”
由于杂志离须和名比较近,结城看不太清楚上面写些什么。他伸手将杂志拿近一点,看向须和名指着的地方,上头写着“征求MONITOR”。
在募集什么收录像的设备吗?结城大略浏览了一下。
年龄性别不拘。一星期的短期工读,征求某项人文科学实验的受测者。每日工时二十四小时,会在顾及人权的情况下,二十四小时进行观察,为期七天。为了维持实验的纯粹性,将与外界隔离。所有工时都会支付薪资。
也就是说,连睡觉也有薪水可以拿啰。
年龄性别不拘,应该不算太奇怪吧。但是工作内容写着“受测者”,由于不清楚细节,确实让人感到不安。与外界隔离一个星期似乎也很可怕,但是听说如果在山间小屋等度假地点打工,确实也常遇到无法使用手机的状况。征人的单位叫做“实务联络泛机构”,也让人瞧不出名堂。话说回来,这则征人启事的四周都是名为“ABC开发”或“BCG专业公司”之类的单位,因此相较之下倒也不特别神秘。
比较让人在意的是,最重要的“时薪”到底是多少。数字以粗体字标示:一一二〇。视工作内容不同,还有额外奖金。
“一千一百二十圆。如果真是二十四小时全额支付的话,倒还不坏……”
结城不知不觉以自己的标准评论起来。岂止不坏,根本是相当好,可以说是好过头了。就在他为这样的想法困惑时,须和名掩着嘴角,噗嗤一笑。
“结城先生,不对唷。照你的说法,不就和刚才的薪资条件差不多了吗?……”
刚才?她指的是时薪八百八十圆的工作吗?跟一千一百二十圆相比,已经差很多了。虽然结城心里这么想,还是仔细再看一次。
工作内容,人文科学实验的受测者;时薪,一一二〇。
“哪里不……”
结城那句“哪里不对?”还没说完,就注意到究竟是哪里不对了。有两个字虽然一开始就印在上面,结城却没有看到。这就像是自己一直看成卖“意大利面”的店,其实是卖“下酒菜(tapas)”的店一样,让人跌破眼镜。不,连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时薪,一一二〇百圆。
结城不仅心算不好,所有跟数字有关的东西都不擅长。他板着手指头数:个、十、百、千。一一二〇百圆。
时薪十一万两千圆。
须和名说:“虽然钱还是有点少……但总比没有好啊。”
“不,这应该是误植吧。”
结城觉得这个错误连说出来都嫌可笑,合上了杂志。
“误植?您是指,弄错了吗?”
“这样说也可以。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百”这个字才不小心印进去的吧。”
“不会吧。”须和名以慈母般的微笑说:“这本杂志,也是负责的编辑拼了命做出来的,不应该出现错字才对。”
结城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他揉一揉太阳穴,摇了摇头。
“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一定是这样吧。”
“《圣经》或《可兰经》也会有误植的时候唷。你没听过‘奸淫圣经’吗?”【注:一六三一年版的基督教《圣经》中,摩西十诫的第七诫漏印了“not”,结果“不可奸淫”变成“要奸淫”。】
“啊!”须和名双手捣着嘴说:“好低级!”
结城觉得自己彷佛变成一个不知羞耻的人了。须和名似乎认为想要商量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伸出手说:“感谢您的大力协助,您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要把它抄下来,请把那本杂志给我。”
“……你是认真的?”
“我会再和家人商量。”
须和名祥子原本就相信有时薪一一二〇百圆的工作,结城只是她在店里找来问问题的人而已。一走出店门,自己的名字就会完全从她的记忆中消失吧。
……不过,如果那个工作,真的是时薪十一万两千圆呢?
结城原本打算买一辆时髦且价格合理的二手K-Car,但这下搞不好可以买到一辆新车。【注:根据日本的车辆分级标准,车长超过四.七公尺为“普通自动车”,四.七公尺以下则归类为“小型自动车”,K-Car则是最小型的“轻自动车”。必须符合:一、车长三.四公尺以下;二、车宽一.四八公尺以下;三、排气量不得高于六六〇c.c.;四、乘员必须在四人以下。同时符合上述条件,则享有轻自动车的优惠税制。】
结城小小叹了口气,又教了须和名一项社会常识。
“好吧。不过,联络方式不要用抄的……你应该把这本杂志买下来才对。”
须和名“哎呀”一声,捂住自己的嘴。
结城理久彦为了买车子,报名应征。
必须附上履历表,以书面方式寄送,个人资料会予以保护。通过书面审査后,只通知符合资格的人。
由于不急着找工作,结城就在不抱任何期望的情况下,应征担任“受测者”。与外界隔离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就能拿到超过一千日圆的时薪,实在很棒。应该买得起车子了吧。
与须和名在超商分道扬镳后,未来应该再也没有机会与那样的人交谈吧?不过结城并不特别觉得惋惜,这就像是美国老牌影星査理士·布朗逊向自己问路,对方说了声“谢谢”之后,自己也不会有“会不会再见到他呢?”的念头一样。
将履历表寄去杂志上刊登的联络地址,已经过了五天。就在结城渐渐忘了曾经报名应征时,手机响了。
“抱歉突然打电话给您。您是结城理久彦先生吗?”
那是感觉有点年纪、低沉而稳重的声音。
“这里是实务联络泛机构,很感谢您来函应征受测者的工作。经过评选,您获得录用,因此特别来电通知。”
结城原本正躺在住处,看着从二手书店买来的破旧文库本。明白这通电话的代表意义之后,结城猛然爬了起来。
“那、那个……”
“时薪是依照征人广告上写的那样吗?”
“是的。”
结城呑了一口口水。
“你们有注意到吗?上面印的是时薪十一万两千圆耶。”
虽然断定那绝对是误植,不过对方电话一打来,他还是问了。对于自己无法保持冷静,结城有点难为情。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感觉。
“那只是最低薪资而已。依据各位受测者的实际绩效,我们还准备了各种奖金。”
原来不是误植呀!结城一时说不出话来。对方不理会他的反应,以公事公办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只以电话询问您真是抱歉,但请容我向您做最后确认。结城先生,您是否愿意花七天的时间,参加这次由我们举办的〈实验〉呢?”
结城脑子里的红色警示灯亮了。这件事实在非常可疑!他又呑了一口口水。
“那个……在那之前,我想要了解一下这项〈实验〉的内容。”
然而对方却冷淡地回答:“十分抱歉,为了保持〈实验〉的纯粹性,请容许我们只能提供有限的预备知识。请您在理解这样的状况之后,决定是否要参加。”
“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吗?”
“上头交代,只能透露这是一项人文科学方面的实验。”
既然是“人文科学”,能想到的大概就只有“行动心理学”吧。结城主修的虽然不是心理学,但曾经上过心理学实验的通识课程。某次的实验内容是,面对坐在椅子上的学生,告诉受测者:“这个开关装置可以调整那张电椅的电压。”然后把开关交给对方。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只要说出:“这是实验。电压再开强一点!”看起来再怎么乖巧的受测者,都一定会逐渐增加电压,即使坐在椅子上的学生露出痛苦的表情挣扎。事实上,那张椅子根本没通电。这只是一项心理学实验,用来测试人类对于命令的抗拒程度。
原来如此。如果这次的〈实验〉也是一样,事前就不会透露太多。反正只要拿得到薪水就好了。
即便如此,那么高的时薪有可能吗?该不会是哪个机构的预算太多,所以才这么拼命消化预算吧?
……那一天,就结城的思考能力与谨慎程度而言,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当电话那头的人又问道:
“结城先生,如何呢?”他给了一个绝对不算恰当的回答。
在依然一头雾水的状况下,他不小心回答对方说:“嗯,呃,好。”
“太好了!那么,我就登记您要参加了。我们会再把车票寄给您,当您在指定的车站下车后,有人会前去迎接。”
真是无微不至的款待。
心底的不安如积雨云般涌现——全额支付交通费已经很少见了,竟然还寄车票过来,甚至会到车站送……不可能是什么正当的打工。国中时期的阿藤老师曾经说过:“太幸运的好事,其中一定有隐情。在了解隐情之前,不应该接受。”现在回绝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吧?
然而……高中时期的伊藤老师也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船到桥头自然直,人生就是要亲身去体验。”结城喜欢伊藤老师胜过阿藤老师——不,最喜欢的应该是宇藤老师,但他什么也没讲过。
最后,结城在嘴里咕哝着,不清不楚地说:“嗯,呃,那个……请、请多指教。”
拿着收到的车票去搭车,结城再次感到不安。
傍晚时分的特急列车驶离车站后,结城立刻注意到哪里不太寻常。他扛着七天的行李,按照车票上的指定席进入车厢,里面却完全没有其他乘客。
前后左右,一个人也没有。就连自封为乐天派的结城,也感到坐立难安。他前往其他车厢査看,无论是指定席或自由席,虽然不到爆满的状态,但是乘客都蛮多的,更让他觉得诡异与不安。
空无一人的车厢,载着结城离开市区。列车穿过工厂地带,经过一片片田地,接着来到翠绿的群山之间。一小时、两小时,黄昏过了,夜越来越深。虽然早就知道路途遥远,但迟迟未抵达,也让人越来越焦躁。就在此时,车内的广播告知,还有五分钟到达下一站——目的地到了。
真教人讶异,这么寂静的车站,特急列车竟然也会停靠。结城把车票交给站员,走出铁皮屋顶搭盖的车站。夏天的气息依然浓厚,夜晚的空气热得难受。结城茫然地站在与都会区感觉截然不同的星空下,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随即走近,向他行了个礼。
“您是结城理久彦先生吧。”
是电话中听过的声音。眼前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装,让人越看越觉得闷热。他虽然有点白发、脸上有皱纹、个头不高,举手投足却相当讲究。不论是礼节或说话方式都很简洁,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却又有别于须和名那种人。
已经太迟了。既然在这个不可小看的男人面前现身,就无法逃避了。虽然结城心里这么想,但他其实并没有逃走的打算。反正原本就不认为这是什么正常的打工,自己也是有所觉悟才来的。再说,他总觉得即将发生的事,应该多半都能设法解决吧。直到目前为止,面对大部分的事情,结城都是以轻松的心情克服的。
即便如此,在说出“没错,我是结城。请多指教”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稍微破音了。小个头男子殷勤地请结城坐进车子后座。他认不出车种,只知道是一辆引擎声很小的轿车。
从车站大约开了三十分钟。在车头灯照射下,车子在蜿蜒狭窄的山路上前进。车子的性能很好,几乎没有震动声。不仅如此,道路也很平稳。在这种看起来明明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山路,竟然铺了全新的柏油路面。
离家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不久,车子开到有点高度的山丘。
月亮悠闲地悬在空中,在月光下,渐渐看得到建筑物了。那是一栋极为扁平的圆形建筑,外层是以水泥包覆,毫无亲切感可言。虽然建筑不小,但也没有太大。乍看之下,很像某种防空掩体的入口。
车子一停,小个头男子帮忙开了车门。
“结城先生,您请。”
小个头男子带结城前往一个像是会议室的房间,里面有铺着地毯的地板与长条桌、刺眼的白色天花板、白色墙壁,房间正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投影荧幕。这是个足以容纳一、两百人的巨大会场,里头却只有十几个人。
坐在屏幕正对面、从前面数来第二排桌子的女生,对着走进来的结城微笑。“是须和名祥子,绝对不会认错的。”结城心想。上次她站着,看起来像一朵芍药;现在她坐着,看起来就像牡丹。须和名只是微笑着,似乎无意跟结城说话。
结城在自己与须和名之间,找了个自认为适当的距离,在椅子上坐下来。两人相隔两张桌子,算起来大约是六公尺左右。
因为须和名的关系,结城坐得很前面,其他应征者全都坐在后面的位子。虽然很想看看有哪些人来参加这个诡异的打工,但是刻意回头确认很奇怪,而且结城实在没有勇气看着须和名的侧脸,眼睛只好一直盯着空白的屏幕。
接着,一个男人走进来。和前去迎接结城的小个头男子一样,他也穿着黑西装、打着黑领带,可惜没有再戴一副墨镜。他走上讲台,向大家行个礼。
“久等了。感谢各位报名担任受测者。”
看来结城应该是最后一个抵达的。
男子以那种习惯在众人面前说话、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毫不迟疑地开始说明。
“我们根据各位寄来的文件,完成了审査。由于都先确认过各位参加的意愿,我们已做好了十二人份的准备。不过,对于以下即将说明的各项事宜,各位如果有任何意见,想要就此打道回府也无妨,我们会用车子载送各位回到车站。”
男子停下来,环视会场。包括结城在内,所有的参加者都鸦雀无声。
他缓缓地说下去。“那么,接下来就要跟各位说明了。首先是第一点:我想各位在征人广告上应该看过了,这项〈实验〉为期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进行,并没有特别设定观察的时间。只要能在我们设定的条件下度过七天就可以了。反过来说,在这七天内,我们会一分一秒毫不遗漏地监看,也就是进行〈观察〉。因此,时薪是二十四小时全额支付。”
“那个……”后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立刻被讲台上的男子严厉制止。
“如果有什么问题,麻烦留到最后再问。接着是第二点:在这七天之内,不得中途退出。各位必须参与〈实验〉直到最后一刻,包括急病等状况在内。我们找来的都是身体完全健康的人,但是万一得了什么急病或受了什么伤,也无法让各位先行离开,我们会让各位在设施内接受医师诊治。”
果然是这样啊!结城懂了。虽然不清楚到底要〈观察〉什么,但是既然盖了专用设施与外界隔绝,当然不希望发生什么干扰。结城虽是文组的学生,好歹也知道实验中途不能随便改变条件。
男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不过,在某种特定情况下,打工期间可能会缩短。这种状况不是由我们主动操控的,要看各位是否积极展现缩短期间的作为。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会让各位在未满七天之前就离开。”
来到这里的人,应该都知道打工为期七天。结城当然也知道,所以已经做好了准备,连原本订的报纸都停掉了。现在再讲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接着是第三点。”
是自己多心吗?结城总觉得男子的声音略微变低。
“在〈实验〉进行中,本机构会对各位负起全责,饮食等日常起居自然不在话下,会做好万全准备照顾各位。生病或受伤时的治疗,也完全免费。担任受测者的各位如果有任何不法行为,我们也会负起完全责任。”
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倒也不是完全听不懂,但实际上指的是什么就完全不明白了。结城才刚皱起眉头,讲台上的男子就开始举例说明。
“例如,受测者A先生误伤了B先生,导致B先生受到严重的伤害。原本责任应该由A先生承担,但如果是在这项〈实验〉中发生的话,就等于是本机构伤害了B先生。〈实验〉结束后,本机构会做必要的处理。也就是说,对于在〈实验〉中发生的事,各位不必对其他参与者负担任何法律责任。”
(不会吧!)
结城不由得想要呻吟。
这样的话,如果结城一进入这个什么鬼设施,就开始大吵大闹、破坏设备,也不必负起损坏物品的罪责,而是由雇主负责啰?这种条件,怎么想都对受测者有利。
结城正为“对我们这么有利,没关系吗?”感到讶异时,男子最后又补了这么一句:“另外,本机构不对日本的法律负任何责任。”
原来如此啊!结城一下子懂了。难怪时薪会这么高。整理一下这个人刚才说的,意思就是“任何纷争都在内部解决,不通知**”嘛。
就算如此,这也只是一种类似威胁的说法吧?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结城在打工结束后向法院机关告发,这个〈机构〉也不可能以“不是说过我们不对日本法律负责吗?”就打发**。所以此〈机构〉的这种说法,几乎等于是“随便说说而已”。其他的参加者也这么想吗?男子这番话虽然出人意表,大家却没有因此哗然。
“……那么,各位可以发问了。”
似乎有人马上举手。讲台上的男子稍微点了点头,刚才那个讲到一半的声音发问:“你们一直在说实验、实验的,浴室、厅所又怎么安排?”
结城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原来如此!这可是急迫的大问题呀!固然不会有哪个家伙因为偷看我洗澡而开心,但若是仙女入浴,可就另当别论了。那位仙女就坐在距离结城六公尺左右的地方,面向前方坐着,动也不动,好像有在听,又像是没有。厕所应该不干她的事吧?仙女是不上厕所的。
男子似乎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
“基本上,各位受测者的隐私都受到限制。针对您询问的浴室与厕所,我们也会监看。不过,我们不会随便留下〈观察〉不需要的画面,也不会对外泄漏监看的结果,请您安心。”
“意思是你们会拍下来?”
“我们提供的时薪包括拍摄在内。”
“会有摄影师一直跟在后面吗?”
听到这个问题,男子的嘴角撇了一下。
“不会。”
“那你们怎么监看呢?”
“找们会在设施内做说明。”
结城不祥的预感又多了五成。
“还有其他问题吗?”
一个音调很高的女生声音问道:“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到底是什么实验?”
“这一点,也会在设施内做说明。”
“应该不用计算什么吧?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领奖金呢?”
“这一点,也会在设施内做说明。”
“晚上会有夜间津贴吗?”
这个问题还是首次让这个表情冷淡、回答迅速的男子一下子讲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结城在心里帮忙敲边鼓:对呀对呀,夜间津贴呢?有假日津贴吗?男子虽然迅速恢复冷静的表情,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声音有点怪怪的。
“……我们提供的时薪已经包含了津贴。”
“那笔钱,”开口询问是另一个男子,“你们要怎么保证会确实付给我们?那么一大笔钱,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您的担心很有道理。”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提出这个问题,话一说完就操作了某样装置,会场的出入口立刻开启,出现两个西装笔挺的男子,双手提着平常不太有机会看到、闪着银光的手提箱。结城猜想,这应该就是铝制手提箱吧。
讲台上的男子接过手提箱,轻松地逐一打开,然后将积木般的一迭迭钞票,像红砖一样堆起来,很快就堆出一座小山。
“每个手提箱装有一千万圆,四个是四千万圆……这样可以化解各位对于款项支付的疑惑心吗?”
杀一个人是杀人犯,杀一万个人就是英雄了。这句话是谁讲的?
一张钞票是一万圆,四千张钞票就是四千万圆了吧。
结城嘴巴张得大大的,想着诸如此类的事。直到刚才为止,会场都静悄悄的,现在却相当喧哗,不停传来“好厉害”或“是真钞吗?”的声音。讲台上的男子像是要镇压住现场的喧扰般,提高了声音。
“如果各位希望先付钱,只要讲个数字,我们都愿意配合。不过,设施内不能携带衣服以外的私人物品,因此还是必须请各位把钱留在这里。”
虽然对方早就通知结城不能带书或杂志,但他还是带了手机。如果私人物品不能带进去,是寄放在这里吗?希望里头不会太无聊。
另一方面,有人一听到这件事便马上举起手。是须和名。
“那个……我有问题想请教。”
“……请说。”
须和名的声音和表情带着些许不安,甚至有点畏怯。须和名小姐觉得害怕!结城不由得想要起身对她说:“没关系的,祥子小姐,只要有我在!”然而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须和名迟疑着说:“您刚才说不能带私人物品,但我还是冒昧问一下……可以的话,能否通融一下呢?”
“您指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平常用的化妆品,可以带进去吗?”
喧嚷声消失了,男子也沉默下来,讲台上的四千万圆为之失色。
“……这个嘛,我想没关系吧。”
“谢谢您。”
须和名看起来显然松了一口气。
透过刚才的问答,结城得到一项重要讯息:这个打工,也就是〈实验〉的目的……至少,并不是要开发什么化妆产品。
男子像是要找回会场里某种受到严重破坏的氛围,大大咳了一声,严肃地说:“还有其他问题吗?”
是有很多想问的事情,但即使问了,应该也得不到象样的回答吧。结城保持沉默。
“似乎没有问题了。”
男子以这句话再做一次确认,然后低声说道:“那么,最后要警告各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不妥当、不道德的事情。除非您不介意,否则请勿继续下去。如果无法接受,建议您马上离开。”
接着,男子又加上这么一句:“……不过,我们早已为各位准备好因应这些危险的物品了。”
似乎没有人从座位起身。毫无疑问,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事有蹊跷,然而都和结城一样是有所觉悟才来的吧。恐怕连须和名也是如此。
“很好。”男子点点头,举起手。
“那么,我来为各位带路,进入这次〈实验〉的设施:〈暗鬼馆〉。”
以前有一部漫画,里头有一种很方便的道具——只要把吐司压在书上,文字就会印在吐司上;只要把吐司吃掉,就能记住书的内容。在考试前使用,相当方便。那个道具叫做“记忆吐司”,这里则是叫做〈暗鬼馆〉。【注:“记境吐司”,是哆啦A梦的道具,又称“背书面包”,“记忆面包”,日文发音是ankipan,与〈暗鬼馆〉的ankikan相近。】
……结城虽然是个乐天派,似绝非是个爱讲同音冷笑话的人。之所以想到这个,只是为了设法转移自己太过紧绷的情绪。
现在他身处于一个圆形的房间,房间正中央有一张深褐色的透明圆桌,桌子四周围绕着十二张椅子,进入〈暗鬼馆〉的也是十二个人。无视于先前的警告,没有任何人离开。
房间弥漫着浓厚的西洋宅邸氛围。房间和桌子一样,也是圆的。壁纸足让人感到平静的绿褐色,仔细一看,上面有细致的地锦花样。整片天花板透出微微亮光作为照明,墙上也设置了烛台,但不知道是不是装饰用的。
房间的前后左右都有门,全是令人觉得厚重的木门。不过,四扇门之中,有三扇是透明浅褐色的,另一扇则是未涂饰的白木门。比较奇特的只有房间是圆形的而已,除此之外,这里看起来是个无可挑剔的交谊厅。挂钟滴答走着,沿着房间设有装饰用架,架上摆放的几乎都是西洋陶器。乳白色的陶器毫无杂质,图案的颜色也很鲜艳。即使房间里有十二个人,仍然相当宽敞。
但是,这里仍然给人一股危险不安的感觉。结城抬头看着天花板,微微透着光亮的天花板……他们十二个人,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说明结束之后,先检査他们的私人物品。如同结城所想的,书或杂志都被没收。不仅如此,大部分衣服确实可以带进来,但他唯一一件夏季连帽外套却不准携带。鞋子也是,原本穿来的连动鞋被迫换成凉鞋,虽然很合脚,但似乎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换鞋子。
检査完毕,他们被带到掩体的最里头。那里有道厚重铁门,另一端则是个下坡信道,以螺旋状的方式不断朝地底而去。不知道往下走了多远,在前端出现一个有如人孔盖的盖子。带路者旋转把手、打开盖子,里面有个往下延伸的梯子。
“〈实验〉的地点,就在下面。”
结城的不祥预感,在这个时候到达顶点。他觉得自己像是要被遗留在地底深处了。大家没有互看彼此的表情,但其中有几个人和结城一样,散发出不安与犹豫的气息。
除了带路者之外,还有五个结实大汉跟在后面。这些人虽然一语不发,但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却显而易见——不让这十二个人逃走。之前已经给了好几次可以反悔的机会,但是都没有把握;现在来到这里,已经无法回头了。
大家一一爬着梯子下去,踏住铁制梯子上发出“锵、锵”的金属声,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等到每个人都爬下梯子,进入交谊厅后,梯子便迅速收了上去,盖子也盖了起来,与天花板密合得看不出接缝。
他们十二个人,就这样进入了〈暗鬼馆〉。
结城之所以情绪紧绷,不仅因为〈暗鬼馆〉的入口已经关闭。透明深褐色的圆桌上,还放着围成一圈的人偶,脸蛋红红的,戴着羽饰。是印第安人偶。结城明明心里想着不要去数,却还是以目光数了一遍。
果然,十二尊。
(真是爱恶搞啊!)
才刚进来,结城就觉得自己没劲了。还有一个人也看着人偶,双手抱胸喃喃自语。
“这什么啊,感觉很不舒服……”
是刚才在问夜间津贴的那个女生声音。有个男生把手放在这个女生肩上。
“确实很诡异。”
接着,他又把脸凑近人偶。
“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十二尊人偶的双手,都抱着一张银色卡片,差不多是人的手掌大小。男子毫不犹豫拿了起来。
“信用卡……不,卡片钥匙?”
接着伸手去拿的,不是别人,正是须和名。她拿着那个东西,对着天花板的光线说:“钥匙。啊,这种东西我看过。”
结城一面想着:“卡片钥匙这种东西,大家多少都看过吧?”一面随意从一尊人偶手中拿了卡片。
其他九个人也一一拿了卡片。这个卡片钥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或者,它是别种东西?卡片上印着“6”,是房间号码吗?还是?
就在最后一个人拿起那个东西的瞬间,“叩”的一声,传来某种声响。结城听过这种声音,那是广播之前打开麦克的声音。
“我来给各位指示。”
那个声音干脆地说道。是刚才在讲台上说明的那个男子。
“请各位务必在午夜十二点之前,按照手中卡片钥匙上的号码进入房间。直到隔天清晨六点之前,严格禁止离开房间。我再重复一次,清晨六点之前,禁止离开自己的房间。早餐会于七点在厨房供应。完毕。”
刚才他明明说过细节会在设施内说明的,却只有这点指示就没了。
本来以为会有人抱怨,有人却像是抢占先机一般,大大打了个呵欠。
“真是太感谢了,我正好很想睡。已经十二点了。”
看看挂钟,时间确实将近十一点五十分。结城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但是抵达车站时,太阳就已经下山了,所以其实也差不多吧。
不过,还是有个问题。
“房间在哪里?”
不知道是谁喃喃自语问道。也不知道是谁马上就回答了。
“墙上有平面图。”
那个人指着黏在圆形墙壁上、微微弯曲的白色金属板。
结城被〈暗鬼馆〉奇异的形状吸引了目光,恐怕多数人都是如此吧。无论是经别人指出才注意到平面图的人,或是比别人先让意到平面图的人,似乎都一起凝视着它。
这里称为“建筑物”,到底合不合适?名为〈暗鬼馆〉的这个地下空间,大致上呈同心圆状。
他们所在的交谊厅,位于中央的圆形区块。正确地说,是四个生活区域——“交谊厅”、“餐厅”、“休息区”、“厨房”,共同汇整在一个圆形之中。这块圆形的生活区块外侧,被一道弯成奇妙形状的回廊围住。要从生活区块进入回廊,只能从交谊厅出去。
这道回廊外侧,是一个个房间。结城数了数,有十七个房间。写着“PrivateRoom1”、“PrivateRoom2”……的这些房间,应该就是广播中说的“自己的房间”吧。剩下的五个房间,分别写着“Vault”、“Prison”、“GuardMaintenanceRoom”、“RecreationRoom”、“Mortuary”。
结城虽然是个大学生,但是对自己的英文能力却很心虚。“GuardMaintenanceRoom”可以翻译成〈警卫维修室〉,“Prison”他知道是〈监狱〉,并且很感谢主办单位准备了“娱乐室”(RecreationRoom)。
但是其他两个单字他就不认识了。
……回廊看起来像是为了围住生活区域,才设计成圆形。实际上并不尽然。围住房间的回廊并非只是圆形,而是一面弯成奇妙的波浪形,一面围住生活区域。乍看之下,很难理解这一道道波浪的用意何在。
突然间,“咚”的一声传来一道沉重的声响,结城的心脏因而猛跳了一下。定神一看,是挂钟发出来的。挂钟打了一下,十一点五十五分。这就表示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必须赶快进房间。
无论疑问再怎么多,结城这群人毕竟是来打工的,无意在第一天就违反指示。
十二个人面面相觑。最早拿起卡片钥匙的魁梧男子简短地说:“嗯,走吧!”
大家就在还没自我介绍、也没好好看清楚彼此长相的状况下,打开厚重的门,三三两两离开交谊厅。
交谊厅里有四扇门,其中一扇通往餐厅,其他三扇理应都能通往外围的回廊。然而,十二个人都从同一扇门前往回廊,结城也毫不迟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种微微感受得到的诡异气氛,阻止自己一个人走向不同的门,即使那扇门更靠近自己的房间。
须和名也觉得这个地方很可疑吗?就在结城打算偷瞄她的时候,她先转过头来。
“结城先生,你住几号房呢?”
“呃,啊……”
这种问法好像他们很熟似的,引来几个人看向结城。为了避开他们的视线,结城刻意夸张地看着自己的卡片说:“呃,六号房。”
“我住你隔壁。”
须和名这句话完全没有任何“那就放心了”或是“这样很不安”的微妙感受,她似乎只是在确认事实而已。听到两人交谈,有人插了嘴。
“我也住你隔壁,五号房。”
是刚才在交谊厅说“好想睡”的那个男子吧。虽然觉得就是他,但结城仍有些不确定。他很不会记别人的长相和名字,而且这道回廊的光线很微弱,仅靠装在墙上的烛台充当光源。虽然烛台上不是真正的腊烛,但在玻璃中闪耀、呈火焰状的灯泡,亮度一样不足。
“找到了。”
才刚听到有人喃喃自语,一转头,人影就消失在门后了。虽然结城没有认真数,但似乎已经有几个人找到自己的房间了。
弯成奇妙形状的回廊,让人有一种烂醉般的恍惚感。结城一行人顺时针走在回廊上,使得回廊看起来始终呈现略微左弯的曲线。结城猛然回头,刚才有人走进去的房间,理当就在后方,但由于房门藏在回廊的弧线里,已经看不到了。
每弯过一个转角,就会出现一道门,然后就有人进入房间。不久,那个说“好想睡”的男子,也喃喃说着“就是这间”,伸手去握门把。正当结城想继续往前走时,那个男的不知为何住了结城的衣袖。
突然被人拉住,结城既惊吓又生气。
“……干嘛啦。”
“这份工作似乎很危险呢。”
这一点,结城自己也充分感受到了。
“嗯,或许是吧。”
但是那个男子在微弱的光线中,诡异地露出开心的笑容。
“或许比你想的还危险喔。进房间之后,仔细看看卡片吧。”
他放开结城的衣袖。
(干嘛啊,这家伙!)
须和名走在前面,已经消失在转角了。结城加快脚步,紧追在后。
结城在写着“6”的房门前脱离队伍。原本的十二位参加者,现在包括结城在内只剩七个人了。
“祝您晚安。”
结城一面沉浸在须和名向他鞠躬说出这句话的余韵,一面手伸向门把。似乎是横拉式的滑门。
对了,刚才拿了卡片。既然觉得是卡片钥匙,似乎应该要寻找一下卡片阅读机。门没有上锁。这里又不会有小偷,确实没必要上锁。结城是这么解读的。
……但他立刻皱起眉头。
到处都没看到卡片阅读机。从房门内侧看过去,门上也只有一个把手而已。
(并不是没上锁。)
这道门,根本没有锁。
所有的房间都是这样吗?还是只有这间六号房,在施工时出现失误呢?虽然想找个人问,却无人可问。虽然想去隔壁房问:“你的房间也没锁吗?”但主办单位规定,超过十二点不能离开房间。如果第一天就违反规定,导致高得离谱的薪资被扣的话,可就不好玩了。他改变了想法,反正明天早上就知道了,于是重新审视房间。
房里没有窗户。〈暗鬼馆〉位于地下,没有窗户自是理所当然,但既无窗户也无窗帘的壁面,让结城有一种压迫感。
不太适应的感觉习惯了之后,这个房间其实还蛮舒服的。就连谈不上有什么品味的结城,也看得出交谊厅里的那些摆设价值不菲。然而,这个房间的地毯、书桌与壁纸,几乎都是毫不浮华的质朴对象,另外还有一面全身镜。
门一打开就是起居间,壁纸与地毯都是灰白色,是个简单干净的房间。内侧还有一扇门,打开之后,照明变得柔和。这是卧室,以红紫色为基调,墙边摆着一张床。
房里有个衣柜,里面放着浴袍、睡衣睡裤、睡袍、睡帽以及毛巾。结城唯一看过的只有毛巾而已。
浴室里除了入口,还有两扇门,一扇通往洗手间,另一扇通往洗脸间。洗脸间有洗手台与洗衣烘干机。结城身上穿的衬衫之类的衣服,只要随便洗洗再丢入烘干机就可以了。但是须和名的高级服饰怎么办?可以用洗衣机洗吗?这样的事让结城很在意。
置物架固定在墙面,上面有几支牙刷与牙粉,还有电动刮胡刀。结城平常用的是安全剃刀,他试着找,却找不到这种东两。
从洗脸间可以通往按摩浴缸,相当宽敞,感觉比公共澡堂的还大。但是……
(……很热?)
与其说是热,不如说有热风吹来。明明是按摩浴缸而非三温暖,却热得离谱。浴缸里已经放了热水,是这个原因吗?结城现在不想泡澡,决定晚一点再冲掉一整天流的汗。他今天搭乘长途列车,有点累了。
仔细一看,奶油色的壁面嵌着白色磁砖,上头写着如同公共澡堂般的注意事项。
●十点至十一点间自动清扫装置运作,无法入浴!
真是令人感激呀。宽敞的房间固然舒适,但如果要自己打扫可就累了。
正要走回房间时,结城发现一件事:这个房间本身没有锁,他记得洗脸间的门也没有锁。但是通往按摩浴缸的门有锁,是极为常见的半月锁。
由于觉得洗手间有锁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没有特别去看。实际情形如何呢?结城走过去确认,结果洗手间的门没有锁。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或是设计上的疏失呢?
结城心想管他的,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了下来。软绵绵的,感觉身体像是沉了下去。结城不由得叫出声:“这、这是……”
慢回弹材质的床垫,枕头也是。似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床边有一个箱子,是个看起来简约、但绝非廉价品的摆设。这个镀了锡的铁箱看起来年代久远。盖子相当密合,箱子上写着〈玩具箱〉,感觉是以油漆硬写上去的。
但它不只是个箱子而已。在〈玩具箱〉这几个字下方有个小小的液晶屏幕,上面显示:
结城理久彦
打开箱子时,请小心别人窥视
这个房间是偶然挑中的,是结城从十二尊人偶手中,随便拿起一张卡片的结果。然而自己的名字却出现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呢?结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正遭到监看。
他试着把手放在盖缘,但似乎打不开。仔细一瞧,箱子的侧面有个卡片阅读机,亮着红灯。
“就是拿来开这个的?”
结城喃喃自语,从口袋里拿出银色的卡片钥匙。一刷过卡片阅读机,红灯就变绿,还发出“喀啦”一声。
他再次触摸盖子,这次似乎可以轻易打开。
镀锡铁箱大概有两手合抱那么大。结城把盖子掀开,看着里头的东西自言自语:“……棒子?”
里头是一根棒子。
毫无光泽的黑色,没有特别的装饰。棒子的一端弯成了环形,另一端平平扁扁的,弯成直角,形状像一只长长的熊掌。结城心想,若想捡掉到床底下的东西,用这根棒子再适合不过了。
他稍微握了一下……很重,但如果要用单手拿,也不是拿不动。长度大约是结城的手肘到指尖。
“这是什么啊?”
答案在〈玩具箱)里头。
他在箱底找到一张折成二折的纸,是〈备忘录〉。这是一张普通的A4纸,打在上面的几行文字看起来有些歪斜。不知道是打印机出了问题,还是用打字机时打歪了。
给开箱者的讯息,这么写着:
人类开始使用暴力时,最初的武器应该是四肢吧。
接着使用的毫无疑问是棒子。
棒子是极其原始、一点也不优雅的原始武器。正因如此,出于激动的悄绪而犯下的杀人行为,所用的工具往往是棒子。
其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怎么说都是“拨火棒”。西洋住宅的大多数房间,或说所有房间,都设有壁炉架。以西洋住宅为背景的命案,往往都有拨火棒。杀人者拿着它,夺走了不少性命。
推理史上最有名的“拨火棒”,恐怕是出现在福尔摩斯《斑纹的绳子》这个案件吧。
对了,拿到这根棒子,你能不能折弯它,再将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呢?
做不到也没关系。因为,无论它是弯是直,只要持拨火棒用力一击,绝对足以殴杀别人。
“这什么啊?”
结城重复刚才的喃喃自语。
“……这什么啊?”
他重复讲了第三次。这根黑色的棒子似乎是拨火棒,这个名字之前看过好几次,实际拿在手里倒是第一次。它是用来调整壁炉火候的东西,但在〈备忘录〉中,却没有提到“拿它来把壁炉弄得暖和一点吧”这类的话。
上头写着的是可以用它殴杀别人。
结城突然想起之前那个“好想睡”的男子说的话:仔细看看卡片吧。结城将拨火棒放回〈玩具箱〉,发出铿锵一声,声音大得出乎意料,吓了他一跳。盖子一关上,卡片阅读机的灯又变回红色。
结城把卡片钥匙斜对着光源,看见上头有字。字很小,但还是可以看得到内容。写在卡片钥匙两面的文字,开头处标着〈十诫〉。
一犯人必须是在〈实验〉开始时置身于建筑物内部的人
二各参加者不可使用超自然手法
三不可使用两个以上的秘密房间或通道
四不可使用未知的毒物或需要冗长解说的装置杀人
五各参加者不可以是中国人
六担任侦探者不可将出于偶然或不可思议的直觉,当成指出犯人的根据
七成为侦探者不可杀人
八对于主人,不可藏匿线索
九扮演华生角色者的智力,最好略低于主人
十各参加者不可是双胞胎或长相与犯人神似
耳边又响起刚才那个男子的声音:这份工作似乎很危险呢,或许比你想的还危险。
结城不知不觉皱起眉头。
“……真是爱恶搞耶。”
接着,他又重复了这句话四、五次。
结城的不祥预感,或说危险与不安感,现在已经转变为所谞的“危机感”了。而且,这股危机感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就连现在已经拿到了发给自己的凶器,也还是不清楚。他在慢回弹材质的床垫坐下来,陷入苦思。
结城拿起沉重的拨火棒,像是行举枪礼般,高举在自己眼前,烦恼着拿到这个东西,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让人无法不尊敬的江藤老师曾说:“无法掌握全貌的事物最可怕。在你们的人生中,经常会有真相不明的危机挡住去路,要小心警戒。累积难,崩毁易。”
最重要的尾藤老师曾说:“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事情,即使先丢在一旁也没什么关系。你们的人生可没有长到可以一直被这些没附说明书的东西绑住。”
加藤老师曾说:“营养午餐不能剩,要全部吃干净。”
当晚,曾经接受许多教诲而成为大学生的结城,听从了尾藤老师的话。
于是,他将拨火棒重新放回〈玩具箱〉,睡了个无梦的好觉,任自己随心所欲的鼾声响遍整个房间。
隔天早上,毫无警戒的结城受到一个意外的冲击。
首先,尿意使他醒过来。接着,他无意识地踢开棉被,把睡裤往上撩,露出自己在高中时期练跑步而锻炼出来的大腿。然后,他抓了抓屁股。
最后,他看到须和名祥子站在自己的床边。
直到目前为止,结城理久彦二十年的人生里,未曾有过一醒来就猛然起身、在床上坐直的经验。
须和名的视线稍微从结城身上移开,说道:“早安。您的胡子变长了唷。”
这句话让结城注意到自己的丑态。虽然他不是胡须浓密的那种男生,但摸摸下巴就知道,现在的模样确实不方便出现在别人面前。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说词。
“……你不知道吗?男生的胡须会在早上变长喔。”
“不知道。我的家人都不会这样。”
“他们都是刮完胡子才现身的唷?”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须和名,表情突然忧郁了起来。是不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安的氛围像乌云般涌现。
须和名以有如蚊鸣的声音说:“我在您还没有整理好服装仪容的一大早,就不请自来跑到您的房间,请原谅我的失礼。如果您容许我找借口的话,这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帮我通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拜访您才好。如果不是因为……”
无论如何,确实没有人可以帮忙通报结城有客人来访。勉强要说有的话,大概就只有回老家时,母亲可以帮忙告诉自己有谁来了吧。她会大喊:“理久彦!你对这位大小姐做了什么好事!”
“因为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在跟其他人碰面之前找您商量。”
结城瞬间睡意全消,脑中拍打着感动的波涛。有人依靠我,结城毫不犹豫地给了个男子汉的回答:“随时牵陪!”
须和名露出安心的笑容。一大早就能看见她仙女般的笑脸,光是这样,结城就确信自己应征这份工作值回票价了。
须和名突然转过头,看着紧闭的房门。
“有两件事想要找您商量,不过其中一件应该已经搞清楚了。事实上,我分配到的房间没有锁,我想知道究竟是搞错了,或是其他房间也一样……”
这也是结城心中的疑问。果然,每个房间都无法上锁。
对结城而言倒是还好,但须和名可是个妙龄美女,置身于一群不认识的人之中,还得睡在无法上锁的房间,内心一定相当不安吧。他能体会须和名的苦衷,于是安慰她:“你昨晚一没睡好吧?好可怜。”
“不,托您的福,我睡得很熟。”
“……那,另外一事是?”
结城一边问,眼神一边飘向墙上的时钟。时间刚过七点。或许已经有人开始吃早餐了。
须和名缓缓张开紧握的手。
“就是这个。”
须和名的手一直伸过来。要在她的面前夹着尾巴逃跑,还是要接过这个硝什么的玩意儿呢?
结城选择后者。并非根据思考后所做的决定,而是不由自主的反应。须和名让胶囊掉在结城的手里,接着说:“我打不开。”
他往下看。看起来只是个单纯的胶囊,但……
“我试着用力拉,但是打不开。如果有什么特别的方式可以打开它,请您教我。”
此时结城心中闪过各种念头。他把玩着手中的胶囊,觉得有件事非得先问清楚不可。
“……你打开它要干嘛?”
“你是什么意思?”
“你想对谁下毒吗?”
须和名的手放在脸颊上,歪了歪脖子。
“哎呀呀。”
什么“哎呀呀”不“哎呀呀”的嘛!结城硬是将这句心中的呐喊呑回去。
此时,胶囊缓缓打开了,透明的液体滴在结城的床上。总共有十个人进入〈暗鬼馆〉,最先发出惨叫声的是结城理久彦。
与须和名互动的过程中,有件事让结城很烦恼。
须和名不但告诉他,〈玩具箱〉里装的是“有毒的绿色胶襄”,甚至拿给他看。那么他是不是也应该吿诉须和名,自己拿到的是拨火棒呢?是不是应该让她看看〈备忘录〉写了“是以殴杀别人”?
于情于理,不是都应该这么做吗?虽然须和名并没有这样要求。
最后,结城选择三缄其口。这次并非一时忘记或心不在焉,而是慎重考虑之后所做的决定。
结城以用不惯的电动刮胡刀剃了胡子、洗完脸后,脱掉睡袍,换上自己带来的衬衫,走向交谊厅。时钟虽然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但由于阳光无法照进〈暗鬼馆〉,回廊还是像昨晚一样幽暗,并且依然呈现微妙的弯曲。
交谊厅里有个男子,无所事事地面对圆桌。他身上那件镶了好几个铆钉的衣服应该足皮制的吧,在大花板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些许光泽。这个染了一头金髪的男子,照理说应该注意到结城来了,却头也不回地凝视眼前的人偶。
“早安。”
结城试着向他打招呼,他却毫无反应。
他会在意那些印第安人偶,可以理解:但是在意到不搭理别人,感觉实在很差。结城一面这样想,一面打开白色木门进入餐厅。
餐厅里有一张很长的桌子,感觉上只会和拨火棒出现在同一个故事里。须和名已经到了,坐在椅背斜度似乎很平缓的椅子上。结城数了一下,餐厅里有八个人。正在用餐的是须和名与两男两女,其他三人在喝万种饮料。昨晚那个“好想睡”的男子不知道在开心什么,一面东张西望,一面喝着小咖啡杯里的饮料。
只有须和名与那个男的没有显得神经兮兮,其他六个人则毫不避讳地看着晚来的结城。就在结城觉得浑身不自在时,须和名以柔和的声音向他问候。
“早安。”
“……早安。”
由于相互问候,结城自然而然在须和名旁边坐了下来,这让他很开心。一方面是因为可以就近欣赏须和名的侧脸,另一方面是可以藉此忽略那股略显紧张的气氛。
桌上放了三个烛台与两个大盘子。烛台闪耀着金黄色泽,应该是黄铜做的吧?或是镀上去的呢?与回廊一样,烛台上亮着的不是火焰,而是火焰状的灯泡。大盘子是银色的,盘缘似乎有细致的花纹,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盘子装满了三明治,原本以为是其中某个人做的,但结城马上发现不是。因为,盘里的三明治显然并非出自一般人之手。
不是那种把火腿夹在面包里的三明治,而是在表面裂痕烤得恰到好处的酥脆面包上切出一个开口,再夹住各种食材的三明治。红色的蕃茄、绿色的莴苣、白色的洋葱,夹的东西也很讲究,这连结城也看得出来。里面那片肉,大概是鸭肉吧。
结城直觉这些三明治似乎很贵。
那个“好想睡”的男子仿佛同意结城的想法,以轻佻的口吻说:“你吃看看吧。吃起来感觉像是瞧不起一般老百姓。”
“是什么样的味道啊?”
“就是那种‘这是在嘲笑我吗?’的味道。”
比想象中还爱开玩笑。似乎很难和这个男子讲什么正经话。
结城拿了一个夹蛋的三明治,放进小盘子里。就在准备开动时,有人递过来一个上头放了小咖啡杯的盘子。
“咖啡可以吗?”
一转头,有个女的站在那儿。
结城虽然还没仔细端详所有成员,但参加者的年龄似乎多半在二十岁左右。今年二十岁的结城,可以说刚好落在平均数上。
不过,其中有两个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搞不好已经四十几了。递咖啡过来的就是其中之一,是个脸颊略微圆润的女子。
“……谢谢。”
“咖啡机很难用,我稍微多泡了一些。”
那个女子笑着走进隔壁房间,也就是厨房里。自从上大学以来,结城都是一个人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不求回报的亲切态度了。
“那么,我要开动了。”
就在结城张大嘴巴的同时,手却停住,脑海里浮现某种景象。
绿色的胶囊。硝什么东西的……毒。
拨火棒、“足以殴杀别人”、有个叫〈监狱〉的房间。高得离谱的时薪。危险而不安的预感。
这份早餐没有问题吗?
脑海里的这些画面,才一眨眼工夫就膨胀起来,束缚他的身体。三明治在嘴前几公分处停住。
他很快地做出判断——如果将已经拿在手上的东西放回去,看到的人会这么想吧:“这个男的,因为某种原因不吃了。”或许别人会想得更深入也说不定:“他觉得三明治可能有毒。”
让别人觉到自己的不安,没关系吗?
是多心吗?餐厅里每个人的视线,似乎都偷偷看向自己的手。
经过了一秒,或是十秒呢?结城还是吃了。他张大嘴,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
有三个理由支持他做出这种决定:一、其他成员已经吃了;二、他肚子很饿,三、结城理久彦是个乐天派。
面包还是温的,莴苣很新鲜,鹅肝酱与奶油起司以及其他叫不出名字的食材,味道都很浓郁。然而,结城无法分辨那个“好想睡”男子所强调的质量差异。结城自我安慰:我只是个学生,分辨不出来也无可厚非吧。
如果是在比较平和的气氛下享用,或许会更好吃吧。可惜笼罩着〈暗鬼馆〉餐厅的氛围,与“平和”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有几个人显然在窥伺其他人的举动——以阴沉的表情与近乎怨恨的眼神朝结城看的,是个看来最年长、肩膀下垂的男子:以严峻的视线左顾右盼,只差没把在场所有人当成杀父弑母仇人的,是个尙可称为少年的男生:还有一个家伙不疾不徐地观察着每个人,看不太出性别。
对于这些人的视线,结城感到浑身不自在,无法克制地也看向其他人。餐厅里包括结城在内共有九人,从头到尾最自然的只有须和名。
最后一个人用完早餐后,餐厅陷入一片寂静。
虽然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然而现场的沉默已经可以明确说明他们的状况了。这十二个人,应该大部分都从〈玩具箱〉里拿到凶器了,也读了卡片钥匙上的“十诫”。不,恐怕所有人都是如此。而且,应该都察觉到,这个内容不明的〈实验〉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有人“啧”了一声。
最魁梧的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这十二人之中,他的存在格外引人注目。他的身躯高大结实,给人一种强健的感觉。坐在他隔壁的女子抬头看着他,拉拉他的衣袖。
“你要做什么,雄?”
被称为“雄”的这个男子看了她一眼,喃喃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接着,他环视餐厅里的所有人。
“各位,既然我们接下来要相处一个星期,大家至少彼此自我介绍一下吧。”
没有人提出异议。应该说,大家就像是一直在等待有人提出这个建议似的,好几个人马上点头。
“到交谊厅去吧。恋花,你帮忙找渕小姐过来。”
那个女子点点头,往厨房跑去。这样一来,就知道她和那个帮忙泡咖啡的女子叫什么名字了。
圆桌旁坐着十二个人,没有人露出笑容。
这般鸦雀无声的景象,会让人误以为接下来要进行某种严肃的仪式。
……如果昨晚一进入交谊厅,大家就立刻互报姓名呢?结城试着想象。一定是说声“那么,今后请多指教”就随便打发了吧。但是经过了一晚,这个早晨,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氛围已经笼罩在十二个人之间了。
对于难以言喻的事物,是不是应该把宇藤老师的训诫告诉大家呢?结城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立刻发现这么做是错的。
要讲的话,也应该是讲伊藤老师的训诫才对。
身材特别魁梧的男子“雄”,微微一笑。
“如果有做名牌的话,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这里明明一切都很豪华,却少了最重要的东西。”接着,他将拳头握在自己的胸前说:“我叫大迫雄大,大三学生。总觉得这个工作有点不寻常,总之,请多指教。”
虽然说话不算面面俱到,但他粗重的声音有种能够缓和不安的感觉,或是说有“值得依靠”的感觉吧。
团体之中,一定会出现一位以上的领导者。结城看着大迫的言谈与举动,觉得领导者应该就是他了。
并不是因为他有结实的体魄,而是因为某种或许出于自信而展现的大方态度。接下来就看有没有足以抗衡的人出现了。如果有人出来对抗,就会形成派系。
坐在大迫身边的是叫做“恋花”的女子,她的五官轮廓分明。不,应该说她藉由化妆让自己的五官显得轮廓分明。眼睛涂了睫毛膏,脸上的粉底有某种闪闪发亮的成分。即使处于这个地下空间,她的妆还是化得好好的。若以“美丽”当作标准,她远远不及须和名,然而结城觉得恋花也有属于自己的年轻风华。
她瞥了大迫一眼,迅速点了个头。
“我叫若菜恋花。”
她应该之前就认识大迫吧。就结城看来,若菜有点稚嫩,与大迫并不相配。在昨晚的说明会上,就是她出声询问关于夜间津贴的事。她看起来极度依赖大迫,但或许只是看起来而已。
若菜身边坐着一个往前靠在圆桌上的微胖男子。结城看得很清楚,当大家就坐时,他一直在旁边徘徊,设法坐在大迫附近。明明不热,他却擦着额头,眼睛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张得很大,而且左右两边的眼珠大小不一样。他的身体往圆桌更靠近,小声地报出名字。
“我叫釜濑丈。”
接着是看起来比其他人年长许多、肩膀下垂的男子,不过应该还不到五十岁吧。或许是那种像是经常餐风露宿、操劳过度的感觉,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他的头发短而整齐,两颊留有刮完胡子的痕迹。他的气色不是很好。男子熟练地展现标准礼节,鞠躬报上姓名。
“我叫西野岳。请多指教。”
刚才在餐厅里,以阴沉眼神凝视大家的人就是西野。不过此刻结城并未在他身上感受到先前的那种阴郁。是不是因为餐厅光线太暗,加上自己的不安感作祟,才会感觉到根本不存在那人身上的阴沉?
西野隔壁的男子,在大家从餐厅过来之前就一直坐在那里。就是那个穿着皮衣、头发染成金色、无视于结城问候的人。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视线到处游移,很不平静。他的样子明显不对劲,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正在戒除某种药物。结城很担心,希望这个人不要突然抓狂起来。重点是,坐在那个男子左侧的就是须和名。结城甚至很后悔,如果别让她坐在那里就好了。
男子一直东张西望,结城趁机大剌剌地盯着他的侧脸。对方可能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突然把头转过来,狠狠瞪着结城,吓得结城缩起身子,决定今后不要靠近这个男的。男子“啧”了一声,随口丢下一句:“我叫岩井。这样行了吧。”
既然他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于是换下一位。
须和名以柔和的声音说:“我叫须和名祥子。请各位多多指教。”
她报出姓名,并向大家鞠躬。
在场的人不分男女,几乎都凝视着她。看来大家都相当疑惑,为什么这样的女生会跑到这儿来?她甚至让原本仿佛弥漫着凝里雾的交谊厅,瞬间闪现光芒。
托她的福,结城自我介绍时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我叫结城理久彦。”因为觉得没人在听,他直觉又补了一句:“我是学生。”
果然,大家似乎都没在听。是不是应该把兴趣和社团都报出来比较好?
接下来是那个在餐厅里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人。由于坐在自己隔壁,结城可以就近观察。但不管他再怎么靠近观察这个鼻梁很直的美形人士,仍然分辨不出性别。这个不知是“他”还是“她”的人,把手放在自己胸前,以似男又似女的平稳声音说:“我叫箱岛雪人,是个学生。请多指教。”
从名字来判断,应该是个男的。
接着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生。箱岛是个感觉有点像女性的美形男子,但这一位的美,明显看得出来是属于男性。他的轮廓很深,下巴细尖,也给人一种习惯受到注目的感觉。虽然不属于领导者类型,但应该会成为群体的中心人物。
直到此刻,结城才第一次看到他。他的容貌让人印象之深刻,不亚于须和名。因此,并非看过他却忘记了,而是没看过他。他没有出现在交谊厅或餐厅里,恐怕也没有去过厨房。是不是喜欢独自一人呢?
他的声音带有极度漠不关心的感觉,但是不至于让人不舒服。
“我姓真木,真木峰夫。”
以类型来说,他和岩井有点像,但是如果只以长相而论,就是真木大胜了。即使两人都露出厌恶的神情,岩井看起来是“摆明了不爽”,真木则有一种超脱感。
再来是一位臭脸程度不输岩井或真木的少年,态度充满火药味。他的头发染成深咖啡色,一对眼睛像是会咬人似的。在餐厅看到西野时虽然觉得他眼神阴郁,但到了交谊厅就不会了;然而这位少年无论在餐厅或交谊厅,严峻的眼神完全没有改变。
“……我叫关水美夜。”
不是少年,而是一个少女。结城忍不住看向箱岛。那边是像女生的男生,这边是像男生的女生,一定要好好分清楚。
下一位是昨晚叫结城看卡片钥匙〈十诫〉的那个“好想睡”男子。原本以为他很瘦,仔细一瞧,不应该说是瘦,而是一种身体瘦长、弱不禁风的感觉。
“安东吉也。安东的东是东西南北的东,请多指教。”
看起来并不是少根筋的那种人,但在这样的氛围中,他倒是挺自在的。或许,他的自在是装出来的?
结城无法判断。这么说来,刚才在餐厅里安东还很悠闲地续了一杯咖啡。十二个人里头,只有他戴眼镜。
眼镜造型很有趣,只有下半部分有框。
第十二个人和西野一样,看起来比其他的人年龄还大。就是在餐厅里帮大家倒咖啡的女子,渕小姐。
她虽然没有釜濑那么胖,但还是有点肉。
“我姓渕,渕佐和子。请多指教。”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听起来很安心的柔和感。
或许是因为年纪比较大,渕与西野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结城虽然不擅长记住别人的长相和名字,但总觉得自己可以立刻记住这两个人。
“想要一次记住应该很困难吧。大家慢慢来啰。”
最后,大迫说了这句话。十二个人像是在确认刚才听到的姓名般,彼此面面相觑。
结城很快就搞不清楚谁是谁了。那个身体往前靠向圆桌的男子叫什么来着啊?
气氛当然称不上安逸闲适,但也并未出现什么具体的危机。目前确定的只有拨火棒与绿色胶囊。结城虽然知道自己正身处异常的状况之中,伹是还不到恐惧的程度。
自我介绍结束之后,结城每隔十分钟就在餐厅与交谊厅之间来来回回,最后终于受不了没事可做,手伸向通往回廊的门。此时,背后有人出声。
“你要去哪里?”
粗重的声音,是大迫。结城转头回答:“散步。”
“不要去比较好吧。”
大迫深深坐进椅子里,双手盘在胸前。身边的若菜看着大迫的侧脸。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这么说,也是没错啦……”结城搔搔头,“但我是来打工的,没有工作可以做,很无聊。”
“我也一样无聊啊。如果可以做些什么事打发时间就好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要去散个步。”
箱岛原本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身体一动也不动,此时缓缓睁开眼睛。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相当清楚:“要散步的话,有人一起去比较有趣吧。”
结城心想,原来如此。有道理。
箱岛的意思是,出去走走可以,但不要一个人去。他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警戒心了。
但事实上,自我介绍完毕之后有人就立刻离开交谊厅了。是真木。难道箱岛就认为真木可以一个人行动吗?
……不,不是这样。
在明确知道只有一个人离开交谊厅的状况下,没什么问题。如果有两人以上离开这里,就不建议一个人闲晃了。虽然有道理,但是……
结城耸耸肩回答:“如果像这样什么事都在意的话,精神会出问题的。”
“确实会变得很焦虑呢。”
赞成结城说法的是那个“好想睡”的安东。他大大打了个呵欠,以拇指揉了揉眼镜下方的眼角,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吧!”
他很感激安东的提议,但是……
“我也要一起去。”
连须和名都出声了,真是出乎意料之外。须和名走了几步,看起来像是一朵百合。
在场所有男性几乎都有些心动。结城当然很开心,然而也感到困扰。
这里一共有十二位参加者,处于大迫所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下,结城希望尽量保持低调。毕竟光是将素昧平生的十二个人关进地底下,就够让人不安了。即使雇主不再给予任何指示,迟早还是会有某人和另一个人发生磨擦吧。结城不希望自己成为目标。
而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结城已经略有察觉了。
结城目前可以确实辨认出来的人有三个,包括似乎值得依靠的大迫、亲切地为大家分菜的渕,以及有如仙女般的须和名。以长相而言,虽然真木也很难教人忘记,然而由于他与其他成员保持距离,应该当不了派系的领袖吧。
大家恐怕已经注意到结城与须和名原本就互相认识,如果两人太过亲密地一起行动,大家会认为结城是“须和名的跟班”。但如果要她别跟来,又太不自然了。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结城这么想着,于是以笑容应向须和名,三人站到了门前。
转头一看,若菜似乎在眉头深锁的大迫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
原本以为餐厅的光线已经很昏暗了,但只是和交谊厅相比而已,如果和回廊相比就算明亮了。走在回廊上,结城再次感受到那里的阴暗。
结城与安东并肩而行,须和名跟在后面。每次经过回廊的小转弯处,就会看到房间。目前还不清楚谁住几号房,只知道须和名是七号房、结城是六号房、安东是五号房而已。
“回廊这样弯来弯去,很讨厌呢。”
须和名直率地说出感想。
安东眯起眼镜底下的眼睛。
“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坏心。”
此时安东的声音和在交谊厅里自我介绍比起来,压低许多。结城很了解那种心情。这条回廊充斥着让人想要压低声音的氛围。
为什么觉得讨厌,为什么觉得坏心,理由很明显。
由于这种设计,站在回廊上完全看不到前方的事物……也就是说,即使有人出现在自己正前方或正后方,也看不到对方。
“再这么走下去,应该会在某处碰到那个视觉系的人吧。”安东忿忿地说。
“视觉系?”
结城一反问,安东稍微皱起眉头。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就是嘴巴垂成‘八’字形的那个家伙。有视觉系的感觉,而且上得了台面的那个人。”
结城当然记得他。“是叫真木吧。”
这么说来,感觉像视觉系但上不了台面的那个人,是叫岩井吧。安东对他们的印象,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中,结城为此窃笑了一下。
“对对对,叫做真木。那你叫什么名字?”
“结城理久彦。你又是谁?”
“安东吉也。”
两人身后传来一个有礼的声音:“小女子是须和名祥子。”
“……只有须和名小姐是一次就记住的唷。”
结城这么想着。对,就是这样子吧。
在弯曲的回廊前方,又出现一道门:PrivateRoom1。也就是说,已经走完整排个人房间了。
“接下来是?”
听到结城这么问,安东歪了歪脖子。
“不知道。不记得是什么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鞋底踏着长毛地毯,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感。
弯曲的回廊前方出现一扇门,和个人房间的门长得不一样,是一道灰色、颇具重量感的门。没有门把,却有一台卡片阅读机,上面的红灯向回廊投射出光线。
“这是……?不知道是不是上了锁呢?”
就在结城说出自己的疑问时,安东已经动手了。他将手放在光滑的门上,试图推它,接着转头看向结城。
“这个房间是?”门上贴着一张写着“Vault”的金属板。“沃、沃尔特?”
姑且先照着罗马拼音读读看。结城除了不擅长数算,英文也不好。
还在想安东会怎么回应,结果须和名先给了答案。
“这是〈金库〉吧。”
“咦,是这样吗?”
“拿卡片钥匙去刷卡片阅读机,搞不好可以打开。”
也就是要我去刷刷看就对了。结城从口袋拿出卡片,姑且刷看看。虽然发出“喀”的一声,但灯还是红色的,没有变化。
“没开耶。”
“……不。”安东边说边靠近卡片阅读机。“上面显示‘十二分之一’。”
他也拿出卡片钥匙刷了卡片阅读机,再定神细看,说:“变成十二分之二了。把十二个人都找来,似乎就金库里头是什么呢?虽然很在意,但还不到立刻把所有人找来的地步。姑且置之不理,继续往下走吧。
个人房间的门是木制的,与西洋宅邸的结构很搭。然而这间“Prison”的门,却是毫无装饰的纯白色。结城伸手去摸,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坚硬。
“是铁做的吧。不,也有可能不是铁,总之是某种金属。”
“原来如此,这是〈监狱〉。”
安东的双手盘在胸前,点点头……“Prison”的意思,结城好歹也知道。
须和名悄悄伸出手,穿过结城与安东之间。她那只白到不行的手腕,浮现在微弱的照明之中。须和名摸了摸门说:“里头是不是有人呢?”
结城心里一惊。她说得对,既然是监狱,有人关在里面也不奇怪。也就是说,可能有十二人以外的人在里头。
〈监狱〉的门,似乎也是横拉式的滑门,与〈金库〉一样没有门把,也没有凹槽。唯一与〈金库〉不同的是,门上多了一个雾面玻璃做成的小窗。即便如此,由于〈监狱〉里头一片漆黑,隔着小窗什么也看不见。虽然想试箸打开门,但果然也锁得紧紧的。
安东突然低声说道:“如果〈监狱〉里头没有关人……那它是干嘛用的?”
这个问题很简单,结城回答:“以后就会有人了。”
〈监狱〉的隔壁是GuardMaintenanceRoom”。
“〈监狱〉里头似乎暂时没有关人。”安东点头同意结城的说法,又接着说:“这个维修室里,你觉得也没有人吗?”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警卫维修室〉的门和〈金库〉或〈监狱〉一样,都是金属制的。不过,它们上头涂的颜色都不一样。虽然光线很暗,仍看得出〈金库〉的门是灰色的,〈监狱〉是白色的,〈警卫维修室〉则是深褐色。
安东摸了摸门……不像是打得开的样子。
“对了,”安东的手依然放在门上,转头问道:“你们房间的门有锁吗?”
结城与须和名忍不住面面相觑,接着两人一起摇头。安东露齿而笑说:“这样呀。”
看他的表情,似乎误解了。
结城心想,算了,也没有必要多加辩解。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会明白,像须和名这样的人,只要能够看着她,就很幸福了;如果还被她依赖,心情就会像是飞上天一样。不过,自己可不敢和她平起平坐。
先不管这些,结城觉得〈警卫维修室〉这个名名字实在很有趣。这里有“警卫”或许并不奇怪,应该也有供他们使用的休息室,但“维修”又是什么?
只要门打不开,就无法知道答案。安东和须和名都继续往前走了,结城连忙追上去。
下一个房间是“RecreationRoom”,娱乐室。
对于带来的书被没收、闲得发慌的结城来说,内心对这个房间抱着很大的期待。就算再怎么觉得不安、处于再大的危机之中,无所事事都是可怕的敌人。只要有一副扑克牌在手,对大家而言,就不知是多大的救赎了。
……然而,这个期待却遭到无情的打击。
(娱乐室〉的厚重木门上附有黄铜门把,看起来虽然打得开,结果却是纹风不动。
生物会因为巨大的声响而受到惊吓,这是自然的反应。人类的惨叫尤其让人胆颤心惊。
突如其来的惨叫,使得结城全身震颤、麻痹,让他的喉咙深处也有股想大吼的冲动,但他在最后一刻努力压抑下来。身旁的安东紧咬着牙像在忍耐什么,回头一看,须和名两手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
发出惨叫声的人在回廊别曲的那一头,露出半截身体。那个人影像是冻僵一样,动也不动待在暗影处,三个人都看不出来那是谁。结城一行三人,再加上惨叫者,四人之中最先出声的是结城。
“……是真木吗?”
他这一喊,让对方原本僵住的身影一下子放松了。出现在微弱的烛台光线底下的,并非真木。
“你是……”结城把原本要讲的名字吞了回去,迅速后退半步。
安东替他接下去:“岩井,是吗?”
皮衣上的铆钉模糊地浮现在回廊中。被安东叫出名字的岩井,不髙兴地“哼”了一声……或许是在摆架子吧,但如果光是看到结城等人就惨叫,再怎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摆架子。刚才被他吓到的安东,此时反倒对着他笑嘻嘻的。
“我们又不会做什么,不要那么害怕嘛!”
岩井的脸上旋即露出愤怒的神色,即使在这么暗的光线下,一样可以看出他满睑通红。结城不由得摆出防御姿势,担心岩井可能会一面大叫“我哪有怕!”,一面抓狂起来。
然而岩并却默默瞪着安东,朝地上看去。
“你说我怕?难道你们就不怕吗?”
这次换安东哑口无言。在这里吵起来,也没什么意义。结城心想,必须设法让双方都保留面子。于是他在安东身后出了声。
“我很不安,也很害怕,但是我不会一看到别人就大叫。”
是发胶用得不够吗?岩井的头发原本应该直挺挺的,现在发梢却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他粗鲁地抓住下垂的头发,抓到发型都走样了,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烦躁。安东不知是要缓和他的情绪还是想挖苦他,以一副无忧无虑的口吻说:“你在焦躁什么?又没发生什么事。放轻松点吧!”
这句话却造成反效果。岩井严肃地盯着安东的脸,嘴里冒出一句几乎听不到的绕口令。
“没发生什么事?已经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是不知道。”
“你自己来看!”
岩井的手猛然举起,一掌用力拍在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城这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Mortuary”前面。
房门涂成全黑。岩井一掌打厂去,“砰”的一声,足重金属材质的声音。
“看来你是不懂这个房问是设计来干嘛的吧!”岩并手抓门把,一口气将门拉开。“你自己看!”
门的那一边,光线耀眼夺目。结城等人的眼睛习惯了昏暗的回廊,一时之间无法直视。
突然博来一个像是停止呼吸的短促声音,那是须和名看到炫目的光线后,不自觉发出来的吗?
结城、安东以及须和名本能地闭上眼睛,再慢慢微微张开一些,看着房间的内部。里头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涂成白色,空无一物。或许有十公尺见方那么大吧。天花板很髙,是个完全没有任何摆设、空荡荡的房间。
眼睛适应之后,就看得见房里的东西了。白色的房间里,并排着许多相同的白色箱子。这些箱子颇为细长,但不怎么高。又白又细又长的箱子,加上来自天花板的照明,甚至给人一种光芒绽放的感觉。箱子每排五个,排成两排,整整齐齐。
三人还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岩井就抢先以忍无可忍般的声音大喊:“是棺材!十口棺材!”
结城觉得背脊发凉。那东西看起来确实像棺材。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咯”的奇怪声音。
安东比结城冷静多了。
“那是箱子吧。”
这句话不是对岩井说,而是对结城说的。
“上面有写它是棺材吗?”
“……嗯,也对。”
箱子,就只是箱子而已。虽然装尸体的话就会变成棺材,但只要装橘子的话就是橘子箱了,然而……
刚才吓得差点逃跑,依然让结城觉得难为情。对呀,就只是箱子而已。打定主意这么想之后,结城回头看着须和名。
“有写喔。”须和名凝视着两排箱子。
她以极为冷冽的眼神看着这个白色房间。由于须和名先前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静,使得此刻她的模样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三人的视线集中在须和名身上。她又重复了一次。
“有写喔。”
“上面有写这是棺材?”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须和名却摇摇头。
岩井出声笑了,是一种僵硬、令人讨厌的笑。
“没错,确实有写。”
他一面说着,一面关上门。光线消失了,这次眼睛变得无法适应昏暗,黑暗降临在结城等人眼前。
岩井的手按在黑色的门上。
“昨晚被带到这里时,我就注意到了,那些人偶以及它们的意义……还有,你们两个,英文不好吧?”
结城什么也没说,因为真的不好。
是因为刚才情绪太过紧绷了吗?岩井以一种与之前的绕口令相比、略显诡异的冷静口吻说:“门牌上是这么写的:Mortuary……停尸间。”
空无一人的〈监狱〉,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以后就会有人了。
结城很后悔当时给了这样的冋答。
然而,〈暗鬼馆〉依然风平浪静。
就连早餐过后显得极为慎重的大迫,似乎也无法一直待在什么也没有的房间里,度过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光。结城一行人才刚“散步”回来,大迫、若菜、釜濑三个人就走出了交谊厅。到了最后,所有人就三三两两分散在自己想待的地方了。
如果〈娱乐室〉的门可以打开,或许至少可以打发时间。结城突然感到疑惑,这个地下空间是为了观察我们这群人而设置的,但应该不是为了记录大家一面感受到不明确的危机一面又觉得相当无聊这种“命题相互矛盾”的状况吧?这样其实一点都不有趣。
那么,为什么要锁着〈娱乐室〉,让我连撞球都不能打,只能在床上躺着呢?
结城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断思考这个问题。他在慢回弹的床垫上躺成大字型,设想十种、二十种非得锁着〈娱乐室〉不可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探究的必要,毕竟既没有素材可以供他思考,也无法验证他的想象,这只是他打发时间的方式而已。至少,他比较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不愿去想十二尊人偶的事。
即使想腻了、打算找个玩伴,但是安东这个人总觉得大意不得,岩井是根本不必考虑,至于须和名,则是遥不可及。而且,一旦去想〈娱乐室〉之外的事,只会让心情低落。
就这样,空虚的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结城就又多了十一万两千圆。
午餐结束后,迟滞的时间开始动了起来。
彼此毫不信任的十二人之所以一起进入餐厅,是因为渕佐和子“大家不一起吃的话,收拾起来很麻烦耶”这句话。
午餐的菜单是鳗鱼。鳗鱼饭与鳗肝清汤,还附上腌渍的小菜。鳗鱼的油脂肥厚,烤得也无可挑剔,热腾腾到几乎会烫伤舌头。不过,结城有一件事怎么也想不通。恐怕大家都有同样的疑惑,混合在空气里,非得有人把它说出来不可。到底谁会说呢?结城绷紧了神经期待。
开口的是箱岛。他那张如女性般的脸庞,眉头紧皱,看着正准备插进筷子的鳗鱼,喃喃自语:“……餐厅明明是西式风格,为什么吃鳗鱼?”
没错,这就是非得有人提出来不可的疑问。但无论箱岛能够想得多深入,〈暗鬼馆〉的餐厅一样摆明了是西式风格,他们的午餐也一样摆明了就是鳗鱼。
结城很快就吃饱了。
只要能够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他就满足了。渕帮忙收拾餐盘,不是只有结城的而已,所有人的餐盘她都帮忙收拾:餐后甚至配合鳗鱼餐,帮忙泡了绿茶,真是亲切得令人感激。不过,结城不禁想象,渕是不是想要攻占〈暗鬼馆〉的厨房当作自己的城堡呢?拥有属于自己的地盘,是很不错的。渕坐在他正对面,以相当放松的表情吹凉自己泡的茶。两人的眼神一交会,她立刻露出彷佛什么都可以包容的温暖微笑。
结城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可耻。再说,就算渕真如自己想的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因为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可耻,很想逃离餐厅。
不过,基于某种理由,结城无法逃离餐厅、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思考“为什么不能进入〈娱乐室〉”……因为,〈暗鬼馆〉之前不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了。
就在饭后每个人都拿到一杯绿茶、餐厅的氛围舒缓下来时,似乎始终在等待这一刻似的,那个东西登场了。一阵奇怪的沙沙声突然响遍整个餐厅。
在场的人应该都知道这声音是哪来的。那是扩音器开关打开时会有的噪音。
接着,传来低沉而稳重的声音。
“欢迎来到〈暗鬼馆〉。接下来,要为各位详细说明〈实验〉的目的,以及一些关于奖金发放的规定。”
结城心想,总算要讲了是吗?
他一直深信,主办单位早晚都会以这种方式和大家接触。花了那么多钱,到底想要大家做什么?〈玩具箱〉里的东西,又希望大家拿来做什么?结城知道,一定会有事情要交代。
不是先前在地面上说明规则的那个男子的声音。是个女生,声音里完全不带任何情感,而且似乎并非因为隔着麦克风与扩音器的关系。
“各位来到这里已经十二个多小时了,很抱歉让各位无聊地度过这段时间。我们只是希望先让各位习惯〈暗鬼馆〉的生活。不知道各位是否大致了解这里的结构了呢?这里由于是地下设施,多少有一些不够周到之处,但对于呈现出来的精良设计,我们还是很有自信。”
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个声音没有改变口吻,继续说下去。
“那么,开始向各位说明〈实验〉的目的。这次〈实验〉,是由我们实务联络泛机构透过某种关系接受的委托。针对它的目的,我们想请〈主人〉直接跟各位沟通。那么,请各位仔细聆听。”
广播突然变得吵杂。不久,传来了男子平静而严肃的声音。
“感谢各位参加。这次的〈实验〉是由我企划的。
我和几个朋友毕生致力于研究人类的行为,想要从中撷取精华。
人类的行为有好有坏,并没有固定的模式。某人昨天还很清高,今天可能就变成卑劣无比的家伙;爱也可能在一瞬间转变为恨。对别人的信任,有时可以赢得回报,有时却换来背叛,并无明确的对应关系。
虽然我们对人类的行为深感兴趣,但是研究对象如果太过杂乱,实在无法好好观察。所有的真理都必须经过整理、加上批注之后,才得以发挥价值。
过去有不少人分析过人类的行为,试着归类,成果也还不错。但是,矿物学者看着矿物标本,难道就觉得自己的研究已经成功了吗?同理,我们希望取得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手资料。
举办这次〈实验〉,是以收集资料为目的。人在某些状况下,会完全融入某种行为之中。各位想必都曾经历过浑身上下、由内到外,完全受到“怒气”支配的经验吧。我们需要的就是那种状态。
因此,我们暂时将身为社会化生物的各位与外界隔离开来,并且订定几项简单的规则,以便观察单纯环境下的行为。我们预期,应该可以从中看到“自保”与“不信任”等负面行为模式。
可以的话,希望各位能够展现更加美妙的行为模式。拜托各位了。”
只能听出是男性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无从判断了。那是一种很诡异的声音,有点像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但若说它是老谋深算的老人也说得过去。那个声音带有一种遗世独立者的戏谑口吻,却又似乎充满自信。结城心想,管他的,没差。
不论如何,反正就是个狂人。虽然讲了一些好听的场面话,还是听得出别有用心。
再次换成女生的声音。
“在这七天,我们会一分一秒详细记录各位的一举一动。或许有人想问‘怎么记录’,事实上,从一开始,〈暗黑馆〉就设置了无数的记录装置。”
餐厅里涌出一阵不安的气氛。
简单来说,对方似乎早就以隐藏式摄影机之类的装置,在记录大家的行动了。结城原本就料到或许会有这种状况,昨晚还保持警戒,花了不少工夫检査自己的房间,却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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