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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情人节会变成“情人劫”
伤心情人节
我已经忘记那天,我是如何踉跄地走回家,也忘记那时候的我抱着枕头哭了多少眼泪,我只记得在她转身离开,并坚持不让我送她之前,我强颜欢笑地说:“好讽刺,别人都在庆祝在一起,我们却在谈分离。”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时的我并不孤单。
在《驯龙高手》的番外篇《龙的礼物》中,所有龙在繁殖季节都飞走去繁殖了,只有没牙仔落了单。图片来源:galleryhip.com
虽然外国人不过七夕,但多年前进行的一项追踪研究指出,情人节前一周与当周的分手率是平常的2.5倍[1],在情人节参加实验的受试者,更容易分手——二月参加实验的人,有13%的人分手,四月有7.4%的人分手(或许是因为“愚人劫”效应),而9月和10月的分手率则分别是4.2%和5.1% [1]。对此,研究者提出两个假说:
煽动假说(instigator hypothesis):情人节是一种“社会比较性(Social comparison)”的节日,在比较之中“煽动”了分手[2]。这几天之中,你有更多的机会看到别的情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互赠节日礼物。这样一比较下来,就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另一半不够体贴、不够了解你、准备的礼物也不讨你喜欢。比较产生的落差不禁促使你去想:他真的爱我吗?他是不是变了?
催化假说(catalyst hypothesis):情人节会催化了情侣之间比较明显的矛盾。情侣间的感情,本来就是会随着冲突、信念、了解的加深等各种事件起伏[3],那些本来就幸福稳定的关系,受情人节影响不大,真正该小心的是那些原先就岌岌可危、暗流涌动、充斥着许多不满和委屈的关系。
所以,到底哪个说法对呢?这一研究的结果比较支持催化假说——那些原先就问题重重的关系,更容易在情人节后分手。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失恋后心有不甘的人有时会希望能和对方继续做朋友,但是这样做真的能得偿所愿吗?
一项研究发现,尽管60%的人在分手后[3],和对方的联络会渐渐便少了[4],还是有六种人在分手之后,比较可能当朋友。
在一起之前是朋友的人;[5]
分手是共同提出的,毕竟继续待在这段关系里,两个人都不快乐[6]。另外研究发现,虽然女性总是比较擅于发现两人关系中的问题并提出分手,但男人提分手比女人提分手更容易维系友谊。这或许不是因为男人爱面子,而是因为被甩的男人不太会应对这种“被拒绝”的感觉;
还对彼此有感觉的情侣。对他们来说,当朋友只是一种退守,其实两人都想著有一天能够重然旧爱。研究发现[7],还相互吸引的人与使用“退而求其次策略(de-escalation tactics)”的人(例如:“我想要一个人安静一阵子”、“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再看看适不适合”、“我们都该对自己诚实”等),比较可能继续做朋友。而尝试去为分手做辩护(justification)(例如:“我觉得我变了”、“在这段关系里我并不快乐、没有成长”等),或者是逃避对方的人,则比较不容易继续做朋友。当然,如果变成性伴侣或是分分和和的关系[8-10],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满意;[11]
家人或朋友支持你们继续做朋友;[12]
同性恋。嗯,这是新的!一项研究调查了60位女同性恋,37位男同性恋,45位女异性恋与39位男异性恋,结果发现同性恋者更可能在分手后维持朋友关系[13]。这并不是说,如果你想要分手后还是朋友,就找一个同性来爱,毕竟性取向是不能勉强的[4]。同性恋之所以较有可能继续联络,是因为他们共同属于一个“被压迫的团体(oppressed group)”,要比其他人有更加 紧密的连结。
万磁王和X教授应该满足上面所有的条件……图片来源:digitalspy.com
如果你想知道究竟能不能在和他当朋友,可以回顾一下这六大条件,从朋友开始的恋情、协议分手、彼此仍有感觉、在一起时很快乐、身边的人支持与同性恋。你满足了几个呢?你觉得你胜算大吗?(编辑:球藻怪)
原文发表于,作者海苔熊,转载时部分文字有修改。
参考文献:
Morse, K.A. and S.L. Neuberg, How do holidays influence relationship processes and outcomes? Examining the instigating and catalytic effects of Valentine’s Day. Personal Relationships, ): p. 509-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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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ra, C.A. and D.K. Hughes, Commitment processes in accounts of the development of premarital relationships.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the Family, 1997: p. 5-21.
Kellas, J.K., et al., The ex-files: Trajectories, turning points, and adjustment in the development of post-dissolutional relationships. Journal of Social and Personal Relationships, ): p. 23-50.
Metts, S., W.R. Cupach, and R.A. Bejlovec, `I Love You Too Much to Ever Start Liking You’: Redefining Romantic Relationships. Journal of Social and Personal Relationships, ): p. 259-274.
Hill, C.T., Z. Rubin, and L.A. Peplau, Breakups before marriage: The end of 103 affairs.Journal of Social Issues, ): p. 147-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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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ley, R.M., et al., On-Again/Off-Again Dating Relationships: What Keeps Partners Coming Back?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 ): p. 417-440.
Dailey, R.M., et al., A qualitative analysis of on-again/off-again romantic relationships: “It’s up and down, all around". Journal of Social and Personal Relationships, ): p. 443-466.
Dailey, R.M., et al., On-again/off-again dating relationships: How are they different from other dating relationships? Personal Relationships, ): p. 23-47.
Bullock, M., et al., Can We Be (and Stay) Friends? Remaining Friends After Dissolution of a Romantic Relationship.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 ): p. 662-666.
Busboom, A.L., et al., Can we still be friends? Resources and barriers to friendship quality after romantic relationship dissolution. Personal Relationships, ): p. 215-223.
Harkless, L.E. and B.J. Fowers,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relational boundaries among heterosexuals, gay men, and lesbians. Psychology of Women Quarterly, ): p. 167-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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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邪念瘟疫
  “噗!”一个屁,又响又臭,同时窗开了。  转校生初来乍到,少见多怪,不由大为惊奇,四下张望。  “哧!”又一个屁,比上次响,比上次臭,窗又被打开了。  转校生捂着嘴嘿嘿直笑,看看周围,每个人都在专注自己手头的活儿,毫无反应。  “咚!”又一个屁,更响,更臭。窗干脆不关了。  转较生笑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不笑了。  “轰隆隆!”又一个屁,转校生习惯,不予理睬。接着“嘭,叭,噼,嘟,咔,嘣,哒,咣,纾   风停了,教室里登时臭气弥漫。讲台上的老师终于按捺不住了,快步走到一张课桌前,刚想训斥,猛然瞥见那张极其猥琐的面孔:鼻梁深塌,两孔朝天,干瘪的嘴唇肥大且毫无血色,面颊微黄中带有几片白斑,最难看的是那双内切直角三角形般的“吊睛”,几个器官怪诞地挤到一起,令人感到一阵难受甚至恶心,无论多好的心情都会失落下来。至于对这老师此时忿怒的心情,产生的效果更加明显。老师欲言又止,实在不愿再面对这张鬼脸一分一秒,只是叹了口气,迅速地将脸偏向别处,以比下台时更快的速度走回台上。  铃声骤然响起,老师夹着备课本夺门而逃,班里这才乱了起来,走出去一大片,要么跑到阳台,要么去厕所,反正尽量不呆在教室,仅仅余下几个学习尖子,再就是转校生和放屁者。  转校生再度惊讶,不时地偷偷打量这个人,但当他一抬头,就给结结实实地吓着了。那人“呼”地站直了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门,本身却非常僵直,姿势诡异,扇板般的体形仿佛惊涛骇浪里的一只空酒瓶。  转校生好奇心大盛,问正在紧张作题的同桌:“哎,他是谁呀?”  “哪个?”  “上课放屁的那个。”  “他下课也放。”  “是吗?他去哪儿了?”  “去死了。”  “我猜也是。不过到底去哪儿了?”  同桌抬起重达几公斤的眼镜望着他,他竭力要从镜片中寻找同桌的眼睛。同桌把笔一搁,本意并非真的要解其惑,而是的确有些累了。于是闭上眼,双手置于其上开始按摩,嘴里顺便附带出话来:“片山这个人脑子有点病,最好别去招惹他。”  “怎么个病法?”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医生我早把他给治了,省得他到吓唬人。再说就算是医生也未必治得好。”  “他这个病是天生的吗?”  “我也不太清楚。”同桌揉完眼睛开始擦眼镜,“小学有两年和他同班,那时他就挺出名的。人丑得跟个泔水桶似的,又爱好放屁,还老也不说话……”  转校生操着不太流利的日语:“应该和他沟通沟通。”  “沟什么,他是个结巴,口吃不是一般的厉害,讲起话来就跟你们中国人唱京剧一样。”  “丑,放屁,结巴……”转校生板着手指头,“这人真可怜,这么多毛病。”  “不止,还长了个鸡胸。”  “鸡胸?”  “所以才显得有些驼背。不过现在可能不太明显了。他老给人揍,那玩意儿大概早已经给揍成胸肌了。”  “老给人揍?”  “当然有时候也给狗咬,不过次数相对来讲不算多。”  “他都这么可怜了,为什么还这样欺负他?”转校生不解,“这么说他的脸也是让人打的才这么丑的?”  同桌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你去猪圈把猪往死里打也打不成这样。”  “难道说……”  “人家自个儿长的!”同桌令人信服地说:“将来要谈对象可是太困难了。”  转校生同情地补充:“是啊,洞房那天还是戴他盖头比较好。”  同桌沉重地说:“不过身体的毛病当数其次,最主要还是脑子有病。看见他走路摇摇晃晃没有?”  “哦,那就是小脑有缺陷了。”转校生分析道,“可这也不是他的错,他自己也不想这样呀。咱们应该多帮助他。”  同桌点头说好哇,你去帮他吧。  转校生想起那张枯槁得像腐尸般的脸,不禁微微一颤。  “最有毛病是大脑,还不如个猩猩,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每到发卷时他都不敢看分。半闭着眼用手捂住分数位置再慢慢移开,有一次看见个‘9’,高兴得要命,可接下来怎么也找不着另一个数了。”  “哈哈,哈哈哈哈!”转校生越听越有趣:“学习不好,电脑打得怎么样?”  “人脑都这样了,谁还敢让他碰电脑?”  “体育方面呢?比方说篮球,足球?”  “皮球可能会拍两下,反正我没见过他锻炼。这人体质不好,老是咳嗽。一咳嗽还带来其它毛病,要么大小便失禁,要么就胡乱放屁。他每天吃很贵重的药,定期还要去医院检查,总之一句话,他一无是处,在这个学校,没有不笑话他的。”  “不,我是不会笑他的。”转校生伸出手,“如何称呼?”  “伊势清史郎。请多关照。”  上课铃响毕,门被推开,发出独特的“吱吱”声。伽西莫多同学挪了进来,迎来一片哄笑声――这是每天必须要笑的,如果不嘲笑一个白痴,就说明你跟他差不多,至少也有某些共同点,这是表明身份和立场的重要方法。  转校生狂笑起来,笑得死去活来。    其实转校生是地球上最倒霉的人,来日本的第一天就遭遇凶杀案。这也是银座染桂私立高校有史以来的首件惨事,尸体没来得及照上一点儿阳光,就吸引来无数不同尺寸和形状的脑袋。  死者是个女学生,高二某班的班长奥村贵子。整个身体走了形,血像拖地时打翻的水,毫无规律地渗透了尸体下的地板间隙。风卷起被日头晒得发臭的尸味,围观者纷纷捂住鼻子和嘴,以示善良。由于日本人普遍高寿,要想控制人口,就只能靠意外死亡了。  警车把现场挤得血泄不通,警局的招牌――英俊的石松井警官刚跳下车就吸引了无数女生的目光。他身高一米八三,修长健硕,一头浸过屎一样若隐若现的金黄,嘴里缺不了一根快烧到舌头的希尔顿残肢,着一套法国人奔丧时穿的黑西服,背后有些靠墙太久产生的石灰印,怎么看都像给谁踹了一脚。  石松拨开人群走到尸体前,头一句话便是“呀,可惜,呀呀,真可惜。”不知他是说这么漂亮的女生正值二八芳华死了可惜,还是死的角度不够好,裙子里的部位没露出来可惜。反正他随身带了相机,又从不同方位拍来拍去。众人怕他的脚跺了自己,也跟着跳来跳去。  下一步是确定死者的死因及时间,要是男的给法医和验尸官看去,对女的就必须亲自动手。若非周围这么多人,他恨不能把女尸扒个精光。在公共场合看尸斑要收敛,于是他的手四下里乱摸,表情随着手的移动而不停地变化,跟电脑的鼠标一样灵活,爽得不得了。等那女尸给他□□得差不多了,大脑利用这几分钟想出的验尸报告结果也出来了,说得模模糊糊似是而非:“嗯,这凶手甚是可恶,用了这么卑鄙的手段……我一定要抓住他!”猛一瞧那女尸被弄得睁开了眼,耸然心惊忙合拢上说:“你瞑目吧,我抓那个坏蛋为你报仇。”  法医把女尸运上车继续摧残。石松开捂着下巴不住地“可惜呀……”女生们一拥而上请他签名。  转校生忽然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弥漫在血腥的空气中,围观者一个个都露出慌恐的神情,盯着法医手下的尸体,胡叫乱嚷着一哄而散。  然而屁味还没有消除,一个接一个。伴着屁,片山满同学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过来,痴痴呆呆地瞪着尸体,看了半晌,头抽搐般地抖了两下,喉间发出一种古怪的低沉的声音,接着机械般地躬腰如同一只三节虾,转身离开了。  “我操。”转校生说。    校长室。  “我操。”转校生说。面前是政教处的领导和老师,还有两个便衣警察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坐在正中央的,头部闪亮,外号“决战光明顶”的千叶主任一指离他五米远的凳子说:“坐。”好像是地命令凳子过来。  转校生尴尬地对凳子摆摆手:“不用了。”  “你从中国来?”  “香港。”  “从香港不就是从中国吗?”  “是……是呀,是……吗?对……”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丁戈。”  “哦。令尊大名?”  “金……”  “等等丁戈君,你的父亲应该也姓丁吧?”  “哦!对,对,是,是姓丁。”  “名字呢?”  “名字……”丁戈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为自己的父亲命名,急中生智,福至心灵,忙说:“丁枪,对,叫丁枪。”  “哦。”千叶信以为真,“你叫戈,他叫枪。唷。”  熊源校长开口说:‘丁戈君初来东京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让你受惊了。我谨代表敝校上下向你表示深切歉意。”  “不用了,人又不是你杀的。”丁戈回答道。  熊源不甘心说这种意外实在少见,并不是经常发生的,所以切勿惊慌,丁戈说我一点儿也不惊慌。熊源又长叹道那孩子死得可真惨啊,丁戈点点头,说,还行。  千叶干笑了几声,问:“丁戈君,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来学校的?”  “刚才。”  “刚才是多久?”  “四个钟头前吧?”  “但你并非都呆在教室?据你的班主任反映,你只上了一节课。”  “对。”  “那你剩余这些时间都在哪儿?”  “在学校。”  “我知道,具体点,在哪儿?”  丁戈奇怪地问:“你问我这些干什么?”  一名老警官冷冷地说:“丁戈君一点儿也不惊慌,似乎是对这种流血场面司空见惯了。”  丁戈点点头说:“可能吧。”  老警官大怒,猛击桌子,茶水溅了一身,吼道:“少跟我耍嘴舌!你们中国人都是些猾头!说,你那三个钟头在哪儿?”  丁戈漫不经心地说:“在花坛旁边。”  “胡说八道!你……”老警官似乎恍然大悟般叫道:“等一下!花坛?就是科技楼下面的那个花坛?”  “对。”  “那不就是奥村尸体落地的地方吗?”  所有人都把眼眶张到了极限,眼珠子摇摇欲坠。  丁戈不以为然地说:“对。”  “那你在干什么?”  “在看那个女的怎么死。”  “接着说下去。”  “我记得公民有保持缄默的特权。丁戈眨眨眼,“资本主义国家都有吧?”  老警官不敢自编法律,只得回答:“有。”  “那我就缄默了。”丁戈走出门。  经过多方查证,毫无头绪,此案被迫搁浅,暂定性为自杀。    片山满僵尸般坐着,左半脸麻木,右边脸痉挛,跟左边争肉。身边的嘲笑声越来越少,直至消失时,他才判断出原来放学了。他默默地收拾起书包,蹒跚地要往外走。他喜欢走教室的后门,这门也好像是专为他准备的。当他经过黑板时,偷偷地向正办板报的学生望了一眼。这可算是他一天当中最富有活力的动作,否则他就真和行尸走肉没区别了。  被窥伺者是办报的主力,长得白嫩柔滑,楚楚动人,是本校著名的美女。平日里她活泼开朗,能笑能闹,可现在却满脸惆怅,眉头紧蹙。身旁高大的男友鬼头桑助催促道:‘纪秀,到底办不办?不办咱们就快走吧,我知道附近一家新开的料理,菜挺不错的……”  班长白了他一眼:“你少火上浇油行不行?”  “是,班长大人。”鬼头忽然瞥见在一旁呆怔着的片山,总算找到了转移话题的目标,于是喝斥道:“傻子你看什么看?”  众人顿时同仇敌忾,因为大家都在尽量避免看到他心里不舒服尚数其次,在这个提倡科学的年代,班里却存在一种普遍的迷信现象,同时也是一条不成文的道德观,就是谁沾着他谁倒霉。班长今早拿作业时衣角不小心触到他,心中大呼晦气,刚洗过的衣服这么快又得重洗,此时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命令道:“片山快回家,别在这儿瞎转悠!不见昨天死过人么?”  片山不具备人类共有的据理力争的特点,连忙背上书包,匆匆地走出去,形象滑稽之极。桐绘纪秀心情本来就不好,刚才看到片山那副令人作呕的外表,不禁一阵恶心,也是一提包就走,鬼头急了,追了教室。所有办板报者都把气撒到片山头上,认为是他使向来温顺的桐绘一反常态,不愿办报。  鬼头快跑几步――其实桐绘也故意放慢脚步――其实鬼头也知道,用力重重踏击地面为了使桐绘听见,接着自然而然合情合理地追上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桐绘假意一甩手,其实也没甩开――其实鬼头也没用力。  等两个人互相表演完了,鬼头就说台词:“我的桐绘大小姐,到底怎么了?咱们班的集体荣誉就靠你了,这是展露才华的大好机会呀!你明明能行,怎么就不干呢?”  桐绘这次真的用力甩开他的手,淡淡地说:“桑助,我已经说过不下三次了:请别干涉我的生活,请尊重我的选择。”  “好,好!”鬼头除了长得俊,家里有钱,大脑基本上跟片山是同一个品牌,“可我就是不明白了,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你不干就不干罢,可总得说出个理由吧?我要是老弄不懂你,那咱俩以后还怎么相处呀?”  桐绘推开他,冷冷地说:“好啊,那就别相处了。”  “哎,纪秀!”这次鬼头要是不用劲恐怕真追不上了。  片山在停车场一根石柱后面躲着,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和学校里众多男生一样,非常喜欢桐绘,但他还是有自知自明的,每每想到自己这副德性,心里就一阵噬骨的酸楚,不敢再想下去,怕亵渎了桐绘。在他眼里,桐绘就是个女神,美丽而又神圣,不可侵犯。    丁戈一走进教室,就被班主任岛田拦住。  “这位同学,”岛田说道,“当你走进这间教室,跨入了这个门槛的时候,你就是这班集体的一员了。也就是说,当你成为集体的一分子时,就必须要对自己的形象负责。因为这是会影响到我们整个班级的荣辱问题。我们必须要重视别人对自己评价。当你进门时,有没有想到这一点?当你融入高一(四)班集体的大海中时,你就得处处想着为班级做出贡献,为集体争得荣誉。你是新生,我不要求你太多,你只需不给班集体,同学和老师的脸上抹黑就行了,也就是说要严格遵循学校给高中生专门制定的守则,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言行举止都要……”  丁戈不耐烦地打断他:“住口!……对不起老师,我的意思是说,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你瞧瞧你的外表,头发留得比鬼还长,咱们班许多女生都比不过你呢!更别提还染得跟个红绿灯似的。还有你的衣服,这种发亮的怪模怪样的奇装异服根本不适合学生穿,一点儿也不能体现出当代中学生应有的精神面貌和活泼健康的青春气息,而且对学校、集体产生坏影响,负面作用,有碍观瞻,一旦被盲目追求时尚的同学们争相效仿,那咱们班,咱们学校还成什么样子?我们的学校是一所市重点,百年老校,在全国享有较高的知名度,教育质量,核心和方针都是严格按市关心下一代委员会和教育局为适应当代中学生所特有的……”  丁戈忍无可忍,扭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他看到了自己的房东菊代盈子。菊代和桐绘是本校齐名当世的美女,桐绘已名花有主,众人只有一致瞄准菊代。  岛田志铭并没有因为丁戈离开了就停止演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孩子总是听不进进老师的话呢?老师都是为了学生好,等你们真正踏入社会就会明白的……”  ……  “同学们,大家好,我们在经历了一场人生第一次竞赛――中考和一段美妙的假期后,相会在这温暖的高一(四)班的大家庭里,这是大家的缘分……”  侃神把日本现有的文字全部说了一遍。刚下课,丁戈快速冲入洗手间,把耳塞一拔,受到剧振的耳屎纷纷滑落。用水清洗了一下脸和手,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他对着镜子开始数自己有上的痘,忽然听到一个雅间坑位传来哭喊,根据他的耳力断定,声源必是鹈饲阳正。鹈饲是本班最矮最瘦的男孩,生得白白净净,有点雀斑,戴一副古人凿冰取火用的材料制成的眼镜。他家里非常有钱,但生性胆小,这喊声定然又是受了欺凌所致。鹈饲上课时不过多看菊代几眼,由于大家对菊代都有好感,所以妒忌之火可以燎原,于是一场鹈饲必败的战争便酝酿起来。其实这个年纪所谓的“好感”无非就是一种十分下流的心理幻想在作祟而已。但鹈饲缺乏人类的基础本性,表情丝毫不加掩饰,下巴脱了节怎么也合不上。  丁戈走了过去,打开门,看到三个小流氓正欺负阳正,为首的狐狸长相的家伙奸笑着用烟触着阳正的衣服,后者吓得发出令雄狮都为之却步的长啸。  “看什么?”狐狸转过脸挑衅地问,“你找死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只是来尿尿,”丁戈小声说道,“狐狸。”  “慢着,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狐狸喊住他。  丁戈大惊失色,没料自己这么轻声也能被听到。  “刚才到底说什么?啊?”  “我……”丁戈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平静地说:“我说你长得像狐狸,哈哈哈!”  一秒钟后,他的两个帮凶同时发出一阵爆笑。  “真像,是吧?”丁戈笑着问。  “好小子,你不想活了?”狐狸冲上来,挥拳向他的鼻梁击去。丁戈早料到他这一招,因为狐狸出拳时没考虑到他重心位置正处在便池的边缘。丁戈用力一推,这家伙一下子坐了进去,粪水也因无端有了压强而喷出来,两个帮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伸手去拉他。  “快跑!”丁戈喊鹈饲。  两人一路狂奔跑出学校,到了大马路对面,才大喘粗气。  “你没事吧?”丁戈问。  鹈饲感激地说:“谢谢你……”  “我本来不准备惹祸上身,但我这个人实在太正派了。”  “你真好。我们交个朋友吧。”鹈饲由衷地说,“你帮了我,我得向你表示感谢。”  “不,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要什么酬劳。”丁戈正气凛然,“但却不知你要怎么感谢我?”  “你最喜欢什么?”    丁戈将一只和自己的头差不多大的鱿鱼板塞进嘴里,接着把牛肉火锅滚烫的汤灌下喉咙。  “别吃这么急,”鹈饲谦和地笑着,对他的大饭量表示惊讶,“还有的是。还想要些什么?”  丁戈长嘘了一口气,说:“饱啦。真好吃。一顿饭花了这么多钱,在国内是想都不敢想的。”  “以后你想吃什么,就找我好了。”鹈饲大方地许诺。  丁戈掏出根烟插进嘴缝,无力地仰躺在榻榻米上,电视频道在他眼皮转瞬之间不停地变化,直到东视一条插播的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我是东视社驻美记者服部中原,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爱达荷州麦凯市北部的山地,众所周知今早美国黑蝎――Ⅱ号卫星已向全世界转达了这颗偏离轨道的中型陨石将要于12时左右落入地球的信息,附落地点距军部估计差了15里地。目前该陨石就在我的身后,当地军方和警方正在控制现场,因为它的撞击引起不小的恐慌。请随我们的摄像机镜头去看一看……”  丁戈的眼睛半眯起来,慢慢地呷了口茶。  “瞧,这一片像被撕裂了的纸似的地面,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仍然冒着烟,带起大量的尘土颗粒,在空中久久不散,而附近表层的土居然还是温的,陨石正下方的土几近烧焦。带起的凌厉无伦的风刀也折断了六棵本就不多的树,好在现场没有农场,距居民区也较远,这才没酿成重大伤亡。本来出于对这天外来客本身吨位的顾虑,估计到它冲入大气层受到强大摩擦热灼烧后仍能保留相当的部分,军部原打算发射导弹拦截,但该陨石速度出奇地快,从到达对流层至冲入地面造成直径400米的深坑总共不到4秒钟。距离最近的农场主佩肯•道森说……”  电视上立即现出一张被陨石撞击过的脸,大声喊道:“当时可吓死俺了!俺还以为地球要爆炸了呢。”  丁戈轻蔑地笑笑,揉揉鼻子。  “在当今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时代,人们已经不再对雷鸣、电闪、火山爆发、地震、海啸、龙卷风等自然灾害产生恐惧感了,但恐惧是人类从混沌时期带出的本能之一,如果亲临现场的话,你也不能不为之颤栗……”  佩肯挤进镜头喊:“不错,难道日本人能因为提前知道广岛上空扔下来的是□□,心情就会轻松愉快吗?”  服部礼貌地把他推开,继续说:“科学家们已亲临现场,向居民解释了陨石的原理,但仍无法抚平如此深刻的恐惧记忆。该陨石对社会各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将全世界近二十亿人的目光从中东火药库转移,而且很难说中东宗教与种族冲突形势会否因无人喝彩而发生新的转机。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威力,是因为这并非一颗普通的陨石,它的外表有多条深入内核的暗红粘液,而且还冒着气泡,仿佛上了色的强酸,这使陨石远处看来呈现不可思议的红褐色,好似一大块德国黑火腿。现场有科学家做鉴定,仍无法确认该物质的属性,但它决非混合物,最大可能是类似三氧化二铁的外太空稀有金属的变种化合物。由于这种奇异外形使得该陨石身价倍增,在无限制展览的前三天里,已有数十万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摸到了它,这象征着人类与外宇宙的新接触。”  丁戈的眉头渐渐绷紧。鹈饲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明所以。  “针对这颗红色陨石的出现,中美洲的古老宗教‘众神之戒’教主云拔在墨西哥城发表相关演说,认为这是地球大浩劫的预示。‘众神之戒’至今已吸收了四亿七千万教众,达到该孝历史上的最顶峰,目前数量仍在为断增加,而且许多基督教和其他教徒也纷纷放弃原来的信仰而皈依‘众神之戒’。这种趋势引起有关人士的担忧。科学界认为,宗教作为一种原始人类解释未知世界与神秘事件的假说将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而逐渐退出人类历史舞台。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等古老宗教作为全球近半数民族精神支柱的一部分,我们无权也无能力迫使他们放弃,但决不容许新的宗教产生,因为科学诞生后,迷信便无法繁衍,失去了滋生的基本温床。  “云拔声明,自己的宗教亦是科学的,但他们在研究世界最尖端最新锐的超前科学,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是无法达到的。当记者询问起近几年全球因‘众神之戒’引起的暴动和虐待甚至自杀行为时,他表示当人类的科技发达到他所能认同的标准时,这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若他现在说出的话,相信也没人会懂,因此他保持缄默。梵蒂岗现任教皇乌瓦罗一世说,这次陨石撞击事件纯系巧合,而作为一个相当不好的影响是它成了某些邪教势力和恐怖分子宣传迷信和制造混乱的引证。教廷方面一再表示,《圣经》中亦记载了类似的预言,而其它宗教的经典上也有不少相关的记录,单这一点根本不足为凭,希望各界人士对此能有比较客观的认识。同样被‘誉’为国际大骗子的中国学者程科发表评论说:陨石降落是无法预言的,但这颗陨石的降落却决不是偶然。”  鹈饲笑着对丁戈说:“这帮骗子,事后诸葛亮,专放马后炮。”  直到新闻报道完毕,丁戈才站起来。鹈饲饶有兴趣地说:“看来你对国际局势还挺关心啊。”  丁戈说,操。    菊代盈子仰面倚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正在播出的灵异专栏。  “你信有鬼吗?”节目开头总是有个相貌平平的家伙在重复这句废话,“如果你相信,那么鬼就真的存在!”霎时,这家伙立即变成一只披着腐肉的狰狞怪物。  每当看到这里,菊代总是闭上眼睛,尽管这节目播出很多次了,可她还是很害怕看到这个镜头,虽然她知道这无非是个娱乐节目。  “您能解释一下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发生的原因吗,森山教授?”说着他问这位二战日本军人的孙子。  “人类总是无端地在给自己增加心里负担,这就是所谓的恐惧。其实科学还没有发展到能够解释这些奇怪现象的地步,我们无法理解这种现象的原由,自然而然地就给它涂上了灵异、迷信的色彩。事实上在古代,人们把打雷、闪电、日食、月食都当成了神的显灵,而在我们现在看来都很平常。所以说当科学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我相信所有的谜都会一个个地解开,迷信也就会理所当然地被破除了。到那时候,我们将会得到明确的答案,并且会更加深刻地了解‘神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菊代很讨厌这种毫无结果的拢欢缫崖槟尽  “啪!”一只冰冷得没有丝毫活气的手搭到了她肩上,菊代尖叫起来,随后看清是丁戈,没好气地骂道:“这么晚才回来,死哪儿去啦?吓我一跳!”  丁戈的脸色煞白,步步逼近:“吃的,我要吃的……”  “自己去冰箱找啊。”  “刚扒完,除了冰还是冰。”丁戈晃晃双手。  “你别成天赖在这儿白吃白喝,有功夫赶快想办法去打工付清这个月的房钱吧,不然就找别人当你的房东。……喂!无赖,快放开它,你怎么什么都敢吃?”菊代生气地跑过去,抢下丁戈手中的变色龙和打火机。  菊代抱起变色龙,厌恶地说:“我真奇怪了,中国人都像你这样吗?”顿了一会儿说:“柜里有方便面,开水在厨房,自己去泡吧,早点睡。”    清晨的晕彩渐渐染红了淡去的黑暗,飞机也渐渐停止了移动,弹间雪却仍然不想下去。机场的日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强烈而恶毒,驱散了本来就很浅薄的云层,给每个人脚下都粘上一条狭长走形的阴影。弹间宙轻松地推着行李箱,回到故乡的感觉令他冷漠的性格中多少溢出了几滴激动。通过检查后,弹间宙立即打听枪店的位置。临走时除了盘店得到的钱以外,司科特还给了他两千美元,弹间宙全部用来购置武器。如果从澳洲直接携带武器则通不过机场的检查,平民消费用的枪店多是□□,而真正用于自卫的□□和□□都是五年前的宿货。弹间宙出了枪店,远处站着正在等待他的姐姐,她的样子凄凉而又无奈,眼眸中仅有的光彩又像是在等待别的什么。  “我要找个工作。”弹间宙边收拾边说,“在这之前先得解决居住问题。”  “海边就挺好的。”  “能让你隔岸看见澳洲吗?”弹间宙冷冷地说:“我们只找临时住处,随时更换,否则会有危险。那个老贱人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们的。”  阿雪思忖了一会儿,轻声说:“那我还是去教书吧,你年纪太小,再怎么能干也很难找到工作。  弹间宙怒气冲冲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也在盘算,这妖怪母亲平素做的中国菜肴他虽然也照样学了一些,但按他的脾气也决不再做。至于日本菜,眼下已经来到日本,也没多大的吸引力了。  两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东京街头同时僵住凝神静思,与身前身后络绎不绝的人群产生了强烈的反差,这对一些卑劣的职业来说,是上等的猎物。一个惯偷从某个角落突然冲出来,猛地撞到了阿雪的腰部,疼得她“嘤”一声几近跌倒,而她的皮包早已被那家伙夺走,而且跑得很远了,速度比狗还快。弹间宙勃然大怒,他向来性情怪戾,不容许任何的欺辱,立即从包里拿出一把刚买的□□。阿雪慌了,抓住他的手叫道:“你疯啦!只是一只见挎包,装了些化妆品,没多少钱的,快收起来!”周围的人见到锃亮的手耸枪,都加快了步伐,但动作并没有变化。  弹间宙追上去,那小偷已经跑到对面的马路上了,还在不断地招手示威,得意非凡。正值绿灯,轰轰吼叫的大小汽车伴着尘土不断地滋扰他的视线。车流过后,他看到小偷身旁多了一个身材高大,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小偷还没警觉过来,对方已经重重一拳击在他的下颌骨上,那年轻人显然受过专业训练,再一记高踢腿,小偷就完全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交警介入这件事后,年轻人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小偷很快就被带走了。  年轻人穿过马路,将皮包递还给弹姐弟。弹间宙仔细端详他丰姿秀爽,英俊脱俗的相貌,嘴角还残留着自信和笑意。  “谢谢了。”弹间宙看到姐姐似乎要大谢特谢感激涕零,所以先开了口。年轻人也不以为忤,笑着说:“这些人都坏极了,专欺负咱们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弹间宙眼皮一跳,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外地人?”  “哦?咱们坐同一架飞机呀。”那人略感诧异,“你们的飞机是在檀香山转机的吧?我就是在那儿上的。”  弹间宙笑笑,问:“飞机上五百多人,你怎么能记得我们俩?”  那学生一愣,随即笑着说:“小兄弟你太多心啦。我是专业学美术的,观察别人成了职业病。如果因此而冒犯你们,请不要介意。尤其我一发呆就容易犯这毛病,因为我忽然看到你们姐弟俩,姐姐这么清丽脱俗(阿雪羞涩地低下了头,由于在澳洲整整十年,大家对异色人种的容貌作不出相对准确的评论,因此也很少有人说她漂亮),这位小兄弟更是眉清目秀……对了,我叫水野忠信,请多关照。我是来跟银座染桂高校转读的,有什么事到那里找我就好了。”  阿雪被他的热情弄得很不好意思,刚要再次道谢,弹间宙却硬生生地回绝:“你说得太多了。”说罢拉姐姐快步走开了。  阿雪向来让着弟弟,可走了一会儿觉得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实在失礼,忍不住说:“阿宙,他是个好人呀,你过于敏感了。”  弹间宙听了阿雪的话刚想要说些什么,迎面恰好走来一个人,一时间猝不及防,两人重重地撞了满怀,对方手中的方便袋落到地上,里面撒出一大堆武侠小说。  弹间宙抬头看那人,也跟刚才的年轻人相同的打扮,看样子都是银座染桂高校的,年龄也差不多,只是不像水野忠信那样俊美,长着一副大众脸孔,长长的乱糟糟的头发还隐着异色。阿雪刚要开口道歉,就听那人骂道:“我□□祖先南方古猿!你妈生前没教你睁着眼走路吗?”  母亲的阴影是弹间宙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听到这种粗鄙不堪的言语他和司科特一样的厌恶,因为这使他想起了那个冒牌母亲。而这句话逢巧又有“你妈”两字,弹间宙不擅口舌,唯一发泄怒火的方式就是动手,可就在这时候他竟隐隐产生了片刻的犹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疯狂的命运使他对身边的任何事物都倍加留神,他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在哪儿听到过,非常熟悉,非常深刻。  阿雪很了解弟弟,见他半晌也不作声,以为是愤怒到了极点,忙捂住装有刚买到的枪支的皮箱。  那个学生略一呆滞,似乎在为对方居然不还口而惊讶,于是站起身拍拍尘土,一一捡起撒落地上的书,说:“算啦,看情形你也算是个识相的人啦,下次走路记着把眼珠子带上,听见没有?……喂,你耳朵也没带呀?又聋又瞎!”  阿雪向来不卑不亢,撞倒对方是弟弟的错,但她同样不能忍受这种过分的侮辱,于是走上前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就算我弟弟有错在先,你也不该这样骂他呀!”  “那我该怎样骂他?”  “你……你说,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我要找你们校领导反映情况!”阿雪以前的职业是老师,深谙治服顽皮学生的技术。  对方摇头晃脑,一脸痞子相地说道:“怎么?您还想写封表扬信啊?我读染桂,有种明天到光明顶那儿找我好了。”  “你是染桂高校的?你少骗人!染桂高校的学生才不像你这样下流无耻呢!”  “嘿!”学生来了劲:“这话既然是我亲口说的,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弹间宙剧烈地一颤,终于想起来了。他忙拉起姐姐的手说:“快走,我们快走,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阿雪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唯唯诺诺地跟他跑开了,那学生在身后仍旧大声咒骂。    寂夜。  “只见两条人影蹑足潜踪,穿梭于林中,迅捷无论,前一个猛冲,后一个穷追不舍哇!”  “来者何人?”肥超追问。  “莫急,莫急,”丁戈慢条斯理地对围着他的七八个武侠迷回答道,“前者乃独孤鸿傲是也!”  “莫非是誉满江湖的天下第一盗?”  “不错,此人专好劫贫济富,惩善扬恶,武功卓绝,尤属轻功颇为了得。”  “另一个呢?该不会是段志城吧?”  “小黑所言极是!此人正是天下第一名捕,素有‘酒囊饭袋’之称的段护卫。他认定最近几条震惊武林的血案与独孤大侠有关,于是连追了三天三夜才追上,但他的轻功稍逊一筹,跟不上独孤鸿傲!”  “后来呢?”  “独孤鸿傲见他紧追不放,只有决一死战了。只见他先放出三枚菜花镖,不料段志城剑术高明,剑过之处,飞花流星,电光火石,竟毫发未伤,但却出血不止。”   “啊?这却又为何?”众人大惊。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你有没有认真听?”丁戈生气地斥道:“毫发未伤而又出血不止,那自然是刺在肉上了!但段志城斗志高昂,使出了绝技!”  “那独孤大侠岂不危险?”  “他拔剑应付,但却突然狂喷鲜血,捂住胸口!”  “莫非中毒了?”  “此事说来话长!独孤鸿傲当日正好劫了当朝皇上押给河东镖局去长江赈济灾民的十万两黄金,,谁料到泰山八狗与凉州十三鸡暗中使诈,以绝世奇毒‘泻肠散’混入酒中,把独孤大侠苦练半生的内功全变成屁放跑了!”  “这般如何是好?”  “不怕!那姓段的亦绝非乘人之危之辈,他约定了3个月之后再决胜负!”  学习委员神尾薰端坐在座位上闭目休息,听到这些幼稚的故事,轻蔑地一笑。  电铃响起来,同学们一哄而散,班主任一招白鹤晾翅,撞开高一(四)班本来就不结实的门。  “各位同学,我们班又来了一名新成员!”侃神伸开手,“请进,大家鼓掌欢迎!”  鼓掌的同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他走了进来。他身高一米八还多,又结实又魁梧,头发修饰得很精致,连分缝都没有一点儿歪斜,一张冷峻刚毅,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孔上,深邃的眼眸几乎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内心世界,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身上还有一股男式香水的淡香馥味。  众女生欢叫起来。菊代也忍不住盯着他看。  “请水野君介绍一下自己。”班主任说。  那人扫视了一回全班同学,慢慢张开了嘴,声音非常清朗:“各位同学,大家好,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我叫水野忠信,来自北海道的山溪,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谢谢大家。”  掌声再度响起,尤其是女生们拼命鼓掌,恨不得立即投入他的怀抱去感受他的胸毛。侃神见他这般健谈,更觉相恨见晚。  丁戈斜着眼睥睨着他。水野在环顾全班时感受到了丁戈,但只停留了不到半秒,立即移开了。  很快,水野的艺术才华被发掘了,正巧桐绘拒办黑板报,所以师生们指定水野来办,水野也不推辞,但没有明确表示。  下午的地理课,地理老师提出了几个比较刁难的问题,无奈谁都不会。正值要发怒时,木野起来从容不迫地回答了,赢来一片女生的喝彩和男生的怒目相向。  “瞧见没,你们身为东京人却不知道本地的地域特征,而人家北海道的同学都会……”地理老师忽然顿住了,因为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呼噜声,这声音来自教室后方角落的一个叫做丁戈的传说中的男人。  “丁戈,站起来!”  可是当一个人真正入静时,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不过他仍能够感觉到疼:“哎――呀!”  地理老师已钳住他的耳朵,并以此为支点将他整个身体撬了起来。  丁戈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了一头猪。  “你看什么?”地理老师循循诱导,引他入彀。  刚睡醒的人一向比较现实,于是丁戈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猪。”  丁戈罪有应得地被拖进办公室,地理老师对岛田鸣冤道:“看看你的好徒弟!我讲课他睡觉,打呼噜搅乱课堂,最后还骂我!”  岛田点点头,深沉地说:“我早就想跟你好好地谈一谈了。平时对你的印象就不怎么样,已经开学一星期了,几乎各科老师都说你无可救药。你说你还来念书干什么?成天睡觉,打台球,喝酒,抽烟,尤其是好吃懒做,这附近除了殡仪馆你哪个馆子没下过?给班级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对集体一点儿贡献也没有不说,反而让我和其他同学们丢尽了脸面。就算我容得下你,怕是班里其他同学也容不下你。我早就说过,生活在这个班集体里,就是这班级的一员。正因为你是外国人,我才一次次地宽恕你,但你却总不知好歹,得寸进尺,根本不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  丁戈醒来的时候,是在校会议厅。  “关于今天讨论的内容,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了,”主任光明顶摇头晃脑地说道,“丁戈这个学生,自从入校以来,不能按照中学生守则的有关规定严格要求自己,纪律观念淡薄,屡次违反校规,老师领导对他进行了多次教育都充耳不闻不知悔改,为了严肃校纪,经学校研究决定,予以该生留校查看处分。”  众师皆不语,内心乐开花。  “但是,”光明顶上大转折,“我也同时发现丁戈同学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闪光点。他乐于助人,帮助过四班鹈饲同学渡过不少难关。鉴此学校再次研究决定,只给予该严重警告处分,再有违纪,另行处理!”  鹈饲悄悄对丁戈说:“我爸给校长打过电话,没事了,放心吧!”    初夏时节,空气燥闷,天黑得很慢。残霞刺刀般挑起夕阳的鲜血。片山毫无目的地徘徊。咖啡屋外湿润的空气将街灯妖艳□□的色泽模糊一片,尽情地涂鸦在阵旧的黄玻璃窗上,很快地映出一张令人憎恶的怪脸,又转瞬即逝,可那一刹那复杂的表情襄括了人类面孔中所有最为奇特的部分。  片山并不是没有家,可他不想回去。父亲成天无所事事地喝酒打牌,跟他形同陌路。母亲则是该小区最负盛名的泼妇,出口成脏,字字猪鸡,对儿子亦不放过,成天以最恶毒最尖刻的语言辱骂他,动辄拳脚相加棍棒相佐。在片山的世界里,母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走到半路,他决定返回学校。他家离学校很近,班主任虽然和所有人一样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看他平时还算老实,就把教室钥匙交由他保管。白天学校里的嘲笑避不开,可他想避开夜晚家里的谩骂与殴打。起初隔三差五呆在教室里,到后来基本索性一连几天几夜不归。父亲忙于□□业,没功夫顾得上去理他的死活,而母亲则丝毫不担心儿子是否会出事,反正长这副模样极有安全感,没人敢拐卖,连强盗也不敢轻易接近。况且相对于其母每天的打骂程度来说,片山根本就不会遭遇到什么危险了。亲人尚且如此,他的老师和同学就更不用说。好一点的知道有这号人物,热切盼望他赶快死掉,差一点的虽同朝为官同窗为生,却从不知班上有这么个人存在。他对社会来讲并不算是多余,因为他不产生任何影响,最多只是招人讨厌罢了。  片山机械般地返回学校,摇晃着走到教室门前,找出那串钥匙,笨拙地开起锁来。钥匙中除了开教室门的,还有自己家门的,另外就是一枚作为装饰物的,不知从哪儿捡到的真子弹。这时他发现隔壁的教室里好像有响动,晚上来教室睡是他的特权,本校再无第二人,而且那教室没亮灯,十有八九是贼来偷东西了。他收好钥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踮起脚跟趴到窗前,向里面望去。本来他的偷窥水平就很高明,加上性格孤僻,常在黑暗里呆着,夜视能力怕连猫也未惶多让。  令他大惊失色的是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拿着拖把在后面的黑板上用力地擦着,又转身把准备好的水使劲泼了上去,刚涂不久的颜料被冲得乱七八糟,犹如莫奈之流法国印象派的作品。就算不看脸他也能认得出,那是桐绘纪秀!他虽然结巴,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啊”地一声,又因口吃而习惯地卡壳,桐绘吓了一大跳,叫道:“是谁?你是谁?”  片山脸上一股热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心神激荡,不由自主地推开门,口齿不清地说:“是……是……是我,是,是我,呃我。”  桐绘多少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并露出一惯清纯自信的笑容,缓步走过来,轻轻地说:“哦……是片山同学呀。  片山不住地点头,脸上显出欣喜的笑,因为本校的男生能被桐绘记住名字的并不多。  “你刚才……都看见了?”纪秀一步步向他靠近,笑得越来越甜。  片山不住地点头,说话时脸开始大幅度痉挛:“是,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要,啊……这么做?”  纪秀把食指放到唇边,“嘘”一声,吹气如丝,片山顿时感到一股淡淡的芳香,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又用力点点头。他看看黑板上的内容,已经被擦得一干二净。他陡然想起一周前那天上午的晨会,校领导就近来国家新闻追踪节目接连不断的邪教惨案提出这次黑板报的内容,以“校园拒绝邪教”为主题。桐绘不仅学习成绩优异,绘画方面也有天赋,每次都积极参加班里的课外活动,为班级争得不少荣誉,可这次却无论如何都不参与了,这本来就是很令人奇怪,而今晚她的这种举动更显得波谲诡异。  桐绘似乎看出了片山的想法,凑到他跟前问:“哎,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呀?”  “擦……擦……”片山还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后脑勺被重重一击,就人事不省了。等他醒过来,桐绘早已不见了,他跌跌撞撞地来到自己班级的教室,一头拱到桌上昏睡过去。    片山给人叫醒是第二天早自习,岛田将双手交叉胸前呈威武状,正怒气冲冲地望着他。  “你干了什么?”怒吼。  片山不知所措,愕了半晌,痴痴呆呆地环顾四周:“同学们都在幸灾乐祸地瞧着疯子批傻子,猛然,他看到了身后的黑板,它跟邻班同类一样,都给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我本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原来你这样道德败坏!你为什么把黑板擦了?不知道这是板报小组的同学们辛苦一天的成果吗?不知道这是咱们班级的荣誉吗?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儿中学生最起码的思想品质?”  别说片山本来就糊里糊涂,脑子反应又极慢,加上口吃得厉害,一时间竟噎住,怎么也讲不出来,脸色憋得通红,表情更加“狰狞可怖”,岛田认为这是威胁和不驯服的表现,便连拉带扯将他揪出门,在外面晾着。  凉风吹得片山瑟瑟发抖,单薄的身体在门口东倒西歪。岛田本来就生气,东方人的眼又不幸能看到1800范围,讲着讲着课就不可避免地瞥见门口那张丧门神的面孔,心里烦乱极了,忽然重重把书一摔,吼道:“给我站远一点!看见你就恶心!”  片山闻言又向外移了移,岛田怕他再出来吓人,干脆走过去把门关上,可他总觉得那张丧脸透过门板,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从驱鬼的角度来讲,片山是世界上最棒的门神。  下课铃一响,鬼头就迫不及待地冲出门,热情奔放地迎面一拳,片山鼻子大放血,捂着脸跪倒在地,众人都拦住鬼头,不住地劝他:“别再打了!(再打会倒霉的!)”  鬼头朗声吼道:“王八蛋,你再敢碰纪秀,我他妈就把你揍正常了!”然后在同学们的簇拥下,像个拳王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凯旋而归。里面传来纪秀嘤嘤的低哭声,然后鬼头不知悄声说了句什么话,纪秀“扑哧”笑了出来,接下来是“噢――”一阵起哄。  片山抓住栏杆,支撑着站起来,走到水龙头前,呆了一会儿,这才洗了把脸,可是鼻血像是内外夹攻,源源不断,怎么洗也不能抑止。片山隐隐觉得,这血里有些是从大脑里流出来的。    深夜,神尾薰被噩魇惊醒,她梦见片山用刀指着她,逼她脱光衣服。她擦了擦汗,披上一件短衫,想出门上厕所。其实片山是本校女生噩梦中常出现的反面人物。  (旁白:片山:“我……我,我就……就就就,这这么,这么,呃差劲,呃差,呃差劲,劲儿吗,吗?”)  冷风飒飒吹过,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对黑暗的恐惧感使她加快了步伐,与此同时一只手搭到她的肩上。  “谁?”她几乎要厥过去,手电也落到地上。  “吓一跳吧!”同宿舍的好友富野未莎抖着两腮的赘肉问:“怎么出来上厕所也不叫我一声,一个人不害怕?”  “你!……你吓死我了!”神尾抱怨道:“这真能吓死人的!”她蹲下身拾起手电,发现玻璃连同灯泡已经摔坏,不能用了。  “瞧,都怨你,这下更黑了!”  “既然已经这么黑了,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别闹了!”神尾又急又气,她是真的给吓坏了。  “哇!”富野猛然提高了声音,把神尾吓得大叫一声,眼泪迸流,接着收到满意效果的富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个人同时僵住了。一种奇特的“辍鄙稍都敖础K欠⑾衷洞η浇潜哂匙诺脑鹿庀拢《乓惶豕殴值囊跤埃殖び执蟆  “那是什么东西?”富野吓得舌头打成卷,真遇到这种不干净的事,她比谁都害怕。  “那里我没去过……应该是个死胡同。”神尾激动得连声音也变了,“也许是猫、狗之类的东西,被光一照,影子放大了……”  “我……我怎么觉得……最少也是个猪?”  “学校里……没有猪。”  “我们快离开吧!”富野清醒过来,也不上厕所了,拉着神尾没命地奔回宿舍,再把门反锁。  次日清晨,神尾有些怀疑昨天晚上看到的是否是梦。她从床上爬起来,出门打水刷牙洗脸,顺便往那个地方张望了一下。那里还是没有一个人,只有一根被风吹倒的晾衣架。  “你没事吧?”富野安慰道,“别再多想了,那什么都不是。快点洗吧,我们先去食堂给你占个座位,快点儿来啊!”  神尾加快速度,把头发梳好后,锁上门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她又忍不住向那个胡同窥望了一眼,猛然发现一个人正在来回走动。神仔细辨认,竟是那个转校生丁戈!  “真奇怪,”神尾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流氓在这里做什么呢?”她悄悄地跟过去,躲在一处凸出的墙壁后,通过小孔向里窥伺。  丁戈正在用手拨弄着地上的土,又时不时地把手放在鼻子底下嗅嗅,然后使劲皱了皱眉头。神尾仔细瞧着他站的位置,地面上有一小滩暗红色的粘液。她立即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谁呀?”丁戈的顺风耳马上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动作,但他的语气丝毫也不惊慌,甚至有些悠闲,而且更没有回头。  神尾定了定神,扭头就跑。  丁戈鬼魅般“倏”地闪到她前面,手刚要触到神尾的脖子,却停住了。在这一刹那神尾感到一股迫人的热浪。  “你好像是……我的同班同学吧?来干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来?”神尾很不服气,不过对丁戈的恐惧感还是使她讲话不得不客气些,“那你……你又在干什么?”  丁戈不耐烦地挥挥手:“跟你没关系,滚。”  “你跑到女生宿舍旁,跟我没关系?”神尾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昨天有个流氓深更半夜在这里偷窥,你知道么?”  “昨天夜里?在这里?”丁戈急忙问她,“你看清这人的长相了吗?”  “怎么,你自己做的事还要问别人吗?”  丁戈不发火,依旧笑嘻嘻地,可在跟神尾讲第一句话前右拳已经在暗暗攥紧,就在这一瞬间,富野等女舍友们喊道:“神尾!吃早饭了!”  丁戈的右手松开,说:“去吃饭吧。”  神尾愈来愈害怕这个人,她慌恐地退了几步,转身跑开了。  丁戈在她身后意味深长地笑着。    丁戈蹑手蹑脚地来到化学实验室门前,门是被紧锁着的。他大概这门手艺练到家了,根本不以为然,乃从身上掏出一枚细铁丝,在门把手里来回拨弄,大约过了二十秒钟,门被完美地撬开了。  他按原样闭上门,然后再把窗帘都拉上。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后,他把一只小塑料瓶掏出来,往试管里倒了小许,像一个真正的化学家那样装模作样地晃了一番,再加入一点儿硫酸。  硫酸刚与粘液接触,试管就剧烈地颤动起来,混合液体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  丁戈眼疾手快,立即把手里的试管迅速地甩了出去,然后往桌子底下一钻,试管在空中炸裂,玻璃片四处飞溅。  抬起头时丁戈脸上没有成功的喜悦。他忙打开酒精灯,把剩下的粘液烧掉。这时他却发现墙角也有一滩类似的粘液。  门把手忽然动了起来。  “坏了!”丁戈盖上酒精灯,藏匿到桌子下面。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只听到两个女声在对话:  “门怎么打开了?”  “还冒着烟呢,什么东西烧着了。我刚才听见很大的响声。”  “你出去吧,我收拾收拾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仪器被盗。”  一个人出去了,另一个则把门关好,缓缓地挪动着步子,等走到丁戈藏身的桌子前便停住了。丁戈看到一条齐膝的百慕大短裤下有两只带着酒精灯烤炙味的猪蹄。  “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  丁戈只有爬出来,顺便看看这是谁。  “恐龙!”丁戈脱口而出,但随即改口:“孔武老师好!”  化学老师孔武大约四十岁左右,由于长年在实验室里经受考验,看上去比实际岁数要老得多。她对待学生以严厉淳泽著称。  “你在这里干什么?”化学老师倒没在意他刚才对自己的称谓,那双中世纪巫婆般的利目死死地咬住丁戈。  “我……”丁戈把事先准备好的化学笔记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上次做化学实验时,把笔记本忘在这里了。”  化学老师不声不响地夺下他的笔记,翻了翻:“嗯,记得挺全面,字迹美观也比较认真。”  丁戈脸上泛起得意之色,其实字是谁写的他也不知道。  “不过,”化学老师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这烟和这股烧灼味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又把装白磷那个瓶子弄洒了,我找了个试管去盛,谁知已经烧起来了。好在我反应快,甩掉了,否则我的手就给炸了。”  “你……有没有点儿基本常识?”恐龙嗔怪道,“现在知道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坏处了吧?会对你造成伤害的!”  “对不起,老师,”丁戈信誓旦旦地说,“我再也不会蠢到上课睡觉了。”  “嗯,”恐龙满意地说,“你走吧。”  丁戈快步向门外冲刺,忽然又被叫住:“你等一下!”他以为自己做的事被曝光了。  “你的笔记,拿去。”恐龙把本子递还给他,“丢三落四。”  “谢谢老师!”丁戈如蒙大赦,飞跑出去。  化学老师深情地目送到彻底看不见他为止,然后细细地察看起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    鬼头的头脑简单是在当时,由于成天无所事事,有的是闲功夫,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想了一想,觉得桐绘近来的举动的确是非常奇怪。他趁桐绘不时,不止一次地对她的书包和其他用品疑神疑鬼地进行彻查,非常盼望又非常不愿看到求爱信之类的东西,可最终什么也没有,仅仅是几本课外书而已,于是大大松了口气。他了解桐绘,黄书她是不看的,况且黄书里的基本奥义他俩又不是没尝试过,单调的文字已经远不够刺激了。他顺手翻开,以为会看到一些愁天怨地的伤感散文,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些古怪的符号,还画着各种动作的人像,俨然一本地道的古代武功秘笈。他不由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桐绘,悄悄拿起书,不声不响地移出门外。  两人为满足人类基本生理需求合租的这套房子仅仅有两个房间,倒不是鬼头没钱,而是合欢只需一张隐蔽的床便可,这个房子的作用就是使床隐蔽。另一间洗手间仅有一个坐盆。鬼头一屁股坐上去钻研武学,接着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学起书上的动作,舞弄了几下,越发觉得好玩,一个不小心,撞到了门把手,疼得直呲牙,强忍住才没叫嚷出来。书掉到地板上,这才看清封面上的四个大字:“众神之戒”。  鬼头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平日不大看新闻,却也听街头巷议饭后谈资,无一不以此为热门话题。他对“众神之戒”不算了解,但人人皆知的最浅薄的常识还是有的:这是一个源于中美洲的神秘邪教,逾今已有三千多年历史,信奉嗜血之神,常在墨西哥举行挖心脏一类的血祭活动。十四年前曾在北京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杀婴惨案与瓦斯爆炸案。传入日本以后,竟迷惑了相当数量的一批民众,连大学教授也不乏其中。由此惨案不断,不是谁把自己一家三口乱刀分尸,就是一批批争先恐后跑到公共场所引火自焚,凡是信教的教徒都变得疯疯癫癫,行为举止大异于常人,各级政府教委都下达了“培养青少年正确世界观”的指示,学校依此开展“校园拒绝邪教”活动。想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一阵剧颤,突然一只手挂到他臂膀上,令这个出了名的莽汉也吓得大叫起来。他看到身后桐绘的那张人类审美观看来艳丽绝伦的脸上泛起极其怪异的笑容,忍不住倒退几步。  桐绘笑容依旧,伸开两只春葱般的纤纤玉手,抚上鬼头的脸。可鬼头却感到一阵冰凉仿佛脸上爬着一只毛茸茸的蜘蛛。  “桑助,”桐绘拍拍脑袋,森然问:“谁允许你擅动我的私物?”  “我是关心你……”  “哦……谢谢你啊。”桐绘似乎漫不经心,眼珠四下里乱转,“怎么样,觉得好看吗?”  “你是买来看着玩的?”鬼头长释了口气,他知道桐绘非常调皮,古灵精怪,买这书来看看也不稀奇。  桐绘恢复了庄重的眼神,凝视了他一会儿,突然格格笑起来。  “你笑什么?”鬼头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有夺路而逃的打算。这个女人在自己怀里发嗲时简直被自己当作世界上最最珍贵的宝物,可如今该宝物已把门窗反锁上,珠宝商出不去了。  “我笑你呀,真是个傻子,大难临头了都不知道。”桐绘一本正经地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可是看在你是我男朋友的份上,这才告诉你。否则到世界末日那一天,你就会万劫不复了!”  “不会有世界末日的,”鬼头张开粗壮的双臂揽过桐绘,“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是会保护你到最后一刻的,我们天上地下永不分离。纪秀,你说好吗?”  桐绘妩媚的眼骤然睁圆,粗暴地推开他,拼命摇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因为你根本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你他妈就是个死人!你不是优秀的人种,在审判日那天真神的选择下,你将被淘汰,你不配活下去!”  “纪秀,说什么呢?”鬼头此刻觉得自己要疯了才是真的。  “在不久的将来,邪恶的魔鬼将诞生于大地之上,杀光所有的人类,把地球焚烧成宇宙里的尘埃。只有真神维拉科查才能够在黑暗里指给我们光明的道路,使我们不致迷茫,失足于深渊之中。你们这些不相信真理的庸人,是低劣的民族。可你是我男朋友,我不能看着你死,加入我们吧!”  鬼头心乱如麻,桐绘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温柔地把脸贴倒他结实的胸膛间,像只猫一样娇声说:“桑助,他们都把我当疯子,其实他们自己才够可怜,成日只沉醉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里的那些庸俗透顶的人哪,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科学,他们的人生毫无价值,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一定得相信我,我没骗你,这不是妖言惑众,终有一天会发生的,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你相信我,相信我吧!真的!”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鬼头听到她的哭声,心一下子就软了,可还是明白得很,桐绘沉湎于这邪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时间很难跟她说清楚,更别提改造她。所以他决定暂时缓和气氛,然后伺机打电话报警,帮他恢复过来。于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相信,我的阿秀从来不骗人,我当然相信。原来如此,那些俗人可真够可怜的,死到临头竟然还不觉悟!那就让他们完蛋吧。阿秀,很晚了,你看咱们是不是该睡觉了?”  桐绘嗫嚅着点点头,重新回到床上。  鬼头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没动静了,这才悄悄拿起了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可听筒里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他顺着电话向下一瞧,电话线不知什么时候被弄断了。他忙转身去拿手机,忽然眼前白光一晃,“扑哧”一声,腹部血如泉涌。  桐绘双手紧紧地捏着鬼头的脸,太过用力以致完全走形,似怒非怒地嗔道:“桑助哥你真坏!你无可救药啦。”说罢,用力地将嘴粘到对方的唇上,将他有限的几丝微弱的气息完全堵住了。    一连几天午休时间,水野都约菊代出来吃饭散步,她发现水野不仅才思敏捷,人品高尚,而且很会博取她的欢心。两个人已经形影不离。她已深深喜欢上了水野。  “菊代,电话!”母亲喊道。  菊代草草地把头发拨弄了一下,霎到耳边。  “是我,水野。”  “水野君……忠信,谢谢,……你送的玫瑰花好漂亮!”菊代欢欣地问,“你在哪儿?”  “在楼下。我想请你去吃西餐,有空吗?”  “我有的是时间,等着我,别走开啊!”菊代连忙跑到梳妆台前起劲地打扮起来,然后再选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穿上。菊代虽然不如桐绘漂亮,却也是同龄人当中出类拔萃的,经过这一打扮,更显风姿绰约。  丁戈死人一样仰在沙发上看恐怖片,边吃着炸薯片,打了个哈欠问:“你去死么?骚样儿。”  菊代没好气地说:“去把你的狗屋收拾收拾!一股腐烂的味道,中国人都像你这样吗?“  丁戈的眼里忽然精光大盛,拦在她面前:“谁允许你去我的卧室的?”  菊代吓了跳,说:“我……去了,那,那又怎么样?这是我们家的房子!”  丁戈冷冷说:“你既然租给我,就得尊重我的隐私。”  “我再也不了,可以吧……”菊代吱唔着,“还有你别老是弄这些恐怖片回家,怪吓人的……为这我家上个月多交了四千日元的电费。”  丁戈不理会这些,继续问:“你看见什么了?”  “没,没有啊,”菊代有些慌恐,“什么也没看见。”  丁戈返身回到沙发上,喝了口水,说:“我说……我本来不想说,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个水野,我觉得他……”  “他怎么啦?”菊代不悦,“你别背后说三道四,中国人都这样吗?”  丁戈百无聊赖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下楼去□□吧,反正我也没义务帮你。”  “久等了!”菊代忙不迭地跑下楼来。  “你……”水野有些诧异地说:“今天晚上真漂亮。”  菊代尽力作出一副淑女的表情,上齿咬下唇,用细若蚊足的声音回答:“是,是吗?……谢谢。”  “我们走吧。”  走在路上时,菊代几乎要粘到水野怀里了,看上去像极了一条g鱼粘在一只大海龟的腹部。  鹈饲在他们身后冷冷地注视着,拳头攥得格格响。  两人走进一家新开的西餐厅,水野大方地说:“盈子,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此时的菊代已经幸福到了极点。  两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桌旁,有说有笑地吃起来,高潮是互相把食物送进嘴里。鹈饲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要了满满一桌菜,服务员看他的身材和肚子,担心他未必吃得下也未必有钱,久久没上菜。  水野看到了鹈饲,不以为意地说:“那是你的朋友吗?请他过来一块儿坐吧。”  “不用,”菊代厌恶地说,“他是个讨厌鬼,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总像只狗一样成天跟着我。咱们别理他。真扫兴!”  鹈饲已经来到两人桌旁,毫不客气地问:“我想和她说几句话,用不着太多时间,你可不可以先回避?”  水野愣了一下,但马上回过神,郑重说道:“我没什么。得看盈子愿不愿意。”  “你太过分了!”菊代愤怒地站起来,“我不想看见你,马上给我出去!”  “这餐厅是你们家开的?”鹈饲不服气地反驳道:“你有什么权力赶我走?”  “好,我没权力,”菊代转身拉住水野的手,“忠信,他不走咱们走,”说罢指着鹈饲道:“不准再跟着我,否则我报警。”  “菊代!”鹈饲想追上去,被水野铁塔般的健美身材挡住:“鹈饲同学,盈子现在不想看见你,我也不想。快离开!”  正当这个当儿,狐狸带着十几只走狗包围了他俩。  “你们想干什么?”水野没见过他们,菊代却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便小声说:“快走,忠信!会吃亏的!”  众人手执棍棒,跃跃欲试。水野叉开五指,单枪匹马对付十四个人,他的一招一式都是那么干脆利落,只要被他击中就得躺在地上,仰望星空,赏月□□。很快大家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狐狸更惨,嘴里的烟大概在激烈的作战过程中一不留神给吃进去了,舌头发出一股糊味。鹈饲伤得最重,因为他在混战中无辜地被双方当成足球一样踢来踢去,最终射进餐厅的大门内。  “滚!”水野雷霆般地吼道,这班家伙立即像遇见大灰狼一样逃掉了。这一回水野的高大形象更让菊代痴迷:他太适合自己了。    鹈饲吼道:“啊――呀――呜――呃――哈――嘿――嗨!”  “别他妈喊了,马上就好。怎么跟片山放屁似的,字典里的字快叫你用光了。”丁戈边说着,一边剪开最后一块膏药,贴上去说:“你一米六五,人家一米八五,你就不想想打起来你能占便宜吗?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有钱,不论受到什么样的挫折,都丝毫不影响我对你的崇拜之情。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定当为你报仇雪恨。只是不知道他壮不壮?”  “还行,一个人单挑十四个人,全打败了。”鹈饲没看见丁戈已经惊讶得张开了血盆大口,继续说:“你就别再取笑我了好吧?菊代是你的房东,为什么我就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北海道人占了先机?我们是好朋友,得相互帮助才是。”  丁戈含含糊糊地说:“我试试吧。”    回到学校,丁戈教室前排的某个位置空着,问道:“鬼头同学哪里去了?”  伊势说:“去死了。”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回说对了。  “我猜也是。不过到底去哪儿?”  桐绘诡异地扭过头,对丁戈嫣然一笑说:“没错,是去死了。”  丁戈见她这么说,心想肯定是这两人闹翻了,强颜欢笑其实心里很难受,于是叹了口气回避话题,但桐绘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令他很不自在,只好上下乱看来摆脱窘境,等他发现片山的座位还空着时,不由大喜过望,跳起来问:“片山同学哪里去了?”  这次连伊势也不回答了,继续做题,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死过不止一次。    毕竟有个家,片山不得不回去,他已六天六夜不归宿了,这次回家估计正如鬼头所说,会被揍成正常人。家里并不宽裕,没有门铃,片山无力地敲敲门,这时里面应该传来噼哩叭啦紧张地收拾赌具的声音,可门却颇为反常地打开了,是父亲。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片山又惊又怕,不敢回话。在他的人生里一天之内如果连一拳都没挨过,那光阴就算是虚度了。片山也不想开口结结巴巴惹人烦,索性闭目受死。  谁知父亲却说:“快进来吧,外面多冷!”里面的确比较适合殴打,也不容易被人发现而报警。  片山踉踉跄跄走进去,很快地瞄了父亲一眼,却呆住了。父亲一改以往萎靡不振的颓废样子,面色润红,眼睛比过去大了两圈,有神得很。声音也比往日大了许多,又不像是刻意提高嗓音,但声音里含有一种古里古怪的金属味道,像是藏在鸟鸣背后蛇吐芯子的“咝咝”声。  “妈妈……妈……呢?”  “就猜到星期六你一定回家,你妈正在给你做好饭!”  片山不作声了,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爷爷四年前在某个星期六去世,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要回家对着爷爷的遗像出神。  母亲红光满面地铺好餐桌,端上四盘炒菜,又启开瓶白酒,笑着说:“开饭   片山这时才有些奇怪,自己梦里也不敢想象母亲会对他这么好。由于家里不宽裕,她对自己极为苛刻,恨不能他一天只用一盆水,先洗脸再刷牙,再洗脚再洗屁股,最后捧起来喝了解渴,或者顺便吃点药。母亲生了他就好比写坏了一封信,没撕了重写就不错了,却还得勉强对这封信负责。母亲是骂场中的俊彦翘楚,平生罕逢敌手,最擅修辞中的比喻和反语,反语尤是其毕生心血之所寄,每个字都有极深刻的含义,片山资质愚鲁不能体会之万一,根本啄磨不出来。  “快吃啊,一会儿就凉了。”母亲给他盛了一大碗饭,夹了块鸡放在他碗里,像是最后的晚餐。片山很少能吃到肉,高兴大于惊奇,至于感激,他对母亲早已不存在这种感情。  “知道爸妈今天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吗?”父亲倒了杯白酒,喜不自胜。  “赢钱了。”片山本不想回答,可不回答是要受罚的,只得吐出这个词。这词他在家里听得最多,耳濡目染,信口拈来,运用起来竟一点儿也不显结巴。所以他为掩饰自己的口吃,常在人多的场所不厌其烦地频频重复这个词,以致于大家都以为他脑子有病。  “你当你爸只会赌吗?”  “中……中……中奖,奖了?”  “咱们家连买彩票的钱也掏不出,哪能中奖?”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儿子,最近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  片山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每次他趁父母讲话期间拼命扒饭,以便讲完后得空回答,不然没完没了的提问也就吃不了多少。可这次又不同,母亲讲的话太多,片山天性善良,高估了话的长度,以致一摞饭全叠在嗓子眼上,这时连面部抽搐表示难受的力量也失去了,所以干脆边想边咽,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母亲试探问:“学得不好?”  片山用力点头,饭一大半落进肚子里。这时他判断母亲定会勃然大怒,继而狠狠给他一盘子。但母亲却笑吟吟地说:“好吧,学不好也就罢了,反正现在这不是主要的。”  片山“呼”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母亲。  母亲神秘地拿出一本书:“阿满,学习什么的先放一放,把这个拿去看看,每天都复习几遍,有大用处的。”  片山以为是什么学习资料,等接过来一看,“众神の戒”四个金边大字赫然入目。  “这……什么?”片山奇怪地翻开,里面尽是些古怪的符号,好像美洲印第安人的象形文字,还有些用简单人像构造的体操般的仪式,又似乎是动作电影中的武功图解。另附了大量的彩色图片,色彩斑谰炫目,仿佛是千万条五彩缤纷的毒虫在蠕动。还有真实的照片,是些挖取心脏,焚烧裸女的内容。他越看越不对劲,叫道:“什……什么?什……你们,你们,这……”  “阿满,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可千万别说给别人听,”母亲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地球要爆炸了!”  片山大惊失色,令他震惊的当然不是地球的爆炸,而是说出这种话的人,既然不是个孩子,不是个科学家也不是个骗子,那就只能是个神经病。  “所以要练好这书上所教授的功夫,”父亲接茬说,“等以世界末日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凭自己的本领离开地球,逃避这场浩劫。”  片山以为自己今天被鬼头打坏了,狠命地摇了摇头。  母亲兴致不减,把书一放,尖声叫道:“阿满,妈给你演示一遍,你要用心记住!”声音凄厉,令人不寒而栗。说着她夸张地比划起来,手舞足蹈地乱打一通,头部不住地抽动,既不像做操又不像跳舞,倒像一个海地伏都教的巫师在做法事。  母亲边练边“啊啊”地吼叫,尖锐而又嘶哑,肥胖的身躯毫无规律地跳来跳去,让人感到极为滑稽,可片山怎么也笑不出来。父亲从厨房拿出把菜刀,也跟着跳起来,两人如同一对来自地狱马戏团的魔怪小丑,围着片山不住打转,令他头晕目眩。  片山的眼球也跟着上窜下跳。    “你――知――道――吗?”浅川云泽眯着眼一字一顿地念着,正当他聊天的网友发来的讯息,“地――球――快――要――爆――炸,爆炸?爆炸了――……”他挠了挠头,打上“谢谢你告诉我,我马上去火星。”然后转向其他网站搜索,最近关于地球爆炸的网站越来越多,自己的网友一个不剩地全参加了,“地球爆炸”也成了时下网上最前卫的口头禅,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无聊。  可他实在舍不得这个网友,又转回来,问他:“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对方问道:“我正要找你呢。你千万别去火星,火星上是不能住人的。”  “我和你不一样,我以前没住过。”浅川愈发觉得无聊之至,“每个人品味不同,说不定我住挺合适。”  “火星上没有空气。”对方郑重地告诫他。  “我搬到火星人那儿住。”  对方从容不迫地反驳道:“现代科学证明,火星上是没有生命的。”  浅川快速地答道:“我□□妈X说点儿别的不行么?”  对方停了一会儿,打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但这是事实,作为至交我必须告诉你人类正面临着灭亡的危机。”  浅川半闭着眼,手指在键盘上乱按,错字连篇也不管:“哦?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恶魔将要复活,使黑暗再度笼罩大地,人类将会因此而绝种。”  “那咱们阻止他复活吧!”  “阻止不了。这是劫数。”对方的语气十分沉痛:“我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急得食不下咽,相信你也是吧?”  浅川吃着宵夜问道:“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不,我们唯一的主――羽毛蛇神维拉科查也将降临于这个世界,指导我们对抗邪恶势力,拯救全人类。现在信奉真神的‘众神之戒’,正在率领我们依照主的指示,进行正义的圣行。”  浅川夸道:“那教主的武功肯定天下无敌,登峰造极了?”  “这是自然,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测。他老人家发出圣谕说,只要练好了‘众神之戒‘的神功,就可以适应任何环境,飞出地球,避开灾难。所以我见你没练过功,才劝你别冒冒失失地离开地球,否则没等到火星就会窒息而死,甚至在大气层时就会因摩擦而被烧化。”  “我们交往这么久,我没见过你长什么样,是俊是丑是人是狗,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浅川把字体换大:“你的真实年龄多大?”  “再过一个月,我就满四十三岁了。”  “你一个月就长了四十岁?那学历呢?”  “东大物理系讲师。”  “哦。”浅川撮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答道:“你真是太可爱了,我爱你。”“啪”把电脑关掉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暗想再这样下去,上网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此刻已过凌晨四点,虽然是夏季但天色仍是漆黑一片。浅川轻手轻脚经过父母的卧室,想进自己屋里睡半个钟头,余下的觉留到第二天去学校补上。  父母卧室的门偏巧突然打开,差点把浅川画在墙上。浅川吓了一大跳,见父母已经作晨练打扮,外加一盘磁带。浅川打了个哈欠,伸着胳臂懒散地问:“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哪有去晨练的?”  母亲微微一笑说:“你不懂,我们练的功可比西区那些中国老大爷老太太的太极拳厉害多了,得早点儿去,六点钟就得让给人家用。”  浅川觉得无趣到了极点:“说实在的,你们练的这个破功有什么用处?要强身健体干什么不行?去跑步,去游泳,去健身房。爸,你练的那玩意要真的有用,去年坐长途回老家也就不至于给车匪劫了。”  父亲笑吟吟地说:“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保证。云泽,这功是老少咸宜,可以修身养性,使人精神焕发,心情愉快。你没事儿敢练练,说不定头脑变聪明了,思路清晰,能考上东大也说不定。”  “得啦,别说现在是和平年代,就算是乱世,也得靠枪靠炮,什么功夫,早过时了。”  父亲依旧笑着说:“你不记得电视里的武打片,在天上飞来飞去,一掌就能把石头砸碎,弄得到处爆炸?”  浅川不屑地擦擦眼:“谁不知道那是假的,日本人要真这么厉害,也不用偷偷地造航母了,早称霸世界了。”  “哎,这门功夫就能练成电视上那样,”母亲接过话茬,“说不定比电视上还厉害呢!”  “爸,好!”浅川脸色陡变,瞪大了眼睛,“你们练的是什么功?”  父母亲满不在乎地说,就是最近流行起来的一门气功呗。  浅川吞下个冰凉的哈喇子,问:“你们最近听没听说过一则非常重要的消息?”  父母相视而笑,一齐答道:“地球要爆炸了!”  浅川脸色煞白,扶住门框:“你们……怎么知道?”  “还能有谁不知道呀?你当你爸妈是老古董跟不上潮流吗?”  “没人相信吧?”浅川试探。  “管它有没有人信,这是事实,不信的人到头来后悔也来不及啦。”  浅川颤声问:“你们……你们相信?……怎么一点儿也不惊慌?”  “我们正在修练神功,你爸已经突破第一关了,很多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开始加紧练习,咱们可不能落后。云泽,你也得与时俱进哪。”  浅川咧嘴笑着,掩饰不住内心极度的慌恐:“我说,你们俩……是认真的?”  “别多说了,要晚了。”父亲推推母亲,两人快步走下楼。  “爸,妈!”浅川在窗口大声喊。  “什么事?”  “祝你们俩早日练成绝世奇功,打败怪兽和外星人,为地球人报仇。”  “放心吧,为了你们下一代的幸福生活,我们会拯救世界的。”  父亲严肃的神情令浅川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浅川几乎要哭出来,无奈地摇摇手,蚊子一般喃喃自语:“我替全世界人民谢谢你们。”    片山蹬着脚踏车,傻乎乎地半张着嘴,来到小区警暑。他走过去,隔窗望见里面几个警察,以各种姿势或倚或仰或趴或卧,昏暗的小办公室里烟雾缭绕,18寸的小彩电正放着缴获来的限制片战利品。  某警员看到精彩之处抚掌欢呼,喝了一大口酒,转头猛然瞥到窗外的脸,吓得鬼叫不已。手里的酒瓶跌碎在地,洒泼了一墙,像是刚溅出的血。  “你他妈想死啊?”那警察踢开门,指着片山的鼻子骂道。片山喘起来,不知所措。  另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拉了后生一把:“喊什么?影响不好。进来说。”  片山进了门,那四十来岁的警察一扬手问:“有什么事?”等他看清了片山的相貌,也不由得一阵恶心,认定他不是好人,厉声问道:“来投案自首吗?”  片山反应迟顿,呆滞了一会儿,说:“我……不啊,我……报,报……”  “你喝醉了吗?”中年警察命令道,“有话好好说!”  片山越是焦急,面部表情越丰富多彩。众人的兴致全没有了,负责放片的警察闭了电视,狠狠瞪了片山一眼,几个人都进了屋里,只余下一老一少两个警察。  片山说道:“我要报……报呃,邪教,教!”  “什么邪教!”中年警察的眉头越发皱得紧,“你说清楚点儿!”  片山刚欲详加说明,忽然瞥到桌上的一摞书,上面清晰地印着“众神之戒”,还有一条长着羽毛的大蛇标志。他一个激灵站起来,指着桌子喊:“那……那!”  年轻警察拿起书,怒骂道:“那个屁,这是圣书!有点儿礼貌没有?”  中年警察制止道:“这是个傻子,没文化,哪能懂这么深奥的著作?”  片山脸色大变,撞开门就往外跑,两个警察同时喝道:“喂,回来!”片山发足狂奔,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气,嘴里不由自主地呐喊,而为了不结巴,只有喊那一句“赢钱啦,”一连喊了十几声,增加了动力和自信,跑得不见影儿。本来他的体质连国中生也不如,可俩警察见他这种行为,认定有病,也就不追了。没收他丢下的自行车就行了。  年轻警察“呸”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妈的,这号白痴活着徒糜粮食,地球爆炸那天就乖乖等死吧!”  片山要经过一个拐角时,刹不住脚,正好又有个人迎面跑来,速度也很快。“咚”地一声,对方撞进片山的肚子,片山本来就一股气无处可泄,这时被人为地挤到臀部,再也无地自容,噼哩叭啦如鸣鞭炸豆般放起屁来,年味十足。片山喊道:“我,我,我……”对方忙问:“你怎么啦?”片山继续把话说完:“我,我我,我我我,我操!”  对方正是浅川,他见撞了人,觉得不好意思,刚要去扶,猛然看清了是片山,退了一步,骂道:“你个丧门星,不长眼吗?”浅川迷恋电脑,偶尔才来几次学校,虽是同班但还是不太熟悉片山。不过片山大名鼎鼎,全校皆知,浅川自然只能从传闻中听说此人事迹,夸大了何止数倍,只有比实际更加可怕。片山也略有歉意,想起身道歉,可愧疚使他脸孔一扁,双目骤凸,阔口大开,吓得浅川要死要活,紧贴着墙喊道:“你想干什么?”  片山这样解释:“我,我,我……我――”  浅川心里害怕,就要走开,片山忙抢上去问:“上,上,上哪……呃哪,哪儿?”  “警视厅!你管着吗?再不走我真报警了!”浅川这话倒也不是恐吓,自从发生上网聊天跟父母练功这两件事后,他就越来越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想了半天决定报警,犹豫不决地拿起电话又怕一时半刻说不清楚,自己还会被当成神经病,所以最后打算直接去派出所当面说明情况。可能父母因此会被抓起来,但近来有关邪教的惨剧报道日益增多,令他终日提心掉胆,不过更令他肝胆俱裂的是片山这张脸,只能在鸦片烟鬼的噩梦中才能出现。  片山听说他要去报警,急忙拦在他面前:“别,别别去,我,我……已……”  浅川以为片山就要行凶,奋力一拳击去,由于他平日电脑玩得太频,手触碰任何物品或人体任何部位都会不由自主地张开,这次也绝不例外,所以这一击不可称之为一拳,而是中途变爪,婆娘般狠狠抓了一把,登时三道血痕使片山立即面色红润,艳若桃李。其实人的模样长到这个地步,再多几道疤痕反而会更好看些。  片山疼得哇哇大叫,浅川乘机跳开,飞快地跑出小巷,向街对面的警署冲去。  等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里面的警察自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他。浅川待要开口,却蓦地发现“众神之戒”人手一册,有的已看入了迷,不断地用手在空中比划。  “小子你有什么事?”还是那个警察问。  “没,没事,”浅川也结巴起来,“我……我我走错地方了,错了……”  “嘿,我说,”那年轻警察火冒三丈,“今儿怎么老碰上些傻子呀?这是派出所不是精神病医院!”  浅川狼狈地逃出来,路上仔细推理了一下,片山不让自己去,而那些警察也研究这邪功,说不定是被片山这丧门星给咒的,看来下一步就要咒自己了,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毛骨悚然。  片山更是失魂落魄,他宁愿回家领揍也不愿父母变成那样。看来父母只有练邪功变成神经病,才会对自己好。想到这里,胃里翻腾,喉中一酸,双手支到墙头,开始呕起来。经过之人见到一令人作呕之人在呕,都停下惊奇地观看,并奔走相告众说纷纭。有熟悉他的人当街唾沫四溅地向群众解释,说他在吓遍这一带所有人之后终于给自己吓着了。更有母亲赶开孩子,威吓道:“还不滚回家做作业!再玩到这么晚,当心他吃了你!”  片山呕完,精神了一些,但心情却更加难过。他抬起头,效果显著,人民群众像是遭到政府的强力镇压,一哄而散了。    浅川无精打采地背着包走进老家,引起一阵惊呼:“呜呼!他怎么来上学了?”  丁戈一愣:“这位是新同学吗?”  “不是,”伊势答道,“他一向不怎么来。”  “那他去哪儿了?”  “去死了。”  “我猜也是。可能还活着呀。”  “没死成。”       邪教(一)    封建社会阶级斗争的最高形式是农民起义与农民革命。而农民起义与战争常以宗教为旗帜,因为迷信思想可以更好地笼络人心,而他们只是人为地给自己制造一个“希望”。  秦末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要借助“鱼腹丹书”,“诨鸷崩瓷炕笕诵模衷诳蠢此坪醣冉嫌字煽尚Γ踔寥衔行┒嘤啵诘笔比词欠纯拐咦钋坑辛Φ奈淦鳌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传说中的巨鹿郡起义首领张角入山采药,遇“南华老仙”,授之《太平要术》,遂开始“散施符水”念咒治病,还能“呼风唤雨”,自称“太平道人”,“大贤良师”,创太平道,又名“黄老道”,信徒发展为三十六方,数十万人。利用东汉谶纬迷信盛行的社会风气提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之言,与此同时还有益州五斗米道张修也率众起义。  日至北宋方腊,宋人方勺著《泊宅编》卷下记载“托左道以惑众”,“食菜事魔”,《宋会要辑稿•兵》卷十亦记载钟相起义之前也是“挟左道惑众”,将广大贫苦农民收至麾下。  始创于南宋的佛教净土宗流派白莲教在元代中期的民间盛行,在流传过程中又吸收了波斯摩尼明教,弥勒教部分教义,“烧香聚众”,“夜聚明散”。刘福通、韩山童率红巾军起义之初,也是以“弥勒佛下生”、“明王出世”来诱惑民众。明代民间秘密宗教更为活跃,如永乐天启年间爆发的唐赛尔起义与徐鸿儒起义,都以白莲教教义为宗旨。     ――《苍劫辞典》                      [中]程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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