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日记一生大部分时间与祖母在什么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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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上册五、七单元考卷(2016.11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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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上的安妮(全文阅读)
绿山墙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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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文艺出版社
第一章 变幻的阴影
“收割结束,夏日逝去。”·雪莉梦幻般地凝望着收割后的田野,吟诵着诗句。她和戴安娜刚才一直在绿山墙的果园里采摘苹果。在辛苦的忙碌过后,眼下,她们正坐在果园的一个角落休息,这里阳光明媚,蓟花的冠毛成群结队,就像飞行舰队一样,搭乘着风的翅膀飘飞而去。“闹鬼的树林子”里的蕨草香味随风飘来,风里仍然带着夏日的香甜。
但是,周围展现出来的都是秋日的景色。大海在远处低沉地咆哮着,野外光秃秃的,金黄色的茎秆偶尔点缀其间。绿山墙下的溪谷里,到处盛开着淡紫色的。阳光水湖依然是蓝色的,除了蓝,还是蓝,那不是春日里变化无穷的蓝色,也不是夏日里浅淡的蓝色,而是一种清澈、稳重、安详的湛蓝,湖水仿佛超然物外,不受所有的心绪和情感的影响,完全沉浸到一种静谧之中,就连变幻莫测的梦想都无法打破。
“这个夏天是多么美好啊!”戴安娜一面说,一面转动着左手上的新戒指,脸上露出了笑容,“拉文达小姐的婚礼就好像把整个夏季推上了欢乐的高潮。我想艾文先生和艾伦太太现在已经抵达太平洋海岸啦。”
“可我感觉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差不多可以环游整个世界了。”叹了一口气,“真不敢相信他们结婚才刚刚一个星期。一切都变了。拉文达小姐和艾伦夫妇都走了。牧师的住宅里,所有的百叶窗都紧闭着,看上去多么孤独啊!我昨晚从那儿路过,觉得仿佛住在屋里的所有人都逝去了。”
“我们再也找不到像艾伦先生这样好的牧师了。”戴安娜消沉地断言道,“我想,在这个冬季里,这里将会有各种各样的候补牧师,可是在大多数礼拜日根本不会开展布道活动。而你和吉尔伯特也走了——日子将沉闷得可怕。”
“弗雷德会留在这里的。”狡黠地对她旁敲侧击。
“林德太太什么时候搬到绿山墙来?”戴安娜问道,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的话。
“就在明天。很高兴她要搬过来了,不过这又是一个变动。昨天我和玛莉拉把客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清理好了。可你知道吗?我很讨厌这么做。当然,这样想是很愚蠢的——但好像我们真的在亵渎神灵呀。我一直都把那间年代久远的客房看做是一块圣地。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客房了。你还记得吗?我那时多么强烈地渴望着到客房里去睡觉啊——它太神圣了,简直就不是绿山墙的客房。噢,不对,不是这样的!那不是敬畏,而是恐惧——我恐惧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玛莉拉让我跑腿拿什么东西时,我从不敢随随便便地穿过那间房屋——真是这样的,我甚至是踮起脚走的,而且要屏住呼吸,就跟在教堂里一样,当我走出这个房间时,就会感到如释重负。房间里挂着乔治·怀特菲尔德和威灵顿公爵的画像,就分别挂在镜子的两侧。这面镜子是整幢房子里唯一一面不会使我的脸变形的镜子。每当我在房间里,尤其是我壮着胆照镜子的时候,这两张画像就一直皱着眉头严厉地盯着我。而玛莉拉竟敢去打扫这个房间,真是让我惊讶不已。而现在,房间不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而且被完全搬空了。乔治·怀特菲尔德和威灵顿公爵的画像已经被驱逐到楼上的走廊去了。‘这个世界的辉煌就此终结了。’”总结完,哈哈大笑起来,但是笑声中带着些许的遗憾。亵渎我们旧日的圣地,这种感觉并不愉快,就算是我们已经长大,不再有圣地的幻想,但我们仍然不想打扰童年的记忆。
“等你走了后,我会是多么孤独啊。”戴安娜已经感叹了一百次了,“想想看,你下个星期就要走了!”
“可是现在我们还在一起呀。”愉快地说,“我们千万不能让下个星期抢走了我们这个星期的快乐。我自己也很讨厌去想离开的事情——我和这幢房子结下了多么深厚的感情啊。说到孤独,最该感叹的是我呀。你留在这里,还有很多老朋友陪伴着你——更重要的是,还有弗雷德在你身边!而我只能孤零零地待在一群陌生人中间,一个人也不认识啊!”
“不过你除了吉尔伯特——还有查 理·斯劳尼。”戴安娜模仿着的腔调,同样狡黠地说。
“当然,查理·斯劳尼会给我带来很大的慰藉。”不无讽刺地说。这两个闺秀一点都不含蓄,纵声大笑起来。戴安娜十分清楚安妮对查理·斯劳尼的看法,但是,尽管她们俩私下里无话不谈,可是安妮对吉尔伯特·布里兹的态度,戴安娜却一无所知。事实上,就是安妮自己也搞不明白。“据我所知,男孩子们会住在金斯波特的另一边。”继续说,“我很高兴就要去雷德蒙了。我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喜欢上那里。不过在起初的几个星期里是不可能喜欢的。我在上奎恩学校时,整天盼着周末好回家,以此来自我慰藉,等我到了雷德蒙,连这点安慰也没有了。圣诞节太遥远了,就好像是一千年以后的事情。”
“一切都在变化——或者是即将发生变化。”戴安娜十分伤感地说,“我有一种感觉,所有的东西都再也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我想,我们来到了人生的岔路口。”沉思着说,“我们必须要面对它。你想过没有?戴安娜,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总是幻想长大成人会多么美好,也许我们长大了,会真有这么好呢!”“我不知道——有些事情的确很美好。”戴安娜回答说,她又抚摸着戒指,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那微笑使突然觉得自己被疏远了,她一下感觉自己是多么幼稚。戴安娜接着说:“但是还有更多的事情让我困惑不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长大了,可这种感受让我很害怕,我情愿放弃一切,只求让自己重新变回一个小女孩。”
“我想我们会慢慢习惯长大成人的感觉。”愉快地说,“随着我们逐渐长大,再也不会有很多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然而不管怎样,意外的事情可以给生活添加些乐趣。我们已经十八岁了,戴安娜。再过两年,我们就是二十岁啦。当我还是十岁的时候,我觉得二十岁就是开始衰老的年龄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一位严肃沉稳的中年主妇,而我则变成了一个老姑娘,和善的安妮阿姨。我会在假期时来拜访你。你的家里永远都会为我留出一席之地的,对吧,亲爱的戴?当然,我不是指客房——老姑娘就别指望睡客房啦,只需给我一间走廊尽头或者是客厅角落的小房间,我就很知足啦!”
“你真是满口胡言乱语,。”戴安娜放声大笑道,“你不但会出嫁,而且还会嫁给一位英俊、富有、出众的男士——在整个安维利,所有的客房对你来说都显得太寒酸了——而且你会对你年轻时的这帮朋友不屑一顾。”
“那真是太糟糕了,我的鼻子很好看呀,我真担心自己用鼻子来嗤什么东西,会把鼻子弄坏呢。”轻轻地拍着漂亮的鼻子,说道,“我可没有很多好看的五官拿来随便糟蹋的,所以呀,哪怕我嫁给了吃人岛的国王,我也不会对你嗤之以鼻的,戴安娜。”
两个姑娘又爆发出一阵欢笑,然后她们分手了,戴安娜回到果园坡,而前往邮局去了。安妮发现邮局有封信在恭候她。信里的内容让她兴奋不已,直到吉尔伯特·布里兹在阳光水湖的桥上遇到她时,她的眼里仍然闪耀着光芒。
“普里西拉·格兰特也要去雷德蒙呀。”她兴奋地喊道,“真是太棒啦!我一直都盼望着她能去,可是她觉得她父亲不会同意的。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这样我们就能住在一起了。有普里西拉这样的老朋友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就能面对一支旌旗蔽日的大军,甚至是由雷德蒙所有教授组成的方队。”“我想我们都会喜欢上金斯波特的。”吉尔伯特说,“他们告诉我,那是一个漂亮的古城,还有全世界最美丽的自然公园。我听说里面的景致美轮美奂啊。”“我不知道那里的景致会不会——可不可能——比这里更美丽。”安妮低柔地说道,用她那可爱迷人的眼睛四下环顾。对于这双眼睛的主人来说,不管在他乡的星空下有多么美丽的土地,“家”永远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他们倚靠在旧池塘的桥栏上,深深地陶醉在如梦似幻的暮色之中。正是在这个地方,那次安妮假扮成伊莱恩公主,躺在一艘小船里漂向亚瑟王的宫殿,不料小船渐渐下沉,安妮在吉尔伯特的帮助下,最终才狼狈地爬出船。美丽的紫色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月亮已经升上来了。在明月的映照下,流淌的水面泛起梦幻般的银辉。这两个年轻人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心底泛起了甜蜜的涟漪。“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安妮?”吉尔伯特终于开口问。“我担心开口说话或者是随便乱动,眼前的这些美景就会马上消失。”安妮轻声说道。突然,吉尔伯特将自己的手放在桥栏上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上。他的眼眸变成了深黑色,他那仍然带点孩子气的嘴唇微微张开,想倾诉在他灵魂中悸动的梦想和希望。但是,安妮抽出手,迅速转过身去。暮色中的甜蜜完全被打破了。“我得回家了。”她对此装出毫无察觉的样子,煞有介事地说,“玛莉拉下午有点头疼,而且我敢肯定,那对双胞胎一定又干了什么可怕的坏事。我真不该在外面待这么久。”她不停地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这样一直走到通往绿山墙的小路上,而可怜的吉尔伯特连插嘴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当他们分手后,安妮长长地舒了口气。自从在回音蜗居的花园里发生了吉尔伯特向她表白的短暂一幕后,安妮就对吉尔伯特感到极其不自然,内心泛起了不为人知的羞涩。在他们多年来的同学情谊中,某种陌生的东西直驱而入,直接威胁着这种情谊。“以前,当我看到吉尔伯特离开时,我从来没有感到高兴过。”当安妮独自一人沿着小路走过去时,她内心一半是愤怒,一半是难过,她想,“如果他再这么胡来的话,我们的友谊就会彻底完蛋。这种纯真的友谊不能被毁——我决不允许它被毁掉了。噢,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理智一些呢?”安妮心里泛起阵阵不安。她依然能感觉到吉尔伯特在自己手上轻轻一压留下的暖意。就在短短的一秒钟里,他把手轻轻地覆盖在自己手上,那种感觉至今依然令她怦然心动。她担心这种感觉并不理智。可更不理智的是,这种感觉并不让人难受——三天前她参加白沙镇的舞会,当她在舞池边休息时,和查理·斯劳尼坐在一起,查理也做出过类似吉尔伯特的举动,可她的感受却截然相反。安妮回想起那次讨厌的经历,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过,当她迈进绿山墙温馨舒适的厨房时,所有那些狂热的追求者的问题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就在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厨房里,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沙发上伤心地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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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戴维?”把他抱起来,问道,“玛莉拉和到哪儿去了?”“玛莉拉领着睡觉去了。”戴维啜泣着说,“我哭是因为朵拉在地窖外的台阶上摔了下来,摔了个倒栽葱,鼻子上的整块皮都擦伤了,还——”“喔,好了,别为这个哭啦,小乖乖。当然啦,你为她感到难过,但是哭鼻子也帮助不了她的。她明天就没事了。哭鼻子从来都不能帮助任何人,戴维乖,况且——”“我不是因为摔进地窖里才哭的,”戴维打断了好心的说教,更加悲伤地说,“我是因为没能亲眼看到她掉下来才哭的。在我看来,我总是错过些这样或那样好玩的事情。”“噢,戴维!”真想大笑起来,不过她强行忍住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冲动,“你瞧瞧,可怜的从台阶上摔下来,而且还受了伤,你竟然还把这个叫好玩的事情?”“她伤得并不厉害。”戴维辩解道,“当然了,如果她摔死了,我肯定会真正难过的,。不过我想我们凯西家的人结实得就像布列维家的人一样,不会轻易死掉的。上周星期三,赫博·布列维从干草垛上摔下来,他滚过斜坡上的大头菜地,一直滚到牲口棚里。那里养着一匹可怕的烈性,他正好滚到野马的脚下,遭到了野马的突然袭击。但是他并没有死,只是摔断了三根骨头。林德太太说过,有些人你就算用剁肉的斧头也砍不死的。林德太太明天就要来了吗,安妮?” “是的,戴维,我希望你要听话,对她好一些。”“我会很乖很客气的。不过,晚上是她带我去睡觉吗,?”“也许是吧。怎么啦?”“因为,”戴维非常坚定地说,“如果是她带我上床,我就不会像在你面前一样,当着她的面说我的祷告词了,。”“为什么不说呢?”“因为我认为,在陌生人面前对上帝说话是不合适的,。如果愿意,她可以当着林德太太说她的祷告词,但是我不会。我要等她走了后我才会说。这样做可以吗,安妮?”“好吧,只要你保证不会忘记祷告就行,戴维乖。”“噢,我肯定不会忘记的,我敢打赌。我觉得说祷告词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但是我一个人说不如在你面前说那样好玩啊。我真想你留在家里,。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们离开这个家呢?”“我也不想这样做啊,戴维。但是我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如果你不想走,那就不走吧。你已经是大人了。等我长大后,要是我不想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做的,。”
“戴维,在你的一生中,你会发现自己总是在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会的,”戴维断然否认道,“你等着瞧吧!我现在不得不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因为就算我不愿睡觉,你和玛莉拉也会送我上床的。不过等我长大后,你们就不能这么做了,而且再也不会有人对我说不准干这个,不准干那个。那样我该多么快活呀!对啦,,米尔迪·鲍尔特说,他妈妈对他讲,你上大学是为了追一个男人。是这样吗,安妮?我很想知道。”在那一刻里,觉得怒火中烧。接着她笑了,她提醒自己说,鲍尔特太太粗俗的想法和言语伤害不了她。“不是的,戴维,不是这样的。我是去学习,去成长,去了解更多的东西。”“是些什么东西呢?”“‘鞋子、大船和封蜡,还有包心菜和帝王世家。’”吟诵着诗句。“但是,如果你真想追一个男人的话,你该怎么做呢?我很想知道。”戴维追问到底,很明显,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更感兴趣。“你最好去问鲍尔特太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想,对于追男人这种事情,她可能比我知道得更多。”“等下一次见到她,我一定问问。”戴维很认真地说。“戴维!你敢!”大声呵斥道,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可是,你刚才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呀。”戴维很委屈地辩解道。“你该上床睡觉去了。”命令道,她用这种方式来摆脱困境。等戴维上床以后,慢慢走向维多利亚小岛,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身上覆盖着由忧郁的月光精纺出来的夜幕。而在小溪和微风的二重奏中,身边的流水在欢快地流淌着。安妮一直很喜欢这条小溪。在过去的日子里,她用晶莹的溪水编织出了许多的幻想。她忘记了那些因失恋而憔悴的小伙子,忘记了恶毒的邻居散布的流言飞语,忘记了少女自身的所有烦恼。在幻想的国度里,她航行在故事的海洋里。“孤寂仙岛”那遥远的闪着光芒,海水冲刷着海岸。那就是传说中沉没的阿特兰岛,也是极乐世界之所在。在夜晚星空的指引下,她驶向心中的梦幻天堂。在那些梦幻里,她比现实世界更加富有,因为见过的事物从此过去,而未见的事物却能永恒存在。
第二章 秋日的荣耀接下来的一周飞逝而过,用的话来说,塞满了不计其数的“收尾的事务”。必须到别人家去作告别拜访,也接受别人的告别拜访,至于这些拜访是否令人感到愉快,主要取决于被拜访者或者拜访者的态度,如果他们真心地理解安妮的志向,拜访就很愉快,如果他们认为她因为要上大学而变得趾高气扬,并且认为有责任该“杀杀她的傲气”,这样的拜访就会很不愉快。安维利乡村促进会为庆祝和吉尔伯特上大学而举办了一场告别晚会,地点选择在杰西·派伊家里,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方面是派伊家的房子很大,方便开展活动,另一方面是出于派伊家姑娘们的强力推荐,如果拒绝了她们的好意,大家担心派伊家的姑娘们不会善罢甘休。晚会的时间并不长,派伊家的姑娘们也和善可亲,言行举止十分得体,并没有破坏晚会的融洽氛围——这和她们往日的性情大相径庭。杰西也一反常态,显得特别和善——她甚至非常谦卑地对安妮说:“你的新衣服太适合你了,。真的,你穿上它,看上去几乎可以称得上漂亮啦。”“承蒙夸奖,感激不尽啊。”回答说,眼里跳动着光芒。她的幽默感已经大大增强了,有些言辞在她十四岁时会给她带来伤害,而现在只是她的娱乐材料。杰西不禁开始怀疑,安妮那双眼睛中满是对自己的嘲讽。不过,当她和格蒂下楼时,对格蒂说了几句悄悄话:“安妮·雪莉就要上大学去了,她会比以前更加摆臭架子了——你等着瞧吧!”说完这话,她就感到心理平衡了。所有的“”都在这里。他们身上洋溢着欢乐和热情,还有年轻人的无忧无虑。戴安娜·巴里面色红润,笑起来露出个可爱的小酒窝,忠实的弗雷德像影子一样紧跟在她的身后。简·安德鲁斯显得整洁、睿智和朴素。鲁比·格丽丝穿着一件乳白色的丝质上衣,金色的头发上别着红色的天竺葵头饰,看上去比平时更加亮丽,更加楚楚动人。吉尔伯特·布里兹和查理·斯劳尼总想靠近,而安妮却一直在躲避他们。卡丽·斯劳尼看上去脸色苍白,神情忧郁,据说是因为她父亲不让奥利弗·金博尔靠近她的家。穆迪·斯伯金·迈克菲逊的脸还是像原来那样浑圆,一对招风耳还是像原来那样突出。比利·安德鲁斯整晚都坐在一个角落里,总是欣喜愉快地望着安妮·雪莉,咧着嘴笑。他有着一脸的雀斑,不管谁和他说话,他都会点头微笑。事先就知道这个晚会,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和吉尔伯特作为促进会的创始人,接受了隆重无比的“赞美词”,并且荣获了“尊重的象征”——安妮得到的是一卷戏剧,而吉尔伯特获得的是一支自来水笔。穆迪·斯伯金用布道般的神态,用最庄严的声调宣读着“赞美词”,当中那些赞美的话语让安妮非常吃惊,也非常高兴,她灰色眼眸里闪动着光芒,眼眶里无声地浸出了泪水。她忠诚于促进会的事业,并为之付出了艰辛的努 力,会员们对她的努力表示了诚挚的感谢,这深深地温暖了她的心。所有的会员都是那么善良,那么友善,那么快乐——就连派伊家的姑娘们也有她们的优点,在那一时刻,安妮对整个世界都充满着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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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对这个晚上感到非常满意,但是在晚会结束时,一切美好的感受都被毁掉了。当大家在月光笼罩的露台上吃晚餐时,吉尔伯特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对安妮说了些深情的话。安妮为了惩罚他,故意对查理·斯劳尼亲切无比,并答应让他陪自己走回家去。然而她发现,这个报复行为并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反倒让她这个实施者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吉尔伯特轻松地赢得了鲁比·格丽丝的允许,陪同她愉快地回去了,他们漫步在静谧清爽的秋夜里,安妮甚至能听到他们欢快的谈笑声。显然他们很愉快,而自己却快被查理·斯劳尼烦死了。查理一路上说个没完没了,但说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中听的,一点儿趣味也没有。安妮只是偶尔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是的”或者“不是”。她的脑海里始终回想着这个晚上鲁比是多么漂亮。月光下查理的眼睛是多么突出——甚至比白天更明显——归根结底,这个世界并不像她在晚会上想的那样美好。当她发现自己已经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时,她真是谢天谢地,她对自己说:“我只是累着了——这才是让我难受的真正原因。”并且她真的相信,事情就是这样的。然而,第二天傍晚,当她看到吉尔伯特迈着他特有的坚定敏捷的步伐,大步穿过“闹鬼的树林子”,越过古老的木桥时,她的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小小的欢愉,就像是从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泉眼里涌出的泉水一样,在她的心里潺潺流动。看来,吉尔伯特最终还是不打算和鲁比·格丽丝共度这最后一个晚上了!“你看上去很疲倦,安妮。”他说。“我的确很累,但是更糟糕的是,我很烦躁。我整天都在收拾行李,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所以我很累,但更让我郁闷的是,有六个妇人轮番到这里来跟我道别,每个人都成功地对我进行了一番说教,这些话似乎把我生命的色彩都抹去了,只留下了一片灰暗、凄凉和沉闷,就像十一月的早晨那样了无生机。”“这些老妇人真是可恨!”吉尔伯特温和地评论道。“哦,不是,她们不是这样的,”安妮很认真地说,“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她们都只是可恨的老妇人,我不理会她们就行了。可是她们都很和蔼,善良,像母亲一样的慈爱。她们都喜欢我,我也很爱她们。正因为如此,她们对我说过的话,所暗示的内容,才会像千钧重担一样压在我头上。她们要让我明白,她们一致认为,我一定是疯了,竟然想去雷德蒙拿一个文科学士学位。她们这样说了后,我就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疯了。彼得·斯劳尼太太叹着气说,她希望我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直到把书读完。我马上就看到了四年以后的自己,一个虚脱倒地的牺牲品,神经衰弱,无可救药。埃本·莱特太太说,在雷德蒙读四年,会花上很大一笔钱,这话让我联想到,为了我这个愚蠢的行为而浪费掉玛莉拉的钱,简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佳斯勃·贝尔太太说,她真心希望不要让大学生活毁了我自己,因为很多人都在大学里堕落了。这让我从骨子里觉得,等我从雷德蒙毕业归来,我将变成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家伙,自以为什么都知道,把安维利的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以利沙·莱特太太说,她知道雷德蒙的女学生,尤其是住在金斯波特的,个个穿得花里胡哨,目中无人,她猜想我在这些人中间会感觉不舒服的。这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形象,一个寒酸的乡下姑娘,备受冷落,衣着过时,穿着鞋尖钉铜的老式靴子,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行过雷德蒙富丽堂皇的大厅。”安妮讲完了这番话,笑了笑,但是笑声中掺和着叹息。她是那么敏感,对任何意见都会仔细掂量,即使是那些她不太尊重的人,对他们所持的意见同样也会认真对待。就在此时此刻,她感到生活是多么索然无味,雄心壮志就像是烛火一样被扑灭了。“你根本不用在意她们说的话,”吉尔伯特反驳道,“你心里很清楚,虽然她们都是好人,但是她们的视野是多么狭窄。在她们看来,凡是谁胆敢做了她们从未做过的事,就是令人厌恶的,就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你是安维利第一个上大学的姑娘。你也知道,所有的先行者都曾被认为是精神错乱的家伙。”“噢,我知道。可是‘感觉’和‘知道’是很不一样的。你告诉我的一切,我的常识也这样告诉过我了,但是有时候,常识对我不起作用。非常识的感受占据着我的灵魂。真的,当以利沙太太走后,我几乎都没有心情去收拾剩下的行李了。”“你只是累了,安妮。好了,把这些统统都忘掉吧,跟我出去走走——去散散步,从屋后穿过湿地,到树林的那一头去。那里应该有一件东西,我想让你去看看。”“应该?难道你不确信它到底在不在那儿?”“是的,我不知道。我觉得它应该在,春天我还在那儿见过呢。我们假扮成两个小孩子吧,让我们沿着风的路径前行。”他们快快乐乐地出发了。安妮还记着前一个晚上的不愉快,所以对吉尔伯特非常友善;而吉尔伯特也学聪明了,只是乖乖地扮演着同窗好友的角色,不再掺和其他的意思。林德太太和玛莉拉从厨房的窗口看着他们。
“终有一天他们会成为相称的一对。”林德太太非常满意地说。玛莉拉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虽然她心底里也这么想,可是她不大乐意听到林德太太谈论这事,因为林德太太总是想当然地评价,并且用家长里短的嚼舌头的方式来谈及这事。“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子。”玛莉拉简短地说。林德太太和善地笑了。“安妮已经十八岁了。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都结婚啦。玛莉拉,我们这些老家伙总以为孩子们永远长不大,为他们操心太多了,就是这么回事。安妮是个年轻女人,吉尔伯特是个男人。他完全拜倒在了安妮脚下,这个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好小伙,安妮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我真希望她在雷德蒙读书时,不要把什么罗曼蒂克之类的糊涂想法塞进脑袋里去。我不喜欢那种男女合校教育的学校,从来都不喜欢。”林德太太严肃地总结说,“在那种学校里,男女学生除了调情,就没干过别的正经事。”“他们肯定还是会学到一点东西的。”玛莉拉微笑着说。“学的东西少得不能再少啦,”雷切尔·林德太太嗤之以鼻,“不过,我想安妮会好好学习的。她从来都不轻浮,并不是只知道调情的姑娘。但她并不欣赏吉尔伯特的全部价值,就是这么回事。噢,我很了解姑娘们的!查理·斯劳尼也对她非常着迷,可是我决不会建议她嫁给斯劳尼家的人。当然啦,斯劳尼家的人很友善,非常诚实,也受人尊敬。但说一千道一万,他们终究是斯劳尼家的。”玛莉拉点点头。“斯劳尼家的人就是斯劳尼家的”这样的话会让外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她能听明白。每个村子都会有这样的一个家族,他们可能都很友善,非常诚实,也受人尊敬,但是他们就是斯劳尼家的,而且永远都是,尽管他们说话时也是用人类的舌头,甚至是天使的舌头,但是他们就是和别人很不一样。
快乐的吉尔伯特和安妮并不知道,他们的将来已经被雷切尔·林德太太安排好了。他们正在“闹鬼的树林子”的树荫下漫步。前方的小山丘累累硕果,大地沐浴在琥珀色的落日余晖中,映衬着红蓝相间的澄澈天空。远处的云杉树林呈现出澄亮的青铜色,在落日的映照下,投下长长的身影,在山地的草坪上画出一道道栅栏线。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是微微的风儿,它们在冷杉枝头吟唱着,听来都是秋日的曲调。“现在这片树林里真的有鬼魂出没——那都是往日记忆变成的幽灵。”安妮说。她弯下腰,采了一束蕨草,霜冻把它的叶子漂成蜡白色。“我似乎感觉到,我和戴安娜还是从前的小孩子,依旧在这里玩耍,薄暮时分,坐在仙女泉旁边,和幽灵们约会。你知道吗?每当黄昏时分我从这条小路走过,总会感到毛骨悚然,而且会簌簌发抖。我们曾经幻想出一个极其恐惧的幽灵——那是一个被谋杀的小孩,这个幽灵会跟在你身后,爬到你的背上,把冰冷的手指放在你的手上。我承认,时至今日,每当夜幕降临后,我来到这里时,都还是忍不住会想象它在我身后鬼鬼祟祟地迈着碎步。我不害怕穿白衣服的女鬼、没有脑袋的男鬼,也不怕骷髅,但我现在很后悔想象出这个小孩的幽灵,真希望它根本就不存在。玛莉拉和巴里太太气得七窍生烟。”说到这儿,安妮想起这些往事,忍不住大笑起来。远远望去,湿地尽头的树林被点染成了紫色,缀着轻薄的蛛网。他们走过一片云杉树林,这些云杉树皮粗糙坚硬,还带有很多节瘤,显示出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接着又走过一个山谷,山谷是向阳的,被太阳照得很暖和,山谷的周围长满了枫树。就在这里,他们发现了吉尔伯特所要寻找的那个“东西”。“嗨,就在这里。”吉尔伯特很高兴地说。“一棵苹果树——长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安妮兴奋地叫喊起来。“是啊,在离果园足有两公里远的地方,就在这些松树和山毛榉的中间,竟然长出了这棵苹果树,而且它还结出了可食用的苹果。今年春天,我有一天来到这儿发现了它,当时它开满了白色的花朵。于是我决定秋天再来一趟,看看它能不能结出果实。瞧,枝头上结出了累累果实,而且那些苹果看上去漂亮极了——有着冬季苹果的茶色,但又带着淡淡的红晕。大多数野生的苹果都是青色的,一点也不诱人。”“我想,这是多年前偶然撒落的一颗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成长起来。”安妮梦幻般地说,“现在,它长得多茂盛啊,在这些陌生的树种中间傲然挺立着,这个勇敢坚定的家伙!”“这边有棵倒下来的树,上面的苔藓就像是一个垫子。坐吧,安妮——这可是这片林地的王座呢。我爬到树上去摘些苹果。它们长得太高了——这棵树不得不努力往上长,这样才能沐浴着阳光。”事实证明,苹果味道鲜美极了。在茶色的果皮下面,是雪白雪白的果肉,微微带着点红晕。而且,它们除了有正宗的苹果味,还带着一种野性十足的诱人味道,这是任何果园里的苹果都不可能拥有的。“就算伊甸园里那招致不幸的苹果也不可能比这更好吃了。”安妮评价道,“不过,我们应该回家了。你瞧,三分钟前还是暮色笼罩,而现在已经满地月光。我们没能看到两者转化的那一时刻,真是太可惜了。不过那样的时刻永远也抓不住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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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绕过湿地,从情人之路回家吧。你现在感觉还是像刚出发时那样郁闷吗,安妮?”“不。对于一个饥渴的灵魂来说,那些苹果就是神赐的甘露啊。我想自己会爱上雷德蒙,会在那里度过四年的美好时光。”“那么四年之后——又会怎么样呢?”“噢,在四年结束后,又将会出现一个弯道的。”安妮轻快地回答,“我不知道绕过那个弯道会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不知道也许会更好。”夜幕下的情人之路是个可爱的地方,在月亮淡淡的清辉中,这里显得非常静谧,还带着神秘的朦胧感。他们在愉悦的气氛中漫步在情人之路上,两人保持着友好的静默,谁也不想出声。“要是吉尔伯特一直都能像今天晚上这样,那该有多么美好,多么简单啊。”安妮想。吉尔伯特看着走在身边的安妮,她那素淡的衣服和苗条优雅的身材,使得吉尔伯特联想到了白色的鸢尾花。“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爱上我。”他想着,胸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剧痛,有着自我毁灭的挫败感。
第三章 送别和欢迎星期一早上,查理·斯劳尼、吉尔伯特·布里兹和安妮·雪莉离开了安维利。安妮本来期待着会有一个好天气。戴安娜要驾车送她去火车站,这是她们最后一次共同驾车了,她们希望能愉快地度过这一时光。可是,当周日晚上安妮上床睡觉时,东风围绕着绿山墙一个劲儿地呻吟着,这个不祥的预兆在第二天早上变成了现实。安妮醒来时,发现雨点在拍打着她的窗户,池塘灰色的水面布满了环状的水纹,水纹不断在扩散。山丘和海洋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昏暗沉闷。在了无生机的灰色晨雾中,安妮穿好了衣服,为了能赶上搭乘客船的火车,必须早点动身。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否则就会情不自禁地涌出来。她就要离开这个亲切温馨的家了,她心里非常清楚,除了假期能回到家里寻求短暂的庇护外,她就要永远地离开这里了。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回来度假与生活在这里有着天壤之别啊。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可爱——那间带阳台的白色小卧室,那是专供少女时代的姑娘做各种好梦的地方,还有那窗边年迈的“白雪王后”、山谷中的小溪、仙女泉、“闹鬼的树林子”,还有情人之路——在这些数不清的亲爱的地方,都保留着旧日时光的记忆。到了别的地方,她还会真正快乐起来吗?这天早晨的早餐,是绿山墙最悲伤的一顿早餐。戴维吃不下饭,只是伏在他的粥盘前,不加掩饰地大哭起来,这也许是他生平第一次这么做。其他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只有朵拉除外。她无所顾虑地吃光了她的那份早餐。朵拉就像是那位谨慎小心又长生不老的夏洛特,是一个几乎不会受到外界干扰的幸运儿。当别人用百叶窗抬着夏洛特热恋的爱人经过时,她还能“继续切着面包和黄油”。无论多么紧急的情况都很难扰乱朵拉平静的生活。安妮要走了,她当然也很难过,可是,有什么理由不去尝尝烤面包上的煎蛋呢?根本没有理由啊。所以朵拉看到戴维吃不下,就帮他吃掉了。戴安娜驾着马车,非常准时地出现在了绿山墙,从雨衣里露出了一张红润脸蛋,上面冒着热气。不管怎样,现在都必须道别了。林德太太从她的房间走出来,真诚地拥抱了安妮,并告诫她说,不管她要做什么,都首先要当心身体。玛莉拉却显得很生硬,没有一滴眼泪,轻轻地吻了吻安妮的脸颊,说希望在安妮安顿好后,她们能收到她的来信。一个马虎的观察者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说安妮的离去对玛莉拉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可要是观察者碰巧仔细观察了玛莉拉的眼睛,他就不会下这种结论了。朵拉拘谨地吻了安妮,并挤出了两滴装饰性的小泪珠。自从大家起身离开餐桌时,戴维就一直躲到后门廊的台阶上哭泣,现在他根本不愿意出来对安妮说再见。当他看到安妮朝他走来时,他马上跳了起来,飞快地冲上后屋的楼梯,躲进衣柜里,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当安妮离开绿山墙时,戴维那刻意压抑的哭声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在去布莱特河车站的路上,大雨滂沱,一刻也不曾消停。卡莫迪也通火车,但是那条支线火车并没有和搭乘客船的列车相通,所以她们必须去布莱特河赶火车。当她们到达车站时,查理和吉尔伯特已经等候在站台上,火车的汽笛已在鸣叫了。时间仓促,安妮仅够买票和行李检查。然后她匆匆地和戴安娜道了别,赶紧登上火车。她真希望能跟戴安娜一起回安维利去,她知道自己会患上严重的思乡病。噢,夏季已经结束,就要告别那欢乐的日子了,这凄凉的雨水,就像是老天在为失去的时光而哭泣!要是没有这场雨该多好啊。安妮心情郁闷,哪怕有吉尔伯特的同行也不能给她带来丝毫安慰,主要原因是查理·斯劳尼也在这里,而斯劳尼家的人脾气古怪,人们在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勉强容忍他们,而在雨天里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但是,当客船喷着蒸汽从夏洛特敦的港口驶出后,情况开始好转了。雨停了,金光四射的太阳开始从云层缝隙中露出脸来,在灰色的海面上洒下黄铜色的光辉。耀眼的光芒照亮了迷雾,露出了岛上的红色海滨,这预示着将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然而,查理·斯劳尼很快就晕船了,他不得不去底舱待着。只剩下安妮和吉尔伯特还留在甲板上。“所有斯劳尼家的人只要一出航就会晕船,我真为此感到高兴。”安妮很无情地想,“如果查理也站在这里,假装很伤情地回望,我想我肯定没有机会临别眺望‘故乡的泥土’了。”“太好了,我们出发了。”吉尔伯特语气平淡地说。“是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拜伦笔下的‘恰尔德·哈洛德’拜伦的长诗《恰尔德·哈洛德游记》中的人物,该诗共分四篇,于年间发表,描绘了一位名叫哈洛德(其名“恰尔德”是古代的一个称号,指待封爵的贵族子弟)的年轻人背井离乡独自游历的所见所想。——不同的是,我看到的并不是我‘故乡的海岸’。”安妮说着,快活地眨动着灰色的眼睛,“我想,我看到的应该是新斯科舍加拿大的一个省名。。不过,一个人‘故乡的海岸’应该是他最热爱的那片土地,对我来说,它就是古老而美好的爱德华王子岛。我很难相信,我并不是从小就在这里生活的。我来这儿时只有十一岁,那之前的十一年就像一场噩梦。七年前,我乘坐这艘船渡过了海峡——那个晚上,是斯宾赛太太带我从霍普镇来的。那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我穿着那件丑陋的旧棉绒衣裳,戴着顶褪了色的水手帽,怀着强烈无比的好奇心,仔细探究着甲板和船舱。那天晚上天气真好,爱德华王子岛的红色海滨在阳光下光彩夺目。而现在,我再一次穿越这个海峡。唉,吉尔伯特,我真希望自己能爱上雷德蒙和金斯波特,但我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你的豁达乐观跑哪儿去了,安妮?”“孤独和思乡的洪水已经把这些完全吞没了。我三年前就盼着去雷德蒙——而梦想成真的时候——我却希望自己不要去!哦,没关系!我要尽情地大哭一场,然后又会变得豁达乐观的。我必须大哭一场,‘作为一种告别’——我现在要等一等,等我躺在了公寓的床上时,不管它在哪儿,我要好好哭一场。然后,安妮又将是原来那个安妮了。我现在很想知道,戴维是不是已经从衣柜里出来了。”
他们又转乘火车。当火车抵达金斯波特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熙熙攘攘的车站里,车站蓝白色相间,分外抢眼。安妮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不过一分钟后,普里西拉冒出来,一把把她拽住。普里西拉在星期六就到金斯波特了。“你在这儿呀,亲爱的!我想你一定很疲倦了吧,我星期六晚上到这里时也是疲惫不堪的。”“疲倦?普里西拉,你就别提啦!我累坏了,又毫无经验,土里土气的,好像只有十岁的样子。发发慈悲吧,快把你这个已经崩溃的可怜家伙带到哪个地方歇歇脚,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我现在就带你去我们的寄宿公寓。我在外面准备好了马车。”“有你在这儿,真是谢天谢地啊,亲爱的普里西拉。如果你不在这里,我想我此时此刻只能坐在箱子上号啕大哭了。在这喧闹的陌生人群中,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真是令人欣慰啦!”“那边是吉尔伯特·布里兹吗,安妮?这一年他长得太高啦!我在卡莫迪教书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男孩的样子。另外那个当然该是查理·斯劳尼了。他一点变化也没有——也不可能有改变的!他看起来跟出生时没什么两样,等他到了八十岁时,肯定还是这副模样。走这边,亲爱的。再走二十分钟我们就到家了。”“家!”安妮感叹道,“你是说,我们会去一幢糟糕透顶的寄宿公寓,住进一间更加糟糕的公寓房间,外面是一个肮脏无比的后院。”“那不是糟糕透顶的寄宿公寓,我亲爱的安妮小姐。这是我们的马车,跳上去——车夫会帮你拿行李的。嗯,不错,那是寄宿公寓——但是与同类的房子相比,这幢的条件是最好的。你晚上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早晨不再这么忧郁时,你也会认同我的看法。它坐落在圣约翰大街,是一幢灰色的石砌房子,房子很大,老式的建筑风格。只是离雷德蒙稍微远了点。它曾经是一个大人物的居所,不过圣约翰大街已经被时尚抛弃了,现在那里的房子只能追忆往昔的好时光了。那些房子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住在里边的人不得不接受寄宿者,好填满房子的空间。至少,我们的女房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很迫切地笼络我们。她们特别好客,安妮——嗯,我说的是我们的女房东。”“房东家有多少人?”“两个。汉娜·哈维小姐和艾达·哈维小姐。她们都是五十年前出生的,是一对双胞胎。”“看来,我这辈子跟双胞胎很有缘分啊。”安妮微笑着说,“我到哪儿都能遇见双胞胎。”“噢,她们现在已经不是双胞胎了,亲爱的。三十岁以后就不再是了。汉娜小姐越来越苍老,这很糟糕,可是艾达小姐却始终停留在三十岁的状态,这更加糟糕。我不知道汉娜小姐会不会笑,我迄今为止从来没有见她笑过。而艾达小姐则笑得合不拢嘴,这真的很糟糕。不过,她们都是善良的好心人。她们每年都会接收两个寄宿者,因为汉娜小姐的经济头脑里绝不能忍受‘房间空置的浪费’——倒并不是因为她们缺钱不得不这样做。从前天我到这里开始,艾达小姐已经把这样的话对我说过七遍了。至于我们的房间,你说得没错,那确实是公寓卧室,而且我的那个房间看出去确实是后院。你的房间在前面,对着古老的圣约翰墓园。墓园就在街对面。”
“听上去真让人毛骨悚然。”安妮打了个寒战,“我想我宁愿看后院的风景。”“噢,不,你不会害怕的。等着瞧吧。古老的圣约翰墓园是个迷人的地方。它很久以前是墓园,而现在已经不是墓园了,它成了金斯波特的一个景点。我昨天到里面去逛了个遍,感觉非常愉快。那里有一堵巨大的石墙,周围有一排排高大的树木环绕着。墓园里到处都是一排排的树木,还有些奇形怪状的古老墓碑,上面刻着古雅但又很古怪的墓志铭。你肯定会去那里看书的,安妮,等着瞧吧。当然啦,现在没有死者安葬在那儿,不过在几年前,人们为了纪念在克里米亚战争克里米亚战争是年的一场重要的国际战争。交战的一方是俄罗斯,另一方是奥斯曼帝国、法国、英国和皮德蒙特——萨丁尼亚。中牺牲的新斯科舍士兵,在这里修建了一座美丽的纪念碑,它正对着大门入口。用你惯常的话来说,那里有‘想象的空间’。你的行李终于到了——而且男孩子们要来道晚安了。我真的必须跟查理·斯劳尼握手吗,安妮?他的手总是冰凉,而且像鱼一样滑腻。得邀请他们时不时过来看看我们。汉娜小姐严肃地告诉我说,每个星期里,允许我们有两个晚上可以接待‘年轻绅士的拜访’,但是这些绅士们要在合理的时间离开。艾达小姐微笑着要求说,请务必确保不要让他们坐到她那美丽的垫子上。我承诺说一定会注意的,可只有老天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供他们坐下,因为每样东西上都放有垫子,除非他们都坐在地板上。艾达小姐甚至在钢琴上也放了一个精致的百带丽花边Battenburg,百带丽,一种服饰风格,起源于16世纪的意大利。的垫子。”听到这里,安妮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普里西拉快活的唠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使安妮高兴了起来,思乡病暂时也消失了。当安妮最终发现自己独自待在小卧室里时,重新涌上心头的思乡之情已不再那么强烈了。她走到窗边,眺望着外面,楼下的街道光线朦胧,一片寂静。在街道对面,是古老的圣约翰墓园,在纪念碑巨大石拱顶部那个黑乎乎的巨大狮子头后面,一轮圆月悬挂在树梢上,大地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中。安妮有些困惑,她有些怀疑,是否真的是今天早上才离开绿山墙的。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和各种经历,她感觉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想,就是这个月亮,现在还正俯视着绿山墙呢。”安妮思绪万千,“不过,我不要去想这些——这样会让我更想家的。我甚至已经不打算大哭一场了。我要把这场大哭推迟到一个更合适的季节。现在,我要冷静而理智地上床睡觉去。”
四月的女郎金斯波特是一个古老幽雅的小镇,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早期殖民时代。这个小镇如今依旧沉浸在古老的氛围中,就像是一个漂亮的老姑娘仍然还穿着她年轻时流行的衣服款式。虽然小镇处处都能看到现代化的萌芽,可是在心灵深处,它依然故我。有趣的遗迹随处可见,而历史在这里留下了众多的浪漫和传奇,为其增添了更多的光环。在印第安人不断侵扰着殖民者的生活,使得殖民者不再高枕无忧时,这里便变成了荒野边陲的前哨站。然后,它成为英法两国的争夺之地,有时被这一方占领,有时又被另一方夺走,每次争夺,交战的双方都会给它烙上新的伤疤。金斯波特的公园里,有一座高高的石砌塔楼,上面涂满了游客的字迹。小镇前面的山丘上,有一座法国古堡垒,不过已经破烂不堪了。在公共广场上,还有几门年代久远的大炮。也许这个小镇还有更多的历史遗迹,等待好奇的人们去发现。不过最讨人喜欢、也最有趣的,要数小镇中心的圣约翰墓园了。墓园里的两侧,是安静的街道,街道旁坐落着老式的房屋,而墓园外的两侧,则是喧闹繁华的现代化大道。金斯波特的每一个居民,不管他如何自命不凡,都会因为拥有圣约翰墓园而备感自豪,因为,他们的家族中至少有一位先辈安葬在这里。古怪的墓碑歪歪斜斜地立在墓地上面,或者是扑倒下来保护着墓地,墓碑上记录着那位先辈的主要历史事迹。大部分古老的墓碑都没有多少艺术色彩或者经过精心雕刻,绝大部分都只是用当地的棕色或灰色的石头简单雕琢而成,只有极少数是精雕细琢。一些墓碑上刻有头骨和交叉的骨头,这种恐怖的装饰图却常常和小天使的头像一起出现。许多墓碑都倒伏在地,损毁殆尽。几乎每一块石头都饱经时间的咬噬,一些墓志铭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另外一些也变得模糊不清,要想辨别上面的文字非常困难。由于有一排排的榆树和柳树环绕着墓园,并将墓园分割成块,所以这里荫翳遍地,宁静清幽。在那些树荫下,躺着无忧无虑的人们,伴着头顶上微风和绿叶的浅吟低唱,这些打着瞌睡的人们丝毫不会受到墓园外车马喧闹声的干扰。第二天下午,安妮首次来到古老的圣约翰墓园,在这里闲逛了一番。她和普里西拉上午去了雷德蒙学院,办理完新生注册手续,然后就无事可做了。姑娘们庆幸自己逃了出来,因为被一大群陌生人包围着让人并不愉快,很多人看上去都不像是本地的。“女新生”三五成群,稀稀拉拉地站着,彼此之间斜目而视;而这个时候,同龄人中更聪明的“男新生”已经抱成了团,站在入口大厅的大楼梯上,用他们年轻的肺部,使出最大的肺活量,拼命地大喊大叫,表达着心中的喜悦,也以此来挑战他们的夙敌,那些二年级的学生。几个二年级学生高傲地走来走去,用极其蔑视的眼光看着楼梯上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四处都不见吉尔伯特和查理的踪影。
“竟然有这么一天,我会因为见到一个斯劳尼家的人而备感亲切,真是大大出乎意料啊。”她们穿过校园,普里西拉说,“如果我现在看到了查理那突出的眼珠,我几乎会欣喜若狂地迎上去。不管怎样,那双眼睛至少我是熟悉的。”“噢,”安妮叹息着说,“当我站在那儿,等着轮到我去注册时,那种感受我真的无法形容——我是那样的无足轻重,就像是巨大的水桶里那渺小的一滴水。这种无足轻重的感觉已经够糟的了,但更难以忍受的是,我将会一直这样待下去,我永远都不会、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重要人物,这就是我当时真真切切的感受——好像我是隐身的,别人根本看不到我一样,一些二年级的学生甚至可能会踏到我的身上来。我知道,我将默默无闻地走向坟墓,不会受到谁的尊重,也不会受到赞颂,更没有谁会为我哭泣。”“等到了明年,”普里西拉宽慰她说,“那时候我们就能像他们任何一个二年级学生一样了,看上去目空一切,老于世故。毫无疑问,感到无足轻重确实很不愉快,但是我觉得这总比我现在的感觉好多了,我感觉自己硕大而笨拙——我感觉自己好像塞满了整个雷德蒙校园,这就是我的感受——我想,这是因为我比人群中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出足足五厘米。我并不担心二年级学生会从我身上踏过去,我担心他们会认为我是一头大象,或者是土豆吃得太多,成为一个处处是庞然大物的岛上的居民标本。”“我想问题在于,巨大的雷德蒙学院不像小巧的奎恩学校,这是我们很难接受的。”安妮说,她试图用昔日达观的精神碎片来遮掩她流露出来的不快,“离开奎恩学校时,我们认识那里的每一个人,而且也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我想,在我们潜意识里,我们都期望要像在奎恩学校那样来开始在雷德蒙学院的生活,而现在我们觉得,脚下的土地已经松动了。我真感到庆幸,林德太太和以利沙·莱特太太并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晓我现在的内心感受,否则她们会兴高采烈地宣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啦!’而且会相信末日即将到来。但恰恰相反,我们在这里的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呢。”“说得没错,这听起来才像是安妮的风格呀。我们很快就会熟悉这里,适应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妮,你注意到了没有?那边有个姑娘,从早上起就一直孤独地站在女更衣室门口——就是那个棕色眼睛、嘴唇弯弯的漂亮姑娘。”“是的,我注意到了。我特别留意她,因为她看起来是唯一一个与我一样感到孤独和无助的人。我还有你在身边,而她却是一个人。”“我想她大概也觉得孤单吧。有好几次我看着她动了动脚步,好像要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但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很羞怯,我想。我希望她能大胆地走过来。如果我不是感到自己像头大象,我就会走到她身边去。可是所有的男孩子都在大厅的楼梯上叫叫嚷嚷的,我不能拖着笨重的身躯穿过大厅。她是我今天见到的最漂亮的新生,但也许这种偏爱是靠不住的,在雷德蒙的第一天,可能漂亮也是虚幻的东西。”普里西拉笑着说道。
“吃过午饭,我要去古老的圣约翰墓园走走。”安妮说,“虽然我知道,墓园并不是个能让我精神振作起来的好地方,但那是唯一一个我能进去的小树林,我必须去看看树木。我要坐在一个旧墓碑上,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正待在安维利的树林里的情形。”然而,安妮并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在古老的圣约翰墓园里发现了太多有趣的东西,她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她们从大门入口进去,走过那朴素无华的巨型石拱,英格兰式的巨大石狮就盘踞在石拱顶部。英克曼山中野荆棘上的血迹尚未风干,这个荒野高地的大名从今就将广为流传。安妮吟诵着诗句,瞻仰着石拱,激动得浑身发颤。她们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清凉柔和的绿色世界,微风在这里舒心地轻唱着。墓园过道上长满了茂盛的青草,她们沿着过道来回漫步,读着古雅的长篇墓志铭。这样的墓志铭是在有很多闲暇时光的年代雕刻出来的,而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闲暇了。“‘这里安息着阿尔伯特·克拉福德先生,’”安妮读着一块破损的灰色墓碑,“‘多年以来,他都是金斯波特皇家军械的看守人。他一直在军中效命,直至一七六三年和平时代的到来,因健康原因而退伍。他是位勇敢的军官,是最称职的丈夫,是最慈爱的父亲,是最忠诚的朋友。他于一七九二年十月二十九日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四岁。’这像是为你写的,我亲爱的普里西拉。这里面充满了‘想象的空间’。他经历了如此多的冒险,这样的一生过得多么充实啊!至于他的个人品质,我相信这是人类史上最好的颂词。我不知道他尚在人世的时候,人们是否会告诉他,称赞他是一个出色的人。”“这儿还有一个,”普里西拉说,“听听——‘纪念亚历山大·罗斯,他在一八四零年九月二十二日与世长辞,享年四十三岁。感谢他二十七年来的忠诚服务,谨立此碑,以示我的感激之情,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朋友对待,他是完全值得信任和依赖的。’”“多么感人的墓志铭啊。”安妮评价道,“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墓志铭。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都在为别人服务,如果我们的忠诚和值得信赖的品质能刻在墓碑上面,我们就没有别的要求了。这儿还有一块让人伤痛的灰色小墓碑,普里西拉——‘纪念我最疼爱的孩子。’这里还有一个,‘谨立此碑,以纪念那位葬于别处的亡魂。’我很想知道那座无名坟墓在哪里。真的,普里西拉,现在的墓园根本不可能这么有趣。你说 得没错——我会经常来这里的。我已经爱上它了。我看这里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个姑娘在大道的尽头。”“是啊,我想她就是今天早上我们在雷德蒙看到的那个姑娘。我已经看了她五分钟了。足足有六次她都试着往这边走,但每次迈开脚步又转身回去了。她如果不是极度害羞,就是有什么别的顾虑。让我们去会会她吧。我想,在墓园里结识她要比在雷德蒙容易得多。”
楼主能不能私发给我十三到十五章我有急用?? 谢谢了
她们沿着长长的绿色拱廊朝着那个陌生人走去。那个姑娘坐在一棵大柳树下的灰色墓碑上。她确实非常漂亮,有一种灵动的、超常规的、摄人魂魄的美丽。栗色的头发像绸缎一样柔顺光泽,圆圆的脸蛋娇嫩无比,像熟透的苹果一般红润光鲜。棕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天鹅绒一样柔和,上面挑着两条奇特的黑色眉毛。弯弯的嘴唇像玫瑰般娇艳。她穿着时髦的棕色套装,裙子下面露出一双时尚小巧的鞋子。头上戴着淡粉色的帽子,帽子上环绕着棕色的金花环,显示出一种毋庸置疑但又无法形容的魅力,这肯定是一位女帽艺术家的杰作。普里西拉突然感到了一阵刺痛,她想到自己的帽子只是在乡下女帽铺子里剪裁出来的。而这时安妮也感到了不愉快,她的上衣是自己缝制的,林德太太对衣服稍加了一番修饰,比起这个陌生姑娘的时髦服装,自己的手工衣服显得实在是太土气。在那一刻,两个姑娘恨不得转身离开。但是她们已经走完拱廊,停下脚步,并且转向那块灰色墓碑了。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棕色眼睛的姑娘已经断定,她们想过来和自己说说话。她马上一跃而起,伸开双臂,向她们迎了过来,脸上带着欢乐和友好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有羞怯和顾虑的样子。“噢,我真想知道你们俩是谁,”她迫不及待地叫嚷起来,“我特别想知道。今天上午在雷德蒙看见了你们。你们说说看,那里是不是很糟糕呀?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还不如留在家里结婚算了。”安妮和普里西拉没想到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禁大笑起来。棕色眼睛的姑娘也放声大笑。“我真是这样想的。你们要知道,我真有可能结婚的。噢,来吧,让我们坐在这块墓碑上,互相认识一下。这并不困难。我知道我们会相互喜欢的——今天上午在雷德蒙第一次见到你们时,我就明白这一点了。当时我真想径直走过去,拥抱你们俩。”“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普里西拉问。“只是因为我下不了决心。我对自己的事情老是拿不定主意——优柔寡断的毛病一直折磨着我。每当我刚决定要干一件事情时,自己马上又从骨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觉得做另外一件事情才是正确的。这真是太糟糕了,可是我天生就是这样,有些人为此还责怪我,但都没有用。所以今天上午,虽然我很想过去和你们说话,但是我一直下不了决心。”“我们以为你太害羞了。”安妮说。“不,不是这样的,亲爱的。羞怯算不上菲利帕·戈顿——或者简称菲尔——的众多毛病之一,或者说众多优点之一。你们现在就叫我菲尔吧,请问你们的尊姓大名?”“她是普里西拉·格兰特。”安妮指着普里西拉说。“而她是安妮·雪莉。”普里西拉回指着安妮,说道。“我们来自爱德华王子岛。”两人异口同声说。“我来自新斯科舍的博林布鲁克。”菲尔说。“博林布鲁克!”安妮惊叫起来,“哎呀,我是在那儿出生的呢!”“真的吗?噢,那归根结底,你应该算做是个‘蓝鼻子’蓝鼻子,Bluenose,指新斯科舍人。啦。”“不,不是这样的。”安妮辩解道,“丹·欧康纳不是说过吗?一个人在马棚里出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匹马。我彻头彻尾都是岛上的人。”“嗯,不管怎么说,你在博林布鲁克出生,这点让我很高兴。我们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邻居,对吧?我喜欢有这样的关系,因此,当我把秘密告诉你们时,我不会觉得是在告诉陌生人。我必须要把秘密都说出来。我没法守口如瓶——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这是我最糟糕的缺点,当然,我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我前面说过的优柔寡断。你们相信吗?——我为了决定来这里穿什么衣服好,就足足想了半个小时——就为了到这儿,到一个墓园来!刚开始的时候,我决定戴那顶插有羽毛的棕色帽子,可刚一戴上,我就觉得这顶软边的粉色帽子会更合适。而当我把粉色的帽子戴上并且别起来后,我又觉得棕色的帽子更好看。最后我把它们并排放在床上,闭上眼睛,用别针去扎,扎到哪顶就戴哪顶。别针扎到了粉色的帽子,所以我就把它戴上了。它还算好看吧?告诉我,你们认为我看起来怎么样?”她的语气是那么的严肃认真,可提出的问题却是如此幼稚天真,普里西拉听了不禁又笑起来。而安妮紧紧握住菲尔的手,认真地说:“今天上午我俩一致认为,你是我们在雷德蒙见到的最美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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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弯弯的嘴唇闪出一个弯弯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细小的牙齿,显得特别迷人。“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接下来的说法让人惊讶不已,“可是我需要别人观点的支持。我甚至不能判断自己的美丑。上一秒钟还觉得自己很漂亮,而下一秒钟就开始痛苦地感觉到自己很丑陋。而且,我还有一个可怕的老舅婆,她总是悲伤叹息地对我说:‘你以前是多么可爱的小孩呀。可孩子一旦长大了,变化太大了,这多么让人奇怪啊!’我喜欢姨妈,但特别讨厌舅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请经常对我说,我很漂亮。如果我相信自己很漂亮,感觉就会舒服多了。而且如果你们也需要这样,我同样会乐意帮忙的——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这样对你们说。”“谢谢。”安妮笑道,“可是普里西拉和我都坚信自己长得很好看,不需要别人来向我们保证,所以就不用劳烦你了。”“哦,你在嘲笑我。我知道,你认为我特别虚荣,虚荣得让人生厌,可是我并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丝毫的虚荣心。只要其他姑娘值得赞誉的话,我从来不会吝惜对她们的赞誉之词。真高兴能认识你们。我是星期六来这里的,从那天起,我想家都快想死了。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对吧?在博林布鲁克我算是个重要人物,可在金斯波特,我什么都不是!我时常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变得有些忧郁了。你们住在哪里?”“圣约翰大街三十八号。”“太棒啦。哎呀,我就住在沃莱斯大街的拐角处。不过我不喜欢我的寄宿公寓,里面阴郁凄凉,而且我的房间正对着肮脏的后院,那里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还有那些猫——嗯,到了晚上,虽然并不是金斯波特的猫全体出动了,但至少有一半在那儿聚会。我喜欢睡在炉边地毯上的猫,它们在温暖柔和的炉火前打着呼噜。可是半夜里在后院活动的猫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动物。我住在那里的第一个晚上,哭了整整一宿,那些猫也叫了一夜。你们应该看看那天早上我的鼻子。那时我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离开家呀!”“如果你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你是如何下定决心来雷德蒙的呢?”被逗乐的普里西拉问道。“上帝保佑啊,亲爱的,我可没有作任何决定。那都是我爸,他希望我到这里来学习。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毫不动摇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点也不清楚。想到我为了获得文科学士学位而来这里学习,这似乎太荒谬了,不是吗?当然并不是因为我做不到,我的头脑很灵活的。”“噢!”普里西拉含混地应了一声。“就是这样的。不过要使用大脑却非常困难。而且,拿到学士学位的人都是博学、庄重、睿智、严肃的——他们肯定是这样的。我极不情愿来雷德蒙。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取悦我的父亲,他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另外,如果我待在家里,我知道我不得不谈婚论嫁。妈妈一直都这样想的——态度非常坚决。妈妈一向是个坚决果断的人。可是我真的很反感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就要谈婚论嫁。我想在结婚之前,好好享受生活。虽然让我成为一名文科学士的念头很可笑,但是让我成为一名已婚的妇人,这种想法更加荒谬,不是吗?我才十八岁呀。所以,我作出决定,宁愿来雷德蒙学习,也不愿意和人结婚。再说了,我该如何决定到底嫁给哪个男人呢?”“有那么多可供选择的吗?”安妮笑道。“一大堆呢。男孩子们都对我喜欢得要命——他们真是这样。不过只有两个人比较合适,其他的要么太年轻,要么太穷了。你们知道,我肯定要嫁个有钱人。”“为什么呢?”“亲爱的,你们能够想象得到的,我怎么会成为一个穷人的妻子呢?有用的事情我一件也做不出来,而且我非常奢侈。噢,对,我的丈夫必须有成堆成堆的钱。这样一来,可供挑选的就缩减为两人了。可是要让我在两人中作出选择,这和在两百人中作出选择没什么两样。我非常了解我自己,不管我和哪一个结婚,我这一生都会后悔没有选择另外一个。”“难道你……不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吗?”安妮有些犹豫。对于她来说,要和一个仅一面之交的人谈论私密事,她显得有些难以启齿。“老天啊,当然不,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我心里没有爱,而且,我也不想去爱。我想,恋爱会使你彻底沦为奴隶,而且还会增加男人的力量,让他伤害到你。我很害怕这样。噢,不,阿勒克和阿隆佐都是很可爱的男孩子,他们两个我都喜欢,但是我真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个。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当然啦,阿勒克非常英俊,而且我肯定不会嫁给一个丑男人。他脾气也很好,还有可爱的黑色鬈发。他太完美了,完美得根本挑不出缺点。但是我相信自己不会爱上一个如此完美的丈夫。”“那么,你为什么不嫁给阿隆佐呢?”普里西拉认真地问。
“想想看,要和一个叫阿隆佐的人结婚!”菲尔悲哀地说,“我相信自己根本没法忍受他。可是他有一个希腊式的漂亮鼻子。在这个家庭里,总算有个鼻子还算好看点,这对他们来说真是个巨大的安慰。我并不指望我的鼻子长得好看点。到目前为止,我的鼻子还是我们戈顿家族的样式,但是我担心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鼻子可能会有向拜尼式发展的趋势。每天我都会忧心忡忡地检查一番,确信它还是戈顿式的。我妈妈是拜尼家的人,有着标准的拜尼式鼻子。等你们看到她后就会明白的。我特别喜欢漂亮的鼻子。你的鼻子特别好看,安妮·雪莉。阿隆佐的鼻子和你的不相上下。可是,阿隆佐!不,我拿不定主意。如果我能像选帽子一样来作个选择——让他们并排站在一起,我闭上眼睛,用别针戳过去——这样就太容易啦。”“当你离开他们来到雷德蒙,阿勒克和阿隆佐是怎么想的?”普里西拉询问道。“哦,他们都满怀希望。我告诉他们要等着我,一直等到我能独立作决定时再说。他们都心甘情愿为我守候。你们知道,他们都对我顶礼膜拜。在这期间我准备好好享受一番生活。我期盼着在雷德蒙会有成堆的追求者。要知道,没有追求者我会很不开心的。可是,难道你们不觉得,那些新生平凡得要命吗?在新生中我只见到了一个真正英俊的小伙子。在你们来之前,他已经走了。我听见他的同伴叫他吉尔伯特。他的那个同伴眼睛向外突出,突得太厉害了。咦,你们该不是要走了吧,姑娘们?别走呀。”“我想我们必须要走了。”安妮非常冷淡地说,“太晚了,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你们俩会来看我的,对吧?”菲尔伸出手,把她们挽在一起,问道,“也会让我去看你们吧?我想成为你们的好伙伴。我特别喜欢你们俩。我的这种轻浮并没有让你们感到讨厌,是吧?”“不是非常讨厌。”安妮笑了,为了回应菲尔的握手,她也诚恳地握了对方的手。“你们要知道,我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愚蠢。上帝创造了菲利帕·戈顿,你们就按照上帝的旨意接纳她,接纳她所有的缺点吧。我相信你们会渐渐喜欢上她的。这个墓园难道不是一处可爱的地方吗?我真希望自己将来能埋葬在这里。我以前还没有注意到那儿还有个坟墓——就是那个铁栏杆里面——噢,姑娘们,看啊,看那儿——墓碑上说,这是个海军士官生的坟墓,他在“仙龙”号和“切萨匹克”号的交战中1813年美国和英国展开了伊利湖之战,美国军舰“切萨匹克”号与英国皇家海军“仙龙”号进行决斗,英国舰长詹姆斯·劳伦斯战死。牺牲。想象一下吧!”安妮在铁栏杆外停住了脚步,看着那破损的墓碑,突如其来的激动使得她的脉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座古老的墓园,连同它葱郁蔽日的大树和长长的林荫道统统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一个世纪前的金斯波特海港。一艘巨大的三帆战舰从水雾中缓缓驶出,战舰上飘扬着光彩夺目的英格兰星条旗。在这艘战舰后面,跟随着另外一艘战舰,一位英雄的躯体静静地躺在舰尾的甲板上,身上覆盖着属于他自己国家的星条旗,他就是英勇的劳伦斯。时间老人已经翻回了岁月的篇章,那时英军“仙龙”号胜利地返回海港,被俘获的“切萨匹克”号成为它的战利品。“灵魂归来吧,安妮·雪莉——归来吧。”菲尔大笑起来,拉着她的胳膊,“你跟我们已经相隔百年啦。归来吧。”安妮回过神来,叹息一声,她的眼睛温柔地闪着光芒。“我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古老的故事。”她说,“虽然英国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我之所以喜欢它,却是因为那个英勇的败军之将。这座坟墓似乎把那段历史带到我们身边,而且是如此的真切。这个可怜的士官生只有十八岁。他‘英勇作战,身受重伤,光荣牺牲’——他的墓志铭就是这样写的。一个士兵所期待的正是这个。”安妮在转身离开前,摘下戴在头上的一小束紫罗兰,把它轻轻地放在这个坟墓上,以纪念这位在海上大决战中牺牲的男孩子。
“嗯,你怎么看待我们的这位新朋友?”当菲尔离开她们后,普里西拉问安妮。“我喜欢她。虽然她的言行都很荒谬,但是她身上有种特别可爱的东西。她的话语听起来很愚蠢,但是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我相信她并不是真有那么愚蠢。她是个可爱迷人的小孩子——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真正长大。”“我也喜欢她。”普里西拉坚定地说,“她就像鲁比·格丽丝一样,喋喋不休地谈论着男孩子。但是听鲁比的谈论,总是让我很生气,或者是感到恶心。但是对于菲尔,我只想宽容地一笑了之。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两人是完全不同的,”安妮深思着说,“我想,这是因为鲁比对男孩子了解得一清二楚,她在玩着示爱与调情的游戏。而且当她夸耀自己的追求者时,你能感受到,她这样做是故意在你的伤口处撒盐,显示你的追求者不及她的一半多。而听菲尔谈论她的追求者,就像是在听她谈论伙伴。她把这些男孩子看做她的好伙伴,希望他们追随着她,这样她就会很开心。这仅仅是因为她喜欢成为公众人物,希望别人把她当成公众人物。就算是阿勒克和阿隆佐——从这以后,在我的潜意识里,再也不会分开思考这两个名字了——在她的眼里,他们仅仅是两个希望和自己玩一辈子的伙伴而已。我很高兴遇到了她,也很高兴我们去了古老的圣约翰墓园。我相信,在今天下午,我灵魂的一小部分已经扎根在金斯波特的土壤中了。我希望如此。我不喜欢‘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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