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恐怖黎明双手巫刃竖着拿着剑放在胸口的位置剑刃在眉宇中间背景是黑色的有种虚空的感觉眼睛露这杀气看到有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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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有点饱”,“半饱”,“七分饱”,我只知道“老子还没撑死,继续吃啊!!”(转)
共12749篇&&
【一件上古巫族之宝,让她回到古代,成为仕族女子凤卿尘。冷峻的凌王,拼力护她周全;看着和前世恋人一样容颜的湛王,她翻乱七情六欲。那一夜,她被蛊惑...一个男人,深深走入她的心中---《醉玲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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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已无痕。
  雁凉城白幡如海,一夜冷雨成冰,早已回暖的日子居然又纷纷扬扬落雪满天。
  飞雪静谧,飘落人间,原野上连绵数十里的硝烟战火,血流成河,都被这悄然降临的白雪无声覆盖,广袤大地白茫茫,静悄悄,连风声也无,只是无穷无尽的白,宁静而祥和。
  默默无声的雪帘,长垂于天地,卿尘轻轻迈入雪中,苍白的容颜似比这雪色更淡,她漠然望着遍布城中的白幡,冬阳透过一缕冰枝穿落于清冷的空气,透彻如水。
  一战全胜,天朝援军杀至,叛首虞夙战死乱军之中,突厥兵退四十余里&&这一切似乎都是匆匆一梦,空惹啼笑,
  眼前挥之不去浓稠的感觉,纠缠浸入骨髓,她缓缓抬手压上心口,仰头任冷雪落了满身。
  弹指间,今非昨,人空去,血如花。
  眼前再也不会有人回头一笑,连万里阳光都压下,空茫处,只见雪影连天。
  痛如毒蛇,噬人骨血,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抵挡,当厚重的棺木即将把十一的笑容永远遮挡在黑暗中时,她只觉得只要那棺盖不下,十一便不会离开,一切就都是假的。
  只是恶梦,梦总会醒,只要棺盖不落,十一还在。
  不知是谁将她带离了灵堂,无尽的昏暗淹来,那一瞬间,是沉沦而绝望哀伤。
  醒来这一望无际的白,琼枝瑶林,美奂绝伦,然而有什么东西永远失去了,再也寻不回来。
  轻雪散落肩头,她站了许久,慢慢向前走去,到了离灵堂不远的地方,却终究还是停下脚步。
  眼前的景象似已模糊一片,她黯然垂眸,驻足不前,却在此时听到夜天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终于心满意足了。&
  她微微一愣,一段凝重的沉默后,有人说道:&四哥定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这熟悉的声音温雅,淡若微风,此时却似风中雪冷,萧瑟万分。
  短短的两句话后,再无声息,卿尘迟疑望着前面,四周一阵逼人的死寂。
  打破死寂的是一声锐利清鸣,随之而来似乎突然间冷风卷雪,安静的空间内杀气陡盛,金玉相交之声连串迸射,卿尘猛然惊悚,快步上前。
  激雪横飞,乱影丛生,面前雪地之上白衣青衫交错,剑光笛影纵横凌乱,原本安静的雪幕化作旋风肆虐,眼见竟都是毫不留情的打法。
  卿尘一时呆在当场,剑气之间,夜天凌眼中的杀机清晰如冰刃,澹澹冷意,逼人夺命。
  夜天湛一身白衣飘忽进退,看似俊雅洒脱,手中玉笛穿风过雪,攻守从容,面上却如笼严霜。不知为何,数招之后他忽然频频后退,渐落下风,夜天凌手中剑光暴涨,四周冰雪似都化作灼目寒芒,遽然罩向夜天湛。
  夜天湛面色微变,剑笛碰撞,一声暗哑金鸣,玉笛竟脱手而出,夜天凌攻势不减,长剑啸吟,如流星飞坠,直袭对手。
  卿尘心下震骇,急喊一声:&四哥不可!&不急细想,人已扑往两人之间。
  夜天凌剑势何等厉害,风雨雷霆,一发难收。忽然见卿尘只身扑来,场中两人同时大惊失色!
  夜天凌飞身错步,剑势急转,夜天湛上前一步,单掌掠出,不偏不斜正击在他剑锋之上,一道鲜血飞出,长剑自卿尘眼前错身而过,饶是如此,剑气凌厉,仍&哧&的一声利响,将她半幅衣襟裂开长长的口子。
  回剑之势如巨浪反扑,几乎令夜天凌踉跄数步方稳住身形,夜天湛手上鲜血长流,滴滴溅落雪中,瞬间便将白雪染红一片,&卿尘!你没事吧?&他一把抓住卿尘问道。
  惊险过后,卿尘才知竟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她愣在原处,稍后才微微扭头:&四哥&&&
  夜天凌手中长剑凝结半空,斜指身前,此时惊怒万分。那神情便如这千里冰雪都落于眼中,无底的冷厉,铺天盖地的雪在他身后落下,衬着他青衫寥落,一时天地无声。
  许久的沉默,一阵微风起,枝头积雪&啪&的坠落,夜天凌剑身一震,冷冷说道:&让开。&
  语中深寒,透骨生冷,卿尘知他确实动了真怒,一旦无法阻拦,后果不堪设想,她摇头道:&四哥,你不能&&&
  &让开。&短短两字自齿缝迸出,夜天凌越过她,冷然看着夜天湛。
  卿尘上前一步,注视着他已然冰冷的脸庞:&你要杀他,便先杀我!&
  夜天凌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如剑,直刺她眼底。卿尘手掌微微颤抖,却没有退让:&你不能杀他。&
  夜天湛上前一步,将她拦住:&卿尘,此事你不必插手。&
  卿尘迅速扭头,一双凤眸凛然掠起,极锐的盯住夜天湛,她一字不言,只用那样冷冽的目光看着他,清清楚楚表达出制止的意味。
  夜天湛剑眉傲然一扬,方要说话,忽然见她清澈的眼底缓缓浮起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那深处浓重的哀伤几近凄烈,揪的人心头剧痛。他顿了顿,终于长叹了口气,闭目扭头。
  夜天凌冷冷注视着这一切,面若寒霜,&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他?&他面对卿尘,似要将她看透,眼中是怒,更是滔天的伤痛。
  卿尘道:&四哥,你冷静点儿&&&
  不等她说完,夜天凌缓缓点头,&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反手狠狠一掷,三尺长剑没柄而入,深深掼入雪地。他再看了卿尘一眼,绝然拂袖而去,顷刻之间,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中。
  卿尘痴立在原地,冰冷的雪坠落满襟,她似浑然不觉。夜天湛缓缓开口:&你不必这样做的。&
  历经一时寂然沉默,卿尘才慢慢看向他:&兄弟三人,领兵出征,若只有一人活着回去,无论那个人是你还是他,都无法跟皇上交待。&
  夜天湛片刻未曾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忽尔一笑,笑如飞雪,极轻又极暗:&你拦下这一剑,并不是为了我,仍是为他。&
  卿尘淡淡道:&他是我的丈夫。&
  夜天湛轻轻退了一步,突然以手抚胸压抑的呛咳出声,手上伤口的血淋漓染透衣襟,在雪白的长衫上触目惊心蜿蜒而下。
  卿尘见他面色苍白,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夜天湛微微摇了摇头,暗中调理呼吸,稍后问道:&你恨我吗?&
  卿尘眸色渐渐暗下,一抹幽凉如残秋月影,悄然浮上:&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你、我、四哥、十一,谁也没有资格恨谁。&她凄然抬头,仰望飘雪纷飞,眸中是难言的寂寞:&无论是恨,还是怨,十一再也回不来了。&
  如此平缓的语气,如此清冷的神情,夜天湛却如遭雷殛,身形微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似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许久,方道:&不错,再也回不来了,一旦走上这条路,我们谁又敢再回头?&字字如针,冷风刺骨,凉透身心。
  卿尘幽幽看着他,说道:&所以我谁也不怨。&
  夜天湛道:&我已尽力了。&卿尘垂眸点了点头:&我知道。&
  夜天湛望向她的目光渐渐泛起柔和的暖意,他唇角淡淡勾起,缓若清风般一笑,再也未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薄薄急风掠过眼前平旷的空地,雪光刺目,逼的眼中酸楚夺眶而出。
  一行清泪,零落辛酸,卿尘孑然独立于连绵不绝的雪幕之中,乱风吹的发巾轻舞,白衣寂寥。
  两只青鸟自枝头振翅飞起,惊落碎雪片片,遥遥而去,相携投入茫茫雪林中,不期然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卿尘抬手拭过微湿的脸庞,转身看去。
  出乎她的意料,身后之人竟是万俟朔风,一身墨黑劲袍反剪双手,他眼中是颇含兴味的打量。
  卿尘没有说话,万俟朔风悠然踱步上前,挑眉一笑,说道:&你方才其实没必要去挡那一剑。&
  他话中别有意味,卿尘静静抬眸望去:&何以见得?&
  万俟朔风目光移向不远处的雪地,白底之上新鲜的血迹似红梅轻绽,薄薄已添一层新雪,他说道:&再有一招,夜天凌便会发现对手身上有伤,我想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在此时痛下杀手。&
  卿尘眼前闪过夜天湛极为苍白的脸色,细思之下确实不同平常,只是刚才无心顾及,竟完全没有察觉,她眉心轻轻紧起:&怪不得,原来他受了伤。&
  万俟朔风道:&我倒是很佩服你们这位七殿下,竟这时候便到了雁凉,我原先以为以射护的十万大军,怎么也能拦他两日。&
  卿尘道:&射护可汗人在雁凉,重兵围城,哪里又来十万大军?&
  万俟朔风道:&射护可汗是在雁凉不错,但其右贤王赫尔萨暗中率精兵十万阻击天朝援军,其中不乏西突厥数一数二的高手,又岂是那么容易应付?即便没有这十万大军,自蓟州至雁凉也颇费时间,比起这个,其实我倒更有兴趣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能这么快便带兵赶到百丈原?&
  若非当日路遇迟戍,赶抄捷径,卿尘与南宫竞等亦无法及时增援。迟戍一事乃是军中禁忌,卿尘只说道:&自蓟州到百丈原,不是只有一条路。&
  万俟朔风并未追问,只是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说:&夜天湛非同一般对手,他们俩人早晚必分生死,你拦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拦得一世?&
  卿尘道:&若论漠北的形势,我自问不如你熟知,但天帝的心思,你却不会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我是一定要拦的。&
  万俟朔风道:&愿闻其详。&
  卿尘轻轻伸手,一片飞雪飘落指尖,转而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她薄薄一笑,说道:&天帝心中最忌讳的便是手足相残、兄弟墙阋,他可以容忍任何事情,却绝不会纵容此事发生,对于一个亲身从这条路上走过的人,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他们兄弟若有任何一人死在对方的手中,另外一个也逃不过天帝的掌心,即便是四哥也不例外。&
  万俟朔风神情似笑非笑,语出微冷:&有些事不必亲自动手。&
  卿尘心中悄然一惊,凤眸轻掠,白玉般的容颜却静然,不见异样:&你能这么说,看来我丝毫不必怀疑你的诚意了。&
  万俟朔风点头:&不错,我踏入雁凉城后,越发觉得此次冒险值得。&
  卿尘抬眸以问,万俟朔风继续道:&夜天凌能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心爱的女人,能为兄弟浴血拔剑,我相信你说的话,柔然永远是他的母族,而对我来说,他应该也是,兄弟。&他话语间略有一丝苍凉的意味,似残冬平原落日,茫茫无际。
  柔然孤血一脉,举目世间,唯有血仇满身,恨满心,&兄弟&两字说出来,陌生中带着异样的感觉。
  卿尘似被他不期流露的情绪感染,微微轻叹,稍后说道:&我只劝你一句,不要算计他,不要对他以硬碰硬,你待他如兄,他自会视你如弟。&
  万俟朔风笑道:&多谢王妃提点。&话音方落,他眼角瞥见一个白点自城中飞起,极小的一点白色,落雪之下略一疏忽便会错过,但却不曾逃过他锐利的目光。他剑眉骤蹙,口中一声呼哨过后,随身那只金雕不知自何处冲天而起,破开雪影,直追而去。
  不过须臾,那金雕在高空一个盘旋,俯冲回来,爪下牢牢擒着一只白色鸽子,兀自挣扎。
  万俟朔风将鸽子取在手中,金雕振翅落上他肩头。他随手将鸽子双翅别开,便自它腿上取下一个小卷,里面一张极小的薄纸,打开一看,他和卿尘同时一惊,这竟是一张雁凉城布防图。
  入目细笔精简,城中各处重要布置历历清晰,卿尘沉声说道:&有人和突厥通风报信。&
  万俟朔风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鸽子反复看了看,说道:&这正是我想告诉你们的,天朝军中一直有人和东突厥暗中联系。当初玄甲军攻漠城,转雁凉,之前便有人将行军路线透露出去,所以突厥大军才能这么顺利的阻击玄甲军。而那日在百丈原,我能分毫不差堵截到你和史仲侯的军队,也是相同的原因。&
  卿尘眸底渐生清寒,冷声说道:&是什么人?&
  万俟朔风却摇头:&恕我不知了,究竟是何人连统达都不清楚,唯有始罗可汗一人知道。我也设法查过,但此人十分谨慎,我只知道他用鸽子传信,所以刚才看到信鸽自城中飞出,便知有异。&
  卿尘手中缓缓握起一把冰雪,无怪玄甲军如此轻易便被截击,无怪她百般周旋仍迎头遇上突厥大军,风雪冷意压不下心中一点怒火,幽幽燃起,瞬间燎原,她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对万俟朔风道:&要查明此人唯有从雁凉城中入手,烦你将鸽子和信带给四殿下。&
  万俟朔风抬眼看了看她:&你何不自己去?&
  卿尘拧眉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淡淡说道:&这是你取得他信任最好的机会。&她知道万俟朔风不可能拒绝。
  万俟朔风果然愣了愣,忽尔又笑出声来:&若说你痴,你处处冰雪剔透,若说你聪明,你又真是不可救药,不知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痴!&
  卿尘微微转身,似对他的话听而未闻,清浅眉目,如浩渺一川烟波,浮光淡远,望着细细密密的飞雪,默然不语。
  边城纵马单衣薄
  万俟朔风入内见到夜天凌,顿时有些后悔挑了此时。
  漠北三千里冰雪,压不过周围逼人的静,夜天凌负手独立窗前,一袭清冷笼于周身,寒意深深,望过来的目光静肃,深处中隐带犀利,饶是万俟朔风这般狠戾的人物,与他双眸一触,亦从心底泛起十足冷意。
  万俟朔风与夜天凌对视了片刻,索性将手中的鸽子往前一掷,&四殿下请看!&
  那鸽子在夜天凌面前一个扑楞,展翅便飞,却哪里逃得过夜天凌手疾眼快,青衫微晃,白鸽入手,他眼中已隐有怒意,&干什么?&
  万俟朔风抬手一指:&腿上。&说罢径自跪坐于案前,看着夜天凌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夜天凌依言将鸽子身上的密函取出,就那么淡淡瞄了一眼,脸上连半分震惊都未曾流露,继而将密函恢复原样,重新系回鸽子腿上,推窗将手一松,鸽子挣扎一下,向前飞起,很快便消失在雁凉城外。
  夜天凌风平浪静的目送鸽子远去,微雪穿窗飘过身畔,零星几点寒气。他回身看了万俟朔风一眼,万俟朔风不由拧眉,不得其解,一时未言。
  片刻的停顿,夜天凌略略扬声,吩咐道:&来人,传南宫竞。&
  外面侍卫应了一声,不过须臾,南宫竞入内求见。紧接着半柱香的功夫,夏步锋、唐初、史仲侯,包括冥执在内,玄甲军大将分别闻召,得夜天凌布下一番吩咐。
  诸将对突然换防都有些意外,但无人表示异议,接连领命退下。
  万俟朔风在旁听着,暗生钦佩。寥寥数语,军中布置乾坤颠倒,调整的天衣无缝,难得的是表面看来,各将领受命之处都可能成为防守的唯一弱点,他们要找的人若在其中,就必然会再次冒险通知突厥,以免放过如此良机。
  夜天凌不露声色的看着最后一人离开,幽黑眼底泠泠然寂静,眸心一缕利芒稍纵即逝,如烈阳光灼,洞穿一切。
  万俟朔风扭头道:&大军几十万人,殿下如何便这么肯定叛徒在玄甲军中?&
  夜天凌淡然抬眸:&领兵对敌,若连自己所用之人都不清楚,仗便不必打了,能做到此事的,也不过便是数人而已。&
  指掌轻翻,一张无形的网,已悄然笼向雁凉城。
  万俟朔风道:&殿下对我倒似信得过,竟不怕这人原本便是我。&
  夜天凌尚未说话,却听他又道:&难道就是因为王妃信我,殿下便对我毫无怀疑之心?&
  话方出口,便见夜天凌脸色一沉,冷冷说了句:&是又如何?&
  万俟朔风却似不怕死的样子,说道:&方才与王妃发现此事,王妃有句话,不是卫长征,看来殿下同样这般认为。&
  夜天凌虽面色不善,还是说道:&有些人至死也不会背叛于我,卫长征便是其中一个。&
  万俟朔风眉梢挑了挑:&殿下与王妃当真心有灵犀。&在夜天凌压抑的不满即将发作时,他忽然正色道:&突厥退兵不过是暂时,当务之急,应该尽快攻克蓟州,万不能让蓟州落入突厥手中。&
  夜天凌好忍性,被激起的些许怒意转瞬便已压下,淡淡说道:&蓟州之后,过离侯山,先灭东突厥。&
  &好!&万俟朔风拍案道:&不妨先取左玉,继而苏图海、四合城。&
  夜天凌情绪冷淡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激赏,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万俟朔风目光炯炯摄人:&虞夙前夜命丧夜天湛手中,东西突厥难再联手,如今三城之中,苏图海是漠北重镇,最难攻克。&
  夜天凌自案前站起来,徐徐踱了数步:&你有何想法?&
  万俟朔风面上含笑,眼中却有一抹嗜血的杀气逐渐升腾:&给我三万骑兵,一日时间,我可兵破苏图海。&
  &哦?&夜天凌轩眉略扬:&三万骑兵,一日之功?&
  万俟朔风道:&我曾以突厥右将军的身份驻守苏图海,柔然有人在城中。&
  夜天凌点了点头:&我怎也未想到,柔然王族居然一脉尚存,而且,是在突厥军中。&
  万俟朔风眼帘略垂,三分狂傲一瞬漠然:&我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突厥在血屠日郭城的时候忽略了一个被藏在枯井中的孩子,他们就在那井外奸杀了我的母亲。&随着这话,深眸微细,便泛出阴寒与森冷:&而我至今都没有找到父亲的头颅。&
  &日郭城。&夜天凌道:&离此也不远了。&
  &不错!&万俟朔风长身而起,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破城之后,将城中所有的突厥人交与我处置。&万俟朔风语中狠辣之意,令这原本平静的室内阖然一冷。
  &唔。&夜天凌毫不在意的应了声,看着窗外连绵不断扑进室内的雪,淡淡说道:&你可以一个不留,我只要木颏沙一人。&
  &一言为定!&
  夜天凌不急不缓转身:&你还想要什么?&
  雪落无声,夜天凌的目光亦平定,他仿佛只看着对方眼睛,却叫人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在他眼中,清淡后是无从捉摸的深邃。
  相互试探,如一道无形之刃,锋芒于暗处,微亮。
  终于还是万俟朔风开了口:&漠南、漠北本是柔然国的领土。&
  夜天凌点头,目光仍旧锁定万俟朔风:&柔然不过是天朝境内一族。&
  万俟朔风霍地抬眼,似有话到了唇边,又硬生生压回,夜天凌看在眼中,声色不动。
  卿尘曾忠告的话在此时翻上万俟朔风心头,他略一思量,说道:&殿下身上本就流着天朝与柔然两国王族的血脉,如此说法,我也并无异议。但若要让柔然臣服天朝,我要一个保证。&
  夜天凌道:&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万俟朔风道:&凭此时我能令殿下攻城略地事半功倍,亦凭此后横岭以北长治久安。&
  夜天凌扫过他眼底,一停:&你的条件。&
  万俟朔风道:&柔然绝不会臣服外族,但却可以臣服殿下。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殿下能入主大正宫,柔然一族便是天朝的臣民。&
  听闻此言,夜天凌眸色依旧深如瀚海,不起丝毫波动,只是语中带出了一丝冷傲:&此事不必你操心。&
  话虽冷然,但万俟朔风已会意,躬身一退,微微拜下,再抬头自怀中取出一物,叫了声:&大哥,请你将这个带给茉莲姑母。&
  这一声&大哥&显然令夜天凌颇为意外,他愣了稍许,将东西接过,原来是个雪玉雕成的莲花坠。
  万俟朔风道:&茉莲姑母与我父亲自幼感情深厚,她远嫁中原前将这朵玉莲花送给了父亲,我当日便是凭此物确认父亲尸首的,如今留于我处,不如物归原主,烦你替柔然族人问候姑母。&
  雪玉晶莹,每一瓣莲花都如月光般莹润,似凝结了昆仑山畔寒冰剔透,微微一点渺远的凉意。夜天凌手掌握起,说道:&我会的。&
  万俟朔风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迫人的气势和若隐若现的疏离似乎悄然淡去,不由承认卿尘的提醒极为正确&&不要算计他,不要以硬碰硬。想至此处,心中念头转过,他对夜天凌道:&漠北一些鲜为人知的情况,我已和王妃说过不少,殿下若问过王妃后若还有事情,我们再行商讨。&说罢一转身,便辞了出去。
  夜天凌手下一紧,莲花玉瓣刺的掌心生疼,他漠然负手转身,眉宇间缓缓覆上了一层阴霾。
  窗外雪无垠,没有停的意思,他眼中的寂寞与清冷,似将这一天的冰寒都敛入,带着深思与几不可觉的怅然,轻轻投向远方。
  冷月半洒,入夜的雁凉城静然,人马安寂。
  风过中庭,茫茫白净的雪地中,殷采倩低头缓步而行,身后一行足印蜿蜒残留,半幅身影暗长,亦步亦趋。
  推门而入,她将风帽抬手拨下,夜天湛半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几簇灯焰之下他看上去脸色极苍白,却正衬的那丹凤眼线墨玉般斜勾入鬓,灯影深浅,将他俊雅的面容勾勒的分明。
  听到有人进来,他未有丝毫动作,似乎连看也不想去看,始终半阖双目。殷采倩走上前去,将两个小瓷瓶放在案前:&大瓶外敷,小瓶内服,忌怒、忌寒、尤忌劳心。&
  瓷瓶无意碰撞,一丝极轻的响声,落于耳中。
  夜天湛仍未睁开眼睛,看似舒朗的眉间淡淡掠过一丝轻痕。不必看,冰瓷玉声,萧山越窑有名的制作,仅供宫里及各王府器具使用,当初延熙宫尤常用。月弧般的瓶身,偶也有八棱形的,她喜欢用雪色的绫绢垫了灵芝木封口,薄绢有时沿瓶身洒下,便半遮着瓶上手绘的兰花。
  &为何只画兰花?&
  &&&因为我只会画兰花。&答话时她微扬着眉,神情略有些无奈,又带着诱人的俏皮,轻抿着唇,耳畔秀发微拂。
  &你若喜欢别的,改日我帮你画。&
  &出水清莲,你画的极好。或者,梨花怎样?&她侧目看来,眸光似水,清清荡漾。
  &白瓷梨花,太素净了。&
  她失笑,眉眼轻弯,羽睫细密:&巴掌都不够的小瓶,你总不能画国色天香牡丹图吧!&
  他轻抱了双臂,微微摇头:&牡丹虽美,我却不觉得国色天香。&
  她眸中带了好奇,廊前风过,衣袂轻飘,太液池微波轻泛,带来她身上淡淡药草的芬芳,午后暖阳融融,安神静气。
  他温柔笑说:&国色天香,仍是兰花。&
  人如画,岸芷汀兰,临水娉婷。
  她明眸剔透,却只转出一笑,举步向前走去,稍后回头:&画梅花,照水或紫蒂,花色都极好,衬这冰瓷,一枝梅先天下春。&
  他闲步随后,含笑道:&寒梅衬这冰瓷,是妙手回春。&
  张开眼睛,雪色的底子上仍是一株素兰,柔静而清秀,三两点纤蕊,修叶隽然。灯下看去,三分风骨似携了冰魂雪魄,幽幽一抹兰芝清香浮动,穿插如幻。
  &她知道了?&夜天湛徐徐开口,眉宇间带着难掩的倦色。
  殷采倩点了点头,应了声。
  夜天湛眉心愈紧:&怎么会知道?&
  殷采倩道:&你伤的不轻,难道瞒得了她?昨日便将药给了黄文尚,谁知你根本不召医正。你何苦这么逞强,便是那天和四殿下,难道不能好好解释,非要兵刃相见吗?&
  夜天湛温朗的眸子微微一抬,眸光却十分冷淡:&解释什么?&
  殷采倩道:&你拼了命率军突围,亲身上阵,即便要怪,也不能全怪在你头上。&
  夜天湛唇角极轻带出一笑,却不同往日潇洒,七分傲气,三分漠然:&你让我和他解释这些?告诉他我尽力了,请他息怒?还是告诉他我恨自己没早赶到一刻,救不了十一弟?&
  殷采倩道:&难道不是吗?不止他是十一殿下的哥哥,谁心里又不难过?&
  &既然早晚要发生的事,何必用解释去拖延。&夜天湛重新合上眼睛,似是不愿再多说。
  怒气总要有人来承担,那一刻雪飞影溅、金玉交震,是各自无法再用理智掌控的情绪,相同的哀痛,相同的恨怒,相同于已于心的苛责。
  只差了一刻,弹指刹那,九天黄泉。
  他扶在案上的手不自觉的轻叩,极缓极细的声音,却异常沉重。自作主张,欺上瞒下,此时此刻,叫他如何再容得!
  殷采倩只觉得心中压了千言万语,却无从说,无人说,怔怔站了片刻,她听到夜天湛微微长叹一声:&采倩,什么都不要管,你谁也管不了,过几天,我派人送你回天都。&
  殷采倩看着灯影瞳瞳,低声道:&湛哥哥,走过这趟漠北,即便回去,天都也不是那个花团锦簇,琴瑟风流的天都了。&说完这话,她默然转身离开,风晴雪霁的夜色下只见自己来时的足迹,她走出去,有些漫无目的的踩着松软的雪,月半弯,雪色清冷。
  突然间她停住了脚步,数步之遥,是今日落葬的新坟,因日后要迁回天都,且依军制暂留雁凉,入土为安。如今四周落了一层轻雪,月夜下,孑然空旷。
  冰雪地里,有道颀长的人影独立着,青衫一角冷风微过,飘飘摇摇。
  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枯枝萧瑟,风卷薄雪,坟前祭着烈酒一壶。
  他手中亦拎着酒,此时仰首饮下,酒尽松手,酒壶&噗&的落入深雪:&十一弟,待替你报了仇,四哥回来陪你一醉!&
  言罢,他霍然转身举步,不期竟见到殷采倩立于身后,月光清影下,她已泪流满面。
  他停步:&是你。&
  殷采倩面上泪痕未干,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前面,幽幽说道:&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却发现你竟然会为他流泪,原以为喜欢的那个人,你竟然开始恨他。&她自夜天凌身边轻轻走过,来到十一坟前,静立那处:&就像饮过烈酒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荒谬无比。醉了能醒,却只怕醒来,物是人非。&
  夜天凌未曾答话,殷采倩转身道:&四殿下,原来我真的无法像她一样懂你,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好王爷、好将军,我只知道你不是一个好哥哥。两个弟弟,一死一伤,你有什么资格责备别人?&
  夜天凌猛然扭头,眸中映雪一抹寒光骤现,殷采倩却扬眸与他对视,隔着夜色,泪眼朦胧。
  夜天凌似是被她激怒,却在回首那一瞬目光落于她身后,神情微凉。片刻的沉默,他抬头望向月色难及的一方虚空,墨玉似的天幕深处孤星遥挂,冷芒锋亮,逼的月痕无光,他哑声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个好哥哥。&
  殷采倩看着他大步离开,将地上的酒拿在手中,也不管雪中石冷,就那么坐在十一坟前。
  她喝了一口酒,举壶向前空敬,倾洒在地上些许:&我借四殿下的酒陪你喝一壶,可能你并不在乎我来陪你,但有人一起喝酒总不是坏事对吧?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想告诉你,你前些日子笑我箭射的花哨,现在想想,你的箭法确实比我好,我服了。但是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欠我的那箭,现在怎么还?&她仰头又灌了两口:&对了,你总说我是个孩子,我是比你小些不错,可你怎么就不给人一个长大的机会?我说四殿下心冷,其实你也不差,你不过是笑起来比他好点儿罢了,嗯,你笑起来有时候还真叫人生气&&&
  不远处略高的地方,月光透过积雪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一袭石青色的斗篷笼着纤瘦的身子,卿尘悄然立在月痕影下,安静看着前方新坟,看着夜天凌祭坟,看着殷采倩灌酒。
  她比夜天凌来的还早,夜天凌离开时,冥执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凤主&&&
  &嗯。&卿尘应了一声,回身:&走吧。&
  冥执随她举步,发现她并没有意思去夜天凌那边,忍不住再道:&凤主,四殿下像是去行营了。&
  卿尘停了下脚步,清浅一笑,冥执的意思她岂会不知,然而她只反问:&我吩咐你的事办了吗?&
  冥执答道:&属下已经派人通知冥昊,钟定方、冯常钧、邵休兵他们的人脉过往,大小事宜都已有人着手翻查,一个月内便会有情况送来。&
  卿尘微微点头,淡静的眸中泛起一层雪玉样的冷色。在朝为官,没有人是干干净净的,十一的血不会白流,她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巩思呈、钟定方、冯常钧、邵休兵,他们每一个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她清楚的知道,夜天凌也绝不会放过出卖玄甲军的人,更不会放过,突厥。
  她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抬头望着遥远而清晰无比的那颗天星,那灼目的锋芒在她深潭般的眼底化作秋水一痕,静冷微澜,绽开星光。
  青山何处埋忠骨
  一连三日,凌王召随军医正黄文尚问话。
  第一日,黄文尚答:王妃说不必下官诊脉,湛王殿下不曾召下官诊脉。
  第二日,黄文尚答:下官请脉,王妃说安好,不必,湛王殿下说,不需要。
  夜天凌不言语,冷眼扫过去,黄文尚汗透衣背。
  第三日,黄文尚走到行营外便踌躇,料峭春寒,额前微汗。
  卫长征看在眼里,颇替他为难,上前提点几句,黄文尚有些醒悟,入内求见。
  夜天凌于案前未抬头,掷下一字:&说。&
  黄文尚答:王妃身子略有些倦,但精神不错,常用的药配了新的,吩咐去了两味性猛的药草,添了一味滋补的。这几日饭用的清淡,夜里睡的迟,早晨醒的亦迟些。湛王殿下气色尚好,想来无大恙。
  说完了站在案前,心里忐忑,夜天凌终于抬了抬头:&为何换方子?&
  黄文尚张了张嘴,再踌躇,稍后回道:&王妃医术远在下官之上,下官着实不敢妄言,但看药效,应该是无碍的。&
  夜天凌蹙了眉,一挥手,黄文尚如蒙大赦,走出行营擦了把汗,对卫长征道:&多谢卫统领!&
  卫长征笑道:&何必客气,黄太医辛苦了。&
  冥执在旁看着黄文尚,叹了口气,于他的处境心有戚戚焉,近日他亦颇挠头。
  日前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营一夜,灯燃至天亮,酒饮了数瓶。王妃点头,轻紧了紧眉。
  昨日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营处理军务,召见了几人,未睡。王妃倦靠在软椅上,半阖眼眸,眉心淡痕愈深。
  方才在王妃面前回:昨夜万俟朔风又带了只鸽子见殿下,两个人行营议事,到天亮。
  王妃清淡淡的眸子微抬,问了一句:卫长征怎么回事儿,不知道劝吗?
  冥执极无奈,卫长征苦笑。
  俩人在行营前发愁,卫长征看着将化未化的雪,不由感慨:&若是十一殿下在,便没事了。&
  冥执半晌无话可说。
  清晨突厥整军攻城,乘势而来,铩羽而归,损兵折将数千。
  一日将尽,夜天凌安坐行营,玄甲军一兵不发,尽数待命,城外战事便似阳光下的轻雪,无关痛痒。
  此时阵前一个校尉赶来对卫长征传了句口信,卫长征即刻入内在夜天凌身旁低声禀报,夜天凌听完,起身道:&传我军令,玄甲军所有将士都到城南穆岭。&
  卫长征随口道了句:&穆岭?&
  百丈原一役,单玄甲军一万人中便折损了四千八百七十三人。因当时战况惨烈,其后接连数日激战再逢大雪,雁凉城外尸骨如山,残肢断骸遍布荒野,早已分不清敌我。
  无奈之下,夜天凌只得吩咐尽力收拾骸骨,所获遗骨在雁凉城郊的穆岭山坡合葬一处,立坟刻碑。
  夜天凌听到卫长征这一问,肃容说道:&不错,开坛备酒,今日我要祭奠阵亡将士的英魂。&
  穆岭黄昏,西风烈,苍山如海,残阳似血。
  荒原漠漠,一马平川,坦荡天际,风沙残雪呼啸而过,玄色蟠龙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数千玄甲军战士肃立于山坡,面对着眼前忠骨英魂,人人脸上都挂着肃穆与沉痛,平野空旷,只闻风声。
  南宫竞等大将清一色面无表情,虽不明白夜天凌为何一反常态亲行祭奠,却人人都察觉今日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夜天凌乌衣玄袍登上祭台,以酒祭天,倾洒入地。
  千万男儿,天地为墓,硝烟漫天,血如涛,都做酒一杯。
  祭台之下,众将士依次举酒,半洒半饮。酒劲剧烈,激起豪情悲怆,热血烧腾。西山下,飞沙蔽日,叱诧风云的铮铮男儿,眼前一片烟岚模糊。
  夜天凌转身看着这些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玄甲战士,徐徐说道:&圣武十四年,本王自军中挑选将士组建玄甲军,次年玄甲军精兵一万大败西突厥,一战成名,迄今已整整十三年。这十三年里,平南疆,定西陲,战漠北,玄甲军生死胜败,皆是一万兄弟,万人一心。&他顿了顿,深夜般的眸子缓缓扫视,虽隔着不近的距离,众人却不约而同感觉似被他有若实质的目光洞穿心腑,那幽邃精光,如冷雪,似寒星,透过漠原苍茫,直逼眼前。
  只听夜天凌继续说道:&一战功成万骨枯,男儿从军,人人都是刀剑浴血,九死一生。我玄甲军战死沙场的儿郎无数,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但是,却绝容不得有冤死的将士,更容不得有出卖兄弟的人。可是眼前,却有人偏偏要犯这个大忌。&
  此话一出,如重石落湖,激起巨浪,眼前哗然一片惊诧,然碍于军纪约束,片刻又恢复绝对的安静。
  夜天凌深眸一抬,落至几员大将身前。随着他的视线,数千人目光皆聚在南宫竞等人身上。
  死域般的静,山岭间只闻猎猎风声。夜天凌负手身后,天边落日残血遍涂苍穹,他的声音似随这斜阳千里,遥遥沉入西山,然而却清晰的传遍场中:&是谁,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自行认罪,如若不然,便莫怪本王不念旧情。&
  长风掀起玄氅翻飞,他周身似散发出迫人的威严,场中静可闻针,人人都在这气势下屏声静气,暗中猜度。
  诸将中似乎掠过极轻的一丝波动,但人人目视前方,无人作声。
  稍后,夜天凌冷声道:&好,你既不肯承认,本王便请人帮你说。万俟朔风,当日在百丈原,突厥是如何得知玄甲军行踪的?&
  万俟朔风便在近旁,见他问来,拱手道:&当日突厥得以准确截击玄甲军,是因有人透露了玄甲军行军路线,此人与突厥联系,用的是飞鸽传书。&
  夜天凌微微点头,再叫一人,那人是冥衣楼现在玄甲军神机营的属下,捧上一个笼子,掀开黑布,里面是两只体形小巧的信鸽。
  夜天凌道:&告诉大家,这鸽子来自何处?&
  那人躬身答道:&属下奉命暗中搜查,在史将军住处发现了这两只鸽子。&
  四周空气阖然一滞,紧接着夏步锋猛揪住史仲侯大声吼道:&史仲侯!你竟然出卖兄弟!&
  夏步锋本来就嗓门大,这一吼当真震耳欲聋,眼前山风似都被激荡,乱起旋风。
  事关重大,身后士卒阵列肃立,反而无一人乱声喧哗。夏步锋一声大吼之后,场面竟安静的近乎诡异,一种悲愤的情绪却不能压抑的漫布全场。
  南宫竞将夏步锋拦住:&殿下面前,莫要胡来!&
  史仲侯抬手一让,避开了夏步锋的喝问,他深思般的看向万俟朔风,上前对夜天凌躬身:&末将追随殿下征战多年,从来忠心耿耿,亦与众兄弟情同手足。单凭此人数句言语,两只鸽子,岂能说末将出卖玄甲军?何况此人原本效命突厥,百丈原上便是他亲自率突厥军队劫持王妃,现在莫名其妙投靠我军,其身份极为可疑,他的话是否可信,望殿下明查!&
  他一番言语并非没有道理,南宫竞与唐初不像夏步锋那般鲁莽,说道:&殿下,玄甲军自建军始从未出过背叛之事,唯有迟戍也是遭人陷害,此事还请殿下慎重!&
  万俟朔风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并无争辩的意思,只在旁冷笑看着,眼底深处隐隐泛起一丝不耐与凶狠。
  夜天凌没有立刻说话,薄暮下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唯见他唇角轻轻下弯,形成一个峻冷的弧度。他似是在考虑史仲侯的话,稍后只听他缓缓说道:&圣武十七年,西域诸国以琉勒为首不服我天朝统治,意欲自立,本王率军平乱,那时候你是镇守西宁的统护偏将,本王可有记错?&他说着终于看向史仲侯,史仲侯突然听他提起多年前的旧事,微微怔神,与他目光一触,竟似不敢对视,垂首低声道:&回殿下,是。&
  夜天凌点了点头,再道:&西域平叛,你领兵破琉勒、高昌、西夜、子合、车师五国联军,横穿沙漠,逐敌千里,而后率一百死士夜袭琉勒王城,取了琉勒王性命不说,亦生擒其大王子回营。西域诸国溃成散沙无力再战,纷纷献表臣服,西陲平定,你居功至伟。&
  西域一战,史仲侯得夜天凌赏识从一个边陲偏将连晋数级,之后在玄甲军中屡建奇功,名扬天下。这时想来心底不免百味驳杂,他默然片刻,低头说道:&末将不敢居功。&
  夜天凌纡徐的语气中似带上了一丝沉重:&你很好,论勇论谋,都是难得之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本王将你调入玄甲军,算来也有十年了。你跟本王征战十年,想必十分清楚,本王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绝不会让身边任何一人蒙冤受屈。&
  他肃静的目光于身前,似利剑空悬,冷冷迫人,史仲侯虽不抬头,却仍感觉那种压迫如同瀚海漩涡的中心,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逐渐的要将人拖入死地,拼死挣扎,亦是无力。
  他抚在剑柄上的手越攥越紧,抗不住单膝一跪:&殿下&&&
  夜天凌神情冷然:&本王必让你心服口服。长征,带人来!&
  卫长征应命,不过片刻,带上两名士兵,一名医正。
  那两名士兵来自神御军营,正是当日星夜驰援,其后跟随卿尘与史仲侯遭遇突厥伏击的三千士兵中的幸存者。
  俩人身上都有轻重不同的伤势未愈,夜天凌抬手命他们免行军礼,说道:&你们将昨日对本王说的话,再对史将军说一遍。&
  其中一名士兵撑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他看了看史仲侯,大声说道:&史将军,那日咱们在百丈原,迟将军原本引我们走避山路,万万遇不到突厥军队,但你后来坚持南入分水岭,却与突厥大军迎头遇上,咱们三千弟兄,唯有我们七个人侥幸没有战死,亦连累王妃落到敌军手中,此事不知你作何解释?&
  另外一名士兵伤的重些,若不是两名玄甲侍卫搀扶着,几乎不能站立,神情却极为愤慨:&史将军,你没想到我还活着,更没想到当时虽混乱,我却看到是你下的手吧?&他将身上衣衫一撕,露出胸前层层包扎的伤口:&我身上这一剑拜你所赐,险些便命丧当场!迟将军又与你何仇何怨,你竟对他暗下杀手?你以为别人都认不出你的手法吗?将军的剑法在军中威名赫赫,谁人不知?却不想杀的竟是自己兄弟!&
  那医正此时上前,虽不像俩人那般激动,却亦愤愤然:&下官奉命查验迟将军的尸首,那致命的一剑是反手剑,剑势刀痕,不仔细看便真如刀伤一般,实际上却是宽刃剑所致。&
  玄甲军中史仲侯的反手剑威名非常,回剑穿心,如过长刀,这是众所周知的。除了夜天凌与万俟朔风,南宫竞、唐初等都被他几人话震惊,不能置信的看着史仲侯。而史仲侯单膝跪在夜天凌身前,漠然看着前方,嘴唇却一分分变得煞白。
  夜天凌垂眸看着他:&这一笔,是神御军三千弟兄的账。冥执!&
  得他传唤,冥执会意,自旁出列道:&属下那日与十一殿下率五百弟兄潜入突厥军中救人,在找到王妃之前先行遇到史将军,得他相告,说王妃被囚在统达营中。我们深入敌营,却遭伏击,而实际上王妃在当时便被带走,史将军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身在何处!我们后来虽得殿下增援突围,但神机营五百兄弟,甚至十一殿下,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他恨极盯着史仲侯,若不是因夜天凌在场,怕是早便要拔剑拼命。
  夜天凌待他们都说完,淡淡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史仲侯脸色惨白,沉默了短暂的时间,将红缨头盔缓缓取下,放至身前,俯首道:&末将,无话可说。&
  夜天凌深潭般的眸中渐渐涌起噬人的寒意:&十三年来,除了当年可达纳城一战损兵三千,我玄甲军凡战伤亡不过百人,此次折损过半,却是因遭人出卖,而这个人,竟是你史仲侯。即便本王能饶你,你有何颜面面对战死的数千弟兄,又有何颜面面对身后曾同生共死的将士们?&
  玄甲军将士们虽不喧哗,却人人眦目瞪视史仲侯,不少人拳头攥的&格格&作响,更有多少人手已握上腰间刀剑,恨不得立时便上前将史仲侯碎尸万段。
  史仲侯面色却还算平静,他微微抬头,但仍垂目不敢看夜天凌的眼睛,说道:&我做下此等事情,便早知有一天是这般下场,殿下多年来赏识提拔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了,眼前唯有一死,以谢殿下!&
  说话之间,他反手拔剑,便往颈中抹去。
  谁知有道剑光比他还快,眼前寒芒暴起如飞虹贯日,&当&的清鸣声后,史仲侯的剑被击落在地。
  飞沙漫漫,夜天凌玄袍飘扬,剑回腰间。
  史仲侯脸上颜色落尽,惨然惊道:&殿下&&&十年之间,他深知夜天凌的手段,待敌人尚且无情,何况是出卖玄甲军之人,若连自尽也不能,便是生不如死了。
  夜天凌冷玉般的眸中无情无绪,缓声说道:&你没那个胆量自己背叛本王,不说出何人指使,便想轻轻松松一死了之吗?&
  史仲侯闻言,嘴唇微微颤抖,心里似是极度挣扎,突然他往前重重的一叩首:&殿下!此人的母亲当年对我一家有活命之恩,我母亲的性命现在亦在他手中,我已然不忠不义,岂能再不孝连累老母?还请殿下容我一死!&说罢以头触地,额前顿见鲜血。
  唐初与史仲侯平素交好,深知他对母亲极为孝顺,但又恨他如此糊涂,&唉&的一声顿足长叹,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夜天凌亦知道史仲侯是个孝子,他反剪双手,静静看了史仲侯片刻,问道:&那么你是宁死也不肯说了?&
  史仲侯不说话,只接连叩首,七尺男儿死前无惧,此时却虎目含泪。
  夜天凌道:&好,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如实作答。那人的母亲,是否曾是毓宁宫的人?&
  毓宁宫乃是皇后寝宫,史仲侯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夜天凌只看他神情便知自己所料不差,淡淡说道:&此事到此,生死两清。你死之后,我会设法保全你母亲性命,你去吧。&
  史仲侯不想竟得到他如此承诺,心里悔恨交加,已非言语所能形容。他愣看着夜天凌,夜天凌眼中墨色深沉,如虚空浩瀚,夜色无边,寒星静冷。
  史仲侯呆了一会儿,神色逐渐趋于坦然,他摇晃着站起身,近旁斟了两盏酒,将一盏恭恭敬敬放在夜天凌身前,端着另外一盏重新跪下,深深一拜:&史仲侯已无颜再求殿下饮我敬的酒,若来生得幸,愿为牛马,投报大恩!&
  他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叩头。夜天凌不动声色的垂眸,目光略停,对卫长征抬眼示意,卫长征将酒端起奉上,夜天凌仰头一倾,反手将酒盏倒过,酒尽,十年主从之情,亦就此灰飞烟灭。
  玄甲军几员大将相互对视一眼,唐初命人倒了两盏酒,上前对史仲侯道:&你我从军之来并肩杀敌,历经生死无数,我一直敬你是条好汉。想当年纵马西陲,笑取敌首今犹在目,但这一碗酒下去,你我兄弟之情一刀两断!&
  史仲侯惨然一笑,接过酒来与他对举一碰,仰首饮尽。
  随后南宫竞端酒说道:&史兄,当年在南疆,我南宫竞这条命是你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大恩无以为报,这碗酒我敬你。今日在这漠北,诸多兄弟也因你丧命,酒过之后,我们恩断义绝。&
  史仲侯默然不语,接酒喝尽,南宫竞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夏步锋性情粗犷,端着碗酒上前恨恨说道:&史仲侯,你的一身武艺老子佩服的紧,但你做出这等卑鄙事情,老子就看不起你,没你这样的兄弟!&说罢将酒一饮,将碗一掷,&呸!&的吐了口唾沫,扭头便走。
  三人之后,玄甲军中原有史仲侯旧部一一上前,多数人一言不发,与他饮酒一碗,就此作别。亦有心中愤恨难泄的将士,如夏步锋般出言羞辱,史仲侯木然承受。
  不多会儿一坛酒尽,史仲侯独立在空茫的场中,仰首遥望。
  苍天漠漠,四野苍苍,最后一丝光线亦没落在西山背后,风过如刀,刮的脸庞生疼,玄甲军猎猎大旗招展眼前,怒龙翻腾,暮色逐渐将视线寸寸覆没。
  他伫立了片刻,弯腰将方才被夜天凌激飞的剑拾起,缓缓拜倒在地:&史仲侯就此拜别殿下,请殿下日后多加小心!&
  言罢,反手一掼,剑入心口,透背而出,一道血箭喷射三尺,染尽身后残雪,他身子一晃,仆倒在地。
  夜天凌凝视了史仲侯的尸体许久,静静说道:&以阵亡的名义入葬,人去事过,到此为止,若有敢肆意妄论者,军法处置。&
  军中领命,数千将士举酒列阵,面对穆岭肃然祭拜。
  酒洒长天,夜天凌负手回身,青山遥去,英魂何在,暮霭万里,风飞扬。一片幽情冷处浓
  圣武二十七年春,玄甲军克蓟州,歼北晏侯残部,靖幽蓟十六州叛乱,撤北藩,立北庭、北定都护府。
  同月,天帝降旨撤东藩,设东海都护府。至此,把持天朝四境近百年的藩王重权逐步分入州府,四海之内唯皇权至尊。此后诸年,天威如日,令行无阻,鼎盛而极。
  夜天凌安定十六州后,即刻以龙符调动诸路兵马、粮草军需,集四十万铁骑于蓟州,挥军北上。
  大军以唐初、南宫竞为左右统军,兵分两路,配合万俟朔风十万大军在前,连克左玉、苏图海、四合、下沙、日郭、玉斗、青木川、甘谷、弋马九座城池,兵逼可达纳。
  万俟朔风率军每过一城,不纳降俘,阬于路者堆骨如山,横穿漠北大地的玉奴河血染江流,浪涛滚滚,残骸沉浮,以至数月不清。
  大战过后,九城之内绝突厥人,离侯山以北、瀚海以东多数土地,尽数归于天朝版图。
  可达纳城自圣武十九年遭玄甲军破城后,始罗可汗一边与天朝虚与委蛇,一边苦心经营,在王都四周扩建外城,城头设计了数十架巨大的铁弩,弩身宽近一丈,矢箭沉重有力,居高临下俯瞰城外,威力非常。
  如今天朝兵临城下,东突厥大将木颏沙突发制人,铁弩射程既远,杀伤力又大,天朝军队不曾防备,首战吃了暗亏。
  唐初等人数次率兵试探,都无法攻至近城,铁弩射程之内千步距离,入者非死即伤,以万俟朔风的身手也险些不能幸免,一时苦无良策。
  夜天凌传令暂时退兵弋马城,一面补充粮草,一面召诸将商议对策。
  这日众人都已到齐,却迟迟不见冥执身影。直到时近晌午,冥执方匆匆入内求见,夜天凌自依照可达纳城四周地势仿制而成的沙盘前抬起头来,南宫竞等人都替冥执捏了一把冷汗。
  冥执心中虽有计较,但被夜天凌目光一扫,仍觉十分忐忑,急忙赶在夜天凌发作前递上一样东西,说道:&殿下,属下有一破城之计,请殿下过目!&
  夜天凌眉目清冷,淡淡瞥了他一眼,方往他递来几页笺纸看去,唐初站在他身边,随口道:&这不是投石机吗?&
  冥执道:&是在投石机上改造的。&
  唐初道:&巨石攻城不是没有想过,但投石机根本无法送入那铁弩防守的千步之内,射程有限,而且城头铁弩众多,要一举尽毁也几乎不可能。&
  冥执道:&弋马城地势高于可达纳,城北山峰更是与其城临近,将此物造于就近山崖,只要山崖有可达纳城一半高,便能将石头打至一千余步,倘若不用巨石,则能更远。&
  南宫竞道:&不用巨石用什么?&
  冥执道:&殿下请看后面。&
  夜天凌抬手一翻,冥执继续道:&用玄甲火雷,一炭、三硫、六硝,再加上草乌头、狼毒、芭豆、砒霜等药物以及沥青,一旦入城即燃即爆,单是毒烟烈火便足够突厥人受。铁弩再强也需有人控制才行,这毒火极为厉害,待到城中人人自顾不暇,城头铁弩便是一堆废铁。&
  万俟朔风在旁听着,点头道:&好主意!我们只想如何毁去那铁弩,倒忘了这点儿,一旦城中大乱,我们趁机强攻,其城可下!&
  冥执道:&不错!我方才已命人试过,木桶大的玄甲火雷比石块轻的多,最远可射出近两千步,小半个可达纳城都在射程之内。&
  南宫竞接着道:&如能多造几架投石机,届时轮流投射火雷,自然威力倍增。&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眼见困扰大军的问题垂手得解,诸将都是一阵兴奋。万俟朔风抬头,却见夜天凌未置一词,只垂眸看着手中笺纸,似是在欣赏上面的字一般,神情淡淡,唇角竟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几疑自己看花了眼,顺着夜天凌的目光看往那笺纸上的字。
  清雅的行书,飘逸如风,秀稳如兰,行云流水般沿着纤细的格子一路书下,笔锋柔静,风骨隽然。雪色的素笺,乌墨清亮,随着夜天凌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似有凝脂般的淡香依稀,便如白衣素颜的女子回眸那一转,秋水烟波,宁静悠然。
  片刻过后,夜天凌轻拂了拂手中笺纸,抬头往冥执看去,&极妙的法子。&
  冥执一直留意夜天凌的神色,此时松了口气,道:&殿下若觉得此法可行,请移步城郊一看,神机营的兄弟们正在试装火雷,想必也有些眉目了。&
  夜天凌微微颔首,却问道:&火雷一旦爆炸,毒烟四起,恐将误伤我军攻城的战士,可有想过此点?&
  冥执随口便答:&王妃说一定要选北风之日攻城&&呃&&&话一出口,顿觉不对,不由得停下来看夜天凌,不料夜天凌清冷的唇角微微一扬,毫不见惊奇,只示意他说下去。冥执便继续道:&攻城的战士也可以湿巾掩盖口鼻,含服解药,以确保万无一失。&
  南宫竟等近来都察觉凌王夫妇不知为了何事十分疏离,却非但摸不着半点儿头绪,在夜天凌面前更是连提也不敢提,因此连日行军议事都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免遭池鱼之殃。今日冥执一不小心说漏了,众人不约而同去看夜天凌的反应,没人说话,唯有夏步锋向来直来直去,脱口说道:&原来是王妃主意?我就说冥执你怎么又懂这些草叶了&&&
  话说一半,南宫竞扭头瞪他,夏步锋愣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南宫竞极无奈,却也只好道:&没错。&
  夏步锋道:&没错为何不让我说?&
  唐初在旁有些撑不住,轻咳一声,忍着笑道:&多思少言,殿下平日嘱咐你最多,偏你忘的最快。&
  夏步锋挠头往夜天凌看去,仍是一脸迷茫,夜天凌起身对冥执道:&去看看吧,若此法可行,功过相抵,免问你今日迟到之罪,否则严惩不怠。&
  语中平静,雷声大雨点小,冥执躬身应声,脸上忍不住牵起丝微笑,&功过相抵,他不会治你迟到之罪。&王妃还真是料事如神,对凌王的脾气摸的一清二楚,竟连说词都一样。
  众人走了几步,夏步锋忽然悄声问南宫竞:&殿下和王妃闹别扭了?&
  南宫竞啼笑皆非,说道:&我就想不通,当初艺儿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一窍不通的老粗?&
  不料夏步锋居然正色道:&老粗有老粗的好处。&
  这两句话说的声大,大家都听得清楚,纷纷笑起来,夜天凌负手走在前面,薄唇微挑,阳光下素来冷冽的眼底亦带了几分笑意。
  城郊五里外的山坡上,神机营的战士们伐林取木、开山采石,人来人往中,正一番条不紊的忙碌。
  夜天凌等人走至近前,见改造过的投石机几乎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几个战士正合力将一圈粗大的绞轮装在一侧,再配以厚牛皮与铁链一同扭转,看上去虽复杂了些,却不必再像以前那般借助巨石配重,如此便节省不少力气。
  众人正端详这改造过的投石机,却听远处轰然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震动,对面山上炸开一团惊人的火光,巨大的山石崩裂塌落,直接坠入山谷又击起震耳欲聋的回声。待浓烟散去后,竟有半边山角被炸塌,看得人人一时都愣在当地,连冥执也没想到玄甲火雷一经改造竟有如此威力。
  万俟朔风双眸一亮,泛起冷光:&可达纳指日可破了!&
  夜天凌微微点头,再加上致命的毒烟,烈火一起,无孔不入,再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了几时。不知是否因了了一桩麻烦事,他看来心情不错,与诸将一路说笑回城。
  行至城门,前面大路上两人双骑迎面驰来,却是卫长征带着一名侍卫,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赶了远路回来。
  卫长征见了夜天凌,下马行礼,夜天凌问道:&办妥了?&
  卫长征道:&附近城中居然都没有,属下去了一趟青木川,总算买到了。&
  夜天凌微带马缰,交待了一句:&给冥执吧。&便继续往前走去。
  卫长征便马上取下两小包东西,交给冥执:&倒没想到正好你在。&
  冥执问道:&什么东西?&
  卫长征一笑:&看看便知。&接着便策马随夜天凌前面去了。
  冥执落在后面,不由得满心疑问,大战在即,这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要卫长征亲自跑一趟青木川?他低头打开一看,呆了呆,便忍不住笑了。
  万俟朔风在他近旁,扭头看见,十分奇怪:&麝香?&
  冥执低声笑道:&麝香和白檀香,王妃配药用的,漠北这边不太好买,但却少不得。&
  万俟朔风会意的挑了挑眉,前面卫长征回头笑看过来,冥执遥遥抱拳,无声的做了个口形:&辛苦了!&
  卫长征耸耸肩,一回头见夜天凌已扬鞭催马,忙跟了上去。
  入城之后,众人各去操练布置,准备攻城事宜。卫长征随夜天凌回到行营,未进辕门,忽然夜天凌勒马止步,扭头看向一旁。
  卫长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有团白乎乎的东西窝在几块山石旁,蜷成一团,被冷风吹得正瑟瑟发抖。他下马近前看去,原来竟是只小兽。
  那小兽听到有人过来,耳朵一竖,警觉抬头,一双蓝色的眼睛如同白雪中两颗冰水晶石,妖娆中充满敌意的看着卫长征,喉间&呜呜&低声,将身子挣扎着往后蹭了蹭。
  卫长征心下称奇,除了眼睛色泽相异,这小兽简直与雪战生的一模一样,似狐非狐,似貂非貂,说不上是什么动物。
  他正想蹲下去仔细研究,有人从旁伸手,二话不说便将那小兽拎了起来。
  那小兽&呜&的一声,在夜天凌手中挣扎,欲拿前爪挠人。夜天凌皱了皱眉,毫不费力便制住那两只不老实的爪子,小兽随即可怜兮兮的吊在半空,大大的尾巴收做一团,身子微微颤抖。卫长征此时才发现原来它后腿受了伤,雪白的皮毛上血迹斑斑,看来伤势还不轻。
  夜天凌拎着小兽看了会儿,抬手丢到卫长征怀里:&给冥执。&
  卫长征手忙脚乱的接过来,当场便被小兽挠了一爪子,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伸手将意图挣脱的小东西按住,匆匆寻冥执去了。
  三日后,北风大作,天朝大军万事俱备,挥军攻城。
  夜天凌自用万俟朔风后,已极少亲自领兵上阵,只放手让他大展身手。万俟朔风天纵奇才,兼之对漠北与突厥了如指掌,攻城掠地无往不利。唐初、南宫竞等人先时对他尚存疑心,几战之后,不由已成莫逆之交,称兄道弟,极为相熟。夜天凌亦常与他把酒长谈,谈文论武薄古非今,彼此心中都有相见恨晚之叹。
  万俟朔风嘴上虽不说,心中对夜天凌却佩服至极,单看他竟连可达纳城这般大战都放手与己,他纵然恃才傲物,却也自问无此气度胆略。
  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城外剑戟林立,兵马如山,夜天凌却连铠甲都不着,长袍清淡,闲坐行营,战火滔天任其肆虐,无动于衷。
  闭目养了会儿神,近处极轻的一声响动,他睁眼看去,雪战蹲在窗格处微侧着头,金瞳熠熠,正瞅着他。
  他与那小兽对视了片刻,起身闲步往外走去。走至廊前,忽尔一愣,清风微凉,琼光淡淡,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仰头看着树上,一脸的无奈。
  月色的轻裘,衣袂微飘,澄澈的光线穿透漠北细芽初绽的枝叶半洒上她的侧颜,一支羊脂白玉簪散挽秀发,因着了阳光的色泽通透而明净,发如云,人如玉。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她柔和而优美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几缕碎发自发簪间悄然滑下,静静垂于她耳侧,偶尔春风轻过,漾起几丝微澜。
  她半侧着头,黛眉轻蹙,柔软的红唇微微抿着,却带了一丝俏皮的模样。这一颦一笑看过千百次也不厌,淡静而幽远的温柔,早已在心底缠绵繁复,如一痕旧梦覆了朱红轻纱,隔着万千的轮回细看时,那情景静陈如新,一时明月,几番花黄。
  若即若离的距离,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俊眸含笑。
  &雪影,伤还没好就乱跑,居然还敢爬树,快下来。&
  不高不矮的树枝上,雪白的小兽蹲在那儿,侧眼看树下有些宠溺却又无奈的卿尘,蓝瞳晶亮,倒映着淡雅的身影。
  突然间雪影离开卿尘的目光扭头看向旁边,一道白影轻俏闪过,它已从树上跳了下去。
  卿尘回身,正见夜天凌负手站在廊前,静静看着她。淡金色的阳光自万里无云的长空投下,落满他衣袍,颀长的身形如临风玉树,带着三分峻冷风色,然那深邃的眸底却浸着无垠的柔和。
  卿尘愣住,怎也不料这时候夜天凌竟在行营,凝眸望他,却见夜天凌暖暖一笑,山清水澈,云淡风轻。
  几度红尘,几度回眸,每一次寻找他的身影,他总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无声无言,但是他在,漫漫此生,携了她的手,终此生生世世,不离亦不弃。
  卿尘轻轻扬起唇角,却不说话,夜天凌笑容愈深,淡淡问道:&怎么,不认识了?&
  卿尘修眉轻挑,笑谑道:&似曾相识。&
  夜天凌眼底深色微微波动,忽然察觉身边白影微闪,还没来的及躲开,雪影已经窜上了他肩头。他剑眉一蹙,伸手便将那小兽拎了起来,谁知雪影一急,前爪勾住他的衣服,竟说什么也不松开。
  卿尘看着一人一兽僵持不下,不由哑然失笑,人人敬畏的凌王爷岂容一只小兽蹲在肩头睥睨四方,平日里雪战为此没少吃亏。再看夜天凌已有忍无可忍的倾向,她忙上前拎起雪影的小爪子将它从夜天凌手中救出来,一边笑道:&它调皮的很,比雪战还叫人头疼,也不知长征怎么打仗时还有这番闲情,居然捡了这么个小东西回来。&说话间清灵灵的凤眸微抬,笑靥如花。
  雪影此时倒老实了,颇委屈的趴在卿尘怀里,自她手臂处楚楚可怜的望向夜天凌,目光哀怨,似在控诉夜天凌方才极不温柔的行径。
  &嗯&&哼!&夜天凌盯了它一眼,愣了愣,冷哼出声。
  卿尘将雪影放下地去,见他面色不善,笑盈盈问道:&你不会是在和这小家伙计较吧?&
  她清泉般的笑容在夜天凌面前妩媚绽放,几日不曾细看,那如画的眉目间竟奇异般的多添了几分温婉与成熟的风韵,如同在幽深夜色中悄然盛放的花朵,朦胧清香,带着惹人遐思的娇媚,只让人徘徊流连,惊叹不已。
  百炼钢成绕指柔,他几乎已记不清发生过何事,似乎每一次相见都是一个开始,每一次相对都是刻骨铭心,柔情似水。
  他的妻子,他寻找了百世千生的那个人,此时婷婷站在面前,看着他,浅笑宁静。
  他微微叹了口气,叹息中却是愉悦的神情,&世上唯女人与小兽难养,奈何我身边怎么越来越多?&
  卿尘眨了眨眼睛:&哦?这么说来,难道殿下这几天又纳了新人?&
  夜天凌没料到卿尘问出这么一句,细细将她打量,皱眉道&本王即便再纳新人,你也不必这么高兴吧?&
  卿尘瞅着他的脸色,施施然欲转身:&那我便逍遥了嘛。&
  未等举步,夜天凌伸手将她挽住,细眸微眯:&逍遥什么?是谁当初那么霸道,偏说我是她一个人的?&
  卿尘轻笑,理直气壮:&我!&
  &那你去哪儿逍遥?&
  &凌王府啊!&卿尘笑说:&你是我的,凌王府是你的,自然也是我的,你有什么新人,还是我的。我府中地方大,看门洒扫有时不够人用,添几个人也是应该的。&
  她侧着头一本正经的打算,夜天凌闻言失笑。便在此时,远处猛然传来一声巨响,接二连三,似山崩海啸,声势惊人。
  卿尘不曾防备,吃了一惊,未及转身已被夜天凌轻伸手臂,护在了怀中。
  城北方向烧起冲天大火,浓烟四起,很快将风晴万里的天空层层遮蔽。硝烟之中战火隐隐,涂满苍穹血染的颜色,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依旧逼面而来,整个漠北大地似乎被扯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让人感觉山峰城池缓缓下陷,天地颠覆。
  卿尘下意识的皱了眉头,夜天凌一手替她掩住耳朵,轻轻将人揽在身前。
  久违了如此清净的气息,宽阔的怀抱,稳持的臂膀,卿尘静静靠在夜天凌怀中,贴着他的胸膛,耳边一声一声是他的心跳,清晰的盖过一切。突然间动乱的四周缓缓陷入平静,她像是浮在澄透的湖水中,轻轻飘荡,波光粼粼,静谧的夜色下星子满天,那温暖叫人慵然欲睡。
  金戈铁马都遥远,唯有他的拥抱如此真实。
  过了许久,爆炸的声音渐渐低去,夜天凌淡淡道:&可达纳城破了。&
  卿尘自他怀中轻轻仰首,幽静的眸光投往远处,仿佛透过轻烟迷离的苍穹看到了青山云外透澈如水的晴空,她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着缈缦天光轻声说道:&可达纳城破了,东突厥亡了。&
  城破国亡,又如何呢?英雄肝胆笑昆仑
  碎石,残垣,断剑,败甲,昔日漠北第一繁华的王都可达纳如今一片烽烟狼藉,再不复往昔车马如云,商贾往来的盛况,俨然已成一座废城。
  漠云长,残烟袅袅,日月无光。
  城郊古道放眼望去,横尸杂陈,汉井枯木,悲风四起,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夹杂着来自大漠的沙尘,模糊了苍穹的轮廓,带来几分苍凉深深。
  轻衣纵马,剑甲鲜明,夜天凌与万俟朔风并骑入城,一个清峻从容,一个谈笑自如,对四周战况惨烈都不曾入眼。惯经杀伐的淡漠已入骨髓,再多的生死也不过只是弹指花开,刹那凋零。
  卿尘静静随行于夜天凌身侧,一路沉默。
  整个可达纳城在漫天的风沙下分外荒凉,血腥的气息寸寸弥漫,如同死寂的深海卷起暗流,悄然将人笼罩。半明半暗的烟雾下,墙角路旁的突厥人像熟睡一样躺在冰冷的大地上,几乎可以看到曾经嬉笑怒骂的眉目,然而再也无声,再也无息。
  天高地远,生如死域,非是天灾,乃是人祸。
  到了行营前,卿尘下马驻足回身,衣衫飘拂,发巾飞扬。风色在她眉间悄悄笼上了极淡的忧郁,明净的翦水双瞳中浮起的哀伤却越来越浓。
  夜天凌本来已走出几步,发觉卿尘没有跟上来,转身寻她,只见她扶着云骋站在原地,纤弱的身影风中看去,竟有几分悲凉与疲惫,他伸手挽住她,低头问道:&怎么了?&
  卿尘静默了片刻,抬头看他,缓声说道:&四哥,我不想看到万俟朔风再屠城。&
  夜天凌目如寒星,清光一动探入她潜静的眸心,稍后,他抬手拂过她被微风扬起的发丝,说道:&好,我知道了。&
  卿尘微微一笑,略带着些倦意,她越过夜天凌肩头,看向广阔而寂静的漠原,轻轻说道:&空造杀孽,必折福寿,这一城生灵其实是丧命我手。&
  夜天凌俊眉微蹙:&别胡思乱想,我先送你去休息。&
  他将卿尘送入行营,独自往帅帐走去,想起卿尘方才的话,心头竟莫名的有些滞闷。
  &殿下!&冥执迎面寻来:&王妃可是歇息了?&
  &嗯,&夜天凌点头:&有事?&
  冥执取出一封密函递上:&前些日子王妃命我们在天都暗中追查邵休兵等人,现在有些眉目了。&
  夜天凌拆开密函抬眼扫过,眼底一刃精光暗掠,冷笑澹澹:&勾结盐商,借军需之由贩运私盐,胆子不小。&他将密函递回给冥执,却说道:&这些事不必告诉王妃了。&
  冥执怔住,一时不解:&王妃若问呢?&
  夜天凌负手前行,吩咐道:&她若问起,便说我会命褚元敬等人联名上书弹劾,追究此事,不日便见分晓。&说话间又一顿,心思微转,光有褚元敬这些御史们还不够份量,事情揭发出来容易,要扳倒这些阀门贵胄还需费些力气。他略一沉思,再对冥执道:&转告莫先生,让他去拜访长定侯,告知此事,然后设法让光禄卿吕越得到你们手中的证据。&老而弥辣的长定侯,生性耿直,嫉恶如仇,一旦得知此事,绝不会坐视不理。而吕越,早年因旧事与钟定方不和,怨怼甚深,若让他得了如此机会,岂会不闻不问?
  冥执一一记下,说道:&只是现在那巩思呈却半点儿把柄都抓不到。&
  夜天凌冷冷一笑:&巩思呈?他自身行事谨慎,滴水不漏,可惜有个不争气的儿子,这几年不过借着殷家回护的周全罢了,此事不足为道。&
  冥执听话便知夜天凌已有打算,不再多言,只笑道:&如此王妃便少费神了。&
  &嗯,&夜天凌淡淡应了声:&以后这等事情你直接回我,不必惊动她。&
  冥执俯身应下,暗地里不由微笑,突然又想起什么事:&对了,我方才遇到黄文尚,他说以后不需要那么多麝香和白檀香,王妃嘱咐不要再用了。&
  夜天凌停步回头,问道:&为何?&
  冥执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唔,&夜天凌剑眉微锁,目光遥遥看出去,若有所思。
  俩人正说着话,万俟朔风大步过来,浑身杀气腾腾,见了夜天凌便道:&活捉了木颏沙!哼!不是你要活口,我定取他性命!&
  夜天凌转身自他身上扫过,淡淡笑道:&怎么,吃了亏吗?&
  万俟朔风皱眉冷哼:&不愧为突厥第一勇士,手底果然硬朗,若不是中了毒烟,未必能将他生擒。现在死不低头,正在前面破口大骂,你看着办吧!&
  &看看去。&夜天凌举步前行,突然又回头对冥执道:&过会儿让黄文尚来帐中见我。&
  偌大的校场中央,木颏沙被反绑在一根粗木柱上。
  此人身形威猛,面目黝黑,身上战袍虽血污狼狈,却无损他浑身彪悍的气势,此时因愤怒须发皆张,更显得人如鬼神,暴烈似火。
  他双手双脚都被缚住,高声叫骂,以示怒意。四周将士因不通突厥语,即便知道他是在骂人,也不十分清楚。万俟朔风却脸色铁青,手不由自主的按上刀柄,已是忍无可忍,深眸之中杀意冷冷,眼见便要发作。
  夜天凌听得木颏沙言语中尽在怒斥万俟朔风背叛突厥,难怪万俟朔风如此恼怒,他扭头道:&南宫竞他们想必已在帅帐等候,你先去吧。&
  万俟朔风知道他一番好意,只得强忍下心中怒火,抬手躬身,话也不说,拂袖而去。
  夜天凌缓步走进校场,木颏沙本来正骂得起劲,忽然见有人迎面走来,衣袍似雪,神情如冰,那双看似清淡的眼睛泠然将他锁定,竟让人有种被利箭穿心的感觉,他猛地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就那样收住。
  夜天凌在他面前站定,淡声道:&你就是木颏沙?
  木颏沙虽从未与夜天凌如此打过照面,但看这份摄人的气度亦能猜出他的身份,见他会说突厥语,大声说道:&我就是木颏沙!你用阴险手段将我擒来,不是英雄好汉!我们突厥最看不起这种人!&
  他原本料想夜天凌必然大怒,谁知夜天凌冰冷的唇角反而掠起一丝笑意,&不错,你说的有道理,我即便这样杀了你,你也不会服气。&
  木颏沙双目圆睁,瞪着夜天凌:&我自然不服!&
  &好,&夜天凌将手一挥,命道:&给他松绑,将兵器还给他。&
  场外玄甲侍卫应命上前,拔剑一挑,斩断木颏沙身后的绳索,其后便有人将缴获木颏沙的弯刀取来。
  木颏沙接过兵器,尚对夜天凌此举摸不着头脑。
  夜天凌负手遥望向天际漠漠云沙,片刻之后,转身再对侍卫吩咐:&取银枪来。&
  玄甲侍卫会意,快步离去,不多时,取来一杆雪缨银枪,恭敬奉上。夜天凌抬手接过,触手温凉的枪杆,光滑如玉,依稀映出熟悉的笑,微锐的锋芒,似穿透云雾的光,豪情飞扬,意气逼人。
  挺拔如松,劲气如霜。
  他的手沿着银枪缓缓抚下,力透之处,银枪一寸寸没入脚边的土地。他松开手,面对木颏沙卓然而立,冷冷说道:&你若赢得了这杆银枪,来去任你自由,但若丧命枪下,便只能怪自己无能。本王定会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木颏沙久经沙场,在突厥国中更是遍无敌手,对兵刃较量毫不放在心上,弯刀半横,喝道:&你来吧!&
  夜天凌傲然道:&你元气未复,本王让你三招,三招过后,你自求多福。&说罢负手从容静立,微风飒飒,吹得他衣角飘摇,一股凌云霸气已缓缓散布开来。
  木颏沙得获求生之机,不容放过,当下大喝一声,刀光如电,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迎面劈向夜天凌。
  劲气扑面,夜天凌负手身后,足下错踏奇步,飘然如在闲庭,一瞬白影晃目,木颏沙声势惊人的一刀全然落空。
  木颏沙不愧为武学高手,竟身不回,头不转,手下刀势回风而去,第二招又至。
  但见电光火石间夜天凌仰身一侧,刀光中一抹白影倏忽飘退,两招已过。
  木颏沙已然被夜天凌激起凶性,双手合刀在握,刀下隐有风雷滚滚之声,如万马奔腾,电闪交集,化作长弧一道,横劈疾袭。
  刀风凛冽,夜天凌遵循三招之约,只守不攻。
  场中两人错身而过,木颏沙刀锋迅猛,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竟将夜天凌衣襟划开长痕!
  夜天凌眼中异芒精闪,沉声喝道:&好!&
  三招已过!
  夜天凌忽然单手拍出,化掌为刃,骤然袭向木颏沙胸口。
  木颏沙猝不及防,被逼退半步。但随即猛喝一声,展开刀势,劲风烈烈,大开大阖,威猛不可抵挡。
  四周玄甲侍卫忍不住纷纷喝彩,如此刀法,刚猛无俦,罕得一见。
  夜天凌空手对敌,意态逍遥,在对手摧肝裂胆的刀风下不急不迫,从容进退。
  木颏沙刀下罡风厉啸,卷的四周飞沙走石击人眼目,夜天凌身形却如一叶扁舟逐浪,顺势飘摇,始终于风口浪尖傲然自若。
  其身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无形而无处不在,无意而无坚不摧。
  木颏沙如此迅猛的刀法原本便极耗内力,与对手缠斗乃是大忌,他数次抢攻都摸不着夜天凌身法,时间一长,不免心浮气燥。
  便在此时,夜天凌周身忽然像是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如他寒意幽深的冷眸,一切靠近身边的东西皆尽被吞噬。
  木颏沙心叫不妙,却为时已晚,夜天凌原本无踪无际的劲气化柔为刚,浩浩然铺天盖地,灭顶袭来。
  木颏沙的刀便如撞上一堵坚硬的城墙,双方劲气相交,木颏沙大退一步。
  蛟龙腾空,银枪入手,随着夜天凌一声清啸,一道白虹直贯天日,黄沙漫天,破云开雾。
  盛亮的阳光自天穹洒照而下,染满了白衣清峻,夜天凌轻轻抬头,金光刺目,是酸楚的灼痛。
  木颏沙弯刀坠地,捂着腹部步步倒退,他突然反手将透腹而入的银枪一把拔出,长声笑道:&痛快!痛快!&
  血箭喷射,横流身前,四周观战的将士们都悚然动容。
  夜天凌墨色冷冷的眸心微波轻翻,缓缓说道:&好刀法,好气魄!&他负手转身,木颏沙身子摇摇欲坠,支撑着一晃,扑倒在地,眼见便不活了。
  夜天凌神情漠然,眼底深处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惋惜,淡声吩咐道:&传黄文尚来看看,是否还有救。&
  不过片刻,黄文尚匆匆赶来,俯身查看一番,摇头回道:&殿下,如此伤势,已很难救治了。&
  夜天凌轻轻挥手,示意玄甲侍卫将木颏沙抬下,却听有个清柔的声音说道:&慢着,还有救。&
  他转身看去,见卿尘自众人身后缓步走出,她低头静静看着木颏沙身前血流满地,复而抬头看向夜天凌:&你要救他?&
  夜天凌自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漠与悲悯错杂的情绪,清水般的容颜,似恨非恨,似愁非愁,看过来的眼神在清利的背后偏又带着柔软。
  似一片枯叶,轻轻压上心头,方才刀光血影下的那抹凛冽杀气悄然淡去,夜天凌柔声道:&不必了。&
  卿尘凝视他片刻,突然轻叹一声,微微侧首:&黄文尚,你来帮我。&
  黄文尚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木颏沙在半昏半醒间似乎看到一双清隽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自己,那不染铅华的明净,如同漠北草原湛蓝湛蓝的天,美玉样的湖水,风吹草低,牛羊如白云朵朵,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有野花的清香,静静的流淌在最遥远的梦中。
  那双眼睛离开了他,他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剧痛从四面八方传来,黑暗无边。
  血迹在白玉般的手指间绽放成妖冶的花,静冷的眉眼淡淡,漠然的唇微抿着,三军将士远远围在校场四周,连一丝声息也无。
  如此重的伤势,昔日她不能救,今日,她在想了千遍,试了千遍之后,在费尽思虑耗空心血之后,在多少夜里辗转难眠之后,这用她珍视的人的生命换来的医术,阴错阳差,用在了她恨之入骨的人身上。
  这个人绝世的箭法,夺去了那个与她笑饮高歌的男子,碧落黄泉,一别参商,酒空敬,弦空响,高山毁,流水殇。
  知己红颜,纵双影相伴,笑傲苍天,天若有情,从此寂寥。
  然而她是医者,在一个真正的医者眼前,永远也没有见死不救。
  各为其主,生死是非尽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卿尘轻轻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对黄文尚道:&小心上药,送到你那里去照看,若明天能醒来,性命可保。&
  黄文尚忙接过卿尘手中的药,旁边早有侍卫端水奉上。卿尘将转身净手,方才一心在伤者身上倒不怎样,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血腥的气息格外刺鼻,胸臆间一阵不适,抬手用清水扑了把脸,微微闭目,修眉紧蹙。
  夜天凌原本在看黄文尚用药,此时无意扭头,突然发现卿尘面色极苍白,他微觉诧异,低声问道:&清儿?&
  谁知卿尘似没听到他的声音,匆匆转身,快步便往校场外走去。
  夜天凌心觉不对,随后跟上,却见卿尘几乎是急跑了数步,方出校场,便扶住路旁树木呕吐起来。
  夜天凌大惊,上前将她扶住:&清儿,怎么了?&
  卿尘一时吐出来,略觉轻松,但胃里翻江倒海的还是难受,轻声道:&不碍事&&是那血腥味太重了。&
  夜天凌剑眉紧锁,待她好些后,小心的将她横抱起来,一边急召黄文尚来行营。
  卿尘怕这样子在行营里被人撞见,说道:&我自己走,你不用叫黄文尚,我没事的。&却被夜天凌一眼瞪回去:&还说没事?&
  卿尘身上无力,挣脱不得,只得认命的靠在他怀里,低低道了句:&有事没事,我比黄文尚清楚。&
  夜天凌不理她,只丢了句&不准说话&出来,径自抱她入了行营,黄文尚已赶在后面跟来,上前请脉。
  夜天凌在旁看着,见他诊了右手,又请左手,眉际隐添不安,正欲开口询问,黄文尚躬身笑道:&恭喜殿下,王妃这是喜脉。&
  话出口,夜天凌先是一愣,黄文尚本以为他是惊喜,谁知他脸色猛地沉下,回身往卿尘看去。
  卿尘半阖着双目靠在榻上,虚弱的对他一笑。
  夜天凌盯了她片刻,问黄文尚:&情况如何?&
  黄文尚觑见他面色有异,小心答道:&王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依下官之见,王妃身子弱,向来便怕劳累伤神,此时更需好好调养才是。&
  夜天凌听完说道:&你下去吧。&
  黄文尚退了出去,卿尘见夜天凌返身坐在一旁也不说话,颇觉奇怪,轻声叫道:&四哥?&
  夜天凌闻言转头,唇角像往常不悦那般冷冷抿着,竟是一脸怒意强忍。卿尘意外:&你怎么了?真的没事。&
  这话不说还好,夜天凌听了拂襟而起,怒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瞒着我?两个多月的身子,你跟着大军转战千里,没事!若有事呢?你不顾孩子,也不顾自己?&
  他如此盛怒,实在叫人始料不及,卿尘身子不舒服,心中不免有些烦躁,柳眉一剔,欲要驳他,却只说了句&你&&&胸中气息紊乱,忍不住呛咳起来。
  &你出去!&她亦恼了!
  夜天凌愣住,入登朝堂,出战沙场,所遇者恭敬畏惧尚不及,有几个人敢用这种语气命令他?原本是火上浇油,他深眸微冷不等发作,却见卿尘掩唇靠在榻前,脸上苍白的底色因频频咳嗽泛起嫣红,黛眉紧锁,眸中一层波光清浅,柔软空?鳎????恕?br他下意识的便上前扶住她,卿尘因咳嗽的狠了,刚刚平息下去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只难过的眼泪盈盈。夜天凌处理朝事手到擒来,带兵打仗无所畏惧,此时却真有些手忙脚乱,心里明明惊怒未平,却又心疼妻子,一时深悔刚才话说的重了,平日里那些从容沉稳都没了踪影,只轻轻替卿尘抚着后背,盼她能舒服些。
  好一会儿,卿尘似是缓过劲儿来。夜天凌身上清峻而冷淡的气息尚带着微风里丝丝缕缕的春寒,如同冰水初融,山林清新的味道,让她觉得那股不适渐渐淡去。他稳持的手臂挽在她背后,似乎借此将温暖的力量带给她,让她放心的靠着。
  她闭目窝在他臂弯里,他抬手取过茶盏,&好些了?&
  卿尘密密的睫毛抬了抬,面前的碧玉盏笼着一抹清茶的幽香,映出素颜淡唇,容色清华。她赌气般的侧身,夜天凌无奈,却仍旧冷着脸,问她道:&还赌气,我说错了吗?&
  卿尘不答话,夜天凌自来未见她这般发脾气,奇怪至极,说道:&瞒了我这么久,你倒理直气壮的。&
  卿尘转身扬眸,回了一句:&你也没问过,怎么说我瞒你?&
  夜天凌道:&多少日见不到你,我问谁?&
  卿尘道:&你自己不想见,如何又怪我?&
  夜天凌沉默了片刻,缓声说道:&我不见你,是气你不知认错。&
  卿尘淡扬着眉,略有些咄咄逼人:&我又哪里错了,你这般恼我?&
  夜天凌眼底隐有愠怒,冷下眉目:&到如今还说没错,你让我如何不恼?那日你可想过,若那一剑收不住会怎样?你用自己的身子去挡我的剑,将心比心,换作剑从你手中刺往我身上,你心里又作何滋味?&
  他手底一紧,卿尘被往怀里拉过几分,她不料听到的竟是这番言语,悄眼抬眸,只见他峻肃的神情冷冽,看去平静却难掩微寒,是真恼了。她轻咬薄唇,这下麻烦,但心头竟莫名的绕起一丝柔软,暖暖的,带着清甜。
  夜天凌见她半晌不吱声,低头。卿尘倏地垂下眼眸,忍不住,又悄悄自睫毛地下觑他,夜天凌就看着她不说话,稳如泰山般,目光却不叫人轻松,她无奈,轻声说道:&那一剑我若是不挡,你就没想过后果吗?你真刺了下去,怎么办?&
  那一剑她若是不挡呢?
  夜天凌微微抬头,目光落在身前空旷处。静谧的室中清灵灵传来几声鸟鸣,春光透过微绿的枝头半洒上竹帘,逐渐明媚着,如同阳春三月的大正宫。
  那是曾经一起学书习武的兄弟,曾研棋对弈,赌书泼墨,一朝风流冠京华,曾轻裘游猎,逐鹿啸剑,纵马引弓意气高。
  也争,也赌,也不服,然而年年闲玉湖上碧连天,凝翠影,醉桃夭,斗酒十千恣欢谑,击筑长歌,月影流光。
  多少年不见闲玉湖的荷花,如今曲斛流觞逐东风,旧地故人,空盏断弦,年华都瞬息。
  若那一剑她不挡呢?他真的刺的下去吗?
  夜天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哑然失笑。他眼中的清寂极淡极轻,默默无语,流落在那丝笑中,如轻羽点水,飘零无痕。
  那时的心情,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担当得起,他也只想到一个人。
  骨子里何其相似的人,就连喜欢的女子亦不外如是。
  一缕青丝自卿尘发间流泻,纠缠在他指尖,他轻轻将她的发丝挽起,淡声说道:&清儿,不必为我做什么,甚至不必去想那些事,你只要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卿尘温柔看着他:&同甘不共苦,那怎么叫夫妻呢?&
  夜天凌暖暖微笑,摇头道:&陪着我,相信我。&
  他的眼中倒映着她的容颜妙曼,她望着他,如同望着那一生生的轮回,雨落黄昏,红尘灯影,那一世他曾为她理过青丝三千,从此淡扫蛾眉,展颜为君。
  她侧头靠在他胸前,笑说:&你把事情都做了,那我做什么啊?&
  夜天凌轻笑一声:&你啊,照顾好本王的儿子。&
  卿尘凤眸轻转,媚雅似水:&谁说是儿子,难道女儿不行?&
  夜天凌冰冽的眼底有宠溺的柔和,说道:&好,女儿,你说是女儿便是女儿。&
  卿尘失笑,突然抚着胃部皱眉。夜天凌紧张的看着他,眼中满是询问。卿尘苦着脸,却俏生生的扬起睫毛:&我觉得&&饿了!&
  夜天凌怔了怔,随即笑着将她从榻上捞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千月坊的点心是没有了,咱们去看看有什么合你胃口。&
  卿尘惊道:&这样怎么行!&
  夜天凌大笑,不理她抗议。廊前一阵浅笑嬉闹,遥遥送入阳光媚丽,暖风微醺,已是春来。树欲静而风不止
  春风暗度玉门关,关外飞沙,关内轻柳,野花遍地闲。
  如云的柳絮,纷纷扬扬,似天际的飞雪蒙蒙,又多了暖风缱绻,扑面而来,绕肩而去,微醺醉人。
  此时的天都应是浅草没马蹄,飞花逐水流的春景了呢,卿尘闲坐中庭,半倚廊前,抬手间一抹飞絮飘落,轻轻一转,又随风而去。她抬头,浅笑看那白絮轻盈如飞,自在逐风,淡金色的阳光下,她脸上那入骨的温柔醉人,碧潭微漾,花落无声。
  身前的乌木矮案上散放着素笺竹笔,通透温润的玉纸镇轻压着笺纸一方,微风流畅,如女子纤纤玉手掀起纸页轻翻,偷窥一眼,掩笑而去。
  雪战凑在卿尘身边窝成一团,无聊的扫着尾巴。雪影不知跑到哪里去嬉戏,转瞬溜回来,一跳,不妨踩到那翠鸟鸣春的端砚中,小爪子顿成墨色。往前走去,雪笺上落了几点梅花小印,卿尘扬手点它脑袋,它抬爪在卿尘手上按了朵梅花,一转便溜了个不见踪影。
  卿尘啼笑皆非,便将那笺纸收起来。斯惟云自湖州的来书,大江沿岸时逢春汛,治水的担子着实不轻。但此次来信斯惟云却并未多言水利,反而频频提起韩青。
  韩青在凌王府一待已是年余,去年秋闱,他得夜天凌应允回湖州应考,因已无家可去,卿尘便修书引荐,请斯惟云略加关照。
  秋闱收试,湖州巡使顾平章对韩青的才华极为赏识,原已定了要将他点为头名。夜天凌早已料知,遣人传话,务必令韩青落榜。顾平章无奈,只得将韩青点在解试三甲之外,只挂了个州试入围的虚名。
  此事顾平章自不会对韩青言明,斯惟云本以为韩青莫名受挫,必然情绪消沉。谁知韩青却泰然自若,一边仍旧研习诗经时策,一边虚心向他讨教治水方略,一有空闲便随他上大堤下江河,事事定要弄个明白,更是发下永治大江的宏愿。因为用心,人又聪敏,学的便极快,斯惟云对这个半是弟子的少年另眼相看,信中不免替他惋惜功名。
  卿尘再将信看了看,取纸润墨,落笔回书:&&&少年得志,未必幸事,玉器尚需雕琢,国器则必然。观韩青应试之文,锦绣有余,老练未足,时策见解仍不免浮躁冒进,犹待历练。然错失功名,坦然无怨,静心求学,志存高远,实不枉殿下所识。君且拭目以待,此子他日玉带加身,登堂入阁之时,当忆今日之语&&&
  写完之后,置笔一旁,罗衣逶地,春衫隐隐,她半阖上眼,似在享受阳光的煦暖。高高的枝叶间绽开手掌大的翠色,不时发出沙沙细响,光阴半洒轻轻晃于眼前,是惬意的温凉。
  雪战本来安稳假寐,无奈雪影总在旁打转,闹的它也不安生,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间支棱起耳朵。
  卿尘仍和着眼,入耳若隐若现的有马蹄声,马儿轻微的打着响鼻,夹杂寥寥数语的交谈,剑甲铮铮,在靴声间磨蹭碰撞,不期然惊的飞鸟叽喳。她可以想像有人大步流星穿过庭院,飞扬的剑眉,墨黑的眸子,削薄的唇锐着一丝坚毅,正配那轮廓分明的脸庞。
  唇边一缕笑意还不及漾起,他清冷而熟悉的气息便占满了四周,卿尘微微睁眼,夜天凌低头看着她,星眸深亮,薄唇含笑。
  她懒懒的起身,夜天凌握了她的手,有些不满:&外面还凉,不要坐的太久。&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往她身上一罩,挽着她入内去:&今天好吗?&
  卿尘微笑道:&好,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了。&
  可达纳城破之后,天朝驻军此处,以为大营,同时出骑兵穿瀚海,趁势发兵西突厥。
  夜天凌此次亲自领兵,在玉奴河发源地尧云山境内大败西突厥的军队,斩敌两万有余,俘虏三万人,其中包括西突厥右贤王赫尔萨和射护可汗的大王子利勒。西突厥经前年一役败北之后,国疲兵弱,大片土地被东突厥借机占领,此时面对玄甲铁骑更无异以卵击石。
  可达纳城破当日,因有木颏沙拼死断后,始罗可汗侥幸得以逃脱,流亡西突厥。
  当初虞夙为抵抗天朝大军,暗中拉拢东西突厥暂修友好,歃血为誓,订下三分天下的盟约。此时虞夙兵败身亡,盟约便成了一纸空文,射护可汗记起多年宿怨,耿耿于怀,当即发兵追捕始罗,将其生擒活捉。
  如今天朝挥军临境,玄甲军余威未消,再添连胜,西突厥一国上下人心惶惶,朝中众臣皆以为战之必败,不如求和。
  射护可汗亦觉走投无路,只得遣使者押送始罗面见凌王,请求息战。
  使者入营递上降表,夜天凌峻冷睥睨,不屑一顾,若非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早已翻脸无情。但始罗可汗却没那么幸运,当庭便被斩首祭旗,称霸漠北数十年一代雄主,含恨命陨。
  西突厥使者吓的瘫软在地,夜天凌掷下话来,&给你们五日时间调军备战,最好准备充足,别让本王失望!&
  使者捡得性命,屁滚尿流仓惶回国。射护可汗得知回复,仰天悲叹&&天亡突厥!
  莲步轻移,卿尘随夜天凌入了室内,却仍是觉得身上懒懒无力,随意便靠坐在榻前。
  夜天凌自己动手脱去甲胄,仰面躺在她身旁,闲散的半闭双目,浑身舒展。
  卿尘以手支颐,凝眸看着他,只觉他今日心情似是格外好,都不像是带了兵刚回来的人,清俊而愉悦的眉目,看的人暖融融,笑盈盈。秀发散落身前,她玩心忽起,牵了根发丝欲痒他。他看似毫不察觉,却在她凑上前的一刹那大力将她揽至怀中。
  &哎呀!&卿尘惊声失笑,挥拳垂他,夜天凌笑道:&转什么坏心思?&
  卿尘撇嘴,枕着他的手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夜天凌胳膊收紧,环她靠近自己。卿尘奇道:&今天遇着什么事了,这么好心情?&
  夜天凌惬意的扬起唇角,&也没什么,回来时和万俟朔风深入尧云山,沿途逐草驰骋,十分快意。尧云山往西相连昆仑,山湖连绵,云雾缭绕,景色奇特。听说如此一直西行,冰封千里处却有湖水经年不冻,缥缈似仙境一般,被柔然族称为圣湖。原来母妃未嫁之时常在山中游玩,我带了尧云山的山石回来,回天都送给母妃,她说不定会喜欢。&
  卿尘道:&你该再去圣湖盛一罐水,有山有水,便都全了。&
  夜天凌摇头:&我没往圣湖那边去,等你身子方便了我们再去。清儿,天高地广,任我笑傲,那时我要你和我一起。&
  卿尘柔声道:&好,上穷碧落下黄泉,都随你就是了。&
  夜天凌笑说:&人间美景无尽,足够你我纵马放舟,黄泉就不必了。&
  卿尘仰面看着帐顶,一边笑着,一边哼唱:&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低柔的嗓音,婉约的调子,如芳草清新的江南,一枝梨花春带雨,小桥流水,莺燕芳菲。
  夜天凌听着,扭头盯着她笑问:&不是说了上穷碧落下黄泉都随我,怎么还让我等?&
  卿尘道:&怎知道是你等我,若我等你呢?&
  夜天凌微皱了眉,道:&这话我不爱听。&
  卿尘道:&那你说的我也不依。&
  夜天凌故作肃冷,将脸一沉:&冥顽不灵,不可教也!&
  卿尘做了个鬼脸:&谈崩了!&
  两个人四目相投,对视不让,突然同时大笑起来。卿尘俯在夜天凌身上闹够了,俩人止了笑,四周仿佛渐渐变得极为安静。
  罗帐如烟,笼着绮色旖旎,卿尘只觉得夜天凌看过来的目光那样清亮,似满天星辉映着湖波清冽,他淡淡一笑,那笑中有种波澜涌动,任是无情也动人。
  意外的感觉到他的心跳如此之快,她微微一动,忽然脸上浮起一抹桃色媚雅。
  夜天凌哑声低语:&不是说过了三个月便不碍事了吗?&
  卿尘轻轻点头:&你轻点儿,别伤着孩子。&
  夜天凌小心翼翼的抚上她的小腹,俯身看着她,那专注和深沉几欲将人化在里面,切实的热度在人心底搅起明明滟滟的暖流,叫人无处可逃。
  一缕乌发萦绕卿尘耳畔,雪肤花貌,明媚动人。
  夜天凌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俯身吻上她柔软的唇,却听外面卫长征的声音传来:&殿下!&
  夜天凌一怔,无奈的撑起身子,卿尘挑眉看他,不由掩唇而笑,简直乐不可支。
  夜天凌瞪她一眼,清了清声音:&什么事?&
  卫长征回道:&白夫人她们已到行营。&
  &哦,&夜天凌道:&知道了,让她们过来见王妃。&
  卫长征应声而去,卿尘诧异道:&白夫人?&
  夜天凌笑道:&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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