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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色混沌的夜幕,磅礴而又神秘,横贯在虚无界的上空,那种涌动黑暗的明,糅杂着死一般的寂静。  正如残星亦残,因暗而辉,此处的寂静,却是因死而静。  遍地冷漠的黑,如同流传于上古,在千年后的此刻,这才落下凡尘,降临于世。  碎甲、兽骨、伤痕,作为枉死的残缺部分,它们铺天盖地,满眼俱是,犹如死亡降临的神秘图腾,悬浮于各个角落里。  无论你是神魔,还是肉身凡躯,也不管你为何回来,踏上这块土地,你的身份就是亡灵。  挣扎,只会让尸骨,蒙上更多的尘埃。  这是一种文明符号,没有岁月起始,也没有年轮终止,永远象征着幽冥。  无人知晓,此处的亡灵究竟有多少,世上有些东西,正是因为无法估量,这才以其名字而祭奠。  所以此地,唤作亡灵废墟。  ……  淡蓝色的诡异幽光,从无边的黑色地底涌出,在四周幻化成朦胧烟雾,在飘忽不定的幽光内,肆虐着一股萧瑟气味。  光明从未现身,黑夜永伴其行,诅咒,是无处不在的低语和祝福。  古老神秘的垒鸣笳声,如秋雁滑过被死亡笼罩的寒水,从四面八方冰冷袭来,声音亘古而浩远,如同来自另外的世界。  在遍地腐朽和尘埃的阴影下,有一口瘦小的青铜棺,安静地浮在半空,已不知过去多少岁月,在这阴冷而绝望的地界上,显得异常孤单和寂寞。  青铜棺的造型很简单,在它的外面,裂痕锈斑,缺角少块,可能是时间太久远了,它的周身纹路已模糊不清,显得异常古朴和冰冷。  原本死亡的地界上,应该如同往常,亡灵废墟不该有任何动静,但此刻却破了例。  在亡灵废墟,世间万物俱是无形无相,近似虚无,然而却有人直奔青铜棺而来,他裹着厚实的黑袍,看不得其真容。  “青铜棺?好奇怪!”黑袍人并不属于此处,换句话说,他不是个普通的亡灵,这在这幽冥世界里,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因为自亘古而始,幽冥界只许亡灵存在,这是天地间最强的规则,谁也不能触及的雷区。违反禁忌者,无论你是谁,都会被[禁忌]本身亲自束缚,统统都会魂飞湮灭!  “这青铜棺来自何方,为何会出现在亡灵废墟,里面葬的又是何人,此人又是什么身份?”黑袍人显得非常好奇,他绕着青铜棺走了一遭,想从棺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黑袍人四周看了一番,脸上却有无尽的失望,看来岁月无情,青铜棺的外壁,早被风化了个干净。  “咦?这是什么?”似乎是察觉到了异样,黑袍人忽然蹲下身,他趴在青铜棺的底下,那上面依稀还保留着一些文字。  “好奇怪,我竟然一个都不认识?!”似有些疑惑,黑袍人伸出一只手,在青铜棺底扫过,金色的飘渺绮云,从手掌内溢出,笼罩在他的周身,跟四周灰暗的色调极为不搭。  忽然间,黑袍人身形一震,倒显得很不可思议:“没有反应?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既然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你有来自何方?”他愣了半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咧了咧嘴,几百年了,他第一次对外界的东西,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  垒鸣笳声更加浩远磅礴,这是召唤亡灵的死亡讯号,幽冥界的重生井再次开启,可惜黑袍人却没重生资格,只能咬碎牙齿,恨恨吐出一口唾沫。  就在此时,幽蓝色的暗光愈燃愈亮,如同一朵诡异的妖莲,以六合九芒的形状,围裹着某种极其霸道的神秘力量,正阴冷而快速地围聚而来。  黑袍人冷冷一笑,他心里却十分清楚,对方果然来了。  像他这种身份,幽冥界必然十分忌惮,这飘忽而来的冥界圣莲,乃某位大人物的化身,他这番罕见的出巡,显然是要验证一下,自己究竟为何而来。  曾几何时,任何人若提及他的名字,立刻就会噤莫琪蝉,即使当年自己遭受重创,这些人依旧不敢轻易招惹。  “几百年,我隐藏了几百年,如今在冥界现身,那帮老头子肯定也知晓了,只可惜我早已今非昔比,否则...唉!”  冷眸之下,黑袍人想起那场惊天地泣的大战,那一场比夜还要黑暗的阴谋,他心中的复仇之火再次燃起,犹如突然爆裂的混沌,在其胸口愈加强烈,之后便再也收不住。  突然间,狂风大作,兽骨和碎尸,在戾风的蹂躏下,漫天飞舞。  黑袍人瞧向青铜棺,眼中闪烁着异芒:“哼,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让我的死,变得有价值些!”  话虽是这么说,但若旁边有其他人在,俱是能听出,这黑袍人的言语中,似透出一股无上的悲愤。  “朋友,你既然不属于此地,那口破烂重生井,也就无法束缚你的灵魂,让我帮你重生去吧,代我去观览外面的世界,代我好好活着,多谢了!”  他说完话,神情似乎更加落寞,一道金光从他体内涌出,气流澎湃地四处散发,如明日皓月,又似万里长流的关河,在万千风戾的催化之下,凝聚成一道冷色烟痕,围裹着青铜棺,迅速朝重生井的方向飞去。  在这个过程中,黑袍人彻底成了一个亡灵,[禁忌]开始快速吸收他的能量,随着距离重生井越来越近,有一颗滚烫的泪珠,在黑袍人的眼眶中凝聚变大,甚至来不及破碎,就随着他烟消云散了。  有些事,你分不清是命运的偶然,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总之那口青铜棺,就这么离奇地跌入重生井内,轮回之门也再度开启,光影重现,日月复始。  一刻钟后,那支巨大的妖莲,泛着幽蓝色的诡异光芒,停在亡灵废墟的上空,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幸是[禁忌]出手,不然这幽冥界,怕是又要天翻地覆了,唉...”  求各种票,你们懂得!!!!!  
    罗菲城,四季分明,依山建邦,以覆盖皑雪的青云峰为中心,沿其周围千里的广袤地域,生活着数百万的常驻居民。  作为中州第二大城,罗菲城享有九朝古都的名誉,在历史长河中延续了千载,几近战火泯灭,又数次浴火重生。  走在罗菲城中,从千年前的古旧楼阁,到近代的青砖黑瓦,大街小巷,一草一木,城池泥沼,到处都有历史遗留的痕迹。  数百年来风雨路,有着悠远历史的罗菲城,又因地处中兴皇朝中枢,借交通便利的契机,迅速崛起于中原,由一座破落颓倒的古城,变成一座夜景繁华的商业重镇,新的历史自此而始。  夜雨瓢泼,水雾弥朦,强烈的冷风呼啸而过,虽吹不动巍峨的青云峰,却能吹得凡人心底萧寒发凉。  古城的街道上,冷清的有些过了,很少有人在此时出门,但北街口的拐弯处,一家店面不大的小酒馆内,却稀拉坐着一些酒客。  他们多是赶夜路的过客,要上两碟简单小菜,一壶烫好的老酒,三三两两,放肆地嬉笑怒骂着,多是无伤大雅的趣事段子,只待夜雨减小,便可动身离开,去往自己的下一站。  这些人,有到乡野拉山货的商人,有回故乡省亲的归客,也有到其他城市谋生计的,但他们现在的身份却一样,都是小酒馆的客人而已。  靠着微露缝隙的旧窗,百无聊赖地端着一盏浊酒,雀山用颀长的手指托着下巴,眯缝着的眼神瞄着窗外,酒馆内温暖而舒服,外面却寂寞而寒冷,这倒有些像他目前的处境。  瘦弱单薄的身躯,裹在华丽的白锦袍内,皮肤白皙的像个女人,这位五十多岁的大叔,却长得一副妙龄少女的容颜,所幸是遮挡在了阴影当中,不然这平白无故,就会惹上不少的麻烦。  一饮而尽后,雀山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这人生本就如戏,你只是你自己的戏子,若是演不好,连自己都不愿意看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说是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却很大,大的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每个字,其他客人闻声,都向他投入各色目光,惊讶、嘲讽或者鄙夷,总之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客人脑子有问题。  只是小酒馆的老掌柜,以及那位瘸腿小酒保,却不敢也不会这么想,因为此人精神若有问题,那自己岂非就是天生的痴呆儿?  索性举起小酒坛,雀山仰脖喝了个痛快,仿佛他饮下去,根本不是什么酒,而是一首对人生感叹的悲曲,一点一滴,在演奏着属于他自己的寂寞,无人能懂,包括他自己。  淅淅啦啦,无数水花在屋檐下迸溅着,只有一瞬的盛开,却是比蜉蝣更短的生命,纵使如此,它们依旧在风中欢悦着,在破裂消失之前,将自己开到最绚烂。  “先生,亥时了,该回去了!”门外,一道冷声传来,言简意赅,可谁都能听出,这声音虽冷,却满含恭敬。  作为雀山的贴身奴仆,他是一个长得比木头更木的人,除非是做事,否者就像是一棵没有年轮的老木,任凭青苔长满全身,也懒得动一下身躯,所以认识他的人,都会恭敬地喊他一声:“老木大叔。”  作为主人,没有人比雀山更了解老木,若非是为了他,此人纵使一生所说的言语,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句。  “好,我知道了,就回。”说完这句话,雀山根本没有走的迹象,而是又要了三壶老酒,独坐自饮着,因为他等待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今年若是等不到,十有八九,他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他面上不显,心底却空得发凉,凉到深处就是疼了。  夜雨更加瓢泼,其他酒客见状,知晓今晚是走不了了,有人陆陆续续,开始向掌柜要房,只有一两个归乡客,却是极心疼钱财,仍旧在期盼雨势的减缓。  “回吧!”自知是等不到了,雀山像是有些麻木,默然地站起身,抱着一坛老酒,也不结账,就朝门外走去。  老木慌忙撑起雨伞,赶在雨水淋湿雀山衣袍之前,恰到好处地为他的主人,撑起一片干燥的天地。  “唉!”站在门口,雀山却不愿离开,二十一年的等待,又是二十一年的等空,这其中的滋味,实在是煎熬的很。  就在此时,北街口的尽头,却传来孤寂的脚步声,将湿漉漉的石板地面,踩得噼里啪啦直响,似乎他不到达目的地,就不愿停歇似的。  “难道来了?”  雀山一阵激动,只是几秒种后,他有些略感失望,因为来的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却并不是他要等的人。  背负行囊的少年,长相清秀,一身粗布黑袍,针脚憋大,做工粗糙,胸口绣着一朵俗气的大红花,手举一把破油纸伞,身形瘦小,脚步却异常坚毅。  那是一张很消瘦的脸,也泛着病态的黄色,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可是少年那双眼眸,却纯粹的没有杂质,无关是生理的,还是世俗的,很干净。  最让雀山在意的是,这位少年有着不符年龄的气质,十二三岁的面孔,却带着涉世已久的沧桑,他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  “哟,脚下功夫不错!”一向不喜言语的老木,竟开口说话了,因为他看出,这少年在雨中行走多时,衣服上却没有半点泥水,在他这个年纪,罗菲城没有一人能够做到。  而雀山却长叹一声,喃喃道:“不是功夫不错,而是他很爱惜,就像爱惜他的命一样。”  他说的没错,这是少年最好的衣服,还是在来罗菲城之前,村长特意找人给他缝制的,说外面的人都很讲究,穿着破烂要让人笑话的。  在那个小山村,这样好的衣服,连村长本人都穿不起,因为得来不易,所以倍感珍惜。  “贫寒人家的孩子身上,往往有你想不到的奇迹,不是吗?”雀山望了望天,反倒希望这雨赶紧停歇,好让这少年好过一些。  老木静候,不再言语,只是他心里明白,只有同样出生贫寒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感悟,所以先生能悟透,自己却不行。
    忽然间,少年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小酒馆的对面,像是忘记了什么,左右四顾环视着,眼神透出一片迷茫。  自幼在山村长大的他,只去过郡县应试那一次,像罗菲城这样大城市,他还是头一次来过,自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雀山淡淡一笑,道:“他迷路了,却不敢来问我们,果然还是个孩子,初来这大城市,有点怯生。”  “帮还是不帮?”老木看着主人,他意识到一向不涉世事的雀山,却对这位少年动了心思。  走出雨伞的庇护,雀山任由雨水落身上,大雨在瞬间湿透了他的衣服,只是他并不在乎。  走到少年跟前,雀山和蔼道:“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出人意料地,少年却答道:“有雨伞你不打,神经病啊!”  不远处,老木枯皱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谁敢冒犯自家主人,不管你是皇帝老儿,还是半大的孩子,他必会出手教训。  只是雀山却制止了,他不是什么狗屁圣人,敢得罪他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只是对于这个少年,他却网开了一面。  雀山俯下身,将头伸进少年的雨伞里,含笑道:“我不打伞,是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在心理上,与你平等。”  这话有些深奥,少年听不太懂,他想了想,有些疑惑道:“那你是坏人,还是好人啊?”  “这你可难倒我了。”雀山故作沉思状,却反问道:“那我问你,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扰他许久了,雀山很想知道,在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眼里,这个既简单又繁难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样的概念。  谁知,少年想也不想,张口就道:“村长说,如果我饿了,向路人讨口饭吃,有人给我东西,那他就是好人...可惜这一路上,我一个好人也没见到,也饿了一路肚子。”  “哦,明白了。”雀山若有所悟,道:“那我请你吃东西,对你而言,我就是个好人喽!”  少年看着雀山,第一次露出了笑意,道:“先请了再说!”  说完,他便朝那家小酒馆而去,在从老木跟前走过时,他抬头看着这位木头一样的人,小声道:“你跟被雷劈过的二狗子,一个德行。”  这话也有冒犯之意,只是老木却当没听到,依旧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在他心里,只要别人不冒犯主人,其他一切他都不在乎。  灯火下,少年狼捧着一碗阳春面,狼吞虎咽地吃着,旁边已摞起七八个空海碗,只瞧得雀山瞠目结舌。  饭毕,已到小酒馆打烊之时,少年站起身,恭敬朝雀山跪下:“村长说,在这乱天的世道,有人肯给你饭吃,就说明正道不死,要我代他向恩人磕头,感谢你保住了人心。”  “那你本人呢?”雀山端坐着,一脸笑意。  少年摇摇头,道:“村长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可惜老天不开,大地沉沦,我又是个孤儿,所以这个世上,已无我可跪之躯了。”  “这话,是你村长教你的?”雀山已隐隐猜出,这少年口中的村长,乡野鄙田间的人,却也是个不寻常的人物。  “是,也不是。”少年先是点头,却又摇头,似有某种隐情。  雀山长叹一声,道:“起来吧,我受不起你这一跪。”  少年一阵疑惑,他不明白,肯请自己吃饭的人,必然是个好人,却为何不接受这一跪呢?  当然,他并不清楚,这世界上的好与坏,岂是一顿饭,就能分清的。  沉默许久后,雀山一笑,道:“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了吗?”  擦拭掉嘴角的饭渣子,少年露出真心的笑容,道:“天明学院,你听说过吗?”  雀山点点头,道:“嗯,听说过,而且与我家顺路,我可以带你去。”  旁边的老掌柜,听了却哭笑不得,但被雀山瞪了一眼后,慌忙去忙别的了。  这让少年很是疑惑,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以天明的赫赫威名,又有几人没听过的,自己实在是问了一句废话。  三人趁着夜色,乘渡小舟,泛至一座湖心岛上,在渡头老人的小屋前,雀山停下了脚步。  “明天,才是天明新生报道的日子,在这之前,你是不可以进入学院的,所以你今晚,就在这里睡下吧。”  少年报以感激的眼神,道:“好,谢谢你!”  除了这几个字,他实在拿不出别的东西,去报答眼前这个人,只是在脸上,写满[真诚]二字。  随意摆摆手,雀山看着这个少年,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闻声,少年朗声道:“我叫寒,没有姓氏,就给自己取了个姓,叫画。”  雨夜很冷,少年却感到一阵暖意,从山村步行到千里外的罗菲城,一路上,他经历太多的世态炎凉,如今碰到雀山这样的人,实在是他人生所幸。  颀长的手指,撩了撩额头的刘海,雀山似有所悟道:“哦,画寒,你来天明学习,目的是什么?”  “变强,然后去一个地方!”对画寒而言,变强,只是一个条件,去一个地方,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雀山拍拍对方的肩膀,颇有深意道:“那我想对你说一句话,你能将这句话,当成跟你村长说的一样重要吗?”  “你说,我听。”画寒一脸认真,生怕遗漏了对方说的某一个字。  看着远处的青云峰,虽说黑暗一片,雀山却像是能看到一样,眼神里放出异样的光芒。  良久,他背手而立,柔声道:“一个人,若是左右不了这个世界,那就不要让这个世界去左右你,记住了吗?”  重重地点头,画寒正声道:“恩,铭记在心,跟村长的话,一样重要。”  闻听少年此话,雀山大笑着,冒着细雨而行,直至穿过一片墨绿的竹林,老木才问道:“先生,看得出,你很喜欢这个少年,只是老朽眼拙,不晓得是哪一点,引起了你的注意?”  站定脚步,雀山淡然一笑,道:“怎么,你不觉得这孩子,跟某个人特别像吗?”  思量一番后,老木脸色一变,道:“您...您说的是他?”  “哈哈哈...”  此时,夜雨已停,雀山一扫之前的阴霾,独自前行而去,只留下老木一人,傻愣愣地杵在原地,良久都未回过神。  诚然,能让此人惊骇之事,怕是非比寻常了。
    月夜微寒,银光满地,凉风遥渚。  此刻,已是子时,夜雨过后的罗菲城,千家灯落,万物沉寂。  拥有数百万人口的罗菲城,已完全被黑夜吞噬,只有偶尔穿越街巷的马车声,在默默地回应这寂寞的夜。  凡人皆入梦,除了灯红酒绿的青楼舞榭,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可湖心岛渡头,却传出稚嫩的习武声,但因地理位置偏僻,其他人才听闻不到。  一袭黑色袍衣,胸口纹着一朵大红花,纹饰如层叠卷浪,在这位少年行云流水般的武动下,衣带随之也烟幂层峦。  “猩性大变!”  躬身屈膝,捶胸晃脑,如在莽山丛林之中,原始而狂野,奔腾却收敛,要有敢与虎相搏的心性。  “猩猿舞爪!”  以手为爪,用爪作绫罗,要将猩猩的威猛罡气,演绎成翩跹挥舞的红绫,愈刚愈柔,刚柔并济,以寸劲相攻。  “金刚咆哮!”  呲牙咧嘴,怒眼圆瞪,完全释放出修武者的怒气,并以气化形,通过咆哮而发,将拳劲与精神力融合,达到辅助攻击主招的目的。  《金刚拳》,荒级一阶功法,仅此三招,可从孩子那冷峻的眼神里,掌船的老头已看出,这名来自乡下的少年,甚至有了些癫狂。  “一本破烂功法,已练习了百十遍,这真是一名少年的行为?!”  老头惊悸之余,便想起自己这般大时,练功逃懒如家常便饭,子时更是睡得一塌糊涂,跟这少年相比,是在太让人相形见绌了。  他摇头叹息,照少年这种状态,此人一天的修行,就三倍于常人,这种刻苦程度,至少在他这个年纪,整个罗菲城,再找不出第二个。  无休止修习的结果,便是四肢浮肿如水泡,画寒的血管筋脉,外凸如虬蛇,哪怕轻轻触碰,都会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痛苦,深入骨髓,怕是连常人无法忍受,可饶是如此,画寒也不允许自己停下。  昊天大陆的功法,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每种属性,可分为乾坤洪荒四级,每一级又分为九阶。  画寒研习的《金刚拳》,乃是昊天大陆,最原始最低级的功法,仅能增加力道,无法凝聚昊气,充其量只能强身健体。  可饶是如此,在没有旁人指导,也没有高深的功法书的情况下,他就是靠着这种勤奋,拿到了进入天明修行的资格,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山沟,走到了这繁华似锦的大都市。  少年不是白痴,也没有失痛症,他只是很清楚,自己非常渴望得到力量,因为那样,他才有能力去一个地方。  “妈的,再来!”  几乎陷入癫狂的画寒,根本不理会旁的事情,又再次扎起马步,仅凭着超强的意志力,再次挥动起充满血丝的臂膀。  “孩子,太晚了,该休息了。”老人站在青苔石阶上,好意提醒道。  “多少遍了?”少年收功,癫狂气息卸下,随之是满脸的倦意,他知道这老头,一直在观看自己练功。  “一八十一遍,孩子。”不远处,老头脸色,也不禁动容。  累到瘫痪的画寒,跟着老人回到小屋,内部极其简陋,仅有一床一桌而已。  画寒向老人道谢,然后不在意浑身的剧痛,径直躺在木地板上,头枕着包袱,陷入了深思之中。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几乎是少年临睡前,唯一思考的事情。  这十多年来,重生所带来的巨大喜感,却随着意识的逐步清醒,而变成了深深的疑惑,甚至是忧虑。  他拼了命地回忆,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却也只想到一处叫[世界尽头]的古怪地名,以及几段飘渺星辰、黑暗荒岛的记忆碎片…描述的是一处光怪陆离的景象,言语根本无法去形容。  最离奇的是,每当回忆起这些场景,他的内心深处,便会涌动出一股强烈的信念,甚至比火山爆发还要猛烈。  在那种心念的催动下,似乎就算自己九死一生,历经万世的磨难,也必须找到这个地方,就好像与生俱来的使命一般!  “真奇怪,这世上,怎会有这种地方?”  饶是自己完全不信,可这是有关身世的唯一记忆,权势、地位、力量...没有什么东西,比身世更让画寒挂念。  而且这些年来,他完全意识到修武的重要性,毕竟谁也不想刚外出游历,就被山野强盗点了“天灯”。  为了能够获得“自由”,为了有实力走遍整个大陆,为了弄清自己究竟是谁,画寒秉承“磨刀不误砍柴工”的精神,疯狂地修行武学。  只可惜,自己得到的这具肉身,年纪太小,昊天根基单薄,若想尽快提升修为,只能依靠不间断的苦练。  想着想着,画寒逐渐昏睡了过去,只是躺在床上的老头,看着这个少年,嘴角扬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第二日,画寒早早起床,他辞别老人,沿着青石板路,朝小岛中央走去。  天明学院,位于城西北的断桥湖中央,一个占地千余亩的湖心岛上,进出行舟,几乎与世隔绝。  作为排名第十七位的初级学院,天明的金字招牌,在中兴皇朝闻名遐迩,谁能进入天明,就意味着以后的路,几近平步青云。  岛上山峰清秀,瀑布潺潺,四周莽丛遍地。  奇珍异草薇薇香溢,竹林绿荫黑幽,翠叶浮动,倒影随湖水波澜摇曳,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在一片青翠围裹之内,学院的建筑就藏于其内,远远望去,只能窥探到青苔铺垫的高大塔尖。  今天,是新生报道之日,画寒来到学院门前,青古大门紧闭,想是未到开门之时。  大门并非是传统的石狮镇守,而是两位老者模样的雕像,皆高九尺,左边行作揖状,右边呈颔首状。看这斑驳不堪的残破躯体,早已青锈模糊,风化地厉害,怕是已有了些年头。
    也许来的太早,天明学院的大门,依旧无声地紧闭着,里面究竟是副何种光景,门外的人永远也不会知晓。  随着日头的高升,陆续有别的少年而来。  他们大都身着锦袍,骨子里透出贵人一等的气质,言语中带着一副骄傲的心态,连看那位粗布少年的眼神,也带着一股凌然其上的贵气。  谁都清楚,有能力考入天明的,一般只有三种人:绝代天才、世家子弟和穷人。  绝代天才,天生就带着狞厉的杀气,他们属于一悟三解的怪才,无师自通,稍微一经点拨,就能横空出世,成为一代宗师。  只不过这种奇才,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天下最好的学院,都不会允许他出现在天明,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圣所哀]。  而寻常的世家子弟,家族一般财大气粗,自所以幼便受高人指点,也有妙药、高级功法的辅助,除非是天生蠢材,或者不愿修武,否则经过数年的培养,想不考进天明,那也是件极罕见的事。  当然,那些锦衣少年,见惯了人情世故,几乎闭着眼就能看出,那位土到掉渣的粗布少年,必定是个穷人。  因为穷人的孩子,为改变穷困的生活,通常勤奋至极,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所以能考入天明,并不怎么稀罕。  只是修武一途,并非勤奋这么简单。  自身天赋、结识神缘、灵丹妙药、高阶功法...跟这些世家子弟相比,穷人天生就要差上一大截,而且随着时间的增长,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所以世家子弟,有藐视穷人的心态,也是理所应当,无可厚非的。  但他们仍旧觉得奇怪,那黑衣少年,分明就是个穷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穷人的气质,换句话说,若是给他穿上华贵的袍衣,再多少露出一丝笑容,甚至比这些世家公子,更显高贵之气场!  但越是这样,这些人越是反感,甚至之前没有任何交集,就恨不得让对方祸不单行,似乎生怕这少年将来,会骑在他们头上一般。  但凡事总有例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总是有些太绝对了。  在这些世家公子中,有一位青衫少年,朝画寒走去。他走的很自然,仿佛是去见多年老友,没有任何犹豫,或者陌生。  临到跟前,他笑道:“你胸口这朵大红花,实在太丑了,跟黑袍不符。”  青衫少年虽这般说,可他的言语中,却没有侮辱之意,反倒如聊天那般随意。  站起身来,画寒知道此人,与其他人不同,就笑道:“花二婶缝的,她缝到这显眼处,是提醒我将来发达了,千万不能忘记她。”  青衫少年,笑着调侃道:“你这可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挠挠头,画寒说的很实在:“算是吧,只不过他们不是鸡犬,是大活人。”  “其实鸡犬跟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不是吗?”青衫少年,仰头观天,雨后的天空,蔚蓝无比。  闻听此话,画寒一愣,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些,当即爽朗一笑:“你说得对,鸡犬与人,都是凡躯,普天之下,没有什么差别,只是...”  “只是什么?”青衫少年,忽然好奇起来。  画寒却不笑了,他指着不远处的那些人,鄙夷道:“只是鸡犬,不会鄙视同类,而咱们这些人,却很擅长此道。”  青衫少年,听声一震,眼眸泛光,似听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又笑了:“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穷人?”  “穷人与富人,真有那么大差别吗?”画寒瞧着对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背手而立,青衫少年摇摇头,道:“至少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差别。”  似乎是意料之中,画寒显得很开心,道:“那是必然,否则你也不会过来,跟我说这些话。”  青衫少年,伸手在画寒肩膀,轻拍了一下,含笑道:“因为你值得,所以我才过来,如果你不值得,打死我也不会去。”  “此话何解?”画寒整了整衣襟,依旧带着笑意。  “此话无解!”风吹柳动,宛如少年心,人与人结交之念,不过是一种熟稔的感觉罢了,这是世界上,谁又能说得清感觉呢?  不远处,一干世家子弟,都好奇地看向二人,交头接耳声不断,毕竟这样的场景,几乎是太过罕见。  正当此时,天明大门忽开道缝,在众人侧目中,从其内走出一人。  此人白衣胜雪,头戴金雀朱红冠,俨然世家公子的派头,他身形弱不禁风,作为接待新生的师兄,王明却没有半分架子,反倒一脸的亲和,像他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多见。  “诸位久等了,再过半个时辰,天明大门,将为尔等大开,请新生过来登记一下。”  不一会儿,花名册上,便留下四十二名少年,亲笔留下的名字。  这四十二名少牛,俱是各自州郡的翘楚,是昊武界的少年才俊,是踩着万千少年的尊严和命运,一步步踏上来的天才少年。  所以这些名字所代表的,可是中兴国未来的社会根基,甚至有那么几个人,会成为帝国栋梁也说不定。  瞧着青衫少年的名字,画寒笑道:“楚道临,楚江云泽为之河,道破天机为之山,临天气动为之壮,山河壮,壮山河,好雄浑的名字!”  楚道临也笑道:“画寒,正所谓[江山如画,胆破心寒],连天下江山,都因你而胆寒,好霸气的名字!”  愣了许久,画寒倒先笑了:“好吧,我承认我拍你马屁了!”  楚道临舔舔嘴唇,一脸地微笑:“其实,你拍的马屁,很让我受用!”  “哈哈——”  “哈哈——”  待王明核对完后,他又和声道:“诸位的认证铜牌,都在身上吧,待会儿雀山先生要亲自过目,之后是新生复试,请大家做好准备。”  盛夏,绿树成荫,青草遍地,连风都带着绿色,一片阳光之气。只是是天明学院门口,此时却似有一片乌云,遮挡了阳光,只留下阴暗之色。  在独身来天明之前,他们都多少了解到,天明的复试,极其重要,也极其严酷。  按历年惯例,天明入学名额,最多不过二十个,四十二个少年当中,势必要有一半会被淘汰。而复试期间,哪怕你的入学成绩名列第一,若是在复试中表现不好,同样也会被刷掉。  所以众人脸上一片严肃,各自心事重重。  待雀山从天明大门,迈着和缓的步子,像一缕清风似的走来时,所有少年的目光,俱被他吸引住了。  谁也没有料到,这位名动中兴的至强,长得却比女人更妖娆。  可就是这副柔弱容貌,却让那些凶神恶煞,高官权贵,宁愿娶一个臭婆娘天天看着,也不愿见到他这张脸,尽管雀山的颜容,要比许多女人更美。  当然,画寒也不例外,他所吃惊的,是没想到昨晚那个[好人],竟是天明的主授,像这样的大人物,本应该扮演[坏人]的角色。  雀山走过来,满脸带着笑意,即便他要处理一件很严重的事,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  在他的身后,是十二名责罚堂的刑手,因为中兴皇朝条律规定,凡踏上学院专属地界者,除死刑之外,司法权交由学院自主刑事。  学院收徒极其严格,每位新晋弟子,俱是万里挑一的少年才俊,将来国家武道的栋梁之才。  为保证公平,并体现学院弟子的特权,复试时若有不正当之行为,直接驱逐出岛,情节严重者,甚至就地予以逮捕,移交帝国司法衙门处理。  “把你们的铜牌叫出来!”  闻听此话,众人皆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铜牌,该物重八两八千,虎头碑文,正面刻有资格人姓名,背面刻有[学院联盟]字样。  这是由中兴学院联盟,请京都工匠大师亲手秘制的,里面藏有一道真伪秘纹,旁人若想仿造,最多只是在样式上雷同,却无法锻造出一模一样的来。  待确定无误之后,雀山将铜牌放在地上,一字排开,道:“一刻钟后,复试开始,以相邻铜牌为一组,点到为止,切记不得伤人!”
    待雀山从天明大门,迈着和缓的步子,像一缕清风似的走来时,所有少年的目光,俱被他吸引住了。  谁也没有料到,这位名动中兴的至强,长得却比女人更妖娆。  可就是这副柔弱容貌,却让那些凶神恶煞,高官权贵,宁愿娶一个臭婆娘天天看着,也不愿见到他这张脸,尽管雀山的颜容,要比许多女人更美。  当然,画寒也不例外,他所吃惊的,是没想到昨晚那个[好人],竟是天明的主授,像这样的大人物,本应该扮演[坏人]的角色。  雀山走过来,满脸带着笑意,即便他要处理一件很严重的事,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  在他的身后,是十二名责罚堂的刑手,中兴皇朝条律规定,凡踏上学院专属地界者,除死刑之外,司法权交由学院自主刑事。  学院收徒极其严格,每位新晋弟子,俱是万里挑一的少年才俊,将来国家武道的栋梁之才。  为保证公平,并体现学院弟子的特权,所以涉及学院违法之事,一向惩罚极严,甚至可以处以鞭刑。  “将你们的铜牌给我,一个一个给!”  在[一个一个]上,雀山故意加重了语气,好像是要告诉世人,我可没有机会,去给这两块铜牌做手脚,自然也冤枉不了每个人。  只是在画寒听来,却像是某记警钟,嗡然在他耳边奏响,他的心也随之一沉,本能地就预料到,自己怕是要倒霉了。  他的预料的确应验了,雀山看着画寒,没有一丝表情,道:“你的铜牌,是假的!”  “早料到如此了!”众人闻声,心里莫不都是这句话!  现场顿时喧嚣起来,嘲讽、挖苦、鄙视、谩骂的言语或眼神,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让画寒觉得无地自容,他最在意的尊严,就这样被人无情地践踏着。  此时的天空,艳阳高照,而少年的心,却一片萧寒。  当然,这些言语中,却很少有惊疑的反馈,似乎在这些人的心中,事情的发展本就该如此,似乎只有这样,才符合他们的理。  手上的青筋一阵暴动,画寒却不气不恼,道:“我的铜牌,是被人掉包的,他手上的那块,才是我的!”  当然,他说的话没人相信,因为一个穷人,出现在一个他本不该出现的地方,比如全国排名前十的天明,这本身就有问题。  而刚才那位叫纳兰博的天明教授,他静候在雀山身后,又将那两块铜牌,在脑海中比对了一下,除了那道真伪纹路外,其他地方如同孪生,根本没有任何差别,他这才放下心。  纳兰博着实有些过虑了,做这一行已许多年,自己替不少落榜的公子哥,从入学者的手中,弄到了真的资格铜牌,而从未有一次失手。  非但那铜牌,造的如假包换,持有人发觉不到外,就连冒名顶替者,也是雌雄难辨。  因为每次下手前,纳兰博都会下足功夫,会在入学前三个月,将新晋弟子的背景,摸个一清二楚。  无论是从性别、年龄、个头、长相,还是到家乡、所学功法、考试场地,甚至连品性喜好、走路方式、有无婚娶,他都不曾放过丝毫,然后对冒名者,展开为期一个月的模仿训练。  这样下来,就是真人与冒牌,当众人之面面对质,从二者的口径判断,旁人也无法找出破绽。  而那些无门无势、穷人子弟,就是他的重点对象,因为他们吃了亏,想要上诉,却上诉无门,只能是哑巴亏。  原本在很多年前,他已挣够了钱,不再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毕竟他也是穷人出身,也知道成为一名学院弟子,对穷苦的孩子而言,将是改写命运的一道生死符,所以他属于尚未彻底沦丧的人。  但这次,他不得不重操旧业,因为让他办事的家族,他实在是惹不起。  有时他也想,像对方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进入学院修行,或者根本没必要来天明,只需一句话,排名第一的中兴皇家学院,就会主动替他敞开大门,可对方却要逼着自己,去做这种暗箱操作的事。  后来,他才隐约才想到,对方不那么做,是因为他们不想暴露身份,而不想暴露身份的人,多半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  如此一来,纳兰薄多少有些明白,天明学院里头,藏着巨大的玄机。  此刻,贵族少年闻声,为让自己显得很无辜,于是脸上愠色毕现,假怒道:“小子,你若拿不出证据,那敢污蔑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对画寒非常不利,他忽然明白了,这外面的世界,果然不一般。  只是那青衫少年,却相信他,一脸疑惑道:“你怎么确定,他手上的那块铜牌,是你的,不是他的?”  看着青衫少年,画寒一脸平静道:“因为我的铜牌上,也藏着一个真伪标示!”  闻听此话,周围人都是一惊,尤其是刚才那位中年人,面上虽不显,心下却万分惊异,难道自己真忽略了什么地方?  不对,这两块铜牌的外观,肯定是完全一样的,他对自己掉包的手段,非常有信心,就像信任自己这双手一样。  贵族少年,向他投以询问的眼神,纳兰博示意镇定,绝不会出事,前者才安下心。  一直不吭声的雀山,这时却开口了:“那你,能当面给我指出来吗?”  主授所问的,也是其他人感到好奇的,谁都想知道,这两块完全相同的铜牌上,到底会藏着什么玄机?  略微颔首,画寒带着一丝冷笑,道:“我这道真伪标示,不是用来指的,而是用来闻的!”  “哦?闻出来的?”贵族少年,轻哼一声:“你当着这是红焖鲤鱼,还能闻出葱花的闻儿来?”  他这么一说,周围哄然大笑,一群半大的孩子,充其量不过十二三岁,看热闹的心理居多。  轻笑一声,画寒冲雀山颔首:“先生,麻烦你将两块铜牌,放到嘴边闻闻?”  直到此时,众人才意识到,这位黑衣少年,贫寒人家的子弟,竟然是认真的,现场气氛陡然间,似乎凝重了许多。  他的确是认真的,因为只要雀山闻一闻,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所以画寒的神情,多少有些期待。  不光画寒期待,就连那纳兰博自己,也十分期待着,虽然他害怕有什么异常,但在好奇心的作祟下,他又十分想期盼着,这两块铜牌上,是否真有什么不同。  看着雀山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纳兰博的心,也随之跌落谷底。  “他的铜牌,确实给掉包了!”  此言一出,似乎像是宣判了什么,犹如晴空一道霹雳,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大概,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可谁又都觉得,这黑衣少年,果然不一般。  只是那贵族少年,脸色一变,胸膛起伏剧烈,不远处的纳兰博见了,额头冷汗直冒,他实在是低估了画寒的心机,也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个山村来的孩子,究竟在铜牌上做了什么手脚,竟能瞒过自己的眼睛?  可很多事情,就是你做了万全的准备,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所以他一咬牙,跪倒在地,道:“先生,是小人一时糊涂,只是同他们开个玩笑。”  “开个玩笑?这是开玩笑的吗?”谁都清楚,你纳兰博的借口,连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可他这么一说,却将两个人的罪名,担在了自己身上。  在雀山面前,谁若想徇私舞弊,脱逃罚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雀山瞧着此人,一脸冷色道:“你可知,徇私舞弊,可是要吃五十年牢饭的?”  先是一震,额头虽冒冷汗,纳兰博却仍旧答道:“甘愿受罚!”  雀山摇摇头,道:“供出串谋之人,可减免二十五年!”  说此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名贵族少年,虽知他必是同谋,但却没有直接证据,充其量,他只是一个既得利益者,并不是一名共犯。  所以,只要纳兰薄供出这名贵族少年,雀山就可以就地拿人,还画寒一个清白。  只是纳兰薄,却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串谋,只是一时兴起,开个玩笑,若是冒犯了中兴律例,我甘愿受罚!”  他不会,也不可能,去供出这名贵族少年,因为纳兰薄一旦供出来,他的妻儿老小,就会命丧黄泉。
    晌午时分,天明学院东南角,院落别致,荷香浓郁。  一亩左右的荷池内,立有十数根百年老木桩,上建有一座方圆数十丈的大竹堂,小轩窗南北朝向,古韵厚存。  竹堂之内,二十一张黑纹木案,齐整排列,笔墨研纸,一应俱全。  这里是“晨起堂”,是新晋弟子受习之地,雀山作为主授,照惯例坐在前台,为大家讲解昊天大陆的修武史。  修武史记,便是整个昊天大陆的修武历史,但能追溯的最远历史,只有一千七百余年。  再往远古时代推,就彻底陷入了断层,无人知晓在一千七百年前,昊天大陆是怎样一个光景,似乎那段历史,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即便有迹可循,也是无法破解释疑。  可饶是如此,这已知的一千多年历史,也是经过数代考古学者辛勤考据,才算大致还原了历史原貌,其中虽难免有瑕疵和纰漏,但已是相当不易了。  “要想成为一名真正武者,就必须达到重塑九重,才有资格去评定等级。现在我问诸位,单就中兴帝国而言,武者可分为几个等级?”  一位叫啸月的少年,恭敬起身道:“答先生,皇朝武者等级,可分为破军、战殇、瑶光、真璇、紫薇、辰虹等六级。”  此少年乃东南行省,啸氏大族的嫡系长子,其父啸无忌本人,便是一名紫金瑶光,他镇守东南海疆,近二十年内,再无外寇入侵。  雀山颔首,微微一笑,道:“那我再问你们,武者相对应的修为进阶呢?”  “先生,就近三千年的修武史看,各帝国的修为等级,分别是气元、补灵、锻魂、炼门、荒合和封古。”一位叫楚道临的少年,也起身道。  他来自黑土行省,家庭背景简单,父母以小本买卖为生,是家中独子,属于寒门士子当中,出类拔萃的天赋少年。  “那每一进阶之内,又分几重境呢?”  一位唤作莫楠的少年,躬身而起:“先生,每一进阶内,又分为初临、窥探、潜行、中界、纯阳、浩瀚、巅峰、涅槃等八重境,当然每升一级,力量便会相差多倍。”  此人来自皇都,众人皆不知他的底细,只是刚来罗菲城时,乃是洛菲大人亲自接驾。  莫楠的一席话,这让在座其他少年,各自暗暗咂舌,他们想起数术中的“立方”概念,如此连续不断地“立方”,那封古境强者的力量,岂不是要逆天了?  雀山知晓诸生心意,便笑道:“你们所知的,只是人类五百年来,可达到的最高级别。”  “那照先生所说,在封古级之上,还有更高的至强存在?”忽然间,门外传来一声冷语,累个半死的画寒,他虚弱的步伐,摇摇欲坠的身形,让众人议论纷纷。  “这么快就跑完了,不可能吧?”  “嗯,想必是跑不下来,找先生认错来了。”  “以后千万不能犯错,看他那样子,估计不死,也得累趴下。”  ......  “一百圈,你可做到?”雀山做事很讲原则,只要触犯禁忌,纵使你是画天远之子,也要受到严惩。  他只想让这小鬼头求饶,知晓一下学院的惩罚,倒并非真让他跑完全程。因为他根本不信,连大人都能累趴,更何况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嗯,跑完了!”画寒坐到仅剩的一张方桌之后,有气无力地答应道。  随此一声,在坐众弟子,皆是一惊,这跑一百圈,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雀山先生更是不信,他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走出竹堂,像是找人问询去了。  良久,风尘仆仆的雀山,又跑回竹堂,只是脸上的神情,由原先的质疑,彻底变成了惊异。  其他人见状,纷纷交头接耳,看来这位叫画寒的记名弟子,当真跑完了全程。  他们并不知晓,画寒在过去的五年里,已经将肉身和耐力,练到了人体的极致,跑圈对他来讲,只是重复性的体能锻炼。  良久,雀山才想起,尚未回答画寒的问题,这才说道:“那是必然的!不过就算是封古级修为,也早已封入传说,跳脱人伦之外。中兴皇朝疆域内,有数百年的岁月,再无人可达到了。”  “啊?先生你是说,这几百年内,曾经有人站在凡界顶峰,成为封古级强者?”那名叫啸月的少年,心神一震,若有所思道。  雀山点点头,道:“那是三百年前,中州曾有一名绝代武者,在某远古圣地,召集帝国各大最强者为其护法,最终成功晋级,成为中兴皇朝的传说,供咱们后人集体瞻仰。”  “那...那他是谁,最后去了哪里?”楚道临非常好奇,满脸地聚精会神。  “无人知晓他的大名,也无人知晓他去了何方,只是民间传说当中,此人费劲千辛万苦,成为皇朝最强武者,似乎是为了某个使命,可那个使命究竟是什么,恐怕连苍天都不清楚。”  “补灵、脱胎、锻魂、炼门、荒合、封古…这究竟是,是怎样一种境界?”  众人的眼睛里,溢出异样的光芒,那不仅是对修武的一种憧憬,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挑战欲望。  雀山知晓,今年招收的这批少年,乃近十年来,最具天赋的一代,禁不住感慨万分:“天明,开宗立派五十载,走出过五百多名破军,一百多名战殇,三十多名瑶光,和七位真璇,我想诸位在离院之后,也必会在这些人之中,占有一席地位。”  在座的二十名少年,闻听此话,各个如临新年,脸泛红晕,体内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着手修炼。  他们都知道,在成为真璇级强者后,就可受封为一方诸侯,成为帝国中流砥柱,开创属于自己的世家...受万民瞩目,凌驾于凡人众生之上!  倒是一旁的画寒,却想象着痛揍老爹的华丽场景,那抹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嘴角。  “每隔三个月,举行一次试炼测试,诸位若不想在测试时垫底,那这期间,就看各位用功程度了!”  “天道酬勤,明日辉煌!”诸生起身,神情肃穆,共喊天明的院训。  雀山笑而点头,嗡声道道:“现在,测试新生昊气属性,请按个头排开。”  门外,雀山贴身老奴木头,手捧五行罗盘,躬身而进。那五行罗盘,呈五边形状,各顶角上镶有隶书,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并区分于五种颜色。  这五行罗盘,是学院必备之物,测试之时,将手至于罗盘中央,仅需冥想,相应的属性,便会对应相应的隶字。  新晋弟子闻声,慌忙身动,一字长蛇,站在高台之前,等待测试。  “楚道临,水属性!”  “啸月,火属性!”  “画寒,金属性!”  闻声,画寒便是一喜,终于能够接触昊气,一抹邪笑扬起:“老匹夫,你给我等着!”  .....
    天明学院占地广袤,一派古香之色,三重门、望阙台、登天塔…到处都是历史遗迹,在竹叶清风的陪伴下,古风犹存。  来自皇朝各地的新晋弟子,对于这偏北的中州古文化,都有着浓郁的好奇心理,他们趁初入学院,尚有空余时间,便纷纷结伴游览。  画寒也不例外,那些被封印的神秘院落,那面古怪的昊天镜,以及初入学院时的奇怪感觉,都让他的好奇心,泛滥地一发不可收。  穿过三座蒿草纷立的石牌坊,在竹影斑驳的隐藏下,来到平时人迹罕至的后山,画寒停下了脚步,站在十米开外,抬眼而观。  从山脚往山巅看去,画寒这才看清,那些院落的排布,似乎是按照某种神秘的次序而建,隐隐中暗含着一种阵法,只是他年纪尚小,又未学过什么阵法之学,自然是窥不出其端倪。  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画寒这才攀上了这座学院后山,站在山巅最有一个台阶上,他回头俯览学院内景,登时觉得之前那种杂乱无章之感,已被一种神秘浩荡的局观所慑服!  “这应该是一种兽物的形状吧?”画寒整日呆在青云峰,他对于凡间的一切,其实都处于隔绝蒙蔽的状态,若换成旁人,自然能瞧出,这天明学院的建筑布局,是一种神秘的上古异兽,唤作麒麟。  以外围的郁郁仓木为鳞,零落棋布的流水为脉,古朴高耸的建筑群为骨,整个麒麟布局奇特精妙,大气雄浑,实在是巧夺天工的设计。  他看了许久,这才回过神,去注视身后的封印院落。  离得近时,画寒才发现,这数十座院落实则,乃是一座古怪的三重宝塔,以三层多立奥柱为主构架,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巨大的繁花异木,从墙体的裂缝中生长而出,茂密翠绿的枝叶,遮挡了整个建筑十之七八的部分,这才给人一种错乱纷立的视界。  这裸露出的建筑本体,每个分隔院落,或者说陀罗阁外,俱是青铜大门紧闭,蜘蛛网缭绕其上,灰尘蒙落半尺,看样子是荒废已久,十几丈多高的黑砖围墙,让人窥探不到任何一丝内景。  “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鬼吗,我可不怕!”画寒胡乱猜测着,不知为何,当他进入天明学院后,总感觉这个地方,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隐隐在空气中弥漫着,这让他一直平静不下。  观望了一刻钟,画寒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实在忍不住,向那座高耸的怪塔走去。  怪塔外层,尚有一座八卦形白玉台阶,台阶九九八十一断,两旁是盘绕腾蛇的高大石柱,画寒每踏上一步,他内心那种熟稔感,便会增大几分。  在触及青铜门之前,画寒仍在忐忑与犹豫中,可触及后那一刹那,冰凉的金属感,瞬间传至他脑海中,一层冷汗渐起,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  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传说中的封印院落,竟然连半分危险都没有,画寒有点怀疑,这封印的传说,究竟是不是一个恶作剧?  深吸数次后,画寒将心放平,用力去推那扇青铜门,饶是一身肉魄之力,甚至能一拳打死牛马的他,使尽了浑身解数,门却如上古巨人,难以撼动半毫。  直到此时,他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若是不快速提升实力,甭说打败老爹探寻身世,就连这青铜门之类的死物,也是难以摆平的。  “谁在那里?”正待画寒愣神时,一道空灵之声,从他的背后袭来,在心底空荡。  闻声,画寒身形一震,他本能地转过身,在斑驳白日之下,一道倩影背光而立,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阴影内,看不得其真容。  “我,额,我就是随便看看。”像偷进邻居家的菜地,然后被人逮个正着一般,画寒忽觉有些尴尬,只能呆立原地,耸了耸肩。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这绝对是个女孩,而且从婉转如莺的嗓音判断,这姑娘若非天女,也必是凡界奇葩。  画寒知晓,无论何时,只要摆出笑脸,便是化解危机的不二法宝,于是乎,他冲着那道背影,傻乎乎地笑了。  可能是笑的太假,又或者在光影折射下,画寒的笑意变得有些畸形,对面的女孩不知为何,竟毫无征兆地,低声抽噎起来。  “额,你...你怎么了?”画寒收起笑容,又换做一脸尴尬,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者说他根本不懂安慰,只能抓耳挠腮,显得很是不知所措。  女孩抽噎了半天,终于止住了哭泣,良久,她哀叹一声:“繁花流水红尘去,白云深山伴我归,凡人皆语锦绣丽,吾叹白纸空遗泪。”  也许应景,也许触情,她的言语里,透露着浓郁的哀伤,惆怅得难以化开  画寒依旧一脸疑惑,他搞不懂出了什么状况,只得轻声问话:“喂,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别假惺惺装善人了,嘲弄我相貌之人,多如牛毛,不缺你一个。”自从画寒那一笑,对方对这个少年,充满了敌意和不屑。  “嘲弄?我连你长什么摸样,到现在还不知晓,怎能谈得上嫌弃?”画寒更是哭笑不得,他隐约察觉到,可能是自己的笑,让对方误会了什么。  “哼,看不得更好,否则污秽了你的双眼,我可担不起那个责任。”言语依旧冰冷,对方逆光而立,身形显得凹凸有致,别有风韵。  “哦?这么说,我还非得看上一看喽!”画寒天性渐起,在好奇心地驱使下,他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朝着对方昂首而去。  “什么,你想怎么样?”对方明显一愣,言语多少有些诧异,甚至隐约带着几分紧张,或者不安,似乎真害怕画寒,见到她的容貌。  山巅之上,云淡风轻,凉爽宜人。  一路走过去,画寒那标志性的邪笑,又再次浮现,只是他不知道,这种笑意给人的感觉,完全一副不安好心的嘴脸。  “你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对方似乎非常紧张,就像是她的容貌,似乎真如禁忌一般。  只差半步,画寒就能如愿以偿,看到对方的容貌...  然而是这时,一道寒光在对方指尖绕转,如洒出的米酒,一股淡黄色光束,将画寒飞弹出十米开外!  啊的一声,画寒倒地不起,形如死尸。  “不可能,我只是稍微用力,不可能!”  姑娘似乎被吓住了,衣带随风飘舞,一脸惊慌之色,她飞速朝画寒奔去。  可她俯身将画寒撑起,正要探视鼻息,然而就在此时,那少年却忽然睁开双眼,饶是对方赶紧捂脸,可她的脸容,还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甚至细致到肌肤汗毛!  只是一眼,画寒神情便是以呆,对方知晓被对方摆了一道,急急捂脸,泪水划过指尖,滴落在对方的胸膛。  一瞬间,躺在地上的少年,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何会为容貌而神伤,那确实是一张丑脸,丑的只要不把她当成人,你想成什么都不过分!  
    枯藤老树上,翠鸟啼鸣,光影漫溢。  一位少年,一个姑娘,一个躺着,一个跪着,良久,静默无语。  这时,少年挠挠头,有些腼腆地开了口:“你长得,确实挺丑的...”  哀莫大于心死,原本这类的言语,少女已听得了不少,但像画寒这样近距离的,她还是头一次经历。  一字字,如同淬着毒药的金针,狠狠地扎进她的胸口,看不见血,却比流血更疼。  “...但这又何妨,我又没说嫌弃你。”画寒终于,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收起你那伪善的嘴脸吧,这个世上,除了师父,所有人都嫌弃我!”少女缓缓起身,她走到高处,看着远处的飞鸿,想起被父母遗弃的场景,内心犹如猴抓,甚至连娇弱的身躯,也随之抽搐起来。  “爱信不信,丑跟嫌弃,本就是两码事,不然也不会发明两个词汇来。”画寒坐在地上,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的面孔,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别说了,任何人,甚至看上我一眼,都会一天吃不下饭的。”不知为何,少女这次的言语,虽然依旧生冷,却少了一股阴气。  画寒盘起腿,看着那少女的背影,苦笑地摇了摇头,又再次朝她走去。  只是这次,他走的极其小心翼翼,刚才被击中的胸膛,如火烧般疼痛,实在没有了到,这姑娘的修为,甚至远在黑氏兄弟之上,好生了得。  “你要干什么,别,别过来。”对于生人的靠近,少女有着本能地抗拒心理,那股淡黄色光芒,再次浮现于她的指尖。  可这次很久,她都未曾释放而去,因为从画寒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别样的东西,不含任何嘲弄之意。  鸟唤愁而长鸣,树唤愁而落叶,画寒的愁,是怕被对方再次击飞,那种疼,实在挨不起第二次。  好在这次,少女虽然极力躲避,但始终未曾释放昊气,直至画寒忐忑却又坚定,将对方的脸,掰到自己正视的方向。  由惊异,疑惑,再到不解,少女看着画寒的瞳孔,跟那些唾骂自己的少年相比,他的眼眸深邃而清澈。  一刻钟后,画寒再次笑了,这次他刻意将“邪”字,从笑意上抹去,很文气地笑道:“若眨眼算一次,我看了三百七十一眼,可我还是能吃下饭。”  先是一愣,随即便是深深地疑惑,少女看着对方的脸,眼眸再次泛起泪花。  “你闹够了,可以走了。”早年受人歧视,已让她对于旁人的一言一行,都看作是对自己,无情地作弄和嘲讽。  画寒淡淡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并不在多说半句,只是在下山的第一道台阶上,他站住身,冷冷道:“其实,一直看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说完,他摆了摆手,算是道别,便朝山下走去。  在他身影消失在弯道的一刻,山巅之上,微风之下,少女瞩目而立,嘴里喃喃自语:“他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少女思绪万千,又苦笑地摇了摇头,转身便朝那封印院落走去,只是轻手一推,青铜大门应声而响,挪开一条细小缝隙。  她闪身而进,青铜门合拢,恢复如初,里面什么光景,怕是谁也无从得见。  山脚下,通往学院的幽径上,王明带着几位新晋弟子,正在观览学院风光,今年未曾招到女弟子,他感到有些失落。  “师兄,学院后山山巅,可曾住着人家?”画寒上前行礼,指着后山的山巅,疑惑地问道。  王明正忙着介绍学院,见那画寒自后山而下,似有些哭笑不得,道:“怎么,你难不成爬到山巅去了?”  “真的,从山巅俯视,学院的布局,很像一只怪兽。”画寒不明白,爬上后山山巅,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是神兽麒麟,麒麟,不是什么怪兽!”王明在“麒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但随即脸色一变,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你…你真爬到山巅了?”  只是又摇了摇头,王明暗道可笑,若是此人当真爬上山巅,只怕他的修为,就能与雀山先生一较高下,可自己感应了半天,也未曾从画寒身上,探寻到一丝昊气。  “好了,山巅之上,并无人家,小兄弟怕是眼花了吧?”王明猜想,这位少年应是从老生嘴里,探听出了学院的部局分位,眼下这是在故弄玄虚罢了,所以他不等对方回话,就已然断定,这个新晋弟子,一定在说谎。  “可是,我是亲眼瞧见的…”  不等画寒说完,这王明便打断道:“小兄弟,这话以后千万不能乱说,知道吗?”  闻听此话,画寒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冲王明笑了笑,便行礼告退。  只是回到起居室,他变得疑虑起来,想起王明师兄起疑的眼神,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后山一定有问题!  为了弄清缘由,他又跑出去,向一位高级弟子询问,这从对方的嘴里,才了解到了寂灭山的内幕。  原来这学院后山,名为寂灭山,是天明学院五大禁地之一。  所谓禁地,倒并非用栅栏隔离,而是寂灭山本身,任何试图登上山巅之人,都会莫名受到神秘的诅咒。  受诅咒者,轻者胡言乱语,重者昏迷不醒,但清醒过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朝着寂灭山巅,三跪九叩,俯首跪拜,神情虔诚。可要是问及当事人,任何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甚至不记得自己,曾有过此类的行为,当真是怪异之极。  整个学院开宗到现在,也只有雀山先生,依仗着自身高绝的修为,才第一次登上寂灭山巅,并首次见证了麒麟布局。  可饶是如此,雀山先生从山巅下来,用了半个月的功夫,才能下地行走,可见这寂灭山的力量,究竟有多么骇人!  闻听了这些话,画寒心中的疑惑,变得更深更大,联想到那股熟稔的气息,画寒大胆地猜着,自己的身世,肯定跟这神秘寂灭山,有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窗外月明星稀,花随风动,柳摆明清。  “看来,这寂灭山,我得常去不可了!”画寒站在窗口,望着不远处的寂灭山,眼眸深处闪动着希冀之光。  然而,就在此时,距天明学院五公里外的青云峰,上空的黑云内,偶然泛出青色光芒,那光芒不偏不倚,只盘旋在山巅之上。  不仅如此,画家山道旁的万丈深渊,这几日在那云海下,也泛着奇异的青光,二者相互辉映,将整个青云峰,染的一片绿莹。  这让一向归隐蛰伏的画家,弥漫了一股凝重的气息。  “铁木手谕,传出去了?”端坐在黑幕椅上,画天远望着墙上的列祖,眼眸中冷气煞人。  萧全站在中堂,躬身答道:“已送出,而且山下道口,也被我们封锁了起来,没有画家手谕,谁也不得自由出入。”  “其他几大家族呢?”盘龙枯藤桌上,画天远端起一杯洪烈老酒,巧劲微弹,酒杯带着凌厉之气,闪电般飞向萧全。  萧全不等酒杯飞近,袖袍微震,那小东西便减缓势头,平直地落在他的手中:“据线人回报,也都感应到异动了,正在调兵遣将,怕是近日就会有所行动。”  “蝼蚁而已,不足为惧,只是天明书院,你需要严加盯防。”画天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巍峨的强者气息,蓬勃而发。  “看来你也发觉了,这几日我夜观星象,发现寂灭山的方向,也传来异动,怕是不详啊,不知画寒那孩子…”萧全望向门外,朝着天明学院的方向,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  “有雀山那老匹夫在,他不会有问题,但若是放在青云峰,只怕就有危险了。”画天远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明月隔着竹林,涣散成斑驳碎影,又落在他的肩膀上。  “果然如我所想,你让小寒去修武,本就没安什么好心。”萧全瞥了对方一眼,眉目中多有不忿。  画天远转过身,一脸“无奈”道:“这又不怨我,是雀山贪我雪山莲蓉在先,我又没有强迫他,嘿嘿。”  “果然是只老狐狸,哼!”萧全对这位主人,一点尊敬之意都无,俩人的关系,实在是微妙得很。  “哎呀,萧老弟,我若不是老狐狸,焉能让你替我效力,哈哈。”画天远走近对方,用一种很“很同情”的眼神,气得萧全直翻白眼。  “哼,别得意,总有一天,老子会飞出你的掌心!”萧全愤愤而道,袍袖一挥,便气鼓鼓地出了议事堂。  “哟,这话你可说了十七年了,也没见你兑现过…”画天远撇了撇嘴,嘴里呐呐自语,他想起十七年前的今晚,那一幕实在滑稽的很。  此时,官道上,两匹黑骑飞驰而奔,黑氏兄弟一身劲装,朝着罗菲城外而去…  
    卯时,杜鹃啼鸣,黄莺作翠,天幕依旧幽蓝,夜与昼的临界点,是人最嗜睡的时刻。  就在此时,一道洪亮苍老的钟声,嗡然响起,原本寂静的书院,迅速喧哗起来。  晨练,是新晋弟子必修科目,所谓欲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能拥有最强肉魄,是初期获取昊气的先决条件。  一刻钟后,待众新生睡眼朦胧,迅速集合于天明武斗场时,已有两道消瘦身影,浑身大汗淋漓,正在场地中央舞动身形。  这两位少年,俱是气随形动,一招一式,柔气飘洒,拳促归气,脚收劲力,深厚的昊气根基,被众人一览无余。  “哟,重塑六重境,今年新晋的弟子,实力还不错嘛!”路过的唐琴,虽是二年师姐,已不需要提拔肉身,但她仍旧保持晨练之习,眼见这两位小小年纪,倒有不弱的昊气根基,便忍不住称赞起来。  有人认出对方,便高声喊道:“楚道临,啸月,果然是你们!我说一个时辰前,起床不见人影,原来是跑来练功了!”  “什么,一个时辰前?”这下,剩下十数个少年男女,心中俱是一惊,起得竟比鸡早,当真是两位武痴少年。  虽说天赋、异宝、灵药,是决定修为高低的桎梏,但无论何时,若无勤奋刻苦,便无王道之基,又何谈成功之本?  饶是凡人皆知的道理,但真正能做到的,大概是不多见吧。  那俩人闻声,便朝众人跑去,在同窗们异样的目光下,很受用地归了队。  “一、二...十九、二十...还少一个人!”带队的导师,名为纳兰薄,身体偏旁,肤色发黑,虽仅三十出头,却已获得白银战殇的封号,实力不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少谁。  倒是疲惫的啸月,望着武斗场西北角,冷冷地说道:“喏,他在那里!”  随啸月的目光,众人望去,这才发觉西北角的尽端,还有一道壮硕人影,仍旧舞动不停。  只是他的功法,太过低级,无法凝聚昊气,周身并无繁哨气流的涌动,固然引不起人的注意。  “是,是那个记名弟子?”楚道临眼眸深处,闪烁着异样的情绪,他想起对方上次空手抓箭,像是明白了什么。  “大半夜就来练功,小子,你不简单呐...”啸月冷哼一声,显得觉得很不服气,他已然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比他早!  默默地归队,冷漠地站立,画寒直视着前方,完全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好,人数已够,晨练开始。”  “先生,不知晨练功课是...”啸月举手示意。  “诸位将磨砺石举放千次,曲臂引体八百次,冲拳三百次,方可自行休息!”纳兰薄说完,便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众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一排磨盘状砂石,少说也有三四十斤,竟是用来练功的!  虽说这些少年的修为,俱在重塑四重境以上,但所谓量力而为,这千次举重,却大大超出了他们能力,更可况还有曲臂引体,以及冲拳…若是一套功课做完,只怕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不是吧,这根本做不到!”  莫琪神情大变,当场抗议道。  “你们作为万里挑一的才俊,如果连这点苦力活都做不了,那天明也不用待了!”纳兰薄冷哼一声,并未因对方是城主的座上宾,而言语上有所避讳。  在天明学院,没人在意你是谁,从哪里来,家庭背景是什么,无论你是寒门士子,还是豪族世子,一律以实力决定地位!  “有人做到过吗?”啸月满腹疑虑,饶是他相当自负,也不敢夸口能完成。  “那是必然,天明学院的弟子,有谁做不到的?”纳兰薄并未正眼看啸月,一直飘向远方,轻蔑之意毕现。  “先生,并非弟子质疑您,但据我推测,能将此晨课完成的,怕只有达到气元级才可能,可您觉得我们,有那份实力吗?”楚道临的性子,属于不温不火,只是一向淡然处世的他,此时也是坐不住了。  “你说的,仅是理论推测而已。”纳兰薄显得极不耐烦,道:“谁不愿做的,立马收拾铺盖卷,滚蛋!”  这下,众人无语,即便再不情愿,还是有人抱起磨砺石,双臂灌足力道,开始上下舞动。  “他们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笑话!”此时,一向默不吭声的画寒,冲着纳兰薄冷冷一笑,便投入晨练之中。  他这一句话,有出风头之嫌,惹得其他一些人,略微感到有些不满。  “哼!”那啸月冷眸泛光,显然是因画寒夺其风头,但他也俯下身,快速进入了晨练状态。  楚道临无奈,只能露出一丝苦笑,他虽是抱起磨砺石,但心中已然明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完成这项晨课的,绝对不会!  顷刻间,武斗场上喧嚣起伏,呐喊声不绝于耳。  起初,众人力道沉足,一个个生龙活虎,灌足昊气的臂膀,舞动生风,毕竟是踏着万人之躯,才挤进这天明学院的,谁的手底,都有些真本事。  可渐渐地,少年发出的声响,愈加惜弱,如水浪淘沙,又或如棉絮浸水,显得极其沉闷无力,众人脸上,俱是痛苦之色。  最终,在举过三四百次后,所有人再无半分力气,便只有喘气的功夫了。  半个时辰下来,二十一位少年,拼到最后一刻,眼冒金花,已瘫倒一大片,痛苦呻吟声,反倒此起彼伏不断。  纳兰薄,站在他们面前,始终是冷笑着,似乎是在嘲笑他们,鄙视他们!  但随即,他神情一震,发现并非所有弟子,都是软蛋。  因为在他身后,画寒、啸月、楚道临,以及莫琪,仍旧在上下举动不停。  在这过程当中,学院的老生们,逐渐越聚越多,他们都经历过这一课,也知晓最后的结局,所以并不以为然。  莫琪身形瘦小,能与三位壮硕少年相媲美,实属不易,但一刻钟后,他再也坚持不住,完全瘫软在地,整个人只剩喘气了。  如今,偌大是试炼场,只剩下三个少年,仍旧在苦苦挣扎。  众人皆带着戏谑地神情,看着他们,纷纷猜测着,究竟谁是最后倒下。  “你们两个...还是停下吧...呼哧呼哧...跟我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啸月两腮通红,双目暴突,似已达到自身肉魄的封顶。  “是吗...呼哧呼哧...那走着瞧!”画寒从牙缝中,生生挤出这几个字,他的双臂血管暴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裂。  一旁的楚道临,白皙的皮肤,早已红通紫血,但还是咬牙道:“借...啸兄吉言,兄弟我...呼哧呼哧...倒要看看,谁更高个层次!”  随着时间的流逝,武斗场的气氛,却变得越来越凝重,一堂简单的晨练课,似乎完全走了味道。  “历史第十,历史第九...历史第三,历史第二...历史第一!”  他们,他们在创造历史!  有好事之人,翻出天明史记,看着一个个历史坐标,被对方无言地超越着,任谁也无法坦然面对。  战争也许可怕,让人畏惧,因为那是屠戮和血腥的叹息,是哀嚎遍野的生灵悲歌。  但真正的可怕,往往无形无影,正如围观的人群,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在诠释害怕的真正含义。  
    那些围观之人,从最初的戏谑,到惊异,再到震惊,直至瞠目结舌,神情再无一丝惬意。  他们吃惊地注意到,这三位少年,在不停地打着哆嗦,而且浑身上下,连一滴汗水也流不出了。  这是超负荷运作的征兆,若是再不停下,只怕身体的筋骨,就要废掉十之七八!  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一个时辰,武斗场上人越聚越多,只是嘈杂声却已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全场的噤若寒蝉。  众人都已看出,这三位少年,俱是强弩之末,可以说耗干了一生之力,可他们就像着魔了一般,迷离的眼神中,血丝浓重,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们再拼斗志,再拼精神力!”饶是纳兰薄自己,也给完全给惊呆了!  其实这次晨练,完全是学院的把戏罢了,因为这一切,便是他们入学的第一堂课——磨砺课。  毕竟,作为新晋弟子,作为万里挑一的少年才俊,头顶巨大的荣誉光环,大都带着极强的锐气,只有在修武之前,削去众人的心高气傲,挫败他们的自负感,方才能潜下心学习,从而进一步升华,在昊武界走得更远。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三位少年,竟然能坚持到现在,要知道天明史上,还从未有谁能坚持如此之久!  “他们是在相互斗气...有意思。”不远处,一位蓝衣少年,戏谑恣意不减,远望着武斗场的变化,脸上笑意颇浓。  “不知唐兄,看好谁呢?”这时,一位红发少年,带着笑意,自三丈高的歪脖老树上,翩然而落,如同饮水一般写意。  “哟,几日不见,张岳兄已踏入气元中界境,可喜可贺。”唐风云虽是道贺,但脸上却未露喜色,毕竟谁也不愿让对手,变得越来越强大。  “哪里,只怕与你相比,还要差上一点,呵呵。”张岳始终带着微笑,只是他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阴冷之感,很让人不舒服。  “你看那黑衣少年,并未有昊力辅助,仅凭一身蛮力,竟也能撑到现在,实在是不简单。”唐风云不再理会张岳,反倒对那画寒,燃起了浓厚的兴趣。  “嗯?”正当此时,张岳眉头紧皱,似乎意识到什么,当即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然而此刻,武斗场上,一向淡然的纳兰薄,觉得有些无名地压抑,这种诡异的气场,甚至压制着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又是半个时辰,如同走火入魔了一般,三位少年,竟将磨砺石举够了千次,但谁也没有罢手之念。  围观的人群,后背皆是一层冷汗,甚至有些女孩,竟被这诡异惨烈的一幕,给吓得心惊肉跳。  “快,快去喊雀山先生!”  纳兰薄呆立半晌,已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若是这三人有何差池,那自己得罪的,可能就是他们身后的庞大家族,只怕自己是猫妖转世,也不够死的!  待雀山慌忙赶来,整个武斗场,除了三位少年呼哧的喘息声,寂静无声。  “快...”  纳兰薄刚要喊停,却被雀山止住了,此时若贸然让他们停下,必会引起精神力的反噬,万一走火入魔,便会毁掉他们的一生。  目前,所有人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们自行到下!  这时,已形如哀死的啸月,似走火入魔了一般,狂啸道:“尔等蝼蚁之辈,焉能与我相提并论!”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任雀山也未料到,这少年因斗气而激发出的潜能,饶是当年的自己,怕也有所不及。  “扑通——”  楚道临终于跌倒在地,他如同失了魂,完全不在动弹,浑身肌肉通红发紫,关节处如鹰爪蜷曲,像极了一具千年僵尸。  “快,送炼丹房,并召集所有导师护法!”  众人一阵慌乱,几位师兄抬着楚道临,紧跟着雀山先生,快速朝炼丹房而去。  剩下二人,怕是连回光返照之力,也一并耗干用尽了,但不知为何,众人却察觉到了浓重的杀气。  “到了现在,还在斗气?”众人皆感不可思议,心中莫不展开联想,若是谁与他们为敌,岂非这一辈子,都会被他们缠魂纠神?  又是一刻钟,啸月在不甘心中,应声而倒,他的情况更加糟糕,随即也被送往了炼丹房。  如今,武斗场上,仅有一位少年,仍未停下!  “快倒下啊,笨蛋!”  也许是被震惊,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不知为何,唐琴站在人前,皙如羊脂的小脸上,却对这位陌生的少年,而挂着极度地担心。  再往后,整个练武场,只剩下画寒自己。  因为其他人,根本不愿再观看下去,那简直就是一种精神折磨,如同万蚁噬心!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画寒的倒下,整个学院竟发出了一阵惊呼声,声浪叠嶂,穿破万里。  “倒下了!倒下了!快,快送往炼丹房!”  ......  夜雨瓢泼,竹林风声沙沙,屋檐下燕子无声。  床榻上,他癔症地睁开双眸,欲挣扎坐起,怎奈周身纱布绕裹,形如一枚粽子。  “怎么搞成了这幅模样?”画寒自言自语,似乎将武斗场的经过,完全遗忘在了脑后。  如今,他感觉全身肌肉,如同被烈火焚烧焦枯,倒是奇经八脉虽是虚弱,倒仍旧贯通无碍。  只是他不知,若无雀山等人,连续七个日夜为他敷用膏药,以及不间断地推气过血,只怕画寒现在,早已成了废人!  “竟然没死,当真是我小瞧了你!”这时不远处,另外一张床榻上,床纱帷幔遮挡,看不得对方真容。  不过闻听此话,酸意正浓,画寒已知晓是谁,他冷漠一笑:“早知如此,就不跟你置气了。”  此时,武斗场的一切,全然回顾起来,他倒是笑意更甚,只是嘴角不敢太过张咧,否则将是一阵撕心裂肺之痛。  “呵呵,我承认在肉魄领域,你比我更胜一筹,但请你记住,武道修为桎梏,天赋才是大道!”  帷帐之内,冷声传来,啸月的冷,发自他的内心。  高傲的他,绝不会让一位记名弟子,跟自己相提并论!  “俱是残废之躯,还在此处斗嘴,二位累不累呐?”  东南方的角落处,焚香缭绕,烟雾之后,楚道临笑意无奈,惹上这二位冤家,只怕今后的日子,怕是注定波澜无边了。  
    一晃两个月,悄然而过,炎炎夏日,也进入金色初秋,淡淡的萧条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秋山草,在众芳颓废的时机,孤独并高傲地生长着,整个书院,给点缀上一片火红。  这期间,因为武斗场的较真,画寒、啸月及楚道临,被迫卧床休养。  然而,世间事,有失必有得。  经过武斗场“一战”,楚道临和啸月都已发觉,他们竟在无形中,打破了各自肉魄的临界点,此时的体能上限,已于成年壮汉不相上下。谁都知晓,少年根基尤为重要,所以此次看似无意的莽撞之举,倒对他们今后的武道发展,奠定了不小的基础。  至于画寒嘛,似乎仅是重复昨日故事罢了,不过他也获得了一个新外号——疯子!  如今,整个天明学院,都知道今年有一个新晋弟子,一举打破了五十年的磨砺课记录,他的名字在学院红榜上,被公示了整整三天。  但还是那句老话,有失必有得,自然有得必有失。  因而错过了太多的昊武课业,等他们痊愈回归,他们与同窗的差距,拉开了不少距离。  这天深夜,天明功法馆外,巡夜人前脚刚走,一道黑色人影,便从护栏底下钻出,身形腾空而起,在丈高的雕花木窗前一闪,便隐身不见。  “唉,当个记名弟子真可怜,进个功法堂,还得偷偷摸摸!”画寒一边嘟囔着,一边到处摸索。  天明功法堂,是学院收藏功法之地,以回字五边形,分为内外两层。外层功法级别较低,所有天明弟子均可研习,内层则是高级武学秘籍,只有达到补灵境的弟子,方可进入研习揣摩。  而雀山及诸位导师,他们都有私人藏书室,并不来此借阅书籍。  至于记名弟子,在未达到补灵级之前,不得进入功法堂。  走进功法堂外层,按照五行的属性,一共划分为五个功法区。每个功法区内,除了支撑四角的盘龙石柱外,便是摆满了两米来高的紫檀木书架。  一通翻箱倒柜,黑影摸到一捆竹简,刚把火折点燃,角落里便有人低声道:“来者,可是寒兄?”  闻听此声,画寒咧嘴一笑:“道临老弟行事,倒真对得起自家名字。”  “哦,此话怎解?”楚道陵一身青衫,手捧着一部《螺纹指》,一脸的倦意,像是通宵熬夜之故。  “他是挖苦你临时磨枪,哼,自己不也这幅德行,还有脸说别人?!”不等画寒答话,另一端角落里,有人冷言而道。  “哟,啸月兄也在,看来咱难兄难弟,又在此重逢了。”画寒倒也不恼,依旧谈笑的口吻。  楚道临靠着紫檀木架,很惬意地躺下,道:“白跑一趟,这里的功法级别,最高也仅是荒级五阶。”  “哟,听你的口气,你练习的功法,莫非在五阶之上?”啸月眯缝着眼,有些怀疑地看着对方。  “我的意思是,若是能找到一本高级功法书,岂不是对我们的修行,有更大的帮助?”楚道临神色变了变,慌忙张口辩解。  “功法高级有个屁用,若无昊气支撑,纵使给你一部洪级功法,也只有杀猪之力!”对于昊气的修炼,啸月自小就比别人,有更深刻地体会。  一时间,众人不再言语,只有那画寒,恰似捡到宝贝一样,正贪婪地阅读着。  其实他手上功法,名为《金纹披风》,金系功法,荒级二阶,能凝聚昊气,可在楚道临和啸月眼中,如同敝屣。  良久,楚道临叹息道:“听说天明的前身,是一处千年前的试炼遗迹,曾遗留了一座地下藏书馆,虽说几近战火焚烧,但就留下一些千年孤本,若是有幸能进入其中…”  “别做梦了,学院禁忌之地,岂是我辈能闯入的?更何况那地方隐蔽异常,纵使连家父…常人根本寻不着!”啸月自知语失,慌忙改口,也不知那楚道临,是否察觉到了。  三人不再言语,各自心事重重,窗外月光转移,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一个时辰。  忽然间,冷清的功法堂,平地起风。  楚道临和啸月,闻声而动,却见摇曳的烛光下,一道淡薄的气流,形容湖泽之上的飘渺水烟,自画寒周身凝聚,飘忽不定。  可能是修为不高,《金纹披风》的真正威力,并未释放出来,至少那气流,仍旧距离火红,相差甚远。  “重塑三重境!”饶是心高气傲的啸月,也不由地为之震惊。  虽说这身功力,属于武道最低级,但画寒达到今日成就,仅用了一个时辰。  楚道临一乐,阴阳怪气道:“好家伙,当年的我,可足足耗费了半月的光景。”  啸月冷哼一声,道:“初期的昊气修炼,只要肉魄足够强悍,便能快速凝聚昊气,像他这种变态,一个时辰都够慢的!”  画寒却不理会,乐得差点笑出声,五年了,他连昊气长啥样都不知晓,如今亲身体会它的玄妙,自是乐不可支。  “瞧你那点出息!”啸月面露鄙夷之色,也许是心情郁闷,便先身离开了功法堂。  楚道临见留在此处,也是毫无意义,倒不如回去,将自身功法再研习一遍,也辞别了画寒。  二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开,却又不约而同,先后来到武斗场上,在月影笼罩下,并身而立。  “啸兄来天明,怕是动机不纯吧?”武斗场,寒风萧瑟,楚道临的言语,极具玩味之意。  “那你又清白?我看,你我彼此彼此!”啸月早就注意到,这楚道临的背景,虽是寒门子弟出身,但他本人总给自己,一种隐隐的世家大少的气息,很是不寻常。  楚道临倒不遮掩,他坦诚道:“我承认,兄弟来天明,就是为了古书密室,因为那里头,涉及我楚家列祖的一个秘密。”  啸月闻声,冷笑道:“哦,你跟我一个外人,说这些又有何意?”  “二人联手,找出这座古书密室,各取所需,如何?”楚道临很是坦然,他本性并无城府,对啸月说的话,也句句属实。  啸月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道:“找到古书密室,谈何容易?怕是连雀山先生,耗费五十余载,也未曾得见,就凭你我…”  他不再往下说,但楚道临已知晓其意,有感而发:“昊天大陆的历史,断层极其厉害,虽说考古学家提出,昊天史可追溯至十万年前,可我们现在的人,却连千年前的历史,都无法一窥其真容。”  “文字,是揭秘历史的密码,若是能找到古书密室,至少也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啸月颔首,背手而立,眼眸深处,泛着希异之光。  楚道临青衫飘动,衣带阑珊,叹道:“跟啸兄相比,我却未想太远,只希望借古书一观,解开楚家一道秘密罢了。”  “合作倒是可以,只是你我手上的筹码,不知是否对等?”啸月负手,很是认真地看着楚道临。  楚道临,心领神会,颇有意味地笑道:“看来咱二位,以后需共患难了!”  这话说得极为玄妙,既能表明自己手上有筹码,又不泄露自己的底牌,实难想象,此人仅是一名十三岁的少年。  不知为何,他们虽是为利益而结合,但在啸月内心深处,倒生出结交之意,毕竟在这个年纪,能有如此见识之人,怕是可遇而不可求。  “探秘?有意思,这等好事,岂能撇开我?”  只是不远处,躲在暗处的黑衣少年,将二人的言语,全都记下心中。  
    乌气消褪,晨光泛起,天刚蒙蒙亮,空气依旧潮湿,熬夜练功的画寒,就被人从梦境中叫醒了。  来人是二年级的师兄,此人叫王峰,一身大花锦袍,中等身材,人长得英气潇洒,他黑着个脸,让画寒跟着自己走。  出了院门,又碰到几位同窗,楚道临和啸月也在,大家俱是睡眼朦胧,画寒这才从他们嘴里知晓,学院的柴米油盐已告喾,他们这是被叫来打下手,跟随这位王峰师兄,去集市采集材料。  一路来到学院仓库,每人被分发了两条麻袋,被寻常人家的要大两三倍,俱能装二百来斤的货物,索性是学院弟子,换做寻常孩童,只怕回不来,腰就给整折了。  依照天明规矩,学院一切开销,由富家子弟轮流负担,这次想必轮到了王峰,此人家境富裕,就是有些抠门,对于让富人纳钱供养学院的规矩,一直是颇有微词。  众人出门前,正巧碰上刚练功回来的唐琴,她对这帮新晋弟子印象不错,很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尤其是见到画寒,更是调侃地问道:“小子不错嘛,破了咱天明的磨砺记录,千万别把老腰闪着了,会影响一辈子幸福的。”  这些新晋弟子,虽说年少,可男女之事也都略知一二,众人是一脸尴尬,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绝色美女,言语竟会如此地“豪放”。  画寒久在深山,自然不解其意,但出于礼貌,还是笑道:“多谢师姐关心,就是我不幸福,也会保证让你幸福的。”  他此言一出,全部瞬间冷场,所有人都憋到面红赤热,肚子里已笑到抽筋,可脸上依旧装作面无表情,因为那位唐琴师姐,一张粉嫩可爱的俏脸,已被这番赤裸裸地言语,给弄得双颊红霞,一脸地尴尬。  “你...你...不理你了!”本想骂,却又不知该如何张口,气得直跳脚的唐琴,只能哀怨地看这画寒,最终选择自己吞下“苦水”,谁让是她先调侃对方的呢!  一旁的画寒,看出了众人的异样,却是一脸茫然,反倒是那王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后说话把点门,别整的自己跟童言无忌似的,哼!”  画寒撇撇嘴,虽是不服,但也不能怎么样,只好淡定下来。  说到这王峰,他也是前者的追求者之一,于是就盛情邀请唐琴,跟他们一同外出逛逛。  这天明院规极严,即使家就在罗菲城,平日也不得擅自外出,碰巧可以搭这次采购机会外出,唐琴一个女孩家,就喜欢集市闲逛,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  罗菲城内的布局,是九纵九横,其中热闹的商业中心,就分布在丝婷街与华兰道交叉口,以及两条街道的延伸线路上。  赶上这千载难逢的太平盛世,罗菲城的商业也极其繁荣,正值日头刚上,小商小贩就已出户,各色摊位零落散布,宽约九丈的青石板大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片繁华之色。  且不说绫罗绸缎、柴米油盐,也不说酒楼杂肆、胭店粉堂,更有耍火卖艺、奇珍异兽,以及那贩卖草药兽皮的番邦异人,在集市上操着撇脚的中兴国语言,卖力而连绵吆喝着。  走在熙攘的人群当中,天明弟子的佩玉挂在胸口,毕竟这些少年的未来,十有八九都会获得武者封号,所以走在路上,一路被人羡慕和围观,这让他们很是受用。  正所谓,乱世古董,盛世黄金,但有一个行业,更是盛世之产物,那就是青楼翠阁。  所以这集市两旁,遍地都是花红柳绿的凤楼,楼上雅姬们的媚笑娇呼,以及弥漫街道的胭脂水粉,让这帮少年又是害羞,又是好奇,一个个跟猴子观海似的,目不暇接。  倒是那画寒,却一眼也不瞅那些雅姬,啸月感到疑惑,就问道:“寒老弟,你这儿装大尾巴狼呢,甭告诉我你对女人没兴趣啊?”  冷哼一声,画寒满不在乎道:“我七岁的时候,可就逛过窑子了,你那时候,估计正吃你娘奶了吧?”  楚道临闻言,笑道:“切,说这个谁信呐,七岁逛窑子,你可真敢吹,哈哈!”  只是画寒可没吹,当年为了躲避老爹,他可真就扮过嫖客,还差点被一三十多的老女人,给夺走处子之身。可是这点秘密,画寒还不敢跟他们说,倒是盯着那王峰师兄,鄙夷地笑了笑。  一路上,那王峰像只蜜蜂似的,可劲儿地围着唐琴转悠,一会儿“你渴吗”,一会儿“你饿吗”,粗犷的嗓音,搭配谄媚的语气,导致一众新晋弟子,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为了作弄这位王峰师兄,画寒、楚道临、啸月几个,相互打了个眼色,从踏仅丝婷街开始,就疯狂地“帮”师兄献媚起来。  “王师兄,你看这只玳瑁金钗,才十三个金币,唐琴师姐戴上,肯定更加脱俗超凡!”啸月故作深沉,端起高人的架子,对金钗评头论足,很是热情。  “买,只要唐琴小姐喜欢,买什么都行!”  “快来看,紫檀木做的,九枚金币,唐琴师姐,要是配上这把仿古仕女扇,甭提有多天仙了!”楚道临为了坑王峰,甚至豁出去了,拿着一把破扇子,装出妩媚妖艳的模样,差点将路边的小贩给吓跑了。  “买,只要唐琴小姐喜欢!”  “哟,上好的罗兰胭脂,可是从万里之外印陀罗国弄来的,才二十三个金币,王师兄,该你表现了!”画寒被那王峰训斥,为了解气,他故意挑了一盒最贵的胭脂盒,冲着唐琴比划道。  “好好,买!”  ......  那唐琴,一个女孩家,自是喜欢这些小玩意,而且她出身豪门,自是将这些凡众眼中的“奢侈品”,一并收罗到自己怀中,乐得是花枝招展,竟将一干天明弟子,给看痴了。  刚从集市入口,前行了不到百米,王峰是一边满脸堆笑,一边哭爹喊娘,乐得画寒他们,甚至忘记采购这件大事,直至王峰的锦带荷包,干瘪地只剩十几枚金币后,众人才知晓玩过了头。  王峰心疼的要命,可在心仪之人的面前,却又装出一副慷慨豪放的样子,待那唐琴自顾玩的时候,王峰却哭丧着脸,一再对众人交代:“待会儿买东西时,一定要挑最便宜的买,谁他娘敢多花半块铜板,我回去就收拾他!”  众人面上应着,私下里快憋得岔气了,待王峰扔给他们五枚金币后,就吵着嚷着要分组采购。  他那点小心思,谁不清楚,可毕竟是师兄,而且也让他大放了血,还是让王峰补补元气得好,众人倒是一致,将他与唐琴分到了一组。  这王峰自是高兴不已,心说刚才还怀疑这帮兔崽子,是不是有意放自己的血,但瞧他们这样帮衬,也就彻底打消了责难的年头。  然而这时,那唐琴却不乐意,反倒一把揪住了画寒的衣袖,戏谑道:“怎么,调戏过师姐,就想溜之大吉啊,不行,我得跟你一组!”  在画寒一脸尴尬之下,唐琴一把挎住少年的胳膊,带着一堆战利品,朝北街口而去。只留下瞠目结舌的众人,以及王峰那张乐极生悲的脸,在明媚之晨下,彻底凌乱着...
    热闹集市,繁华生枝,店肆临街,旗帜招展,一派中原民象。  青云河,两岸柳摆花动,自罗菲城闹市,由西向东,青淀静谧,贯穿始终。十数座古朴小桥,横卧其上,往返两岸的行人,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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