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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两晋南北朝考古资料有何特点_百度知道
三国两晋南北朝考古资料有何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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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素瓷依照颜色分类,有青瓷、黑瓷、白瓷三种常见颜色的瓷器。东汉以来至魏晋时制作的瓷器,从出土的文物来看多为青瓷。这些青瓷的加工精细,胎质坚硬,不吸水,表面施有一层青色玻璃质釉。这种高水平的制瓷技术,标志着中国瓷器生产已进入一个新时代。  魏晋南北朝时期瓷窑和瓷器考古  古陶瓷学者对考古出土的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陶瓷器进行过多次科学鉴定和研究,提出陶器和瓷器的界定标准,使长期存在于考古学界的陶瓷混称现象有所改变,这是古陶瓷研究工作中的一大进步。根据古陶瓷学者提出的陶瓷器界定标准,我国真正的瓷器开始出现于东汉,发源地在今浙江上虞一带。随后,南方各地也开始设窑烧瓷。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的瓷器生产已进入成熟阶段。北方战乱不息,经济凋敝,手工业遭到严重破坏,瓷业的出现大约要迟至北魏统一北方以后。根据南北方所存在的不同情况,分别介绍如下。  南方的瓷窑和瓷器  考古发现的三国两晋南北朝的南方瓷窑,主要分布在浙江和苏南宜兴一带,江西、湖南、四川、福建等省境内也有零星发现。这个时期的瓷器,绝大多数发现于窑址所在地及其附近的六朝墓中,除云南、贵州以外,其他各地的六朝墓也有一些瓷器出土。  浙江是我国瓷器的发源地和主要产区之一。其中烧造最早、产品数量最多、质量最好而最负盛名的是越窑青瓷。浙东的上虞、宁波和浙南的永嘉等地,都发现了东汉中晚期的越窑窑址;在东汉晚期墓中,又相继发现用越窑生产的青瓷器随葬。上海硅酸盐研究所曾对上虞小仙坛东汉越窑址中出土的青釉印纹垒瓷片进行测试化验,并与上虞龙泉塘西晋越窑青釉瓷片的试测数据进行对比研究,证实这些青瓷片具有瓷质光泽、透明性较好,吸水率低,烧成温度达1300℃左右,胎釉结合紧密,符合近代瓷的标准。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江浙一带的制瓷业迅猛发展,仅上虞一地,已发现东吴时期的窑址30 多处,西晋窑址60 多处。曹娥江沿岸的帐子山、鞍山、小仙坛、龙池庙等地,窑址密布,是当时烧造青瓷器的重要场地。这里不仅蕴藏着丰富的优质瓷土,也有烧制青瓷器的充足燃料,曹娥江更为青瓷的远销提供了极为便利的运输条件。江苏、安徽、江西、福建、湖北、湖南等地六朝墓出土的青瓷器,经常发现是浙江生产的越窑瓷器。  除上虞以外,浙江的绍兴、余姚、鄞县、宁波、奉化、临海、萧山、余杭、湖州以及江苏的宜兴等十几个市县,也都发现了六朝瓷窑遗址。根据制品釉色的不同,可分为越窑、均山窑、瓯窑、婺州窑和德清窑。越窑主要分布于浙江北部和东部沿海地区。均山窑在江苏太湖之滨,集中分布于宜兴丁蜀镇和均山附近。瓯窑在浙南温州一带。婺州窑主要分布于浙江中部的金华地区。德清窑主要分布于浙江北部的德清县及其附近。上述瓷窑,除德清窑和上虞帐子山窑兼烧黑瓷以外,全部烧制青瓷,各有特色。  发掘资料表明,南方青瓷普遍采用龙窑烧制,起初是陶瓷同窑共烧,以后逐渐分离。窑炉结构和装烧技术因时代不同而有所改进。大体说,窑身由宽短变成狭长,由统烧改为分段烧,窑床斜度由前缓后陡变成10 多度平斜,窑型由不定型逐步走向定型化,随着窑炉的改变,烧制技术的提高,窑具的设计也有改进,从而增加了装烧的数量和提高了成品的质量。  考古发现的六朝瓷器,大多出自窑址所在地及其附近的墓葬中。长江下游沿岸也是六朝瓷器的重要分布区,特别是六朝都城建康(今南京)及其沿江西上的马鞍山、芜湖和东下的扬州、镇江一线。根据器形、装饰纹样,釉质色泽以及坯体等特点,可分为孙吴、西晋、东晋、南朝四个发展阶段。东吴青瓷较多保留东汉瓷的特点,常见器形有钵、双耳或四耳的罐,双耳或四耳的盘口壶,双沿罐,水盂、油灯、香熏、唾壶等日用器。此外还有专供随葬用的模型明器,如堆塑谷仓罐、羊形尊、虎子、灶、碓、鸡笼之类。胎质坚硬细腻,呈淡灰白色,釉色灰青,表面不大均匀。装饰纹样有弦纹,模印的斜方格回纹、斜方格井字纹,雕刻,镂空,堆贴等技艺。南京及其附近出土的东吴越窑青瓷器,造型大多优美雅观,例如,1955 年南京光华门外赵士岗4 号墓出土的“赤乌十四年”青瓷虎子,1958 年南京清凉山出土的“甘露元年五月造”的青瓷羊尊和青瓷熊灯,1974 年南京甘家巷建衡二年墓出土的双系罐和双系、四系盘口壶,1962 年溧阳东王公社凤凰元年墓出土的一组青瓷明器(仓、灶、水盂、鐎斗、提篮等),1955 年南京光华门外赵士岗凤凰二年墓出土的蛙形水盂,1973 年金坛白塔天玺元年墓出土的堆塑楼台谷仓罐,等等,都是越窑精品,充分展示了东吴时期青瓷制作的高度艺术水平。  西晋青瓷的成就最为突出。工艺技术、器形种类以及装饰变化,都比东吴时期有明显的发展。常见的器形除东吴时原有的以外,出现了不少新的造型,有筒形罐、鸡头或虎头的双耳罐、扁壶、圈足唾壶、兽形尊、三足盘、多子福、镂空香熏,熊头或兔头水注;明器中新出现犀牛形镇墓兽、男女俑、尖头形灶、猪舍、狗舍等。这些新器形,有的造型直接采用动物形象,有的用动物形象作装饰。在一般器皿上,流行模印的饰带,如细小斜方格纹,井字菱形纹,联珠纹。在盆、钵、洗上流行用竹刀刻划海星纹和水波纹。谷仓的装饰更为突出。在谷仓罐肩部以上,堆塑了各种形象的奴仆、卫士、阙楼馆阁、长廊列舍、龟趺碑等复杂的内容。西晋晚期出现了在青釉上点染酱褐色斑纹的做法,打破了青瓷单色釉的传统作风,丰富了釉的装饰效果。  在青瓷器上刻写年号、产地和制作者的姓名,也是东吴西晋越窑青瓷器的一个特点。例如上述南京赵士岗东吴虎子,腹部刻“赤乌十四年会稽上虞师表宜作”,江苏金坛西晋墓出土扁壶上刻“紫(此)是会稽上虞范休可作坤者也”。绍兴、余姚、平阳发掘的西晋墓,以及吴县狮子山西晋傅氏家族墓,墓内随葬的堆塑楼台谷仓罐上,往往在楼台下方的龟趺碑上分行刻写“元康×年×月造,会稽”、“出始宁,用此丧葬宜子孙作吏高迁众无极”等字样。说明上虞一带是当时青瓷器的重要产地,同时反映了生产青瓷器的商品性质。  东晋时,青瓷生产进入普及阶段。瓷器造型趋向简朴、实用,装饰大大减少,模型明器衰落。常见的产品有罐、壶、盘、碗、钵、盆、洗、灯、砚、水盂、香熏、唾壶、虎子和羊形烛台。饮食器皿大都大小配套。纹饰以弦纹为主,少数器物上仍可见到水波纹。到东晋晚期,开始出现莲瓣纹。南朝仍采用两晋时的制瓷工艺,多数胎质致密,呈灰色,通体施青釉。器形较小,制品以鸡头壶、盘口壶和四系罐为最多。浮雕莲瓣和刻划莲花纹成为当时的主要纹饰,由此看到佛教在南朝民间已十分盛行。西晋后期出现的褐色点彩工艺仍普遍存在,但褐点小而密,与初始时不同。  长江中游的江西、两湖和四川,大约在三国时期开始设窖制瓷。南昌市郊的吴永安六年墓、吴高荣墓、武昌莲溪寺吴永安五年墓、鄂城吴孙将军墓,随葬的青瓷器,为这看法提供了实证。这四座东吴墓随葬的青瓷器,胎质、釉色、器形基本相同。属于越窑青瓷系统的一个分支。胎呈浅灰色,釉色分豆青和蟹壳青两种。豆青釉薄匀润,开细片,不脱落;蟹壳青釉不甚均匀,呈蜡泪状,有脱落现象。釉不及底,有些壶、罐表面印麻布纹。主要器形有罐、壶、钵、碗、碟、盅、盘、案、槅、耳杯、香薰等日用器和院落、房屋、仓、灶、碓、磨、臼、牛车、禽畜及禽畜圈舍等模型器。造型、胎釉与浙江越窑青瓷均略有差异。值得注意的是,安徽马鞍山孙吴朱然墓和佳山吴墓,墓中随葬的部分青瓷器竟与这四座墓出土的同类青瓷器完全相同。表明江西、湖北在三国时已经烧制青瓷器,而且把青瓷器作为商品远销到长江下游。  西晋时期,长江中游的青瓷器数量明显增多。从墓中随葬的陶瓷器比例看:江西瑞昌马头西晋墓随葬青瓷器66 件,陶器仅6 件;湖北黄陂滠口吴末晋初墓随葬青瓷器73 件,陶器7 件;益阳、长沙较大的西晋墓,几乎全部用青瓷器随葬。一般造型规整,釉色莹润,装饰华美,有捺印、贴花,加彩和透雕,并开始出现褐釉点彩的新工艺。缺点是釉胎仍结合不好,吸水率和气孔率都较高。进入东晋南朝时期,这里与长江下游一样,青瓷制品转入以日用器皿为主,明器少见,纹饰趋向简朴,烧制技术有所改进,但釉面光泽较差,透明度始终不及长江下游所产  已发现的长江中游六朝窑址,重要的有四处,即江西丰城窑址、湖南湘阴窑址,以及四川的成都青羊宫窑址和邛崃窑址。丰城窑址分布于罗湖一带,范围约3 万平方米,废品堆积有的达5—6 米。1979 年发掘。上层堆积唐代瓷片,下层堆积的瓷片与南昌、新干、清江、永修等地南朝墓出土的瓷器相同。丰城唐代属洪州,这里发现的南朝窑场,应是唐代洪州窑的前身。湘阴窑址分布于县城堤坑一带,范围约10 万平方米。1973 年发掘。在25 平方米的发掘区内出土西晋至初唐的青瓷一千多件(片),还有大量的匣钵等窑具。其中的两晋南朝瓷器与长沙、浏阳、湘阴、益阳、郴州等地的两晋南朝墓瓷器完全一致。湘阴唐代属岳州,这里发现的两晋南朝窑场,应是唐代岳州窑的前身。成都青羊宫窑址和邛崃县的固驿窑址、十方堂窑址,都只做过调查和小规模试掘。初步认为这些窑址均始烧于南朝而盛行于唐代。四川南朝墓中的四系壶、四系罐、敛口平足碗,以及杯、盘、钵等日用器,都可以在这些窑址的遗物中找到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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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西晋青瓷堆塑罐的属性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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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喜欢镇墓兽 第三十四章 南行记_奇书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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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南行记
&&&[请记住移动版m.qibookw.com]&&&&此番南行,依然走汉中道,顺汉水而下。&&&&老金一路忐忑,说要不要给太白山带个信儿?免得阿幽小主担惊受怕?恐怕有人误会老金和中山绑架甚至杀害了主人。&&&&到了武汉三镇,秦北洋写了一封亲笔信,寄信到上海浦东的墨者天工公司,通过飞鸽传书可以送到太白山。他让阿幽不要担心,也勿怪罪老金与中山,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半年,一定会回来的。&&&&老金这才安心,去了名为“黄鹤楼”的小饭馆,与中山大快朵颐武昌鱼。秦北洋说起三国典故——东吴亡国昏君孙皓欲从建业迁都武昌,丞相上疏“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老金光顾着挑鱼刺,没听出主人话里有话。&&&&吃完武昌鱼,吞下热干面,啃光鸭脖子,老金打了个饱嗝,中山干脆放了个臭屁。&&&&老金羞愧地请罪:“主人,我生在太白山,打从断奶起,每日两餐都是猕猴桃和甘露水。虽说太白山的猕猴桃,吸取天地日月精华,三棵桃子的营养,赛过半斤羊肉泡馍,又无肉食的荤腥油腻,可谓人间极品,但我已经吃了四十年,早就吃到吐了!”&&&&秦北洋笑而不语。他在东湖边的古墓里住了一宿,努力呼吸两千年前的气息,这才登上南下的火车。&&&&粤汉铁路,从庚子年修到现在二十二年,经历过盛宣怀策划的铁路收归国有,敲响清朝丧钟的“保路运动”,南北军阀的拉锯战……&&&&慢吞吞的绿皮火车,进入春天的湖南。铁路在长沙中断。三人一兽,下车步行。老金到长沙南门妙高峰,代替孟婆送上几支干菊花,烧了三炷香,献给在此中炮升天的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秦北洋掐指一算,孟婆竟已做了七十年的寡妇。&&&&他们在湘江边雇了一艘木船,艄公升起风帆,逆流而上。&&&&又是夜航船。秦北洋与九色在船头,再也不敢“伸伸脚”。&&&&静水深流,岳麓山影影绰绰。对岸灯火,如梦幻一场。月亮像一锅翻滚的浓汤,将自己煮得半生不熟。&&&&路过江心的橘子洲,秦北洋想起欧阳安娜、齐远山……同学少年,如今都在天涯何处?&&&&春风湘江,夜凉如水,钻进船篷,头枕着湘江波涛入梦。&&&&行舟三日,过了南岳衡山与衡阳,转入湘江支流耒水。这一路水浅流急,逆流而上,两岸丘陵夹杂水田,秦北洋驱使九色下地拉纤。直到山区,弃舟上岸,步行赶赴岭南。&&&&是夜,撞见盗墓贼明火执仗挖墓。征得主人同意,老金用矿工镐削掉一个盗墓贼的脑袋,剩下的抱头鼠窜。秦北洋在这座被盗掘一空的南宋古墓里睡了一宿,感慨山河破碎血流千里的北洋乱世,已沦为史上最疯狂的盗墓乐园。&&&&次日,老金爬上一处高坡说:“翻过这座山,离我老家就不远了。”&&&&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大山,横亘于湖南、江西与两广之间,合称为南岭,是为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秦北洋看着身高体壮的老金问:“你不是生在太白山上的吗?”&&&&“别看我一口西北土话,祖上却是广西人。”&&&&原来,早在金田起义之前,老金的爷爷,就跟随杨秀清耕山烧炭,后来加入太平天国土营——史上第一支专业化工兵部队“私挖地道,暗置地雷,以轰城墙”,为天国屡立奇功。&&&&天京陷落,老金爹娘追随幼天王逃上太白山。荣光大殿、秦始皇地宫复制品、天王陵墓等等浩大工程,都由这一家负责完成。&&&&老金是天国第三代,秉承家传手艺。他的“刺客道”只是勉强毕业,挖洞掘墓却是兴趣所在。天上地宫中的镇墓兽,大部分是他亲手捕获的。&&&&天色已黑,他们就在南岭上扎营露宿。&&&&“自古以来,只有我们秦氏墓匠族可以操控镇墓兽。”秦北洋升起一堆篝火,触摸着九色说,“老金,请问你们又是如何做到的?”&&&&“金田起义时,从越南来了一位老者,自称姓秦,明朝皇家工匠后裔——明清兴替,他的祖先效忠南明朝廷逃入缅甸。永历皇帝被吴三桂在昆明篦子坡绞杀,他这一支被逼逃亡越南,娶妻生子,繁衍两百年,效忠黎、郑、阮等王朝。东王杨秀清突发奇想——若将镇墓兽驯服,用于讨伐清妖,岂不妙哉?这位秦氏老者没有后代,便将操控镇墓兽之术,传授给了我的爷爷。”&&&&“太平天国曾用镇墓兽打仗?”&&&&老金用树枝插了一支野兔,放在篝火上烤得焦香四溢:“太平军初期不过数万人,武器原始落后,为何得以突破重围,入湖南,下武昌,直取天京?概因几次关键大战,镇墓兽将清妖杀得片甲不留,奠定了东王杨秀清的地位。”&&&&“除了九色,通常镇墓兽一旦离开地宫,就会变成一对毫无用处的钢铁疙瘩。”&&&&“太平军中亦有学过西洋蒸汽机者,对古墓中挖出来的镇墓兽进行简单改造。”&&&&“原来,灵魂机械体的近代化改造,最早还是我们中国人!既然,太平天国控制了镇墓兽军团,为何还是败亡?”&&&&“我们只学会镇墓兽的操控之术,却不知如何制造?遇到火药与大炮,同样灰飞烟灭。跟墓匠族的高超技艺相比,‘地宫道’不过学了个皮毛。但真正的转折点是天京事变——太平天国被称为‘洪杨革命’,洪与杨平起平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天王不过是东王的傀儡。”&&&&“老金,天国的规矩变了,不必讳言。”&&&&“天京事变,东王杨秀清被害。那一夜,镇墓兽集体失控,在天京街头狂奔暴走,杀死成千上万的士兵与百姓,甚至攻击天王府。我的爷爷只能将镇墓兽诱入火药库,点火爆炸……战无不胜的镇墓兽军团就这样完了!天王降旨,不得再捕获镇墓兽,免得出现失控的灾难。”&&&&秦北洋心想这就是太平天国败亡的转折点吗?最后一个疑问:“为何历史上从未见过镇墓兽战争的记载?”&&&&老金回答:“清廷消灭或篡改了所有文字,无论湘军的官方记载,还是民间的私人笔记,无一幸免。在他们笔下,太平天国还是杀人如麻的长毛贼呢!清廷不想让世人知道镇墓兽的存在,害怕叛乱者大量挖掘镇墓兽,甚至动摇中国两千多年来君主专制的根基!”&&&&秦北洋看着南天上的星空,惊觉九色双眼放射着绿光。&&&&三天后,沿着西京古道,步行到了韶关。重新坐上火车,辗转一昼夜到广州。来不及去逛荔湾西关的上下九,三人在火车站露宿一夜,便转乘九广铁路东行。&&&&蒸汽火车穿越东莞、深圳,进入香港新界。彼时,广东与英属香港殖民地之间,所有人都可自由往来,终点站是九龙半岛的尖沙咀车站。&&&&香港!《镇墓兽》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为了答谢大家前段时间熬夜等待更新,《镇墓兽》从7月3日起改为每晚8:30更新,如双更,则上午8:30一更,晚上20:30二更!
《镇墓兽》连载时间不长,已经得到了不少书友的推荐、打赏,特此感谢以下几位朋友的支持,希望能在今后的连载中继续得到你们的鼓励:
叁生缘楚天帝
小狒狒的大猩猩
石四小美哥
爱已到底000
蔓蔓青萝中
快乐的兽兽
镇墓兽催更团
猪猪圆圆77
在讨论区经常能看到书友询问是否有关于《镇墓兽》的书友群、讨论群,这里也公布一下:
镇墓兽读者QQ群:
关于《镇墓兽》的创作源起,已在全书的前言部分做了阐述,在此就不复赘述啦。在日后阅读追更的过程中,建议书友可以反复去看看前言和楔子这两章,其实已埋下了超多的伏笔,现在不能剧透啊。我只能说,关于小说的主题,题记引用的老舍先生的《断魂枪》开篇已经完全点明。
第一,关于本书的总字数——目前计划写150万字,也不排除往后故事越写越丰富,人物成长逆天,写到200万字以上的可能性。
第二,关于本书的创作现状——我只能透露的是,我是从年初开始写起,目前有大量大量大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存稿,大量到我都不敢告诉你们有多少字了。所以啊,绝对不会断更。
第三,关于本书的写作速度——大家自然会有一个定式,认为实体书作者的创作速度一定是慢的,一年写一本书,每本书二十万字,平均每天一千字,其中大半年歇着啥都不写。但是,在这本《镇墓兽》中,因为我采用了网文开放式结构,人物成长升级的模式,让我的写作速度有了极大的提升(在不降低质量的前提下哦),目前以我的创作进度,一天创作一万字不是问题(当然不等于我一年就要写365万字)。何况我之前有两年的准备时间,收集历史考古资料、建构世界观、完善人物设定等等,可以说是打下了深深的地基,因此才能搭建出摩天高楼。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上架感言:守护你的梦想
明日下午,16点30分,《镇墓兽》上架啦!
从日连载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十七天,感谢每一天每一夜,守候在电脑与手机前追更的朋友们!
请允许我,继续为你们娓娓道来,关于镇墓兽、秦北洋还有九色的故事。
不管你是老读者还是新读者,我会持续地为你写下去,争取写到两百万字!
之前我说过,我有海量的存稿。但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现在我已经写到了多少字?也许,等到这本书快连载好的时候,我再说吧。
这些天,我写到主角发现了诸葛亮的镇墓兽(是什么?你们猜),所以又重新看了许多关于诸葛亮的历史与评价。
还记得本书的第四章《帝国黄昏》,在天津徳租界灭门案发生前,有过这样一段——
家里已通了电灯,他(九岁的主角秦北洋)在灯下做完功课,便到爸爸书房里翻起《三国演义》绣像本。
昨晚刚读到第一百零四回“陨大星汉丞相归天,见木像魏都督丧胆”。建兴十二年秋八月二十三日,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于秋风五丈原——
“是夜,天愁地惨,月色无光,孔明奄然归天。”
读到此处,仇小庚(秦北洋)仿佛看到渭水河岸的黄土地,苍茫夜空,一颗赤色大星陨落,未免心头酸涩,鼻头一塞,竟落下泪水来。
其实,这里爱看《三国演义》的九岁主角,就是我自己啊!
差不多,我也是在这个年龄,看完了全本的《三国演义》,无限地崇拜诸葛孔明,为他的机智与忠诚而佩服,也为他的时运不济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悲伤!
孔明用一己之力支撑起弱小的蜀汉,六出祁山,北伐中原,最终将星陨落于秋风五丈原,留下了八阵图、木牛流马、诸葛连弩等等传说。
一千七百年后,孔明更是成为东亚中日韩三国共同尊奉的军神!
有一段时间,我是一边听着日本版动画电影《三国志》的主题曲《英雄的黎明》一边写作《镇墓兽》的。
诸葛亮守护的梦想是复兴汉室,无论成败与否,无论后世对他的评价如何,但他用生命实现了自己对刘备对汉室的诺言,他在守护自己的梦想,守护整个蜀汉的梦想。
秦北洋从小以诸葛亮为偶像,最终也将实现他的诺言与使命,守护他的梦想。
我在《镇墓兽》的前言里说过:你还记得自己童年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童年梦想是做一个考古学家。
而我现在的梦想就是写好这本《镇墓兽》。
人,为什么而活着?又为什么而奋斗?
重要的不是战胜了什么,而是守护了什么!
虽然,诸葛亮没有真正战胜过司马懿。但当司马氏篡夺了魏国大权,即将终结三国,诸葛亮的儿子却与蜀汉同归于尽,我们才明白守护梦想,守护诺言的可贵。
人当守护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守护自己发过的誓言,守护自己职业的尊严。
并且,守护自己的梦想。
我当如此生活下去。
最后,请允许我再抄一段歌词——
Stand by me(原唱:Ben E. King)
When the night has come
And the land is dark
And the moon is the only light we’ll see
No I won't be afraid, oh I won't be afraid
Just as long as you stand, stand by me
So darlin’, darlin’, stand by me, oh stand by me
Oh stand, stand by me , stand by me
If the sky that we look upon
Should tumble and fall
Or the mountains should crumble to the sea
I won’t cry, I won’t cry, no I won’t shed a tear
Just as long as you stand, stand by me
And darlin’, darlin’, stand by me, oh stand by me
Oh stand now, stand by me, stand by me
Darlin’, darlin’, stand by me, oh stand by me
Oh stand now, stand by me, stand by me
Whenever you’re in trouble won’t you stand by me, oh stand by me
Oh stand now, oh stand, stand by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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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我在上海市长寿路第一小学读三年级。语文课上写命题作文——长大后的梦想?有人写科学家、工程师、解放军甚至警察……而我是考古学家。
这是我的童年梦想。
在作文里写科学家、工程师、解放军甚至警察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人实现过梦想。当然,我也没能成为考古学家,连个门边都没摸到过。
绝大多数人的童年梦想,注定将要失败。很不幸,这是生活的铁律。
读了中学,我又梦想成为画家。结果在去美院考试前,因为恐惧失败而放弃了,这让我后悔了一辈子。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成为什么?梦想离我似乎遥不可及,我即将收获一个平庸而浑浑噩噩的人生,就像身边的人们那样随波逐流。
青春期,心情最灰暗的那几年,我找到了拯救自己的解药,那就是阅读和写作。我每天去图书馆,站着看完一本又一本书。我也把身上有限的钱用来买书,其中有一套关于中国考古与盗墓的纪实文学——先是明朝万历皇帝的定陵考古挖掘的悲剧,再是清朝东陵被盗的传奇。民国年间,同治帝的惠陵被盗掘,盗墓贼打开棺椁,发现英年早逝的皇帝早已成为一堆枯骨,皇后的尸身却完好如初,仿佛刚刚睡去一样,脸色光泽自然,皮肤富有弹性。不久,另一伙匪徒闯进地宫,丧心病狂地剖开十八岁的皇后腹部,搜索她在六十多年前殉情自杀时吞下的那一点点金子。数天后,又一群盗墓贼进入地宫,发现赤身裸体的皇后长发披散,面色如生,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是肠子流了一地……
虽然,这故事不知真假,但一直强烈地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如果让我来改写,是要变成一段爱情故事?还是一个盗墓传奇?
2000年,圣诞节,我跟一个女网友在聊天室打了个赌,至于赌注早已忘了,但我为了这个赌约,便想到这位被盗墓的同治皇后的故事,阴差阳错地写了自己的第一本书——她生于十九世纪,被侮辱于二十世纪,波云诡谲,绵延百年,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互联网,发出两个关键词“她在地宫里”、“还我头来”。第二年,这本书就出版了,恐怕是中文互联网上的第一部长篇悬疑惊悚小说。
然后,我渐渐地成了你们所知道的那个人。
但我从未忘记过,最初构思《病毒》时的激动,仿佛置身于清朝陵墓地宫,皇后就站在电脑屏幕背后,披散长发,双目幽怨……她姓阿鲁特氏,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慈禧太后都没留名呢),我给她起了个名字:阿鲁特·小枝。
小枝、叶萧等人陪伴我们绵延至今,一晃已过去许多个年头。
2015年的春天,某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我开车被堵在上海闹市的一条小路。右边是家证券公司,大门口蹲着两尊石雕。这并非常见的石狮子,而是麒麟模样的神兽,各自头顶一对鹿角——这不就是古墓里的镇墓兽吗?
春天的那个瞬间,三个汉字在我脑海中闪过——
多么令人心动的名字,仿佛回到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那个梦想开始萌芽的奔腾年代,又连接了三千年来从未中断过的中国历史与古墓中的秘密。
我挖掘出成百上千幅镇墓兽的实物图片,有在考古现场新鲜出土的文物,有在博物馆里堂而皇之的国宝,也有在拍卖行手册里价值连城的古董。
为让更多的镇墓兽重见天日,我花了将近两年光阴,下载了数百份考古报告(足以精确到每个厘米、每根骨头、每个经纬度),解读了数不清的墓志铭,彻夜搜集汗牛充栋的历史文献、学术论文,甚至发现了一位埋葬在白鹿原的唐朝小皇子……
镇墓兽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结论,它们面目狰狞,但它们从不背叛,它们不仅守护墓主人,它们也在守护中国文明。
有人说,中国人是没有信仰的民族,没有道德底线,没有坚持不懈的精神。他们错了!我知道——中国人是有信仰的,这个信仰就是历史,自孔子以来书写历史的传统,从《尚书》、《春秋》、《左传》再到司马迁《史记》,煌煌四千万字的二十四史。
镇墓兽永远在守护的是中国人的信仰!
关于镇墓兽背后的秘密,则是我和你们之间的秘密。无论你相信或者不相信,我就在这儿,不悲不喜,不增不减,凝视你的眼睛,为你讲镇墓兽的故事,伴你度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公元2017年的第一天,我正式写下了《镇墓兽》系列小说的第一笔——
二十世纪的头一年,地球上发生许多桩大事:布尔战争如火如荼,印度大饥荒饿死百万人,巴黎第二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尼采与王尔德死了……
而在东方赤县神州,瑞典人斯文·赫定在罗布泊发现楼兰遗址;王道士在敦煌莫高窟打开藏经洞,八国联军打破了北京城,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说起……
铁路穿墙而来,大前门下火车站,遥望紫禁城。光绪帝与慈禧太后接踵崩殂。三岁溥仪登基,三年宣统皇帝,三百年大清风雨飘摇翻了船。皇帝的头没杀下来,重蹈三千年中国史覆辙,已然文明进步欸!中国八十三个王朝三百九十七个皇帝,统计虽不精确,末代皇帝命运多舛却无争议。他毕生颠沛流离,做民国皇帝,当日本傀儡,被苏联俘虏,最终以共和国公民身份,于1967年病死于北京,无嗣。
这是我们父辈、祖父辈、曾祖父辈们亲眼目睹过的历史。
再过五十年,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更不会有“夜静人稀,沙子龙关好了小门,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而后,拄着枪,望着天上的群星,想起当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风。叹一口气,用手指慢慢摸着凉滑的枪身,又微微一笑:‘不传!不传!’”
这不仅是镇墓兽的故事,也是二十世纪的中国故事,甚至是五千年来整个人类的故事。而我是多么喜欢这个故事的主角啊——诞生在古墓地宫的少年,背负血海深仇,身藏三千年的秘密,毕生注定颠沛流离,波云诡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愿你也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里的男子,喜欢这里的女子,喜欢这里的兽,喜欢创造这一切的我,还有我们的童年梦想!
“东方的大梦没法子不醒了。炮声压下去马来与印度野林中的虎啸。半醒的人们,揉着眼,祷告着祖先与神灵;不大会儿,失去了国土、自由与主权。门外立着不同面色的人,枪口还热着。他们的长矛毒弩,花蛇斑彩的厚盾,都有什么用呢;连祖先与祖先所信的神明全不灵了啊!龙旗的中国也不再神秘,有了火车呀,穿坟过墓破坏着风水。枣红色多穗的镳旗,绿鲨皮鞘的钢刀,响着串铃的口马,江湖上的智慧与黑话,义气与声名,连沙子龙,他的武艺、事业,都梦似的成昨夜的。今天是火车、快枪,通商与恐怖。听说,有人还要杀下皇帝的头呢!”
——老舍《断魂枪》
紫禁城最后一位主人,爱新觉罗·溥仪去世那日,红色宫墙外已天翻地覆,红海洋席卷“全共斗”的东京、“五月风暴”的巴黎。
民国李煜瀛所题“故宫博物院”匾额换成不伦不类的“血泪宫”,午门对联“砸烂旧世界帝王将相脚下踩,创造新天下七亿神州尽舜尧”,横批“造反有理”。供奉清朝列祖列宗画像牌位的奉先殿,被北京艺术学院的红卫兵改造成罪恶的四川大邑《收租院》泥塑展。
有人建议在太和殿广场造两座大标语牌,务必超过三十八米高的大殿,碾压“王气”;皇帝宝座要加封条,塑一尊农民持枪雕像……
形势逼人,周总理下令故宫关闭,侥幸逃过一劫。
两年后,故宫博物院里无论“造反派”“保皇派”,一律下放湖北省咸宁县“五七干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故宫考古研究员王洛生,辞别妻子儿女,坐了两昼夜闷罐火车,开始牛棚生涯。
每天的学习就是种田、挑粪、放牛、打井,早请示,晚汇报,唱语录歌。王洛生三十多岁,田野考古出身,爱打篮球,身高体健,不像文弱书生。才两个月,他已后背佝偻,早生华发。
这天半夜,王洛生被从床铺上拎出来开会。改造成牛棚的土地庙中,坐着十来个老头,有书画研究大师、商周青铜器学者、顶尖的瓷器专家,每一位都声名显赫。
所谓思想总结会,就是批判与自我批判,“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好在都是自命清高的知识分子,虽说文人相轻,但谁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彼此开炮,便只能自我批评了。有人说,这辈子最晦气的事儿,是在1956年刨了万历皇帝的定陵……
破庙房梁上,有只大老鼠哧溜一下蹿过。牛棚安静了,仿佛被某种东西牢牢捆绑,在所有人双手双脚与嘴巴上打上死结。接近冰点的子夜,纸糊的窗外,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雪。臭烘烘的粪味,暂时抵挡住了钻入骨髓的寒冷。
唯独缩在角落的一个老头,闭目养神,不为所动。此人既非学者,也非专家,王洛生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大家只管他叫“老木匠”。
轮到王洛生交代思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组长同志,我爷爷是北大教授王家维。九一八事变那年,我父亲在洛阳挖掘东汉古墓,我母亲在考古现场生下我,取名王洛生。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考古研究所。”
兴之所至,他一连说了三个掘墓故事,全都发生在陕西的唐朝大墓……
“乾陵——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合葬墓,中国绝无仅有的两位皇帝的合葬墓。唐末动乱,耀州节度使温韬,把关中十八唐陵挖了个遍,就是没打开乾陵。古书说‘乾陵不可近,近之辄有风雨’。郭沫若同志认为,若能打开乾陵,价值百倍于万历皇帝的定陵。《垂拱集》百卷、《金轮集》十卷、武则天真人像、上官宛儿手迹必能重见天日。郭老曾赋诗‘岿然没字碑犹在,六十王宾立露天。冠冕李唐文物盛,权衡女帝智能全。黄巢沟在陵无恙,述德纪残世不传。待到幽宫重启日,还期翻案续新篇。’”
“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记性倒是好得惊人!”检查组长吐了口唾沫。
“郭老要挖开乾陵,是想触摸中国历史的大秘密,为女皇武则天翻案。1960年,乾陵发掘委员会向国务院提交计划。但定陵挖出了那么多幺蛾子,周总理批示:此事留作后人来完成。话虽如此,乾陵发掘委员会还是从各地借调精兵强将,比如我。乾陵周边埋着两位太子,三个王、四个公主、八个大臣陪葬。考虑到我挖墓有经验,挖掘委员会让我带头挖了隔壁的永泰公主墓。”
牛棚里的唐史专家插话了:“这个永泰公主,名叫李仙蕙,武则天的孙女,唐中宗李显第七女,韦皇后所出。她嫁给武承嗣的儿子武延基。而武承嗣是武则天的亲侄子,这门婚事是亲上加亲。十七岁新婚不久,武延基得罪了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新唐书》说这小两口子被下令缢杀。老不要脸的婊子,为面首杀了自己的亲孙女与亲侄孙。”
检查组长听得一愣一愣,如亲眼目睹深宫血泪。
王洛生接着往下说:“我从监狱里找了个土夫子——就是盗墓贼。那人很年轻,左手断了根指头,但是盗墓极有经验。我们让他勘察现场,居然找到了墓道。这是个斜坡土洞砖室墓,我第一个钻进墓道,看到两边壁画有青龙、白虎,甲胄鲜明的唐朝武士仪仗队和兵器架,还有栩栩如生的仕女图。我发现个盗洞,还有一副骨架,直立埋在土中。土夫子估计这是盗墓贼分赃不匀,内讧砍死了一个,但也可能死于……”
“死于啥玩意儿?”
王洛生的讲话被人打断,他的目光撞上角落中的“老木匠”,眼睛仿佛被针刺了下,只能吞下已到嘴边的三个字:“我亲手打开永泰公主的庑殿式石椁,可惜被盗墓贼扫荡过,宝贝都没了。我在椁内挖出头骨和下颌骨,还有十一块骨盆碎片。经过复原,结合墓志铭,发现公主并非缢死,而是因为骨盆狭小难产而死。十七岁的女孩子,骨盆还没完全发育好吧。”
“开棺当晚,我梦到了永泰公主。她穿着壁画里的衣裳,体态丰盈,估计子宫里怀着胎儿,面容还是青春少女,艳若桃李。她并不怨恨我,倒是发出银铃似的笑声,牵着我的手走出墓道。那时候,我刚满三十岁没结婚,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了她。我的手指缝里还有她骨骸的气味。她脱下衣衫,一对玉臂环抱我的后背,将我拽入销魂纱罗帐中……”
王洛生越说越入戏,眼前浮动白居易的“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一屋子的专家学者,同样饥渴的检查组长,听得聚精会神,口干舌燥,不停咽口水,全然忘了这是个色情故事的春梦。
“哎呀。”他抽了自己一耳光,“我在散播封建迷信了。古人说,这就是托梦,初次怀胎而死的女子,总有怨念要生下孩子,便会闯入年轻男子梦中,以期再得一子。估计在阴曹地府,永泰公主已诞下这孩子了吧。”
“美死你小子!梦里干了十七岁的公主,你还是去阴间做驸马爷吧!”
王洛生任凭检查组长怎么骂,自顾自说:“挖完永泰公主墓,我又瞄准西安郊区东南的白鹿原,埋着一位小皇子——永泰公主的堂弟,同为武则天的孙子辈。”
“别人是书画专家、玉石专家、瓷器专家,您却是名副其实的掘墓专家!”检查组长又冷嘲热讽一番,“不过嘛,我爱听。对付这些封建地主阶级,千万不要客气,不但要刨他们的祖坟,还要鞭尸焚烧,为古代劳动人民报仇雪恨!王洛生,你得劲地往下说!”
“土夫子劝我不要开挖,白鹿原地下遍布汉唐古墓,不如换一个刨刨。我很生气,真当我们是盗墓贼啦?还是打洞的田鼠?我们挖汝南郡王墓的目的,是要挖他奶奶武则天的墓。土夫子又说,此墓是鬼门关,自古不知多少英雄好汉葬身其中,据说是盗墓界的滑铁卢与斯大林格勒——我自己总结的。挖墓前一晚,土夫子竟逃上附近的终南山,好像那山上真有啥仙境。我们继续掘墓……”
“同志,该轮到我讲了!”
牛棚角落里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宿没说话的老木匠,站起来打断了王洛生。所有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老木匠”个头比王洛生还略高一点,鼻梁高挺,双眼炯炯有神。他穿着灰棉袄,早过了退休年纪,头发不秃,半黑半白,一脸络腮胡。到了五七干校,任谁都得蓬头垢面。
故宫博物院,除了一流的专家学者,更养了上百能工巧匠,有些原是皇家御用的工匠传人。五百多年的宫殿,即便不住皇帝太监,依然少不了这些人养护,否则早颓败光了。故宫的工匠分为木器组、钟表组、漆器组、铜器族、陶瓷组等各司其职。
唯独这“老木匠”剑走偏锋,不只木匠活,故宫里没有他不能修的——太和门的铜狮子、太和殿的鹤与龟、大殿斗拱、皇帝宝座、屋顶上的脊兽与鸱吻,甚至洋人进贡的各种奇技淫巧,像铜镀金象拉战车乐钟、木框转花玻璃片、瑞士八音盒……
“那你说吧,老木匠,可别让大家等到天明鸡叫,耽误了明天的工期。”今晚听过考古学家的几个荤段子,组长也不忌讳了,“你是偷了光绪皇帝的宝贝,还是调戏了珍妃的鬼魂?”
一直缩着的老木匠,伸了伸脚底板说:“原以为,你们对这些老掉牙的故事不感兴趣。哎呀,且待老汉伸伸脚。”
1969年12月的雪夜,湖北咸宁五七干校。中国历史学和考古学的精英们,被困在一座破庙交代思想,却将这一晚变成了张岱的夜航船。一个叫老木匠的男人,眯起双眼,只见世界飞快地旋转,幽暗的历史深处,鹿角雪白,烈焰翻腾……
“今儿晚上,我要跟大家伙儿讲的,便是这镇墓兽的故事,话说六十九年前的庚子年……”
第一章 秋风白鹿原
大清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年,耶稣诞生后第1900年。盛夏的北京城,日本公使馆书记官杉山彬被董福祥的甘军剁成肉泥;德国公使克林德在东单牌楼北大街被神机营章京恩海所杀。慈禧太后降下懿旨,向十一国列强宣战,悬赏杀死所有洋人。
传言红灯照的黄莲圣母林黑儿,白日飞升数万里,火烧东京与圣彼得堡。数万义和团加上清军,围攻东交民巷使馆区与西什库大教堂的八百洋鬼子,连续两个月竟没打下来,徒留“刀枪不入”的拳民尸体。
8月14日,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列队通过天安门、端门、午门,穿过太和殿与紫禁城。同一日,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仓皇西逃。老佛爷打扮成农村汉人老太太,皇帝伪装成穷书生。随驾的王公大臣、八旗军、太监、宫女,惶惶如丧家之犬。
逃难队列末尾,有个叫秦海关的男人。魁梧高大的七尺大汉,手掌心满是老茧,背着结实的大木箱,装着二锤、楔子、錾子、手锤、钢尺和墨斗,手里提着大锤、钢钎与风箱,都是石匠的吃饭家伙。
皇城根下有内务府工匠村,从木匠、铁匠、泥瓦匠到玉石匠、陶瓷匠、装裱匠应有尽有,大难临头,多作鸟兽散,唯独秦海关拖家带口上路。
媳妇三十来岁,挺着怀胎数月的肚子。她听说洋鬼子全是色中恶鬼,见女人就扑,兵荒马乱的世道,跟着丈夫逃亡是唯一选择。秦海关刚满四十岁,膝下却无儿女。媳妇嫁给他二十年,怀孕三次,两次流产,一次夭折,这次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但这一路颠沛流离,忍饥挨饿,连皇帝也得跟王公贝勒们共用一车,媳妇也只能提心吊胆地捧着肚子翻山越岭。
銮驾过了京郊回民西贯市村,经居庸关、怀来榆林堡、宣化鸡鸣驿、大同府城……到山西太原,大伙儿才稍事停顿。
大肚子的媳妇,并未如往昔流产,身体却越发强健,秦海关心想是祖宗显灵庇佑。血腥的夏天过去,慈禧太后携光绪帝向西狂奔。这一路沙尘滚滚,身后的华北大平原,已然烽火焦土。
这年十月,队伍穿过整个山西,自风陵渡过黄河入潼关,抵达西安。护驾队伍越发庞大,各种能工巧匠来为皇家服务,毕竟给的薪水丰厚。
慈禧太后住进行宫,无法容纳所有随行人员,各找地方安置。秦海关是个闷葫芦工匠,最不善跟人打交道,别人都会贿赂管事太监,而他被晾在一边,竟在城里找不到落脚点。
眼看媳妇肚子一天天变大,阴历十月初一的寒衣节刚过,家家户户门前给死去的亲人烧纸钱送酒水,次日是小雪节气,两口子出了西安城门,往东南寻找住处,望见一座壮阔的黄土台塬,浐河与灞河峡谷深切。远看台塬如悬崖峭壁,经打听方知是白鹿原。
秦海关双眼放光,赶紧带着媳妇登上这片黄土台塬。
老秦身为工匠,竟也精通风水堪舆,无须依赖星盘,在塬上绕了两个时辰。路过汉文帝的霸陵、文帝生母薄太后的南陵,都是一片硕大的荒冢。
他上观天,下瞅地,西眺终南山,这才觑准方向。踏上高耸的龟裂田垄,径直走到一处荒芜的土丘前。媳妇辛苦地撑着腰,问他是不是抽风了。
他不言语,似到命中注定之地。秦海关听到地底发出轰隆隆巨响,天空打出响雷,霎时浓云蔽日,白昼如深夜。田野间的农民们四散奔逃,天地似回到鸿蒙开辟之初,古公亶父在岐山筚路蓝缕的年代。西风卷来终南山上不计其数的枯叶,犹如漫山遍野的彩蝶飞蛾。
一片硕大的黄叶卷到媳妇的眼睛上,不曾想遮蔽住了视野。霎时间,她感觉下腹一阵剧痛,羊水就要破裂。“哎呀,郎中不是说临盆还要半个月吗?”她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秦海关慌乱地将媳妇拖到土丘背后,这是一座唐朝的大坟冢,封土高过地面数丈有余,栽种几棵柏树与槐树,正好挡住狂风。
他的耳朵贴着地下黄土,又传来那轰隆隆的声响,仿佛地底有个调皮的小孩,不是在点炮仗,就是在玩打仗游戏。墓里的门道,谁又说得清?
老秦只听两声怪叫,再转回头,媳妇竟在坟冢背后凭空消失!
“见鬼了!”
他的心头狂跳,双手在枯草堆里乱摸,才发现底下有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此处紧挨唐朝大墓,古往今来无数盗墓贼光临过,媳妇必是坠入盗洞了!
秦海关二话不说,便跳进这个盗洞。这洞犹如倾斜的无底洞,老秦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滑下去。霎时,眼前的黄土乱飞,如同扑簌而下的泪水,直接越过一千余年的漫漫时光。
尘埃落定。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片羽毛,坠落到一块硕大的木板上,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回音。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冰冷的手,指甲抓破了皮,划出深深的血印子。秦海关反身再摸过去,是个女人的大肚子!
“媳妇!”
“当家的!”
夫妻俩在唐朝大墓的地下重逢,互相摸了摸都没缺胳膊断腿,幸好是坠落到这块木板上,中间又有千年来的层层黄土缓冲。
秦海关打开火折子,照出个昏暗幽闭的空间。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媳妇屁股下坐着的木板,竟然是一副梓木棺椁的棺盖。木头表面有绚丽的彩绘,一看就是盛唐的格局,画着各种珍禽异兽、日月星辰、风卷流云……
他跳下这副巨大的棺椁,临产的媳妇呼天抢地呻吟,难道要在古墓的棺椁上生孩子?
秦海关在棺椁边摸到一块石碑。他用火折子靠近了细看,露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刻碑是石匠的基本功,可以看懂不少文字,开头是一行隶书大字“大周故终南郡王墓志”。
接着是正文——
“王讳隆麒字幼明陇西成纪人也昔者龙光柱史弘道德于东周猨臂将军建功名于西汉武昭之经纶霸业奄宅瓜凉神尧之缔构皇基勃兴沃晋地灵钟祕天族蕃昌募瓜瓞于金柯表葭莩于玉茎王即大唐天皇大帝之孙今大周相王之第六子也……”
古人碑刻上无标点符号,初看就是这样挤作一团。所谓“大周”,并非西周东周,更不是北周后周,而是武则天称帝,国号由唐改为周。墓主人的身份,已开门见山讲明:名讳隆麒,字幼明,陇西成纪就是李唐皇室的籍贯。大唐天皇大帝便是唐高宗李治,大周相王是后来的睿宗李旦。如此说来,这位墓主人就是李治与武则天的孙子,睿宗的第六子。
跳到最后两行——
“长安二年四月八日薨于私第春秋一十有五悲深宸戾痛结蕃闱弄孙之爱不追含子之悲何极即以其年十月二十日葬于万年县崇义乡白鹿原。”
其中,“春秋一十有五”写得明明白白:十五岁夭亡的唐朝小皇子……果然是他!
秦海关脑子里嗡地一声,已触摸到了某扇尘封的大门口,一千二百年前的秘密?只要再往里踏出一步,要么极乐升天,要么堕入地狱!
此时此刻,媳妇也到了鬼门关口,又开始痛苦地叫唤。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一辈子苦苦追寻的秘密,几代人梦寐以求的钥匙,竟自动送到了眼门前——但秦海关必须要放弃,他的眼里只剩下媳妇和孩子,其他全都一文不值!
老秦赶紧爬回棺椁上层,紧紧搂着冷汗淋漓的产妇,等待孩子出生的时刻。
倏忽间,黑漆漆的地宫里头,鬼火似飘来一团绿色光束。
半透明的琉璃火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捉摸不定,像个顽童在玩耍彩灯……
火球发出绿色冷酷的光,围绕老秦飞了一圈,刚接触到他腰间的石匠锤子,这坨坚固的熟铁工具,竟瞬间烧成灰烬。
黑暗中又一团琉璃火球飞来。
秦海关知道这团火球的来源——自己被当作了盗墓贼。只可惜苦命的媳妇,还有即将诞生的孩子,都将要殒命在这白鹿原的唐朝大墓之中。
“我们一家三口,下辈子还要做一家人!”
他抱着媳妇的脑袋,亲吻她的额头,准备共赴生死。
那团琉璃火球在媳妇的两腿之间停下了。
火球在颤抖。
秦海关重新瞪大眼睛,只见那团火球震颤几下,瞬间自动熄灭。
唐朝大墓的地宫下,亘古幽暗的光影里,渐渐露出一对鹿角,雪白锋利如同树杈,然后是一张面孔。
不是人,亦不是鬼,更不是墓主人的木乃伊。
老秦看到了一张兽脸,琉璃色的眼睛,幽光闪烁,直勾勾地盯着媳妇的两腿之间。这头兽绝无淫邪之意,而是纯粹的好奇——
胎儿已从产道口露头了!
第二章 秦氏孤儿
镇墓兽在看着他。
秦海关认得这头兽,认得它头顶的鹿角,认得它琉璃色的眼球。
庚子年,小雪节气,秋风白鹿原。
唐朝大墓地宫,小皇子棺椁上,媳妇声嘶力竭地惨叫。秦海关也管不了什么火球什么兽脸,哪怕下一秒就被活活烧死,他也要看到孩子的出生。
不晓得是男孩女孩?他默默向弥勒佛祖、关圣大帝、天后娘娘以及这唐朝大墓里的皇家贵胄祈祷母子平安。
那头兽,再次吐出一团火球,但不是来杀人的,而是帮助老秦照明,观察女人分娩的全过程……
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与热量,仿佛在给这孩子的诞生打气助威。但女人生孩子的痛,是人类痛苦的最高值。媳妇并不在乎身处地宫,也无所谓躺在唐朝的棺材板上。她哭着用山东话说:“当家的,对不住,这回俺是过不去了。俺们夫妻一场,没给秦家留下香火,是俺的罪孽!”
“说啥呢?媳妇,有我在,你准保没事!”
秦海关抓紧她的手,心里却追悔莫及,干吗一定要爬上这白鹿原?留在西安城里哪怕风餐露宿,生孩子也会有人来照应,现在待在这荒郊野地的坟墓里咋办?
忽明忽暗的琉璃火球下,媳妇张开双腿,产道扩张到极限。老秦看到小婴儿的脑袋了,皱巴巴的头皮,像只粉红色的小老鼠,一看就是早产儿,凶多吉少。
似乎是刚才的祈祷灵验了,孩子全身出来了!又是鲜血又是羊水,冒着滚滚热气,流淌在一千两百年前的棺椁彩绘上。
是个男孩。
中国几千年来第一个在古墓里诞生的孩子!
秦海关远远来不及高兴,他用牙齿咬断脐带,又脱下衣服包裹住孩子,放到垂死的媳妇眼前。
婴儿哭了,哭得如此凄惨,似乎要把棺材板底下的小皇子惊醒。
穿越幽冥世界的哭声,让兽脸缓缓靠近他们。老秦根本无法阻拦,唯有听天由命——它要吃掉这个婴儿吗?
女人生孩子的“血光之灾”,历来为中国传统所忌讳,更别说是生在唐朝小皇子棺椁上了,那可是十万分的亵渎,放在古代必然满门抄斩。
然而,这头兽却亲了亲小婴儿的脸。
秦海关暮地明白,这头兽,竟饶恕了闯入地宫的这一家人。
他大胆地夺回孩子,放到媳妇身边。她已哭得梨花带雨,咂巴着嘴说:“俺的血真腥呢。孩子饿了,给他吃俺的奶水。”
扒开媳妇的衣裳,露出一对鼓胀的奶头,塞到婴儿嘴里。婴儿吃了第一口母乳。也许是生命将尽,奶水却比常人来得更早。媳妇下身还在流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暗红色的血,渐渐带走她的生命。早产儿力气小,没吃几口奶水又哭了。
眼看这孩子要不行了。老秦心急如焚,绝不能留在地宫了。他撕开几尺布条,把自己和媳妇、孩子绑在一块儿。站在高大的棺椁上,就能摸到地宫顶上的藻井,刚才全家滑下来的盗洞。他想捆着媳妇和孩子爬上去,但这实在太难,试了几次徒劳无功。
忽然,棺椁里升起一股寒流,托着他与全家缓缓上升。屁股底下阵阵剧痛,秦海关本能地往下一看,那团琉璃火球中,有一对雪白的鹿角顶着自己。
这头镇守唐朝地宫的兽,非但饶恕了这家人对棺椁的亵渎,反而还在救他们的命哩。
老秦拼命抓住头顶的盗洞,干了一辈子的工匠,练就一身强健的肌肉,才硬是在黄土中抠出几个洞眼方便抓手。总算是离开地宫,他绑着媳妇与孩子爬进盗洞。幸好这洞并非直上直下,其中有几个蜿蜒转折,供他手脚并用“杀出一条血路”。
终于,秦海关的手指甲流满鲜血,一家三口逃出生天。回到坟冢背后的地面上,他已全身虚脱地倒下,重新面对深秋的天空,仿佛从阴间冥界转了一圈回来。
媳妇已奄奄一息,剩下最后的体温,紧紧搂着孩子,亲着小脸蛋儿。婴儿在野外降生,十有八九会夭折,特别是这秋风萧瑟的天气,吸口气都会冻死。
秦海关用衣服裹紧孩子,却发现掉出来一块坚硬的小东西——难道是从地宫里夹带出来的?皇家工匠对这些物件有天生的敏感,但已来不及细看,他本能地揣在兜里。
但他从未松开媳妇的手,直到她听着孩子的哭声越发响亮,仰望铅灰色天空上的一朵云,眼角落下一滴滚烫的眼泪。
她断了气。
诞生在唐朝小皇子大墓里的男孩,永远丢失了妈妈。秦海关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再也无法把媳妇唤醒。心跳和呼吸都没了,身体慢慢变冷,就像这满地坟冢里的死人。媳妇乳房里还有奶水,孩子被塞到奶头边,本能地再吸两口母乳,这辈子的最后一次。
那股邪乎的狂风停了。白鹿原上的农民们,纷纷从地里冒出头。有个村妇听到婴儿哭声,才发现这一家子,呼喊妇人们过来帮忙。她们在田野上架起铁锅,从井里打水烧热,这个是救命的。她们都生育过好几胎,熟练地帮婴儿擦身清洗,用棉袄牢牢包裹。
来不及操办后事,秦海关身上也没几个铜板,更买不起棺材。他借用农具掘了个深坑,就在媳妇断气的原地。他仰天双泪长流,将媳妇葬在这数百年前的盗洞中,再以黄土覆盖,堆起个小坟冢。来不及竖碑了,以后只要找到这座唐朝大墓,自然就找到孩子他妈。
老秦感觉怀里发热,掏出一块沾满血污的玉石。不过蚕豆般大小,并未雕刻任何文字或图案,打磨得异常光亮,有个小小穿孔。他还以为是新生儿的血污,用衣角擦了擦却没用,原来这块玉本身就渗透着血色,乃是上等的血玉;同时散发阵阵温热,又是一块稀世罕见的暖玉。他在紫禁城和颐和园见过不少和田玉,却从未有这样的品相,底下是晶莹的羊脂白玉,上面却浮着几抹鲜艳的血丝,仿佛人死时溅上去的,历经千年而不褪色。
这样的和田暖血玉,显然不是媳妇肚子里生出来的,必是地宫中带出来的宝物,难道是唐朝小皇子与镇墓兽,送给这苦命孩子的见面礼?
秦海关把这块暖血玉藏在儿子的襁褓中,至少暖血玉能散发温度,保护孩子不被冻死。
白鹿原,民风淳朴,农妇们将这对不幸的父子接回村里,在每户人家轮流留宿一夜,哺乳期的妇女来给孩子喂奶。虽说是早产儿,命却比石头还硬,刚出生就克死了亲娘。度过最危险的难关,儿子精气神十足,大家都说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强壮的婴儿了。
老人们都说,这孩子生于唐朝大墓的地宫,必然沾了小皇子的灵气与仙气,得到大唐气脉庇佑,绝非凡夫俗子。过去的数百年,小皇子常在大旱大灾之年显灵,保护白鹿原的百姓转危为安。每年农历四月八号,小皇子忌辰,四乡八邻们都会烧香膜拜。
该给儿子起名了。媳妇娘家在山东威海卫,她爹是北洋水师的老兵,五年前的中日甲午之役,战死于刘公岛。当初夫妻俩约定,若生儿子起名“北洋”,纪念孩子的外公。
父子俩暂住在白鹿原上。为报答村民们的恩情,老秦给每家每户修理农具家什乃至窗棂屋顶。他还给死去的老人挑选和营造墓穴,并且分文不取,这可是祖传的手艺。
这年冬天,儿子刚满月,秦海关决定返回北京。夏天逃难时,他和媳妇走得匆忙,许多祖传宝贝留在家里。虽不值钱,但对世代工匠的家族来说很重要,早晚都得传给儿子。听说战事已经平息,朝廷跟洋人议和,杀了一批主战的大臣,更杀了好几万义和团。
老秦辞别白鹿原的乡亲们,背起襁褓中的孩子,到唐朝小皇子坟前,烧了三炷香祭奠亡妻,也是感谢地宫里的那头兽。迎着初雪,父子俩踏上东归之路……
漫长的二十世纪,正在秦北洋的面前徐徐展开。
第三章 摄政王的密令
庚子年的腊月,离开白鹿原,秦海关带着刚出生就没了亲娘的孩子,踏上千里回家路。
他用几件石匠工具,换了一只母山羊,每天挤羊奶喂孩子吃。没走慈禧太后的老路,而是出潼关往东,沿黄河到洛阳,走村串巷修理农具赚些盘缠,给孩子买了冬衣棉袄。
那枚唐朝大墓地宫里带出来的暖血玉,始终藏在襁褓深处,提供微弱的热量。过开封府折向正北,经直隶大名府、正定府、保定府……华北大平原战火刚退,盗匪横行,幸亏他一个穷石匠,没人瞧得上打劫他,除非看上母山羊。
到了京师顺天府,已近农历春节,西历到了1901年。帝都疮痍满目。
八国联军在京城各处站岗,虐待中国人最为严重的,当属日本、俄国还有德国。秦海关背着孩子绕过关卡,大半夜,翻过崇文门城墙缺口。天明时分,回到皇城根下,工匠村早变成瓦砾。秦海关凭记忆找到自家房子,在砖瓦木炭中挖出几个大陶瓮,都是出逃前紧急埋下的。有个大瓮里塞满线装书册,其中有本手抄的《秦氏墓匠鉴》,这就是传家宝。
秦海关正收拾东西,听到隔壁一声声惨叫。他背着孩子出门,只见几个戴着尖顶铁盔的德国士兵,正在强奸路过的中国少女。
庚子事变激化,得从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开始。德皇在柏林讲话,煽动向中国复仇。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德国陆军上将瓦德西下令抢劫三日。只要看到中国人随地小便,德军循着尿声就是一枪。
这群德国士兵身边,有个翻译官劝阻无果。秦海关把孩子与山羊放在路边,想要上来说理。德国兵看他身材魁梧,以为是来寻仇的义和团,对准其胸口放了一枪。
眼前一黑,M98式毛瑟步枪子弹,从他心脏与肺叶间的隔膜穿过。
距死神只差两毫米,秦海关当场不省人事。
等到醒来,已是黄昏,鲜血流淌一地,幸亏是石匠,身强体壮,不然早已丧命。
不过,孩子不见了!
秦海关后背心一凉,几乎再次晕厥。他看到两具女尸,都是被德国兵糟蹋后枪杀的。他的母山羊,一路从关中千里迢迢走来,充当小孩的奶妈,也被开枪射杀。想起孩子的出生、媳妇的死去,还有这一路艰难,秦海关痛哭流涕……
为什么不好好留在西安,留在白鹿原,偏偏要跑回八国联军霸占的京城呢?祖宗留下的东西就如此重要吗?
要不是有个意大利医生路过,秦海关当晚就会伤重而死。
他在正阳门医院躺了两个月,侥幸捡得性命。年后开春,老秦到处寻觅丢失的儿子,也去找过德国占领军,但一靠近,人家就拉枪栓了,终究没能寻到小北洋的踪影。
这一年,李鸿章代表清廷与列强签订《辛丑条约》,赔款白银四亿五千万两。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离开西安回京。“两宫”最后一段路坐了火车,在八国联军的刺刀底下、袁世凯的北洋军的护卫下,“大摇大摆”地回了紫禁城。
秦海关也回到工匠村,他又娶了两房媳妇,先后病死,没留下一儿半女。
不久,慈禧太后重修陵寝,祖传御用的老匠人无可替代,内务府指令老秦进入地宫干活。
光绪三十四年,西历1908年冬天,光绪帝在中南海瀛台涵元殿驾崩,得年三十八岁,庙号德宗。次日,慈禧太后死于中南海仪鸾殿,享年七十四岁,遗言:女人不可干政!这不是马后炮吗?
阴霾蔽日的冬天,老佛爷的葬礼上,有个荷兰记者拍下一组诡异照片——数千名杠夫抬着巨大的棺椁前往东陵。
送葬队伍中有无数太监纸人,穿欧洲军装留辫子的骑兵也是纸人纸马,队列整齐,仿佛被赶尸匠操控。甚至有支纸糊的舰队,装备最先进的无畏舰。恍惚间大清已是世界军事强国,堪与英德法俄美日诸强争霸,最终付之一炬……
在空前绝后的葬礼进行的同时,数百公里外的西陵,光绪帝的崇陵也在加紧赶工。
中国历代帝王年轻时就营造陵墓,万历皇帝二十岁出头就造定陵了。但光绪帝未能在生前修建陵寝。三岁溥仪已继承帝位,改元宣统。摄政王载沣是光绪的亲弟弟,他哀叹兄长不幸的一生,想营造个体面的陵墓,还有镇守地宫千年永固的镇墓兽。
内务府大臣上奏,整个大清朝,能造出皇陵镇墓兽的工匠,仅剩秦海关一人。
身为世袭的皇家工匠,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秦海关却提出要面见摄政王。大臣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见摄政王?”老秦横竖横说:“要么你杀了我吧,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能造镇墓兽。”
“老虎食盆里敢伸脖儿的鸭子——你也敢嘴硬?”
话虽如此,内务府大臣还是服软了。万一镇墓兽造不成,或造了个不伦不类的冒牌货,摄政王必降罪于他。
那一年,摄政王载沣不过二十七岁,只因是三岁皇帝的亲爹,才当上了帝国的独裁者。大清国第一届责任内阁正在筹备,摄政王为各部大臣人选名单伤透脑筋,结果搞成臭名昭著的皇族内阁,此为后话不提。
春日的午后,京城上空柳絮飘扬,载沣坐在醇亲王府私邸的西花厅内,竟有四月飞雪的错觉,昏昏欲睡的时刻,有个太监通报——两个朝廷钦犯押到了。
“什么?还是两个?孙文与黄兴都被抓获了?”
“不,王爷,是从太白山来的。”
太监尖厉的嗓子让载沣心生厌恶,但听到“太白山”三个字,便正襟危坐,强打精神。
少顷,两个朝廷钦犯被押到西花厅台阶下,竟然都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一男一女,面目清秀,长相酷似,多半是孪生兄妹,乍一看又像民间献祭的童男童女。
“就俩孩子?还朝廷钦犯?”
摄政王走到两个小孩面前,用扇子托起小女孩的下巴。那孩子竟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面对大清帝国的独裁者,毫不畏惧,反而摄魂夺魄般地注视着他。
载沣赶紧打开扇子,遮挡女童的目光,好像脸上要被她的目光扎出洞来。
老太监跪在旁边说:“王爷,这俩孩子,确是朝廷钦犯。可千万别被他们唬住了。狼崽子再小,也是狼的种!为捉拿这对孪生兄妹,已折损了不知多少银两与人马。”
“我知道,太白山嘛,都那么多年了,不用提醒!”摄政王板下面孔,扇子敲打太监的光溜溜的脑门,“不过嘛,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朝廷不惜一切代价要寻找的那个人,还是没下落吧?”
“王爷,您是说李先生的幼子?哎呀,听说是行动前就下山了,所以……”
“酒囊饭袋!”摄政王勃然大怒,真想把这太监拖出去剐了!他强行摁下火气,看着地上的一对双胞胎孩子说,“他俩该如何处置?”
“按律当斩!”
“六岁小孩也杀?荒唐!”
“也可先监禁,待孩子长到十五岁,再处以极刑。”老太监犹豫两下又说,“不过嘛,为了断绝后患,还是早点斩草除根为好,免得夜长梦多,惹来更大的是非。”
“莫非还能动摇大清的江山不成?”摄政王载沣看着两个小孩说,“本王要在大清朝推行各项改革,预备立宪之后,再仿造西方列国立法,尤其刑法。要是连六岁小孩都杀,传到东交民巷的洋人耳朵里,又要说中国人野蛮未开化了!”
“王爷,总不见得把人给放了吧?”
摄政王踱了几步,用扇子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男的进宫阉割做太监,女的送八大胡同做娼妓,就这么定了!”
两个孩子都听懂了他的话,却安静地一动不动,被老太监押送下去。
载沣躺在西花厅的卧榻上,逗了逗鸟笼子里的画眉,刚想闭上眼睛小憩片刻,又有人通报内务府大臣拜访。
随同大臣来拜见摄政王的,还有一个叫秦海关的皇家工匠。此人高大强壮,相貌堂堂,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他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醇亲王府西花厅的青砖砰砰作响。
载沣被这气势吓住,命他平身。秦海关却长跪不起,老泪纵横:“摄政王大人,奴才秦海关,世代为大清皇室修造陵墓。奴才别无所求,只想找回失散九年的独子秦北洋。”
若是放到太后老佛爷的年代啊,早就砍了他的脑袋,居然敢跟皇家讨价还价?幸好老秦遇上了年轻的摄政王。
“舐犊情深!”载沣想起自己三岁的亲儿子,被抱进紫禁城做了皇帝,也不免感伤一番,“大清朝的天下,怎能让父子离散!”
摄政王当即修书一封,下令务必找到秦海关失散的儿子。老秦相信这年轻人没有骗他,这才收拾行囊奔赴西陵的工地。
第四章 帝国黄昏
屈原《离骚》“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孔雀东南飞》焦仲卿与刘兰芝“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姜夔《扬州慢》“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想来古时,黄昏都与悲伤、别离甚至死亡脱不了干系。
换句王小波的话“古今无不同”。
大清宣统元年,西历1909年,暮春。又一个帝国的黄昏,煎饼果子般的落日,穿过衰败的华北平原,照着天津卫德租界,德意志帝国的黑、白、红三色国旗猎猎飘扬。
威廉二世小学的课堂,来自普鲁士柯尼斯堡女老师,在黑板上写出“die Daemmerung”,这是德语的“黄昏”。
“你是谁?”
仇小庚坐在课桌后,眺望窗外刺眼的夕阳。海河上波光粼粼,尽是帆船与小汽艇穿梭。
每逢黄昏,有那么一炷香的工夫,他会神游太虚,问自己这道难解的命题?若他已年逾古稀,饱读诗书,或老僧入定,倒也不稀奇,可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虚龄尚不满十岁。
仇小庚下意识地搔了搔胳膊。前些天,家里刚请德国大夫上门,给他种了牛痘,留了个小小的痘疤。“Matthias!”
老师在叫仇小庚的德语名字“马蒂亚斯”,警告其上课不要开小差。
这所学校以当今德国皇帝命名,课堂里一半德国孩子,一半中国孩子,清一色男生。
仇小庚的学习成绩,竟是全班最好的。秉承德国人的工匠精神,学校里开有机械课,任何机器的零部件,到了仇小庚的手里,都能玩出新的花样,或变废铁为利器,让鲁尔区来的机械老师父都啧啧称奇。威廉二世小学的校长是海德堡大学的博士,兼任德租界工部局副总裁,也颇看重这小子,承诺未来资助Matthias去德国留学。
下课铃声响起,他抓起书包飞奔出学校,脑后细长的辫子,猫尾巴似的飞着。
几个中国同学招呼他,要不要去看拉洋片?仇小庚笑着摇头说:“你们要跟我下象棋吗?”结果无人敢应,因为他自七岁起,下象棋就再也没有输过。平日里,德国同学极少与中国同学往来,双方各自按种族抱团,仇小庚却独来独往。他唯一要好的同学,是个叫赫尔曼的金发男孩,两人经常一块儿下国际象棋。
当他跑过威廉街——这里矗立着一尊德皇铜像,站岗的德国兵看到中国男孩的辫子,大声嘲笑了一句,仇小庚立时回骂“Arschloch!”这是从德国同学嘴里听来的脏话,意思是浑蛋。德国兵惊呆了,头一回有中国小孩用德语骂他。
天津德租界范围,在现在的河西区大营门街道和下瓦房街道,而今遗址荡然无存,全是后人新造的山寨洋房。
天津乃是京畿门户,华北通海要津,也是北洋大臣驻地。自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英国人就在天津圈了租界。其后法国、俄国、美国、日本、意大利、奥匈帝国甚至比利时都在此建立了租界,天津成为北方最洋气的城市。民国年间,谷崎润一郎来天津旅行,惊叹仿佛到了欧洲都会。
九岁的仇小庚沿着蜿蜒的海河一路小跑。去年冬天,有只小猫落入海河,眼看要淹死,他脱下棉袄扎入水中,冒死救起小猫,自己冻得差点生了场大病。
到家门口,天已擦黑。这是栋四合院的砖房,独门独户,屋檐外有燕子筑巢,院里种满了月季花。妈妈已做好晚餐,有小庚爱吃的螃蟹和蛏子。
爸爸仇德生摘了眼镜,放下今天的德国报纸说:“摄政王的弟弟载洵在德国考察海军,还有人去考察君主立宪,这般王孙贵族哪能堪大任?”
仇德生四十来岁,最早一批留德学生,回国后定居天津,供职于德意志银行天津分行。去年,他受清廷外务部委托,将德意志帝国宪法全文译成汉文,以供预备立宪参考,因而颇为关切时政。
儿子狼吞虎咽地吃好晚饭,突然插嘴:“爹爹,待我长大后,想做个海军上将。”
“你这孩子又瞎想了,摄政王一上台就撤换袁世凯。如今能当上将军的,不是皇族,就是满人,哪轮得到你呢?”
“爹爹,我想驾艨艟巨舰航行地球,直抵英、法、德、日、俄诸强门口,让他们再也不敢拿舰炮指着中国的海岸线。”
窗台上有一艘无畏舰木头模型,小庚亲手雕出来的,惟妙惟肖,不逊于任何金属模型。
每次当他看到船模,哪怕只是学校里的船舶图纸,眼前也会自动浮现波涛汹涌的大海,一艘轮船喷着黑烟乘风破浪,水线下的龙骨锃亮,船尾的螺旋桨飞转,从排量到航速到锅炉马力乃至船身重心的位置,竟如同密密麻麻的报纸排版飞过大脑……
“白日做梦!我看啊,中国还得再积贫积弱一百年!”仇德生点上一支卷烟,摸着儿子的额头说,“小庚啊,你是我们仇家的独生子,自古以来,独子不当兵,没人会要你的。”
“爹爹,你说我是庚子年出生的。我听巷口拉车的张癞子说,那一年,八国联军雇他推着独轮车,从天津上京城运送粮食,他亲眼看到洋鬼子滥杀无辜,一路上全是老百姓的尸体,尤其是德国、日本、俄国这三个国家的士兵最凶。我们学校的德国老师却说,这是文明对野蛮的惩罚,这真的是文明吗?”
听到“庚子年”三个字,仇德生面色一变,拍桌子嚷道:“休得再提庚子年!不准再去找张癞子,他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大傻子!也别再议论老师说过的话,莫误了你的锦绣前程!”
仇德生从没骂过孩子,更不曾舍得打过。老婆过来劝阻,叫他消消气,让孩子快点吃饭。
“我名字里不是有个‘庚’字吗?”
妈妈说他生在庚子年,为了好养活,加个“小”字,就如农村孩子小名狗蛋、二牛之类。仇德生不再说话,看着窗外黑黑的夜,隐隐不安。
“爹爹,对不起。我知道,庚子年是我家的忌讳。孩儿保证以后不再提了。”
看着这个聪明的儿子,仇德生再度开颜,淡淡一笑:“无妨!爹爹这几天工作也繁忙,就是在负责德意志银行的庚子赔款结算。”
“四亿五千万两白银的庚子赔款?平均每个中国人要赔一两银子的庚子赔款?”
“这笔巨款要分三十九年还完,年息四厘,连本带利十亿两白银!德国分到百分之二十,每年五百万两白银,今年起转到德意志银行天津分行办理,还得换算成德国马克,再把白银装船运往德国,实在令人头疼。”
“五百万两白银,那得多少钱啊?”
“当年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北洋水师的定远号铁甲舰的合同造价就是一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仇小庚立即换算出了答案:“等于中国每年要赔偿给德国三艘定远舰!要是有人半道上劫了船,那岂不是要富可敌国了?”
“两年前,中国送往日本的庚子赔款,由一艘日本轮船承运,装载一百万两白银,从上海吴淞口启航,却在东海的中心失踪了。船上有几百名乘客,生死不明。有人说是遇上了海盗,也有人说是海难,甚至有人说是船长监守自盗。总之这桩大案发生后,各国都加强了对庚子赔款白银运输途中的保护。”
“百万白银大案?听起来就有意思,像是福尔摩斯的四个签名的故事,也许是劫富济贫的侠盗干的呢!”
“休要胡言乱语,快去做作业吧!”
仇小庚说了一声“嗯”,脑中却浮现出一艘满载百万白银的幽灵船飘在海面上的一幕……
家里已通了电灯,他在灯下做完功课,便到爸爸书房里翻起《三国演义》绣像本。
昨晚刚读到第一百零四回“陨大星汉丞相归天,见木像魏都督丧胆”。建兴十二年秋八月二十三日,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于秋风五丈原——
“是夜,天愁地惨,月色无光,孔明奄然归天。”
读到此处,仇小庚仿佛看到渭水河岸的黄土地,苍茫夜空,一颗赤色大星陨落,未免心头酸涩,鼻头一塞,竟落下泪水来。
这间四合院的大门外,响起清脆的叩门声。
长吁短叹的仇德生,忐忑地打开门。夜色里站着个男人,虽说穿蓝绸大褂戴着礼帽,面相却是个小伙子,目光如匕首刺到仇德生脸上。后面还有两个德租界的华人警察。
来人出示证件:京城西路巡警总局探员叶克难,外加德租界工部局签发的公函。
第五章 鹿角胎记
天津徳租界的月光下,海河发出令人沉醉的腐烂味。
巡警局探员叶克难摘下礼帽,露出光溜溜的前额青皮:“仇德生,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
仇德生的眼皮直跳,惶恐不安了一整天,果然来了!但他还是装傻,摇头表示懵懂。
“庚子年,你给德国军队做翻译官,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卖国求荣,还想抵赖?”
叶克难纵然年轻,说话却不含糊,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无声地僵持片刻,仇德生已双腿瘫软,膝盖跪倒在地:“这位探长,我承认,我是十恶不赦之徒,只求以死谢罪,但请不要伤害小的妻儿。庚子年,我被德国军队强征做翻译,当时我老母在床,不敢不从,否则全家都要死在德国人的枪子下。我跟着德军进了北京,协助他们维持治安。”
“狗屁!谁都知道,德国兵最为凶暴,你是帮着一起残害京城百姓。”
“是,德军烧杀抢掠,我未能阻止,罪责难逃。到了辛丑年春节,局势缓和,我悄悄逃离北京,不再为德军干活。”
“哼!庚子年的旧事,要是追究起来,菜市口排队三年都砍不完汉奸的脑袋!再说啦,洋鬼子也不让我们追究啊!”叶克难话锋一转,目光朝四合院里探望,“仇德生,你有个独生子,名叫仇小庚,现在德国小学读书,是不?”
“此事与小庚何干?他才九岁,出生在庚子……”话说到这里,仇德生却又吞咽了回去,“你?”
“正是!”叶克难已抢进门口,看着书房里的灯光,“说下去!你儿子生在庚子年,请问是几月几日?生在何地?可有旁人的记录证明?”
“在……在……”
“让我替你说吧!庚子年腊月,行将是辛丑年正月,你给一群德国兵做翻译官,在皇城根脚下的工匠村巡逻,路遇几个姑娘,德国兵就上前奸淫。”
“我劝阻过他们,但根本没用,他们早已视人命如草芥,连我也会一枪打死的。”
“当时有个男人路过,带着襁褓中的婴儿,还有一头母山羊。他想阻止德国兵的暴行,结果被一枪打中胸膛。德国兵对姑娘们先奸后杀,带着在工匠村抢劫的古董回营。而你听到寒风里婴儿的哭喊声,便生恻隐之心。你以为那工匠已死,抱起襁褓一看,竟是个健康的男婴。如果抛下这孩子不管,转眼就会冻死,或被野狗拖走。而你娶妻多年,膝下无子,看到这孩子分外欢喜,决定抱走。仇德生,谢谢你救了这孩子的命,积了阴德。你将他抱回天津家里,和媳妇一起将他养大,视若己出,百般疼爱,取名仇小庚。”
“是!”仇德生嘴唇哆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襁褓里有块和田暖血玉,必是孩子亲生父母留下的宝物。”
听到这个细节,叶克难已确认无误,悠悠地长出一口气。
一个月前,京城西路巡警总局探员叶克难,收到摄政王的亲笔信,命他火速找回内务府御用工匠秦海关之子秦北洋。
他皱着浓眉读信里内容,手中把玩着一个铜墨盒,墨盒上刻有“古砚池中起墨波,右军书法妙如何。黄庭一卷无多字,换尽山阴道士鹅”,背后是一幅字“鬼手仁心”,乃是祖父叶行客所传。
赫赫有名的六扇门叶家,自康熙朝就在顺天府衙门当差。
咸丰年间,总捕头叶行客,通过蛛丝马迹,破获京城连环奸杀案,手刃身背十三条人命的狂徒,皇帝嘉奖御笔——据说是当年的懿贵妃后来的慈禧太后代笔的呢。
英法联军打进北京,叶行客提着火铳上阵,战死于正阳门前。庚子年,叶克难的父亲战死于同一地点,这回入侵者换成了八国联军。
他从高等巡警学堂毕业才两年,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穿着崭新的黑制服,头顶黑色白线制帽,镜子里的他更像留日的学生,不过这身衣裳到底比老爹那身酷吏的袍子好看。
不过,摄政王交代的任务,纯属瞎扯淡——庚子年的北京城,撞上杀人不眨眼的德国兵,三个月大的孩子,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今这世道,人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掳掠妇女儿童,插上标草当街叫卖,官府都懒得去管。何况就算找到孩子,已长到九岁年纪,如何能证明是本人?六扇门最年轻的传人,备感左右为难,即便找不到活人,也得挖出尸体骨骸来交差。难道要从庚子年的乱葬岗里,挖出个婴儿骷髅来糊弄人?
摄政王的书信最后,注明如何辨别秦北洋——
第一,这孩子的后脖子,有两块赤色胎记,仿佛鹿角形状。
第二,庚子年丢失时,襁褓里藏着一块和田暖血玉,稀世罕见,绝不会认错。
别无选择,叶克难必须完成使命。他跟秦海关见面详谈过三次。老秦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当年出事的那天,德军身边有个翻译官,是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
叶克难从此着手,托了外务部大臣,拜访德国驻大清国公使馆的武官,查找当时驻北京的德军番号,当然早已撤军回国。他发电报给中国驻德国公使馆,传达摄政王旨意彻查此事,确认有二十多名随军的翻译官。
叶克难辗转数日,找到还活着的所有人,大多住在德国殖民地青岛,少数在天津德租界。最后一个,就是眼前的仇德生。此人有一独子,仇小庚,生在庚子年,恰好符合条件。
最近两天,叶克难暗中跟踪观察——仇小庚这孩子不到十岁,个头比同龄孩子高,奔跑起来的模样,如同精力无穷的火车头,又像脱缰烈马,在中国孩子中鹤立鸡群,与德国孩子相比也不遑多让。更让人惊奇的是,小庚竟敢当街用德语辱骂德国士兵,足见这孩子胆略超群。
当叶克难敲开这扇门,一看便已完全明了——仇德生身材矮小,面孔狭长,塌鼻梁,厚嘴唇,而且是个病秧子。若说小庚是仇德生所生,绝不靠谱。
此刻,仇德生夫妇跪在院子里泣不成声。
他们心里清楚,今晚起,小庚将不再属于自己。
仇德生擦着眼泪说:“我对小庚百般疼爱,给他摆周岁酒时,按照老法的习俗抓周,摆出各种物件,若是抓了四书五经,长大后就是读书人,抓了青龙偃月刀便是要做武将,抓了算盘珠子必是经商发财,没想到这孩子竟牢牢抓住个木匠墨斗,难道将来要做个匠人?现在您过来说,他是皇家工匠的骨血,果然天注定!”
老仇的媳妇虽是女流,却比男人有主见,向叶克难行万福礼道:“官爷,请再留给我们娘俩儿一个晚上。我是小庚的娘亲,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比亲生的更贴心。等到明天早上,再把这孩子带走吧。我保证配合你,不让小庚反抗。”
叶克难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心有戚戚焉,犹豫一番,便点头答应。他拍拍仇德生的肩膀:“幸亏你们一家收养了这孩子,我想现在就看他一眼。”
仇德生打开书房,不想让小庚看到自己一脸哭相,躲在门外说:“小庚,你叔叔来看你了。”
“哪来的叔叔?爹爹,你莫不是又在欺瞒孩儿了?”
小庚回头看到叶克难,灯光下这个蓝绸大褂的男人,正上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男孩并不怯生,堂堂正正问道:“你是何人?”
叶克难并不言语,在他身边走了几步,看到书桌上的《三国演义》,仰天背出全书最后一首古风:“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
“你是说书先生?长得又不像!”小庚观察来人的举动与神色,“难道你是——巡警局的侦探?”
竟被这孩子看穿!叶克难也不客气了,眨眼来个擒拿手,从背后将小庚压倒。孩子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叶克难自小随父亲练过内家拳,又在高等巡警学堂跟川岛浪速学过东洋柔道,三下五除二,剥除小庚上衣,看清孩子脖颈后的两块胎记——
赤色鹿角形状,生在颈椎骨两侧,左右对称,角尖朝上,烈焰冲天。
第六章 灭门案
“小庚啊,这位叶先生不是巡警局的探员,而是京师大学堂的老师。”
夜已深,仇德生夫妇坐在客厅中,将叶克难置于上座,对着仇小庚说。
“可他不像啊!”
“现在的老师先生啊,都是留过洋的青年才俊!不但会四书五经、天文地理、各种洋文,还必须学习擒拿格斗。”仇德生按照跟叶克难事先商量好的,编了一通骗小孩子的谎言,“京师大学堂正在筹备少年班,要从全国各地的神童中招募学员。有人举荐了天津德租界的小庚,但需要前往京城面试。通过后,再等三年,即可入学大清朝的最高学府。”
“真的吗?是谁推荐我的?”
京师大学堂就是今日的北京大学,乃是中国近代继北洋大学之后的第二所国立大学,对当时全国的学子来说,是如同过去的国子监一般神圣庄严的地方。
“哦……是你的德国老师。”
仇德生内心翻腾,尽量避开儿子如炬的目光。
小庚对着叶克难说:“可是,那你干吗看我肩膀后面?”
“你的赤色鹿角形胎记,据说是神童的标志,几百年才出一个,是京师大学堂的总监督特别关照我的。”叶克难说完暗暗佩服自己胡说八道的本事,“小庚,面试时间只有三天。明天一早,我务必带你去北京。无论面试结果如何,我都会亲自把你送回天津的。”
“爹爹可以陪同我去吗?”
这句话让仇德生面有难色,叶克难一脸庄重地说:“不行,京师大学堂有规矩,要考验少年班学员的独立能力,严禁父母家人同行,更不能带上用人仆役,只能由我这样的特派老师照顾。”
“放心吧,小庚,叶先生是个好人,你保准会喜欢他的。”
说话的是妈妈,她在给孩子准备几件新衣服,小庚爱吃的蜜饯果脯、两根天津大麻花,加上文具、书册、画本、学校教材,还有牛皮纸包好的十块银圆,都装在一个鼓鼓囊囊的皮箱子里,简直是要进京参加殿试考状元的节奏。
“娘,如今科举制度都废除了,我只出去两天,用得着准备那么多吗?”
“我怕你光顾着看书饿着了。”
最后,妈妈又在皮箱里加了两个生梨。
仇德生又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个锦囊,打开竟是块蚕豆大小的和田玉,羊脂白上仿佛溅着鲜红的血——已经收藏了九年,当初在皇城根下,他抱走即将冻死的婴孩,发现襁褓里有这块稀世的暖血玉,想来必是将来孩子与亲生父母相认的证据。
“爹爹,这又是何物?”
“出门可以保平安。”
仇德生也不解释来历,找来一根上好的绳子,通过玉上的穿孔,挂在小庚的脖子上。这是一块暖玉,贴着搏动的心口,发出温润的热度,令人啧啧称奇。
叶克难告辞出门,说明早七点来接小庚去火车站。但他并没走远,昨天就在对面租了个房子,以便观察仇小庚。也为防备仇德生全家半夜逃跑,巷子两头都由德租界的巡捕彻夜看守。
妈妈说,今晚要陪小庚一起睡。他是个从小就胆大的孩子,很早就一个人睡觉了。他也是个敏感的孩子,早已察觉到了什么——爹娘在对他说谎!但他不想那么快戳穿谎言,倒是想看看,明天究竟要去什么地方,那个叶先生究竟又是什么人。
长夜漫漫,小庚缩在妈妈怀中,任由她抚摸自己后背。眼看他的个头,就快要超过瘦小的妈妈了。思前想后,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先从胸口的暖玉发出,又自后背心热腾腾地升起。
男孩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见自己坠入一个幽闭空间,有张怪异的兽脸,闪烁琉璃色的目光,在无垠的暗夜里凝视他的双眼。
却发出婴儿般的哭声。
仇小庚被自己哭醒了,后背心全是冷汗,仿佛被坟墓所吞没。院子里的风声愈烈,前年栽下的一蓬竹子沙沙乱响。妈妈还在熟睡,他瞪大双眼,看着窗外竹叶的乱影。
他悄悄起身,推开房门,走进月光清亮的院子。只见书房灯还亮着,隔着窗户纸照出父亲的人影,正在书桌前伏案疾书。那么晚了,父亲在写什么?
突然间,书房里浮现第二个人影,幽灵般举起一把利刃。
仇小庚嘶吼的同时,利刃已插进了父亲的后背心,一片血迹飞溅到窗户纸上,如同白雪中绽开的一剪梅。
男孩径直冲到书房前,举起小拳头,打碎整块单薄的窗棂。他看到仇德生倒在血泊之中,案头压着一封写满了墨迹的书信,背后插着一把象牙刀柄。
隔着窗,灯光下,他还看到了一张脸——留着两撇胡子的男人,四十来岁,全身黑衣,黑布裹头,一张瘦长面孔,细窄鼻梁,鹰隼般的双眼。
他是凶手,从仇德生的后背抽出杀人的匕首。
九岁的仇小庚,从头皮到脚底心都在发抖。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并且被杀的还是自己的父亲。他本能地后退,直到发现第二个侵入者。
对方是从屋顶跳下来的,同样身穿黑衣、黑布裹头。月光照亮那张脸,那人显得相当年轻,恐怕不到二十岁,也握一把匕首。
该如何形容这些不速之客呢?小庚想起古书上的“刺客”二字。
这时候,妈妈也到了院子里,看到书房溅满丈夫的血,尖叫着冲到小庚身前。
“娘,回去!”
来不及了,年轻刺客动如脱兔,将匕首插入她的胸口。非常准确的杀人手法,直接扎破左侧的心脏,没有任何挣扎与叫喊。
顷刻之间,父母双亡,就在仇小庚的眼前。
出乎意料,这刺客似乎有些紧张,当鲜血喷溅到眼里时,匕首随同死者一块儿倒地。
中年刺客已翻身跳进院子,向年轻刺客吼了一嗓子,看来极度愤怒。
趁这两人对视一眼的空当,小庚随手抄起一根竹竿——这原本是要做航模的龙骨的,模仿早期战列舰的舰艏撞角,因此竹竿一头削得异常锋利。
仇小庚将它刺向年轻刺客的面门。近在眼前,对方本能地躲闪,竹竿尖刺擦着脸颊划过。虽是电光石火之间,但小庚握着竹竿的手掌心,仍清晰地感到摩擦与晃动。
一串血珠子从刺客脸颊飞出,仿佛打散了的红宝石项链,在空气中缓慢地飞行,有几滴溅到小庚的嘴唇上。
敌人鲜血的滋味。
小庚的大脑一片空白,或者说一片猩红,他只想着要给爹娘报仇!怒吼着用竹竿刺出第二记。这下没那么好运气了,年轻刺客被刺伤了脸,同样怒不可遏,闪身轻松躲过这一击,便用腋下夹紧竹竿,从腰间掏出第二把匕首。
不过,后面的中年刺客又吼了一嗓子,声音颇为含混,根本听不清楚。
年轻刺客没有听到,一心想着要给自己报仇,将匕首刺向小庚的面门。
仇小庚的心脏也快要爆炸,他如猴子般往下一缩,胸口的玉坠子随之晃动,匕首擦着头顶划过,锋利的刃口割断了他几根头发。
生死关头,仇家大门被人踢开,小庚听到一记清脆的枪声。
还有第三个刺客吗?月光照亮了叶克难的脸。
那颗子弹,正好打入小庚头上的墙砖,原来是射向年轻刺客的。不过黑夜光线暗淡,踹门的动静已让对方警觉,这一枪并未打中。
中年刺客正好躲在门边,面向叶克难刺出一刀。叶克难机敏地跳开,顺势射出一发子弹,恰好命中对方左肩。
没想到,那刺客是条硬汉子,居然一声不吭,只是身体倾斜一下,飞快冲出仇家大门。
就在叶克难躲闪同时,年轻刺客抓起小庚的竹竿,如投枪扔向叶克难。
竹竿尖刺击中叶克难的左臂,他的第三发子弹失去准星,胡乱地钻入大门横梁。
小庚喊了声“站住”,但无法阻止年轻刺客的逃跑。
叶克难强忍疼痛,拔掉插入左臂的竹竿,追出门外,射出第四发子弹,更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仇小庚只想着复仇,随之冲出大门,看到巷子尽头,果然有第三个刺客!
同样穿着黑衣,身形却比另外两个更瘦弱,藏在屋檐下面目不清。
三对二,叶克难心想麻烦了,左轮手枪里只剩两发子弹,不可能射死三个人。
然而,对方已互相扶持着逃跑了。左邻右舍的四合院里,狗叫声此起彼伏,却无一家敢开门管这摊闲事。
叶克难想起父亲在世时教过的古训——穷寇莫追。何况自己孤身一人,胳膊还在流血。
他到巷口查看,发现两个站岗的德租界巡捕,倒在血泊之中,被人从身后割断喉咙,气管暴露在外——杀手的动作干脆利落,不留任何反抗或呼救的机会。
海河边吹来一阵刺骨的凉风,仇小庚打摆子般发抖,泪水在眼眶打转。
叶克难捂着左臂,抓住小庚的肩膀:“喂,你没事吧?”
“你不是京师大学堂的老师,你是巡警局的探长!”
“是,我是来保护你的。”
没必要再隐瞒了,叶克难弯腰搂住小庚,发现这孩子的双脚抖得走不动路了。他干脆把小庚横身抱起,用自己未受伤的右手托住,一步一顿,回到凶杀案现场。
灭门夜,空气中氤氲着浓重的血腥味,月光被染得血红……
第七章 血的研究
考虑到仇小庚并非仇氏夫妇亲生,某种程度上,也可算是灭门案。
仇家的四合院,小庚扑在妈妈身边,失声痛哭。他知道,妈妈是代替自己而死的。
为防那伙刺客再回来,叶克难给左轮枪加满子弹,重新锁紧大门。他走入书房——另一个现场,仇德生已经死亡,一屋子血引来几只苍蝇产卵。
死者倒在书桌上,脑袋底下压着一张信纸,已被鲜血染红。
迅速浏览书信内容,叶克难不禁哑然叹息,将这封信叠好塞入怀中。
“老仇,你放心地去吧,我会助你实现心愿!”
叶克难在死者耳边轻轻说了一声。
回到院子,他看到小庚泪流满面,手里还握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
“这是杀死我妈妈的凶器。”
小庚竟亲手从妈妈胸口拔出这把致命的匕首——还有血槽和倒刺,这一拔带出了死者的血肉以及部分的心脏组织。
叶克难惊讶于这九岁男孩的胆色,蹲下来观察说:“刺客把匕首插入被害人胸膛,应该立刻抽出,他却松手留下凶器——说明这刺客年轻,缺乏杀人经验,以至于太紧张了,以至于忘了杀手的要领。”
“嗯,那中年刺客当场训斥了他。”
“你记住那两个坏蛋的脸了吗?”
“我到死都不会忘记的。”
仇小庚咬破嘴唇,同时用膝盖顶断那根竹竿。
“你想要报仇?”
“是,我必会在有生之年,亲手为父母双亲报仇,杀死那两个刺客。”
叶克难注视这九岁男孩的眉眼,知道绝非戏言,如今背负这血海深仇,不知道他长大成人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说实话,我没看清他俩的长相,夜里光线暗淡,无论开枪与打斗,都是刹那间的事儿。”
“我记得他们的脸!”仇小庚抹了一把眼泪与鼻涕,拧紧眉毛,拼死回忆,“那个年纪大的,杀死我爹的那个,书房里亮着电灯,正好照亮他的脸。他四十多岁,嘴唇上留着两撇胡子。”
“年轻的那个呢?”
“我借着月光才看到他的脸,可能不太清楚,反正年纪很轻——但我刺伤了他的脸。”
“伤口在哪儿?”
小庚在自己的右脸上比画了一下,伤口长度有一两寸,几乎延伸到耳边。
“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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