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的图片啊!像我这种与世界脱轨,被时代抛弃的人,为什么要强迫我融入这个世界呢?我讨厌人的世界,我不想做

《当我知道我爱你》 - 犀牛故事
《当我知道我爱你》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没有男朋友,我会告诉你——我不需要爱情。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会结婚,我也会告诉你——因为遇见了那个人!一切水到渠成,理所当然。如果你也不相信爱情,又刚好遇见这样一个人,就请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你会看见整个世界开出一朵美妙的花。决裂1月13日,难得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如水洗的绸子,抬头就能看到天空风吹过时溢彩的波纹,心下大喜,就鼓动刘姐一起四处闲逛,两人一边逛一边聊,天南海北,天上地下,无所不聊,心情舒畅至极,直到夜间才分手,分手时刘姐说,去吧,别怕,就把我推进了青禾酒吧。本该和往常一样,一样的酒,一样的笑,一样欢快的气氛直到散场,可事实并非如此,他只停留了几分钟,在那几分钟里,气氛不算融洽,我记得我说:“明天情人节,我要找个人脱单。”元丰噙着一口酒,嘴角含着笑,低头看着晃动的杯子,那神情动作十分碍眼,我手痒,真想一拳挥过去。我问:“你笑什么?”元丰不置一词,继续摇晃酒杯。我心中憋着一口气,出言不善,来听听我说了什么,我说:“你啊,就这个样子,对人爱理不理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哪个女生会看上你,明天啊,人人都是良辰有约,我看你就继续摆着你的死人脸吧。”我想我当时必定做着嘲笑的表情,配着鄙夷的口吻。元丰始终没有抬头,就连问问题都是漫不经心,他问:“你呢?和谁约?”我和谁?能有谁,谁都没有,但是我拿出理所当然的口吻,好像要嘲笑他一样,有点趾高气扬,我说:“那是当然了,至于是谁你就不用管了。”好像料定他明日必是孤身一人。没有等到该有的冷嘲热讽,也没有针锋相对,只有元丰的拂袖而去,酒杯被他砸在吧台上,转身时他说:“我请客。”一如既往,每次都是他买单,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停步等我。在我心里,这算扳回一局,这么高兴的事儿,就着酒流到心里,苦苦涩涩的,我不想哭的,眼泪还是砸下来,'吧嗒'一声,吓了我一大跳。我伸出手,把它盖在手掌下面,继续喝酒。我总是这样,口是心非,作茧自缚,每次看到他冷硬的脸都会心悸,又非要看到他生气才安心,心痛的安心,好像他生气的脸能安抚我心中的不安。可是我更希望他对我发脾气,对我大吼大叫也好,就是不要像这样不管不问,他这样我会心慌,心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一把枯草一样,十分不顺畅,我想他应该骂我,那样我就可以和他对着吼,这样才公平。我想听他说:“和谁都不行!不准!”然后,我就理所当然,顺着杆子往上爬,还和以前一样,我会说,鄙夷地说:“真的和谁都不行吗?和你呢?也不行吗?”我就会看到他悻悻的脸,应和着他不自在的口吻说:“谁要和你出去。”按照往常他会这样说的,可惜这次他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他头也不回就走了,只留给我狠绝落寞的背影。说起来,我和元丰一直干架,互不谦让,他从来不因为我是女人而表现该有的绅士,我时常任意指摘,控诉他在我面前表现粗俗,不过呢,他从来也不曾改变过他那张鄙视的脸,对我从来都不知道口下留德,对于我的控诉,他一贯都是那句:“你是女人吗?对你,没必要。”我们就是这样,别人口中的冤家,死对头,或许能做一辈子的宿敌。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生气,从来都没有,我知道他也不曾。可是这次,我想他是真的生气了吧。我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只是大概,我还不确定,要是我猜错了呢?要是我踩了雷区,把不该有的猜想表露给他,我们还会是好哥们吗?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之间有什么已经变了,不复从前。也许今天只是个开始,不过,我希望他不是真的生气,就算假装生气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们是好哥们啊,明天还是要继续喝酒的好哥们。初识2月14日,大晴,阳光明媚到能灼伤人眼,我却是被人抛进万丈深渊,这个人不是谁,正是元丰,这个罪魁祸首,我怎么都没想到,岂能想到。和以往一样,每次我和他闹不愉快以后的第二天都会在青禾酒吧会合。放在以前,就算我俩闹得再凶,不出意外,他都会在这里等着。我到的时候他还不在,我就跟酒保要了酒,一边和他说笑一边饮酒。他见我孤身一人,就开玩笑说:“你家那位今天迟到了,来了要罚酒的。”这样的话常常听到,每次我都费心解释,一如既往,我先是大笑,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口气里全是难以自信,我说:“天呐,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儿,我和他是称兄道弟的好哥们,一起喝酒的好哥们,亏你能想得到,还那位呢,我还这位呢。”酒保笑的很勉强,眼神一直飘向我身后,我止住笑,也跟着回头,就看到元丰面无表情的脸,我笑不出来了,‘哼’了一声,摆正身子继续喝酒。通常,好像默契似的,吵完架我俩碰面后都会有些不自在,干坐着各喝各的酒,听酒保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直到散场时,才会说话,那是因为我和他争着买单,不过,我只是意思意思,到最后还是他付账,我们就这样和好如初。至少我以为我会和他和好如初。他在我身边落座。我听他问:“你喝什么?”我晃晃空酒杯,还在置气的我是不会轻易回答他的。但是,有一道声音就像冬雷一样劈了进来,柔柔地回答了元丰的问题,这时我才知道他领了一个女生来。那女生不可能知道她撕裂了我假装的平静,她那声音十分清脆,无限温柔,像上好的丝绸,现在想来,真的是和我完全处于两个极端。我属于粗暴的一类,学不来她渗到骨子里的酥,让人沉醉。就这样,元丰要了两只酒杯,两杯酒,一种我从来没喝过,我不是没想过尝试,那时元丰却说,用他元丰式的口吻,说:“算了,你不适合。”顺手就抢走我手中的酒,我竟然难得的接受了他调侃式的解释,我记得他当时一脸鄙夷,指着酒保嘲笑我:“你没听他说嘛,这叫淑女酒,你还真的敢喝,你喝的下去。”是真的,我再没试过那种酒。现在倒好,有个女人捷足先登,快我一步,哦不,或许她早就知道这酒是什么味道,她是淑女呀,淑女就配这种酒!我是要走的,不然我的眼泪会掉下来,可是我脚下像是生了根,拔都拔不动,我跟酒保要了最烈的酒,听着元丰和那温柔的女人谈笑风生,天南海北,四海八荒,我从来都不知道元丰还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全才。我该遗憾吗?这样全才却陌生的他。我本来是起了胡搅蛮缠闹腾的坏心,可是我发现这也许会使我一无是处,搞不好还会被拉到大街上充当骂街的泼妇。所以,几经冲动,又几经压制,也为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就一直压制一切情绪,闷闷地喝酒。我收回我以前的假设,说酒应该和马尿一样难喝。我以前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酒明明是个好东西,除了入喉时像一把火从喉间烧过外,酒会让人飘飘欲仙,不知凡尘几何。几把火烧过后,前尘往事扑面而来。元丰就坐在我身侧,和另一个女人调笑,我就着酒咽下泪,想到和他的相遇。冤家的仇怨都是从不打不相识开始,我和元丰也没有例外。那时我初入职场,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一腔热血勇往直前。或许是被人看中这股傻劲,就被指派了重要任务。我一时乐不可支,把高兴都写在脸上,我这个样子不免容易被人多看了一眼。李姐是个十分宽厚的人,只比我大了一岁而已,却像是浸淫职场多年的长辈。她看我眉开眼笑,不免调笑问是不是被钱做馅的馅饼砸了头。她待我优厚,我对她就多了一份敬意,如实招来。我当时很不好意思,毕竟对我来说的大任务,放在她面前就是小意思。她听来很惊奇,竟说,还有这样的事儿?我感受到情况不妙,于是就问怎么了,李姐张口欲言,应该是思量再三,最终无言,一句'你尽力就好'就打发我去执行任务了,临行前还提点我打起十二点精神,对方的人不好应付。我把这个叫元丰的人的信息收进心里,只身来到他公司楼下的餐厅,从上午十点枯等到中午十二点,其实,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我觉得事情不对,打电话回去问怎么回事儿,只被告知对方不守信用更改了时间,瞬间我火气大涨,憋了满肚子气,就等着这个叫元丰的人下来吃饭。临行前,李姐有交代,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伤了和气,哪怕是对方的错。到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时说的有多隐晦,分明是话中有话。不过,在当时,她的话我都奉为圣旨,谨记在心。好不容易,让我盯到目标,又刚好他一人进餐,我鼓足勇气靠过去。我还记得,清楚的记得,我拿出了我自认为最真诚最甜美的笑容,我说:“你好,元先生,我是×公司的庞贝……”还没等我说完,他已收回他打量的眼神,继续低头进餐,一句话妄想把我打发,他说:“不好意思,你走错地方。”这像是天大的笑话,他这样一个人,一个叫我看上一眼就难以忘记的人,明明就长了一张桃花脸,眉清目秀不说,偏生摆出一副冰山脸,远看儒雅,近看疏离,根本就是鹤立鸡群,轻而易举就和旁人分出不同,就算只看过一眼照片,我也绝对不会记错。我保持我该有的微笑和礼貌,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坐下吗?”当然了,我不接受拒绝,不等他说话就拉开椅子坐下,李姐曾说我笑容的杀伤力很大,一般人不好拒绝,与客户见面时最好时刻挂在脸上,所以他抬头看见我含蓄又笑容可掬的脸,愣了一下(这是后来他告诉我的)继续低头吃饭。从小到大老妈一直教育我食不言寝不语,我十分赞同,决意奉行到老,看他暂时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我就坐在旁边等。鬼知道我是得罪了哪位上神,好死不死地让我的肚子在这时咕咕叫,好不尴尬。我那时和他不熟,年纪尚轻,还有小女生的青涩,为怕看到他嘲笑的脸,遂把脸扭到一边,企图逃避尴尬,但听他招呼服务生送来一份和他一样的饭菜,我心里美翻了,知道不能一直逃避,摆正了脸,巧笑道谢。后来我一直跟他说,他那顿饭收买了我的心,才使我始终不能和他彻底决裂,他却跟我说,我那时笑眼弯弯,眼里亮晶晶,像堆满了星星,大眼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孩子,他犯不着和一个孩子计较,赏一口饭吃还是可以的。我笑他分明是刀子嘴。他吃饭虽斯文,却是神速,三下五除二就见碗底了。我只草草吃了几口,见他要走,急忙开口强留,他说:“不好意思,我有事,你慢慢吃,我请客(就这样,他一直请到现在)。”不等我反应过来就离开。我时刻不敢忘自己艰巨的任务,赶紧起身,眼见他已经进入电梯,我顾不得其他,挤开电梯跟进去。说起来,从我见到他的那刻起,他就没换过表情,像戴着张面具,不动声色地打量人,又叫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绪。我心里早就打起了退堂鼓,又不想叫他瞧不起,就厚着脸皮陪着笑,把我早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背书似的翻出来说给他听,他只是静静听着,待到电梯到了方听他说:“你找错地方了。”我一时情急,抓住他不放,嘴里辩解:“没有没有,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约好的,你再想想。”电梯门大开,门外的人傻眼,估计以为是遇上情变现场,待到电梯门要合上才反应过来要乘电梯,为时已晚。元丰挣了一下没挣开就被我拽着下行,他再开口,口气不太稳,有些锐利,一字一顿:“你回去问清楚了再说。”他说话从来掷地有声,不容人置疑,脸上也结了层寒冰,他这样和我说话我在当时是不敢造次的。大概是看出我的窘迫,挣开衣袖他就闪到一边,撤销了他的气场。我觉得尴尬万分,还是嘴硬,不死心地追问:“你是不是不记得了?”他无意与我争辩,只说:“你做事情都不问清楚的吗?”我十分不解,瞪着眼等下文,他伸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说:“你可以走了。”我承认,我是个好面子的人,怕再次被人撞见尴尬的场景,看有人进来,灰溜溜地逃窜而去,而这次落荒而逃一直都是我的一块心病,到现在为这事儿,我都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往往都是他刚提起我就恼羞成怒。我满腹狐疑,匆匆赶回公司,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苦苦追问,没人愿意正面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想来李姐应该是被一脸严肃的我震慑到,她本就知道我最是不能接受不明不白,叹口气,向我坦露了真相。说来这也没什么,其实就是有人打赌,看谁能拉到像元丰这样难搞的客户谁就算赢,结一番较量下来,双方都一直被元丰这个人晾着,妄言已下,说是要把不可能事件变现实,在公司的老人谁都知道和元丰这样的客户套近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像我这样的新人却是一无所知。没办法,也怪我热情太盛,傻劲太重,明眼人一看就明了,就被推到枪口上,直接落成炮灰。于这样的处境,我有点傻眼,十分不解,细问之下才知道,公司谁都联系不上元丰,因为那些老人他都知道,更不要说敲定时间商讨事宜,简直天荒夜谈。所以,就找了我这一个搞不清状况的小喽啰前往去碰运气。可想而知,我是多么的难以置信,就算只是虾兵蟹将的我还是秉承着老妈做人要诚信的教导,我郑重其事地说:“这个想法或许是可行的,碰运气这样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是否会发生,可以一试,但是,我想前提应该是我已经知道内情,现在,我认为我们已经把所有的机会都给断绝,连最基本的诚意都没有了。这是我做错的事情,理所当然该是我弥补。”我那时真的太年轻,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大话说的也是数一数二的。我看到李姐脸上不以为意的笑,她其实应该很想跟我说不要自不量力吧,但是我更想说她其实是个圆润的人,做事十分圆滑,行事周全,她有所保留地笑,挥手说让我去试试。就这样,我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打了过去。似乎每个人都知道我得到的只会是无限忙音,而事实确实是如此,路过的同事拍拍我的肩以示安慰。通常,在某些时刻我是会胡搅蛮缠固执到不行的。电话没人接,我就一直打,终于,让我打通电话,我只说到,我是x公司的……就被客气的打断,对方说:“不好意思。”就切断了线路。老妈常说我骨子里生了霸道的个性,从不接受拒绝,我相信这是真的。我其实更想说,或许我更看重的是面子,最怕被人错认为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尤其讨厌被误会。我觉得元丰这个人冷是冷了些,但是人品很正,我一向最敬佩这样行事有原则的人,我不想被他看扁,当然也想为自己争口气,纯粹想试试。当我再次等在元丰公司楼下时正是六点下班高峰期,人头攒动,像翻滚的浪,一波赛过一波,这让我想起集体自杀的旅鼠,不过当时我是没心情想这些的。极目望去,黑压压的人群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我转念一想,像元丰这样自持金贵的主应该是不会随大流的,遂闪到一边静候去。我就这样等啊等,望啊望,直到深有望眼欲穿的体会,才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飘进视野。所有无望的等待似乎都有了合理的借口。我大概是眉开眼笑的,箭一样地冲上去,无视他明显愣住的脸,我说:“元先生,我要请你吃饭。”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从不理会什么行事章程。大概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还是个女人。我想他大概是一时反应不及才被我钻了空子,我就以席位已定为由,把他拖到对面的餐厅。其实,当我指着对面的餐厅给他看时,我似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我愣了半秒,继续游说,以为他会继续推脱,谁知道他一口答应,那时我已经做好了软破硬泡的准备,对他这突变的态度反应不及,反倒被拖着走。我这人最引以为豪的就属我看人的本领,虽有看走眼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大差不差。我曾在元丰的面前吹嘘,一定又是那得意洋洋的嘴脸,我说:“其实,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自己找到了能喝酒聊天的好哥们”,我还说:“你不要不相信,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其实都是从第一眼开始,人就是有这样的本能。”他嗤笑,问:“那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从来都是贼笑着叫他猜,他也不追问,我想,我俩都知道答案,但是都是避而不谈,有时又忍不住试探,就来来回回绕着这个话题打太极。话说回来,我那天应该是打定主意和他套近乎的吧,不然也没见我对谁特别热情。我不算个聪明人,只是偶尔会有些小聪明,无伤大雅的聪明。显然,那个晚上我就在卖弄小聪明。跟着元丰进了餐厅,我一脸热切,以东家自居,我说:“你看看你要吃什么。”,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这样大言不惭。他笑了,真的,很迷人的那种,我一不小心闪了神。我一边想,原来不爱笑的人笑起来真的会很惊艳,一边听他问:“你是第一次来吧?”我下意识点头,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被他迷惑。但是,显然我火候不到,后来他说我那时一脸傻像,痴痴傻傻,像个白痴,现在想想都觉得丢脸呢,好像总也改不掉犯花痴的毛病,尤其面对元丰,总会不知不觉的对着他发呆。当然了,都是偷偷的,我可不敢叫他知道,要不然指不定又是一顿冷嘲热讽。美好的事物容易让人犯罪,这句话不无道理。我就在他温柔的笑容里迷醉,等我反应过来时服务员已踩着恨天高扭腰而去。我该为我此等表现感到惭愧,可我那时一门心思和他套近乎,顾不得矜持。这次我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以独立个体庞贝的身份,绝口不提上午的乌龙。在等餐的过程中,我只是捧着脸对他笑,他视若无睹,好像我不存在一样,我也不生气,我喜欢和他这样淡淡的相处,他不问我来意,只这一点就足够我将他与别人区别开来。往往我在做一件叫人费解的事儿时总是要费力说明,末了他们还是不理解,到最后彼此都是悻悻然。而不像此时此地,此景此人,不问前因后果他,就静静的和我对坐,赏心悦目到像一幅画。之后我们就静静地吃饭,没有交谈。再后来的事儿叫现在的我都忍不住捂脸,实在是羞愧难当。吃饭完静坐片刻,我自然没有忘记我东家的身份,跟着那个踩着恨天高的服务生去付钱,我起身时,看见元丰一脸高深的笑,十分不解,见他跟着起身以为他是要争着和我付钱,我自是不肯,推着他叫他不要客气,他嘴角笑纹加深,但笑不语。我不喜在外与人争执,也没管他,把他甩在身后。可能上天觉得我那天的乌龙闹得不够看,所以继续来闹腾我。当柜台小姐姐微笑着告诉我消费金额时,无异于向我投来一颗炸弹,我当场傻掉,下意识就问:“你说多少?”那个数字在我当时的处境下是十分过分的存在,刚毕业的我,对什么都是小心谨慎的,不管什么都是一脸敬畏,因为我穷。所以我当时那口气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吧,以至于柜台小姐姐闪神片刻,接着就摆出不耐烦兼鄙视的嘴脸。就在我还在傻眼的空档,有只手越过我的肩膀,直接付钱,我盯着那只收回的手,回头对上元丰含笑的眉眼。那一刻,种种贯穿起来,我是明明白白被人摆了一道,这个人且是元丰。杂念俱起,想着他定是看出我囊中羞涩,又大言不惭地指着这家贵的要命的餐厅请吃饭,就起了戏弄的心思,才由一开始的推拒到后来的顺从,我心里火气噌噌上涨,难以置信的眼神里都是控诉,虽然他眼下是救我于水火,但这不代表我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我收回我对他的成见,我以为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我很想对他喊,叫他不要假好心,但是这个节骨眼好像也不是我该闹情绪的时候。等他付完钱,我跟着他往外走,像是一刻都等不得,我说:“这钱我会还你。”这口气已是相当不客气了,我本来还想着和他拉关系来着,这一刻都不重要了,他在我这里大跌身价,那一身高大的气场崩塌,我不乐意认识他了。我难得严肃起来,我说:“今天上午是我莽撞了,我道歉。你看你怎样方便,留个联系方式,我之后会把钱还你。”想了想我又说:“我今天的行为与我所在公司无关,希望元先生不要混为一谈,不予计较才好,我相信元先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关于立功求荣什么的,都算了,我不作奢望了,他这个人已经被我判了死刑,难以翻身。他应是没料到我是如此反应,看的出来也有些尴尬,不过这并不能消弭我内心的怨怼。这样,气氛一度僵化,他或许发觉自己多少有些过分,就拿出十分诚意向我解释,配着他那严肃的脸说服力十足,他说:“庞小姐不要误会,这顿饭是我本就要请你的,我一个人吃饭也是无趣,能有庞小姐作陪荣幸至极。我知道庞小姐请我吃饭是一番好意,如果这件事让庞小姐困扰,那你以后再请我好了。”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是一流的,听来好像是我无理取闹,恼羞成怒了。大概第一眼看中的人形象最难维持,他的所作所为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与其说我是气恼他的戏弄,不如说我是失望更为恰当。直到后来,他对我了解甚深,知道我一般不会生气,就问我当时为何给他摆脸色,我当然不会如实回答,搪塞说是恼羞成怒,反倒指责他是居心叵测的阴险小人,任意践踏我的真心实意。他辩解说,他当时以为我是打着吃饭的名号和他套近乎,自然不会客气,哪知道全程我一句不提工作的事儿,只会在那傻乎乎的笑。为了他这点愧疚,我打定主意不告诉他,其实,我当时是秉着老妈进餐前要心情愉快,进餐时不能言语的原则行事,我本是打算饭后和他陪个不是,再说一说工作的事儿。不过他没必要知道这些了,我喜欢看他为这事儿懊恼的脸。我和他第一天的相遇就这样不欢而散,我不接受他的说辞,执意要还他钱,我那时真的是决心不和他来往。不过,他并没有给我任何联系方式,我虽是百般不愿也还是黑着脸追着他还钱。又是一天晚上,还是他公司楼下,在等到他以后,我二话不说,直接甩出一叠现金。他看了一眼,松了松领带,说:“我饿了。”说完就走。我可不想继续和他纠缠,直接伸手拉住他,硬是要把钱往他手里塞,还气鼓鼓地叫嚷:“我可没钱请你吃饭。”谁知他顺势扣住我的手不放,拉着我往对面走,嘴里说道:“我请你。”我气急败坏,怎么甩都甩不开他,忍不住骂骂咧咧。我其实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拉扯,更不要说像泼妇一样的叫嚷,但是我当时声音确实挺尖锐的,我嚷到:“你放手!你放手!谁要你请客!谁要你假好心!”他突然把我拽到身侧,贴着脸跟我说:“你想让人看笑话?”我看到他眉宇间堆起皱褶,显然是动气。再说,我实在也不想在这里闹笑话,就暂时屈从,被他拖着前行。我确实是没钱,这我得承认。当我们面对面坐在餐厅里时,他心平气和地问我吃什么,好像没看到我在生气一样,而他刚刚的咬牙切齿可能也只是过眼云烟。我没好气地说:“我吃过了。”由于服务生在旁边我也不好意思说其他,所以我稍不留意他就叫了两份一式一样的,我又不能当场跟他叫板,只能干瞪眼。等服务员离开,我就开始无理取闹了,真的,现在看来确实有无理取闹的嫌疑,我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吃过了。”他好像听不懂我的话,自顾自地说:“那就陪我吃。”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人,还说的这样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我当然没忘记我在生气,我强调说:“我不是来陪你吃饭的,我是来还你钱的,诺,你的钱,我要走了,不见。”他撇撇嘴角,脸上是不赞同的笑,当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抓着我的手臂逼迫我回头,他说:“你还没吃饭吧。”那语气是肯定的。那一刻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感觉心中有根弦被人勾动。妈妈曾说我傻,她说我总能被一点点感动收买,她还说我是个牛脾气,不肯服软,就算遇见委屈也会自己忍过去。是啊,为了还他钱我省吃俭用,克扣自己,为了不叫他看不起,我赶着时间追着他还钱,我就是怕等不到他,连晚饭都不敢吃。我以为这些都不必为人知晓,也没想过会有人看穿。我突然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他必定知道我的窘迫吧,又不想揭穿。我竟然提不起脚步走了。他继续说:“这里的东西吃不完会罚款的。”他就看着我,眼神都不闪一下,我听见自己说:“我没钱。”闻言他笑了,笑容里有恳求也有安抚,说:“是我叫多了一份,麻烦你帮忙解决。”话说,我真的是饿了,也真该为自己争口气,可是我为他这份细心,也为他这样的理解感动。我扭扭捏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看出我的别扭,就把我按到桌位上,调笑道:“脾气真不小。”人这一生真的很可怜,很难找到一个心灵相犀的同类。而一旦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只消一眼就再也不可能错过。对我来说,元丰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我之前为他的戏弄生气,其实是对自己看走眼的懊悔。但是现在他又板正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我在他眼里好像透明的一样,他看出我的窘迫,也了解我的倔强,我想他必定看见我通红的脸,但是他并不说破,他还把我当做平等的个体,不致我太过尴尬。在那个时候,和他面对面坐着,我总觉得我该说些什么,但是我最终什么都没说,就红着脸看着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星星爬出来,调皮地眨眼。我能承认吗?我很享受当时和他静坐,那感觉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我们两人,不用言语就是整个世界。大概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和他是一类人,就连一惊一乍的表现估计也只是装腔作势。饭后,我还是不好意思面对他,我踮着脚尖说:“谢谢你。”他含笑回应:“谢谢倒不用了,下次你请我就好了。”我又瞪起眼睛,说:“我没钱。”但是我又不想欠着他,我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会请你。”他哈哈大笑,摇头说:“你真有意思。”其实,那天他当着我的面把我还他的钱递给收银员,还回头对我笑了一下,我始终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也从不曾问过。后来,一来二往,通过请吃饭这样一个途径,我和他渐渐熟悉,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只不过,每次吃饭都是他买单。我一开始还和他抢着买单,但是他说:“你真是没有一点做淑女的潜质,难道不知道给男士买单的机会是淑女的基本礼貌?”可惜我本就不是淑女,也没这打算,我就请他去喝酒。那时我们正站在大街上,目及之处正好有一家酒吧,就是后来我们常去的青禾酒吧。我伸手一指,张口就来,我说:“我请你喝酒。”但是那天我被灌得伶仃大醉,东倒西歪,更不要说付钱云云。我之后指责说他是故意的,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回我:“我不想看见你和我抢着买单。”我哭笑不得,说道:“你早说啊,但也不能使劲灌我酒啊。”他却说:“是你酒量太差,不用我灌。”元丰曾经说过,当我们各自成家之后就不能再联系了。那时也是在这间酒吧,我说:“那就别结婚,这不就结了。”他没有接话。现在想想或许他那句话就是个开端,预示着我和他在那之后只会越来越远,就比如此刻,我掉进回忆里,任过往的浪潮将我掩埋,等我神思归位,发现他已经离去,我一个人喝着呛人的酒,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有酒喝却不醉,心里想的便是其它。肉体上来讲我确实是醉了,脑袋像是有千斤重,但是我内心却是清明的,甚至痛恨我还能清清楚楚记得我和元丰打打闹闹的那些事儿。我不应该去想的,可是这颗脑袋它自作主张,我试图将它麻痹,但是我发现这样会使前尘往事更加清晰。醉酒就是这点好处,人像置身梦境,不愿醒来,更怕醒来。瞧瞧我都说了什么,哼,这样就丢人了,何必呢?又没人会记得,那些事儿早该被尘埃掩盖在时间的谷底。我又何必自怨自艾,扒着过去不放呢。既然时间已经到了尽头,而你选择离去,那就这样好了,我也不要理你,我要和你绝交,姓元名丰的,我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2月15日,晴转大雨。无事。附:大雨突至,猝不及防。心情沉甸甸的,像是被淋了雨。2月16日,阴。无事。附:时间漫长,学着打坐的老僧,数着佛珠一分一秒地过。自白2月17日,阴。好吧,都是骗人的。说什么,没事啊,就是天气不好,所以我心情不好,真的是这样的?难道没有其他的事情?难道我心里并不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乱糟糟的?而这一切的根源是谁呢?我能骗过别人,能骗过自己的心吗?答案是不能。这当然是不能的,两股强壮的力量在我的脑海里成长,彼此较量,不肯松懈。其中一股,根深蒂固,有着不可动摇统治的地位,它伴随着我的成长而成长,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与之抗拒,我也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我身体里会出现另一股力量与之抗争。这股稳固的力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根发芽的呢?印象之中,当我想起的时候它就在了,想起它的时候我还是个中学生,还是个视老师为圣人的学生,我印象很深刻,那一天,那个女老师捧着一本书在看,她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那本书,她就在看书的空闲里,对着满教室的学生说:“女孩子,除了自己的父亲,任何男性都不能相信。”我当时很难过,因为我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能相信,他伤害了我的妈妈,所以,我决定与全世界的男性为敌,这股力量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确立起来了,尽管起初的时候它还不太明确。从那以后,我就特别留意身边的男性,在我的观察中,他们是一群有着高傲自大高高在上的姿态的人,他们总以为这个世界是该围绕着他们转的,他们是家中的主宰,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说一不二的发号施令者,这其中包括我的舅舅,疼我宠我的舅舅,他是那个家里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不能有人撼动。我对于这群人有着病态的偏见,不管是谁,我认为他本性里都潜藏着这些他作为男性所具备的属性,所以我不愿意靠近,本能抵触,我想我这一辈子能够和他们做好哥们,但是绝对不会和他们做情侣,做夫妻。但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绝对,总会在恰当的时候生出对抗的力量,所以,我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叫元丰的人,这是一个意外,一个连我自己都会惊奇的意外,他代表着一股新生的力量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他总能给我惊喜,打破我根深蒂固的偏见,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总是用惊喜的眼睛看着他,然后会想,这是个不一样的人。我没想过他会以蚕食鲸吞的方式侵入我的地盘,不管是一颦一笑还是一举一动,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的体贴,都像是春天的雨水,让我感受到绵长的甜美,就像这样,我怎么可能抵抗的了,他并不是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啊。这两股力量的较量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我一会儿忧愁哀怨,一会儿又欣喜感动,所以有人笑话我说,呀,恋爱了。我羞红了脸,极力反驳。她们撇嘴表示不信。我也不信,我以为我会一直和他这样,就做个无话不谈的知己,做个好哥们,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我和元丰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变化,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从知晓,我也不想知晓,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改变,它代表太多的变数,代表分裂和结局。关于未来我总逃避去想,因为我不知道路在哪里,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也许那个未来,元丰这个人和我再不想干。所以我不想,可是我空空的脑袋会自作主张,前尘往事也甚是嚣张,浪潮一样向我击打而来。这几日,妈妈和许欢愁苦的脸盘旋在我的脑海,怎么都挥之不去,而与之不同的是元丰似笑非笑的容颜,他们在我的眼前交叠出现,不断拉扯。我知道有些事早在不经意间悄然发生,借以时日积压在我的心头,找不到出路,我想问又不敢提,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我只知道是该做个了断了。所以那些被我锁在心底的人和事是时候出来晒晒太阳了,那些让我黑夜里倍感孤寂伤感的往事是时候弄清楚前因后果了,我不可能永远守着过去不放,要不然那该多矫情,所以还是试着敞开心扉吧。如果,如果可以,我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给这股新的力量一次成长的机会,也许,这个机会会生出更好的结局,也许,孤单的人生有个伴侣是种不错的体验,如果这个人是元丰,我想我是动摇了吧。说什么单身至上,只不过是拿来骗骗人,也顺便骗骗自己。可是,元丰是怎么想的呢?我是不是根本就在他的考虑之外?就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而言,我对他生出异样的感觉是不是种亵渎呢?也许他只是想和我做个好哥们,只是好哥们,我或许都不该生出这样的想法。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元丰就在我心里丢下了种子,之后生根发芽,在它还是嫩芽时,由其他人铲除我也不会觉得太遗憾,可是这棵种子已经长成大树,扎根到我内心深处,不管是谁,试图拔除都会将我的心一块带走。为了我不心碎,我也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可是我不敢,我是个怕摔倒会疼的人。妈妈2月18号,多云转晴,适合打盹儿。我还有一个老妈,一个被我放在身后许久不顾的妈妈。我和她同住一座城,可我好像总也抽不出时间去看她,妈妈总问我在忙什么,我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反正我就是在忙,至于在忙什么,那谁知道呢。而今日,在归家的路上,我竟然有了近乡情怯的感受,我该怎么和妈妈解释我突然回家的行为呢?只是我这一切的预想都是多余的,妈妈好像时刻等在门后面,只等我敲门,她好第一时刻回应。对此我深感愧疚,抱住妈妈就哭。妈妈笑我是傻孩子。她可以谅解我,我不可以原谅我自己,我竟然明知道她会想我还是不常回去看她。家是幸福的温床,被老妈好吃好喝地伺候周全,缩在老妈怀里整个人都犯懒,都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是烂泥做的,因此还被老妈耻笑。然而,妈妈越是笑话我我心里越难受,沉甸甸的,像浸着水。我不想承认的,我对妈妈的爱并不单纯,这该怎么说呢,有些羞于启齿,我对她的感情里包含了不少同情,我觉得老妈很可怜,尤其是她一个人黯然落泪时,她一个人形单影只而旁人出双入对时,还有她故作坚强时,以及她为了给我撑起一片天而委曲求全时,她不知道,这些时候她看起来就是只受伤的小兽,她竭力使出她能拿出手的防备,可是她在瑟瑟发抖。妈妈的过往我都是从旁处听来,从不曾过问,搜遍记忆,也只找到零星碎片。不过有一个片段始终使我从梦中惊醒。我那时还小,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有一天,我回到家看到一个粗鄙野蛮的男人在我家抽打妈妈,我吓得尖声惊叫,嚎啕大哭。最怕我哭的妈妈却分身无力,他被那个男人揪住抽打,想过来抱我却不能。纵使再害怕,看到心爱的妈妈孤立无助,因闪躲不及而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我还是火一样地扑过去,一口咬上那人的手臂,我大概用了吃奶的劲,那人大叫一声,推开妈妈,把我甩到两米开外,致使我当场晕了过去。我是在哭天抢地的吵闹中醒来,醒来后世界里突然多了爸爸,也多了爷爷奶奶,这些是全然陌生的人,而殴打妈妈的人正竭尽全力介绍,声称自己是爸爸。我又吼又叫,坚决不承认这个粗俗的男人是我的爸爸。如果是爸爸我为何从未见过,如果是爸爸为何殴打妈妈?我也不是不曾问过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而我却没有,妈妈每次都跟我说,爸爸出远门了,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回来,一开始我信以为真,看见妈妈背着我掉眼泪我更是不敢问了。直到后来,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说我是野孩子。我回家问妈妈,什么叫野孩子,是爸爸不要我的意思吗?妈妈就泪流满面,只是抱着我默不作声。我大概猜到我差不多就是野孩子。到后来我才听说,从旁人的咒骂中听说,我本李姓人氏,祖籍在一个鸟不生蛋的犄角旮旯里。当年妈妈少不经事,被那个是爸爸的人三言两语骗走,去了他家里才知道情况不妙,那根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想离去却被强行扣留,不久后就有了我。那里社会风气不算太好,重男轻女比较严重,我出生不久就被转手送人,妈妈哭的死去活来,从那个家里死里逃生,千转百折才找到我,就抛开一切带着我投奔了姥姥。故事的版本不少,谁都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是我妈妈亲口告诉她的,可我知道妈妈没有。虽然偶尔有人带着嘲讽的嘴脸对着我和妈妈指指点点,可是妈妈从不理睬,也尽量避免我因此受伤。我童年很幸福,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跳开敏感话题,避免我受伤害,直到爸爸的出现。他出现之后,就和姥姥这边纠缠不休,闹得满城风雨,他想让妈妈和他回去,鉴于他的不良历史,妈妈是如何都不会回去的,事情就这样僵持不下。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有一天他就听从了奶奶的建言,决定把我偷偷带回老家。虽然大家对我小心看护,还是一不小心被爸爸偷去,带回他那个家。在那个家里,我就像一个被人丢弃的娃娃,没人爱惜,总是孤苦伶仃缩在黑暗的角落,就算我竭尽全力表现乖巧,还是会招致非打即骂的处置。他们怪我是扫把星。我哭的很惨,我是个没娘的孩子。那是一段我不能醒来的噩梦,虽然妈妈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从地狱中拉出来,但我的心里却埋进了黑暗的种子,在那段时光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它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张牙舞爪向我飞扑过来。为此,妈妈深感愧疚,她虽不提,但是,我却知晓她的第二次婚姻是因我而告终。那个男人眼里容不下我,虽不至到明目张胆,却时常使用冷暴力。妈妈对我爱护有加,她不允许我受这样的气,和那人告吹。此后我就和妈妈相依为命。不,我还有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一大堆亲戚,他们很爱我。我现在这样娇生惯养,任意妄为,都是他们给宠出来的。可我为什么突然很想了解妈妈的过往呢,她的那段过往是否真的如同大家所言的那样,还是有我也了解的隐情?我明知道那会让她难堪,是的,那段往事就像淬了毒的箭,把妈妈钉死在往昔,不能前行。可我忍不住,我想了解,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别人说再多都不能代表妈妈的感受,况且我对妈妈心怀同情也是不对的,我想听听妈妈怎么说,她会不会像我一样,也在恨那个人。我想这也算是我此次回家的目的。我猫一样蜷缩在在妈妈怀里,佯装无意地说:“老妈,和我讲讲你的过往吧。”我尽管想了解,却料想她不会说,原因有二,其一,她每回忆一次,就等于自揭伤疤,再品一次被撕裂的痛。其二,妈妈很照顾我的情绪,她觉得那段往事代表着深不见底的炼狱,搞不好会把我吞没,所以她不愿意提及。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我不问的前提下。当然,在她独自发呆时,脸上会流露出哀伤的神情,每次我都想伸手打断,最终作罢,我怕一不小心击穿了妈妈故作坚强的铠甲。令我没想到的是,妈妈好像知道我要问一样,一点也没显露出惊讶,心平气和地将她那难以启齿的过往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后来我问她为何,她只是说我应该知道,不管别人说过什么,她都应该让我知道那段时光它本来的面目。其实,外人道来的确实是实情,不过却是站在事外之人的角度添油加醋,我听了很多,当我也是站在外人的角度去听这些事情时,我心里最多的是对妈妈的同情和可怜,所以我紧守本分,从不去问。不过,这天之后我就更新了对妈妈的态度。那天,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又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或许从那时我才正视我和妈妈的处境,知道我从来不了解妈妈。不过,作为子女的,好像也从没想过要了解自己的父母。就好比曾经,我大概是抱着炫耀的心态,在妈妈面前大放厥词,大概是在说我看过的什么古典小说,妈妈静静听着,末了才指正我言辞中所犯得错误,我当时羞红了脸,有些艰难地问:“你怎么知道?”妈妈多少有点得意,她说:“我也年轻过。”是的,只不过是我从没想过,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她都曾经历过,我所会有的苦困愁怨她都领略过,她说她虽知道我无论如何都要像她年轻时一样,跌跌撞撞走一遭,却还是私心里希望我免受困扰,少走弯路,但我总也不听,她因此还笑骂说我总嫌她烦,哪里会知道她的用心艰苦。人与人之间关系远了漠不关心是正常,但是,亲如母女,两人间却隔着无法跨越的沟壑就说不去了,大概太过亲近才会视若无睹,又大概太过在乎才会小心翼翼畏手畏脚,就像我和妈妈,庆幸的是等到我发现我忽视她太久时,她还在原地等我,还在不求回报地维护我,我简直无地自容,不过她不需要这些,我是她的女儿啊,她又怎会计较,就好像她不计较旁人对她的看法,却不愿我和旁人有一样的立场去看她。所以她说她知道早晚一天她会告诉我关于她的人生。关于她的谣言,她说:“我也年轻过,和你现在一样的年纪,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你爸爸,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总是对人爱理不理,当时我身边围了几个苍蝇一样的爱慕者,烦不胜烦,又刚好你爸爸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心扑到他身上,对他百般示好,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可能得不到总是最好的,他越是不待见我,我就越不甘心,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对他死缠烂打,那个时候家里人,也就是你姥姥,极力反对,说他靠不住,我根本听不进去,一头扎进去,赤手空拳跟他走了。其实,你爸爸待我还算不错,错就错在他的出生环境。我跟他回去以后才知道事情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他虽对我不忍心,但是在父母与我之间还是选择了父母,你爷爷奶奶是怎样封建的人,你也知道,在他们的眼里来自大城市的我根本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他们眼里装不下我,就百般刁难。我那个时候孤立无援,想走又走不掉。其实,我试过离开,但是被阻拦还惨遭毒打,我那时怀着你,不敢轻举妄动,就那样整天以泪洗面,更招他们烦。后来我生下你,他们不喜欢,说女孩子是赔钱货,就张罗着把你送人,我当然不肯,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心头肉,我死命地想护住你还是被他们抱走,我哭得死去活来,甚至跪下求他们,他们根本不理,我那时死的心都有了,但是又放心不下你,整天不吃不喝。你不知道,你爸爸一直看在眼里,他看我寻死觅活,他也其实也于心不忍,我第一次从那里往外逃实际上你爸爸是知道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而已。所以,有一天他看我实在可怜,就背着家里人放我走了。我离开后也不敢一个人去找你,怕被他们发现,就直奔省城找你姥姥,带着一帮子人几经辗转才找到你。”这就是妈妈的讲诉,关于她的爱情,关于她如何被抛弃的经过,至少别人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妈妈是被抛弃的。我说:“他们不是这样说的。”妈妈也没问我究竟是谁说的,她只是说:“他们说了什么不重要,你应该来问我,不会有谁比我更清楚那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一件事情的真相在于每个人的立场,妈妈的那些事我听过的每个版本里除了无尽的指责还是指责,并不包含妈妈的感受。当我知道了妈妈的故事,我想安慰几句,但在那个时刻说什么都嫌多余,我问妈妈:“你恨吗?”我认为不可能不恨。
妈妈说:“如果说不恨那也是假的,我有时会想他毁了我一生,我总想我一个人孤立无助的时候他怎么可以做到冷眼旁观。但是,若真的论起来,我也不是没有责任,他一开始就直言拒绝,说我们不合适,甚至直言说我们的出身不配,我根本不听。所以,这种事情真的不好说。更何况我还有你,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如果我注定要经历这些,那我就不能逃避,不管那些年我有多难堪,至少我还有你,听你叫一句妈妈,一切都值了。”妈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像置身晨雾之中,迷茫朦胧,她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该恨吗?或许我该恨他,毕竟他们都觉得我该恨他。最初的那几年我确实是恨他,可是恨一个人很累,除了整天回想自己的难堪以外,好像找不到事情要做,以致于我把你都忘了,直到有一天你高烧不止,我才想起来我还有一个女儿,一个整天逗我笑的女儿,可是看看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就会自怨自艾,觉得这个世界谁都对不起我,可是看到你通红的脸,我就在想,你又欠了谁?我当初想不开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放不下你才坚持下来,可现在却又对你不闻不问,这些都不该是你承受的,我不是要让你幸福吗?怎么能整天让你看到我满是仇恨的脸,所以我就不想恨了,我想好好地活着,就算谁都对不起我,我的女儿也没有,我想她开心快乐地长大。”这些我是不知情的,我只知道妈妈很疼我,她像天下的所有妈妈一样,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给我。可是,每段话妈妈说的都很流畅,我想她其实早就想说给我听,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恰当。对此,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应该想过不让妈妈恨爸爸,因为我希望她快乐,可是妈妈真说不恨我又觉得不甘心,好像压在胸口上的乌云突然被人拨开,空空落落的。妈妈很爱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她竭尽全力让我不会因为没有爸爸而感到自卑,这一点她做到了,做的很好,有些方面她又对我十分严格,比如,从不允许我愁眉苦脸,她说那是所有表情中最丑陋的一种,我这么可爱的脸不适合。我想起很多和妈妈相处的场景,除了我不记事的那几年,她面对我的都是笑容。不用旁人说,我都知道我是妈妈手中的宝,我是她所有的希望,当我一个人外出工作时,最难放下的就是她,我曾跟她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妈妈笑骂,说我总也长不大。其实她是知道的吧,我最害怕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我怕往事追着她不放,我怕对她来说我这个唯一的支撑都离她而去。我也曾跟她笑说,我谁都不嫁,我要一直陪着她,当时妈妈指着我的鼻子,不赞同的摇头,骂道:“你说你傻不傻,傻不傻,你不嫁人还要我养你到老?”我笑着在她怀里撒娇。我确实是打算陪她到老,我想她必定知晓,这就是母女间的心照不宣。一番话说下来,我妈都沉默了。我心里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我从妈妈怀里爬起来,靠在她的肩头,我想也许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妈妈更了解我,就像我知道接下来她还有好多话要说。她一定了解我内心的想法,就算她能做到坦然接受,我心里还是对我那个生身父亲颇多怨念,尽管我从来没跟人提过,但是这并瞒不过妈妈。妈妈揉着我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她说:“我不希望你恨他,他本该是你这辈子最亲的人,既然不可能就不该成为你这一生的羁绊。如果你觉得他欠你了,那你找妈妈来要,这是妈妈的选择,只是连累了你。”我沉默不语。如果原谅一个人真的这么容易,那么这个世间就没有这么多仇怨了。见状,妈妈还说:“我都不怨了,你又何必为我抱屈,每个人能有今天都不容易,当他不是伤你至深时,你就不要去怪罪他的狠心,你只要了解,他有他的无奈,也许和你一样,总有些时刻迫不得已。”我很想问妈妈,如果每个刻意去伤害的人都该被原谅,那么受伤的那个又该谁来负责?那些伤痛又该谁来分担?我不接话,这一定程度上代表我不接受。妈妈也不勉强,突然转换话题。她问:“你什么时候能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我又从妈妈肩头滑倒在妈妈怀里,羞怯到抬不起来头。妈妈拍拍我,说:“傻丫头,还不好意思了。”看,我说了,知女莫若母,她只需稍稍想一想就会知晓我缘何不安,怎会突然回家,又问了我以前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如果说我只是想了解真相,那么我应该会忍住不问,但是现在我想给爱情一个圆满的结局,一个回旋的余地,又或许,我也想下定决心去原谅,这世间的伤害并不少,可是却因为更多的原谅才显得美好。如果,我一时半会儿还是耿耿于怀,那么至少我开始相信,也开始了解大多数感情都是苦中作乐,而不是我想象的苦不堪言。可我还是我,我还有许多解不开的疑云,久久盘旋在头顶。我问妈妈:“为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就要结婚?爱情是什么?为什么走到最后必须要捆在一起?婚姻是什么?是那一张薄薄的纸吗?为什么结了婚女人总爱哭,嘴里喋喋不休总在抱怨,那是她们的人生啊,不是用来抱怨的,那也是她们选择共度一生的人啊,不是用来反目成仇的。”妈妈长长的叹口气,过了半晌才说:“你要是遇见了喜欢的人,就大胆去追,我也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该是什么样子,但它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不要因为妈妈的不幸,你童年的难堪就否定它,不要总想着会受伤害,大不了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谁能伤害你呢?除非你愿意软弱无能。我老早就想跟你说,妈妈没有觉得年轻时的那些事是苦难一样的东西,它给妈妈带来了痛苦,却也没有更过分,我还有你,偶尔回忆起来还是会难过,不过人这一生总是苦乐交织,只是说不定会在哪个地方苦在哪个地方乐。只不过是妈妈那时太年轻,所以才会大惊小怪,才会更加刻骨铭心。我总担心你会想不开,每听到你不把婚姻当回事,我都忍不住要说些什么,但这些还是得你自己去克服,不是说,我经历了什么你就会重蹈覆辙,也不是说,我所经历的一切是要来束缚你的人生,你有你的路要走,不是每个人都像妈妈一样,刚好遇见一个像你爸爸这样的人。我一直怕我的遭遇让你逃避婚姻,妈妈虽然是过来人,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什么是婚姻,要我说,婚姻确实是牢笼,尤其对两个不爱的人来说,不过,感情到了最后还是要走向婚姻,这算是对彼此的许诺。至于结婚以后的那些家长里短,这是谁都不可能避免的,就算两个人再好也少不了磕磕绊绊,但是你想想妈妈,别人看到的都是我的累我的苦,却从不去想我其实也是幸福的,只不过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不要别人好过,也不叫自己好过,但是,若活着都是苦,任谁也过不下去,你不要被她们的叫嚷骗了,有些人就爱这样,虚张声势,不过是想博取点同情罢了,毕竟累还是会累的。我说这些你也未必听的进入,等你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你就会知道,你的这些担心根本不存在,就算存在你也不会理会,爱情最会叫人勇敢,我还怕你一头扎进去,学了我当年呢。”真相究竟是不是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我想别人都骗我,妈妈也不会骗我。但是我还是有我的担心,就算她说这些话不仅仅是安慰我,更多的是实情,可是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我说:“妈妈,女儿长大了。”妈妈不说话,我又说:“要离开你了。”妈妈还是不吱声,我再说:“我离开了,你要怎么办?”这种时候,妈妈势必要说些话了。这算是我心里的一个死结,我总以为我的存在是妈妈的累赘,也总会去想,如果没有我,事情就是不一样的了,我该拿什么来回报妈妈的付出呢?那时我想唯有陪她到老,所以我不能谈恋爱,不能结婚,我要是结了婚,就真的是对妈妈不管不顾了。但是她说:“贝贝,你小的时候我确实是想,我要养你一辈子,谁都不给,那个时候你的世界里只有我,我说什么你都听,但是贝贝,现在你长大了,妈妈陪不了你了,就算想也无能为力了,我知道我一个人叫你放心不下,但是你想想,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不就是有个人能陪你走一辈子,好叫我放心,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该了解,妈妈不想成为你的羁绊,你该是天上的鸟,而不该是鱼缸里观赏的鱼,妈妈给不了你海阔天空,自然有人会给你。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我也不逼迫你,等你哪天想通了,就领个人回来给妈妈看看,好叫妈妈放心。”当时,我还在嘴硬,还有未知名的气恼,可能是来自自身,我叫嚷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陪着妈妈。”我眼泪哗啦啦的往下落,妈妈直说我傻,摸到温热的泪水就帮我擦掉,她说:“这本该是欢喜的事儿。”我不听,妈妈又说:“每个出嫁的女儿都是从父母心头剜下的肉,怕自己的心头宝,到了别人家受气,就算再舍不得还是要送到别人家。不过,舍不得归舍不得,高兴还是有的,哪个父母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欢天喜地的嫁出去。”我痛哭不已,出口截断,不叫妈妈继续往下说,反而自己嘟囔起来,我说:“妈妈,你不要我了吗?你想把我送给别人了吗?”妈妈说:“怎么会,你永远都是妈妈的,不过是换个地方住,多个人疼。”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算是现在我能体会那种委屈,可是为什么委屈呢?我是个固执的人,有些事明知就是如此,还是选择逃避,我曾经对妈妈许诺,我要陪她一辈子,可听她讲这些话时,我知道她不要我陪,这好像是告诉我,我背叛了我的诺言,从此离她而去,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像被人捏在手里,不能呼吸。我希望我永远是妈妈的,又希望去爱那个人,我希望妈妈理解,当然,没有人比妈妈更加理解,可这也没能让我好受。这天妈妈把所有该说的话都说给我听,我不知道,原来父母的心远远比我想象中宽广的多,顾虑的也多,但那颗心不管多宽广都是在为儿女着想。她想把能给的都给我,而我能给她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能,若我真的能为她做点什么,那应该就是让自己开心快乐,不叫她担心,有后顾之忧。这天,我又要离开家,离开妈妈,妈妈追在我的身后,送了又送,我想起,好像从小到大,妈妈都是追在我的身后,千叮万嘱,总也说不够,又好像我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这样追着我,理所当然,我也没有想过回头去看,只是这一次,当我回头,看见妈妈对我挥手,笑容已经苍老,银发已经爬满头,我突然迈不开脚步,又冲回去,将妈妈抱进怀里,泣不成声。为什么妈妈会在突然之间老去?还是说,其实在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成人的时候,妈妈已经日渐苍老?只是我只记得去成长,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妈妈拍在我背上的手也没有从前有力了,可是她还是放心不下她的女儿,还是要做她坚强的后盾,所以,她还是在说:“去吧,我的女儿最勇敢了,去追求幸福吧,不要怕。”许欢2月25日,阴。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来纪念这样一个人,一个回不去的人,只能活在回忆里的人——我和你一路并肩,一路欢笑,以为这条路上就是永远,一睁眼才发现,这不过是个梦,梦里以为每个结局都会上演曲终人散,而我和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相对无言,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就已潜入陌路,从此各自安好。我还记得那时午夜梦回,迷茫中还在回味梦中的欢愉,好像梦里我们一直笑,一直笑,醒来一抹脸,泪水一片。我一直对梦里的这个人耿耿于怀,就像一根鱼刺哽在咽喉,知道有拿出来的必要,却迟迟找不到办法,久而久之,这根刺还在,却只能听之任之,只能无动于衷。这个人叫许欢,陪伴着我童年的岁月,我那时还很遗憾,总对她说:“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这样我就有个竹马了,而我是你的青梅。”她还和我争,瞪着眼睛,撅着嘴驳回:“为什么你不是竹马?我才不要做男生。”既然做不了青梅竹马,我俩就约定做无话不说的姐妹淘,这种关系维持起来并不难,因为许欢是我的小表妹,比我小上四个月的小表妹,她是舅舅的小女儿,而我几乎是在姥姥家长大,理所当然,我和许欢在小的时候差不多是形影不离的,那个时候我俩许下了许多约定,比如,上同一所大学,喜欢同一个人,为表对这份姐妹情谊的忠贞,我俩决定孤独终身,彼此相伴。我俩一起闯过祸,一起挨过骂,做过彼此的帮凶,承担过彼此的责骂,虽然有过分歧,却不会真的生气。当年,我以为这些童话一般的诺言会伴随着我们的一生,谁知道一个恍惚就错开了一生,我和她从此踏入两个隔绝的世界,再无关联。而我也一直以为这些事情都会随着这个人在我生命中渐行渐远。显然,是我太自以为是,没有哪个人是会随便来又随便去的。在她被我抛在脑后许多年之后,随随便便一个梦,还是能轻易把我带回往昔,而儿时的那些事清晰如昨。既然忘不掉,我就问自己,最终陌路的人在我们生命中究竟充当什么样的角色?我想了又想,只能跟自己说:“走过你生命里的人都会在你心头留下一颗朱砂,你可以忘记,你的心却不行,你可以遇见而想不起,你的心却不能不疼,至少不能无动于衷。”而,许欢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人。许欢喜欢我叫她许欢,她说这样我俩才有平等的身份,而不是别人嘴里的姐妹。我和她之间,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直到达到共识,我虽不觉得一个称呼能说明什么还是听从了她的意见,所以现在我还是只习惯叫她许欢。虽然我和许欢真正产生分歧是在高二的那年,但是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在有些方面就已经持有了不同的立场,分歧已经初见端倪。那个时候她和我在一起玩,听见有人骂我是野孩子,还说我这个拖油瓶连累妈妈也没人要。许欢就让我躲到一边,她追着那些人骂,和人闹的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最后她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却也不甘示弱在那群人的身上留下道道伤痕,最难过的是,回头舅舅把她骂到臭头,可是她毫不在乎,倔强的回嘴说:“姑姑很勇敢。”事后她追在妈妈的身后问事情的前因后果,问妈妈的那些前尘往事。妈妈不和她说,她就缠住妈妈不放,结果又被舅舅捉回去恨恨揍了一顿,我去安慰她,她又缠住我问,我问她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她说:“天底下再没有比姑姑勇敢的人了。”我说:“妈妈会哭。”她就不说话了。我和她说了很多妈妈的委屈,包括那些包裹着剧毒的冷嘲热讽,包括有人有意无意的挤兑,包括我当时似懂非懂的感受到的街里男性对妈妈的骚扰。她静静听着,过了半天,她还是说:“我觉得姑姑很勇敢。”也因此,她对于妈妈的亲近多于我,因为她想像妈妈那样勇敢。当然,就凭她这样的态度就足以打动我,我那时就很羡慕,觉得,比起我,她更适合做妈妈的孩子。我一直是羡慕许欢的聪慧的,曾经一不小心说出口,她毫不在意地挥手,说:“说什么呢?你有多傻我就有多傻,还是说我和你长的不是一样的脑袋?那我头上这是什么呢?。”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瞪我。她这样我竟然觉得无比受用。那时刚升上高中,我的成绩落在她后面一大截。她知道家里人在拿我和她比较,她一直都很会照顾我的情绪,从不会让我觉得我该为我的愚笨自行惭愧。我感激她的好意,可我心里以她为榜样,自然而然就希望做的和她一样好。学习对她而言都是小意思,我们一起学习时,她总是不安分,偷工减料,我阻止也没用,她也不会听我的,反而,她总能轻而易举拿高分。我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我努力就是了,但是,许欢觉得不自在,她没说,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成为被比较下失败的对象。因此,许欢在学习上多有松懈,舅舅管教无用,无可奈何,我知道许欢是对我好,又不想舅舅为难,就在学习上下了很多功夫。她知道我在用工学习,也不好意打扰我,这样一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和许欢的话就渐渐的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她身边开始出现一个叫魏静然的女生,在我偶尔抬起忙碌的头颅时会看到她俩交头接耳的样子。我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我就去与她亲近,她相当开心,拉着我跟在一个男生的后面,指着他告诉我说:“这个男生叫仇森。”还挤眉弄眼贼兮兮地问我:“他帅不帅?”我眨眨眼,把她那个样子记在心里。那是什么样子呢?那个样子像所有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一支初来的花朵,有了羞涩的神采,在萌动的春风下,渐渐的展开那个年纪的美好。不过,对于眼前的男生我一脸莫名。这个叫仇森的男生,头发很长,一点都不利索,我很怀疑他是怎么躲过老师的追捕而保证自己的头发不被老师强行剪掉。好不容易让我看到他的正脸,又被这样一张不屑、叛逆兼霸道的脸给震慑到,这张脸是有几分张扬的本钱,因为他确实长的还算不错。他的气质很符合我们那个年纪的审美,帅帅的,痞痞的,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如果再是个学霸,那就更完美了。许欢已经把他指给我看了,接着就来问我:“他怎么样?你喜欢他吗?”原来她还没有忘记我们一起许下的诺言,可我看不上他,他看上去绝非善类。我认为我们可以换一个目标,其实我希望许欢能从这样的情况中脱身,我们还要考同一所大学,然后攒钱周游世界呢,想着这些我就说了实话,我说:“他不好。”许欢一脸震惊,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和她从来都是无话不说,包括那时,所以,我不计较她的难以置信,我继续说,我说:“他配不上你。”在我的眼里,许欢高高在上,女王一般,不容人靠近,一般人都该谨守自觉,自动自发,乖乖站到一边。但这个人是许欢先喜欢的,那就得另当别论。对我的评价,许欢撇嘴笑笑,大概是觉得我说的是笑话。她说:“我喜欢他。”她一脸坚决,那意思就是我不能不喜欢他,我应该和她同一立场,一样去喜欢这个人。我也是个顽固的人,我说:“许欢,这个人不适合你,我们不要喜欢他好不好?”当然我这话是骗她的,我不觉得男生有什么好的,反而他们在我眼里都是傻傻愣愣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利落。听我这话,许欢眼珠在眼眶里咕噜噜地转,认认真真审视我,然后坚定地说:“庞贝,我要喜欢他。”我无言以对,许欢的固执我岂能不了解,她要是打定主意去做一件事,你就是套上十头牛去拉她都不会回头。毫无疑问,我和她不欢而散。此后,许欢来去如风,行踪不定,逐渐神神秘秘起来,就连她的成绩也大幅度下滑,舅舅的骂声更大了,但这些许欢都听而不闻,依旧我行我素。我不喜欢这样的改变,到处找她,听闻她的踪迹就扑去追她,往往是我后脚跟上她前脚就已走了,屡屡扑空之下我大概认识到许欢或许是在躲着我。我没有办法,就蹲她的点,这样她就不得不面对我。我记得那是一天的下午,有班主任的课,我知道她不敢逃课,因为那是她敬畏的班主任,一个偏宠她的班主任,虽然许欢对于班主任的偏爱嗤之以鼻,可是她内心却是尊重这位师长的,所以那天下午我就等在教室门口。我强行把她拉到偏僻的角落,我要向她表露我的心迹,我都想好一箩筐的话要说了,可还没等我开口,许欢张口就来,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现在不想听,既然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喜欢这样一个人,我也不强迫你。还有,不许你说他不好,我不想听到。”说完她就要走,我拉住她的衣袖,叫她的名字,我想我眼睛里面肯定有许多的无奈,更多的是恳求,许欢到底不能视而不见,就停下来,但是她说:“或许,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是个笑话。”一顿,又说:“你好好学习吧。”甩开我的拉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许欢走了,不像以前那样仅是说笑,用来逗弄我的。她没有回头,没有犹豫,这是属于许欢的风格,我想我大概被她隔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还掉了眼泪,那个时候我隐隐感受到一丝决裂的味道,一丝不安划过心头。那之后她就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而我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我还是去找她,可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身影,我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舅舅,只能四下打听她的行踪,这一打听,却听来了耸人听闻的消息,许欢夺了魏静然的男朋友,还为他怀了孕。这样的事情毕竟瞒不住,不久就事迹败露,又或者说是因为魏静然公然放了豪言,说是绝对不会放过许欢。这事轻而易举就被学校知晓,据说已经通知了家长。而这一切我竟然都不知情,尽管我一直都在到处找许欢,可是,说到底我也同样把她冷落了,难道就是因为心里的那点不快,不愿拉下脸主动示好?就等着她回头,像以前一样对我笑,还笑话我:“唉,还真生气了?”大家说事情就是发生在那天下午的,我被告之详情的下午,而许欢不见了。这简直是晴天霹雳,直直地向我劈来,我本来为我和许欢之间的矛盾感到羞愧,我以为我背叛了她,我还想着求她原谅,可她毕竟比我聪慧,可能在她说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是个笑话时就已经知道我和她终将决裂,也可能在那时我就被排除在她的世界。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我只记得我脑袋里空空如也,大家七嘴八舌的要和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问我我呆呆傻傻的蠢样是怎么回事儿,可我只听到嗡嗡作响的苍蝇声。我拨开人群往家里跑。我在舅舅家扑了空,他家房门紧锁,敲门也没人应,估计是我敲得太凶,把隔壁的邻居惊动,她一看是我,一脸不耐烦的凶相就消散了,亲热的跟我说,舅舅全家人都在不久前出门了,看上出不太对,行色匆匆。我的心很沉,还痛,找不到人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我离开后不知道该去哪里,忍着的眼泪也最终崩落,我就坐在路边哇哇大哭。我认为这件事我是该负责任的,如果我和她站在同一立场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但是我没有,我好像也没有尽全力去劝她,我好像漫不经心的样子,等我发现一切的时候,我知道我还是把学习看的很重,甚至可以把许欢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我感受到了我的背叛,可是晚了。我知道一切轰然崩塌,我无论如何都只能傻看着,无可奈何。我浑浑噩噩回到家里,妈妈正要出门。她看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大抵是在指责我知情不报,才导致了今天不可收拾的局面。我连辩解的心都没有了,眼泪还是不停地流,妈妈骂的越凶就流的越急,我其实是赞同妈妈痛骂我一顿的,甚至希望她抽我打我,我为这一切感到惋惜,还有后悔和遗憾,我想我总归是欠了许欢。我把这些都融进我的眼泪里哗啦啦地流出来,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挽回这错误的一切。我哭的很凶,上气不接下气,甚至一度被自己的口水噎到,见状妈妈也不骂了。她长长的叹口气,让我止住眼泪和她一起去看许欢。我把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噎的直打嗝,妈妈又气又急,在我背后捶了几捶,给我顺气。我是在医院里见到许欢的,那时她正躺在病床上,一脸漠然地望着窗外,好像身边这群吵得不可开交的人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地发呆。我站在床边时她回头看我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接着又看向窗外。这时吵吵闹闹的大人们被医生请出门外,叫嚷声渐渐远去。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是傻傻的看着她,看着这个显然已经有些陌生的人。也许那个时候我算是承认了,承认我和许欢已经决裂了,所以我说不出话来。还能说什么呢?我曾经问过许欢:“要是有一天我们吵架了,再也回不了头了,你会原谅我吗?”许欢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们不会吵架。”我又问:“要是吵架了呢?”许欢眼神巡视我的脸,之后还是那句:“我们不会吵架。”我们确实不会吵架,不过是突然之间不再交谈了,也没必要交谈了。待门外大人的声音消失,许欢将头从窗外转回来,支着耳朵听了了听,才掀开被子下床,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还追在她身后问她要什么,我给她拿。她理都不理我,避开我往外跑。我追着她到了门外,看着她慌慌张张背着妈妈一群人向相反地方向跑,我意识到她要逃跑,高声尖叫:“许欢,你去哪?”在我这一嗓子的叫嚷下她哪儿也去不了,最终还是被逮了回去,被一群人再次围在病床上。大人们吵闹不休,目的却是惊人的一致,双方的意思都是许欢必须把孩子打掉,他们还小,必须继续上学。我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出路,妈妈也叫我这样安慰许欢,但我说不出口,打许欢被捉回来困到病床上后她就在瞪我,我看的见那眼神里的怨恨,那眼神使我现在想起来都会打颤,更不说提起来勇气说其他,我就在床边干站着,忍着被她瞪出两个窟窿的折磨。这种折磨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许欢在舅舅说出最终决定时,仰起脸,倔强地说:“我不打,我要生下来,我还要结婚。”舅舅甩手就是一巴掌,直打的她脸转到一边,瞬间脸颊就高高的肿了起来。许欢的倔脾气就是承自舅舅,舅舅平日虽是疼她,这会儿出手却丝毫看不出手软,他涨红的脸上蒸腾出来的怒气让人看着心颤,他或许比许欢还要强硬,说出口的话像是滚过沙子,磨砺人的神经:“不打也得打!由不得你!”舅舅的火爆脾气我是领略过的,那个时候我被爸爸偷去,舅舅他们找到我时,见我瘦弱不堪,身上除了污迹还有淤青,他的反应像只欲火的怪兽,揪住爸爸就一顿暴打,直到打到爸爸连声求饶。我怕许欢也会被舅舅打死,真的,许欢是舅舅的骄傲,从来都是,然而,这骄傲在那日突然就不存在了,更多的是羞辱,是别人的指指点点,所以舅舅红着眼睛,怒吼:“不打是吧?!我先打死你好了!”。许欢也是不会服软的,舅舅虽然大骂许欢是不孝女,甚至扬言要打死她,但是许欢是个硬骨头,舅舅到底莫可奈何,最后还是不得不为许欢准备婚礼,因为许欢说:“你打死我好了,打不死,我就要结婚。”婚礼很粗糙,许欢几乎是随意打包的物品,被简简单单被送出家门,虽然这看起来很符合许欢恨嫁的心理,但,其实这是舅舅内心的不甘,他甚至扬言禁止许欢再进家门。我那时被排除在这些事情外,只能远远看着,就算许欢知道我在看她,她也是不予理会的。就此,许欢从我的世界里远去,更不要说,和我上同一所大学。我在那段期间憋了一口气,没日没夜地学习,终于如愿地考进了我和她约定好的大学,收到通知书的那刻,我并不开心,我不以为我能考得上。我想的是,要是许欢,这也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校期间,我到处拍照,寄给许欢,那些寄去的照片石沉大海,我知道不可能有回应还是坚持到我大学毕业。在这些年间我不是没见过许欢,但是她总是琐事缠身,根本分不出心思来搭理我。我看她忙前忙后,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我真真正正和她再次见面,是在我工作后的第二年的秋天。妈妈急召我回家,而没细说为何。我以为妈妈生病了,心惊胆战地回家后,发现妈妈一脸愁容,挥手打发我,叫我去看许欢。许欢这个人就再次鲜活地活跃在我的世界里。再次见到许欢还是在医院里,她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我跟着望去时,看到一只活蹦乱跳的鸟,在发黄的枝叶间穿梭,叽叽喳喳。我站在她床前的时候她知道,她头也不回地说:“小时候我是不是说过,我渴望自己是只小鸟,拥有自己的一棵大树,不管风雨都没有关系,只要它一直在我就一直拥有天空。”那时我问她,这两者有什么关系。许欢巧笑嫣嫣,单手托腮,歪着的脸上满是憧憬,她说:“大树是依托,天空是自由,谁都离不开谁。”我在床边坐下,她捉住我的手,忽然转头,脸上戚戚然,满是泪水,她颤着音说:“贝贝,我的大树倒了。”接着就嚎啕大哭。我把她抱在怀里,无事能做,只能看她哭的死去活来。她一直不停地说话,大多都是支离破碎的只言片语,我想那大概就是她破碎的心,一片一片的。说起来,许欢自出嫁以后就再不招舅舅待见,舅舅反而更加疼爱我,我时常从他哀伤的眼神中窥见后悔,夹携着怨念。舅妈总说:“许欢继承了舅舅倔强的脾气,怪不得谁。”等到许欢能说出完整的话已是许久之后,那时她看起来算是平静。还是捏着我的手,怕我跑掉似的。我知道她内心煎熬,一直揉着她枯瘦的手背。许欢说起往事时,还算心平气和,只不过眼里死气沉沉的,透着一股水汽。她在说那些事的时候眼神流连于窗外的那只鸟。她叙述的很乱,我大致了解到,许欢是带着恨和诅咒嫁进仇家家门的,这样的婚姻是不被接受和谅解的,她的日子苦不堪言,娘家无人支援,婆家又处处挤兑,这些许欢都不看重,她看重的是仇森这个人以及他的态度。可仇森是谁?他也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他没有心情去同情这个捣毁他世界的人,甚至巴不得许欢被人折磨至死。两人像被绑在一起的仇人,处处都有怨怼,维系在两人间的是那个意外得来的孩子,随着这个孩子的长大,两人间的绳索越束越紧,终于到了崩断的边缘。许欢说,她能忍受他的无理取闹,任意指摘,唯一不能忍受的是,仇森这些年从来没有和魏静然间断来往,甚至把魏静然领进家门,指着她让孩子叫她妈。这些年她在外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供养他和孩子,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她也不是没有撞见仇森和魏静然联系,而且还是赤裸的视频聊天,她那时都能忍过去,本想着这都没关系,千不该万不该,仇森到底还是把人给带回家,之后就和她一个屋檐下公然同居起来,还教唆孩子说魏静然才是妈妈,任她怎么叫喊都没用,最后把她连带她的物什都给丢出家门。许欢说完这些就目不转睛盯着窗外,泪水无声滑落脸庞,悄然无声,小的时候,许欢霸道地不允许我哭,她总说:“哭什么哭,哭什么哭,你哭给谁看?你有啥委屈就喊回去打回去,实在不行我帮你。”她不相信眼泪的,而那时她怎么看都是个水做的女人,可能瞬间就流干了自己的生命。我心疼极了,而我该怎么帮她?那之后她就一径的沉默,就算我问起高中的事儿她也只是怔然片刻,攒起眉头,一言不发。我陪在她身边坐了很久,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做些什么。但是她死灰一样的神情让我想起了舅舅,我想我应该还是能为她做点什么的。从那间病房出去后我就直奔舅舅家,见到舅舅后不顾他眉开眼笑的欣喜,直接在他面前跪下。舅舅被我这举动惊到,脸上的笑容瞬间掉落,他瞪大眼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不依,我说:“舅舅,贝贝求你了,原谅欢欢吧。”我没有办法忍住眼泪不掉落,舅舅要拉我起来的手,松开了,他望着我的两眼是空洞的,我在那天无论如何都要说些什么的,我说:“你看我和妈妈,孤儿寡母的可怜吗?你不心疼吗?你还想看欢欢也这样吗?这是你的女儿啊,她纵使千错万错也是你从小疼到心里的女儿啊,你难道不知道她在等你的一句原谅吗?”就算舅舅一再禁止他人提起许欢,他还是会偷偷站在许欢曾住过的房间里,长吁短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但舅舅的心结难解,那捆绑在心头的耻辱,以及许欢不留余地的背叛对舅舅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足以使他在一夜间白头。除了许欢以外,舅舅最疼爱的就是我,尤其在许欢的事发之后,他对我更是偏宠,似要把对许欢的那份爱都追加给我。我在他面前不能提许欢,怕触动他软弱的神经,可我这样求他时,他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了。妈妈说,舅舅需要一个契机,就像当年的姥姥,他不可能恨一辈子,天下没有不能原谅儿女的父母。许欢的事,舅舅都知道,也并不是无动于衷,不过是碍于颜面,妈妈后来说,我这样算是给舅舅一个台阶下,他其实是想给许欢立威撑腰的。我当时在地上跪着,舅舅走开了,还是舅妈把我从地上拽起来的。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我回到家跟妈妈哭诉,我说:“妈妈,妈妈,你知道吗?我恨不得这一切我能替许欢受过,我不要她这样,都是我,都怪我。”我嚎啕大哭,许欢的不幸是压在我心头的大石,我不知道该怎么移开。妈妈也没办法,只叫我等。次日,舅舅果真找上仇家家门。我是后来听妈妈说的,她说:“你舅舅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风一样刮过去,在仇家暴跳如雷,仇森骨头再硬,毕竟理亏,仇家父母也不可能不要面子,让他胡来,最后还是好生相劝说是要欢欢回家,你舅舅就问欢欢,愿不愿意留下,欢欢抿着嘴要哭不哭,你舅舅就恼了,说,这是我家的闺女,谁要是敢欺负她,我拼了这条老命也叫他活不下去。”欢欢最终还是留在仇家,魏静然不得不收拾包袱,哪里来回哪里去。事后第二天许欢就回舅舅家去,跪在舅舅的面前。妈妈说,舅舅喘着粗气,踱到一边去,没有一句话,还是介怀的。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算是变相的原谅。妈妈对此感触颇深,还说父母与孩子闹不和,最终败下阵的还是父母。这样的结果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只是舒了一口气,毕竟和最初的预想相差太远。妈妈说过:“我本以为你们俩能够平平顺顺往下走。”是的,这是父母对儿女的希望,没有太多过分的要求,能够普普通通过完一生就好,只不过,谁又真的躲得过眼泪呢?就算没有眼泪,也还会有其他吧,总之,在最初的那份希望里总会添进去意想不到的意外,好像没什么好奇怪的,妈妈说:“每个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你也不会例外,每个人经历过的眼泪你也要尝一尝,酸甜苦辣你都要品一品,人这一辈子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是在情人节前的某天又见到许欢的,她依旧很忙,身姿并不轻盈,像个笨重的陀螺,咕噜噜地转,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她灵动的眼,宝石一样闪亮。我的到来让许欢欢快,她来来回回为我张罗。我拉她坐下,她起初有些别扭,片刻之后就本性毕露,果敢坚毅,她说话还是利落干净,直接就问:“你想说什么?”也许这就是多年的情谊,我一进门她就察觉到我的欲言又止。正确来说,我觉得难以启齿。逃避拖延不是我的本性,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就算难堪我还是要说,我说:“许欢,我有喜欢的人了。”这件事我势必要和她说的,就算我要绕过所有人不说,我也不能不跟许欢说,毕竟,我们曾经还有过承诺。许欢愣怔片刻,直挺的背向后弯,她看着桌面的杂物,有些哀伤的地说:“我时常会想起,你跟我说的那些事儿,我也会想,如果我们按照当初的约定走下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你问我有没有遗憾,你觉得会没有吗?有时候我觉得我妈恨我,她说我不该这样轻贱自己,选择这样的一生。她不觉得我是走错了路,因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可能你觉得我是鬼迷心窍,我也承认多少是有些,但是我是真的心甘情愿,我不是没有过寻死的心,却从来没有后悔过。现在我做了母亲,完全知道做父母的心思,但是每个人的路好像是上天注定好的,无论你怎么挣扎都是要那样走的,如果,我还能做点什么,那就是努力让自己更强大,你以前问我,值不值得,我这样一无所有,贝贝,你知道吗?你认为我失去了多少我就获得了多少,可能你觉得我这样窘迫好像也看不到希望,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需要什么耀眼的光明,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足够我坚定的走下去。可能你不能理解,但是我从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可能我现在看起来很糟糕,可是许欢,这也许就是我想要的啊。我只是遗憾不能让父母放心,给了他们这样的折磨。”她捏我的手的力气已经没有当初有力,她话里透露出认命的气息,这气息里有股绵绵长长的力量,是一股新生的坚韧。这才是我打不死的许欢,只不过已经被时间打磨的更加圆润。许欢问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在我的眼里许欢承受了一个女人所不该承受的所有苦难,虽然她足够顽强,艰难抗争,但是我为她心疼,我喜欢的这个人他很好,但在此刻他让我难堪,我不知道该怎样和许欢形容这样一个人,他让我愿意抛开一切,不管不顾地跑向他。可我一直坚守我的诺言,我以为我会守到最后,我并没有想过要背叛许欢,从来没有,但是我现在想要去爱这个人,可是许欢是否了解?我还想坚持,我还想做那个陪在她身边的庞贝。她是否了解她一直都是我心头的痛,她所有的不幸,我也有责任,我曾想,我是不能拥有幸福的,因为许欢是不幸的,我不能让她更可怜了,所以我不配拥有幸福。然而,妈妈也说,总有一天我生命里会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可以让我不顾一切的抛开过往的一切奔向他。所以,我还是想告诉许欢:“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去喜欢他了。”这句话什么意思呢?许欢一定了解吧。我是想告诉她,我是真的背叛她了,再也不是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做梦的小女孩了。我总不够坦诚,足够自私,我到这里难道不是要许欢的一句话,毕竟我知道她一定会说,好了,她说了,我却哭的稀里哗啦,她说:“贝贝,小时候说过的话是我做过的最美的梦,梦醒了,路还是要走,我不叫你忘记,也不要你耿耿于怀。”我哭的很难看,许欢说的,像个可怜兮兮的孩子,她哪里知道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和她一起做梦的少女。我曾毫无保留地做过梦,也许过愿,但是这些都被撕碎,我经历过背叛。我问许欢当初为什么要和仇森在一起。我认为里面有我的原因。许欢最不愿说的就是这件事,可能她觉得这是一切脱轨的起点,代表着希望的断裂,苦恼和承担的承接,还包括我的离心。她说:“这只是个玩笑,是我和魏静然之间的角逐。我本来没有打算和他们搅缠的,那天,我问你的那天,就是你第一次见到仇森的那天。我知道他们是捉弄我的,当时我听见魏静然和仇森说我喜欢他,他本来不以为意,一再拒绝她的提议,后来还是禁不住魏静然的软磨硬泡,两人就协议和我开玩笑,这我是知道,我有些生气,我只是觉得仇森这个人跅弢不羁,不拘小节,他不愿参与的态度让我很感动,我虽然生你的气,怪你越来越冷淡,只知道学习,可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我明明知道你不是故意冷淡我,可是当我去找你的时候,你正仰着脸痴痴地望着一个男生,这个男生我们之前讨论过,还商议过要不要喜欢,可是你背着我和他走到一起,你背叛我,我不甘心。”然后她就回头接下来这样一个致命的玩笑,故作不知,和魏静然牟上来。虽然许欢说:“怪得了谁呢?我当时带着气恼和报复的心里。”我总觉得这是个可笑的世界,很多事情总是莫名其妙,说都说不清楚,明明只该是玩笑,到最后却笑不起来。其实想起这些事情我还是忍不住苦笑,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在许欢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只觉得沉重,苦笑都没有,我没有立场解释,我脱不了干系,当她因为仇森的事儿翻脸而去时,我多多少少都有些心不在焉,许欢可以疯我不可以,我心里想的是随她闹好,疯完了就没事儿了。我大概就把这事儿搁到脑后。老天就爱和人开玩笑,他才不问结果,他只想看我们被这些玩笑折磨的哭笑不得,也可能他就爱看我们被这些甚至不足挂齿的小事逼迫的寻死觅活。可是我还是想问,为什么说会这样的,多么可笑,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补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对不起说了那么多,许欢还是在水深火热中,我有心无力,我能奈何?我欠她的何止一句对不起。我后来又问许欢,为什么要和舅舅对着干?明知道这是条不归路,明明事情还可以有回旋的余地。许欢说:“我一直觉得姑姑是个勇敢的人,我以为我也可以。”然而我不这样认为,我说:“不该是这样的,本来可以不是这样的。”许欢长叹了口气,她说:“贝贝,我这样的选择对你来说是灾难,你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姑姑一个人为了生活拼死拼活,你虽然嘴里不说,但是你心里把它当做苦难,现在我这个样子,说不上好,苦巴巴的,要看人眼色生活,你心里不好受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想过要去怨你,可是我自顾不暇,根本没时间搭理你。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的处境,也不是不尴尬,可是我从来不觉得后悔,为什么要后悔呀,这就是人生呀。”我说:“你还小,不必谈人生。”许欢笑:“那要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适合谈人生我也不知道,这玄乎的东西叫人晕头转向,就算瞪大了眼努力去看,还是雾里看花一样,朦朦胧胧,给人无限迷茫的美感。我和许欢说对不起,许欢不接话。后来的某一天我又去看她,她说:“这个世间没有谁对不起谁,若要真说对不起那也是因果循环的结果。”我和许欢说:“我有时觉得我不配得到幸福。我时常想爱是沉重的,真心更是负担,每个人用尽力气换取的还是眼泪和破碎。我好像没有勇气去爱。”但是许欢这样说,没有谁不配拥有爱。我问许欢,我可以吗?我是对不起许欢的吧,所以我会掉眼泪,我说,他人很好,我可以去爱他吗?许欢,一定知道我的心意吧,这个人很好,我要和他在一起,但是这个人我不能分享给任何人,更不能背负补偿,我欠她的终究是欠她的,可是我现在要去爱另外一个人。虽然许欢说往事不可追,但我还是真心要说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刘姐3月3日。雨。我不知道这样打探别人的私生活是否恰当,尽管我跟自己说我有充分的理由,好在刘姐并不介意,还大大方方和我做起了朋友,这真叫我受宠若惊,也许就像她说的,偶尔的寂寞总会有,也不是不需要朋友,只是别是带着差别的眼光来刺探。我举双手示诚,表示绝无此意。其实,我内心有点点愧疚,难道一开始我不是打着投诚的幌子?不过,我想对着这么一个真实的人,我的确愿意奉上赤诚之心。我有时候会想,这一辈子自己生命中出现的任何人都不会是无所谓的存在,虽然有时候自己搞不清为何自己一晃神,身边就多出这样一个人,仔细回想又无迹可寻,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好像无可无不可,自己不会多么留意,但是在某些时候,尤其是无意间想起的时候又异常深刻,好像谁拿刀刻在脑海了。刘姐的出现,让我有些惊奇,她就是这样的,当我一转头时她就在了,惊讶之余竟然觉得合情合理,但,在这之前她好像从不在一样,可实际上,她一直都在,在这个世界里,天天都会在我跟前晃,可那时她存在于这个无边的世界,只是还与我无关。我和她认识还是有些原因的,算是莫名其妙的原因。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吃饭很慢,就算有人说我吃饭的动作是个慢镜头,直到原本一起的吃饭的人都因我这吃饭的慢动作撇下我一人时,我才意识到,或许就是慢。别人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反问,你有急事吗?没有的话急什么?是啊,这是个快节奏的时代,每个人无时无刻无不匆匆忙忙,赶着和时间赛跑。可是就有人一不小心入了我的眼,那天我看到对面一个仪态端庄的大姐姐吃饭十分优雅美好,再看看身旁行色匆匆的人群,以及那些狼吞虎咽的身姿,我竟然觉得,一个人,精不精致,细不细腻,会渗透在日常的点点滴滴里,不是说,你画起了精致的妆,端起高傲的身姿,扭着身子装腔作势,就会是一个精致到叫人惊叹的女子,而就像眼前的这个女子一样,那是由内散发出的气质,像一坛醇香的佳酿,让人沉醉。鉴于这一美好印象,那之后这个优雅端庄的女子就理所当然的行走在我的视线里。虽然我不是个精致的女人,但是,如果让我说,我会说,一个人吃饭是种享受。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可以想些事情,可以发会呆。大多数的时候支着耳朵听旁人闲磕牙,别有生趣。吃饭的地方在公司楼下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大多是固定的人群,来来回回说的都是那些事儿。我身边常常来去的是两个年纪看不来不大的姑娘,嘴里时常说的都是些吃喝玩乐,我听着听着就烦了,很长时间就一个人发呆。大概是两个月前,这两个小姑娘的嘴里不再是无休止的攀比和炫耀,而换成了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听起来这个人很古怪,差不多应该是那种特立独行的一类,我那时很是新奇,心想原来还有这样的人,我天天就在吃饭的点听那两个小姑娘喋喋不休,偶尔回头时还能看见两人交头接耳。久而久之道听途说就成了我的乐趣。我总觉得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不完整的,有时候听到别人口中的自己,神奇的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我那个时候只知道我耳朵里的这个作为他人餐前饭后谈资的人,性别为女,代称刘姐。从她们的言辞交谈中这个刘姐的形象渐渐在我的脑海中深刻起来。我听的越多,这个刘姐的影响越为深刻,我大致了解到,从她们的言辞中了解,这个叫刘姐的人,三十五岁上下年纪。为人刻薄尖酸,不苟言笑,整天绷着脸,让人如坠寒冰之渊,今天为难谁,明天又刁难谁。我想这绝对是个美艳的女子,通常只有美艳的女子才会与高冷相配。从她们的言辞中,大致还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至少这个刘姐是知性大方,万丈光芒的。当然,这样的女人最招同类艳羡嫉妒,人们在谈论她们时言语中不自觉就会带着不客气冷嘲热讽的口吻。当我有这样的想法时,我回头看,那两个小姑娘长相确实一般,又加之扭曲的嘴脸,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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