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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长篇古风】君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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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 window.open('/attachment/Mon__0d4a7d0f8b69cad.jpg?35');" style="max-width:700" onload="if(is_ie6&&this.offsetWidth>700)this.width=700;" >“君有疾,在脑壳,不治将恐深” 代国的少帝刘凌有一个秘密:――他的眼睛,能看见“下凡的仙人”。 代国的大臣们有一个秘密:――他们的皇帝,脑子有癔症…… 本书又叫《在冷宫的那些日子》,《冷宫老妖精们的鲜肉养成计划》或是《论眼神好和眼神差的人生轨迹有何不同》等等。1v1,CP看第一章(说老妖精的泥垢了!) 导游姚霁:(欢快活泼)欢迎大家来到代国的王城临仙,我们脚下站的位置是临仙皇宫的建筑祭天坛,相传是为了祭祀仙人而建。啊,小心台阶…… 三皇子刘凌:(崩溃)……神仙?妖怪? -----大臣甲:陛下昨天是不是又发病了?捉妖的道士呢?道士在哪里?大臣乙:听说陛下昨天发病在雨里跑了一夜……大臣丙:嘘,别说太多,小心隔墙有耳。隔墙那个耳:……寡人无疾,是你眼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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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辈子?一被6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课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刘凌总是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还没眨几下眼,又快到了每年宫宴的时候。【P\/凰\/小说网 更新快 无弹窗 请搜索f/h/x/s/c/o/m】  这段日子,刘凌总觉得冷宫里每个人都变得很奇怪,对待他越来越严厉了,也越来越古怪了。  而变化,好像是从那次飞霜殿各位太妃太嫔聚会之后开始的。  比如说窦太嫔,原本还在温柔的对他笑,没一下子就会变了脸色,板着个脸非常刚硬地和他说话;  张太妃以前喜欢撒娇似的捏捏他的脸,摸摸他的头,现在这些小动作也全部都没有了。  并不是说她不疼他了,而是有时候刚伸手就像是被什么烫了一般又缩回去,就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太伤人了。  还有奶娘,现在也不给他做鲜亮颜色的衣服了,都是黑的灰的,穿起来像是一只土耗子,灰扑扑的……  唯一态度还不变的,可能只有萧太妃。  那也是因为萧太妃本来就很少捏一下他的脸,掐一下他的手这样的,更不会揉着他的脑袋叫他笑一个什么的。  到底他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刘凌不敢问,也不敢伤心,他只能做的更好、更好、更好,努力让自己更配得上她们的期望……  然后他就累病了。  “你晚上熬夜了?!”  张太妃诊完脉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你还小,这么拼命身体会亏掉的。你看看你,现在掉头发掉的……”  她捻起枕头上一小撮细软的头发。  “你真想少年秃头吗?”  刘凌拼命摇头。  “是我们太心急了,他还是个孩子,需要睡觉的时间长,我们却恨不得能在他离开冷宫之前早点把所有东西都教给他……”  薛太妃也在自责。  “从明日开始,每天大课的时间缩短一点……”  “不用,是我这阵子晚上睡不好,不是课太重的原因。”听到要削减课程,刘凌更担心各位奶奶失望了,连忙从床上直起身子,“我白天睡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缩减上课的时间。”  “你确定?”  薛太妃看向张太妃。  “他的身体现在有留下什么隐患吗?”  “刘凌,你别觉得你现在没有问题,我刚刚为你全身检查了一遍,你的眼睛已经隐隐有些‘短视’的倾向了,长期睡不好,让你心火上升,哪怕你记性再好,学东西也会忘得快。”  张太妃难得有这么严肃的表情:“你夜里也努力读书,可是烛火昏暗,最伤眼睛。晚上就是给你休息的时间,切莫存着侥幸的心理。”  “哦……”  刘凌有些伤心地垂下头。  “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到处走走、玩玩。一旦真得了‘短视’,眼睛是恢复不过来的,三尺之外都看的模模糊糊,和睁眼瞎也没什么区别了。”  薛太妃露出久违的温柔表情,揉了揉他的脑袋。  “像今天这样突然晕倒太吓人了,你要撑不住了就要和我们说,不要太勉强啊。来日方长……”  “嗯。”  刘凌的心头滚热一片,眼睛里也涩涩的,为头顶上放着的手有些要流泪的冲动。  “天冷了,出去走动要带暖一点。已经是腊月了,马上又要宫宴,在这关口更要凡事小心……”  “好。”  直到所有的太妃们离开,刘凌才把头整个塞进了被子里,一次哭了个痛快。  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对待他没有以前亲昵了,但她们疼爱他、关心他的心还是没有变的。  只要是这样,就够了。  因为刘凌突然累晕过去,冷宫里各方太妃太嫔、女官宫人都赶过来对他嘘寒问暖了一顿,让刘凌感受到了过去一般的氛围,甚至有些不想病好了。  只是他毕竟年纪小,又一直学武,身体强健恢复又快,没多久就又生龙活虎了,再躺在床上就有些无聊。  太妃们像是被吓到了,腊月里居然罢了一阵子课,让他好好休息、玩耍,放松放松,弄的刘凌最后也没法子,只能自作自受。  闲下来的他只觉得全身都难受,一练武或看书奶娘就一副要哭的表情,他只好天天穿着小宦官的衣服往外跑跑,在西宫附近晃悠。  可是他一去宫人们聚集的“窝点”吧,王宁就要吓个半死,求爷爷告奶奶叫他不要乱跑。现在窝点里来的人多了,也不乏贵妃和皇帝身边的小宦官,万一有个认出来的,王宁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去死吧。  监视的人监视到外面来了,能不死吗?  眼看着宫宴越来越近,再想到那些神仙说了“半截”的话,刘凌心里直发慌,偏偏此事和什么人都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  这一日,又到祭母的时候,刘凌捧了一个小铜盆,揣上一堆纸钱,又去了祭天坛,想要和母亲好好叙叙自己这段日子“成长的烦恼”。  谁料等他遮遮掩掩到了祭天坛,一下子却傻眼了。  祭天坛上已经有了人,还是熟人。  不是神仙们,竟是身后跟着小道童的太玄真人。  “小师叔啊,你确定气脉在这里?上次不是说看不出吗?”  太玄真人站在祭天坛的顶部,冬天的寒风吹得他的道袍猎猎作响,胡子都飘到了脸上,全靠用手撸下来保持仪态。  张守静也没想到祭天坛这般冷,这般孤寒,抱着手臂掐算了一会儿,肯定地点了点头:“这里确实是整个宫中气脉之所在,如今代国国势大不如前,也和这里被荒废不无关系……”  “如果重新在这里祭天,再将宫中的重心重新移回中央……”  太玄真人好奇地问起张守静。  “那是不可能的。”  一声清亮的童音从祭天坛第二层的台阶上传来。  “谁?”  张守静手握罗盘,警觉地回头。  “咦,难道是那个……”  太玄真人心里一激灵,悄声对身边的张守静说:“这声音就是我上次对你说的,那个在冷宫里待的脑子有些问题的小宦官。”  张守静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慢慢出现在祭天坛上的人影。  没一会儿,那头顶就变的越来越大,抱着铜盆的刘凌终于站在了祭天坛上,一见到太玄真人就露出由衷的笑容:“真人,这都快半年了,好久不见……”  “小朋友安好啊……”  太玄真人挤出一抹微笑,捋了捋胡子,绝口不提收徒之事。  刘凌跟随一群厉害的太妃们生活了这么久,自然明白太玄真人现在这般礼貌的客套是为了什么,也识相的不再提起拜师之事,准备先套近乎,打好关系,再徐徐图之。  张守静和太玄真人师徒原本半年前就想溜之大吉的,无奈宫中四皇子身体反反复复,秋冬又是喘鸣高发的时候,袁贵妃怎么也不愿意他们二人走,刘未也是担忧着四皇子的身体,竟大有将两人留在宫中一直到四皇子养好身体的意思了。  可怜两人兴奋入京,原本是想为日渐衰落的泰山宗天师道寻个前程的,结果陷入这么一滩泥沼里,进退不得,也是作孽。可皇帝一声令下,两人哪怕为了泰山上几百弟子也不敢擅动,只能在宫中一日日耗着。  好在夏天因为得了太玄真人的提醒,南方避免了一场洪灾,太玄真人的名声越加稳固,连刘未都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天师”,他们在宫中行走渐渐也无人敢再阻拦,这才有了张守静继续寻找“气脉”寻“仙缘”一事。  “你拎个铜盆做什么?”  张守静在宫中没接触过几个这么小的孩子,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  因为只是个小宦官,他也没有想开个天眼看看什么的,宦官在代国地位极低,就算以后飞黄腾达……  他也还是个宦官不是!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刘凌不怕暴露身份,宫中没人记得他母亲的忌日。  “我在这里给我母亲磕几个头。”  “在这里?”  张守静诧异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祭天的地方啊!”  “就是因为这里是祭天的地方,我娘才收的到我送来的钱啊。”  刘凌理所当然地摆出铜盆,从怀里掏出纸钱,放入铜盆里。  “这里竟然凋敝到这种地步了吗?连这么明目张胆的烧纸钱都没人管……”太玄真人唏嘘不已,见刘凌在敲火石,悄悄移动了下脚步,替他将面前吹来的风挡住。  刘凌在铜盆里烧了纸钱,对着西边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子,露出害羞的神色:“我祭拜母亲在宫中是不允许的,两位道长能不能不要说出去?”  刘凌本来就长得漂亮,现在红着脸摸着头看起来可爱极了,还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气质,引得喜欢小孩子的太玄真人微笑着点头,张守静心一软,也点了点头。  “你刚刚说这里不可能恢复宫中的中心,为什么?难道不是只要把太极殿和含象殿搬过来就行了吗?”  张守静好奇的问。  “没有那么简单。你们看见那座冷宫了没有……”  刘凌站在祭天坛上,遥遥指着西面的静安宫。  “那里面关着许多太妃和太嫔,是宫中的禁地,祭天坛也因此而荒废。祭天坛不再使用后,宫中在东边修建了大量的建筑,所以这里已经凋敝到无法使用了。离大兴土木还没有多少年,如果现在又要修缮废弃的内廷,势必要耗费大量物资,大臣们是不会同意的。”  “你这小宦官,懂得不少啊……”  张守静叹为观止地看向刘凌。  太玄真人也眯了眯眼,眼神如电一般从刘凌身上扫过。  “我也是听别的人说的……”  刘凌露出羞愧的表情。  张守静毕竟年纪小,见识不够,没想太多,只是叹服宫中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就连小小宦官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太玄真人却隐隐觉得这小宦官这般年纪就能注意这样的事情,并且将它记下来,若不是脑子有点毛病,日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可惜啊,可惜。  “你们在这里是做什么呢?这祭天坛除了天就是地,有什么好看的?”刘凌在冷宫里还没有见到过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对张守静很是好奇,想尽办法多说点话。  张守静低下头没搭理他,太玄真人笑着开口:“这里曾经是高祖遇仙的地方,我们是来找仙缘的。不过大概是我们缘分不够,也就权当是来见识下这座皇宫里气脉汇集之处……”  “气脉汇集之处?”  刘凌将这句话记在心里,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对太玄真人说:“神仙不喜欢凡人知道他们来过,如果神仙知道有人能看见他们,就会让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寻找什么神仙。”  以后神仙要是经常来,难保太玄真人不会碰到。他们是真正的“修仙”之人,见到神仙哪里有不激动的道理?  万一一头撞上去,却被惊讶的神仙给灭的飞灰湮灭……  刘凌觉得太玄真人是难得的有道高人,又一片善心,决定提点一下他。  “呵,呵呵……”  太玄真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干笑。  这小子莫非是又发病了?  “你又不是神仙,你怎么知道神仙不喜欢凡人看见他们?”  一旁默默听着的张守静突然出声反驳。  “我就是知道!我听见过神仙说话,神仙说不会有人能看到他们,凡是看到的,都要抹杀!”  刘凌不能说的太明白,只能煞有其事地做着让人难以信服的解释。  “如果神仙不能让人看到,那高祖哪里建得起临仙城?”张守静斜着眼冷冷地看向刘凌:“肢体不全者甚至不算‘全人’,又哪里听得到神仙说话、见的了神仙!”  “你!”  刘凌气结。  “我怎么了?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张守静瞪着眼睛呛着刘凌。  “好了好了,你们这两个孩子……”  太玄真人一手拉过一个,省的他们吵起来。  “他是小孩子说胡话,你也跟着他胡闹?”太玄真人先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张守静一声,又扭头警告刘凌:  “无论你是真看得见神仙,假看得见神仙,这样的话都不要到处乱说。这里是皇宫,如果妖言惑众,恐怕会招来祸端。你可明白?”  “……是。”  刘凌闭了闭眼,总算是死了心。  就连天师道的天师都不能接受……  他何必再说出来自取其辱。  “天这么冷,下次出来多穿点吧。”  张守静见刘凌被太玄真人说了以后满脸失望,心中也有些不忍,从怀里摸出一把糖来,递给刘凌。  “拿去吃。你今年几岁?”  刘凌自从经脉慢慢修复以后,哪怕寒冬腊月穿一件夹袄也不会觉得冷,没穿厚衣服出来倒不是冷,而是嫌不方便。  可看在张守静眼里,那就是穷困潦倒了。  “过完年就九岁了。这是什么?”  刘凌对张守静露出欢喜的笑容,伸手从张守静的掌心拿过糖。  出于谨慎,他没有吃陌生人的东西,而是把糖果放在了自己的袖袋里。  “这是润喉糖,他老是吼来吼去伤嗓子,我怕他日后变声变成公鸭嗓,特地给他做的。”  太玄真人笑着解释。  和小师叔说多少次不要老是吼他,吼坏了嗓子还要他来熬糖,到哪里找他这么好的师侄去!  听说是润喉糖,刘凌笑的更欢喜了。  回去让张太妃看看,如果能知道是什么方子,她也能熬出来!  薛太妃和赵太妃那么费嗓子,吃一点保护嗓子也好啊。  那欢喜笑容实在太过可爱,就像是蹲在阳光下晒太阳的猫突然对自己“喵呜”了一下,所以不论是太玄真人还是张守静,都露出了同样放松的表情。  “你才九岁?那你个子可真不矮,看起来和我差不多高……”张守静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刘凌,好奇地问:“为什么放袖子里,不现在吃?”  “我不爱吃糖,不过有个很照顾我的……长辈喜欢吃这个。”  长辈?  约莫是哪个宦官或宫女吧。  “心地倒是不错,只可惜你是个宦官,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我就叫真人把你收为徒弟,送到我们泰山去了……”  张守静可惜的摇了摇头。  “是啊,这毕竟是陛下的宫中,不是民间……”  太玄真人连忙表态。  “你让真人收为徒弟?”  刘凌敏感的察觉到他话语里的不对。  “那个……哈哈,真人很疼我的……哈哈,我在山里很受宠的……”  张守静赶紧装傻。  ‘这太玄真人倒是得道高人,就是这小道童怪怪的……’  刘凌腹诽了一句,重新挤出天真的笑容问他们:“两位道长,我一直有个问题,只是找不到人请教。请问……”  “你们知不知道瑶姬是什么神仙?”  “瑶姬?那不是神女嘛。”  张守静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太玄真人能当神棍当这么久,自然对道家的各种传说、经典背的滚瓜烂熟,糊弄人绝不出纰漏,闻言也点了点头。  “瑶姬倒真是神仙。一说上古时期,瑶姬是南方天帝之女,未嫁而死,葬于巫山,遂为巫山之神;还有一说瑶姬是西王母之女,封为‘妙用真人’,有天书九卷,专门授予有德有能之君……”  刘凌很难接受那个笑容温柔的女神是已经死了的人,直接下意识忽略了前面的说法,继续追问:“专门授予有德有能之君?那她在传说中,难道经常和帝王接触吗?”  “哈哈,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关心一位女神仙?”  太玄真人没正经地笑了起来,身边的张守静见他笑的猥琐,连忙一戳他手肘的麻穴,太玄真人连忙又重新正起脸色。  “咳咳,没错。相传瑶姬神女美丽无比,温柔动人,行走时有环佩鸣响,所到之处皆有异香,当年大禹治水,全靠她传授‘天书’。当年有楚王梦中见到了这位女神,想要向她求欢……咳咳,你懂什么是求欢吧?”  刘凌干脆地摇头。  “也是,我和个小宦官说这个干吗……”  太玄真人笑了笑,换了个说法。“总之,曾有个昏庸的帝王想要和瑶姬神女交朋友,结果她以礼自持,凛然难犯,那帝王连上前和她亲近都不能,更别说,咳咳……所以才有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古话。”  “她只和有德的明君交朋友?如果是有德的明君,她会和他相见,向他传授‘天书’,教他有用的知识?”  刘凌又一次抓住重点,紧盯着太玄真人,脸上全是认真的表情。  “唔,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太玄真人摆了摆拂尘。  “她怎么知道谁才是有德明君呢?难道经常下凡在皇宫里晃悠,看这个皇帝当的好不好吗?”  刘凌步步紧逼。  “都说神仙能掐会算,如果神仙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好皇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帮助他?”  “呃……应该是吧,大禹治水时,还没当上首领呢……不过,那时候也没什么皇宫啊……”  “你这小孩,怎么那么多古怪的问题?我们只是道士,又不是神仙。书上有记的我们知道,书上没记的,只能去问老天了。”  张守静以为这又是个在哪里听到神仙传说,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当神仙的孩子,这种人在山下不知有多少,遂有些不耐烦的出言打断他们的对话。  “哪本书里有关于瑶姬的记载?”  刘凌忽闪着大眼睛。  “你识字?”  张守静错愕,古怪地看向刘凌。  宫中等闲宫人都不识字,除非是因罪入宫的罪官家眷,或是后来跟着宫中习文司学习的高阶宫使,一个方才九岁的小孩,却问哪里有关于神仙的记载,不是认识字想自己查,又是什么?  刘凌并不回答张守静,只是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太玄真人。  “元山上有本《集仙录》,有寥寥数语,其余的大多是传说罢了。贫道年轻时走南闯北,所以有所耳闻,在楚地,关于这位神女的传说很多。既然瑶姬神女会挑选帝王相见,民间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在,自然不得影踪……”  太玄真人好风度地回答着他的话。  “谢谢二位道长答疑解惑。”  刘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向两人深鞠一躬,算是谢过。  太玄真人笑着抚了抚胡须,觉得这个孩子不发病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张守静虽然满肚子疑惑,但和他毕竟萍水相逢,也不好多加询问。  “天色不早了……”  刘凌脑子里乱七八糟揣了一大堆东西,正是需要好好消化的时候,虽然日后还想和太玄真人多多攀谈,可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静静,消化消化刚才听到的事情。  “我先回去了。”  太玄真人和张守静自然不会挽留,本来就是偶遇,就连太玄真人也和他不过是见了两面。  刘凌抄起地上的铜盆,将纸灰散于空中,抱着盆脚步稳重地转身离开。  “你为什么不和他说瑶姬神女曾向楚怀王自荐枕席的故事?”  张守静用极小的声音问身边的太玄真人。  “算了吧,他连求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别造孽了。还有,小师叔,你才十三岁,从哪里知道的这个?”  太玄真人坏笑着看他。  “是不是偷偷看了山上阴阳双修的……”  “滚!你都知道的典故,我能不知道?”  张守静红着脸解释。  “不过这孩子气度不似一般小孩,虽在宫中还记得祭母,接人待物又不卑不亢,若能平安在宫中长大,日后恐怕不同寻常。”  太玄真人嗟叹着摇头。  “只可惜是个小宦官,脑子还有点问题。”  “想知道他日后气运如何,我看看便知道了……”  张守静也难得升起了好奇心。  “咦?不是说等到宫宴时想法子看看三皇子和大皇子吗?”  “宫宴是内命妇之宴,我们哪里有机会进去,横竖休养一阵子就好了,先看一看又不妨……”  张守静默念法决,运气于目,向着祭天坛下的刘凌背影看去……  “呀啊!”  张守静突然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蹲下了身子。  “怎么了?怎么了?”  太玄真人骇然地弯下腰,想要搀扶与他。  “代国要亡!代国要亡了!”  张守静捂住刺痛的眼睛,低吼了起来。  “我看到了紫微之气!那宦官竟然有帝命!”  “帝命?你没看错?”  太玄真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眺望已经越来越远的那道小小身影。  “我观星辩气之术乃是家传,穷五代之力才养的我天赋异禀,甚至为此不能炼气习武,怎么可能看错!”  张守静的眼中流下鲜红的血水。  “我窥见了天机,这双眼睛这几个月都不能视物了。”  太玄真人见张守静答的斩钉截铁,顿时轻捻着白玉拂尘,想起另外一种可能。  “难道真是国之将亡,必生妖孽?从古至今,哪里听过宦官能当皇帝的道理!我原本还想着寻找到身为‘太子星’的拱极星,能够辅佐匡扶正道,哪知道太子没找到,直接找到了将来的帝星!”  张守静满脸悲愤。  “竟是个宦官!这样的‘正道’,我可不去匡扶!”  天师道会被世人耻笑为“邪佞”之道的!  “不是宦官……”  太玄真人突然开口。  “他不是小宦官……”  “咦?”  张守静竖起耳朵,脸上浮现出迷惑的神色。  “他去了冷宫方向。没有宦官能当上皇帝,此乃天道。所以那小孩一定不是宦官。”  “你莫忘了,冷宫里还有个我们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太玄真人满脸感慨。  “这孩子看来没有传闻中过得那么凄惨,至少还能乔装打扮出来溜达。”  “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守静彻底茫然。  “你还不明白吗,小师叔?我们撞了大运了。”  太玄真人呵呵一笑。  “刚刚那人,是冷宫里长大的三皇子殿下啊!”  ***  话说刘凌回了静安宫,想着在小道童那里得了几颗润喉糖,便直接拐了个弯,去了张太妃的珠镜殿。  张太妃是不怕毒的,一听说他在外面得了几颗糖,先拿过来闻了闻味道,又舔了舔,点了点头:“没毒,这糖里有胖大海、山药、玉竹、百合、橘皮、藿香、乌梅……”  张太妃陆陆续续说了一大串药名,足足有十七八种,这才停下,笑着将整颗糖含在嘴里。  “不是为了润个嗓子,这炼糖的人也真是舍得。润喉糖我见得多了,比这个更稀奇古怪的也有,但这方子我倒不曾见过,恐怕是哪个江湖郎中自己钻研出来的方子。”  “江湖郎中?”  刘凌露出古怪的表情。  “是太玄真人身边的道童给的。”  “太玄真人?你怎么遇见了他?你不是去祭母吗?”  张太妃津津有味地边吃糖边问。  “他在祭天坛寻什么‘仙缘’,偶遇的。”  刘凌敷衍着解释了一下。  “他身边的小道童比我大不了几岁,大概看我长得可爱,所以给了我一把糖。”  “你自己夸自己可爱,真不要脸。”  张太妃笑着揶揄。  “这糖不错,可惜我们这冷宫里什么都有,药草难寻,我能炼几盒简化的,像这样的就没法子了。说到缺药也是可惜,你诊脉和针法都跟我学的差不多了,就是辨药这门……哎……”  “宫里管得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凌反过来还安慰张太妃。  “那太玄真人会经常去祭天坛吗?听闻他也颇懂医术,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得一些药来,道士要炼丹不是常事吗?”  “天师道是修符的,不是丹鼎派的方士。更何况太玄真人和我萍水相逢,给我几颗糖已经是极限了,他又不是王宁,可以用钱收买,哪里会给我药材……”  刘凌苦笑了下。  “也是,是我想太多了。”  张太妃点了点头。  “对了,张太妃,什么是‘求欢’”  刘凌想起太玄真人的话,忍不住向最温和的张太妃求问。  “什么?”  张太妃吓得长大了嘴巴,刚吸一口气就察觉不好,顿时脸色挣得通红。  “呃,额咳咳,刘凌快去拿水来,我噎着了!呕,呕……”  刘凌见张太妃被糖噎住,连忙去倒水,屋子里伺候的白芷倒是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张太妃身后,伸手从后环抱住她,一推一挤,张太妃就把卡住的糖给吐了出来……  “咳咳,又活过来了……”  张太妃后怕的摸了摸脖子,接过刘凌递过来的水一口饮尽,气势惊人地对着刘凌怒道:  “谁告诉你那个词儿的!”  “求欢吗?”  刘凌眨眼。  “是!”  “就是太玄真人啊,他和我说了个故事,什么神女向楚王求欢什么的……但是我不知道求欢是什么……”  “下次离那老不要脸的远点!”张太妃点了点刘凌的鼻子,“有多远走多远,知道吗?”  “啊?”  太玄真人挺正常的啊。  刘凌莫名其妙。  “和一个孩子说这种事,肯定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老骗子!”张太妃义愤填膺地道:“求欢也不是什么好词儿,你别到处问!”  “啊?那我能问谁?”  “问……问……问萧太妃去!”  “哦。”  刘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太妃能被这个词差点吓到噎死,但既然她说了只能问萧太妃,他也只好听着。  直到刘凌满头雾水的离开了珠镜殿,他也没明白为什么张太妃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后来刘凌又去了飞霜殿,询问了关于“求欢”的问题,对此,萧太妃和刘凌的问答如下:  “呵呵,你问这个?”  “呃……偶然听到这个词,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好事。”  萧太妃露出一抹惯有的微笑。  “那代表你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愿意这辈子只和他/她一起度过而发出的邀请。”  “咦?那张太妃为什么听到我问这个词这么生气?”  刘凌有些不解。  “那不是没人和她说过这个嘛,冷宫里的女人很多一辈子也没办法用到这个词儿,会生气也是正常的。”  萧太妃笑的像只狐狸。  是这样吗?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学生刘凌挠了挠脑袋。  站在屋子一侧伺候的焚琴和煮鹤皆是满脸古怪的表情,尤其是煮鹤,眉头都皱起了褶子。  ‘喂喂喂,主子,您和一个几岁大的娃娃说这个真的好嘛!您是认真的?’  “对于男人来说,如果遇到‘求欢’的对象是漂亮的女人,那实在是太幸运了。如果那个漂亮女人又是他心爱的女人,更是好上加好……”  萧太妃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又微微扬起。  “只是这样的事情通常是可遇不可求的……”  “哦。”  刘凌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所以,一般‘求欢’,都是男人对女人请求,而且,大部分一开始都不会成功……”  萧太妃突然起了兴致,开始向刘凌传授起“泡妞大法”。  “这,这么难吗?”  刘凌咋舌。  “也不一定,看人。若你是言语可憎或其形生厌之人,自然是不可能成的。但若是两人都互相喜欢,有时候则会水到渠成。有些女孩容易害,乍然被‘求欢’,当然也不会答应。”  萧太妃继续侃侃而谈。  刘凌记性极好,此刻认真听着,当然是恨不得刻在脑子里。  “要是被拒绝了……”  “唔,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女孩,可以再求几次,说不定哪次就成了。”  “还能这样?”  刘凌讶然。  “那求成了会如何呢?”  “会发生很好的事哟……”  萧太妃笑的眼睛眯起。  “什么事?”  刘凌眼睛瞪的溜圆。  “会让你和那女孩一辈子纠缠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的事。每个人后来发生的事情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的会是如何。”  萧太妃高深莫测地打着推手。  不过,他很快又对刘凌做出了警告:  “所以,如果你没有打定主意永远照顾对方、疼爱对方,哪怕是对方先向你‘求欢’,你也不要答应。”  “换言之,如果是我提出的求欢,而对方同意了,那就是对方愿意和我过一辈子俊  刘凌举一反三的提问。  “哈哈哈……”  萧太妃看着身边焚琴一脸便秘的表情,忍不住还是大笑了出来。  “应当是这样没错,哈哈哈哈……”  “您笑什么……”  “我笑你这么小的娃娃,说什么一辈子……”  “人的一辈子那么短,要想在一起,当然是越早越好啊。”刘凌理所当然地回答:“人又不是神仙,可以与天地同寿,能够慢慢等。”  “人不是神仙吗……”  萧太妃嘴角的笑容慢慢敛起,似乎对什么有所触动。  “刘凌,今日你我的对话,不可对其他的太妃太嫔提起。你懂的,她们大部分都没受过先帝宠幸……”  萧太妃眼中闪烁着有趣的神采。  “天色不早了,你晚上不能留在我这里,还是快回去吧。”  “哦,那我回去了。”  刘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没在意萧太妃的逐客令,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等刘凌走出了飞霜殿,萧太妃身边的焚琴才有些埋怨地开口:  “主子,你又逗弄人了……”  “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萧太妃笑的眉角飞扬。  “哎,这位三殿下,日后情路说不定坎坷的很啊……”  遇见这么一位胡来的‘先生’……  “那也不一定。有时候男女之间有那么多误会和挫折,其实都是因为不坦诚的缘故,若是认定对方就是自己选定的人,直接点又有何妨?刘凌是我们教导长大的,配得上世上任何的女人。”  萧太妃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就是不知道,日后刘凌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样的……”  ***  这一天对刘凌来说,是值得纪念的一个大日子。  肯定是天上的母亲保佑,他才能真幸运。  虽然张太妃好像很讨厌太玄真人的样子,但是托“知识渊博”的太玄真人的福,刘凌至少明白了不少事。  首先,他肯定了瑶姬确实是神仙,不是什么妖怪,连道门都有记载,有名有姓。他确实是看见了神仙,而不是什么邪祟作怪。  其次,神仙确实是不能主动接触的,这么做会让神仙生气。但瑶姬神女似乎有挑选人间帝王的“喜好”,所以只要他能努力当上皇帝,成为有德有能之君,瑶姬神女说不定会主动和他交朋友,传授他“天书”,教他治国之道,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  最后,既然曾经有国君向瑶姬神女“求欢”,虽然没成功,但至少人和神没有那么大的隔阂,既然人的一辈子那么短,神的一辈子那么长……  等他长大了,向瑶姬神女“求欢”,请她陪他一辈子,应该也没什么吧?  想到这里,刘凌捏紧了小拳头,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从今天起,他的目标就是:  ――当上有德有能的皇帝、求欢成功、和瑶姬神女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第37章 傻子??恶鬼?
 “千万小心,你打听不到外朝的消息,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就不要往外命妇那边跑,知道吗?”  薛太妃小心翼翼的嘱咐着刘凌。  另一旁的张太妃用黄色的草汁抹在刘凌的脸上、脖子上、肩背上,又用灰色的染料让他的眉毛没那么浓密,造成很虚弱没什么好气色的样子。  不这么做,根本没法解释一个缺衣少食得不到照顾的孩子为什么能养的白白胖胖又高又壮。  “我知道的。外命妇都在前面歇息,我也去不了啊。”  刘凌知道薛太妃是紧张他,善解人意地安抚着:“每年宫宴都是那样,我已经习惯了。”  “入冬以来,四皇子喘鸣已经发作三次了,太医和真人都无计可施,谁知道袁贵妃会做出什么事来?”  薛太妃根本没办法安心。  “太妃,王宁来催了,说是等下小轿就要到了。”  珠镜殿里的白芷匆匆进了门,见到刘凌赤着上身在被涂药汁,忍不住笑了出来:“三殿下真是好皮子,夏天晒黑了还没几月,又白回来了。”  刘凌脸红了红,正准备开口,张太妃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催了起来:“快穿衣服快点走!已经干了!”  刘凌哪里还来得及接什么话,匆匆忙忙换上去年宫宴发下的冬衣,苦笑着看着短了一截的裤腿和袖子,摇了摇头:“今年袁贵妃连袄子都没赐一件下来,看样子四弟是真不太好。”  “喝下去!”  张太妃递过一碗热姜汤。  “穿的又少又短,小心着凉。”  “我不怕冷,不会……好吧。”  刘凌扭不过她,咕噜咕噜灌下热姜汤,用袖子一擦嘴,丢下句“我去了!”,便转身一溜烟跑出了珠镜殿。  “每年宫宴送他离开,都跟看他去打仗似得……”  张太妃唏嘘不已。  “现在的宫宴已经不是刘凌小时候的宫宴了,不光是刘凌,就算是大皇子、二皇子,哪一个不是把宫宴当成打仗?”  薛太妃冷笑着。  “希望小三儿能好好回来,别出事……”  ***  因为年前四皇子刚发过一次喘鸣,袁贵妃连年都过不好了。  皇后没被废的时候,至少宫宴的时候还是井井有条的,因为宫宴是皇后主持的,皇后身边的女官无论是对布置宴席还是对于入宫命妇们的接引都是早有经验,从未出过差错。  从皇后被废过以后,宫里过年过的如何就全凭皇帝和袁贵妃的心情,去年、前年还好,皇帝下了旨意,调了废后身边原本主持打理宫宴的女官来协助袁贵妃,今年袁贵妃思咐着自己身边的人手也培养起来了,便回绝了皇帝又调用皇后身边人的好意,自己来学着打理宫宴。  结果腊月里儿子一倒,袁贵妃什么都顾不得了,刘未把四皇子也当成心尖子,两人全围着儿子转,结果到最后只能一道旨意下来,今年的宫宴一切从简。  外命妇有许多根本就不愿进来参拜这个袁贵妃,打听到宫中四皇子又出了事,纷纷不愿触这个霉头,除了一些急需抱大腿的,年纪长点的国公夫人、国太夫人要么报病,要么递了帖子进来,竟有大半都没来。  到这个时候,袁贵妃想生气也没理由,她自己先处理不好朝堂外命妇们的关系,能怪她们?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宫中的宫人都夹着尾巴做人,连笑都不敢笑,哪里还有过年的气氛?!  外命妇可以托病不入宫,可对“苦命三兄弟”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一大早就或乘轿子、或驾马车,被礼官接到了麟德殿,送入了暖阁。  大皇子如今被拘在中宫读书,等闲见不到外人,以前的伴读被遣送了回去,换上了皇帝派来的心腹宦官,也不允许经常往静妃宫中去,日子过得憋闷至极。  见到两个弟弟来了,大皇子刘恒立刻喜出望外,亲自迎接到门口。  “二弟三弟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二皇子还是一副全天下人都欠我的表情,对着大皇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刘凌这几年夹着尾巴做人习惯了,老老实实地对着大皇子行了个礼,问了声“大哥好”,才乖巧地去了罗汉床上坐好。  这也是没法子,三兄弟之中他个子最高,一站在那里就显眼无比,老大和老二都觉得刺眼的很,几次之后刘凌也学乖了,一进门寒暄过就坐下,坐下来就不会高人一头了。  “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开宴。听外面好像都没什么声。”  大皇子有些不安地探了探。  看到大哥这样,刘凌有些感慨。换成几年前母亲还在皇后位子上的他,好奇外面的情况肯定就掀帘子出去看了,可现在只敢探探头,连身子都不敢动,概因外面是袁贵妃在接待外命妇罢了。  对于他们这些养在后宫还没有开府的皇子来说,有没有母亲庇护、受不受宠,差别实在太大了。  “你要听外面有什么声干嘛?”  二皇子大概也和刘凌差不多的想法,竟隐隐有些安慰之意。  “左右都不管我们的事。”  “说的也是……”  大皇子随口应声,因为二皇子接了话,终于可以开始攀谈。  “二弟在观中过的可好?看你好像又瘦了一旦。三弟也是,气色太差了,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  他准备问袁贵妃是不是又短他衣食住了,想起身边跟着的伴当是父皇派过来的人,什么话都会一五一十说给父皇听,只好又咽了下去。  “没什么,我身体本来就不好,吃的一点东西都长个儿了,不像大哥二哥,平日里要费脑子……”  刘凌嘿嘿傻笑,故意动了动腿,原本就短半截的裤子显得更短了。  “费脑,费脑……嘿嘿,哪里是费脑……”  大皇子知道刘凌说的是他读书的事,不由得摇头晃脑。  “学的都是学过的东西,还让我温故知新……哎……”  “我学的都是道家经文,我看不进这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费脑。”  二皇子也冷冷地回答。  饶是刘凌小人精一个,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好垂下头装听不懂。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没想过这个没用的弟弟能排解什么,说出自己多么惨也都是为了说给屋里伺候的袁贵妃耳目听,三人想到这一年来过的日子,心中都不免有许多情绪,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一片静默,连炭火燃烧的“毕波”声都清晰可闻,其他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三兄弟一个个装木人的时候,门外的帘子突然动了下,钻进来一个高大的宦官,手中抱着个裹的一层一层的东西。  “大胆,竟不通传就直入暖阁,冲撞了几位殿下该当何罪!”  “铜钱,退下!这是贵妃娘娘身边为四弟试药的江内侍。”大皇子见二弟身边伺候的随从居然敢在暖阁里吆喝,心中赞了句‘忠义’,却又担心他为他们惹了事,赶忙出来和稀泥。  二皇子给了伴当一个眼神,那叫铜钱的少年宦官立刻躬下身子,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二皇子刘祁身后。  那进来的宦官连正眼都没给这三个皇子一下,也不管他们一唱一和在说什么,一进门就把那一层一层裹着的东西揭开,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四弟!”  “四弟?”  “四……弟?!”  兄弟三人看到那个小脑袋,惊呼的惊呼,瞪大眼睛的瞪大眼睛,完全懵住了。  被叫做“四弟”的小男孩被几人一惊一乍的态度惊到了,竟扁了扁嘴,马上就要嚎啕大哭。  高大的江内侍连忙把四皇子举起来哄了哄,眼睛横扫过诸人,眼神中隐隐有着警告之色:“四皇子身子弱,还望几位殿下顾念着兄弟之情,不要吓唬他。”  见一个宦官都敢含沙射影地教训他们,大皇子和二皇子当场就变了脸色,眼见着局势又要僵起来了,刘凌赶紧装傻充愣抢先开口:  “吓唬四弟?我们只是奇怪为什么四弟进来了啊,怎么是吓唬他呢!”  “四弟说的没错,三弟从不进暖阁等候,我们见他进来,惊讶也是正常,江内侍这顶大帽子我可不收。”  大皇子撇了撇嘴。  “启禀三位殿下,贵妃娘娘在外间事忙,实在顾不上小殿下,加上外面大殿里空旷寒冷,便命老奴把小殿下抱进来暖和暖和……”  江内侍一边哄着小皇子一边“告知”几人。  “几位殿下当我们不存在就行了,等外面事了,我们就回前面去。”  刘凌这才明白为什么一直都跟在袁贵妃身边不进暖阁的四弟会破天荒进来。  以往宫宴参拜的外命妇多,人群熙熙攘攘,袁贵妃想要各家的外命妇见见她的儿子,顺便炫耀炫耀他的得宠,便托词他年纪小,一直带在自己的身边。  可今年人少,人一少就冷,大殿又空旷,那么些个没什么分量的外命妇来了袁贵妃摆谱摆的也没劲儿,加上儿子年前才犯过一次喘鸣,她也不敢再折腾,便派了心腹将四皇子送进了暖阁来。  这位江内侍是袁贵妃和皇帝千挑万选照顾儿子的宦官,身材高大、有一身武艺不说,凡是入四皇子口的东西,无论是药还是水,他都要先尝过才会喂给四皇子,所以在袁贵妃身边最是得势,连大皇子都不敢得罪。  可是再怎么得势,刘凌也没想到他会嚣张到这种地步!  “三殿下,我家小殿下喜欢躺着,劳您起来让个位置……”  江内侍眼睛扫过暖阁,见大皇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会着风,二皇子的罗汉床并不大,唯有离的最远的刘凌位置最好,所以直接就对着刘凌开口,要他让位。  这暖阁原本是给接待外命妇的皇后疲累时小歇用的,本来就不大,又还分了好几个位置,只是离麟德殿主殿进才用上,方便皇后照顾自己孩子。  后来三个皇子都渐渐大了,王皇后就想过要换个地方安置皇子,无奈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废了位置,袁贵妃又根本关心不到这些小事,这暖阁就继续这么用了下去。  听到江内侍就这么大喇喇地要他屁股离开那个位置,刘凌心中忍不住火冒三丈,无奈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强行忍下。  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眼里,坐在位子上的刘凌脸色又红又白地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懦弱”地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那张罗汉床。  ‘真是把我们的脸都丢光了!’  二皇子皱起眉头,气的扭过了头去。  大皇子叹了口气,他就料到刘凌不敢反抗,只拍了拍自己身边,招呼刘凌过来:“三弟,你坐我这儿吧。”  刘凌摆了摆手,另寻了一个可以看到四皇子位置的凳子坐下,悄悄地打量被江内侍放在罗汉床上的小皇子。  宫里年老的宫人都说小皇子长得像已经故去的先帝,刘凌没见过皇祖父,也只是从冷宫里的太妃太嫔们那里知道一二,此时再看小皇子,立刻就明白了宫人们为什么会那么说。  不是迎奉,而是四皇子和他皇祖父一样,都长着一双狭长的眼睛,还是个瘦长脸型。  这样的脸型和眼睛,若不是满身气势,看起来就很没精神,比如说现在的四皇子。他先天就有些不足,又有各种毛病,皮肤是灰白色的,嘴唇比刘凌染了色的嘴唇还要淡,头发枯黄稀少,连扎个辫子都做不到,只能和当年的刘凌一样披在身后。  江内侍小心的去掉四皇子身上的大衣服,让他穿着丝绵袄子在罗汉床上自己玩。  刘凌当年曾经穿着袄子在着暖阁里待过,知道会有多热,再见到这个小弟头上已经起了一头薄汗,心中有些不忍,开口建议:“江,江内侍,四弟穿这么多,会不会太热了?”  大皇子都张了张嘴,不明白一向胆小的刘凌为什么要管这样的事。  难道就因为当年他进暖阁曾经被熏过?  ‘这个傻子!’  就连二皇子都不可思议地斜瞟了刘凌一眼。  “三殿下,孟太医说了,小殿下秋冬时节一定要带暖……”  江内侍不以为然地看了刘凌一眼,不但没有脱了四皇子身后的大衣服,反而指挥起自己带来的宫人:  “这边炭盆不够,把那边的拿几个过来。”  说完,手指了指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方向。  “是!”  几个宫人没敢看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脸色,从他们的身边把烧着银霜炭的炭盆给端去了四皇子那边,小心地挑了挑炭火。  “江内侍,四弟冷,我们就不冷了?”  二皇子终于忍不住了,坐起了身子,脸色铁青。  “缺炭盆不知道叫人再烧几个?”  “炭盆放多了气闷,而且现在烧太慢了,殿下要是觉得老奴做的不对,可以去向前面的贵妃娘娘告老奴怠慢了殿下,老奴自愿领罚就是。”  江内侍眼中只有小皇子一人,连头都不抬一下。  “你!”  二皇子气结,猛然站了起来,抄起罗汉床上搭着的大氅,当场离开了暖阁。  “我出去透透气!”  大皇子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不敢他毕竟年长一些,这段日子性子又磋磨出来了,深吸了口气后依旧坐的稳如泰山,但再也不愿意看四皇子那边一眼。  倒是刘凌,他坐的远,又本来就没炭盆,加上他不怕冷,对于这种“小事”没二皇子那么大气性,只是担心地看着那位年幼的四弟……  他头上的汗已经没有多少了,脸色却越来越红。  江内侍似乎认为他脸色这么红是好事,至少比之前灰白的气色好,高兴地连忙叫旁边的宫人端茶倒水,伺候小主子。  “三殿下老看我们家殿下做什么?”  由于刘凌频频看向四皇子,江内侍终于忍不住了,目光如电一般射了过来。  “呵呵,我一年多没见过弟弟了,好奇多看几眼……”  刘凌咧嘴笑了笑。  “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我心里高兴……”  ‘这傻子!’  江内侍见他笑的愣儿吧唧的,心中暗骂了一句。  “殿下还是多想想等会儿怎么向娘娘和陛下贺词吧,光看着小殿下,别等下什么都忘光了……”  江内侍冷哼了一句,先喝了一口递给四皇子的水,然后才点点头让宫人伺候他喝下。  四皇子有些没精神地推过杯子不愿喝,那宫人塞几次被推几次,实在喂不进去,只好将水放在一旁的案桌上。  刘凌从头到尾竟没听到这位四弟说一句话,宫中“四皇子贵人语迟”的传闻果然不假。  “殿下,这么暖和你怎么还是流鼻涕?”江内侍奇怪地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口鼻,话音未落,这位小皇子就开始打起了喷嚏。  一声喷嚏之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坏了!’  通晓医理的刘凌蓦地看向炭盆,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张太妃曾说过,有些小孩天冷的时候不容易发喘鸣,受冻之后突然暖和了反倒发作了起来。  尤其是炭盆,炭火的烟和气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候江内侍也发觉不好了,连忙一把抱起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小皇子,大声吆喝着去请贵妃娘娘,去请孟太医,去请太玄真人,去请陛下……  他大声呼喊,宫人们立刻分成几路,头也不回的飞奔出去。  大皇子惊得一下子蹦了起来,不知道是该和二皇子一样冲出屋子好呢,还是留在屋子里好,急的直打转。  满屋子鸡飞狗跳的宫人中,还坐在凳子上发愣的刘凌,看起来像是吓傻了一般,只死死地看着罗汉床上的小皇子。  谁能知道刘凌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神仙们说过四弟是早夭之命,会在冬天去了,我还一直以为是明年宫宴之前……’  刘凌默默地回想。  ‘难道神仙们说的“冬天”指不是明年宫宴之前的冬天,而是今年宫宴之后?过完年不是春天吗?神仙的历法难道和人的不一样?’  还是神仙也会错?  刘凌心中七上八下,眼见着头发枯黄的四弟脸色越来越红,不但流鼻涕、打喷嚏,人也抖了起来,一咬牙,就要上前去探视。  他虽然医术不精,但跟随张太妃学了这么久,总比一屋子慌了手脚的宫人要好的多。  “你疯了,这时候凑上去……”  刘凌的肩膀被人一把抓住,耳边响起低低的声音。  他抬起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哥刘恒。  “我……我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刘凌心中焦急如焚,眼见着四皇子已经开始干咳了,连忙用力挣扎。  屋子里的人忙成了一片,绞帕子的绞帕子,尖叫的尖叫,还算冷静的都挤在四皇子身边,还好没有人注意到两位皇子这边。  “你别添乱了,你能帮什么忙,这时候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三弟你别犯傻,你看你二哥,出了事他进来了没有?他情愿在外面挨冻也不愿意进来!”  大皇子死死的抱住刘凌的胳膊,在他耳边压低着声音劝着。  “听大哥的!听大哥的啊!”  太热了,实在是太热了!  得了喘鸣的人怎么能围那么多人,应该让他有喘气的空场啊!  “大哥,那是四弟啊,我去看看,就看一眼……”  刘凌低低地回应着大皇子。  “那么多人围着他,他会闷着的!”  “闷着了又如何,他死了不是更好吗!”  大皇子情急之下,竟在刘凌的耳边脱口而出这句话来。  话一说完,别说刘凌愣住了,就连大皇子自己都愣住了。  他有些慌张地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说了这句话,这才算松了口气,一把揽住了刘凌的脑袋,用自己的脑袋抵着他的脑袋,悄悄说着:“你在冷宫,你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若长大了,死的就是我们兄弟三个。三弟,刚刚那话你别传出去啊,传出去了,大哥活不了,你也活不了了……”  刘凌依旧瞠目结舌地看着大皇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个傻子!”刘恒被看的脸皮发热,一跺脚推开了刘凌:“你继续犯傻吧,我不管了!”  说罢,抬脚也出了屋子。  刘凌看着刘恒和刘祁带着宫人们退出了屋子,再看看王宁几次从门口伸进头来招呼他出去,心中一阵挣扎。  就这么不管,学着大哥二哥出去?  还是留下来,看看能不能救他?  张太妃说医者父母心,薛太妃说明哲保身,萧太妃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该出去的……  怎么可能出去!  刘凌一咬牙,冷着脸挤到了罗汉床那边,叫了出声来:  “四弟太热了!你们都散开点,别围着他啊!”  罗汉床上的四皇子已经呼吸困难,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殿下,您热吗?热吗?”  江内侍跪在地上抓着四皇子的手问着。  四皇子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但听到江内侍的这句话,居然还能拼命地点头,可见对“热”字已经纠结了许久。  江内侍见他点头,连忙扒了他的衣服,又喝令身边所有的宫人散开,能让四皇子好好吸气。  “你们在门口做什么!这时候不照顾自己的弟弟,就知道撇清干系,以为这样我就怪不到你们是不是?”  一声怨毒地厉喝后,盛装打扮、满身珠翠的袁贵妃扑进了屋里,一进屋就尖叫起来:  “人呢?伺候的人呢?你们都离得那么远干什么!等着我儿出事是不是?”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进来了!  一干刚刚散开的宫人心中哭叫,有些埋怨地看向先发声的三皇子。  这一看不得了,三皇子竟然满屋子里乱窜,一扇扇地打开了暖阁的窗子!  随着窗子被一扇扇打开,屋外的冷空气顿时灌了进来,原本被暖阁里热气熏的昏昏欲睡的众人立刻觉得头脑都静了一静,屋子里的银霜炭虽然没有烟,但气味还是有点的,被风这么一吹,连味道都爽利了不少。  袁贵妃根本没有注意到三皇子,只顾着扑在儿子身上拼命地唤着儿子的名字。她这一扑不得了,原本还能进气的四皇子立刻连进气都没了,脸色憋得紫红,狭长的眼睛里全是痛苦的泪水。  “孟太医!孟太医怎么还没来!太玄真人呢,请太玄真人了没有?”  袁贵妃连声惊叫,脸上表情惊恐,眼泪纵横交错,满脸的盛妆被眼泪融化冲刷成五颜六色,哪里还有半点艳冠后宫的样子?  简直就像是个疯婆子。  “娘娘,你压的四弟喘不过气了……”  刘凌怯生生的声音从袁贵妃身边响起,伸手指了指四皇子。  “渡口气看看?”  “哎?哎!对对对,渡气,渡气!江长应,快给宸儿渡气!”  袁贵妃连忙直起身子,将江长应推了过去。  江长应既然会武,自然是会渡气的,当即俯下身子连连施为,袁贵妃这才看清楚出声提示的是谁,讶然道:“怎么是你?”  “我……我……”  刘凌支支吾吾,露出害怕的神色。  “我担心四弟……”  说话间,江长应总算将气渡了进去,四皇子的胸前又开始动了起来,见儿子一口气喘上来了,袁贵妃哪里还管刘凌为什么在这里,扭过头就去忙儿子了。  开完窗子后,刘凌就已经凑到了罗汉床前,无奈袁贵妃一来又带来了一堆人,他根本上不了前去,也不敢露出什么纰漏,想要看看他情况如何,可面前只能看到四皇子一只脚伸在他眼前。  无奈之下,他叹了口气,背对着四皇子,一只手像是不经意似的背在背后,实际上却按在了四皇子脚上的太溪穴上……  “孟太医来了!”  一群人在门口嚷嚷着,帘子被人迅速打起,簇拥着一身官服的孟太医进来。  今日麟德殿接待外命妇,外命妇中颇有几个年纪大的,宫中原本就有太医候命,所以孟太医来的比太玄真人快的多。  一身寒气的孟太医刚一进屋子就扫到了四皇子的位置,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一只脚和一只手,当下心头一震,差点站不住身子。  “您还站着干什么,快去殿下那啊!”  一群宫人不明白孟太医为什么顿住了,连忙推着他到了四皇子床前。  刘凌见孟太医来了连忙缩回手,低着头离开了床前,将位置让给其他人。  有这位国手在,也不需要他在这里瞎操心了,能不能活全看天意和这些“高人”的本事。  孟太医似是无意地用余光扫过了刘凌,手上动作却不停,一根银针直接插入了四皇子的胸口,开始了诊治。  趁别人没注意,刘凌慢慢退出了屋子,一出了屋子,立刻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现在知道害怕,刚才为什么不出来?”  二皇子讥诮的声音在刘凌耳边响起。  “你倒是会卖乖,知道在袁贵妃面前献殷勤……”  听着二皇子的话,刘凌心头一阵烦躁,实在是不想理他。  ‘这群笨蛋,如果四弟真死在当场,同在一屋子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那时候出去和在里面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脱不了关系。’  有一瞬间,刘凌真不想再装了,只想像是二皇子一样讥诮回去。  “二弟,你少说点,我知道袁贵妃刚刚的话让你心里不舒服……”大皇子的声音细细地响起。  “三弟,你从里面出来的,里面情况如何?”  他实在是没勇气进去打探。  三个人的娘都不在这里,又有一堆袁贵妃的心腹在附近,三人都可谓孤立无援,只能互相扶持。  “江内侍渡了气,我,我出来时四弟已经有气了。究竟如何……孟太医进去了,他应该知道吧?”  刘凌装作吓坏了一般说道。  “哎,刚刚就叫你出来,你在里面能起什么作用,只不过添乱罢了!”大皇子装模作样地说给旁边袁贵妃的人听。  “你看看,最后还不是要出来!”  “大哥说的是……”  刘凌懒洋洋地回答。  三人一时无话,俱靠在墙边。  外面参拜的外命妇大概也乱成了一团,被丢在殿中没人管,在这边依旧能听到议论纷纷之声。  她们和三位皇子一样,没有得到吩咐,既不敢离开,也不敢过来查看,只能静观其变,又或者在心中骂几句晦气。  二皇子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自他被送到道观里以后,性格越发阴沉,连大皇子也老是无法将他和之前的小跟班联系在一起。  大皇子年纪最长,可现在也半点老成的样子也做不出来了,只能搓着手东张西望,希望能来点什么打破僵局。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大皇子看了一眼刘凌身边。  王宁和刘凌约好,他一进去就在门口候着,伺机摸去前面看看冷宫里有哪位太妃家的女眷会在,刚刚乱成那样,是最好的时机,肯定是去了前面。  “我,我不知道啊!”  刘凌结结巴巴说:“他,他不在?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言语中,颇有这很正常的口气。  “哎,是大哥不该说,你身边伺候的宫人……就没一个得力的。”  大皇子了然地点了点头。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装什么兄友弟恭。”  二皇子抹了把脸。  他都不知道该祈求上苍让老四死了好,还是不要死。  这一日过的这般“刺激”,刘凌也有些吃不住,根本不想理人。无奈就像是老天还没刺激够他似的,不远处又有人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过来,很快就和站在门口的三位皇子打了个照面。  最前头的,正是道骨仙风的太玄真人。  刘凌见到太玄真人身后给过他糖的小道童眼上蒙了个布巾,似是眼睛有伤,忍不住错愕,心中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会穿着小宦官的衣服在祭天坛上祭母。  他根本就没想过会和他们这么快见面,万一太玄真人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  怕什么来什么,太玄真人果然露出和煦的笑容吗,一扫拂尘,笑着对三位皇子地方向说道:  “又见面了,小友别来无恙?”  刘凌小脸一白,僵硬着看向太玄真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过太玄真人关心,我挺好的。”  刘凌还未想到如何应对,身边的二皇子刘祁却恭恭敬敬地执了个弟子礼,对着太玄真人问好。  “张道兄怎么了?”  “观星时太刻苦,结果用眼过度,贫道让他这阵子不要用眼睛。”  太玄真人捻须一笑。  听到二皇子接了话,刘凌这才想起来宫中小宦官们的笑话,太玄真人去玄元皇帝观,将二皇子当成普通道士想要收徒的事情……  ‘莫非这位真人的兴趣就是收满所有的皇子做徒弟?’  想到太玄真人一见自己也是想要收徒,刘凌心中暗想。  “真人,别再耽搁了,贵妃娘娘还在等着您呢!”  袁贵妃身边的宦官板着脸催促。  “无量天尊,小友,下次得空,在老地方再聊一聊吧。”  太玄真人面向着二皇子,眼睛却看着刘凌的方向。  “呃?”  二皇子有些迷茫,一旁的大皇子也好奇地看着太玄真人。  太玄真人却没什么表情,就像是刚才的话是随便说说的,抬脚就进了屋。  “你和太玄真人很熟吗?”  大皇子有些羡慕地问二皇子。  “怎么可能熟!他要渡我去泰山修道!”  二皇子不可思议地瞪眼。  “那我听着口气,倒像是很熟悉似得……”  两位皇子在那里窃窃私语,一旁的刘凌却抿了抿唇,思考着刚刚的话是不是和自己说的。  他明明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有说破……  意欲何为?  随着太玄真人进去,一大堆人被赶了出来,挤的三位皇子也皱起了眉头,纷纷避开。  这时候,在前面接受大臣参拜的刘未也匆匆赶了过来,瞬间长廊里跪倒了一片,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刘未也不让人起身,显然心情很差,待走到被一群宫人夹在中间的三个儿子,脸色一黑喝道:“你们三个杵在这里干什么!伺候的人呢?还不把皇子们带出去!尽添乱!”  旁边的宫人们期期艾艾地称“是”,刘未也不多言,匆匆进了暖阁。  听到能走了,刘凌总算松了口气。  大皇子和二皇子被人带走了,刘凌身边的王宁不知道跑去了那儿,刘凌也不敢找他怕给他惹麻烦,便一个人沿着宫廊往麟德殿外走,寻了个还算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等王宁打探完消息回来找他好一眼看到。  不远处就是麟德殿的正殿,里面留下的都是参拜一半被撂在殿中的外命妇们,有可能就有太妃太嫔们认识的人,可刘凌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双手抱膝,蜷坐在栏杆上。  刚刚有一瞬间,他确实被吓到了。  并非因为大皇子说了“他死了不是更好吗!”这句话,而是在那一刻,他的内心竟隐隐也有些赞同。  他为自己的可怕而惊讶。  诚然,他现在像是和时间赛跑一样拼命学着东西、他落在冷宫一直得不到应有的对待,全是拜那位冷酷恶毒的贵妃所赐,但躺在罗汉床上的那个小小孩子,却是没有什么错的。  他可以阴暗的诅咒袁贵妃去死,却不能诅咒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更不能趁机痛下杀手或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如果那样,他和袁贵妃又有什么区别?  薛太妃说过,恶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恶人会在潜移默化中将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让你的内心充满偏激、仇恨,从此过上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让世上又多了一个恶人。  他曾答应过薛太妃,永远不让恶人们得逞,但那一瞬间,他差点和大哥一样产生了共鸣……  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的心里,也藏着恶鬼,一不留神就会被放出来,将原本的自己啃噬个干净。  想到刚刚,刘凌就有些后怕自己的邪念,又庆幸自己最后关头放弃了那样可怕的想法。  君子不欺暗室,任何时候都要问心无愧,他的目标可是要成为一个“有德有能”之人,怎么能在这里就败给内心的恶鬼?  “该怎么解释自己又开窗子又让人渡气?袁贵妃应该不会多想吧?啊啊啊啊!”  刘凌烦躁地把头埋在膝盖中间,不想再抬起来了。  “行善为什么这么难呢?薛太妃知道了又要骂我了……”  来之前明明反复提醒过我不要轻举妄动,先以保全自己为先的……  “啊,怎么有人?”  一声尖细的声音传入了刘凌的耳朵,让刘凌猛然抬起了头来。  背着药箱的孟太医身后跟着捧着炉子的宦官,满脸不悦地看着刘凌。  “你是哪个身边的……啊,您是三殿下?”  见刘凌抬起头,那宦官连忙行礼。  “三殿下,小的不知是您,您伺候的人呢?”  “我和他走散了,我在这里等他。”  “孟太医,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熬药?”  “不用,这里接天地之气,就在这里。”孟太医走到廊下,将药箱打开,对身后的药童和宦官说:  “就在这里熬药吧。”  刘凌见孟太医莫名其妙跑出来熬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的坐直了身子,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准备换个地方,或者去找找王宁。  “三殿下,借一步说话,我要借些童子尿……”  孟太医突然开口挽留,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罐子,走到了刘凌面前。  ‘四弟的喘鸣要用到童子尿吗?那是什么方子?’  刘凌心中疑惑,抬眼看向孟太医,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伸手出去。  “我到旁边去尿……”  ……孟太医太这幅冷峻的样子太可怕了,简直随时会扑过来在他屁股上扎七八/九十针的样子。  “我要中段尿,三殿下恐怕不知道该怎么接,您跟我过来……”  孟太医一把拉住刘凌的手,带他到了旁边偏僻的角落里。  见孟太医离得远了,那宦官才松了口气,啧啧开口:“每次跟在孟太医身边,奴家的小心肝都噗通噗通乱跳,你们跟在孟太医身边辛苦不辛苦?”  两个药童看了孟太医离开的方向,悄悄点了点头。  “嘿嘿,难道龙子的童子尿好些?奴家虽然是个阉人,其实入宫前,也是个童子呢……咦,你们难道不是童子了吗?为什么孟太医不找你们要……”  两个药童脸色唰地就红了。  “啧啧啧啧,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不得了啊,你们才十二三岁吧……”  ‘呜呜呜,师父,你快回来啊!’  两个药童硬生生把自己的脸憋的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再不快点,遇见这么个话痨的宦官,我们的名声都要被败光了!’  ***  另一边,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刘凌见孟太医伸过手来,羞赧地开口:“孟太医,不用您帮忙的,我自己能脱裤子……”  谁料孟太医的手没伸向他的裤腰带,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按在墙上不能动弹,眼神里也露出可怕的寒芒。  “三殿下,谁教您在太溪穴探脉的?”
第38章 故人?亲人?
“咦?您说什么?”  刘凌心中咯噔一声,反射性装傻。  “叹卖?吃的吗?”  “连这口气都是一样,张口就问吃的吗……”  孟太医听到刘凌装傻的回答,不怒反有了笑意。  “殿下莫要糊我,您在太溪穴诊脉用的是杏林宗师赵家家传的手法,三部诊脉已经几近失传,非赵门之人绝不会用……”孟太医压低声音,“‘气闷之后,欲知藏气生命力强弱,必诊此穴脉,称为太溪脉,应手脉软弱无力,肉陷无弹力,大限不远,难治难救’,教你的人是不是这样说的?”  刘凌白着小脸,装出吓坏了的样子。  “四皇子出事,您想知道情况,却不敢上前,只能按压太溪穴看看四皇子是不是有生命危险。您一个冷宫里长大的皇子,若不是有人教你,哪里会这样的本事?”  孟太医又接着质问。  刘凌心中七上八下,各种后悔涌上心头,后背已经冷汗淋漓。  以往的人都瞧不起他、将他当成普通孩童,所以根本不会注意他的一言一行,谁知道这位太医如此心细如发,一眼就看出他是在诊生死?  他已经做的这么隐蔽了啊!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凌打定了主意,死也不能将太妃们攀扯出来。  “罢了……”孟太医叹了口气,松开按住刘凌的手,“三殿下休怪孟某造次,孟某有一位好友正是赵家子弟,一直不知生死,所以才关心则乱。”  孟太医在刘凌心中从来都是盖上“贵妃走狗”的印记的,当年袁贵妃用下毒陷害皇后,也是这位孟太医为虎作伥。  刘凌对他的感观极差,根本没办法放下戒备之心,哪怕听到不知生死云云的话,也没有松口提示什么。  直到外面候着的宦官催了,孟太医才掀了自己的衣服,随便尿了一罐,在刘凌张目结舌的表情中匆匆说道:  “三殿下不承认也没关系,回去问下教你医术之人,我家中的山楂已经红了,问她还要不要吃。你速速离去,这几日宫中就要生变,自己保护好自己。”  留下让刘凌莫名其妙的这句话,孟太医整理好衣裤,就这么掉头走了。  “果……果然是不需要童子尿的吗?”  刘凌怔了一怔之后,也顾不上还等王宁了,飞快地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了麟德殿正殿门口,刘凌正碰上满脸笑意被人送出门口的王宁,里面伺候的宦官和他似乎很熟络,一边送他出去一边还在道谢:  “实在是谢谢王兄,贵妃就这么丢下她们走了,要不是你提点送些吃的喝的,许多老太太大概就要累厥过去了,人手不足你还亲自帮忙,怎么好意思……”  “哪里话,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上次我给家里人带东西还是托你送的呢,下次去我那儿玩儿啊,侍卫又给我淘换到了新东西……”  “好说好说,不过这几天不可能了,你也见着了,发生这种事……等这边忙乱过了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啊,三殿下……”  王宁听到三殿下连忙扭头,见刘凌还带着茫然之色站在殿门之前,连忙装模作样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飞奔过去拉住他的手:“我的个殿下诶,您怎么能乱跑呢?现在这人多事杂的,您就该找个地方静静待着啊!”  “……我害怕。”  刘凌抖了抖身子。  “我要奶娘……”  “老李,下次再聊啊,我得先伺候我们家殿下了。”王宁对送他出来的中年宦官打了个招呼,便牵着刘凌的手往殿外走。  “好好好,我带您回去,不知道轿子还在不在门口……”  一直走到麟德殿外,王宁这才露出得色,按捺住欣喜的心情告诉身边的刘凌:“赵太妃的外祖母还活着,里面有赵太妃的姨母沈国公夫人。我不知道她如今不敢贸然递话,但赵太妃的姨母既然能入宫,说明她的外家还没有怎么受牵连……”  赵太妃的父亲虽然只是太史令,但因为赵家辅助高祖开国有功,其实也是有开国国公之位的,加之修史的人家多得敬仰,算是清贵之家,当年赵家的女儿都不愁嫁,嫁的也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薛家和萧家、赵家也大多是如此,事发时在京中三家满门受到牵连,可嫁出去的女儿也有不少,嫡脉支系还有许多在老家的,这些不可能全被连坐,否则京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起来反抗。  按照薛太妃的说法,当年事发,总会有人逃出去,或是向姻亲家里托孤,或是逃到郡望之地隐藏,绝不会满门皆灭。  抄家的乱军是为了得财,杀人的却是太后家中的亲信,她们一直不死心就是想要得知家中的情况。  王宁得了这么个消息,肯定会被奖赏一番,怎么能不高兴?  这实在是刘凌一天之中唯一得到的好消息了,闻言也是动了动嘴角,但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殿下?”王宁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里面情况不太好?不是经常发病,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吗?”  “不太好,我们先回去。”  刘凌一声叹息。  ***  绿卿阁。  “你跪下。”  薛太妃面若寒霜地向着刘凌喝道。  刘凌心中有些委屈,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回到静安宫的刘凌不敢存着侥幸之心,一回去就去了绿卿阁,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自己担心四皇子有事而出声提点袁贵妃那些。  只是他刚刚把事情说完,薛太妃就变了脸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去把张太妃请来,问问孟太医怎么回事。”薛太妃转身吩咐如意,而后又向称心说道:“将此事告诉赵太妃,向她问问她姨母的事情。”  “哦……”  傻乎乎的如意一路念着“找张太妃”出去了,称心也是毫不耽搁地直奔明义殿。  刘凌跪在地上,头垂得极低,面前的薛太妃却毫不可怜他,冷声问道:“你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我……我不该救四弟……”  刘凌揉了揉眼睛。  “不,你错在不自量力!”  薛太妃讥讽地笑道:“你才学了几年医术,就不知天高地厚到觉得自己可以救人了?你觉得太医院是傻子、四皇子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傻子?你要救也就救了,可是还那么蠢,做的那么明显,如果四皇子真出了事,你觉得他身边的宫人会认为是自己没照顾好四皇子,还是你那不知所谓的举动害死了他?”  刘凌低着头,咬牙一言不发。  “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你走之前我说过什么?出了事躲得越远越好,纵使你将来是一只猛兽,现在也还只是个幼崽,当以保全自己为先。你能和袁贵妃比、和大皇子比、和二皇子比吗?他们尚且有母亲、有家族庇护,袁贵妃几次下手都没有得逞,可你呢……碾死你,不过像是碾死一只小蚂蚁那般容易!”  “这事大皇子可以管,二皇子可以管,唯独你不能管!”  薛太妃厉喝。  “可那是我弟弟……”  刘凌闭眼吐出一口气来。“如果今日倒在那里的是袁贵妃,我可能不会管,可他是我弟弟。他……他才两岁啊……”  “什么两岁?”  张太妃接到消息匆匆赶来,一进门就见刘凌跪着,顿时心疼地要去扶他。  “小三儿又犯了什么错了?不能好好说嘛?”  “休要扶他!今天他在宫宴上把自己的医术暴露了!”  薛太妃的脸色铁青。  “才是半桶水就要到处晃了,我平日里让他藏拙藏拙藏拙,他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今天能卖弄医术,明日就能卖弄文采,后天会武都要让人知道,他是嫌袁贵妃忌惮他忌惮的还不够呢!”  “医术……暴露了?”  张太妃一颗心提了起来。“暴露给谁了?大家都看到你治病了吗?”  “还算不太蠢,只是出声提点,又开了几扇窗通风。但是他探脉时被袁贵妃一系的太医看到了,还被人追问了医术的来源,你让他自己说吧!”  薛太妃一指刘凌。  刘凌一五一十地说了孟太医的事,说到“山楂红了”时,张太妃突然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是孟师兄,是孟师兄!孟家晋阳的老宅里有一颗老山楂树,每次都酸的我掉牙……”  刘凌原本委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真听到张太妃开始哭,眼睛倒硬生生憋了回去,吃惊地看着张太妃。  “孟太医就是您的师兄?那不可能啊,他一点也不爱笑,而且性格古怪,为人孤僻,脸上也没有什么酒窝……”  “孟师兄先天不足,生下来身体一直不好,后来送到我家治病,被家父发现有学医的天赋,就一边学医,一边治病,直到身体和常人无异了才被接回家去。他走那天,说是山楂熟了就回来,可是就再也没回来了……”  张太妃哭的梨花带雨。  “他没事太好了!我就知道他没事!”  “你还哭!他现在是袁贵妃身边的太医,已经是太医局的两位太医令之一,还不知道是敌是友。”  薛太妃也被她哭的心烦气躁。  “跟在袁贵妃身边的手上必不干净,刘凌没敢暴露你的身份是对的。”  “怎么会呢,他最是心软,连试药的小兔子死了都要难过许久……”张太妃抽抽涕涕道:“那一定不是孟师兄,是其他什么人得知了他的事情来诈小三的!”  “你哪有什么值得别人诈的……”薛太妃没好气道:“都过去快二十年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与其在这里考虑孟太医是不是你那师兄,不如想想他单独和刘凌说这些话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四皇子情况不好了呗!”  张太妃心中的师兄还是当年那个好心的年轻人。“他提点刘凌这段时间要小心,肯定是因为四皇子熬不了多久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薛太妃和刘凌俱是大惊。  薛太妃:“难道他的命数就在这几天?”  刘凌:“还是活不成吗?”  就在这时……  “三殿下!三殿下!宗正寺来了人,要请殿下去趟宗正寺!”  王宁慌慌张张地闯入了绿卿阁,满脸恐惧之意。  “连奴婢都被召了,是不是我在麟德殿的事情……”  “别慌,宗正寺里都是宗老,总比满是袁贵妃爪牙的宫正司好。”薛太妃担心王宁先慌了阵脚,连忙出声安抚:“应该是四皇子出事的时候三位皇子都在暖阁里,所以例行公事来人问问,你若先慌了手脚,反倒被看出纰漏,乱栽了罪名。”  “是……是,奴婢当时不在,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就是了……”  王宁立刻警醒,连连点头。  “刘凌,你一路过来太过顺遂,也是我们的疏漏,没教过你宫中生存的艰难,也没让你弄明白身上到底肩负着什么,才让你如此散漫。如今这么这一关,得你自己去过了……”  薛太妃见刘凌一副“我被放弃了吗”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咬牙扭过了头去,不再看他。  “宗正寺在外面,你去吧。”  “薛姐姐!”  “薛太妃,您不帮帮我们家殿下?”  张太妃和王宁满脸惊慌。  “去吧!”  薛太妃疾声厉喝!  “是……各位太妃保重好自己,别为刘凌气坏了身体。”  刘凌心灰意冷,对着面前的薛太妃和张太妃磕了几个头,撑着地站了起来,一拉身边的王宁。  “我们走吧,别让宗正寺的大人们久等。”  王宁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可他毕竟不是轻狂的性子,只是长吁短叹了几声之后,便跟着刘凌一起出了绿卿阁。  刘凌虽知道自己做了这一番事肯定是要挨骂的,却没想过薛太妃会直接放弃他。一直以来他顺遂无比皆是仗着冷宫里诸位太妃照顾,加上他性子原本就豁达,总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事薛太妃一定是能有什么法子的,倒也不是很心慌。  在他的心目中,薛太妃就是“万能”的代名词。  而如今,“万能”的薛太妃告诉他“如今这一关,得你自己去过了……”,怎能不让他伤心绝望,自暴自弃?  进来时愁云惨雾,出去时凄风苦雨,大约就是刘凌内心真实的写照。  张太妃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薛太妃死死拉住了衣袖。她一直奉薛太妃为首,她不让自己去追刘凌,她也不敢违背了她的意思,只能双眼通红的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走出了绿卿阁。  直到刘凌的身影完全不见了,薛太妃才甩开张太妃袖子,一下子跌坐在软凳之上,强忍着的担忧终于爆发了出来。  “你也是担心那孩子的,何必表现的那么绝情……”  张太妃看着一边扶桌抽泣,一边悔不自已的薛太妃。  “赵清仪警告过我的,萧太妃也警告过我的,是我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薛太妃喃喃自语,几乎泣不成声。  “是我害了刘凌。我知道他这样的性子,却不敢教他真正的帝王心术。”  “我向所有人劝说,说他和刘未不一样。可就在刚才,我居然痛恨他和刘未不一样,我又有什么脸骂他……”  “谁不害怕呢。今日刘凌要真的因为四皇子死了而欣喜,我也要害怕了。”张太妃叹了口气,居然席地而坐,就这么坐在了薛太妃的脚边。  “不光是你,就算是提出这种警告的赵太妃和萧太妃,心里肯定也是害怕的。我们赌输了一次已经满盘皆失,再没有第三次、第四次的机会了……”  “我们为什么这么苦……”  张太妃闭眼长叹:“既不想自己养大的孩子变成另一个刘未,又必须要逼得他渐渐变成刘未。那么心软的孩子,想要走那条路……”  “他甚至还不知道那条路上有什么呢……”  ***  刘凌从麟德殿回来还不足两个时辰,而且还是皇帝金口玉言让他们离开的,如今却被宗正寺匆忙提走,显然是皇帝后来改变了注意,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其他的缘故。  宗正寺管理皇族事务,也管理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家的陵庙,寺中官员往往是刘氏宗族或外戚中德高望重之辈担任。  内朝几寺都是王宁和刘凌碰不到的地方,刘凌也对这些地方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宗正寺里许多都是长辈,而且是被荣养起来的长辈。  两人面色凝重的被寺人请进了一间厅堂里,来往的寺人对他们还算客气,只是现在毕竟不是坐班的时候,人员寥寥无几,这个时候将刘凌他们叫来,情况自然是不容乐观。  刘凌心里思咐着,自己或许是要倒霉了。  然而刘凌的担忧还没有维持多久,厅堂的门又被打开,进来了三四个人,双方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惊,不约而同道:  “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的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及他们身边最信任的随从。  片刻之后,被寺人安置下来等候的三位皇子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互相开始了解情况。  大皇子是在去探望幽居的母亲时被宗正寺“请”来的,二皇子也一样,是在后宫见自己的母妃时被紧急带了出来。  如果是遍布袁贵妃的宫正司来人,三位皇子恐怕不可能来的这么干脆,一定是抵死不从或者想法子离开,但宗正寺不同,它并不管刑狱和问案,所以大皇子和二皇子认为宗正寺可能只是想了解下四皇子的情况才请了他们,便很服从地跟随了寺人过来。  刘凌则纯粹是当时心灰意冷,觉得薛太妃不想再管他了,等到这里见了哥哥们,才知道宗正寺根本没有那么可怕,薛太妃当时说“这一关,你自己走”也许并非是要让他见识什么刀枪箭雨,而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心中如此猜想的刘凌脸上忍不住浮现了一丝笑容,惹来二皇子嫌弃的嘲笑:“不要笑的这么恶心!还不知道是为什么把我们召到这里来,现在放松还太早了!”  大皇子也是一脸忧心忡忡:“真奇怪,宗正寺卿很少过问事情的,现在把我们叫来到底是干什么?”  “再差也不会比落在贵妃娘娘手里更差,你是没见到她看见我在门口站着时的眼神……”  二皇子想起来依旧不寒而栗,心中升起对袁贵妃的深深恐惧。  刘凌除了一开始的那个笑容,一直是一幅木然的表情,二皇子原本该出宫回观里去的,如今被滞留在宫中,也忍不住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嘴里念叨着“不知道观里如何”之类的话。  三兄弟就像是等候着被审判、继而被判做无罪释放的罪人一般,一面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进来,一边又在思考怎么才能出去。  “为什么还没有来人?”  渐渐的,大皇子坐不住了。  “把我们请过来难道不是要问些什么吗?”  他走到门口,想要出去叫人,却发现门前站着一排侍卫,牢牢把着大门,见他走到门口还委婉地请他回去等着。  到了这个时候,三兄弟终于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我要出去!我要如厕!”  二皇子皱着眉头喊着。  不一会儿,一位宗正寺的寺人送来了一只夜壶。  “岂有此理……”二皇子咬牙看着面前的夜壶。“没有父皇的命令,他们居然敢拘禁皇子!”  “这位寺卿,说不定还真敢……”  大皇子露出苦笑,认命地坐回了位子上。  “哎,我该庆幸宗正寺和蓬莱殿关系不好吗……”  “宗正寺和蓬莱殿关系不好?大哥,这什么意思?”  二皇子离宫也有几年了,对宫中如今情况并不了解,但大皇子虽然被拘在中宫读书,消息却是灵通的。  所以二皇子也不怕丢脸,直言询问。  “你们有所不知……”  大皇子向来好为人师,他又年长,见两个弟弟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便说起了其中的原委……  宗正寺的寺卿向来是由刘氏德高望重的长辈担任,但因为当年三王入京之事,两位藩王身死,一位藩王被贬为庶人软禁,宗正寺卿的位置就有很长一段时间并非由皇族担任,而是由宗亲或后戚暂任。  而如今管着宗正寺的,乃是刘未的亲舅舅,已故太后的胞弟吕鹏程。  吕家原本也是大族,自先帝时式微,又经过宫变而重新兴盛。当年先帝在太后倒台后为了钳制吕家,曾逼迫吕家退了自己从小定下的亲事,改尚了一位守寡的长公主为妻。  这长公主在驸马还英年早逝时曾小产过,伤过身子,被诊断出从此不能生育,被先帝一纸诏书改嫁进吕家,无疑是想让吕家这位小舅子断子绝孙是。  当年吕鹏程曾因文采出众、长相清逸而名满京中,时人皆称“吕郎”,结果却落得如此结局,人人都为之同情。尤其是后来萧家被吕家退亲的未婚妻萧遥入了宫中,且得宠一时,世人各种流言蜚语接踵而至,吕鹏程干脆闭门不出,从此吕郎绝迹于京中。  当年还是皇后的太后对胞弟如此结果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心中也却一直觉得对这位弟弟有所亏欠,所以等吕家又重新得势后,太后曾亲自下令命令吕鹏程和再嫁的长公主和离,却被吕鹏程以“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理由婉言拒绝,并坦言对这段婚事毫无怨言,赢得了京中无数女眷的感动,也算是当时一段佳话。  吕家子弟如今早已纷纷出仕,唯有这位当今圣上的至亲不愿领受任何官职。最后还是刘未亲政后亲自点了宗正寺卿这个闲差,吕鹏程几番推辞都推辞不掉,这才走马上任。  名义上吕寺卿是宗正寺之首,但实际上他很少管事,也不按时来点卯坐班,都是由两位宗族出身的少卿来打理宗正寺。  可此番提了三位皇子来问话的,却正是这位宗正寺之首,所以连静妃和淑妃都不敢怠慢,任由寺人将儿子带走。  敢让吕寺卿将儿子打走,概因皇帝的这位亲舅舅似乎很不喜欢袁贵妃,袁贵妃在后宫得宠时,宫中之人即使不对皇后和淑妃落井下石的,也会对袁贵妃曲意逢迎,但只有宗正寺从不和袁贵妃隆  而且由于吕寺卿身份贵重且不弄权,又是皇帝当世仅存的亲近长辈,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就连皇帝也要给他面子,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很少会回绝。  据说四皇子刚刚出生时,皇帝就想给他上谱牒,却直接被吕寺卿回了一封折子,大意是说“祖宗规矩,不满三岁者不登谱牒,不做序齿。若小皇子年幼而序齿,那之前早夭的那么多皇子莫非都要算作序齿者不成?”  序齿,便是排行,按年龄长幼排定先后次序,无论是座次,还是祭祀、甚至于饮酒的次序,都要以这个为准。  上升到国家大事,自然也和继承次序有关。  刘凌是在三岁时遇见宗正寺十年编修一次谱牒,他正在序齿者之列,才由宗正寺上了谱牒,能被称为“三殿下”。  否则自袁贵妃入宫后,早殇的皇子公主不少,他哪里能轮到这么前的排行。  吕寺卿用祖宗规矩驳了皇帝的偏心,皇帝居然也不敢再多言,任凭袁贵妃怎么哭闹,也只能哄她等四皇子三岁一到就排入序齿录入谱牒,所以袁贵妃在宫中再怎么一手遮天,刘宸也只能叫“小殿下”,没人称呼他“四殿下”。  只要没入谱牒,哪怕袁贵妃登上了后位,前面三个皇子全死了,宗族不认还是不认。这几年袁贵妃把儿子捧在心尖上,生怕他一不留神就夭折,恐怕与儿子还没上谱牒也不无关系。  只凭这一点,宗正寺和蓬莱殿中关系就不会太好。蓬莱殿里从不提小皇子还没上谱牒的事情,宫中也把这件事当做秘闻,不敢多言。  静妃毕竟是皇后,又知道不少前朝秘闻,所以大皇子比两个弟弟耳目灵通的多,也冷静的多。  “这么说,吕寺卿不但和蓬莱阁不对,甚至还是贵妃娘娘的眼中钉?”二皇子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讨论。  “是,当年我母亲被迫因病交出凤印,人人都不敢置喙,唯有吕寺卿曾痛斥荒唐,但是她那时确实是病的来势汹汹,最终后宫里还是让贵妃搅得一片乌烟瘴气……”  大皇子提起贵妃自然是恨的牙痒痒。  大皇子还隐过了一截没提,那就是吕寺卿恐怕不止是看不起袁贵妃,这几年似乎还有些隐隐仇视袁贵妃的意思。  自袁贵妃斗到他母后之后,每年宫宴那位大长公主都称病拒不入宫,四皇子生辰也不送贺礼,保持着他超然于外、并不看好四皇子的态度。  对此皇帝也很是头痛,曾经想让四皇子让他和这位舅舅讨个近乎,结果吕寺卿冷着脸告诉四皇子,他既然没有抱过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那他也不能抱他,以免有失公允,差点把四皇子给吓哭。  拜大皇子对吕寺卿的来历和行事说的极为明了所赐,心中原本还有些担忧的二皇子刘祁放松了不少,甚至连外面不肯放行的宫卫都没觉得那么刺眼了。  “那,我们就这么枯坐着?”  二皇子虽然心中放松了不少,可是就一直这么被动等着消息,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不坐着等还能怎样?你看看三弟……”  大皇子指了一旁已经伏倒在案桌上假寐的刘凌。  “他……他居然还睡得着?这个傻子,恐怕什么时候死到临头了都还是这样……”  二皇子看着睡得香甜的三皇子,幽幽叹出一口气来。  “为什么睡不着?其实我也困得很,一早就被拉起来准备宫宴……”  大皇子自嘲地一笑,“若不是强打着精神等结果,我肯定和他一样。这时候,我倒羡慕他心中无牵无挂。”  ‘心中无牵无挂?’  正在装睡的刘凌心中苦笑,恨不得出声反驳。  他是听到吕寺卿正是萧贵妃曾订过亲的未婚妻时低下头装睡的,若不这么做,他怕他会因为扭曲的面部表情而露出马脚。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先是知道了孟太医就是张太妃的那位青梅竹马,又打探到了赵太妃的外祖家还好好的,现在居然连宗正寺卿都和萧贵妃有这么一段过去?  虽然说吕寺卿肯定已经和萧贵妃没什么了,但是说到当年那段往事,刘凌肯定是要上心的。  尤其这位吕寺卿似乎还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天然就让刘凌对他产生了好感,也产生了好奇。  然而时间飞快的流逝,渐渐天色开始昏暗,宗正寺里留守的寺人都进来点了灯,就连刘凌都有些支撑不住假寐变真睡了,这位宗正寺卿还是没来。  直到天色完全昏暗,外面突然一阵响动,然后敲梆声不绝,大皇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失声惊呼:  “宗正寺落锁了!”  ***  “落锁!”  身着石青色官服的吕寺卿对着左右下令。  “无论任何人来,除非拿着陛下的手谕,不得开门。”  “是!”  被紧急召来宗正寺的官员们躬身领命,分坐堂下,只是脸上依旧惊疑不定。  “前面小皇子刚刚殇了,我们就落锁,会不会不太好?”  宗正寺少卿林泉有些坐不住。  “贵妃娘娘不一定会因为这个就闹着要将小皇子上谱牒……”  “我将各位召来,不是为了这个。”  坐在主座上,稳如泰山的吕鹏程神情肃然:“我接到了宫中的消息,小皇子出事时,其他三位皇子也均在一处,袁贵妃现在疯癫若狂,认定了三位皇子中肯定有人对小皇子下了暗手……”  “袁贵妃真是……”另一位少卿刘潞忍不住拉下了脸:“她是想让三位皇子为小皇子陪葬吗?简直是心如毒蝎!”  “那么多人伺候着,三位皇子还能做出什么不成!”  “这简直岂有此理!”  在座的大多是皇族或宗亲,最不济也是后戚,又有吕寺卿罩着,大概是最敢和宫中呛声的一群。外面大臣对于这些事讳莫如深,因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仅仅关系到下任储君,但和这些宗正寺里的官员来说,那就是家事了,对于袁贵妃的讨论也越发肆无忌惮。  “陛下为什么会宠幸这恶妇!”  “哎,王皇后贤良淑德,昔日打理宫务有条不紊,对待皇子也算公允,现在怎么弄到如此地步!”  “宫中没有太后,皇后又因失德被废,袁贵妃会一手遮天也是自然。”  “没了儿子,她还能嚣张几时?”  “就怕陛下这几天也无心上朝了……”  一群宗正寺官员在下面窃窃私语,吕鹏程眼睛似闭非闭,像是对下面的言论毫无所动,只是手指却在不停地摩挲着身前的案桌。  待到下面义愤填膺之声渐渐止了,吕鹏程才睁开了眼睛,微微笑道:“看样子各位也对袁贵妃意图谋害皇嗣有所不满?”  “这违背祖宗规矩,当然不满!”  “殿下子嗣原本就不多,更何况长幼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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