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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联社任《斯科奇&史密斯》漫画主笔的克里斯特曼（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日，中国农历腊八节的前一天，那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期。在一场发生在缅甸仰光上空保卫中国抗战运输生命线的激烈空战中，一架中国空军的P-40战斗机被日机击中，飞行员跳伞在空中下降时，中弹牺牲。
这位来自美国的中国空军飞行员，曾经是美国的&漫画之星&，牺牲时年仅26岁，他的不幸陨落，一度震惊全美，引起人们的愤怒，如今却鲜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美国科罗拉多州立大学校园北侧一块不起眼的墓地里，一块小墓碑的寥寥几行碑文记载了沉睡在这里的主人&&A.伯特&克里斯特曼（）中校，卒于缅甸仰光。墓碑中间刻着一只飞翼老虎的标记，象征着他生前服役的飞虎队。
克里斯特曼短暂的一生，是一段充满着勤奋、抱负、探险、梦想和成就的历程。
日，克里斯特曼出生在科林斯堡一个有从军传统的殷实人家。13岁时，退役后成为铁路主管的父亲不幸去世，从此他支撑起了家庭。妹妹乔安妮说起哥哥时充满深情：&他和姐姐去挣钱以支付我们的学费、生活费和旅行开销，他没有假期，只是埋头找工作挣钱。一年夏天，为了凑足去阿拉斯加的旅费，他在罐头厂工作了几个月。&
他在读书的同时，兼职为杂货店画广告和为《科林斯堡快报》送报纸。快报转载的美联社连载漫画，点燃了他天赋的火花。快报记者在纪念他的报道中回忆道，&他是个有绘画天赋、安静、害羞、务实的报童，一次快报老员工们的晚餐上，他丑化我们这些家伙的漫画成为整晚的笑料！但没有人为此发飙。&
他考入科罗拉多州立大学机械工程系，课余除了打工就是绘画或摆弄机械搞发明创造，他与少时最好的朋友&&邻家男孩沃尔夫共享对飞机和机械的热情。沃尔夫后来加入空军成为试飞员并于1940年代后期牺牲，妹妹乔安妮回忆时忧伤地说&他们都死得太年轻&。
1936年，英俊高大的克里斯特曼以优异成绩毕业，他怀揣着绘画图稿、简历与梦想来到纽约。起初为了生存，他任何出版杂工都做，但勤奋和出众很快使他被新闻巨头&&美联社聘用成为专栏画家。美联社向美国各大报纸提供新闻、小说、地图、插图和连载漫画。当时的出版物刊登很多手绘艺术作品，最受欢迎的漫画栏目便是取材于曾风靡全美的飞行家林德伯格的连载航空漫画故事《斯科奇&史密斯》。克里斯特曼少年当报童时，这个连载漫画便使他沉迷不已。
前任栏目主笔的辞职，使只在美联社干了一个月的克里斯特曼一跃成为《斯科奇&史密斯》栏目作者兼主笔。在他的主持下，栏目开始写一名美国雇佣兵飞行员的南美历险故事。为了更真实地描绘内容，他四处寻找、研究飞机并开始学习飞行，当拿到飞行执照时，他也画出了全美漫画中最好的飞机。
让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热门栏目主笔的位置，并未使21岁的克里斯特曼更加珍惜，完成了南美历险系列漫画后，做了三个月主笔的他，辞职离开了美联社。
什么样的诱惑能使这个从事漫画仅仅18个月便已登上美国连载漫画宝座的小子选择离开？克里斯特曼曾告诉家人，一次散步时，他被海军征兵海报吸引。看似简单的原因，却是他追求梦想、抱负和历险的性格所导致。在回乡探望了母亲和妹妹后，他踏上征程。1938年6月，克里斯特曼被录取为海军航校学员并开始了献身飞行的历程。
舰载机飞行员是精英中的精英，佛罗里达州海军飞行训练中心的俯冲及水平轰炸、射击、投放鱼雷等高强度训练科目使很多学员被淘汰，而克里斯特曼凭着天赋和努力顺利完成了所有课程。
毕业后的克里斯特曼被分配到突击者（Ranger）CV-4号航母，成为第四轰炸中队SB2U-2舰载俯冲轰炸机飞行员，他笔下的&斯科奇&史密斯&也开始了八个月的中国历险，虽然故事里没有陈纳德，却与他后来的经历惊人的相似。
克里斯特曼在严格的航母飞行中挤出时间创作，他的漫画在很多连载漫画杂志发表。漫画史家这样评价他：&他是那个早期粗犷漫画艺术时期的&野路子&漫画家，《斯科奇&史密斯》栏目培训并成就了他，成为主笔时作品已相当优雅。&
他的冒险漫画作品都与飞行相关，最为知名的是描绘一个花花公子模样的蝙蝠侠冒险家的连载漫画&&《睡魔》（Sandman），成为电影《超人》的雏形。在突击者号上，克里斯特曼与航校老友希尔重聚并结识了另一好友瑞科特后，他创作了描述三个飞翼王牌兵痞的漫画故事&&《三张王牌》 （Three Aces），成为两个好友的&王牌飞行员&预言。
半个世纪后，两个好友依然保留着美好的回忆，瑞科特说：&他虽安静但并不害羞，非常有幽默感。他是个礼貌的绅士、一个最棒的优秀飞行员，真他妈好样的！&希尔也回忆道：&克里斯特曼是为艺术人生增加飞行历险而成为海军飞行员的，这使他刻画出真实的飞行故事。我们三个是在同一编队中不可分割的最亲密战友。&
突击者号航母参与了保卫英国商船护航任务的&中立巡航&，在穿越大西洋时曾持续遭受德国海军潜艇攻击，这段经历为《三张王牌》漫画提供了真实素材。这&三张王牌&在执行任务之余还抽空找乐，瑞科特记得：&有一次在百慕大的酒吧我喝多了，想翻过一堵墙出去方便一下，却穿过山崖的树丛摔到20英尺下面的沙地上。醒来时克里斯特曼已把我抬上最后一班船赶回母舰；另一次，我们三个驾机低空掠过我姑妈的马场，那些马在我们的机翼下方像赛场里的摩托车一样狂奔起来！&
连环漫画《斯科奇&史密斯》的主角是一个雇佣兵飞行员，在美国持续三十年之久，由多位漫画家先后接力完成，克里斯特曼担任主笔约两年时间，最后自己竟然也成了一名雇佣兵飞行员。（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援助中国抗战
1941年3月，为了援助抗战困境中的中国，美国总统罗斯福拟订了一项秘密招募美军空地勤人员组成&美国志愿航空队&援助中国抗战的计划，所在军事机构允许应招者辞职，但不予补偿，&三张王牌&受推荐与招募者见面，希尔后来回忆道：&这是新的历险，不用多费口舌，我们便说：去！我那时并没想着要为什么事情特别去奉献。&
克里斯特曼有着不菲的稿费收入，参加&美国志愿航空队&除了冒险欲望的驱使，还有责任感。他曾在信中告诉家人，&与日本的战争即将开始，应该做好准备。志愿行动对未来有着真正的意义。&他的妹夫回忆他的家信：&美国人民还不知道爱国主义的意义，但最终，他们会在将要遭受的沉重打击中学到。&
当&三张王牌&顺利签约后，他们兴高采烈。盛夏时分，他们从海军退役并与其他志愿队员一起被送到旧金山，登上横跨太平洋的荷兰邮轮布隆方丹号。几周的航行后，99名飞行员与200名地勤人员到达缅甸同古。
9月15日，头戴中国军帽并佩戴国军徽章的&美国志愿航空队&由陆军航空队员组成绰号&亚当夏娃&的第一中队、海军航空队员组成绰号&熊猫&的第二中队、海军陆战队员组成绰号&地狱天使&的第三中队，开始P-40战斗机适应训练。训练充满艰辛，有战斗飞行经验的飞行员很少，事故频发。零部件的匮乏、令人窒息的热带气候及恶劣的生活条件使一些队员无法忍受而快速离开，克里斯特曼则从容面对这些困难并加紧训练，同时以图文并茂的日记记录下每天的事情。
一名队友从一本杂志上的英国皇家空军飞机照片中发现鲨鱼标志，很快被队员们复制到&座驾&上，他们的出色战绩鼓舞着中国大后方的百姓，没见过鲨鱼的人们对机头的&飞虎&大为称道，&飞虎队&的称号很快便闻名于世。
克里斯特曼以&熊猫&中队战友的性格创作漫画并画到他们的机身上，那些调侃队友的漫画很多都成了预言。
日，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消息传来时，&飞虎队&繁重的训练即将结束，充满着愤怒与亢奋情绪的&熊猫中队&飞行员们立即动员行动。12月11日，克里斯特曼和瑞科特执行一次掩护侦察机在曼谷、印度及泰国的远程照相侦察任务中，探明大量蓄势待发的日本飞机，&飞虎队&指挥官陈纳德意识到，日军对缅甸的进攻即将开始。他决定将 &地狱天使&中队留在仰光防御， &亚当夏娃&中队和&熊猫&中队撤到中国昆明。日军对仰光和昆明的大规模空袭，遭到有准备的&飞虎队&顽强抵抗，对昆明的空袭不得不停止。
仰光是中国抗战物资生命线&&滇缅公路的起点，日军夺取仰光的急迫战略意图使得地面和空中战斗极为激烈，大规模持续攻击及持续多次的空战使&地狱天使&中队疲惫不堪，陈纳德决定由 &熊猫中队&接替仰光防御任务。
克里斯特曼于12月30日抵达仰光明格拉东（Mingaladon）机场，这是他一生中最紧张激烈的阶段，面对日军飞机数倍于己的大规模空袭，他以精湛的飞行技术和无畏的勇气经受了数次考验。日的空战中，他的飞机被击中，在被迫跳伞时机身已千疮百孔，其中一颗子弹击穿驾驶舱擦伤了他的脖子。他安全降落并在短暂住院治疗后返回了战场。1月20日，在一次轰炸泰国日军的护航任务并击落敌机返航后，他的飞机严重损伤，但在一封写给美联社老友乔的信中他却依然掩饰不住兴奋：
这里的战况如天气般炙热，符合《斯科奇&史密斯》的情节。今天与布伦海姆轰炸机从泰国返航后，我的飞机上有二十七个弹孔。这证明&战斧&飞机是优良的驱逐机，驾驶舱的后装甲板保护了我们很多飞行员。虽然日本海军 &零&式和陆军 &97&式爬升性能非常好，操纵灵活，但到目前为止，他们对&美国志愿航空队&的战损率是二十比一。
&美国志愿航空队&由陆军和海军组成，山姆大叔是最好的飞行教练。我们的装备是绑腿或泳裤，用不着去擦亮铜纽扣。今天我们击落了两架日军轰炸机，从&太阳&里爬出的八个家伙跳伞逃生。我们带着完好的布伦海姆轰炸机回来了，轰炸机飞行员是一流的，他们似乎因低空轰炸而兴奋。
我去年6月离开&突击者号&航母侦察机中队，参加了&美国志愿航空队&。飞行一直是我的兴趣，现在有了真正目的我对其更是热爱。然而，当&这&一切都结束时，我相信我会再次满足于坐在素描板前，以一部真实的航空漫画故事描绘出我和我的朋友们的经历。
这成为他的最后一封信。日，星期五，72架日本飞机空袭仰光，克里斯特曼还没等到寄出的信通过审查便匆忙起飞，他是参加升空拦截日机的18位&飞虎队员&之一。经验老到、技术娴熟而自信的克里斯特曼并没有做好牺牲的准备，然而这次 &好运&却未能眷顾他。
后来成为王牌飞行员的好友瑞科特说。&克里斯特曼是长机（编者注：带队飞机），但他的电台坏了，便指着我竖起大拇指，意思是：&你做长机&。我们从约150到300公尺的上方接近27架日军俯冲轰炸机及护航战斗机编队。我摇了一下机翼便冲了上去，他紧跟着，我们侧翻发起俯冲攻击，敌轰炸机后仓机枪手开火，我们转弯躲避并作第二次穿插。克里斯特曼跟着我，我的机尾敌机被咬住，我看见他在我后面拉起飞机掉头与身后的敌机缠斗，我只得做俯冲脱离，此后再没见到他&&&
好友希尔是去寻找克里斯特曼遗体的人之一，&那是悲伤的一天&&&希尔说，&他的遗体因没法做防腐处理而迅速腐烂，我最好的战友在卡车后面的木箱里散发的气味让我永远无法忘记。&
不幸的消息星期一早上送达柯林斯堡，他的母亲起初不肯相信，她曾在1月24日收到了一份电报：&克里斯特曼在战斗中被击落，但一切安好。&可惜那是第一次被击落后的迟到电报，第二封电报送去了令人悲伤的事实。
1942年1月的最后一天，星期六，黄昏时分，艾伦&伯特&克里斯特曼下葬在仰光爱德华教堂的烈士墓园。当天的早些时候，&三张王牌&剩下的瑞科特和希尔一天击落三架日机，以此向亡友告别。
一周后，中华民国外交部长宋子文的信送达克里斯特曼母亲手上：
虽然这只是对你的一点安慰，我确信他在迅速而英勇地打击中美共同敌人的行动中，遇到了他曾勇于面对的死亡。或许这将使你感受到，你儿子的英勇牺牲向美国人民展示了美国航空志愿队在空战中打击我们共同敌人的坚强信念，每一个人都会为他感到自豪。
日本不宣而战的行为已激怒美国，而日机在克里斯特曼跳伞过程中将其射杀的卑劣行径震惊全美。人们以悲痛的心情用行动悼念他：美联社主笔在《斯科奇&史密斯》连载漫画专栏中绘出了那天最后时刻的故事；派拉蒙电影公司在柯林斯堡拍出一部名为《瞬间的人物&&伯特&克里斯特曼》的纪录片；科罗拉多州战争债券广告公司用他的照片打出巨型横幅：&他献出了生命，你会献出什么?&好莱坞影片中引用了他的故事；有人甚至说，&美国空军&的军种也是受到他逝世的启发。
1943年，柯林斯堡机场正式命名为&克里斯特曼机场&；一幅克里斯特曼的英俊画像邮寄到他母亲家里，透过画像，前任美联社著名漫画主笔表达了对他的尊敬。画像今天仍悬挂在克里斯特曼的妹妹乔安妮家中。
被遗忘的勇士
在随后的岁月里，如《三张王牌》漫画所预言，爱德华&瑞科特以击落10.5架日机的战绩成为&双料王牌&飞行员，以美国空军上校身份退役；泰克斯&希尔击落18.25架日机，也成为&双料王牌&飞行员，后成为美国空军国民警卫队最年轻的准将；他们是&飞虎队&王牌飞行员的前三名。
几十年后，瑞科特怀着悲伤的心情回到他朋友在仰光的墓地，&我知道那是现场，&瑞科特说，&我不能忘记它在哪里，但现在连痕迹都已消失&&&
战后，克里斯特曼的遗体曾被移到印度加尔各答英国公墓，他的母亲知道后，要求将他送回家乡。终于，日，星期六，这位牺牲时年仅26岁的中国空军中校在美军军礼仪式中下葬于家乡的&格兰德维尔&（Grand View）公墓，安息在他长大的地方。
朋友和邻居常会给他的母亲送去有儿子作品的出版物作为礼物，他的私人物品在牺牲不久后送还家中，包括那张带插图的日记。因为家人没有查看，随他一同坠地时受损的左轮手枪很多年一直保持子弹上膛的状态。
由于克里斯特曼的中国空军身份，战后不再被美国主流媒体报道。牺牲几年后，以他名字命名的机场因大学扩建被征用而关闭；他的作品再也没有任何转载；《斯科奇&史密斯》漫画专栏于1960年代初停刊；他的母亲直到1970年在家中去世，再也没有离开柯林斯堡。命运对这个充满天赋、勇气和梦想的&飞虎勇士&是无情的，悲切的历史好像尽了全力去忘记他，包括他的家乡以及我们&&被他的鲜血浇灌过的土地上的中国人。
直到&美国志愿航空队&成立50年后的1992年，美国政府才承认其二战军事经历并给予应有的荣誉。如今，克里斯特曼早期漫画作品因非常稀少而成为漫画界收藏珍品。几十年前出现过的最后一本漫画书再版原件，收藏价格在数万美元以上。
如果他在那次空战中生还，会在飞虎队解散后重新加入美军并成为&王牌飞行员&吗？他会创作出新的流行漫画吗？他会像《斯科奇&史密斯》前任主笔一样富有吗？无论以他出色的飞行技术或在素描板上的艺术天赋，他当然都有这样的资格。克里斯特曼那梦想与现实的不断转换伴随着他短暂的一生，他总会在下一个挑战到来之时，以天赋和勇气在人生体验中创造梦想，在梦想中探索人生。
克里斯特曼的母校&&科罗拉多州立大学在他百年生日那天回函，同意接受来自中国云南的人们为这位&飞虎勇士&立像的意愿：
&&美国科罗拉多州大学感谢慷慨地捐赠克里斯特曼先生雕像以表彰他英雄主义的荣誉。美国科罗拉多州大学有意接受这个慷慨的礼物。我们会请我们公共艺术委员会提出可行性和位置的建议。如有其他问题时，我们将与您联系。请不要犹豫，向我们发送关于这座礼物的其它建议信息。
2016年，&飞虎勇士&牺牲的七十五年后，他将不再被人们遗忘，因为一座2.6米高，象征26岁短暂一生的《飞虎勇士》会重新站立在故乡的校园里，手遮烈日、仰望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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