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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牙直播-中国领先的弹幕式互动直播平台267《塔里的六月》全文, 主樓-3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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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塔里的六月》全文, 主樓-3樓
一切版權屬天地圖書有限公司, 21dove壇子會員打字錄入﹐嚴禁複製轉載。由刹那芳华提供图片,21dove众姐妹辛勤录入。=====================================P.1-7 (打字﹕一言两语 )唐家申甫下车,穿制服司阍已一个箭步替他拉开大玻璃门。“唐先生早。”他留意到大厦并无名称,只叫桥生路一百号,大门侧边有一间十分著名西菜厅,就叫一百号,时髦男女趋之若鹜,唐家申也听过大名,只是没有进去过。大唐布置十分大方雅致,一张铜制新艺术圆台上放着水晶玻璃大花瓶,满满插着各色牡丹及玫瑰。电梯门打开,一名男仆迎出说:“唐先生早,请随我来。”唐家申跟他进电梯,看着他按十七字,电梯门打开,是一个客厅,寂静无声,他被安排在一个会客室,女仆问他要喝什么。唐轻声说:“黒咖啡就好。”没想到片刻整壶咖啡奉上,唐辨认到蓝山的香味。他站在窗口看风景,一百号在闹市,十七楼眺望正是都会最绚烂的风景,市肺公园就在脚下。这时一个年轻女子走进,“唐先生,你来了,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是陆先生的秘书。请你稍等,并且读一读合约,如无异议,请在上面签署。”她放下一份文件退出。唐取起文件,这本子他已看过,十分简洁,主要叫他保守秘密,与及文字内容不得外泄。这时女仆放一碟子点心果子在茶几上,“请唐先生慢用。”那碟子糕点异常精致,每块只有一口那么大,有一块印得似小小一朵粉红色祥云,唐觉得有趣,取过放口中,却不知一碰到舌尖已经融开。好一阵玫瑰花味道,正像一个香吻。唐再在碟子找,已经没有,只得一块。他取起笔,在文件上签名。前日下午,他奉召到标准出版社见总编辑老阎。老阎见到他苦口婆心说:“家申,这一宗买卖,你一定要接。”怪不得外边行家叫他阎婆,因为他口角似皮条客。“说来听听。”“富商陆儒要写自传。”唐立刻站起。老阎声线变粗:“家申,坐下。”像喝狗那样凶,“这个不接,你欠我们多少?五年写七本书的合约。结果只履行一半,稿费却已全支,又多借一本书版税,算下来,你一共欠标准四部半著作,好好好,你写完三分之一部自传,我当你合约一笔勾销,如何?”“我不会做。”“不会也得会,”老阎脸色铁青,“家申,读者喜欢你,一直问你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出版,他们对你不离不弃,这是奇迹,但你却视若无睹,过去一年,你除出养一脸的胡须,还做过什么?欠钱还债,家申,你别恃才傲物,我已经受够。”唐家申沉默半响 ,“怎么写?”“陆儒是神秘富豪,他最近健康情况欠佳,突然心血来潮,想要一本自传,他有无资格拥有自传?绝对有,市民百分百有兴趣知道他如何发财及囤积财富……”唐家申用手托着头。“他口述,你笔写,经过他批阅同意,即可出版。”唐不出声。“传记共分三部,第一部:出身;第二部:做事;第三部:感情,你负责写他一生情欲。”唐一怔,“什么?”“头两部已经写好,等你那最后部份,给你三个月时间,交稿后你与标准合约终止,互不拖欠,家申,你占便宜。”唐家申轻轻说:“劳方怎有可能占到资方便宜。”“家申,你有才有貌,是个人物,请你振作,不要自暴自弃。”家申想起,“是客户主动找我,还是你向他推荐本人?”“少喝一点,多写一点,写作到底有何难处?不用扛不用抬,你要自律——”“头两部可否借我一读?”“不行,陆先生规定只予你们三人资料,可是不准互通消息,以免内容重复。”“其余两位写作人是谁?”老阎傲然答:“刘汝森及林樑。”呵。“资格都比你略高吧。”的确是事实。“这是你唐家申与标准的合约,请即签署,后日上午十时,请准时到桥生路一百号见陆先生。”P8-39 (打字﹕木木小猪 )8-9“为什么地址如一特务机构?”老板却说,“家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如不想下半生潦倒,请依时交稿”唐牵牵嘴角.“家申,男人也有名声,你很快就会声名狼藉,外头怎么说你,你应知道:唐家申的外遇比著作更多,我妒忌?当然,大家一间大学出身,同龄,三十六岁,我看上去象你爹,与你一起是在气馁,女人的眼光,通落在你身上,滑遍你全身,留恋不已——”家申签妥合约,“见到陆君,我会给你消息。”“家申,你一支好笔,切莫浪费。”唐家申已经离开老板的办公室。在门外遇到娇俏的助编。“家申”,她叫住她,“什么风吹你到这里。”她把一叠读者信交给他,故意阻他去路,站他面前,笑嘻嘻看高大英俊的他,心想:他的妻子何其幸运,试想想:每天清早睁眼便可以看到这样一张好看的面孔。唐家申轻声说,“谢谢。”“几时替我们做签名会?”家申不出声。她又说,“许多读者想知道,为什么男人要骗女人。”家申侧身在她身边走过,轻声答,“因为女人要骗他们。”助编一怔,发出银铃般笑声。出到电梯大堂,家申眼观鼻,鼻观心,可是身边有人问:“你是作家唐家申吗?”家申忙说,“不敢当。”广大读者是他的施主,正如麦迪奇家族对米开朗基罗,没有读者,便没有作者。10-11“请替我签个名。”读者打开书本扉页,家申忽然面红,他喃喃说,“写得不好,真是拙作“,签下名字。“不,不,”读者答,“我读得落泪。”家申走进电梯。读者跟着他,“唐先生,听说你已婚?”家申点点头,幸亏电梯门已合上。那是前天。今早他准时赴约到桥生路一百号。家申看看手表,那;陆先生已迟十五分钟。这时,会客室门打开,一张轮椅推进。家申意外。坐在轮椅上是一个老人,怕已七十以上,而且不良于行,家申想,原来如此,迟一小时不妨。那老人说,“是唐家申吗?久仰大名。”家申已经站起来走进,与老人握手。“请坐,请坐,”他极之客气。家申这时后悔没把胡须剃净,及穿上全套西服,他一心以为陆儒是个脑满肠肥,神气骄横的中年人,可见他多么肤浅。这时女仆换上另外热的饮料。家申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微微笑。陆儒是个好看的老人,修饰整齐,稀疏白发剪平头,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高鼻梁,方下巴。他说,“很幸运,你答允替我写自传。”“不敢当。”12-13“都说你文笔细致,无比动人。”家申不好意思。“合约已经签署,工作可以开始,我会给你资料。”“明白。”老人忽然问,“会下棋吗?”家申推搪说,“只会兽棋。”“会扑克否?”“只懂钓鱼游戏。”“喜何种运动?”“只是游泳。”“那你会喜欢这里的泳池,请随便用。”家申点头。“听说你已婚,有一子一女。”家申答,“孩子们都还小,女儿只有两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他颔首,“是的。”“作家的子女叫什么名字?”他欠欠身,“五岁的男孩叫唐品,女儿叫唐晶。”老人微笑,“的确是好名字。”他毫无架子,语调亲切,家申不介意与他闲聊。这时男仆取来一副纸牌,坐在一旁,发牌给两人玩钓鱼游戏。老人忽然轻轻说,“家申,听说你有许多女朋友?”家申有点尴尬,“江湖上朋友过奖。”老人有点不以为然,“男人没有女朋友,那还好算男人。”家申不声。“漂亮女人多可爱,漆黑瞳仁,雪白皮子,樱红嘴唇,色相动人,我认为男人最快乐的时刻,便是拥抱凝视心爱的女子。”14-15家申连钓鱼游戏规则忘记了。老人说,“你输,每点一角,你欠我二十元正。”家申大吃一惊,“这么多!”老人笑,“家申,你很有趣。”他有点累,叫管家进来。他吩咐管家领客人参观设施。管家姓梅,是一个穿制服,相貌端庄的中年女子。家申发现陆宅人人都打扮整洁,与他的不修边幅刚好相反。管家的声音也叫人舒服,“陆先生叫我准备一套房间给唐先生休息用,唐先生也可以在这里写稿,我们比较静。”一百号七楼以下全是办公室,高层是酒店式住宅,却不出租,全作私人用途,陆老住顶楼两层,泳池在天台。“唐先生喜欢游泳?露天是海水池,室内是淡水恒温池,那小的是水力训练池。”家申轻轻点头。从顶楼看下,更如君临天下,感觉舒畅。“壁球场及健身室在二楼,地下有餐厅及会所,唐先生请随便用。”管家再把他带到客房,打开房门,先是会客室,然后是书房与卧室,象一个公寓单位,设施周全。“唐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家申又点头。管家替他打开露台长窗,放下门匙,轻轻离去。家申走进书房,发觉手提电脑边放着资料,他不觉坐下开始细读。原来陆儒已亲自写下他的生命中的感情历程,字里行间充满真正的遗憾与感慨,十分真挚,只不过时间与空间有点混淆,需要修订,陆氏用章回体撰写,而且不大擅用西方标点。16-17不过他的感情大方,奔放,热烈,出奇地现代,他在感情上不计较得失,所以每次都失败。读到一半,家申听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天色已暗。他想做一杯咖啡,女仆已把点心取进放在一边。她说:“唐先生你还在工作,如果有时间,陆先生想邀你吃晚餐。”“是在顶楼吗?”“正是。”家申看到小小一碟青瓜三文治,另外有两块刚才吃过的玫瑰味糕点。他诧异,是谁如此细心,知道他希望再嗜玫瑰滋味,不可思议细腻的待客之道。他回到电脑前观看相片。陆先生珍藏旧照不多,他年轻时高大英俊,岁月真的没有放过任何人。老先生喜欢心形面孔秀丽的女子。家申拨电话回家,保姆告诉他:“太太回娘家打麻将,不回来吃饭。”家申走到露台,发觉秋意已浓,有点寒意,他蓦然看到沙发背上搭着一件羊毛衫。啊,那是给他用的吧,这样体贴。他到浴室,看到设备俱全,便把须根清理。留着胡子见老人,是在太不礼貌。他到顶楼,走进陆先生的私人空间,小小用膳间,老人坐在轮椅上,看到客人,相当高兴。“家申,没想到你如此用功。”家申脸红。他坐在老人右侧。“我是寂寞老人,难得有人陪我吃饭。”18-19吃的是清淡中菜,很对家申胃口。“你不烟不酒?”“我会喝一点。”“医生一滴不让我喝。”家申微笑,“他们十分可恶。”“所有女伴却从来不管我,每个女子都很可爱,直至她们成为妻子,然后凶霸霸管头管脚,拉长面孔投诉琐事,变成巫婆。”家申惆怅,老先生说的一丝不错。“半个世纪过去了,不知事情可有变化。”家申吁出一口气,“一成不变。”“男人真惨。”家申微笑。“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聊天。”愿望竟如此简单。“我乐意奉陪。”陆老说,“我有一个儿子,长居伦敦,我们已有十年未见,一个孙子,住你隔壁单位,也有个多月毫无人影,幸亏还有孙女比较细心。”家申静静聆听,他同其他老人有同样抱怨。“所以不敢退休,否则更加无聊。”家申并无多话,但他身体语言很好,使对方觉得亲切。话说到这里,家申刚想藉故退下,忽然有人进来。他叫老人,“祖父。”那男人长得象男式时装杂志里模特儿,粗眉大眼,一脸不羁,看也不看客人,斟一杯威士忌加冰,喝一大口,坐到老人身边,才脱掉身上上衣,那件夹克内里镶着剪毛貂鼠皮,打扮竟如此纨绔。老先生只嗯一声,“你回来了,这是我客户唐先生,这是我孙儿陆明。”那年轻人向家申点点头。20-21他心不在焉问,“Juin呢, Juin不在家?”这是唐家申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法语Juin指六月份,读朱茵,这么说来,陆明问及的女子叫陆月,多么别致的名字,与他同姓,那么,即是同一祖父陆儒,该是他的堂妹。只听陆先生答:“朱因在东京公干,不象你,她有职责。”家申感觉到祖孙关系有点紧张。年轻人却说,“上周她到会所查账,我想告诉她,我们已经整理出来。”“上月蚀多少?”陆明看了客人一眼,不出声他的衣衫与裤子都紧得绷在身上,家申猜想最时髦的男服正应如此。“我还有点事”,他站起。等下,他的衣裤原来是极深的紫色,不是原先以为的黑色,他离开饭厅。陆先生忽然劳累,男仆推着他的轮椅出去。家申回到他的单位,看到对面房门打开,他听到对面嬉笑声与音乐,不一会,一个只穿着鲜红连身花边内衣裤的艳女自房里爬出,笑得花枝乱颤,而陆明则骑在她背上,用皮带鞭打她雪白大腿。家申侧目,这疯狂小子已经喝醉。但这不管他事,他走进电梯口,看见梅管家铁青面孔低声说,“明官,请你女客离去,老先生知道会动气。”那对年轻男女却笑得滚成一团。家申佯装什么也没看到,匆匆乘电梯到楼下。他吁出一口气。往回望,桥生路一百号象一座神秘灰色高塔。他刚想叫车子,一辆黑色房车已停在他面前,司机问,“唐先生可是想回家?”啊,灰塔主人知道他想要什么。22-23回到寓所,家申发觉妻子还未回家,孩子已熟睡。女仆正收拾衣物,行李放一地。他意外,“去什么地方?”女仆比他更讶异,“先生,明早太太和两个姐姐往新加坡吃喜酒,你忘记了?”“孩子也去?”女仆好笑,“连我也跟着去旅游,明早七时,我送孩子到姨母处集合,太太今天不回来。”这是他贤妻电话到。家申听见搓牌尚未停止。她说,“接着一个星期,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乖点,我有眼线。”家申并不觉得好笑。“那陆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家申低声答,“八十岁的寂寞老人。”“且慢且慢,这只一索是我的——”电话切断。那晚家申躺床上,在脑海里整理故事资料。那套血红色的内衣与嬉笑声忽然在眼前闪过。因为作息时间有异,唐家申在书房睡沙发已有大半年。虽是如此,一本小说开了头,总是写不下去,因头两部畅销,压力比寄望更大。家申才闭上眼睛,小女儿已醒来挨到床变,用小小手指野蛮地拨开他眼皮,“Dad,Dad”,她叫道。不一会孩子被女佣捉去沐浴更衣,三人由姨母家司机节奏。家申收拾一些衣物前往桥生路一百号。他打算在那里住几天,希望新环境能使他勤工。24-25对门房门打开,陆明官已经离去,用人正在收拾,墙角起码一打空酒瓶。他走到私人单位,开启电脑,开始工作,他把陆儒的爱情故事重组,寻阅许多半个世纪以至更远之前的风俗习惯。陆儒出身富家,沪籍人士,父亲早逝,十二岁已跟叔伯商号做学徒,他有语言天分,大早说得一口标准英语,家长派他剑客,他应对如流……写别人的故事比写自己的故事容易。开头略为踌躇,稍后写得较顺。天啊,家申暗想:天下竟有如此营生,说故事卫生,好像缺乏男子气概。他讪笑自己:唐家申,你自信何在?中午,女仆进来问他:“唐先生午膳向吃些什么?”“一碗面就好。”“那么鸡丝煨面可好?”家申点点头。他忽然想起,那种上身连裤的内衣,叫做teddy,以前他有个女朋友,在牛仔裤T恤下也穿那个,十分诱人,他最喜欢那套,是白色的香蒂宜花边。不一会食物上。除出面,还有小菜:青炒青菜,蛋饼,粉蒸肉,都只一小蝶,当然,还有一块他喜欢的玫瑰酥。这样的上等待遇,使家申觉得他似古时跟新婚妻归宁的新郎官,他那一代,自懂事起,不是快餐,就在家吃火腿三明治,可乐浇在爆谷上是最佳零食,到今日,在家里,孩子们比他吃得更好。真是静寂,连音乐声也无,亦不见宠物,确是写作好地方。下午家申靠着沙发盹着。片刻他听到门外有声音,经验告诉他,没事不要开门,千万别去张望。洗把脸,他继续工作,忽然想起还没读报,他到楼下公园对面的小档摊买报纸杂志。26-27天气真的凉了,又下着阴雨,家申拨起外套翻领,回到一百号。走廊里放着几件已经破旧的尼龙袋行李,家申诧异:这不像是陆家用的东西,倒象一个学生。他推门进去,发觉客厅茶几上摆着一盆栀子花,香气扑鼻,房间衣柜门半掩,里边挂这几套西服衬衫,内衣裤俱全。啊,他简直可以住着不走。他一个人静静读报。电话来了,是他的大姨子:“家申,你的爱妻没有空,由我代她报平安,她已到娘家,问你在什么地方?”家申忍不住回答:“一个叫盘丝洞的艳窟。”大姨哈哈笑,挂上电话。家申的妻子,她们是长不大的三姐妹。女仆敲门进来,“唐先生,如果你不介意,陆先生说,一起吃饭可好?”家申修理胡髭,梳好头发,换上西服,一本正经陪主人晚饭。老人有点累,他说,“今日自医生处回来,整天没胃口”,他吩咐厨房给他做红烧粉皮鱼头,又看见客人面前有小碟黄豆蹄筋,“把那个给我。”看护让他吃药,老人忽然发脾气,“我吞不下,我不吃“,像个孩子,一掌把药扫到地上,他大声叫:”朱因,朱因,叫朱因来!”家申吃惊站起。“家申,打开露台窗,我觉得闷热。”家申急急推开长窗。他转头,开到一个年轻女子匆匆奔进饭厅。家申立即张大眼睛,超她凝视。那女子月二十余岁,高挑身段,皮子雪白,头发拢脑后,穿一件翠绿色丝绒露肩晚装短裙,赤脚。28-29那身绿像亚马孙森林里生长的大鹦鹉鸟羽毛,耀目生辉,叫她的皮肤更白,樱肩更红,眼瞳更乌。美色当前,唐家申看得呆住。都说他好色,一点没错。家申忽然明白为什么好看的人俱色相,如此丰富颜色,才能拼成赏心悦目图画。那女郎不觉有客人存在,用人给她端来一掌脚櫈,她坐到老人身边,把他的手放在肩上,用脸合着,然后给他吃药。说也奇怪,老人见到她,乖乖地一声不吭,静静把药吞下。这是女仆取着一双玫瑰红高跟鞋,过来给她穿上,又把一副红宝石大耳环替她戴好。她紧紧抿着嘴,可是丰满的嘴唇仍然肉鼓鼓地非常性感,晚服低胸,俯身间家申可以看到她一半胸脯微微波动。她站起,蓦然发现老人面前的油腻食物,脸色一沉,看见附近有只空花盆,她踏着高跟鞋跑去拾起,然后对倒餐桌前把所有食物连碗筷扫进花盆,当啷啷一阵响,叫佣人取走。一连串大动作看得家申发愣。陆家年轻一代真是一个比一个精彩。陆老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家申,你见过如此野蛮的女子没有,哈哈哈哈,这是我孙女陆月,一回家就给我脸色看。”那叫做陆月的年轻女子这才看到有外人,她一怔,伸直双臂,朝唐家申微微鞠躬。老人更加开心,“太迟了,朱因,人家已经看到你粗鲁一面,第一印象深入人心,哈哈哈哈。”笑是最见效的一贴药,陆老脸上晦气一扫而尽。这时女仆端上一碟糙米粥给老人,只有一碟卤虾可以调味。30-31陆老说:“朱因坐下陪祖父吃饭,家申,你坐在我左方。”家申的灵魂这才缓缓归位,手脚又可以移动,缓缓走进餐桌坐下。离得陆月只有四五尺距离,他目不转睛看牢她。如此瞪视异性当然不是君子行为,家申心中惭愧,他想转移视线,但是此时此刻,他身上许多部位都忽然成为不随意肌。家申看着女郎的五官,她正垂头喝汤,只见峨眉又长又细,一根根数得清,眼脸直飞到鬓角去,她并不是标准美女,严格来说,脸盘太小,嘴唇过肿,可是拼在一起,说不出好看,她有一种神秘狐媚的气质,只有心细如尘似唐家申才可以觉察得到。美色当前,家申震撼得心酸,他记得只有在十五岁时初见高中插班生陈俊莹之际,才尝试过这种进退两难之情:看,还是不看?他已经好算是中年人了,生命有涯,若看也不能看,未免太过委屈,可是如此贪婪,说明他心底是何等饥渴。家申忽然自憐,鼻子发酸。只听得陆老说:“朱因,你不是一直想做作家?你可请教唐先生,朱因在大学副修创作。”家申定一定神。“怎么,见到真的作家,反而出不了声?她写过几个短篇,寄望出版社,石沉大海,哈哈哈。”无论什么,只要有关这个孙女,陆先生都会开心。陆月仍然不出声。从头到尾,她不发一言。这是,女仆进来,在她耳畔说了几句。陆先生问,“什么事?”32-33女仆连忙回答:“一位张先生在会客室问:朱因准备好没有,他已等了很久。”没想到陆先生冷笑一声,“给他坐着等,还想怎样,如此不耐烦,可以马上走!”女仆立刻出去回复。陆月却不动声色,脸色一丝异样也不露。老先生发牢骚:“那时我们站在雪地理,等着一等三五个小时,家申,你说不是。”家申不敢说他从来没有那样做过。终于,一顿饭吃完,老先生也累了,陆月帮他推出轮椅。家申缓缓站起,走到外边,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握着陆月裸肩不放,不知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他的手一上一下不停抚摸她雪白的玉臂,嘴唇越近她云发,渐渐无礼。家申只得站在角落不动。这时梅管家走出,在远处说:“朱因,陆先生有话同你讲。时间已晚,你别出去了。”那年轻人低呼:“什么?”管家只说:“张先生,送客的车子在楼下等。”陆月一点异议也无,掉头跟着管家走。那年轻人叫她,“朱因!”她像没听到一样。那天晚上,家申久久不能入寐。他心浮意燥打电话到新加坡。妻子讶异告诉他:“要同女儿说话?晶晶已经睡了。”“叫醒她,我像听她声音。”“你怎么了,想念家人?要不要来与我们一起?”34-35家申咯一声挂掉电话。无眠,索性起来打开露台窗户,他开始工作。他忽然听到微弱印度释他乐声。家申一项觉得释他不像乐器,那是印度民族五千年来的苦难,低低吟回,欲言还休,终于渐渐低沉,华为晨曦与黄昏的叹息。是谁在凌晨聆听释他。可是陆月?啊,一个有灵魂的美女。第二天上午,梅管家对他说:“陆先生约你晚膳。”“没问题。”“陆先生说,什么时候可以看到第一章,他会让朱因读给他听,他如有意见,由朱因写下,转告给你知道,唐先生可看是否可以更改。”“明白。”那意思是,他越快完成工作,越快可单独与陆月会面。梅管家又说:“唐先生一定很奇怪我们怎么叫陆小姐朱因,那是陆先生吩咐:孩子们直呼其名即可,以免折福。”家申点头。获得动力,他埋头苦干,写得比平日快十倍,可是一章书,也总得写个多星期。他是左撇子,用一种极廉宜的走珠笔写稿,他不是不会电脑打字,但总觉得那样的原稿象发新闻稿,不像小说,况且,也从未诱人要求他打字,唐家申交得出稿件,编辑们已经很高兴。下午,他想起几天没有运动,又记起那两座漂亮泳池,他换上短裤乘电梯到顶楼,推开门走进暖水池,他取过一块大毛巾,这时发觉有人已在训练池。那是陆月。她练的是蝶式,只见她用美妙姿势伸出双臂奋力迎向激流。36-37这时,家申发觉她没有穿泳衣,她裸泳。家申双脚象给钉住在地上,动弹不得。看,还是不看。当然是看,刹那间他有了决定,心头有种被释放感觉,他靠在一角,静静看着那晶莹如雪的肤光。不久,陆月自训练池起来,跃进大池。家申看到她全身细节。她四肢十分纤细,可是,胸部却丰满过人,象毕加索形容情人玛丽铁莉兹:似两只粉红色苹果般美丽。她来回慢游,曼妙如人鱼,好了,家申同自己说:偷窥即是偷窥,你好走了。他奋力移动双腿,走出游泳池范围。一颗心别别跳,回到书室,咦,做什么?呵,写作,忘记带字典,可在网上寻找资料,要不,问管家图书馆在哪一层楼。唐家申六神无主地踱步,忽然大声惨叫一声。他打电话给妻子,“女儿呢,叫她听电话。”妻子把小孩抱到电话前,“是爸爸。”哪快乐的小小孩亮声大声叫:“Dad!”家申落泪,“我是爸爸。”他把幼儿当作救生圈,可是听到她的声音,他知道女儿救不到他,无人可以九他,唐家申已经失救。妻子问:“家申你是怎么了,表姐邀请我们坐船往夏威夷群岛,你可要一起,喂,喂——”家申喝伏加特浇愁,陆月会不会在今晚出现?他换上西服,走到饭厅,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他招呼。38-39认了命也好,他尽量镇静向她点头。今晚陆月穿意见红色蕾丝上衣,全是花边网孔,引人遐思,决定要看,家申索性看个够。陆先生说:“家申,你来了,今晚,他们让我吃一小块鱼肉。”家申坐在老人右方。“天天有人陪我吃饭,真开心。”陆月不出声,替祖父铺好餐巾。家申明白到,她每天打扮如此艳丽,只是为陪老人吃饭,这也是一种孝心,久病的陆老先生若再看到黑白灰,心情岂非更加沮丧。他看着陆月久了,发觉那件蕾丝上衣横织出一串英文字母,不留神还真看不出来:LONESOME,天,是寂寞,谁寂寞,陆月你寂寞吗?老人忽然问:“家申,朱因是否漂亮?”家申立刻点头。“朱因,家申是否象年轻时的我?”朱因不出声。老人提醒她:“同样方脸,高大身形。”朱因忽然开口:“还有天然似笑的嘴角。”她的声音略微低沉,韵味十足,比家申想象中还要动听。会笑的嘴角?家申听过别人那样讲,可是男人到了三十多岁,还只得一张漂亮的嘴,却非恭维。陆先生哈哈笑,“还有,家申的女朋友也与我一样多。”家申忽然觉尴尬,又不好申辩,面孔涨红。陆月笑起来,色若春晓,这是家申第一次看到她笑,他象喝多了几杯似的。老人握着孙女的手亲吻。家申敏锐,觉得他俩亲昵暧昧。P.40-71 (宝月琉璃)40-41就在这时,有人进来,啊,是陆明。他穿着黑色窄身西服,粉红色衬衫,一进门便叫祖父,又说:“朱因,你也在。”他双手搭在堂妹肩上,趋下脸,要亲吻她耳环,朱因却轻轻站起,滑脱他双手。她走到家申身边,替他添满酒。陆月要避开他。斟完酒她索性坐在家申身边,距离更近,家申可以听到她呼吸声。陆明那漂亮的面孔变色,他不出声,拿起陆月茶杯,一饮而尽。这是大哥对妹妹的应有态度吗,当然不是,家申疑惑更重。陆明随即说:“我有事出去。”他头也不回的走了。陆先生说:“你看看明官是什么态度。”陆月说:“我也有事。”老人说:“你看看这两个年轻人,从小斗到大。”只剩下家申陪老人下棋。玩的是兽棋,有一只老鼠不见了,用小小图卡纸代替,上边用颜色笔绘着幼稚的老鼠,由一个化字变化而成那只,家申不禁好笑。陆老说:“这是朱因所绘。”家申轻轻抚摸纸棋。他把那只鼠棋悄悄藏到口袋里。他居然偷窃主人家财物。回到房内,他推开窗户,可是,他没有听到释他的呜咽声。寂寞,她在衣服上标明。家申想答:我也是,陆月,我也是。第二早天未亮他起床,说什么也不敢再到泳池,他换上运动衫到对面市肺公园跑步。42-43可是,在大门偏偏碰到陆月。早知道还是游泳的好。此刻进不是,退不是。只见她也穿运动衣,戴绒线帽与手套,看到家申,点点头,奔出门。有那样冷吗?清晨,果然气温低,陆月脸上一点化妆也无,头发毛毛,像个小女孩,与平时盛装完全不同样子,少却若干威胁性。家申跟在她身后缓步跑。陆月够气,跑了大半个圈子足足一公里尚未气馁,家申不徐不疾跟在她身后。路边热狗档开始营业,她停下来,买早餐吃。真纳罕,放着家里丰盛食物不吃,跑街上买这些。家申看着她在热狗上挤大量芥末。他也要一客,还买了咖啡,并替她付款。她向他道谢,咬一口,芥末滴到胸前,家申想替她拭去,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太不像话了,唐家申,你还有无脑子,你到底想做什么。陆月走到一张长凳坐下吃简单早餐,家申陪着她。他轻轻说:“还得跑回去呢。”她忽然说:“来回的路都不好走。”家申问:“这是你深夜听释他乐的原因?”朱因意外,“呵,你知道我的秘密,现在,你非得与我结婚不可了。”家申怔住,没想到她会如此调笑。“不过,”陆月说下去:“你已经结婚,一直戴着婚戒。”家申低头,是吗,他还记得他有家室?这时陆月站起,有黑色大车缓缓驶近,司机来接。44-45她示意家申也上车。家申坐到她身边,一路沉默。在这狗一般的生涯里,使得一个人一天天活下去,不外是这样小小蜜之味。他的心跳得很厉害。管家看到他们一起回来,有点意外。家申淋浴后继续工作。妻子告诉他,因盛情难却,已决定带孩子们一起乘船游览夏威夷群岛,得迟数天返家。她是粤人,家人都在一地,闹哄哄大家庭,感情十分融洽,因为祖上有赚钱的小生意留下给他们过活,吵不起来。但是结婚数年,家申始终无法投入她一家人。小生意人都有一个样子:精明、世俗、并且有点气焰。家申与他们谈不来。那边陆月已经回到六楼办公室。助手向她说:“你让我调查的那个人,资料部说,陆先生已经查过。”“你得到什么消息?”“唐家申在本市其实是个名人,古歌上刊出照片及履历,但他是个低调写作人,从不接受访问,并无一手资料。”“一些数字总还有根据。”助手说:“唐先生父母在他两岁时离异,他随生母生活至十岁,她患癌症辞世,他只得与父亲居住,但他也在他二十岁时离世。”陆月想,他也是个孤儿。“唐先生结过两次婚,第一次很年轻,对象是大学同学,维持了四年,分手不久与第二任妻子张琳结婚,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五岁及两岁。”陆月“嗯”一声。“唐先生本在大学教书,兼职写作,他获得校方赏识,可是大好前途,因为他——”46-47“因为他什么?”“他与系主任太太传出绯闻,他受劝辞职离校,据有关人士说,他行为散漫,放荡好色。”陆月嘻一声笑出来。连助手都说:“男人就是男人,句号。”“第一次为何离婚?”助手答:“我也离过一次婚,再冷淡死拖下去也没意思,不如分开。”“当初呢?”助手又说:“当初也不知是怎么结的婚,一半是怕寂寞,另一半是社会压力吧,凡人就是这么过活,朱因,你不同,你是小公主。”陆月讪笑,“我还算小?这份家当,也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是陆氏机构会计及精算部门主管。”助手说下去:“唐家申长的十分漂亮,英俊的面孔身段有种书卷气,他不喜露面,也不多话,几本著作相当畅销,可惜不愿多写。”“那么,何以为生?”“他妻子有点妆奁。”哦,原来如此。“陆氏不是打算收购标准出版社吗,最好连旗下写作人一起签约,电脑再进步,该一行还是全靠人脑,作者极为重要,重整后把标准出售,可得利润。”朱因却想,已经结过两次婚,“他几岁?”“三十六,新中年,男人最彷徨的时刻。”这时会计部同事进来开会,她们只得停止谈话。下午,女佣进来替客人整理地方,放下鲜花,午餐以及当天报纸,服务比一般酒店周到。“陆先生还是希望与客人一起吃饭。”有时陆月会在,有时不。48-49那天晚上,她没有出席,家申固然失望,可是,也放下心来。陆明却出现了,他说:“唐先生,招呼不周详 ,请谅。”“别客气。”老先生问:“明官你打算如何招待客人?”家申只得说好。晚饭后陆明先陪他参观一百号饭店,”这也是我的生意,托赖,很受人客环艺,座位已订到十二月。”餐厅布置优雅舒适,名贵而不耀眼,品味颇佳。陆明问:“唐尼喜欢吃什么菜?”家申轻轻回答:“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吃热狗就很好。”陆明微笑,“浪漫主义,可惜这年头,女士们都喜欢豪华场面。”陆明请甜品师傅取出银盘,上边放着许多糕点,但家申看不到玫瑰酥。陆明又说:“人生无常,先尝甜品。”这时有美貌女子向他迎来,吻他脸颊,看到家申,一怔,“请介绍给我认识”,手已经搭住家申手臂。家申轻轻闪开。陆明笑说:“BB你有我还不心足。”那女郎答:“那么多男人,那么少时间。”家申不禁有气,一直还说男人好色,再冤枉没有。陆明陪家申到桥生会所。门外站着保镖,看到陆明恭敬招呼。原来陆月的大哥俨然是一个小小白相人。他对家申说:“BB是一个颇有名气歌星,如不是太过爱玩,可以更红,她们在一百号吃晚饭,会过来这边跳舞。”“陆月也喜欢吗?”50-51陆明笑:“你叫她陆月?祖父与我都叫她朱因,我这个漂亮的妹妹不爱热闹。”他俩走进会所。陆明说下去:“朱因每晚衣着艳丽,那是祖父吩咐,他病了六七年,十分厌烦,叫朱因穿鲜色,吩咐家里插红花,朱因平时上班只穿白衬衫灰套装。”啊。会所内全部用深紫与金色丝绒,十分冶艳,时间还早,客人未到,制服暴露的女侍笑着迎上,“明官,这么早?”“记住唐先生,他是终身贵宾。”“明白。”陆明问:“唐你喝什么?”“可有咖啡?”陆明微笑,“你是老派人。”家申听了很受用,他浪得虚名,一直委屈,没想到陆明替他平反。这时,会所天花板上忽然落下一匹红色缎带,家申抬头看去,一个半裸女子缠着红缎带缓缓翻滚而下,姿势曼妙,神态冶艳,十分诱惑。家申看的发呆,这么新鲜!“这是会所表演之一。”那女子落到地面站定,朝他们飞吻。陆明说:“那边还有。”家申不得不跟着他到酒吧后方去开眼界。他心里想,桥生会所,根本是个软性色情场所。陆明自酒保手上接过一枚钥匙,在一扇门孔转动,那扇门忽然朝上升去,隔着玻璃,一个少女媚笑着朝他们眨眼,她缓缓脱掉外衣,走上弹床翻筋斗。家申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无,连忙转过身子,他说,“会所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252-53在红灯区,也有这种玩意,十块钱隔着玻璃看一分钟。陆明有点诧异,“不够劲道?”家申赔笑,“我还有工作。”他回到寓所。在书桌前坐下,他忽然苦笑,在二十多岁时他已经不喜欢色情场所。现在他只希望与了解他的人做紧紧聊天温存,那已经是天堂。深夜,有人敲门。家申扬声:“谁?”“宵夜。”家申走过去开门,“不用了——”门外站着一个穿金色闪光缎子晚服的浓妆女子,假睫毛似两把小扇子,她可以嘟起红唇,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握着一瓶香槟。她笑笑,“你好,英俊的人。”家申几疑看错听错,他只得说:“这里不是酒店。”“明官叫我来,我叫玛茜。”家申这才恍然大悟。如此殷勤招待,他无福消受。他很礼貌的说:“我想不,我在等一个人,你请回吧。”那金衣女郎像是不相信有男人会拒绝她,极可能也从来没有男人那样做,她怔住,“你叫我走?”家申答:“我等的人就要到。”他掩上门,上锁。他吁出一口气,坐到安乐椅里,他不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人,很多时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会那样傻。第二天一早,他起身跑步,但见不到陆月,那小贩出售的热狗,味道变得似厚纸般。54-55他在长凳上坐一会,一只金毛寻回犬走近他,家申伸手摸摸它脖子,狗主人是一妙龄女,家申不等她招呼就立刻离开现场,以免节外生枝。他到出版社转了一趟,老板迎出。“家申,贵人踏贱地,有何指教?”家申坐下,“你疯了,用到这种字眼。”“家申,工作进度如何?”“比想象中理想。”“陆儒是个神秘人物,你吃得消吗?”“成功人士通常深谙待人接物之道。”“交出第一章没有?”“今日可望完成。”“啊,那是超时完工呀,家申,你脱胎换骨。”家申苦笑。“你来干什么,可是听到消息?”家申一怔。“某集团要收购标准出版社,老板决定出售套现,改做地产生意,新主人打算严格筛选员工。”家申对这些事一点兴趣也无,反正他完成这部分作品,便与标准无拖无欠,他也打算结束写作生涯,重返大学教书。“家申,你毫不关心前途。”家申拍拍裤袋。老板自口袋取出钱包,“这是我一切,先拿着。”家申只得接受他好意。“你向你贤妻说一声,男人身边无钱一样可以作怪,把你所有版权费支走,并不是办法。”家申不出声。56-57他拍拍家申肩膀﹐“一味刁蠻專橫﹐並非為妻之道。”家申離開出版社﹐回家取些日用品。打開門﹐冷清清﹐明知無人﹐他也揚聲﹕“喂﹐喂。”耳畔像是聽到小女兒咚咚咚往他奔近﹐大聲清脆地叫他。若果離婚﹐他知道妻子一定會把兩個孩子帶走。她決不會放過他饒恕他。後悔結婚嗎﹐家申用一把冷水洗把臉﹐他也說不上來。他的心已被抽離肢體。家申看到丟在地上的洋娃娃﹐他拾起放好。他取過所需用品﹐便關門離家去。他找到理髮店﹐剃一個平頭﹐大上海的三號說﹕“不知怎地﹐最近很多年輕人到這裡來剪陸軍裝﹐據說又流行了。”家申整個下午都專注工作﹐終於把帶一章整理出來。他舒出一口氣。管家進來﹐“唐先生有事找我﹖”“稿件完成﹐不知交給你可適合。”“呵﹐我代朱因接收﹐她任編輯﹐”一看﹐“這是原稿﹐可有副本﹖”家申搖頭。”我立即去打印。“家申把第二象資料重讀﹐這章不好寫﹐女方是有夫之婦﹐但陸儒對她著迷﹐他這樣形容﹕“那是一種不潔的強烈色慾﹐我只想轉到她被子底下。”家申震驚﹐他從未也寫不出那樣貼切句子﹐當時人的熱烈痛苦可見一班。如此赤裸走進陸儒世界﹐始料未及﹐一般人寫傳記﹐都會吞吞吐吐﹐隱惡揚善﹐家申佩服陸儒勇氣。那邊陸月收到原稿及副本﹐吩咐助手﹐把原稿鎖起﹐副本打字﹐陸先生的工夫﹐你親手做﹐內容不好外洩。”58-59助手答声明白。她忽然问:“唐家申,是否同传说中一般好看?”陆月没有回答,她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堆满下年度簿子,半响才抬起头,好看?是很英俊,但可不及另外一个人,在陆月心中,那个人,无人可及。她惆怅一会,鼻子发酸。助手着手把原稿打字。这时管家问:“朱因你可与祖父晚饭?”“迟些我才去看他。”她到资料室去一回,片刻返来,发觉助手伏在桌上饮泣,“咦,”她走近,“这是什么一回事,谁欺侮你,说出来,我帮你出气。”助手抬起头,眉目红肿。“谁对你无礼?”助手把一叠稿纸递给她。陆月一看,原来是唐家申的第一章,她极为意外,“不是吧,写得如此动人?”助手点头,一边把泪水拭尽,“文字清浅,但是感情真挚无比,难怪鲁先生要找唐家申执笔。”陆月一愣,不禁坐下,“你去洗把脸。”她也读起原稿。那边饭厅,陆老意见家申走进,便说:“过来。”他把一只信封放进家申袋里。老人说:“是逾时工作津贴,你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受之无愧。”家申涨红面孔。“喝什么?今晚只得你与我,不醉无归。”60-61家申少年失去父母,许久不遇如此恩惜,不禁感动。老人忽然问:“家申,你可向往名利?”家申据实回答:“从不,若免费给我,还可考虑,要我苦苦追求?免谈。”“呵哈,同朱因一样。”家申忽然微笑,怎么会一样,陆月身边堆着金山银山,自然视若无睹,他唐家申却已借贷度日,还如许疲懒,无药可救。“恋爱过吗?”家申点点头。“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家申心中一个名字几乎冲口而出,好不容易忍住。“最爱女人哪一个部位?”家申坦白:“全爱。”“一定要挑一个部位呢,双眼,嘴唇,胸部,足踝?”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陆明,他听到祖父的问题,顺口答:“她的双手。”刚刚家申也回答:“小小灵敏不规矩的手。”陆先生哈哈大笑,“有趣之至。”陆明顺手脱下身上一件鸵鸟毛维孔纳织大衣。家申心想,二十多岁就穿这种名贵衣料,中年不知穿什么。陆明内里只穿一件棉背心,不愧是年轻人,一身肌肉圆润健美,左臂纹身,一条鲤鱼自水花四溅中跃起,彩色斑斓,还有一行字。陆明笑着坐下,“她们的手,很会四处游动,我最喜欢小手轻轻不停抚摸我胡须及胸膛。”家申不出声。他终于看清楚那行法文歌德字体:Pour tourjours juin,永远的六月。六月是他妹妹,当然,你也可以说他爱煞一年中的六月。62-63陆明问:“朱因呢?”他祖父答:“朱因有事,她在读家申的原稿。”家申却在想:有多少人会把妹妹的名字纹在臂上?陆明站起,“我到会所,唐,你也一起?”家申连忙答:“我得早点休息。”陆明忽然这样说:“我一直想从事写作,小时我尝试写过剧本,是一个爱情故事。”家申苦笑。不可思议,几乎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想过执笔写作,仿佛这是一门至为绚烂的行业。陆先生说:“家申,有你在真热闹,我都不舍得你走。”家申恻然。喝完咖啡他回房看书。这时,妻儿在夏威夷哪个岛屿游乐?那边,陆月也读完第一章。助手问:“如何?”陆月轻声答:“没想到写得如此婉转,感动人心,他应当可以成名。”“你这话,人家已经十分有名,是你孤陋寡闻,住在象牙塔里,不知民间哀乐。”陆月不出声。“我们这一代,说实话,没有资格也已失去追求爱情的憧憬,讪笑烛光晚餐及跳舞到天明,又不是结婚,我甚至不计较志同道合,给我一个caveman,Neanderhal不妨,至要紧性感。”陆月轻笑,“要有一双大手,握住女伴的腰举起她。”助手说:“厚茸茸体毛……”陆月忽然想起一件往事,呆住。64-65十多岁的时候,她冒失,忘记敲门闯入一个人房间,他正更衣,脱去衬衫,光着上身,她看到呆住,他胸肌发达,而且布满黑鸦鸦浓密汗毛,她意外之余,哈一声叫出来:“你有Hairy boobies!”使他尴尬得无地自容。陆月双眼湿润,她站起,“我要向祖父读稿。”家申在书房操作,他侧耳想听临室的释他乐,却听到敲门声。家申立刻用电话找到管家。“打扰你对不起,”他说:“有一个女子连续第二夜敲我房门,我不想开门。”管家连忙道歉:“我立刻处理。”家申松一口气。三分钟后管家电话到了:“唐先生,门外是朱因,她说昨天不是她,你要是不方便,她明天再来。”家申跑出开门,果然,陆月站在管家身后。家申结巴地说:“对不起,请进来。”管家说:“我替你们做宵夜。”陆月说:“我只需要十分钟。”她在书桌另一边坐下,摊开原稿。“我把稿件向祖父读过,他很高兴,一些更正,不过是数据,我都注明在一旁,你看过没问题,就可以打第二稿。”陆月已经下了妆,素脸雪白,头发拢在脑后,看上去十分稚气,家申呆呆地把目光留在她水仙一般的脸上。他想做什么?他想扑过去把她紧紧拥在怀内直至窒息。这时管家亲自捧着食物上来,看到唐家申一直盯着陆月,不知听不听到陆月说些什么,她忍不住咳嗽一声,“唐太太好吗,孩子们好吗。”这叫家申如梦初醒。66-67他见小碗内盛着几枚虾仁云吞,十分高兴,“我喜欢这韭黄。”这时陆月说:“祖父想请你记住一件事:他所写的女子,每一个他都曾深深爱过,即使分手,那都是他的错,是他不够好,是他没有福气。”啊,真是男子汉。不是女方见异思迁,并非她们贪慕虚荣,通通是因为他陆儒做的不够。唐家申要向陆先生学习:千怪万怪,不能怪女子。他点头,“我明白。”“你要在文字中大量注入忏悔因素。”家申笑起来。这时管家说:“朱因,唐先生要休息。”家申连忙问:“明晚,一起陪陆先生吃饭好吗?”陆月点点头离去。家申伏案工作,忽然听见释他声靡靡传入,一个女子吟唱,其实是缠绵的,不断的叹息:“啊——呀——”舒缓人生无穷无尽的磨难。家申躺到床上。第二天阴雨,家申照样跑步。他没看到陆月,鼓起勇气到泳池找她。管理员说她刚离开。下午,她差助手把第二稿副本交回给作者。“正本已送到出版社。”助手目不转睛看着唐家申,他只得赔笑。她已全无借口,只得退下。同事问她:“是否文如其人?”“我对他目不转睛,天下竟有那么好看的男子,不但五官身段漂亮,身体语言也十分温柔,唉,每天早上醒来可以看到那样的伴侣,少活十年也值得。”“你会放胆追求否?”68-69“不,”助手相当清醒,“他写得那样动人文字,心眼一定无限复杂,需高度维修保养,不属于我们普通人,只有朱因才驾驭得了,我等宜知己知彼,知难而退。”“什么好的都留给朱因。”“但是朱因并不快乐,”助手停一停,“唐家申也不快乐。”“你怎么知道?”“老远就嗅的出来。”那天晚上吃饭,家申意外看到陆月。老先生正抱怨:“百叶卷叶不给吃。”家申忍不住,夹了一箸,放到他碟子。老人十分欢喜,立刻送进嘴里。陆家上下从未透露老人患什么病,家申猜想是癌症,能拖那么久,很可能是淋巴癌,如非荷坚病毒,可用抗体医治,五年生存率约有六十三巴仙。今日陆先生换上雪白长袖衬衫,精神算不错。他对家申说:“近窗侧柜第三只抽屉,里边有一瓶酒,斟出来。”家申一看,是一瓶绿苦艾酒,他斟一点到茶盅,递给老先生,已经这种年纪,又罹恶疾,根本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才对。“谢谢你家申。”70-71就在这时,门一开,陆月走进。她穿一件淡青莲色丝袍,上边密密绣着浅灰色与月白色的花纹,闪闪生光,她没有化妆,只是擦着紫红口红,头发拢在脑后,双耳之上,戴着镶钻飞翅型发夹,非常可爱,像是长了一对翼子。老先生忍不住称赞,“朱因今晚好看极了,是不是家申?”家申点头。陆月坐下,只吃了一口海苔香酥虾。陆先生说下去:“在狗一般生涯里,只有见到朱因似水容颜,心情才稍有舒缓。”那可人儿抿一抿嘴。“家申,你可会跳舞,懂阿根廷探戈吗,朱因,陪家申跳一个给我看。”家申想说他不会探戈,可是与陆月共舞是千载难逢机会,他不由得站起。女佣取来小小音响器材。陆月走到他身边,家申可以听到她心跳声,这时,他忽然发觉她丝袍上绣的花纹,尽是两句行书写的诗: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家申忽然迷醉,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别人,他认了命。他可怜已届中年的自己还如此憧憬些许浪漫而一直被误会好色,他轻轻把她拥到怀中,双手微微颤抖,好色就好色吧。朱因轻俏地走了几步,忽然之间,她的脸趋近家申,她用她的浓眉,自左至右向软刷似轻轻扫过他的嘴唇,使得家申浑身麻痒。接着,她的膝盖碰到他的大腿,家申觉得这个舞哪里还跳的辖区,他只得松开手,没有告辞就离开饭厅。家申回到房间喘息,半响他出去想再与陆先生说几句,却看到陆月迎面走来,她低着头,像是没看到他。家申实在忍不住,伸手紧紧拉住她手臂,附近有一扇门,不知通向何处,他另一只手打开门,把她拖进房里,关上门。P.72-77 (fish919yu)72-73他什么也不说,紧紧拥抱她,把脸压在她脸颊,忽然心酸哽咽。陆月双臂缠住他腰身,潮热嘴唇嚅嚅在他上脸上摸索。家申终于松口气,低声问:“这是什么地方?”陆月伸手开亮小小一盏灯,原来是储物室,放满台布床单等物。家申凝视陆月,用拇指轻轻扫她眉毛,“你毫不掩饰的诱惑我。”他低声说,她像是想答:你并没有抗拒,但终于没有出声。家申忽然没头没脑的说:“我已婚,且有子女。”“我知道。”家申轻叹,“你知得不少。”这时她打开储物室的门,静静离去。那天晚上,一直淅沥下雨,家申并没有直正睡着,他转身又转身。终于像是盹着,忽然觉得有人在他耳畔呵气。他认得这温柔的呼息,“陆月”,他叫她。她轻声笑。“你怎么进房来?”她没有回答。当然,这是她的家,她随便可以走进任何一间房间。家申翻身,紧紧拥抱陆月,手放在她胸上。这时电话铃却响起,而且一听就知道是妻子打来。果然是她不悦的声音:“我们在飞机场,你没来接?”家申自绮梦中醒转。“我马上来。”“不用了,大姐夫会送我们回家。”一边有小女儿愉快大声叫:“Dada!”家早只得说:“一会见。”他立刻梳洗更衣。74-75一边在心中想:昨晚储物室一幕,也是他做春梦吧。幻与真已很难分情。在一百号门口,他看到出外跑步的陆月。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已趋前吻他脸颊。家申还来不及反应,陆月已经跑开。他回到家门,刚好看到女佣帮妻子把行李自车里抬下,她告诉丈夫:“唉呀,好玩得不得了,原来最美的是可阿伊岛,在该处置间别墅专事写作至好不过。”两岁小女儿哂得似小黑炭,更加可爱,她与父亲紧紧拥抱。“一去就两个星期,唉,都不想回来了,这里又冷又湿。”才两个星期?家申感觉像是大半世。他把脸紧贴小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妻子沐浴更衣,穿着热带风味的便服出来,猛然二话不说,压到丈夫身上,手摸他胸前,强吻他的脸。家申不悦闪避。妻子不放过他,“你怎么比我还倦。”他握住他双臂,幸亏孩子们跑进房里救了他。妻子问他:“您没有感觉?”“我得回去工作。”“放屁,你从不用心工作。”家申不出声。“家申,对不起,我...”家申已经离开家里。他没有即时回一百号,他走进公园,坐在雨中长凳上。不久,有人在他身后撑开一把伞。76-77他抬头看到陆月。“司机说你在这里。”她坐在他身边,头靠在他肩上,脸色有异。家申声音有点沙哑,“你在找我?”“祖父病情变化,医生着他卧床。”家申一怔,啊,他问:“你可要守候?”“他要休息,一会才传我们。”“我与你回去喝杯咖啡。”陆月伸手双臂抱住他腰身,“我害怕。”家申陪她到一百号餐厅坐下,侍者认得她,立刻前来招呼。不到一刻,陆明也来了,坐他们身边。陆月问他:“祖父如何?”陆明低声答:“我听见医生同看护说:'立刻皮下注射吗啡十亳克。”他叫一大壶咖啡三人分着喝。家申忍不住问:“这种时刻,你俩是否应该通知父母前来商议?”他们兄妹忽然抬头看牢家申,好不意外,像是在问:什么,你如此聪敏却不知情?家申扬起一条眉。陆月轻轻答:“我父母早已辞世。”“对不起,”家申恻然,“我不知道。”陆明冷笑说:“祖父十年前分一笔产业叫我父亲滚蛋,发誓一辈子不要见他。”家申睁大双眼,啊这一家人好不寂寞,现在,只剩他们两兄妹。这时有人走进,“明官,朱因,陆先生有话说。”他们两个立刻去见老人,剩下家申,他刚想回房工作,被人叫住。“唐家申,大作家,是你吗?”P78-85 (木木小猪)78-79两个男子熟不拘礼,毫不客气的坐在对面。“家申,我看见你与陆明官低头密斟,可是有什么搞作,喂,士别三日,你与陆家搭上关系,了不起,可别忘记老友,好歹预我们一份。”这番话如此伧俗,这两个人都那样陌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家申呆坐片刻。终于那人说:“我是陈大文,他是黄小声,你不记得我们曾经共事一家报馆?”伸手过来要搭家申肩膀。家申心情欠佳,说声失陪,站起来离去。他听到陈大文在后边说,“唷,一朝得志,不再认人。”他才进大堂,管家看到他叫住:“唐先生,陆先生有话同你讲。”家申问:“老先生怎么样?”“医生说他情况稳定,可是他心情萎靡,不想一拖再拖。”家申跟着管家走到顶楼,推门去见陆儒,看见老人坐在安乐椅上,精神不是太差,看护走进替家申披上消毒布袍。“家申,你来了。”家申在他对面坐下,全神聆听。老人却轻轻说:“我想吃猪油白果芋泥。”家申看着年轻医生,那医生低声答,“少许不妨。”相当通情达理。“家申”,他问,“写作进度如何?”“一共五章,已经在写第三章。”“可否赶快?”家申不禁说,“我们还有许多时间,我想仔细写。”老人选一张彩色打印图给家申看,“不久了。”那张图片上密密麻麻紫色斑点,分明是一种病毒,叫人毛骨悚然。老先生说,“这是我体内荷坚型淋巴癌细胞。”家申不知说什么才好。陆儒忽然改变话题,“家申,你喜欢朱因?”80-81家申清心直说,“我恐怕已爱上她。”“她呢,她怎样看你?”“我相信她亦有同感。”“你们亲密吗?”“我们曾经亲吻。”老先生忽然微笑,“我高估了你。”家申脸红。“家申,你并非朱因理想对象。”家申心酸,低头不语。“你比她大十年,见多识广,司空见惯,任何事不再叫你惊喜,你结过两次婚,且有子女,她还能奉献什么给你?”家申却说:“可是,我对她的感情,却如一个少年。”“那是新鲜刺激情欲,不会持久。”家申不敢反驳。“家申,有选择叫爱情,来之不拒,是色欲。”家申觉得委屈,泪盈于睫。“朱因一向寂寞,她自幼是个孤儿,几乎由梅管家带大,她比明官懂事,但始终叫我担心,至于明官,我大去后至多一年,这孩子会自我毁减。”家申连忙说,“不会——”不觉哽咽。“你打算怎样?”家申低声答,“我已决定单方面申请离婚。”“为什么,朱因想与你结婚?”“我不想欺骗任何人。”“这已是你第二次婚姻,一定有人受到严重伤害。”家申垂头不语,过一会说:“如果陆月答应嫁我,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家申,请告诉我,你的婚姻为何不能持久。”82-83家申欲语还休,终于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是好男人,我是一只黄鼠狼。”陆儒忽然大笑,“家申,你我何等相似。”医生与看护看到老人欢心大笑,不禁宽心。“你与第二任妻子,是怎样结的婚?”“她怀孕。”老先生看着他,家申忍不住向他倾诉,“那孩子却不属于我,他有双漂亮的蓝眼睛。”老人叹口气,“这是你要离婚的原因?”“不,我十分喜欢小孩,我要求离婚是我因为我爱上陆月。”“你很坦率,我可没看错你。”老人忽然累了,整张脸塌瘪。家申这时知道,这恐怕是陆先生最后一次与他说话。医生暗示他退下,陆先生却不愿意放人。“你为何爱朱因?”“她从不问我要任何东西:时间,人身,金钱,承诺……”老人又笑,他被看护扶到轮椅中。家申退下,他看到陆月蹲在房门口,双眼通红。他扶起她,紧紧拥怀里,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公开,他不怕别人说什么。他深深吻他额角。陆月脸色苍白,但没有眼泪。他推门进她单位,发觉布置完全不同,厅房家具象自大学素色搬返,不但残旧,且不成套,沙发面子破损,只用一块被面盖住,一地书报,无人收拾。与家申的客房全套淡灰色真皮,可有天壤之别。陆月个人主人竟如此强烈。84-85她躺进旧沙发,家申挤在她身边。这是天下最好的地方,家申不想再动。他愿意死在那里。家申的前半生也不好过,二岁父母离婚,十岁时生母离世。家申叹口气,他知道这时谁都会觉得他乘人之危:乘人家有事,乘虚而入,与比他小一大截的陆月在沙发上温存,她受到打击,正软弱不堪。可是,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如此良好,她小小面孔在他胸前轻轻来往拂,象是把他当一个大玩具熊,当作什么都好,家申不愿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凄凉地陶醉的他忽然听到有人敲了两下门,接着,梅管家咳嗽一声,“朱因,曾律师找你与明官说话。”家申只得坐起。陆月双目通红,管家用凉茶替她敷面,轻轻不知说些什么,两人出去见客。家申静坐一会才站得起来。他发觉他坐在一叠笔记本上,取过一看,确实陆月大学一年级物理功课的天量析释图表。她都留着不舍得更不会丢掉,这些,都给她安全感,一个孤儿,能抓住的不过是这些。家申走到卧室门口,不禁莞尔,她连小学的习作都放在架上:劳工纸已经褪色,但是圣诞节贺卡,地球模型,都珍而重之。全室不见她那些华丽衣饰珠宝,可见她不在乎。家申回到自己房间,他忽然决定工作。下午女仆捧进面点,“唐先生,管家吩咐,好歹吃一点,大家都需要力气。”家申点头。女仆又取来地线电话,“唐先生,唐太太找你。”P86-P93 (Sunnie)86-87家申只得与妻子说话。她没好气地问:“你在什么地方,你还有家没有?”妻永远如此凶霸霸,一腔怒气,父母与姐妹把她宠坏,虽不是大富贵,却没有吃过一天苦,永远自以为是,长不大,也不愿那样做。“我到你出版社才找到这个电话,你为何关掉手机?”家申不知如何开口。“什么时候回家?”他咳嗽一声,“我需要几天时间。”“你怎可外宿”“你既然在出版社,老板会向你解释”“家申————”“我很好,许久没有如此专心写作,希望这次可以给我带来好运。”这并非谎言。他挂上电话,更衣出门。他找到律师好友阿洪。洪律师见到他歉意地说:“家申,不是我不找你,而是家有恶妻,她断定你会带坏我,你有事?”家申点点头。“你看你,数年不见,益发英俊潇洒,我站你旁边,如一团番薯,有什么事?”家申无奈地摊开手。“你脸色不妥,家申,不是又要离婚吧。”家申点点头。洪律师叹口气,“我不怪你,她自始到终没解释儿子的蓝眼珠来自何处,只是你频频离婚,劳神伤财,未能好好工作,影响前途。”过一会又说:“你开列什么条件?”88-89“我没有任何条件,子女归她,如她不方便,我太乐意接受。”“你要知道,她可能不会再给你见到孩子。”“明白”“她亦有权要你一般收入。”“我并无固定收入,我是一文不值的浪荡子”“家申,你才华惊人,文笔动人,不要妄自菲薄”家申颓然。“家申只有我一人知道你浪得虚名,第一任妻子同富商私奔,第二任妻子给你——咳,咳……我立即替你做文件,但是家申,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她可有同意分手?”“我已决定离婚。”洪律师看着他。“我已爱上别人。”“家申,上次你爱上一个人,她是你师母”家申答:“这不是教训我的时候”“家申,你真倒楣”家申不由得生气,“你踩够没有?世上又不只是你一个离婚律师!”洪律师斟一杯威士忌给他,“我会把文件送到府上给她。”家申轻轻答:“谢谢你”他稍后到市立图书馆找资料搬家。这才惊觉租金已经贵得他不能负担,婚后一直住在妻子的嫁妆公寓里,此刻才明白她为何一直粗声粗气。三十六岁的唐家申竟贫无立锥之地,可耻。一向贪欢的他统统忘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这些金石良言。他揉揉脸,鼓起勇气,老着面皮,到标准出版社求救。一走进出版社办公室,敏感的他便觉得气氛完全不同。90-91从前,他也不是不受欢迎,女职员最喜爱与他搭讪,无故走进,手搭在他肩膀上,问他要不要咖啡。可是今日,一进门,不论男女,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大堂安静下来。家申纳罕。接着,老阎走出来,老远站住,“呦,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大作家。”语气讽刺,又酸又苦。这是怎么一回事。家申走进老阎房间,轻轻掩上门,才想开口,已有秘书捧进饮料。“唐先生,喝茶。”家申更意外,这里上下人人叫他家申或是大作家,这唐先生从何而来?抬头看见老阎瞪着他。家申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有事与你商量”谁知老阎面色突变,他粗声粗气地说:“唐家申,你要杀要剐,清心直说,切莫凌迟处死我等”家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家申,这些年我待你不薄!”这时,办公室玻璃窗外站满探头探脑的同事“老阎,你为何激动。”老阎说:“是否要我走路?”家申瞪大双眼。“你爱装,你虚伪,一小时之前,新股东出了告示,任唐家申为标准新总裁,即日即时生效,旧人去留,任凭唐家申处置”他把一张打印告示丢给家申,“你要怎样革命?”唐家申比他还要讶异。他这次到出版社是要借贷,没想到看到一张这样的告示。这时秘书敲门 ,“唐先生,高律师等你。”92-93家申愕然,他把手按在老阎肩膀,“先待我把事情弄清楚再说。”高律师在会客室,伸出手来,“唐先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代表陆氏企业与你签约,这里是聘请合约,请你读一读,标准出版社已成为陆氏子公司之一。”家申明白了,他黯然,这时老先生的意思:啊,唐家申你爱写作,好,你就打理一间出版社好了,因为我喜欢你。他垂头不语。生活已经把他的志气与理想磨尽,他早已变成一个实事求是的人。“人事部替你安排了住所,这是地址与门匙”陆先生都替他安排妥当。“陆先生本来要亲自与你商谈,可是你也知道他健康状况欠佳”家申低声说:“明白。”“他觉得这份工作你胜任有余,稍后行政部会派两名管理科人员协助日常事务”家申点头。他读过合约,签下名字,律师把一张支票递给他,“祝贺你,唐先生,有事与我联络”唐家申从会客室出来,身份已经改变。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怪。同事们一双双询问的眼光看着他,家申如常低调,轻轻说:“一切照旧,安心工作”老阎松口气,像死里逃生一般,“各人速回岗位,家申,每星期我会把工作报告呈上”他又是家申了。同事们如获大赦,纷纷专注工作。老阎问他:“家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贴被kate008在 00:3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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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99 (木木小猪)94-95家申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沉吟半响,他说:“我还有点事情。”老阎说,“我替你整理私人办公室,你几时上班?”“明天吧,你把明年上半年出版方针给我看。”“明白。”他出去搭电梯之际,竟有两名职员送他出大堂。家申耳畔,像是依然听到老人爽朗笑声。“可以探访吗?”“梅管家说,暂时不便。”家申回转房间。写到傍晚,他粗略完成第三章。他把原稿交给助手,轻问:“陆小姐呢?”“她在休息。”家申这才觉得累,回房间倒在沙发里盹着。在他邻室,梅管家与陆月商量细节。“此刻挑选黑色礼服也是时候了,我叫人到东京采购,那里有整个部门专售丧服。”陆月不出声。“朱因,时间过得真快,转瞬二十年。”“梅妈你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模一样。”“哟,你我之间还讲这种话,你肚子饿吗,好歹喝碗汤。”她去吩咐厨房。陆月忽然说,“家申回来没有,他该吃饭了。”管家停一停才说,“朱因,你喜欢他可是。”朱因不出声。96-97“唐先生的确是一个好看的男子,但朱因,他不是你的对象。”陆月揉一揉疲乏的脸,但,她并不想寻求对象。“ 唐家申是色狼,我们有他底子,他自高中就有亲密女友,那女孩一直工作供他读大学,直到毕业,他俩结婚,他进文学院教书,不久却离婚,他勾搭上司妻子,闹出绯闻,不得不自动请辞,接着又与小生意人家女儿第二次结婚,期间女友无数……如此精彩丰富劣迹,实在不敢恭维,朱因,男人也有声誉,听说,他又在申请离婚了。”陆月忽然微笑,这些也与她无关。“你喜欢他什么?”他看着她时,那种单纯贪婪的渴望,叫她自觉是女性,他心中只有一件事,他是穴居人,她就喜欢那种原始爱欲。“我直到,他叫你想起汤吉森。”本来微笑的陆月一听这三个字怔住,忍都忍不住,心头一酸,眼泪涌流满脸,她连忙用手掩住,但是泪水自指缝流出。梅管家都大吃一惊,“朱因,没想到你至今没有忘记吉森。”陆月哽咽。“可能吗,那时你才十多岁,那么久了,你还记得?”陆月不语。管家叹口气,“我还有许多事要安排,朱因,你休息一会。”朱因躺在沙发里,索性哭个痛快。她第一次见到吉森是什么时候?那时才十六七岁,考毕业试,十分吃苦,取消一切娱乐,在车上都捧着笔记温书。那一年,祖父在政府立法局里有重要席位,故此警署派一名随扈给他,那人便是吉森。吉森高大英俊,这是他中选原因,随扈见人机会甚多,相貌必须端正,此外他品格稳健,不苟言笑,当然,他枪法如神,黑带柔道。98-99那一年,他十分辛劳,几乎没有下班时间,必要时在一百号留宿。汤吉森已婚,有两个孩子。当时陆明在伦敦,一百号上下静寂无声,谁叹息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吉森一到,便引起陆月注意。怎么说呢,她就是喜欢那样的男人:英俊、正气,还有,正眼也不看她。许多女性觉得把坏男人教好是一大挑战,但是,把一个好男人带坏,岂非更加成功。少女挑战他的耐力。他越是不看她,她越发要引他注意力。她在他咖啡里加盐,他喝一口放下,如无其事另外再做一杯,不皱眉不追究,叫陆月扫兴。在长廊他走过,她伸出腿绊他,他险些摔跤,稳住脚步之后,他不再经过那条长廊。她直到她喜欢读某报社论,她在那处剪一个大洞,叫他啼笑皆非。吉森从不吭声,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陆月失望,他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吗?她是否彻底失败?一日下午,她到员工休息室找管家,却看到吉森一个人背门坐着看报纸喝咖啡。小小收音机低声报告新闻,他全神贯注,没留意背后站着少女。他把深色西装外套脱下,薄薄白衬衫透出健美V字背脊,他背着皮枪套,细皮带斜斜围着肩膀藏到腋下,好像一种内衣。他的短发贴到脑后,在头上形成一个桃子尖,少女凝视他,忽然觉察到什么叫做性感。他卷起袖子,露出前臂密密汗毛,陆月看了很久,不出声,也不再胡闹,最后悄悄退下。P.100-119 (岩岩)100-101真是一个好看的男子。三个月连续捣蛋,的确在汤吉森心目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象,此刻每一次坐下,他都会悄悄看椅子上有是否方着那种会发出放屁般声响的塑胶垫子。无人恶搞,他反而寂寞。当然,无论心中想什么,面子都不露出来。他是高级警务人员,感觉何等明敏,一早已察觉陆月身份非比寻常。不,少女不是陆儒孙女,几次三番,吉森看到陆儒握住她的手深吻。他对她千依百顺。她随时进入他的寝室。有几次,她穿着非常冶艳的晚装。坐在轮椅里的陆先生只有看到他的朱因,才会露出笑容,他俩关系暧昧,但肯定没有血缘。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他一贯眼观鼻,鼻观心。直至一个万圣节下午。少女到员工室讨糖。汤吉森看到她,不禁发呆。只见小陆月穿着芭蕾舞裙子,背上戴着纱翼,硬头鞋,一见他们,轻轻举起双臂拂动柔指,用足尖在原地踏步,姿势优美可爱。吉森看到她刚发育完美雪白酥胸微微颤动,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不是一个孩子,这是一个诱人美女。众员工鼓掌称赞,纷纷把糖果放到袋里。吉森身边没有糖,只有一包热能饼干,他掏给她。少女轻轻说:“谢谢,谢谢”。小仙子般飞跃离去。吉森忽然觉得一额汗,他一声不响,走出露台透气。接着一段日子,他刻意避开陆月。即使碰到她。他也急急低头,眼光不与她接触。102-103陆月报考大学,最后暑假,非常惬意,每早在泳池游泳,下午在办公室做见习生。毕业舞会那日,管家对汤吉森说:“陆先生的意思是,让你陪朱因出席。”“我?”吉森怔住。管家笑,“你会跳三步四步吧”吉森不知道如何回答。照说,他们的职责只是保护陆先生。“这是他私人请求,他不放心别人,那些中学生,只等满十八岁喝酒闹事。他又不好不让朱因出席,故此劳驾到你。”“明白。”“七时正,在大堂等。”可是,那天陆先生在立法局会议一直耽到六点三十分,回到一百号,已经七时十分,吉森用电话知会管家,要略迟一点。他回到房间,脱去衬衫,匆匆洗一把脸,正想刮清胡子,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他转过头,看到陆月闯进。他光着上身,连忙抓过干净衬衫,已经来不及,他听见少女哇呀一声笑出来,指着他说“You’re got hairy boobs !哈哈哈哈。”吉森气结:“出去,出去!”少女大笑退出。梅管家闻声赶至,“朱因,你怎么不敲门进汤先生房间!”少女继续咯咯笑,“他迟到,我找他,管家,我看到他整个胸膛都是汗毛,一直到皮带——”她被管家拉开。吉森穿好衣服还在发呆,终于,他鼓起勇气,走到大堂。管家与少女在等他。104-105这时陆月已经换上舞衣。吉森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纱裙,一层接一层深蓝色,裙子上点缀少许亮片,在灯光下偶尔闪烁。她头发往后梳,耳边别着镶钻飞翅型发夹。这少女为活色生香四字作出注解。这时管家对少女说:“向汤先生道歉。”少女忍着笑,唯唯诺诺,低声说,“对不起汤先生。”一丝诚意也无。吉森能怎样呢。毕竟,调戏他的是一个美丽少女,他又如何与她计较。司机把车子驶进下车,“汤先生,拜托你,午夜十二时前请回转。”吉森大惊失色,“你不开车?”他笑着挥挥手走开,“我下班了。”吉森心里喊一声糟糕,就他与陆月两人?他叫自己镇定沉着:昂藏六尺的警务人员,难道怕一个少女不成。他拉开后座车门,陆月却一声不响,坐到司机旁边。吉森把车子驶往一间会所。陆月一路上不出声,他渐渐镇定,在红灯前悄悄打量陆月,少女什么都饱满:胸脯、脸颊,甚至嘴唇也肉鼓鼓,她有双东方人的狭长凤眼,倍添妩媚。他把车子停妥,陪陆小姐走进会所。场内热闹极点,年轻男女挤满舞池,老实不客气,拥抱跳舞接吻喝酒,有几个同学一见陆月便接近,把她拉下舞池。吉森找一张空椅坐下,乐声震天。他深深吸口气。这种地方叫他觉得已经中年:怎会觉得好玩?不可思议。一众男生当陆月似蜜糖,紧紧围住,女孩子长的好,不知道幸还是不幸。怪不得陆先生叫他来监守。106-107终于,陆月答允同其中一共舞。那小子穿着窄身西服,裤管似香肠,叫吉森侧目,这倒还罢了,他似喝多了两杯,胆子变大,把陆月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胸口之上,把她扯近,脸贴脸,另一只手穿到陆月袖圈之下摸索。吉森低头叹口气,逼不得已站起走近。他把手搭在小子肩上,“够了,”他说。那小子正闭目享受,陶醉得不得了,一下惊醒,自然不是滋味,身为运动健将的他一抬头,却看到比他还高大的男子站在面前,而且有点生气,他只得松手,丢下一句:“朱因你带阿叔来跳舞?”他悻悻退下。陆月看着吉森,把手递给他。吉森听一听拍子,这还难不倒他,虽然生疏,四部却还记得。陆月小小腰肢轻而软,他感觉不到她穿着内衣,她轻轻靠近他,小脸试图贴到他下巴胡子,他把她移开一点,帮她转一个圈,陆月笑起来。“你跳的很好。”吉森不敢说的是:他颇愿意余生留恋在这个嘈吵舞池。有人递酒给他俩,吉森说:“当更时我不喝。”陆月气结,斜瞄着他笑,“你那么辛苦?与我跳舞是执行任务?”这样的眼神叫吉森怔住一会,他不出声。“你打算霸住我不放?”“我到车上等你。”“不许你走,整晚守住我。”吉森看着她,无奈地想,这任务比在街头巷战匪徒还要辛苦。陆月却不放过他,“为什么男人也有胸脯,为什么胸上要有那么多汗毛?长出时可刺痛,每天怎样打理,沐浴后可要努力擦干,抑或用吹风?”吉森啼笑皆非,一声不响。然后,更要命的问题来了:“我可以多看一次吗?”108-109吉森不由得把她拥的紧一些,“我们可以走了吗?”她看着他,“去何处?“回一百号。”“我难得出来一次,十二时前绝不回家。”吉森几乎想即时辞职。“你想怎么样?”“一个唇吻会叫我高兴。”“我不能那样做。”陆月轻轻说:“那么,闭嘴,跳舞。”吉森豁出去,与少女沉醉在舞池里。这是他一生中最旖旎的经验,人们一直说的不能自己,肯定就是形容他此刻心情。陆月用她的天然浓眉轻轻擦过他的嘴唇,又往回再做一次,呵气如兰。终于他轻轻地问陆月:“可以回家了吧。”“还未到十二点。”她嘟嚷。吉森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出舞池,离开会所。她忽然紧紧拥抱他的腰身,贴住不动。吉森低声说:“快别这样,你只觉一时淘气好玩,叫人看在眼中,我得关进牢里。”他几近苦苦哀求。小陆月说“我爱你已经长久,汤吉森,与我结婚。”吉森告诉她:“我已经结婚,而你还不足婚龄,别胡闹,回家去。”他叹口气,忍不住吻她额角。他年龄比她大许多,已婚,有子女,且是纪律人员,他不能违背诚信,他必要压抑控制感情。就因为喜欢这美丽的少女,他更不可越轨。吉森用他的大手轻轻抚摸陆月的嘴唇。110-111他双眼濡湿,即使他未婚,她也不是他的对象,这个女孩是塔里的公主,她可是连烚一只蛋也不会。一生从未进过银行,亦未曾乘过公路车。“公主。”他那样叫他。那天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多。陆月的纱裙团的稀皱,肩带落下,口红全在吉森脸上。接着几天,吉森不愿与陆月接触。但是不可避免的事终于发生。他记得是一个星期日早上,陆先生忽然要见他。“吉森,”他问:“你在我这里工作大约多久了?”吉森一怔,“陆先生,大约一年。”“时间过得真快”陆儒的感慨是真的。“我整日坐在这张轮椅上,不知春夏与秋冬。”“陆先生照样运筹帷幄。”“警务署长给我通过电话,他说 :吉森已届升级时候,他要派你往苏格兰场实习三年,回来,就是警司。“吉森意外的像踩空一级楼梯,啊!东窗事发,他是她的禁脔,汤吉森实太接近火焰。陆儒已算得是客气的人了。“你回到总部,署长自然会同你说个详细。吉森,你是人才,我留不住你。这次你连家小一同往英国学习,是个大好机会,好好的干,前程无限。”吉森只能低声答:“明白。”“这里没事了。”吉森缓缓退出。老人脸上一点特殊表情也无,丝毫看不出有不开心的样子,深藏不露。吉森背后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在员工休息室喝咖啡,忽然想起小陆月有次玩耍,把塑胶苍蝇泡在他杯中,他不禁揪心。112-113这时,有两只小小金毛寻回犬奔出来,绕住他小腿转,咻咻地很可爱。小动物也叫他想起陆月,欠少人性,一味骄横。要什么就想得到什么。一只小狗跳到他怀里,向他讨饼干。他身后传来梅管家声音:“嘘,嘘,走开,走开。”两只小狗奔走。管家坐在他身边,轻轻说:“等朱因回来,替它们命名。”吉森听出问题来:“朱因去了何处?”“她到美国东岸几间大学面试。”吉森愣住,“什么时候走的?”“昨天下午。”啊,他们把她先送走,免得她吵闹,待她回来,他已经在英国。他们办事,滴水不漏。梅管家看到吉森脸上那心炙销魂的样子,不禁在心中说:呵,原来这感情是双方面的事!她轻轻劝到:“吉森,也只能这样做,你说是不是。”吉森当然听明白,他低声答:“我并无非份之想。”管家并不多讲,她拍吉森肩膀两下,走开。那天晚上在车厢,少女把身体团在他膝上,没头没脑亲吻他,被车房管家看到,通知管家。管家走到车房,正好看到他把陆月抱出。管家就知道汤吉森最好还是离开一百号。至于少女,她会不开心,不过,至多三五七天也就丢在脑后,管家替她找来只小狗聊解寂寞。吉森第二天见过警务署长,过几日就举家迁往伦敦。陆月回来时,咚咚咚咚奔走,上下找人。114-115两只小狗跟在她身后跳跃。遍寻不获,她问管家:“人呢,他没上班?”管家淡淡反问:“谁?”“吉森呀。”管家闲闲答:“汤先生调职,他与家人到英国去了。”陆月好像被人左右吃了两记耳光,“什么?”她震惊。“他是警务人员,一年期满,回去报到,他身份如此,我们留不住他。”陆月的脸色与声音都变了,“你们赶走他?”管家沉下脸,“朱因,大学生了,说话要合理。”“你们设计叫他走,谁,是祖父?”“朱因,汤先生一家四口往英国升职定居,你应当为他们高兴。”陆月脸色白如纸张,双眼里神采忽然消失,她一言不发,回转房间,忽然乏力,倒在床上,动也不动。一连三天,她不吃不眠,就那样躺着。嘴唇干瘪,眼窝塌下去,不更衣不沐浴。陆老先生说:“请朴医生来。”“朴先生是肿癌科大夫。”“他也会打点滴吧,快,朱因就要出事。”半夜,朱因发起高烧。朴医生赶到,管家与他说华语。他听了一会,耐心说,“我是韩裔,我不谙汉语,其实我也不会讲韩文,我只懂英语与德语。”管家连忙同年轻英俊的医生讲英语。医生立即到寝室看视那少女。他讶异,“这是怎么一回事,耍性子发脾气,叫家人痛心,太自私啦。”这话说到管家心坎里。116-117陆月闭着眼睛不出声。两头小狗依偎在房角,呜呜作响。医生替陆月注射,逼她喝水,“不然,你要吊盐水针,打在静脉,十分炙痛。”又叫管家拿营养奶粉,他亲手调制至非常浓稠,用吸管吩咐陆月服用。女孩心灰地别转头,医生忽然轻轻说:“去年我在苏丹达福担任无国界医生,一到那里,扔下行李,便跟着同事奔向一辆破旧货车,那辆货车每星期到难民营一次,把死尸载走,有时,幼儿尚未断气,也丢进车斗,我们连手套及口罩都来不及穿上,便跳进车斗寻找尚有气息的婴儿,浑身是汗与泪,盼望救一个是一个,你这算是什么?”陆月听的分明,半响,把牛奶吸进。医生让她服药。他走到室外,管家叫住他:“朴医生请留步,陆先生问化验报告出来了没有?”朴医生转头,“已经经快做,下星期可以准备好。”“谢谢你。”朴医生离去。这时,女佣走近报告:“明官回转,司机已去飞机场接他。”管家叹口气,“把他房间整理妥当。”“明白。”过两日,陆月愿意起床,她已浑身霉味,沐浴更衣,她要求见祖父。秘书告诉她:“陆先生正开会。”她不管,一手推开门,陆先生一看是她,立刻同两名律师说:“休息十分钟。”他坐在轮椅上看着陆月,那天,他穿着西服,结上领带,精神不错。“朱因,什么事?”118-119陆月走近,站在他对面,冷冷地说:“你答应过,让我嫁我喜欢的人。”陆儒不由得生气,“这是你要说的话?”“你的承诺!”“你到廿一岁了吗,你已届结婚年龄?”管家接到通报,连忙赶到。她恳求:“朱因,不要讲你会后悔的话。”陆先生举手阻止管家拉开少女,他说“你喜欢汤吉森,你要与他结婚?只是汤吉森已有妻室,且有两个极小的孩子,你要抢走他们父亲,叫他们也做孤儿,可是这样?”陆月倔强地答:“你把我送返釜山孤儿院吧。”此言一出,梅管家大惊失色,“朱因!”陆儒脸上变色。半晌他低声说:“到了廿一岁。你去找他好了,我不会阻止你,管家,叫律师回来开会。”可是他突然不适,伸手松掉领带,靠在椅背。管家瞪着陆月,“你还不出去!”陆月只得退下。两只小狗迎上,她一左一右抱在怀里。年轻残酷的她丝毫不觉歉意内疚,他叫她不开心,她也可以伤害他。他以为为她付出,她却觉得对他补偿已经超倍。陆明出现挡住她的去路。她看也不看他,她一向当他透明。她厌憎陆明,因为他自小就喜欢侮辱欺侮她。这次也不例外,“哟,发脾气?老祖一向对你言听计从:‘快,快把月亮摘下来给朱因我的宝贝’今天是怎么了。”陆月往前走,不去理睬他。P.120-127 (一言两语)120-121他蓦然伸出手,拉住她左臂,小狗突吠,吓他一跳,他松手,管家的声音传来:“明官。”陆明忍不住气,一把抓住小狗,把它摔到墙角。陆月头也不回走进房间。她伤透心,伏在床上。她忘记锁门。下午,女仆经过,忽然听见自陆月房间出小狗尖叫,她疑心,大着胆子推开房间,看到房间内情景,魂飞魄散,她大声高叫:“来人,救命!”只见陆明骑在少女身上,用领带勒住她脖子,越抽越紧,另一手撕她衣裳,陆月已无挣扎力气。女佣扑到陆明身上,“明官,你疯了,这是你妹妹。”两只狗咬住陆明的裤管拉扯。陆明这时像狂人一般,大声喝骂:“勒死你这杂种,你是我妹妹?你甚至不是华裔,你是韩国釜山一个孤儿,领养的奴婢——”孔武有力的司机冲上把他拉开按倒地上,管家连忙扶起陆月,“唤朴医生,快。”一边解开勒带。陆月发紫面孔这才渐渐恢复本色,她喉咙有明显血指印与勒痕,她喉咙已不能出声。管家连忙用毯子裹住她,这时,陆先生的轮椅也到了。他沉声说:“把陆明送往飞机场,立刻返回英国,即时!”司机把他揪出。他一边骂:“这小婊子代替我长孙位置——”稍后朴医生一进门,脸上表情便是“又浪费我时间”。但这次不同。少女分明受到强暴袭击,浑身青紫,指痕处处,脸上都是微丝血管爆裂瘀印。122-123朴医生抬头,“管家,这必须报知警方。”管家低声说:“这不可能。”她细声解释原委。她那么坦率,倒叫朴医生踌躇。“这等于纵容对方再犯。”“他将离开本市。”傍晚,陆明被押到飞机场。家里两只金毛寻回犬忽然失踪,遍寻不获。一日之后,在厨房垃圾箱找到,已被勒毙。这件事失踪挑战陆宅上下的忍耐力,“如此残暴没有良知的少年真正罕见。”陆月却比往日镇定,“不要再养宠物,我决定赴美升学。“她也到外国去读书。再回一百号的时候,已是两年之后,被陆先生召返。他患恶性肿瘤,需要做大手术,希望她在跟前。陆月蹲在他面前,听他吩咐。陆老的气色同从前不能比,他轻轻说:“是非成败转成空,几度夕阳红。”众人不敢出声。老人问:“陆明呢。”“没叫他回来。”“陆明父母陆伟章夫妇呢。”“陆先生你没通知他们。”陆儒扬扬手,“朱因,别穿沉色衣饰,看着叫人沮丧,烦管家在时装杂志找些鲜艳衣裳,天天换新装。”“陆先生喜欢什么颜色?”“朱因皮子雪白,穿翠绿会好看,还有玫瑰红,明黄,银紫,青莲,金色……全好看,照她小时候那样打扮,喜气洋洋。”124-125然后,他轻轻问:“有去探望湯吉森否?”谁知陆月茫然反问:“谁?”就算是假装,装得那样像,已算是真的,叫老先生满意,梅管家也十分佩服,呵……长进了。老人又问:“功课可以转到本市来做否?”陆月答:“已经办妥转校手续。”“在学堂里可有男朋友?”陆月微笑。“可有十来个?”陆月回答:“近百名体育健将。”老人大笑,“哗,那么多。”“不算多,全校约两万个男生。”这时朴医生走进,看到陆月,他一怔,少女长高许多,两年前的小圆脸今日变得下巴尖尖,表情也沉着得多。他同陆先生说:“手术时间明天早上八时。”这时女仆与管家低声说几句,管家抬头报告:“明官忽然回来见祖父。”陆先生想一想,“叫他进来,朱因,你不用怕。”朱因看到医生走出,她跟着他。她在医生身后讲一堆话:“祖父这次手术,听说风险甚大,如此高龄,他还愿意冒险——唉,拜托你医生。”朴医生转过头,微笑:“我不愔华语,不过,我有把握手术会得成功。”陆月怔住。“我叫朴正恩。”她立即说:“我是陆月,家人都唤我朱因。”两个年轻人握手。126-127陆月问:“你也是我的医生吧。”朴医生欠欠身,“你情绪大有进步。”陆月忽然唏嘘,“我想穿了,不是说想要的一定可以得到。”然后她轻轻欠一欠身走开。那句话,叫年轻医生有荡气回肠感觉。第二天一早陆月天还未亮起来,闪烁的城市灯色特别寂寞,陆儒是她所知唯一亲人,无论怎样,她都希望老人能渡过这次难关。管家给她送来一套橘红色新衣,陆月一声不响换上,走到大堂,正好看到陆先生的轮椅有陆明推出。大家十分沉默。忽然陆先生说:“替朱因搽些口红。”管家连忙取过胭脂替陆月抹上,颜色统共不对,但丰唇看上去照样娇艳欲滴,陆儒满意地握住陆月的手。朴医生一早在医院等他们,轻轻把手术风险复述一遍。陆先生被推进手术室。梅管家暂回一百号打点琐事,曾高两位律师稍后出现,陆明这时开口:“可要叫我父母前来。”律师摇头,“他说不必。”“我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我母在安蒂宜群岛度第三次蜜月,父在拉斯维加斯耍乐。”律师只是点点头。陆月这时明白到,陆明也是个支离破碎的人。不过,这也不能原谅他残暴性格。只听得他这样问律师:“遗嘱说些什么,家父叮嘱我问:一百号赠予什么人。”洪律师答:“我相信是次手术会成功,陆先生可望康复。”P.128-135 (我确是假装)128-129陆月一声不响,垂头默坐。稍后律师也返回办公室,管家带着饮料及食物与他俩汇合。她说:“兄妹年多没见面,也不说话。”陆明双眼看着别处,轻轻答:“我已戒除所有药物。”管家说:“那我们也放心。”陆月仍然不出声。“祖父答应让我在一百号楼下打理会所及餐厅。”管家说:“你可请妹妹读一读计划书,她念会计及精算。”陆明双眼并不看着妹妹,“劳驾。”他说。陆月看着墙上时钟,手术已进行了两个小时。她努力把三文治塞进嘴里,两腮鼓鼓地咀嚼,模样可爱,陆明看在眼里,又爱又恨,自小她不看他,他只有胡闹捣蛋吸引她注意:掀她裙子拉她头发,把她钟爱玩偶的头扭断,书包丢到街上……效果适得其反,她仍然不看他。到十多岁时,他明白到,她并非他妹妹。这是陆明双眼看向别处。终于医生出来,“手术顺利。”但是,肿瘤已蔓延全身,余生老人要接受严格治疗,拖一年得一年。照陆儒说法:“其实没有太大意思,不过,可给予更多时限完善结束各项生意,陆明与陆月两人对赚钱毫无兴趣。”这是真的,陆月看过陆明的会所及餐厅的计划书,即使天天客满,三年内也不可能有盈利。但是会址已经开始装修及宣传。都希望陆明得到寄托,好好活下去。陆月廿一岁生日,家人在一起吃顿饭。陆先生说:“朱因你要请朋友的话,知会管家安排。”陆月答:“我没有朋友。”130-131梅管家不以为然:“你是陆家孙女,怎会没有朋友。”陆先生问:“可有爱人?”陆月微笑。“廿一岁了,你爱嫁谁便嫁谁。”陆月想,人家早已忘记她,音讯全无。可是,她却天天想起他的浓眉大眼,鼻尖上雀斑,有力的大手,性感青色须根,还有,他的亲吻。她鼻梁发酸。老先生又问:“明官呢,有对象无?”陆明自然摇头。老先生叹口气。这段日子内,陆月为自己身世作出调查。她并非华人,证实在韩国出生,一岁左右被警察在街上发现:一个人静静坐着,浑身污秽,并没有哭,抱回孤儿院,养到三岁,才被陆儒领养。她还记得当时她已会说几句话,看到陌生人,懂得按指示问候。陆儒与儿媳一起办妥手续,把她带走,回到一百号,交给梅管家抚养,他叫她六月:朱因。不久,陆儒为着一些因由,把儿子伟章逐出家门,不过,他把孙儿留在身边,如此环境,最后产生问题少年。当日管家给她一只四方首饰盒子,“陆先生送你。”陆月打开一看,只见一套镶得十分夸张的宝石首饰,累坠大颗,一如玻璃珠子,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以后,每年生日都有礼物,陆月就那样,继续在一百号生活,协助打理一些账目。成年之后,她也想过离开,每次到外国出差:巴黎、杜塞道夫、东京……她也想过不再回返一百号,但是她在全球均无亲人,亦无产业,一百号是她的氧气,吉森说得对,在塔里她是公主,一到门口,众人已迎出:“朱因,回来了。”她晓得说什么,做什么,最后,她在一百号找到朋友,像她的助手。132-133拖了这么些年,陆儒终于要离开阳世,一切恩怨就要一笔勾销。她就快自由。但是,陆月已不晓得如何运用这新得的自由。这时有人轻轻敲她房门:“陆月你在吗?我是家申。”啊,陆月又回到现实的今日。陆月急急拉开门,抱紧住家申,贴到他皮肤已经够好,“家申,”她轻轻把唇黏到他耳边,“家申。”家申吻她红肿双眼,“我都听说了。”这时管家也进来,“朱因,医生叫你到医院。”管家叮嘱:“先换衣裳。”家申说:“我把原稿第三章交给你,如有机会,不妨读给他听。”管家点头。她们去了许久,天边渐渐转为鱼肚白,无论人间发生什么事,银白月亮总在天边,家申轻轻吟:“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 (哈哈,给我找到错处了,何事长向别时圆!)妻子应该在这一两天接到他单方面提出的离婚申请。他太知道她反应,小事她都会爆炸:时装店员对她不够礼貌,找不到停车位、子女在校成绩欠佳……他若亲自向她开口提出分手,她会进厨房抢过尖刀插死他。但世上也的确有离婚这个制度。唐家申用手揉脸。死前上天堂,这是洋人一句俗语,形容唐家申这时的心情最贴切。天亮,家申听见陆明带女友回来的嬉笑声,两人都像醉酒,走都走不动,仍争着说话:“把BB也叫来”,“我不喜欢三人戏”,“撕破我衣服,要你赔”……134-135祖父就要离世,陆明仍然爱闹,也许,这是他表示哀悼的方式,在裸女怀中醉得不省人事的肯定全是伤心人。办公时间一到,唐家申致电洪律师:“协议书送到没有?”“昨日上午她已签收,可是一直没有回音。”家申不出声。“家申,礼貌上头,你应亲口与她说一声,她是你孩子的生母,分手有分手的规矩。”“她大概在与律师商议。”“家申,伸头是一刀,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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