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说百物语txt 里京极亭最后为什么杀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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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热播中的《巷说百物语》这部充满恐怖色彩的鬼怪动画,正是改编自京极夏彦先生的小说杰作。 简介 在德川幕府末期,动荡摇曳之时,存在着与黑暗中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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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名:&巷说百物语英文名:&Kousetsu Hyaku Monogatari版本:&[天香字幕社][13话全][MKV&RMVB]地区:&语言:&简介:&
.cn/ul/blur12345/top01_2.jpg 【内容介绍】京极夏彦的《巷说百物语》人性、罪恶、黑暗 山罔百介,一个为撰写《百物语》而游历诸国的隐居者,在一个雨夜因为自己的迟钝邂逅了一个神秘的“三人组”:擅长骗术的御行师——又市先生;擅长操纵玩偶的傀儡师——阿银小姐;擅长鸟寄的模仿师——长耳先生。至此,卷入了一系列诡异的事件之中,这些事件成就了他的《百物语》的素材。“三人组”从开始到最后都一直充满着神秘感,经常不经意的出现又突然消失,但是他们出现的地方都是伴随着诡异的流言,他们似乎是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很有可能是阴间(后期百介在一份资料中查得长耳如果活着的话应该200岁了)。还有那间或出现的京极亭,似乎控制着“三人组”,还有黑庵、白庵这两个欧巴桑,处处都透着神秘。百介随着“三人组”见识了种种诡异事件,这里面的鬼怪并不像人们平常所想象的那种,他们都是那些平常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变的。人性有着黑暗的一面,当你因为某种事而舍弃自己的人性,逃避起来,那扭曲的人心使你开始变成了所谓的“鬼”,一次又一次地犯下罪行,而不自知。带有悬遗的剧情、弥漫着的恐怖的氛围、四处飞溅的鲜血、各种贪婪变态的行为处处给你以心灵的震撼,“三人组”以他们特有的手段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罪恶曝露在人前,再对他们用符进行“御行为奉”。伴随着寂静的铃声,有市缓缓道出:“踏上正道便能功成名遂,步入歧途就会墮入深渊,毕竟不过是梦境和虚幻,邪念和野心在黑暗中消失,留在世间的只有诡异流言。”整部动画充满了浓浓的和式风格,他的画风很另类,不同于时下精致的画风,有一点怪异。动画中的人物似乎除了主角百介能算是一个帅哥以外,其他的配角似乎都长的不规则,特别是路人甲乙丙丁这些角色,经常被画成各式各样的,有时候连五官都没有,例如木头人、伏在地下的奇怪的东东、抽着烟袋的小猴子……不过女性角色都还不错,阿银就很漂亮。动画中的线条不是很细腻的那种,有点粗线条的嫌疑,打破了横平竖直的条框,经常是弯弯曲曲的,有一点写意,有一点泼墨的感觉,而且整部动画的基调风格偏压抑和黑暗,没有什么活泼、鲜艳、跳动的颜色,就连飞溅的鲜血都是那种暗红的颜色,整体风格很一致,在时下那些明快、轻松、搞笑的动画中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如果你喜欢这类风格的话,不妨一看。 【STAFF】原作   京極夏彦(『怪』連載 巷説百物語・続巷説百物語/角川書店刊) 監督
殿勝秀樹 絵コンテ・演出
大庭秀昭 シリーズ構成
藤岡美暢 脚本
村井さだゆき
神原裕 キャラクターデザイン
宮繁之 作画監督
山崎健志 美術監督
宮野隆 色彩設計
西香代子 音楽
島邦明 オープニング曲
The Flame歌 ケイコ・リー作.編曲 Keiko Lee作詞 Donny Schwekendiekソニー・ミュージックジャパンインターナショナル
エンディング曲
ザ.モーメント.オブ・ラブ歌 ケイコ・リー作.編曲 Keiko Lee 作詞 Donny Schwekendiekソニー・ミュージックジャパンインターナショナル 【Cast】又市
中尾隆聖 おぎん
小林沙苗 長耳
若本規夫 山岡百介
関俊彦 【人物介绍】 .cn/ul/blur12345/momosuke.jpg
.cn/ul/blur12345/momosuke01.jpg 戯作者を目指す若者。怪談奇談を求めて諸国を巡り歩き、ゆくゆくは百物語を開板しようと考えている。温厚な性格で、正義感は強い。酒よりも甘いお菓子が好きな無粋者。※考え物とは、子供たちがやるなぞなぞのようなもの。 .cn/ul/blur12345/nagamimi.jpg
.cn/ul/blur12345/nagamimi01.jpg 又市の良き相棒。年の功により様々な技術を持っている。心優しき大男で、苦労人。変装の名人で誰も長耳の本当の姿を知らない。※鳥寄せとは、口笛・鳥笛などで鳥の鳴き声をまね、鳥を呼び集めること。 .cn/ul/blur12345/ogin.jpg
.cn/ul/blur12345/ogin01.jpg 又市一味の紅一点。明るい性格で、何ごとにも動じない。憎めない可愛い女。※山猫廻しとは、義太夫を語りながら片手で人形を操る傀儡子、つまり人形遣いのこと。 .cn/ul/blur12345/mataichi.jpg
.cn/ul/blur12345/mataichi01.jpg 又市一味の頭。遊行宗教者を装っているが、神も仏も信じない無信心者で、人を?#092;ることも殺す事も請け負う。酒も女も博打も好き。過去は謎につつまれている。※小股潜りとは、甘言を弄して人をたばかるという意味。【网上评价】 转自绝对动漫网  作者:宋银羽世道之末,人心深处——《巷说百物语》观后尘埃落定,当最后一曲终罢,毫无下课铃声带出的快感,只觉心绪慢了一大拍,滞塞于夸张变型的画面和凝重凄绝的剧情之中,无法自纾,《巷说百物语》视同一个陷阱,除了沉沦去自有的一片景物,观者之心亦随之缺失,几句抒写,指望多少回填些许。一.《巷说百物语》Vs《聊斋》,速配非良缘!看这部原作改编的动画之前,有所耳闻都是将之称为日本的《聊斋》,于是先入为主把这种观点带进欣赏过程中,而后得出的结论,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鬼神之见是人们对世界和自我的一种荒诞认知,待到不再完全相信又无法割舍的时候,视其为一种工具,可以随意臆造和操控它——《聊斋》和《巷说百物语》在这个层面上初衷一致——大筐一个可以收罗万象,却不构成细致分类——岂能以貌似穿凿附会!&区别是显而易见的:其一,《聊斋》内容旁杂`,偶有篇章(如《狐梦》)可见蒲松龄自己的身影,但是无关全局;而《巷说百物语》虽然是由一个个独立单元构成,却自有明晰主线和贯穿始终的人物,所以有必然的进展和结局。其二,论《聊斋》是中国古典小说集大成之作,同时也说明它承袭传统,蒲氏惯性地采用了全知视角进行叙说,铺陈较多,一切尽在掌握(对创作阅读两方而言);《巷说百物语》除了寄寓于每段之中缜密的推演过程,整体却呈现出某种不可知性,存在着人眼透视不到的死角。其三,《聊斋》继六朝志怪和唐传奇衣钵,虽然具有更明确的指向性与批判意识,仍“不外记仙狐鬼精魅故事”(鲁迅语);《巷说百物语》似是而非,每以精鬼传说为蓝本,意义好比中国古典诗词结构上的“起兴”,往后走向无一例外落实到世态人情,怪象皆出于某人为了掩饰变态犯罪在装神弄鬼!归纳起三点都是剧情明显展示出的,进一步说,《聊斋》和《巷说百物语》看似都讲究因果报应,而前者看重“恕道”,往往借世事无常以排遣;后者则不吝笔墨,深挖扭曲的人性,昭示产生恶果的必然层面,得出结论是“恶即斩”——两个无可调和的主题,或说是植根于不同文化源流和民族性的中日之别!一定要说类似,以笔者视野,《巷说百物语》与写乐磨的《木偶师左近》(小田健漫画)倒可作比附,一样阴沉压抑、一样包含推理、一样made in Japan……如此一说,以为正本清源。二.13话TV动画之我见前面硬是棒打鸳鸯,并非意指《巷说百物语》有什么逊色之处,正是因为它太不同凡响了!《巷说百物语》本身是一部以日本江户传说为背景的小说(原想找来京极夏彦的原著瞧瞧,网上遍寻不获),鬼怪元素和恐怖氛围只是虚饰,根子上是推理,但显然又与前辈的江户川乱步、松本清张等迥异其趣:《巷说百物语》更多站在了罪犯者的立场上,赤裸裸展示出一幕幕极度变态心理的源流,12个故事简单看看:《小豆洗》:以嫉妒为开篇,一念之差“老好人”辰五郎对弥助痛下杀手,事后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得到,化身为元海大师并非为赎罪,而是逃避……《柳女》:于彷徨无助中弱者化为修罗,至于吉兵卫屡屡艳装杀人,除了人格分裂,还有自恋的成份!《百藏主》:将手段易为目的,猎人沉浸在杀戮带来的快感之中不能自拔!《舞首》:阿玉唆使父亲杀死母亲,又亲手湮灭了撞见真相的妹妹,舞动的发首是欲海中沉浮的父女,原罪就是乱伦!《监之长司》:为了求生,百鬼丸生吃了胞弟长次郎,相似的情节曾在一部《兽神之裔》的漫画中见过(儿子吃了妈妈),结局却不一样,如此重罪想要救赎,只有少女漫画中才会发生吧!《芝右卫门狸》:良知、疯狂,人和狸彼此代入,得不到任何解脱,只有张开的欺骗之网!《帷子辻》:祭出日本创世神话,伊邪那歧当年追亡妻伊邪那美直至冥府,乍见之下却是具腐烂的外表,于是诸神之父落荒而逃,神不过如此,人心竟然更复杂,一往情深终化为恋尸癖……《野铁炮》:神兵临世,守护和放纵,以血还血,只要悬崖勒马不伤及无辜,一切尚可转还,唯一躲过惩罚的罪者,《巷说百物语》的世界,“法理”之外还有一层道义!《狐者异》:执法犯法!《飞绿魔》:白菊和龙田,青梅竹马的挚友,光与影的组合,心理失衡化成毁灭的火焰,烧尽一切!《船幽灵》:一部《野铁炮》的放大版,怀璧其罪,对终极力量的追求使天堂变为炼狱,而这又被引导进结局……《死神或七人岬(前后篇)》:当极权沾染上非理性所能造成的社会的乱象,以及涌动而出人性的邪恶(想到“文革”)——对于人性本善或性本恶的论断,施以不同手段,一网打尽,还是区别对待?!江户乱局紧跟着明治维新,于混沌不明中,暗流汹湧,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罪行积重难返之时,不仅人性需要修正,也成了社会的妨害,“御行为奉”却是醒世之言——情有可原,罪无可恕!三.简说四位线索人物贯穿在《巷说百物语》始终的,有那么四个人:山罔百介:怪谈收集者,小说家,毕竟这不是蒲松龄,百介是完全一个参与者,在一抹暗黑中,他如同璞玉一般通透闪光,一方面又不断与世俗合流,其中隐含着一种理性,似乎还承担着所有阴暗的救赎。达成山罔百介和黑暗世界联系的则是一个“三人组”,他们既是追索者、审判人,同时执行着终极裁决:又市隐然是三人的首脑,他擅长骗术,身上中和了儒法两家之气质,至于出处很是神秘;精通易容术的阿银,成长于一般市民阶层,有点不平则鸣的意思;长耳交待的比较模糊,大抵是一个干吏。以暴制暴,这三位“枉法”之徒却是《巷说百物语》唯一的秩序和公理,亦是达成光明(山罔百介代表光明吗?)的中介。——律法本身含有暴力,加上人文关怀,即成为文明社会的基石!引申之言尽述,也许太多笔者个人臆测,回头看,第7话中又市兄道出《巷说百物语》最根本的态度:“踏上正道便能功成名遂,步入歧途就会墮入深渊,毕竟不过是梦境和虚幻,邪念和野心消失于黑暗,留在世间的只有诡异流言。”更多精彩介绍欢迎到官方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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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说百物语 京极夏廖 6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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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说百物语
【日】京极夏彦
一……………………………… 3
二……………………………… 15
三……………………………… 35
四……………………………… 48
伍……………………………… 60
一……………………………… 76
二……………………………… 98
三………………………………117
四………………………………132
一………………………………148
二………………………………157
三………………………………173
四………………………………189
伍………………………………197
芝右卫门狸
一………………………………217
二………………………………240
三………………………………274
四………………………………304
五………………………………312
一………………………………326
二………………………………334
三………………………………350
四………………………………363
五………………………………372
陆………………………………384
柒………………………………421
一………………………………433
二………………………………445
三………………………………454
四………………………………466
五………………………………479
六………………………………495
七………………………………512
八………………………………528
一………………………………543
二………………………………548
三………………………………563
四………………………………578
五………………………………595
六………………………………612
某山寺内小孩童
山涧小溪洗红豆
同寺和尚与其宿有积怨
推之跌落山涧中
自此,彼孩童之魄
不时现身洗红豆
时而哭亦时而笑
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
话、卷第五.第三十六
越后国有一处名为枝折岭的关所,道路难
那一带生长着巨大掬树,据闻是个人迹未踏
的秘境,连在白天也非常阴暗。昔日被平清盛逐
出都城的中纳言藤原三郎房利在前往尾濑途中,
曾在这片掬林迷了路,进退失据之际,突然出现
一位怪异_的童子,沿途折断树枝引领一行人上
山顶。此处因此得名“枝折岭”。
此该关所更深之处——。
在阵雨之后山岚弥漫的深山兽径上,一个头
戴竹笠的僧侣心无旁骛地疾步而行。
此僧法名圆海。圆海踏草弹枝,直往前走。
——快,得尽快——他得赶路。然而……
此时圆海惊骇地停下脚步。
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顷泄而下,一转眼山间
河谷已为大水满溢。原本清澈的小溪,这时已混
入上游泥沙,化为一条浊流。
——这下子哪过得了河。
山道险峻。若要折返,便得在山中过夜。
事到如今已无法掉头,只有渡河一途。渡过
此河,到寺院的路程便所剩无几——想必不需半
日即可抵达。不走山路,沿街道过关所也需两
天,若要迂回绕过关所则更得花上四天。反之,
取此捷径只消一日便可抵达。原本圆海计划若能
在日落前渡河,应可在深夜到达寺院,为此他一
这下他浑身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疲劳。
——真是失策。
这趟旅程原本并不赶时间,按理说应选择平
顺好走的道路。至少如果沿着街道走,如今也不
至于陷入这教人进退两难的窘境。
这点圆海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今天清晨起天
气就有点怪,但他也
正在加载中,请稍后...(圣弗朗西斯斯斯)
(Allennnnn)
第三方登录:京极夏彦&巷说百物语&2
&&& 【伍】
黑达磨的手下们收到通报,也没弄清情况便赶赴现场,抵达巴之渊时已经是早上了。
他们都看傻了眼。这个平常不见人影的偏僻山区,如今却是人山人|海。
其中大多是旅行者、农民百姓,也看得到几个捕吏。
大家都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好不容易挤过人群,眼前的景象再度使这些喽罗们大吃一惊。
只看到小屋前方正对水潭的一块岩石上,躺着些奇怪的东西。
那些东西——原来是三个男人的尸体。只见那三具尸体脚朝外、头凑在中间地排成一个三等分的整齐形状。
&&& 只是——。
三人的肩膀棱线彼此接触,呈现一个歪曲的三角形,但原本该在这三角形中央的三颗人头——却不见了。
三具尸体都遭到斩首。
“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连这些凶狠的流氓也都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头戴头盔的捕吏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的一个部下指着遗骸对众流氓问道“——这是你们老大黑达摩小三太吧?——。”
流氓们全望向那几具尸体。
第一具穿着类似猎人常穿的无袖皮衣,手上握着一把沾血的山刀:另一具身穿气派的黑色便装,手上也提着一把沾血的大刀。最后一具条纹裤的下摆被撩起,露出穿在里头的细筒裤,手上还是提着一把染血的长刀。
那条纹裤实在很眼熟。不消说,这就是昨晚小三太与巡回艺妓见面时所穿的裤子。
顿时所有流氓都被吓得目瞪口呆,个个变得惶恐不已,接着纷纷大喊老大、老大地朝尸体走去。此时手持棍棒的下级捕吏站了出来,阻止他们继续靠近。
“验尸完成前严禁任何人触摸。,,
捕吏大吼道。流氓们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验尸?还验什么尸?你们这些蠢货,少给我们胡说八道。这绝对是那个大混蛋鬼虎干的。你们难道忘了他前天上我们那儿闹场吗,现在他竟然还——”
“胡说八道?我看你们才胡说八道呢。仔细看看吧。这个跟你们小三状甚亲密地躺在一起的家伙,不就是恶五郎吗?不给我看仔细点,还敢大声嚷嚷?”
流氓们再度大吃一惊。没错,看来那真的是鬼虎恶五郎。从他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手上还提着捣毁赌场时用的山刀呢。
&&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我想是这样子的吧——”
头戴头盔的捕吏双臂抱胸地说道:
“最后一具尸体,应该就是我们一直在围捕的斩首又重,也就是石川又重郎。这具尸体手里握的,就是我们上个月遇害的同僚田中慎兵卫刀。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杀害了捕吏,我们因此到处追捕——十天前听说他来到了伊豆,没想到看到他时——已经变成这副模样”
捕吏们个个百思不得其解。
“小三太与恶五郎之前有过严重冲突,是吧?如果是这样,应该不是
小三太雇用又重郎来杀害恶五郎的吧?,,
“没错。也不可能是恶五郎杀害又重郎之后,又在盛怒之下杀了小三太——若情况果真如此,那么恶五郎到底是谁杀的?”
“也不太可能是恶五郎与又重联手杀害小三太吧?”
“没错。看来看去所有的可能性都不成立。那么,会不会是小三太的手下所为?应该也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连自己的老大都杀了吧。再者——他们怎么看都不像会干出这种事”
话毕,捕吏们轻蔑地朝小三太的喽罗们望去。
即便是为非作歹、不可一世的流氓,遇到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似乎还是一筹莫展。只见这些剑客们全部像稻草人似的呆然伫立。
“脑袋呢?——”
其中一个流氓问道:
“我们老、老大的脑袋在哪里?”
噢——捕吏回答道:
“我们获报赶来查看——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尸体被布置成这副德行。他们三个的武艺旗鼓相当,在自相残杀后全都丧了命——这个推论也不无可能。不过最奇怪的
是,三个人竟然都没了脑袋。这还真古怪:丢了脑袋的不只一个,也不只两个,而是三个人的脑袋都没了。那么第三个人的脑袋是谁砍的?是谁砍下头颅把它扔了
的?还是这些脑袋全都飞上天去了?——难道它们还在缠斗不休?”
这时围观的群众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说——那三颗头颅——正在水面上争斗着。”
捕吏们也纷纷朝水面望去。
只见水流轰隆隆地卷着漩涡。
“这就是所谓的舞首——”
密密麻麻人群中,有个年轻旅客站出来说道。
“请问这位是——”
“在下名日山冈百介,家住江户京桥,以写作为业。我是个周游列国,到处收集占今怪闻奇谭的闲人。我有几句话想告诉各位捕吏——不知各位是否愿意听听?”
年轻人于是更往前走,近距离观察三具遗体,皱着眉头又说:
“刚刚听你们说,这三具遗体分别是恶五郎、小三太与又重,是吧?”
&&& “没错”
喔——又是因果循环一一这位年轻人自言自语道。接着,他朝头戴头盔的捕吏问道:“各位是否知道这附近——有个名叫真鹤崎的海角?”
“当然知道,就在伊豆国内。”
“当地有这样的传说,据说宽元时代左右,也就是家康神君创立幕府的许久以前,当时负责治安的镖仓检非违使(注4)手下有些叫
做’方便的差使。这些人是被判轻刑的罪犯,官府让他们戴罪立功,派他们当密探。这些方便里头有三个在真鹤崎的祭典宴会相遇,酒后发生了口角——”
百介说到这里,伸手指向看起来像是鬼虎的尸体。
“其中有个力大无穷的魁梧男子。三人激烈争吵之后,另外两人欲共谋杀害这魁梧男子,但壮汉发现情况不对,便先下手为强,砍掉其中一个人的头颅——”
百介接下来指着黑达磨说道:
“另一个人吓得逃入山中,那名壮汉便提着砍下的头颅追了上去,经过一番锲而不舍的追逐,终于让他给追到。两人又互相厮杀了起来。此时这壮汉却不慎被石头绊倒,跌了个四脚朝天。这时——”
百介指着又重郎继续说道:
“被追逐的男子立刻举刀从他肩头往胸部一劈,挨了一刀的壮汉也展开反击,但在两人厮杀成一团时,不小心踩了个空而双双坠海。在落海之际,两人刚好相互持刀
抵住对方的喉咙;只听到啊的一声,两颗头颅便一同落海。据说他们的头颅落海后仍在争吵。壮汉的头咬着对方的头,第一个被砍掉的头颅也从壮汉的躯体上跑了出
来,一口咬住壮汉的头颅,三颗头颅就这么彼此互咬着。那景象之凄惨,简直有如修罗地只见三颗头颅个个口吐火焰,高声怒骂,据说至今仍争吵不休。这就是妖
怪’舞首j的传说。”
“这是一种所谓的——面妖吧?”
“没错。而那三个方便的名字就叫做恶五郎、小三太以及又重。”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话?”
捕吏们个个惊骇不已。
不只是捕吏,围观群众也悉数露出惊讶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巴之渊。
&& “当然是真的——”
百介接下来又说:
“——也许是那三个古代恶棍怨念不散,经过一段漫长的年月,又转世成为这三个恶徒,欲了结前世恩怨。这究竟是命运偶然的恶作剧,还是可怕的因果报应?虽说恶者注定不得善终,如此结局也未免太残酷了——”
&&& 就在此时。
一阵不祥的风飕飕地从水面吹向众人。水面波涛更加汹涌,三股漩涡产生大量泡沫轰隆作响。这时突然有人大喊——大家看,那三颗头颅就在那漩涡里。不论捕吏、剑客、农民、还是旅人,都一同朝漩涡中窥探。
没错,浑浊的水里真有三颗看似头颅的东西在漩涡中载浮载沉。
看来——果真像在相互缠斗。
钤——一阵钤声响起。
&& “御行奉为——”
只见几张纸符随着摇铃声飘向水中。
纸符在风中翻滚飞舞,一落水便被卷入漩涡,不消多久便没入水中。
铃——铃声再度响起。
眼前站着两个自衣男子。
其中一位战战兢兢地说道:
“官府大爷,照这情况看来——在下建议该把这三位往生者埋葬建冢,加以祭祀,否则难以担保众人不会为鬼魅所扰——”
为首的捕吏闻言,调整了一下头盔的帽带,接着连连点头同意道:
“没,没错。总不能放任这些天下的大恶人继续争斗不休。喂,达磨帮的,你们老大还在扰乱世间,还不赶快负起责任?我下令你们马上处理善后。就照这、这个人说的去办。”
捕吏抛下这句话,便带领下属撤离现场,围观的群众也随之一一散去,原本的人山人海,不消多久便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巴之渊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从远处望着那群剑客依然围着几具无头遗体发愣,谜题作家百介苦笑了起来。
方才那两名白衣男子依然站在他身旁。
“话说回来——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说老实话,我真的看不太懂——”
闻言,白衣男子——也就是御行又市,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兽径说道:“去问问他们俩吧。”
百介朝御行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脱下围裙的餐馆老板孙平,也就是神棍治平,以及卸下巡回艺妓装扮的走唱女阿银。
又市继续说道:
“我必须赶快带这个人前往西国某寺院,所以,方向和他们相反。”
御行说完,身穿白衣的不知名男子向百介深深行了个礼。
目送他们两人离去后,百介朝治平与阿银跑去。
辛苦了——治平开口说道。
百介马上问他:
“治平,这三具没了脑袋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你还不了解吗?事情很简单啊。就是又市先连哄带骗的把其中一人带进小屋,然后,接着被阿银以美色计诱的黑达磨便入内将他击蓉。贪图赏金的黑达磨二
话不说,立刻砍下对方人头。接着被我骗来的新首又重上场,一刀便斩断了黑达磨的脖子。而就在他人头落地的那瞬间,恶五郎站了起来。”
&& “什么?”
&& “有什么好惊讶的?”
&& “恶五郎他——不是一开始就死了吗?”
没有、没有,治平拼命挥舞着手掌说道。
“没有?难道他不是被黑达磨给杀了吗?不然,方才那具尸体到底是——”
&& “那是我布置的。真正的鬼虎其实还……”
&& “真正的鬼虎——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阿银侧眼看了一下百介,含笑补充道:
“百介先生,你认为方才又市身旁那个御行——会是谁呢?”
&& “什么?”
百介赶紧回头望去。
但方才那两位白衣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就是鬼虎恶五郎,也就是寅五郎。他确实很会喝酒,也很好赌,而且一身蛮力无人能敌,所以才会得到这又是鬼又是虎的称号。但他其实是面恶心善,贴上胡须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呢。不是吗?”
“可是,阿银。鬼虎不是个专门强暴姑娘的恶徒吗?”
没这种事,是有人命令他这么做的——治平忿忿不平地回答。
“有人命令他?”
“没错。他也是被迫的——”
“被迫?被——真正的鬼虎吗?”
“对,被一个名叫田所十内的恶棍目付(注5)所迫。”
“就是方才那几具无头尸体之一?”
“没错。这家伙十分恶劣。和这种人在一起,不管是鬼还是老虎,都会受不了。”
治乎语带不屑地说道。
&& “不过——一个目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其实是这样子的。十内这家伙去年奉派为微服办案的目付,监视菲山的地方官府。他的任务是在伊豆一带暗中察访——但这家伙却四处为恶。他与职责上由他监督
的官府勾结,对官府的恶行恶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让捕吏们也放任他干坏事。而且他还非常好女色,对不对?阿银。”
“他很病态。只要一天不碰女人就会流鼻血:三天不近女色便要发狂,是个疯狂的色胚子。而且,他喜欢凌虐女人,用针刺、用火烧,把对方眼睛弄瞎,甚至常在交媾的过程中将对方杀掉,还真是病入膏盲。想当然,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服侍这种家伙。”
“所以——他就派恶五郎帮他找女人?恶五郎没有对掳来的女子怎样吧?”
“没错。他真的是被迫去掳人的。而且,人一抓回来,就奉命在屋外负责警卫,不许任何人接近小屋,”
“原来如此。人说鬼虎掳来姑娘后都会守在小屋前——这么说来——人既然在外头,当然没办法对姑娘做些什么。”
“而且,他可以连续三天三夜守在屋外。真的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命令——难道是为了钱?”
“好像是有拿点工钱,但更重要的是……”
因为他妹妹的缘故——阿银继续说道:
“因为对方让恶五郎相信——他妹妹被掳去当人质了。”
“人质?被那位目付掳去的?”
“没错——不过,其实恶五郎的妹妹早在两年前就被他染指——而且被他奸杀了。”
说到这里,阿银露出了懊恼表情。
“寅五郎的妹妹名叫阿吉,在两国一家油批发商工作,即将成为老板夫人。不料宫府却怀疑阿吉涉嫌内神通外鬼,将她逮捕。”
&& “内神通外鬼?”
“没错,官府怀疑她是歹徒的内应。当然,她背了黑锅。”
这时候治平插嘴,说道:“反正不知道是怎样刻意安排,后来这个案子由田所十内负责。于是,田所威胁寅五郎,若要阿吉平安出狱,就必须照他的命令行事,寅五
郎只好答应。不过,他个性温厚,田所十内交代的事情未必都做得来。而且,他也曾经怀疑,妹妹会不会已经死了。于是——一
&& “接下来就是诈术师又市出场的时候了——是吧?”
没错——阿银叹口气,说道:
“阿吉之所以如此不幸,元凶根本就是斩首又重。他受强盗雇用,闯入阿吉未婚夫的店,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人杀光。然后官府竟然认定阿吉是歹徒的内应,而将她投狱。”
又重这家伙根本是个杀人狂。只要一天没有杀人,就会浑身发痒——治平补充道:
“所以,和他在一起真是教人毛骨悚然呢——随时得提防命丧他的
刀下。是吧,阿银?”
“这还好吧。你不过和他相处一天而已,我却和他厮混了十天呢。把他引诱到伊豆来——整整花了我十天哪。”
&& “是阿银你——把斩首又重引来的?”
“是啊。而且——令村民苦不堪言的大恶棍黑达磨,也是我找来小屋开杀戒的——”
&& “这么说来,那场赌场的乱斗也是——”
&& “我们故意设计的”治平点头,又说:
&& “黑达磨经营的赌场很会诈赌,寅五郎也知道,所以,他是耐着性子
赌下去的。”
“且,且慢。你们刚才说,黑达磨误认为田所十内是又重郎,将之隆杀。接着'又重郎误以黑达磨是鬼虎,而、将之斩杀。那杀掉又
  郎的是——”
“就是寅五郎,也就是恶五郎。恶五郎一开始假装自己死了,又重郎杀了达磨之后,他便趁机杀死又重郎。恶五郎其实不好杀生,但又重杀掉妹妹未来夫婿家里所有
的人,导致妹妹被监禁,此仇非报不可。刚好恶五郎力气很大,只有他能打倒又重郎。又重的头颅被他砍下来时,就这么掉进了漩涡里——”
&& “结果就变成了“舞首”?”
百介闻言,不由自主地朝几乎完全被树影遮掩的巴之渊的方向眺望。
&& 此时的他不禁感叹——
&& 真相这东西,有时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 注1:日本古代的参漩涡式家纹。
& 注2:武士所绑的发髻。
& 注3:武士两把佩刀中较短的一把。
& 注4:平安时代初期制定的官住,负责检举京都都内的违法行为,同时也负责审理诉讼。
& 注5:室町时代列江户时代监督武士行为的捕吏。
芝右卫门狸
淡路国有老狸
名曰芝右卫门
迭逢竹田出云
前来着戏遭狗戏剧
死后二十三日噬死演出,
尸首方现原形
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话卷第三·第二十
淡路国有一位名叫芝右卫门的老人。
他是个眼窝深陷、成天面挂笑容的老好人。他头顶已秃,仅存的白发只能勉强绑成发髻,因此头缠宗匠头巾(注1)。附近小孩都很喜欢他,直唤他“芝老爷、芝老爷”,左邻右舍对他也很尊敬。
他家代代务农,虽称不上是富农,但日子过得还算优渥。问起原因,子孙儿女个个表示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老爷。
实际上,年轻时的芝右卫门为人严谨正直。他一辈子勤劳耕作,决不为风雨所阻,如此日复一日,直到有天才发现自己年岁老矣,一生可谓平凡至极。但老后的芝右卫门对自己的人生依然没有一丝遗憾。
许多人一生认真打拼,仍无法出人头地。也有人尽管努力,也不知何时会遭逢灾祸。所谓人生无常,想必芝右卫门深谙幸福乃人老后仍身体健朗,并有子孙陪伴的道理。
芝右卫门虽然为人耿直,同时却也是个风雅的文士。虽身为乡间老农,他却擅长舞文弄墨,加上人格温厚,慕名讨教者总是络绎不绝。
自从他因肩膀疼痛过起隐居生活,便开始以文人墨客自居,终日坐在屋檐下啜饮香茶,兴致一来便吟诗作赋,过着悠哉的日子。
凡是有来自江户与京都的客人造访这个村落,他都会热情招待,聆听访客叙述关于各地文化风俗的旅行见闻。他也收集了很多读本、绘草子等书籍,并勤于阅读。儿
孙也都和他一样,个个勤劳耿直。他已经有了曾孙,对他而言,人生已了无牵挂——芝右卫门就是如此轻松面对人生,有为者亦若是,认识芝右卫门老爷的人都异口
同声地说,人老了最好就该像芝右卫门这样。
不料后来灾祸还是猛然降临在芝右卫门身上。那是个天气炎热、举行夏祭的夜晚。
芝右卫门有五子十孙。
当天傍晚,长男弥助的小女儿阿定突然失踪。
阿定当时九岁,正值最可爱的年纪。
村外已搭起一座表演人形净琉璃(注2)的小屋,芝右卫门合家前去看戏。
人形净琉璃在淡路虽颇为盛行,但并不是天天可以看得到。
只要有演出,原本就爱看戏的芝右卫门必定前往观赏。即便剧目数十年如一日,由于乡间娱乐十分稀少,因此不只是芝右卫门,对所有村民来说,看戏已是他们仅有的共同乐趣之一。
小屋里人山人海。
芝右卫门看到戏里一个净琉璃女娃人偶,便大笑起来,直呼真是像呀,长得和阿定一模一样。孙女阿定一听,害羞得以袖遮脸说“爷爷真讨厌.”当时孙女的可爱模样,芝右卫门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戏还没演完,阿定表示要去如厕,便离开了座位,从此消失。
大家原本以为她先回去了,但回家一看,人也没在家里。
这村落不大,一家人便四处呼喊搜寻她的踪影,不一会儿,芝右卫门的孙女失踪的消息就在村里传了开来。由于失踪者不是别人,而是老爷的家人,全村因此动员所
有村民敲锣打鼓到处寻找,但直到半夜依然找不到人。有的村民怀疑阿定遭人绑架,有的则认为她被鬼神拐走了,但搜寻仍持续到了天亮。
直到黎明时分——大家才在戏剧小屋后头找到阿定的尸体。
发现尸体的是芝右卫门的远亲,一个名叫治介的年轻男子。
治介对城市生活颇为憧憬,常梦想有朝一日能到大阪等名城大市赌赌运气。因为这缘故,他对不似乡下人俗气的芝右卫门一向倾慕有加。
或许也非完全因为这缘故,但治介帮忙芝右卫门找人确实特别热心,不论是山坡、田地或沼泽,他都带头一一搜寻。
即使如此,找了整晚还是没有任何斩获,眼看着太阳就要东升,治介心想不如先回家休息一下。但他又觉得不死心,决定回到事发地点,也就是戏剧小屋,看看人会
不会还在那里。于是,他在回家的路上绕了一大圈,回到小屋附近。首先在周围查看一番,接着绕到小屋后头,这时治介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拂晓之中,他在茂盛的草叶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衣服图样,他蹑手蹑脚地走近,拨开草叶一看——。
治介的腿当场软了下来。
地面上躺着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死者衣着整齐,裙子并没有被脱下来。
&&& 只是——。
这女娃可爱得宛如净琉璃人偶般的脑袋,却被劈成了两半。
而且看来似乎是从正上方往下劈的。
仿佛切瓜似的,一分为二。
家人闻讯立刻赶赴现场。一看到女娃惨死的模样,个个都愣得发瓣。惊吓得几乎停止呼吸。
看到孩子如此凄惨的死状,甭说说话,大家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黔此情此景,即使平日非常稳重的芝右卫门也忍不住跪倒阿定尸旁,双手撑膝、额头叩地,直抓着土块痛哭。
正因为平常是个笑容满面的老好人,他这悲痛欲绝的模样更是让人心酸。
不久,提刀的捕吏蜂拥而至,小小的村落立刻陷入一场天翻地覆的大骚动。但骚动归骚动,大家仍然找不到凶手。
芝右卫门在村里风评很好,没有任何村民与其家族结怨,想必这绝非仇杀。更何况遇害的是个年仅九岁的小女娃,更不可能与人结怨,从阿定的穿着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农家小孩,觊觎财物的盗匪也不至于找她下手。最后,从年龄及行凶手法来看,也绝对不是由爱生恨的情。
经过多方推敲,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本案可能与近日上方(注3)一带横行的拦路杀手(注4)有关。
确实,在当时——。
在京都、大阪一带,有个残忍的拦路杀手四处横行。这点芝右卫门也早有耳闻。
据说——这号人物并不是为了抢夺金钱或财物,挑选对象时也不分男女老幼,只要碰到任何人,便乘着夜色将其斩杀至断气为止——这手的唯一动机就是——杀人。
据说这个拦路杀手一年前出现在京都,半年前转移阵地到大阪。传闻京都与大阪两地至今已有十至十五人惨遭毒手,不仅凶手尚未正法,就连其身份都还没半点线索。
如果阿定也是被他杀害,那就不必讨论犯案动机了。因为这凶手本来就是个疯子,连看到年幼女娃也是劈头就砍,也就不足为奇了。根据捕吏的说法,凶手下刀的方式和这名杀手非常像。
但——只说凶手是拦路杀手,这样的解释芝右卫门不能接受。
毕竟这个村落地处穷乡僻壤,和一入夜便有许多亡命之徒徘徊的都市不同,平日就连身上挂着两把刀的武士都很罕见;再加上官府轻易论断凶手是个疯子,更让人难以接受。
之前已有传言,说杀手已经从大阪进入兵库津一带,而淡路距离兵库津不远,因此他可能已来到当地的推测也不至于纯属空穴来风。
但毕竟没有人知道这个拦路杀手的身份,因此他不可能被追捕。没被追捕,当然不必逃亡,而一个不必逃亡的人为何得跑到淡路这种偏僻的地方来?更何况即使他来到淡路,为什么要选择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杀害一个小女娃?
这么做只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吧——。
芝右卫门绞尽脑汁,作了各式各样的研判。
最后,他诚惶诚恐地趋前,对正要撤回的捕吏说:
“在下实难相信此乃拦路杀手所为——并不是对各位大人判断存疑,但可否麻烦各位重新调查?如果各位的调查到此做出结论,而且如果这案件并非该拦路杀手所为
——真正的凶手不就会一辈子逍遥法外?若是如此,在下的孙女将死不瞑目,想必直到凶手伏法前,她都无法转世投胎。”听完芝右卫门的要求,捕吏坦率地点头表
示理解,接着又以劝谕的语气说:“芝右卫门,你的意见很有道理,我们也不是没想到这点。事实上,你失去孙女,内心想必是万分悲恸,我们也深感怜悯。只是芝
右卫门,请你好好想一想,若凶手不是从上方来的拦路杀手,那么下手的将会是你们这个村落的民众——”
芝右卫门闻言吓了一跳。
昨晚来观赏净琉璃的都是熟人。这里原本就是个小村子,村民彼此熟识,因此只要有外人进来,大伙一定知道。虽然祭典这天晚上,也有一些附近村落的人来参观,但人数毕竟有限,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对方是谁、来自哪个村子。而且,即使有人持农锄,也没有人持刀。
算来算去,外来者只剩下人形净琉璃的演出者,也就是“巾村一座”的班底。
从十年前开始,市村一座每逢夏天都会来到本地演出,因此大家对他们都很熟悉。座长松之辅是个有官府认证的演员,甚至还有资格谒见藩主。
由于受历代藩主庇护,人偶戏在淡路特别发达,加上当今的藩主尤其喜好人偶戏,更是大大鼓舞民众百姓,终于使淡路人偶戏成为地方特色,各村里无不竞相效法。松之辅一团人,就是在藩主指示下巡回演出的。
这样的戏班子,不容怀疑其清白。
凶手决不可能是其中成员。
不——不可能是他们犯案。怎么可以这样怀疑认识的人?——如此说来——。
杀害孙女的畜生一定是来自外地,并在犯案后逃往外地者。若凶手
已不在村里,那么他是什么身份就不重要了。总之不管他是拦路杀手还是妖魔鬼怪,一大家只能期待官府早日缉凶到案。
听完捕吏的解释,芝右卫门点头称是,并为自己的无礼道歉。捕吏不漏,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于法,也请芝右卫门不要太伤心,好人终将有好报。
这句话让芝右卫门深受感动。孙女的遭遇的确不幸,但一昧哭泣也懈决不了问题。虽然包括芝右卫门的儿子在内,仍有村民无法接受官处置,但当事人芝老爷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只好退去。
于是——这桩骚动就这么平静下来。
虽然这件惨祸带来的创伤久久无法平愈,但日子还是得过。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村子渐渐恢复原有的秩序,到了虫鸣不绝于耳的秋天就完全恢复了原状。
虽然依旧没听到拦路杀手伏法的消息,但凶手倒也没有再度犯案,
虽然民众尚未将这件事淡忘,但自然而然地,大家已不再谈论此事。
时序进入秋天。
在一个不热不冷的舒适夜晚。
这天晚上芝右卫门一直睡不着,仔细聆听钤钤作响、清脆悦耳的铃虫鸣叫声时,突然涌起一股吟咏俳句的冲动。
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这种冲动了。或许是天生风雅的血液又在鼓噪,要不就是想暂时忘却对孙女的思念,老人打开纸门,走进夜色弥漫的庭院。
当晚恰逢满月。
一时之间,芝右卫门忘记所有烦忧,站在庭院里出神地眺望皎皎明月。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突然回过神来,朝庭院里低矮的树丛望去。
&&& 那里头……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芝右卫门。
那东西又黑又小。大概是只动物吧?
黑暗之中,只看得到两颗闪闪发亮的眼珠子。
&&& 就在这时候。
芝右卫门老爷——。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是谁啊?芝右卫门往前踏出一步,黑影倒也没有逃走,反而咻——地跑到他面前,暴露在明亮的月光下。
原来——是一只狸猫。
“什么嘛——吓了我一跳——”
芝右卫门把脸凑向狸猫。
狸猫不仅没有逃走,反而把鼻子凑向芝右卫门面前。
于是芝右卫门蹲了下来,狸猫也更加靠近,用鼻子蹭着芝右卫门的身子。
这动作似乎是对芝右卫门有所请求。
“喔,你是肚子饿吧?”
芝右卫门天生风雅且饶富想像力,看到狸猫如此亲近非常欢喜。于是,这位好奇的老人决定看在一轮明月的面子上,施舍食物给这只饥饿的动物,便请它在原地等候,说完立刻走回屋内。
他当然不可能通晓畜牲的言语,也不认为叫它在那边乖乖等狸猫就会照办。但如果这只野生的狸猫真的听话,乖乖在那边等,岂不是非有趣的事吗——芝右卫门自忖道。
他很快进入厨房,把剩饭倒进钵内,心里想着那只狸猫不知离开没有—一结果回到庭院里一看,狸猫还乖乖待在庭院中央,规规矩炬地着芝右卫门。
&& “你——还在等我吗?”
芝右卫门大为感动,立刻走进庭院。狸猫很快把钵里的食物吃光,接着仿佛在对芝右卫门道谢般连摇两、三次头,便消失在阴影中。芝卫门瞬间觉得很痛快,忍不住朝狸猫消失的黑暗喊道——如果你听得懂我的话,明晚还可以再来。
接着他抬头看看月亮,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
&&& 翌日。
依旧是个虫鸣此起彼落的夜晚。
芝右卫门在昨晚同样的时间打开了纸门。
虽然狸猫没有说还要再来,但芝右卫门心想说不定它今晚还会再出现。也没什么理由,如今他宁可相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会在自己身上生。
芝右卫门喜出望外,再度招待狸猫吃了一餐。
这样的状况持续四、五天,似乎连家人都注意到他的行为有异,便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芝右卫门什么也不说,只是卖关子告诉大家——以后你们就会知道。
结果,狸猫连续来了七个晚上。
到了第七天晚上,芝右卫门摸摸狸猫的头,说道——
“你明天就在中午时分来吧。如果你真的照我说的在那时间来的话,我明天会给你一整条的鱼。”
隔天早晨,芝右卫门果买了一条鲷鱼回来。全家人都非常惊讶,但芝右卫门告诉他们:
&& “我有个朋友要来。”
回家之后,他把纸门打开,坐在屋檐下等待着。到了正午时分,狸猫果真来了。芝右卫门非常高兴,赶紧叫家人过来看这只狸猫,并告诉大家这只狸猫就是他的朋友。
即使被一家人团团围住,狸猫也没有逃跑,表现得毫不怯场,而日仿佛打招呼似的,一一环视了芝右卫门的家人,这才弯下身来把鲷鱼吃掉。于是芝右卫门自豪地说:
“你们听着,这只狸猫虽然是只畜牲,却听得懂人话——”
家人都以讶异的眼光看着它。但这种充满疑惑的目光反而让芝右卫门更为高兴,于是开始滔滔不绝地把至今发生过的事叙述了一遍。家人起初都半信半疑,但看到这只狸猫吃着鲷鱼的模样这么可爱,仿佛和一家人很熟的样子,大家当场就看在芝右卫门的面上,表示相信他所言属实。
于是,狸猫在芝右卫门家住了下来。
芝右卫门非常疼爱它。
甚至招呼它坐在客厅里,把它当作聊天的对象。
渐渐地,家人也了解了,这只狸猫真的非常聪明。不管是否真的懂人话,至少也和狗一样聪明,叫它在一边等它就乖乖等:叫它来也会马上跑过来。就算进了屋内,也不会步出芝右卫门的客厅,举止也十分规矩。
到头来——老爷芝右卫门宣称这狸猫懂人话的说法,也终于为家人所接受。
因为是非常小的村落,这件事不出数日便传遍全村。不过,虽然芝右卫门的家人都开始相信这只狸猫有灵性,村民们依然是半信半疑。
从墙外偷看狸猫的样子,大家看到的总是芝右卫门兴高采烈地和狸猫讲话的模样。
坐在屋檐下的芝右卫门,简直就是把狸猫当作人看待,有时请它吃点心,也有时请它和自己面对面地坐着吃饭——这情景看在村民眼里,确实有点奇怪。
芝老爷怎么啦——真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毕竟先前孙女才遇害,即使表面上强装坚强,说不定他的心神早巳严重受创。不过,村子里没有任何人说他的坏话,也没有人公开讨论芝右卫门那只狸猫。大家都很体谅他老人家,因此刻意保持沉默。
但芝右卫门对这情况有点不满。
例如当他站在村民面前再怎么努力为这只狸猫辩解,大家都还是把他当疯子,这芝右卫门不会看不出来。他只好保持沉默,但又让他感很不舒服,众人的冷淡也愈来愈让他受不了。到了最后,再也按捺不住的芝右卫门终于对狸猫说:
“这村子里没人相信你听得懂人话。根据某些古籍记载,中国唐土成宗时代,有一间寺院住着狸猫,据说那狸猫通晓支那地理,还能占卜吉凶祸福。这村子里的人都
不知道这个故事。不过,如果你真有什么特殊能力,能否化成人形给我瞧瞧——”黔。狸猫静静地听着,接着便一溜烟跑出了庭院,就此销声匿迹。就连麟右卫门也
不认为它真能幻化形体,当晚就关上纸门睡觉了。
到了隔天晚上。
那天从白天起,整天都不见那只狸猫。芝右卫门心想,可能是昨天自己对狸猫提出的要求太刁难,让它一气之下跑回山上去了。
这让他感叹起人生无常。
不管等了多久,狸猫就是没再回来。
这天是个寒冷冬夜,芝右卫门走到屋檐下,正欲关上纸门。就在此时。
又和那夜一样,芝右卫门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看他。
&&& 往庭院一瞧。
有个黑影从矮木丛下跑了出来。
起初他还以为是那只狸猫,但那影子显然比狸猫大得多。
这下他看清楚了,来者并非狸猫,而是个矮小、年约五十来岁、打扮颇有格调的老人。
他头戴大黑头巾,身穿戎色无袖尚衣与长筒裤,看来像个举止大方的商家老板。芝右卫门倒抽了一口气,接着又抛开了脑海里的种种胡思乱想,向对方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眼前这老人不可能是狸猫变的吧。
老人以沙哑的嗓音回答:
&& “在下家住堂之浦,名芝右卫门。”
&& “芝、芝右卫门?”
“是的,和老爷同名同姓。由于昨晚您曾如此吩咐,在下今晚就这身打扮来参见老爷。”
“什么——”
芝右卫门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屋檐下。
“——别,别开玩笑了。我芝右卫门再怎么老糊涂,也不会相信这种胡说八道——”
“您快别这么说。您对在下如此照顾,甚至愿意买整条鱼给在下这只畜牲食用。对在下可谓有恩有义,在下岂敢戏弄。”
“可,可是——”
“也难怪老爷不敢相信。不过,厅里跟在下讲过的话背出来给您听。
“你等一下——”
您若还是怀疑,在下愿将您在这客……
这时芝右卫门伸手制止,招呼老人进了客厅。不管他是人还是狸,站在庭院里聊总是不太好。
进入客厅后,芝右卫门狸便一副客气的模样,还以鼻子蹭了蹭榻榻米,举止十分彬彬有礼。
“感谢老爷让我进客厅。照道理,在下这样的畜牲必须按身份坐在较低的位置,您却招呼在下进入如此气派的客厅,让在下诚惶诚恐,感激之至——”
它客套得直教芝右卫门发噱。
“哎呀哎呀,你快抬起头来。里头这么乱,还真是不好意思——还有,你这身高贵打扮,态度却如此谦卑,实在让我承担不起。你说你住堂之浦——名叫芝右卫门?看起来你我年龄相仿,是吧?”
“在下今年已经一百三十岁,是只老狸猫了——”芝右卫门狸回答。
芝右卫门闻言皱起了眉头回道:
“若你所言属实,你的岁数不就比我多一倍了?那该行礼的是我呀。不管你是人是兽,如此长寿都该尊敬呀。”
话毕,芝右卫门笑了起来。
他已经下定决心。
不管眼前的老人是狸还是人,至少面临这种状况不可举止失态,毁了自己的风流名声。即便对方是故意演戏,想作弄他这个好奇心旺盛的老人,但看到对方举止优雅,身为主人的他也不得不假戏真做了。
我去泡个茶好了——芝右卫门说道:
“——还是你想喝酒?你原本是只狸猫,大概从没机会喝酒吧?”
芝右卫门狸客气地点头说道:
“没关系,在下喝什么都可以。”
芝右卫门目不转睛地看着芝右卫门狸。
从任何角度看,坐在眼前的分明是个人。
毕竟狸猫幻化成人这种事,即便在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人会相信,所以,他一定是个人。
“——你变得不错嘛。没露出尾巴,没长毛和胡须,嘴里也没有暴牙。不管怎么打量,你都是个很上相的人呀。”芝右卫门说完,狸猫便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回道:
“承蒙老爷褒奖。在下毕竟出身狸猫大本营阿波,年轻时也曾幻化成城中姑娘。但活到这种年纪,再怎么变只能变成老太婆。与其变成一个难看的老太婆,在下认为
还是变成这样较合宜。”芝右卫门再度笑起来,说道:&
“哈哈。如果你幻化成姑娘来找我,我反而会更怀疑你。毕竟我原本就知道你是一只公狸猫嘛,芝右卫门大爷,这你是骗不了我的。”
您说得对——狸猫恭敬地点头,又说:
“其实咱们狸猫平常是不会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的。不过——看到老爷您如此特别,在下才……”
话毕狸猫一脸严肃地凝视着芝右卫门。这让芝右卫门有种无可言喻的快感,就这么相信了这只和自己同名狸猫的说辞。
备受德州公庇荫的人形净琉璃师傅市村松之辅的屋子出现怪象,是在初秋,
有人听到存放人偶的仓库传出啜泣声——。也有人目睹一尊女娃人偶在路上走动——。还有人发现那些人偶彼此在交谈——。
类似的传闻一一出笼。
这些传闻让松之辅的弟子和进出市村一座的人不是颤栗不已,就是惶恐万分,但松之辅并不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即使真有这种现象也不足为奇。
因为他认为,人偶即使没有生命,也有魂魄。
不管其魂魄是雕刻人偶师傅灌进去的,.还是演人偶的人赋予的,或者是附身而来的。总之,人偶确实有魂魄,演了这么多年的人偶,松之辅甚至有一种自己其实没办法操纵人偶的感觉。
&&& 比如。
当他专心操纵人偶时,常怀疑到底是自己在操纵人偶,还是人偶在操纵自己。后来他才渐渐觉得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自然就好。
若无法进入这种境界,就称不上是一流的人形净琉璃师傅。
&&& 比如。
操作女娃人偶时,尽管松之辅不是个女娃,还是能表演得维妙维肖。毕竟人偶已经是如假包换的女娃形状,欠缺的不过是动力罢了。换言之,人偶本身就有魂魄,松
之辅不过是出点力、帮点忙让它动起来罢了。如此看来,演出人偶戏的并不是操弄人偶的大夫。大夫不过是为了让人偶演戏,提供些许助力罢了。主角毕竟还是人
就像佛师把一块木头雕刻成法力无边的佛像,原本不过是块木头,却因为呈佛形就能显灵。可见有其形必有其灵。
也呈人形的人偶即便无法保佑人,毕竟还是能说能哭,并且只要有人借力,就连走路也办得到。
所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松之辅担忧的反而是其他事情。
他担心的不是人偶,而是人。
那个人——就住在不远处。
夏天到来已经三个月,松之辅宅邸别屋住的那位隐居者是何方千甲圣、来自何方、为何隐遁淡路这穷乡僻壤,松之辅都一概不知,也不得过问。只被叮嘱对方身份崇高,务必谨慎对待,并诚心诚意服侍之一这是松之辅接到的命令。
下令的是总管淡州的稻田九郎兵卫。
今年春天,松之辅接到城代召见的通知“你们市村一座将在丹波一带进行演出,进城后一宜迳直向城代(注5)报道,听后其差遣”——此乃使者送达的命令。
松之辅当场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藩主蜂须贺公对人偶戏相当支持,但城代完全相反。
城代表面上也是奖励人形净琉璃,但松之辅感觉,这城代似乎认定人形戏剧只是有钱人的娱乐,对这类演出没有好感。不过相对于盛产蓝色染料以及食盐的阿波地
区,淡路并没有重要物产,松之辅也不认为城代是在打人形净琉璃的主意,希望抽税增加财源;至少从其目前的治事方式上是看不出来的。
酴他一入城晋见稻田九郎兵卫,稻田立刻吩咐侍卫退下,并命他跪向自己身旁。
我有个需要保密的不情之请——稻田开门见山地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稻田表情很难看,所以,松之辅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暗自咽下一口口水。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有权力拒绝。
城代似乎非得听到他答应,才肯吐露这个不情之请的内容,因此再次要求他回答。这下松之辅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平身低头恭敬地回答道
&& “大人的吩咐,在下岂敢不从。”
“这件事不会很快结束。即使如此,你也可以接受吗?”即使松之辅已经答应,稻田还是不放心地再三向他确认。
虽然他一再询问,松之辅就是没办法拒绝,毕竟他是洲本城城代,差不多就等于阿波国德岛藩主下的命令,松之辅再怎么不愿也只能遵从。这点稻田应该也是心里有数。换言之,松之辅这下也很清楚,对稻田自己来说,提出这项要求或许也是出于无奈。
“平日承蒙您的大恩大德,如今受您之托,在下市村松之辅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松之辅如此回道。
是吗?——稻田的严肃表情这才稍稍和缓,但马上又开始吞吞吐吐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
“有个客人得暂时托你照料。”
接着他把一笔为数不少的酬劳与一封密封的书状交给松之辅。
他又要求松之辅立誓,绝不可窥探这份书状的内容。如果擅自开封,将被他亲手处斩。
过了好一会,城代又说:
“那位客人人在京都。你结束丹波的演出后,立刻赶往京都晋见所司代(注7),把这份书状呈交给他,并听候其指示——”
稻田说话的时候,松之辅一直趴在地上。说完,稻田站起身,走向松之辅身旁蹲了下来,拍拍松之辅的肩膀并口齿含糊不清地说“松之辅,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松之辅也来不及整理思绪,只能立刻回答“遵命”。
两个月后——松之辅前往化野(注8)迎接那位客人。
按照稻田的指示,此时他正在丹波的演出结束后的归途上。
到京都把书状交给所司代后,对方要求他到后头谈谈,并指示他在入夜后前往化野某处。
到了现场,他发现有四个人在等他——一个打扮出众的年轻武士,以及三名随从。不过,这武士用头巾蒙面,衣服与所携带物品都没有代表身份地位的纹饰徽章,让人无从判断其来历。
其中一个身材浮肿、脸颊圆润的年迈武士上前向松之辅深深鞠了一个躬。被如此行礼,松之辅顿时手足无措;这辈子还不曾被武士低头鞠躬。松之辅赶紧请对方不必多礼,赶快平身。
武士这才抬起头来,没想到他竟是一脸倦容。
“你曾答应过什么事都不过问吧——”武士一开口便如此说道。听到这句话,松之辅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问对方该怎么称呼这位武士。既然是自己要接待的客人,当然不能不知其姓名。
这下年迈武士回头看去,年轻武士则简单地回答:
“叫我大爷即可——”
闻言,松之辅诚惶诚恐地回答“遵命!”。然后年迈的武士再度转头面向松之辅说“——所有事情都由我和你接洽,今后你切莫直接和大爷交谈。”
松之辅心里再度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虽然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大对劲。
总觉得那位年轻武士很难伺候。
这趟旅行真是麻烦。这些人一开始就要求接待他们的人什么事情都不能问——虽然这命令松之辅不得不遵守,但年轻武士的打扮也未免太显眼、太奇怪。
随从是还好,但年轻武士的穿着却教整个戏班子怎么看都看不惯。年迈的武士似乎曾一再劝他改变装扮,但年轻武士就是不听。如此一来,一路上只得利用深更半夜移动以避人耳目,让行程耽搁得更久。
最后,一行人从摄津回到淡路时,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由于受这一行人拖累,整整晚了半个月才回到家。
这件事带给松之辅极大的困扰。
往年,夏天他都在淡路各地巡回演出。许多村落都喜欢观赏松之辅演出的人偶戏。应观众要求,松之辅临时决定在回到家前,在路边觅一处进行一场演出。
&&& 没想到——。
&&& 竟出了乱子。
原来,演出过程中有个女娃失踪了。这村落松之辅很熟,而失踪的女娃正是松之辅一位老朋友的孙女,因此,松之辅下令剧团全员出动,帮忙寻找。但此时松之辅最
担心的,还是那四个武士。渡海抵达淡路之翁,年轻武士就一再抱怨待遇太差,不曾受过如此粗劣的招待等等。他一路吵闹不休,就连三个随从都拿他没办法。
当天——直到演出之前,年轻武士都是暴跳如雷。演出结束后回去一看,虽然他已不再吵闹,后台的班底却是个个愁眉苦脸,每个人都是默默不语。
翌口——后台依旧是一片愁云惨雾——因此捕吏们进来时,就连松之辅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不料捕吏们看到那几名武士时不但看来毫不惊讶,反而一副早就知悉的表情,只鞠了个躬,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结果,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松之辅只好猜测,官府可能曾知会过下头别找市村一座的麻烦,否则在后台一角看到那四个一脸高傲的武士,捕吏们怎么连一句话都没问就离开?由此看来——这一行人大概也认为,既然已经进入淡路,就不需再鬼鬼祟祟——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地方官府都会庇护他们。
&&& 只是——。
终究觉得不保险,因此松之辅还是早早结束演出,收拾舞台打道回府。他已经没有心情在外头蹈跶,直觉那股不祥的预感总是挥之不去。他再也受不了和这四个武士同行,所以,即便回到家不代表就能和他们划清界线,但至少比在路上感觉踏实些。
回到家之后,松之辅安排了一间距离主屋不远的别屋给这四人居住。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倒也平安无事。
除了那名年迈的随从之外,其他人都鲜少露面。当然,也未曾登门拜访松之辅。
由于已经收下一笔可观的酬劳,松之辅也大方地替他们张罗了最讲究的寝具,只要让他们尽量享受,想必年轻武士的不满也会因此平息。——松之辅如是想。
但即使如此,松之辅还是无法平息内心那股不祥的预感。即便现在能暂时让他满足,但是否能维持个一个月、两个月?不管他现在过得多奢华——但松之辅并不认为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他能过多久。
&&& 终于——
别屋开始每晚传出激烈的咒骂声。
而且声音一天比一天大,甚至传来阵阵哀号与捣毁物品的声音。有时随从甚至还被摔出纸门滚到屋外来。
唯一与松之辅有连系的年迈随从——好像叫做藤左卫门——脸上瘀青不断,四个人所要求的酒也是与日俱增。
夏天结束时,随从就死了一个。
当时只见藤左卫门满脸苍白。
他是撞到东西死的——。
虽然藤左卫门如此解释,但被搬出别屋的年轻随从尸体,一眼就司看出是被那个年轻武士砍死的。
只见他额头上有个纵向的刀痕。
胸部与腹部也被纵横地砍了好几刀。
为了清洗现场,松之辅只得把年轻武士等人暂时安顿到主屋。只见整栋别屋已是一片狼藉,所有家具都已毁损,柱子上也留有无数刀痕。就连地板之间的柱子都被砍
得支离破碎,恐怕已经没办法修理。而且血迹甚至喷溅到了天花板上,走廊、墙壁也都沾满黑色的血糊。当然,榻榻米也得全部换新。
这哪像人住的地方?
根本就像个野兽或猛禽的巢穴。
藤左卫门扭曲着浮肿的脸为这片乱状道歉,然后斜眼看了凄惨的死尸一眼,无力地说道:
“不必举行任何葬礼或法会,找块地基把他埋起来就好了。只不过——”
说着,藤左卫门拔出小刀,把尸体头上的元结剪下来,用怀纸包住然后,他在怀纸上面写了几个字,小心翼翼用信封封起来。他把这包头发交给松之辅,问他是否能帮个忙寄出去。松之辅立刻点头,但这下藤左卫门一张脸益发扭曲地说道:
&& “抱歉。可否请你别看这东西要寄去哪儿?”
遵命——松之辅回答。不过,后来把这包东西交给飞脚屋(注9)时,松之辅还是偷偷看到了“尾张”两个字。
在第二个随从失踪后,怪事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随从失踪一事,藤左卫门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吩咐松之辅——以后只须准备两人份的饭菜。该名随从并没有留下尸体,因此也不能断定他已身亡。如此说来……
——那就是逃走罗?
到了开始听到虫鸣的季节——。
年轻武士的狂暴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只听到别屋成天传出阵阵怒吼。
藤左卫门的容貌也益发教人不忍卒睹。
他不只被踢、挨揍,大爷请息怒、大爷请息怒——即使这位老仆不断如此哀号,年轻的武士还是连刀子都拔了出来。
于是——松之辅开始忧虑。
——再这样下去……
恐怕不出多久,藤左卫门就要丧命了。到时候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领来的酬劳早已用罄,是不是该进城向稻田城代报告情况?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力这么做——。
——城代恐怕会很生气吧?
毕竟稻田曾嘱咐他直到收到指示为止,必须好好接待这位客人。
松之辅也答应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这位市村一座的大夫——松之辅就这么在他的人偶会四处走动的谣言中,过着一段夜夜辗转难眠的日子。
过了几天,右眼上方肿了一大块的藤左卫门,带着一副怪异表情造访松之辅。这已经是怪事开始发生后的第五天了。
当天藤左卫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神情与平时判若两人。
——他是在怕什么吧?
看来的确是如此。不过——。
若要说藤左卫门怕的是什么,这个愚忠的武士长期以来所畏惧的,就是他那愚蠢到极点的暴君吗?
“市巾村大爷——”
只听到藤左卫门如此改口称呼他。
松之辅问他有什么事,藤左卫门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边,再迅速地把纸门关起来。
“——容在下——请教您一件事。就是——”
&&& “什么事?”
藤左卫门双手抱胸,开始犹豫了起来。于是,松之辅拍手招呼女佣沏茶,这是他们俩首度面对面交谈。
满头大汗的藤左卫门一口把女佣端来的茶喝干,并不住地喘着气。
“我主君……”
大爷他人呢?——这么一问,他便回答正在小憩。
“我们大爷这阵子都睡不着——”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他不舒服?”
松之辅问道。但藤左卫门回答得是没什么让他不舒服的。
事实上,藤左卫门的主人最近不分昼夜都会疯狂地大吼大叫。要说他有什么不舒服,恐怕任何事都让他不舒服。只是松之辅想想,他们都已给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即使最初有什么不适应,应该也都解决了才对。
只见藤左卫门不断擦汗,非常惶恐地解释:
“岂敢岂敢。市村大爷如此关心我们,已经让在下满怀感激了。真的,在下对您是感谢都来不及,岂敢抱怨有任何地方不舒服——”
“那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坦白讲——就是——闹妖怪了。”
&& “妖怪?”
松之辅惊讶地失声大喊。藤左卫门便使劲缩着脖子,低声说道:
“按理说,在下身为武士,不该轻易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在下也相信,只有一个人内心不端正,这类幻影才会乘虚而人。可是……”
“您看到的妖怪——”
是人偶吗?——松之辅问道。如果正是如此,其他人已经说过了。
藤左卫门支吾其词地回答:
“我们大爷说——好像是一只狸猫。”
“狸,狸猫?”
“我们大爷是这么说的。可是,在下并不相信。”
“奇怪。那么,出了些什么事呢?”
&&& “这就——”
藤左卫门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
松之辅困惑地双手抱胸。
“藤左卫门大爷,请告诉我,您是不是认为因为闹妖怪,你们大爷才会变得如此错乱?”
“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 “可是……”
“关于这点,请您什么都别问。”
“藤左卫门大爷——在下是个演人偶的戏剧师傅,不是个武士,所以,不敢夸口讲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类的话。但既然在下承诺不过问您们的事,就会遵守这
个约定。只不过,这三个月来您们大爷胡作非为,不用问在下也都知道。但毕竟已经同意不过问,在下也就不多瓒。只是……”
“只是什么——”
“我其实是奉城代之命,才负责照顾您们的。”
“这点,市村大爷已经将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了。”
“可是——当时在下没想到情况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地步。当然,如果您们觉得没什么好抱怨,在下也就不追究了。但是——”
“但是什么?”
“不管是否真有妖怪,如果你们已经这样认定,我终究还是有责任——这么说来,您那位同事的死也等于是在下的责任了。这点在下还得向藩主解释——”
只见藤左卫门整个人趴在地上回答——在下了解,在下了解。
然后,藤左卫门要求松之辅不要把事情讲出去,便双膝跪地往前移动,并低声说道:
“我们大爷他——生病了。”
“生病了?生什么病?”
“就是,杀人的病。”
&&& “什么——”
藤左卫门赶紧将食指凑向自己嘴前。
接着又低声继续说道:
“他患的是一种每次一生气——就莫名其妙地想杀人的病。平常还能了解是非,知道自制,但就是有些时候会失控。原本我们来到这个地方,主要就是为了治好他这
种病。因为都城或市镇里人太多,没办法避人耳目。而且人一多,就容易遇到无礼的人,让他更容易动怒。其实,只要不让他动肝火——”
“照你这么说——”
在京都大阪一带。
以及在那个村落发生的事。
&&& ——请问……
“请,请问,那个风声鹤唳的拦路杀手,是不是就是……?”
不要胡说八道!藤左卫门用严厉的语气说道:
“拦路杀手——别胡说八道!以后请不要随便说这种没有根据的话。即便市村大爷您对我有恩,我也不允许您这样开我们大爷的玩笑。”
“可是,藤左卫门大爷——”
“您别再说了——”
藤左卫门一脸痛苦地央求松之辅别再问下去。看他动作如此夸张,松之辅暗自认为——看他这表情,想必心里已经承认那年轻武士就是拦路杀手了。不过话说回来,看到藤左卫门这副表情,不难想见他宁死也不愿把这件事说出口。
“真的,市村大爷,您要相信我,我们大爷绝非恶徒。我打他一
出生就开始伺候他了。他小时候其实是既聪明又善良。今天会变成这
样——唉,实属不幸。”
藤左卫门肿胀的眼睑下方干涸的眼睛似乎开始泛起泪光。松之辅很难理解,为什么主子如此凶暴,藤左卫门还要一直保护他,忍气吞声服侍他,难道这就是武士应尽的本份?
总之,松之辅认为藤左卫门实在很辛苦。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杀掉那么多无辜的人都是说不过去的。这点藤左卫门应该也了解,只是如果不扭曲真理保护自己的主子,就无法自己身为武士的本分。
“来到这里之后——情况是有稍微好转,但后来又发生那种事情……”
“你是指随从遭杀害那件事?”
“是的。其实他和我们大爷从小就认识。我原本以为这样比较好,却没想到反而糟糕。正因为彼此熟识,他反而难以尽臣下之礼。”
“所以,你王君连熟识的人也下手?”
“没错——不,他其实只是劝他几句而己,结果就被——”藤左卫门边说边擦眼泪。
“那,另一位呢?”
“我差他回故乡了。如今能保护我们大爷的,就只剩在下一个了——”
只要牺牲自己,别再连累他人——看来藤左卫门早有这个打算。
“那——您说的妖怪是……”
这个嘛——藤左卫门拍打自己的膝盖,说道:
“别屋只剩下我们两人之后——我们大爷的寝室——几乎每晚都闹妖怪——”
“你说那是——狸猫?”
“好像是——我因为住在隔壁的小房间,没有直接看到。主要原因是,妖怪出现的时候,我都会变得神智洗惚。”
“神智恍惚?”
“我虽然已经老了,毕竟还是个武士,所以,即便是很小的事情,只要我们大爷有什么异状,我应该还是能马上清醒才对。”
藤左卫门说得有理,他每天过得如此心惊胆战,晚上哪可能睡多熟?
“那么,那妖怪到底做了些什么?”
说到这我就想不通了——藤左卫门歪着脑袋说道:
“那妖怪就只是一直说话而已——我们大爷是这么说的——不过,这已经让我们大爷混乱至极,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说话——那妖怪只是说话?”
“是的,但——昨晚妖怪临走前留下了这个。”
藤左卫门把一个原本放在背后的小东西推到了松之辅面前。
&&& “这是——”
一看,原来是一个净琉璃女娃人偶的头。
可是——人偶的脸已经变得像个西瓜。
从上往下被劈成了两半。
“拿出这东西之后——妖怪就没再说什么了。”
“所以这只狸猫——知道这件事?”
“不——我——”
“那你认为,那妖怪是死者的亡灵吗?”
藤左卫门开始咳了起来。
看来年迈的他似乎认为,每晚出现的妖怪,就是遇害者的亡魂。
“所以,在下有件事得拜托大爷。虽然这阵子受到市村大爷您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在下已不敢再做任何请托——当然,如果不愿意帮这个忙,您也大可拒绝。”
“您要我做什么?”
“想请您帮在下瞧瞧。”
“瞧瞧——瞧什么?”
“是的。因为还是不了解到底是阴魂作祟还是有人施幻术,我既然没办法看到那妖怪,就只好——”
“找我帮忙瞧瞧那妖怪是什么模样?”
“是的。虽然在下没什么可以报答您——”
“这是没关系。但是您希望我怎么做?——”
“我们大爷房里不是有只长柜子吗?能否拜托市村大爷在那柜子里躲一宿?您不必担心,我们大爷很累,是不会发现您的,您可以趁他洗澡的时候偷偷躲进去——哎呀,真是个不情之请,我想您大概不会接受吧。”
松之辅正要回藤左卫门的话时……
藤左卫门突然像被针戳到似的整个人弹了起来,伸手握上了腰际的剑把。这时纸门打开了。
&& “谁——”
&& “奴婢来倒茶。”
纸门后面传来一个姑娘清脆的嗓音,打断了藤左卫门的话。
松之辅吓了一跳。一看——女佣阿银正跪在纸门的另一头。
&& “——你,都听到了吗?”
藤左卫门跪起了身子问道。
“没有,没有。奴婢什么都没听到。我刚刚进来而已——老爷——”
&& “我知道了。赶快退下吧。”
&& “那,点心呢?”
&& “放在那儿就行了。”
“抱歉,打扰两位了——”阿银客气地低头致歉,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藤左卫门全身紧绷了起来。
“您不必担心。那个姑娘——我想您也看到了,虽然打扮很漂亮,应对也很得体,但她其实是东部一个人偶师傅的女儿,名叫阿银。别看她打扮入时,其实只是个除
了工作认真之外,没什么起眼之处的乡下姑娘,前几天还曾泣诉晚上看到人偶会害怕呢。如果她刚刚有听到我们的话,想必也是一句都听不懂——难不成您——”
“打算杀了她灭口?——”松之辅低声问道。藤左卫门摇摇头,松了一口气把刀收回了刀鞘。
&& “您好像不是很喜欢杀生。是吧?”
&& “大爷说的没错——”
藤左卫门点了个头,就没再把头抬起来。
“藤左卫门大爷,我坦白告诉您吧。我绝不原谅拦路杀人的行为.也绝不可能藏匿或保护干出这种勾当的凶手。所以,住在别屋的那位爷只是个病人,而且是您的主人。我这说法没错吧?”&&&&
“完——完全正确。,,
“既然如此,那您的请托我就接受了——”松之辅回答。年迈的武士闻言整个人趴上了地板,谦卑地磕了好几个头,
只听到阵阵不合时节的风铃声。
住在别屋的藤左卫门主仆俩的三餐都是在伙房煮好后,再由女佣送过去。饭菜一被送到走廊,藤左卫门就会先试食,看看里头有没有被下毒,再亲自把饭菜端进去给主子。他在这件事上几乎可以说是谨慎到有点过头。
起初松之辅以为藤左卫门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子。但藤左卫门却解释情况正好相反。送饭菜和伺候他主人吃饭这两件事都很危险,也不知道他们大爷什么时候会动刀杀人。所以,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女佣的生命安全。
看着走在走廊上的阿银端着晚餐走向别屋,松之辅又想起藤左卫门曾说过一件事。&&&
他们大爷用完晚饭就会去洗个澡。
待时间一到,松之辅便趁隙潜入别屋内。屋内仍旧是一片狼藉,连壁橱的隔窗都散落一地。那只长柜子也杂乱地躺在房内一角,这下子要躲进去就更容易了。他以一片预先准备的木片顶住盖子,撑起一道小缝,屏气凝神地静待夜晚降临。
年轻武士很快就洗完澡回来。
他来回澡堂时均以头巾覆面。
藤左卫门已经把床铺好。年轻武士一进来,便取下了头巾。
松之辅一看差点没喊出声来。
原本覆盖在头巾下的脸庞——已是瘦到令人不忍卒睹,不仅眼窝深陷,周边还有好几层黑眼圈。除了脸颊异常削瘦,薄薄的嘴唇上还布满干燥的裂缝。好几根鬓毛散
乱地贴在铁青的脸颊上,额头上还冒着几滴黏汗。唯一例外的是那对充满血丝的眼睛依然露着凶光。他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但肌肤怎么看却都像个老人。
憔悴不堪的年轻武士整个人瘫到了床铺上。
于是,藤左卫门吹熄座灯的烛火,松之辅的视野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只听到老人恭敬地向主子道晚安。
接下来只听到阵阵虫鸣。
不知道等了多久。
钤,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声响。
是铃铛的声响。
松之辅全身紧绷了起来。
一看,纸门上泛起一丝微明,一个人影出现在光晕之中。
——是妖,妖怪吗?
&& “长二郎——”
只听到来者以低沉的声音喊道。&&&
嗯、嗯——也听到地板上传来阵阵呻吟。
&& “长二郎。我又来啦。”
——就是那个妖怪!
松之辅浑身的毛细孔都张了开来。
只听到喔,喔几声——年轻武士似乎已被梦魇缠身。
接着,纸门静静地开了。
那妖怪的身影出现在朦胧的光晕里。
&& “长二郎。叛徒长二郎,你在吗?——”
&& “晤——”
这就是所谓的鬼压床吧。年轻武士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哞阵呻吟,看来一张嘴早已不听使唤。
“——原来你在这里呀长二郎。决定了吗?快回答我的问题——”那妖怪无声无息地步入了房间。从云朵之间泄下的些许月光,勉强照出了这妖怪的轮廓。原来并不
是这妖怪会发光,他不过是穿着一身白衣,似乎是一种巡回修行者常见的白色装束。头上大概是包着行者的头巾吧,只见两侧打结的地方看起来活像一对狸猫耳朵。
此人胸前挂着一只偈箱,手上拿着一只摇铃,长相则是完全看不清。
“噢,好腥呀。——这房间里味道怎么这么腥?整间房里都是一片血腥味呢。”
怪物边说边跪向年轻武士枕边,仿佛在凝视着他似的以双手压住武士的太阳穴。
“好了——赶快露出你的真面目吧,叛徒长二郎。赶快回答我,你到底是想投靠金长,还是我六右卫门?”
那妖怪的嗓音有如地匠发出的声响。
“我——不是叛徒。”
“住口!无耻的家伙,你这只臭狸猫,你敢说你已经忘了吗?之前你已经答应跟随我六右卫门,却又临阵叛逃。别以为你变成这副德行就骗得了我。”
“我——我——不是狸猫。我,我是末,末代的——”
“住口。你骗得了我吗?”
妖怪按在武士头上的手指,这下压得更用力了。
武士——啊!地呻吟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
“你原本就是只狸猫——一只没人性的畜牲,不是吗?如果你不是狸猫,身上怎么会有这种腥味?真臭,真臭,完全是血肉的臭味。只有好啖腐肉、啃老鼠的狸猫才会有这种臭味。像你这么腥臭的家伙,哪配打扮得如此高贵?——”
“你在说什么?我是末……”
“你是只畜牲,是个禽兽,一个毫无人性的败类。一个禽兽是不可能冠上这种望族的姓氏的。你只不过是一只狸猫,名字就叫长二郎。最好的证据就是——你还记得吗,那晚你在京都三条斩杀了毛笔中盘商的女儿——”
&&& 唔、晤。
“然后,你又在大阪杀了二八馄饨店的老板。还有一天晚上,你杀了丝线店的小男佣,而且还一刀把他的头砍成两半,砍得血花四溅。你甚至还想啜饮对方的血。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 唔、唔、唔。
“怎么样,没说错吧?如果你是个人,就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那么,芝右卫门的孙女——你怎么把她杀害的?——”
&& “哇——”
“是吧,你劈开了她的头,流了很多血,脸都被你劈成两半了。有没有!有没有!?”
你回答呀!浑帐长二郎!只听到那妖怪拼命吼叫。
&& “哇——”
长二郎发出一阵怒吼,整个人发疯似地站了起来,开始不断转着圈子大喊:
“住——住口!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不过杀了几个农民百姓,有什么不对?这些人都是我的臣下,我要杀要剐还需要先请示谁吗?你这个放肆的浑帐,看我杀了你杀了你,用这把刀宰了你。哇——”
&&& 摇铃响起。
“长二郎——”
武士这才精神恍惚地跪了下去。
“给我仔细听着!我可以再等你十天,如果十天之后你还不能决定,我就派狗来把你咬死。听懂了吗?你这个叛徒——长二郎狸!”
妖怪说完,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光晕消失后,周遭又恢复一片漆黑。
铃。松之辅又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铃响。
&&& 【三】
站在松树后头,看着一大群围着篱笆的农人背影,足立勘兵卫陷入了沉思。
围墙里面不时传来嘶哑的说话声。
那是抑扬顿挫宛如师父讲经般的说话声,讲的是教盛(注犯)如何如何,两位女尼(注11)最后又如何如何等等,似乎正在讲述源平之战中的坛之,浦战役的故事。
从这片松林中可以望进芝右卫门的宅邸。
勘兵卫叹了一口气。
唉——还真是一桩恼人的差事呀。
富农芝右卫门家出现一只芝右卫门狸的传言,很快传遍附近乡镇。勘兵卫眼前的群众就是前来争睹这只变成老头的狸猫的。
现在正在说书的就是那只狸猫。
——他真的是狸猫吗?
勘兵卫双手抱胸纳闷道。
传言那只狸猫是个文人雅士,不但十分博学,还非常风雅。
正因为如此,对平日就对这类文化有强烈幢憬的芝右卫门来说,他着实是个理想的谈天对象。
&&& 的确——。
这位自称是狸猫的老人,不仅是杂俳狂歌的造诣极深,对字画古董也是熟悉得不得了。不仅如此,他还能歌善舞,也深谙男女之道,对寻花问柳的知识非常丰富。
他尤其喜欢戏剧,宣称江户大阪一带古今戏剧他全部看过。这只狸猫并夸称自己在大阪一带甚至被誉为“戏剧通狸”,而不是“芝右卫门狸”。
他讲不完的故事教人愈听愈着迷,芝右卫门也深受吸引,仿佛听的是自己亲身见闻般兴奋莫名。
芝右卫门这位居住在穷乡僻壤的老好人,想必不会认为这个老头自称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岁是胡言乱语。
不——此时的芝右卫门,对芝右卫门狸乃狸猫所变已是深信不疑。
甚至连他的家人,也渐渐开始欣赏超芝右卫门狸那神采飘逸却不失稳重的风采,以及待人处世上的憨厚态度,因此和他开始热络了起来。如此一来,管他是狸猫还是
人,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宣称自己是狸猫,就把这当事实吧——总之,大家都日渐相信芝右卫门狸真的是狸猫变的。
结果——芝右卫门狸的传言挟着不算低的可信度,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一大堆民众不时挤在芝右卫门家前头,从墙外窥探里头的情况。
这些围观的人,总是可以看到芝右卫门与芝右卫门狸闲话家常的场面。这只狸猫态度和蔼,而且又辩才无碍,很快就受到大家的欢迎。然,每个人对他的身分都是半信半疑。然而,不管众人相不相信,那老人是只狸猫的说法早已为大家所接受。
于是——这传言继续扩散。
虽然淡路很大,但毕竟是个岛屿,所以,不出半个月,芝右卫门的名号就已经响遍全岛了。
&&& 后来——。
这个古怪的传闻也传进了掌管淡路国的洲本城城代稻田九郎兵卫耳中。
稻田这位高官重臣虽然做起事来正经八百,但也很喜欢神奇鬼怪的故事,据说他几已读遍各地奇闻异谭。
但在勘兵卫看来,稻田这号人物可不只是对妖魔鬼怪有兴趣这么简单。
他可真是慧眼识英雄。稻田其实对妖魔鬼怪没什么兴趣,只是好辨明这类传说的真伪。只能说他喜欢妖魔鬼怪的方式与众不同,秉持的是追根究底的精神罢了。
他对凡事都好做一番合理的解释:比如——他认为墓地的鬼火其实是人骨所含的磷渗出来燃烧形成的。又比如——他推测魂魄其实是大气中的阴气与阳气碰撞所产生的微弱雷电。
总之,他就是会提出一番解释,即便这类推测有时或许行不通。
总之,他认为一切神怪之说都应有合理解释,幽灵实乃枯芒花,天下本无怪力乱神。
这就是稻田的基本态度。他凡事都好追根究底,不轻易接受既有的说法。
同理可推知,阿波与淡路盛名远播的民俗技艺——人形净琉璃,总让他看不顺眼。
稻田并非对戏剧反感,也不是看人偶不顺眼,他认为人形净琉璃演出的戏码还算有趣,人偶也做得十分精致。
只是由人偶演戏让他无法接受。
理由很简单。稻田似乎认为,与其花那么大的力气操纵人偶,还不如直接由人粉墨演出,岂不是更干脆?
此外,他也认为站在人偶后头的大夫与黑子实在碍眼。虽然看官全得佯装看不到他们,但其实人明明就在台上,大家不都看得到——?
这就是稻田的看法。
他认为人偶原本就不会自己动,就是因为人硬是要它们动,才会有这种荒谬的发明——若是要演戏,由大夫或黑子自己扮装登场不就成了?——如果大夫长相不雅,
大可戴上面具。若有心欣赏人偶,只需静置供人观赏即可,如此一来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楚?——总之,会动的东西就该动,不会动的就不该动,干嘛违背世间常理
稻田认为自己这种看法合理至极,周遭的人却都无法苟同。
稻田在大家眼中,就是如此冥顽不灵,不解风情。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也能教人看出他对探究超乎常理、难以解释的神秘现象有多么热衷。
想必稻田只要听说哪里有难以解释的奇闻轶事,都渴望能亲眼目睹,探其究竟。因此,他对妖魔鬼怪的故事才会如此着迷。
同理——这次听说有只狸猫变成一个能言善道的人,稻田可真是兴奋莫名。而根据家臣回报的消息,这个传闻似乎属实——据说那只狸猫在光天化日之下以人形示人,并讲了很多故事。
但稻田并不相信此事。
当然,别说是稻田,一般人也很难相信。
虽然狸猫施法作弄人时有所闻,但化为人形的传说就鲜少听到了。噢,有是有,不过悉数纯属虚构,全是些骗娃儿的故事。既然都成了读本或黄表纸,不就代表其乃
非真有其事?换言之,认为自己曾遭狸猫捉弄者,本身就是傻子:要不是误解,就是被欺骗,要不就是看到了什么幻觉。但提到狸猫幻化成人,这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这传闻果真属实,那可真是大事一桩。反之,如果纯属骗局,稻田可绝不宽贷。这摆明是诈欺,即使没有夺人财物,但迷惑人心同样是罪不可恕。纵容骗徒横行霸道,实为天理所难容——想必稻田是如此判断的。
于是,稻田召来村里的捕吏勘兵卫,差他前去了解淡州芝右卫门狸传闻的真伪。如果纯属骗局,就当场将自称狸猫者抓起来剥皮,以儆效尤。
—一稻田对勘兵卫下此重令。
——以儆效尤。
但这要如何执行?
勘兵卫不由得困惑了起来。
稻田怎么看待此事别人管不着,但这桩差事着实让勘兵卫困扰不已
毕竟眼前并无适当解决方案,虽然上头勒令缉查,但光凭这股劲是没用的,因为芝右卫门狸并没有干坏事。把他抓来处刑,若最后发现他是个人,倒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他真是只狸猫,将让城代成为天下笑柄。
那只狸猫即便没做任何好事,至少也没有危害社稷,想必不随此传闻起舞方为上策。毕竟这类人云亦云之事过没多久便会自然平息,蓄意,锸手反而只会让麻烦愈来愈大。
在无计可施之下——勘兵卫来到芝右卫门家门前。
他只能呆立在门外窥探。
距离上次造访芝右卫门家,已经过了三个月。
芝右卫门的孙女遭人杀害时,奉派前来调查的不是别人,正是勘兵卫。那桩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死者凄惨的死状甚至让勘兵卫梦到好几回。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因为这桩怪事再度造访这户人家。
只听到一阵欢呼。
在这栋富农豪宅的后院矮墙外挤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要说有哪里不对,这的确是个问题;大白天里农人全放着庄稼事不管,如此下去岂有不亡国的道理?所以若真
要查缉,该抓的反而是这些围观者。但话又说回来,处罚这些平日没什么乐子的村民,又未免太不尽人情。勘兵卫心里如此衡量着。
“这位大人——”
突然被这么一喊,勘兵卫吓了一大跳。
只见松荫下站着一个打扮奇特的男子。
虽是一身行旅装扮,但他看来并非农人或商人。此人腰带系着笔筒,手上拿着一本笔记簿。勘兵卫好奇地问他:
&&& “你是谁?”
“在下名叫山冈百介,家住江户京桥。目前正周游列国搜集各种乡野奇谭,也算是个作家吧。并非什么可疑人等。”
“你是——江户人?”
是的——年轻人点头。
“还真是受欢迎呀,芝右卫门狸——”
“找、找我什么事?”
“大人,你认为他真的是——狸猫变成的吗?”
“这——这……”
勘兵卫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认为他是个冒牌货——”
年轻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的确,阿波板野地区有个名日堂之浦的地方,据传该处有只芝右卫门狸,—但我不相信真有其事。”
“你说不相信——有什么根据吗?”
根据倒是没有——年轻人回答。
勘兵卫原本很期待他的答案,但这一听可有点恼火了。
“诚如你所说,此事的确教人难以置信。但你既然没有根据,就不要妄下推论。如果你认为他是冒牌货——就拿出证据来。如果没证据,就不要多嘴。”
不知不觉,勘兵卫竟然帮狸猫辩护起来了。
说得也是——年轻人继续说道:
“其实,在下也认为此事若是属实,亲眼目睹的我们可谓三生有幸,毕竟没几个人有缘看到变成人的狸猫。反之,若实乃骗局一桩,此事便只能当笑话一则。所以——”
“所以怎样?”
“在下打算放狗去咬那老头试试。”
“放狗咬他?”
“狸猫怕狗,一看到狗就会惊恐万分,颤抖哀号。而狗一看到狸猫反应如此强烈,通常会攻击得更激烈。”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那老头真是只狸猫,看到狗一定会吓得不知所措,立刻变回原形。否则——也可以任凭狗咬断他的喉咙,待其断气,便会恢复这只畜牲的真面目。”
“可是——也有怕狗的人,不是吗?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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