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寒冬厮逆的单词逆序输出 java,不知对不对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面纱与革命全文阅读
友情提示:由于全文阅读字数较大,页面加载很卡很慢,建议返回 -
- 流畅阅读本书!
&&&&&&&&全本小说TXT电子书免费下载尽在 http://www.kenxing.com 啃星书库
&&《面纱与革命(出书版)》作者:[美]莉比?菲舍尔?赫尔曼
&&
&&内容简介
&&深夜,怀孕少妇梦中惊醒被抓,罪名是捅死了自己丈夫,
&&尸体却在几个街区之外,原告是丈夫的母亲和妹妹;
&&当夜入狱即被判处死刑,既无法官也无律师,
&&也不允许给外界打电话,更不能外出调查取证,认不认罪结果都一样,
&&抗议上诉丝毫无效;刑场就在牢房外的院子里,处决囚犯的枪声也声声入耳!
&&刑讯逼供、大病一场之后,全凭推理,找出了真凶,
&&准确推断出证据藏匿之所……
&&
&&编辑推荐
&&没有侦探的推理小说,而且是死刑犯在牢房里全凭推理!
&&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火热、冷酷而揪心,人物个性丰富而可信;不仅如此,您还将欣赏到:
&&伊朗革命的情景再现,美国政府的丑恶行径,伊朗人民的善良热情,波斯风情的鲜活画卷。
&&
&&作者简介
&&莉比?菲舍尔?赫尔曼,宾夕法尼亚大学历史与文学学士,纽约大学电影制作硕士,
&&已出版小说12部,并曾与人合编《悬疑推理小说创作指南》。
&&其作品视野广阔、内容新颖、思想博大精深,写法上独辟蹊径,
&&突破了福尔摩斯与波洛系列的套路,表现手法与语言运用也多有创新。
&&曾于2003年获得《读者的选择》最佳小说奖、国际推理小说大奖“安东尼”提名奖,2007年入围阿加莎奖前五名。
&&《犯罪文学杂志》:赫尔曼……无可争议地进入了犯罪小说领域的伟大作家之列。
&&【中文版已出汪译赫尔曼01《谋杀鉴赏》02《另类间谍》03《谜案鉴赏》04《加倍偿还》05《面纱与革命》】
&&
&&
&&
《面纱与革命》译者序
&&
&&
莉比?赫尔曼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这一部悬疑推理小说的写法不仅与全世界其他推理小说不同,而且也突破了她自己独创的套路:深夜,怀孕少妇梦中惊醒被抓,罪名是捅死了自己丈夫,尸体却在几个街区之外,原告是丈夫的母亲和妹妹;当夜入狱即被判处死刑,既无法官也无律师,也不允许给外界打电话,更不能外出调查取证,认不认罪结果都一样,抗议上诉丝毫无效;刑场就在牢房外的院子里,处决囚犯的枪声也声声入耳!刑讯逼供、大病一场之后,全凭推理,找出了真凶,准确推断出证据藏匿之所……
&&
不说读过,您听说过这样的推理小说吗?
&&
本书译校完毕,译者脑海中一下子跳出三句词:“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人生若只如初见”!但这个“滋味”,绝不是“离愁”!我相信,凡是有一定人生经历的读者,多多少少都会有类似的感受,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
革命浪潮中的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独特的波斯风情及古老的辉煌建筑、旖旎的湖光山色,可触可感的市井风俗画,都会让读者心驰神往;而那细腻传神的心理活动,催人泪下的人性光辉,更会给读者以深刻的体验、持久的回味与多方面的思考!
&&
此外,恭请读者诸君注意下列几点:
&&
1、书末《作者注》讲明了本书的缘起,后附“参考资料”,以供有兴趣的读者研究;珍妮特?塔瓦科利的《伊朗革命的前世今生》真实记录和探讨伊朗革命的根源,本书之素材及灵感来源于该书,两书对照而读,相得益彰。
&&
2、本故事纯属虚构,但是综合了不少人真实的生活经历;3、书中人物口中的言论,并不代表作者观点,更不代表译者的观点;4、译者力求真实、客观地传达本书的环境与人物形象,书中的思想倾向并不代表译者的观点。
&&
5、书中引文部分,无论是波斯诗人之诗句,还是《独立宣言》中之句子,皆为本书译者所译。
&&
感谢作者耐心细致地为译者释疑解惑;
&&
感谢旅欧作家尹强儒先生对译者的鼓励与支持。
&&
本书与《谋杀鉴赏》《谜案鉴赏》《加倍偿还》一样,依然是悬疑不断,而爱情的描写更加真切,包裹着波斯历史与文化的氛围,更加惊险曲折跌宕多姿;依然都是几个译者通力合作的结晶,其中既有国家级新闻单位的编辑、北外双料学士、留英硕士,也有在国内国外从事英语教学的教师,大多此前出版过翻译小说;一样地追求准确生动传神,一样地讲究声音节奏之美。若有读者发现不妥之处,责任在我,因为初稿既是我开篇定下调子,最终也由我拉通修改润色、统稿定稿;如果译文能给读者诸君带来美感享受、功劳在于集体;不妥之处,责任在我个人,还望不吝赐教,以便我及时修正,不胜感激之至!
&&
我深信,只要您开始读第一章,就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读下去:因为悬念重重,波澜不断,描写生动,直击心扉!
&&
美国女作家、金融家珍妮特?塔瓦科利(曾亲历那场革命)评论道:《面纱与革命》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讲述了一名美国女子远嫁到伊朗后的悲惨命运。这也是当时众多外国女性甚至千千万万伊朗女性的生活写照。本书构思巧妙、震撼人心,寓教于乐。
&&
旅欧作家尹强儒先生评论道:
&&
《面纱与革命》故事曲折,悬念丛生,女主角的命运牵动阅读兴趣,不失为一部宏大叙事背景的好小说。诗译得相当有意味。
&&
最后,恭请读者、方家不吝赐教,以期不断修改润色,臻于至善。
&&
写到此,突然想起《红楼梦》第一回中的一首小诗,改动一词正好是本书故事的写照: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
都云安娜痴,谁解其中味?
&&
【注:安娜为本书主人公】
&&
是为序。
&&
初稿9/22修改
&&
&&
题记
&&
&&
安得一方土
&&
再无是与非
&&
吾将待汝至
&&
濡沫长相随
&&
――鲁米1()
&&
1 伊斯兰教学者,大诗人。
&&
1980年,夏。
&&
德黑兰。
&&
安娜睡得很沉,这可非常难得――自革命1爆发以来,她常常辗转反侧,绝望地熬到天明,可今晚,她一下子便进入了梦乡。
&&
睡梦中传来了一声敲门,安娜开始浮想联翩;迷迷糊糊中,又听到一声,余音回荡在她耳边。安娜试图揣度敲门者的意图:是愤怒者的猛击?还是逃难者的求助?抑或只是随意的轻拍?她看了一眼闹钟,猛地清醒过来。
&&
她随即掀开被子,抓起罩袍披在身上,遮住印有洋娃娃图案的睡衣。革命发生以后,努里就常常不在家;对此虽然她也早就习以为常,但自己就得亲自去应对敲门者。然而她有些担心。她金发碧眼的长相与本国人大不相同,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伊朗人,就会怀疑她来自腐朽的西方,甚至怀疑她就是魔鬼。那样的话,无论那些人带着什么目的而来,其结果都非常不妙。
&&
安娜轻轻拨开窗帘向外望去。德黑兰的夏天炎热干燥,让她想起了芝加哥的三伏天。这里是谢米兰2的一个高档社区,围墙深院,远离尘嚣。此刻夜色正浓,万籁俱寂,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大门口,引擎已熄,前灯犹亮,两道光柱直射着路旁的树干和茂密的灌木。
&&
三个穿着制服的大胡子挤在屋门口,一人双手叉腰,另外两人弓腰端着沉重的机关枪。是伊朗革命卫队的人3!真不知他们是怎么进了大门的――安娜顿觉毛骨悚然。然而她别无选择,只能开门。否则,他们就会破门而入,还要给她扣上反伊斯兰、**和国的罪名。他们会没收她的书籍、化妆品,没收努里的音响设备,这还只是个开头;她可不想惹这个麻烦,且不说本来就已经麻烦一大堆了。
&&
她收紧袍子,光着脚挪出了卧室,边下楼边诅咒着这笨重的长袍――哪个女人会喜欢这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到了楼下,安娜轻轻套进一双放在门边的黑色芭蕾舞鞋。要是他们看到自己涂了脚趾甲油,肯定会告发自己。
&&
她一手抓紧袍子,一手开了门。
&&
一个男子正举起一只手,好像正要再次敲门;男子看见她,吃惊地朝后退去。
&&
“祝您平安,我的姐妹。”他放下手臂,硬生生地说道。
&&
安娜微微点了下头。
&&
“你就是努里?萨梅迪夫人?”男子用波斯语问道。
&&
安娜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她曾和努里大吵了一架,努里威胁说要把她抓起来。难道这些人就是为此而来的吗?她又点了一下头,心里更加不安了。
&&
这些人打量着她。在男人面前,女人应该双目下垂,恭顺而安静。但男人无须如此,尤其是革命卫队的人。他们可以随意挑逗女人,提出要求,要是那些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话……想起那些传闻,她打了个寒噤。
&&
另外两个男子中的一个上前一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她将罩袍攥得更紧了――她再一次庆幸罩袍裹住了身子。如果在美国,她可以报警说有人擅闯民宅,但是在这儿,这些擅闯者就是警察!
&&
“你丈夫……”他带着嘲弄的语气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
安娜摆摆头,垂下脑袋。哎呀,天哪!他们是来打人的吗?前几天曾听说有人在夜间遭革命卫队上门暴打了一顿。
&&
“你肯定不知道他的行踪吗,姐妹?”
&&
安娜偷偷瞄了一眼说话人。只见他沉着脸,笑意全无。
&&
“你整夜都在家里?”
&&
安娜点点头。她本来就不怎么出门,更不会独自外出。
&&
男子眯起双眼,一脸怀疑。
&&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
“你已经知道了。”
&&
这些人总是说些不明不白的话,试探人的底线。安娜怒火中烧,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不知道。”
&&
“他死了,人们在附近的巷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是被刀捅死的。”
&&
安娜倒抽一口凉气,脑海中犹如嵌入了一道钢闸门,把情感与思维分隔开来。她真希望此刻穿着波卡4,这样就能把脸和身子都藏在里面。她攥紧拳头,张大了嘴,惊呼一声:“不可能!”
&&
尽管最高领袖警告人们,男女之间不可有目光接触,但这些男子依然死死地盯着她。假如她是伊朗人,就可以大哭大叫,瘫倒在地,甚至可以昏厥过去;但她是美国人,而美国人向来不外露情感的。安娜对自己在此时此刻还能思考文化差异颇为吃惊。
&&
她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不可能!”她撒谎道。“今晚他和铁哥们哈桑在一起。哈桑是革命卫队的,”她补充道,似乎这点让她有了底气。“他说过要晚些回家,因为――”
&&
“我们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他们很快就会来辨认尸体。”
&&
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家人?我就是努里的家人呀!安娜心下想道。但她什么也没说;毕竟他们并未拆穿她的谎言。
&&
说话的男子突然撞开门往屋里闯。
&&
安娜感到背脊一阵发凉。“你们……要干什么?”
&&
另一个队员跟着该男子从安娜身边挤过去,进了厨房。安娜刚动身要跟进去,第三个男子举着机关枪对她喊道:“停下,不准动!”
&&
她只好站着不动。
&&
厨房里先是传出一阵低语声,然后是一声胜利的大叫。
&&
领头的男子从厨房返回,挥舞着一把切肉用的刀子。尽管安娜和努里只爱吃羊肉串和羊肉丸子,不大吃其他红肉,她还是从美国带了一套刀具来。看着这把刀,安娜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
“只有五把了,还有一把呢?”那人问道。
&&
安娜愣住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
他向机枪手点了一下头,后者推着安娜进了厨房。
&&
“六个插槽,才五把刀。你还不懂?”
&&
他说的没错。安娜转过去:“那把刀很久以前就不见了,我也不知在哪儿。”她咬着嘴唇。她也知道这个回答很牵强。他们听得出来。
&&
男子嘴角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似乎已知胜券在握。“你不知道,可我们知道,就在我们手里。这是凶器,你谋害了自己的丈夫。杀了他,你才能逃出伊朗,逃回美国。不过现在你可没法逃走了,你得死在伊朗,和你丈夫一样!”
&&
1 指伊朗伊斯兰革命:又称1979年革命;巴列维国王的君主立宪政体被推翻,伊朗精神领袖、最高宗教领袖霍梅尼建立了政教合一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
&&
2 谢米兰:伊朗首都德黑兰北部的一个小镇。
&&
3 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1979年成立,具有陆海空三军编制,独立于伊朗正规军,直属于宗教领袖,装备最精良,而且“至少控制着三分之一的伊朗经济(珍妮特?塔瓦科利答译者问)”。
&&
4 波卡:某些国家里穆斯林女性穿的蒙面包头长衫。
&&
1977年1月。
&&
芝加哥大学书店。
&&
书架上的新书和旧书都落了灰,但灰尘味儿反而让安娜心安。安娜漫步在书店狭窄的过道中,回忆起小时候泡图书馆的经历。她在学校时并不受欢迎,同学们都不大爱跟她玩儿,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但她的家庭教师――这儿许多人称之为保姆――特许她放学后骑车去图书馆。图书馆因此就成了她的避难所。她可以连续几个小时都沉浸在书海里,如饥似渴地读着儿童读物区管理员推荐给她的小说,有时一天就能看完一本。不久,管理员就把她领到普通小说区了,她就是在那儿读到了《飘》和《双城记》等文学名著的。
&&
她走到书店最里头的诗歌区,看到书架上满满的书,甚感欣慰。她脱下外套,拿出中东文学的课程学习大纲。她在芝加哥大学读英语文学专业,但父亲对她的专业很不满意,父亲是科学家。
&&
当初,安娜告诉父亲要读英文专业时,父亲轻蔑地反问道:“英文专业毕业后能做什么?当老师吗?你有足够的耐心去教那些被惯坏的孩子吗?他们脑子里装的无非就是摇滚音乐会啊、大麻啊之类的东西。”
&&
安娜没有争辩。她的确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说服父亲。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无论将来她从事什么,文学,尤其是外国文学,会为她的事业打下牢固的根基。她可能会去研究人类学,她想象自己发起了对某个鲜为人知的美国印第安人部落开创性的研究。她也可能去研究法律,或许会成为女版克莱伦斯?丹诺1。又或许她会去拍电影,成为一个像里娜?韦特缪勒那样受人追捧的导演。里娜?韦特缪勒2拍摄的《踩过界》安娜看了三遍,每一遍都被吉安卡罗?吉安尼尼3那股狂野的男性魅力深深吸引。
&&
她看了看大纲上的书单。最前面的是《鲁米诗选》《哈菲兹诗集》4和《莪默?伽亚谟的诗歌与哲学》5。她从一排封面鲜艳的书里找到《鲁米诗选》翻阅了起来。书的简介里写到了鲁米是一位信奉神秘主义的伊斯兰苏菲派,他的作品能唤起人的情欲,读他的诗如同zuoai一般。安娜微微一笑,心想这肯定很有趣。
&&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男性的声音:
&&
汝之容颜白无瑕
&&
吾心忽地满阳光
&&
安娜转过身,看到一位年轻男子盯着自己。他又瘦又高,黑色的直发别在耳后,鹰钩鼻,下巴扁平,皮肤几乎和自己一样白皙。可真正吸引安娜的是他的眼睛。水汪汪的棕色眼珠炯炯有神,好似琥珀一般,睫毛黑而浓密。
&&
君性本温柔
&&
引我欲投怀
&&
安娜顿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
&&
他似乎知道自己对安娜所产生的影响,笑了笑说:“出自《诗集》,是鲁米中期的作品选集。”
&&
安娜注意到他外套下笨重的蓝色毛衣,这让他的肩膀显得很挺括,紧身牛仔裤也让他的臀部看起来很丰满。
&&
“没有比他更能打动人的诗人了。”
&&
他鞠了一躬,挥了挥手说:“我叫努里。”然后直起身子笑着问道:“你呢?”
&&
安娜将书夹在腋下,伸出手说:“安娜。”
&&
他接过她的手,握了许久。他的皮肤很软,指甲一尘不染。“安娜这个名字很好听。”
&&
安娜顿时觉得两颊一阵发烫――很明显他在搭讪,也清楚自己应该保持警惕。但她也记得在电影《教父》中,迈克?柯里昂初见那位后来成为他妻子的西西里姑娘时,感觉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难道自己此刻就是那种感觉?
&&
看着他紧盯着自己。安娜觉得自己长相平平,可他似乎很欣赏自己那一头金色长发――甩头就能将脸遮住――还有她那坦诚的绿色双眸、尖下巴和健美的身材。“我可以看看你的大纲吗?”
&&
安娜把大纲递给他后才意识到,除了名字外自己还没说过一句话。
&&
他边看边念道:“鲁米,哈菲兹,伽亚谟,菲尔多西。”他点点头说:“嗯,这些人都是大师。你的老师是波斯人?”
&&
“我……我不清楚。”安娜暗自苦笑。她觉得自己第一次开口应该表现得更自信,更有把握一些。
&&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安娜的这些小心思,继续说:“我是伊朗人。”
&&
“你是个诗人吗?”安娜害羞地问道。
&&
他笑了起来:“我是学工程的,在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
&&
伊大芝加哥分校在海德公园北面几英里处。“那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
他指了指书架说:“只有这儿,才是波斯文学作品最多、最全之处。”
&&
一个喜爱文学的工程师。想到这儿,安娜不禁莞尔一笑。
&&
与安娜的矜持不同,他咧开嘴灿烂地笑道:“一起去喝杯茶,好吗?”
&&
她暗自思忖。冬日的午后寒冷而沉闷,眼看就要下雪了,天色也渐渐变暗,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事可做。
&&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学生会的休息室。这是一栋毫无特色的建筑,砖砌的墙,地板上铺着油毡,周围摆放着一些塑料家具。“努里?萨梅迪。”安娜搅动着茶匙念叨着。
&&
他拿起茶杯,似乎对安娜说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满意。“安娜?施罗德。萨梅迪和施罗德。瞧,咱俩的姓名还都押了头韵6,这可是个暗示哟。”
&&
安娜满心欢喜。她从来没遇到过像努里这样的男孩。美国男孩不是装腔作势地抽着烟,就是成天混迹于歌舞厅。“伊朗人都像你这样浪漫吗?”
&&
“除非他们是波斯人。”
&&
“对对对!抱歉。”
&&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浪漫、诗意、听天由命。”
&&
“听天由命?”
&&
“我们波斯人对生活很悲观:花儿凋零,蝴蝶在飞舞中死去等等,都会哀悼――我们在苦难与殉道中沉醉。”
&&
“为什么?”
&&
“这种风气是从穆罕穆德的外孙侯赛因?伊本?阿里开始的。他对什叶派穆斯林的重要性就如同摩西对犹太教一样。可他上了断头台。你会学到的。”
&&
安娜拿着茶匙轻敲着杯子。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问道:“你……你是个虔诚的教徒吗?”
&&
他摇摇头说:“我只是名义上的穆斯林。我反对一切正统观念,不管它们的根源是什么。”
&&
安娜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是个基督徒,可并不信教。
&&
“关于宿命论……”他继续说道:“也与波斯曾多次被占领有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波斯文化之所以留存了下来,是因为那些占领者被我们同化了,而并非我们被他们同化。可我们还是很担忧。”
&&
“另一只鞋理论7。”安娜说。
&&
“什么?”
&&
安娜作了解释。她自己就一直在等待,确切地说是等待另一只鞋也掉下来,等待尘埃落定。
&&
“正是如此。”
&&
“可伊朗现在不是发展得不错了嘛?”
&&
“哦,这只是沙阿8的一意孤行。”他脸上掠过一片阴影。
&&
这没能逃过安娜的眼睛。“你不这么认为?”
&&
“沙阿的改革的确让这个国家飞速发展。有些人认为发展得太快了。但国王很专制。一旦你对某件事有异议,萨瓦克9就会找上门来,很多人因此就消失了。所以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是个恐怖的政权。”他抿了抿嘴,继续说:“美国对此无动于衷,他们一如既往地支持这位**者。”
&&
安娜顿了顿,说:“我是美国人,生于斯长于斯,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什么都要支持美国政府。”她与努里谈起了她是怎样和其他二十个学生占领了校长办公室去抗议战争的;他们所有人都很自负,充满正义感,这事就发生在不久前。
&&
努里眼睛一亮,脸上的阴影消失了:“你这么想我很开心;因为凭借土木工程的学位,我也可以帮助伊朗重建民主。不过先要把基础设施建好,比如水、电、公路、桥梁等等,这些会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让人们找到社会归属感,享有基本的权利。就像摩萨台所做的那样。”
&&
“穆萨台10?”
&&
“他是伊朗唯一的民选首相,他将伊朗石油业国有化,以便让更多老百姓受益,而不是少数权贵。可你们的中情局和那帮英国佬知道后不乐意了。他们指控他是杜德党11人,于是策动了zhengbian,推翻了他,扶持沙阿重新上台”。他叹了口气说:“唉,民主的火焰就这样被扑灭了。”
&&
这一番批判正气凛然,声情并茂;不过,安娜还是反驳了一句:“不是我的中情局。”然后她对努里讲述了自己阅读黑格尔、马克思以及马尔库塞12著作的经历。她说自己之所以想来芝加哥,部分原因就是想见见索尔?阿林斯基13。可最近几年,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热心于社会活动,而是转向分析研究了;还说心情好的时候,她称自己为时代记录者,不过她没有说心情不好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没用的石板那种惶惶不安之感。
&&
努里完全被安娜的话吸引了,他专注的双眸熠熠发光,好似眼里藏着燃烧的蜡烛。他压低声音说:“我也读过马克思;不过他的著作在伊朗被禁了。”
&&
安娜朝前倾了倾身子,说:“努里,和我说说,为什么要学工程学?你如此博学,口才也很好,为什么不去从政?或者去当老师呢?”
&&
他叹了一声道:“父母希望我成为莫哈德斯。”
&&
“莫哈德斯?”
&&
“这是对工程师的尊称。就像医生这个词在英文里也有博士的意思一样。他们非要我干这个。而且我数学很好,也喜欢动手。”
&&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安娜觉得既然能到国外读书,他家应该很富有。
&&
他一下子变得温和了。“我父亲是伊朗国家石油公司的一名高管。”
&&
安娜对此并不感到惊讶。“那……他是支持沙阿的?”
&&
“那只是场面上的事儿。”努里的脖子开始发红。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父母呢?”
&&
“我父母……是欧洲人。但他们在这儿认识的。通常我暑假都在国外。妈妈住在巴黎,她自称是艺术家;他俩离婚了。”她小心翼翼地答道。
&&
“那你父亲呢?”
&&
“他是……”她顿了下,说:“是个科学家。”
&&
“嗬!”他的笑容犹如阳光,火热而满含期待,充满魅力。安娜不禁有点儿眩晕。
&&
喝完最后一口茶,安娜问道:“说说看,为什么波斯现在叫伊朗?”
&&
“是从‘雅利安人’这个词演变过来的。”
&&
安娜吃惊地抬起头。
&&
“这个词最初源于梵文,意思是‘可敬的’或是‘热情的’,在波斯语里是‘雅利安人的住所’的意思。既然你父母是欧洲人,你肯定知道这个。”
&&
安娜盯着茶杯,若有所思。
&&
1 克莱伦斯?丹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辩护律师,成功地代理了许多起疑难复杂的经典案件。
&&
2 里娜?韦特缪勒,生于1926年,当代意大利电影界最出色的女导演之一,是第一位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提名的女性。
&&
3 吉安卡罗?吉安尼尼,生于 1942年,美国男演员,参演作品有《安布里亚之家》、《芳心别乡》等。
&&
4 哈菲兹(),其作品堪称是波斯抒情诗的巅峰之作。
&&
5 莪默?伽亚谟(),古波斯诗人,《鲁拜集》作者。
&&
6 头韵:英语修辞手法之一,指两个单词或两个单词以上语言单位的首字母相同,形成悦耳的读音。此处萨梅迪和施罗德的首字母都是S,故为头韵。
&&
7 另一只鞋理论源自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人住在公寓的楼上。他每晚回家都很晚。当他脱衣准备睡觉时,总会重重地把鞋甩到地上。这巨大的声音总是把楼下住的人吵醒。后来有一天他脱鞋时照例把一只鞋甩了出去,可是正在这时,他想起了楼下人的抱怨,于是轻轻地放下了另一只鞋。而楼下的人已经被第一只鞋落地的声音吵醒。他想只有等第二只鞋落地了才能安睡。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声音。他终于受不了了,冲着楼上大喊:“把另一只鞋脱了吧!”
&&
8 沙阿:伊朗国王,是波斯语古代君主头衔的中文译名,该头衔历史上曾为波斯语民族和很多非波斯语民族所使用。
&&
9 伊朗情报与国家安全组织,原文为波斯语,音译为萨瓦克。由伊朗国王巴列维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和以色列的帮助下建立。
&&
10 摩萨台(),伊朗第一位民选首相(),该政府被美国中央情报局策动的zhengbian推翻。
&&
11 杜德党:伊朗gcd。
&&
12 马尔库塞(),德裔美国人,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社会学家和政治理论家。
&&
13 索尔?阿林斯基(),俄罗斯犹太裔,1909年生于美国芝加哥。他本人始终以一个激进主义者的面目出现,到20世纪60年代,被参加民权运动和学生运动的学生当做神一般的“战术大师”来敬仰。
&&
几天后,安娜怀着忐忑的心情为努里做了一顿晚饭。她从没跟人学过做饭,所知的菜式也寥寥无几,只好参照报纸上的食谱做了鸡肉饭,配了面包屑、芝士和奶油。把盘子放进烤箱后,安娜忧心忡忡地捋了捋头发:万一他是素食主义者可怎么办?我真应该先问问才对!
&&
她把收集来的餐具摆放好;这些餐具与咖啡桌一点也不匹配。她住在海德公园1一栋灰色建筑的三楼,公寓只有一间卧室,但长长的走廊和木地板别具特色,厨房通向后廊,拾级而下,就可到达后院。
&&
门铃响了,安娜心里骤然一紧。她按下开门键,听到前厅的门咔嗒一声打开了,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打开房门。外面下着小雪,努里的头发和夹克上落满了雪花。安娜忽然很想帮他掸掉,但还是忍住了。两人尴尬地互相问候。努里两颊通红,眼睛明亮。安娜闻到一股潮湿的羊毛气味。努里弯下腰,脱下靴子,放到门边。安娜接过他的夹克,挂到浴缸上方。返回桌旁时,努里递过来一瓶酒。安娜一看是红葡萄酒,并非自己喜爱的白葡萄酒,但还是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她从橱柜里取出两个果酱罐,倒上酒。
&&
“敬你一杯,安娜。”努里举起杯子说道。“谢谢你盛情相邀,共进晚餐。”
&&
安娜抿了一小口。
&&
努里嗅了一下厨房飘过来的气味:“好香哦!”
&&
“我希望……我本应该……你吃不吃鸡肉呀?”
&&
努里笑了。“当然吃啦。”
&&
安娜这才放松下来。
&&
努里四下里看了几眼。房租是安娜父亲交的,但安娜节俭而勤劳,从二手商店和旧货市场上搜罗拼凑了一套家具。一张绿色毛绒沙发――虽有些寒酸,也还能用――还有一张黑色躺椅、几张直背柳条椅子和一张由电信公司大线轴改造的咖啡桌,各色家具挤在一起。她的书籍、唱片和音响放在用煤渣块支撑的架子上,地板上铺着两张小小的达理2地毯。
&&
“你屋里好……那个……跟你这儿一比,我那里简直就是间破茅屋,就只是个睡觉之处。”
&&
安娜一阵窃喜,指了指沙发,说:“随便坐,晚餐马上就好。”
&&
努里并没有坐下来,而是走向音响那边。安娜的身体骤然绷紧。她纠结了20分钟,犹豫着他到了之后是不是该放音乐;若是,又该放什么音乐。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在刻意营造温馨的氛围,可又不知道他喜欢哪种音乐:摇滚、古典还是爵士乐?抉择太难,干脆什么都不放。
&&
努里端详着她仅有的几张唱片和八轨磁带。除了她冲动之下买来的两张布鲁斯专辑3和一张多莉?巴顿4专辑,剩下的大多是古典乐。他把头侧向一边。“没想到你还是多莉?巴顿的粉丝啊。”
&&
安娜顿感脸上一阵发热,不知道说什么好。
&&
努里放进去一盘古典乐磁带,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由费城交响乐团演奏,尤金?奥曼迪5指挥。要是安娜来放,肯定要放一些更加轻柔的音乐,不过她没说话,径直走进了厨房。
&&
努里跟着进去。“今天收到一个朋友的来信。”
&&
“德黑兰来信?”
&&
努里点点头。“哈桑来的。我们以前是同学,都在一个足球队;最棒的后卫。”
&&
安娜笑了。她喜欢听努里谈论自己的生活,谈论日常的生活细节,例如来信和足球这一类事儿。
&&
努里继续说:“他说国内局势正在升温。人们奔走呼吁,公开谴责沙阿的专制,号召恢复宪政。”
&&
“真的?”
&&
“嗯。还有个叫霍梅尼的阿訇6。他现在流亡伊拉克,不过正在号召推翻沙阿。已经开始有人追随他了。”
&&
“他信教吗?”
&&
努里又点了点头。
&&
“宗教和革命掺和到一起,并非总是好事。”安娜说。
&&
“这一次不一样,人人都在通力合作。哈桑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人们如此团结。他如今正和一群学生策划游行,要是我也在那里就好了。”
&&
“萨瓦克无处不在,上街游行岂不是很危险?”
&&
努里赶紧说:“有时候我们别无选择。不管怎样,哈桑说游行将以和平的方式进行。”
&&
“即便如此,恐怕……”
&&
努里饶有深意地看着她,说:“安娜,你担忧过分了。”
&&
“要是我,也会那样做,对吧?”
&&
努里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既有点儿像中提琴,又有点儿像长号;安娜很喜欢这笑声。“没错,”努里说道,“你肯定会的。”
&&
安娜把晚餐端上桌。努里肯定饿了,一连吃掉了两份鸡肉、米饭和沙拉;然后,对安娜的手艺赞不绝口。安娜听了喜上眉梢。
&&
饭后两人一起洗碗,把盘子放回碟架上。随后,他俩各自蜷缩在沙发的两端,两双脚在沙发中间交叠而放。努里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他俩把酒都喝完了,房间里原本十分黯淡的灯光此刻似乎过于明亮。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早已演奏完毕,不过安娜懒得再去播放别的音乐。
&&
努里把双手背到头后,看着安娜。
&&
屋里如此安静,安娜不禁有些尴尬,于是试探性地笑了一下。“怎么了?”
&&
努里坐起身,环顾一圈,注意到书架上鲁米的书,于是他站起来走过去。
&&
“又来读诗?”难道这是伊朗人特有的调情技巧吗?安娜心想。
&&
“只读几句。这几句很有名,肯定能在这本书里找到。”他大略翻了翻,“啊哈。”他笑了,然后清了清嗓子:始知情爱事,
&&
既已觅芳踪;
&&
游遍花丛总是空!
&&
岂料缘分天注定,
&&
佳偶何须曾相逢。
&&
安娜的脚趾蜷了起来,嘴角绽出一丝笑容。如果读诗真的是调情技巧,那它非常奏效。努里放下书,走到安娜身边,一边往下跪,一边用指尖滑过她的下巴。安娜浑身一阵战栗。努里先是温柔地吻着她,接着越吻越激烈。安娜觉得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一股暖流穿透全身……
&&
把床单蹂躏得一塌糊涂之后,安娜说:“你是第一个读诗给我听的人。”
&&
“跟着我,保证你门门功课全优。”
&&
安娜的确做到了门门全优,不过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做到的。那个学期,她几乎没下过床,更别说去上课了。厚毛衣、牛仔裤和靴子在她公寓的地板上堆成了小山。她和努里如上了瘾一般,相互对身体痴迷不已。有时候,他们一整天都在亲热。一周后,安娜发现若是自己不在努里身下,耳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就会觉得自己残缺不全。就连他的体味,那种甜甜的散发着麝香般的汗味,也简直如毒品一样,令人着魔。
&&
出门吃饭或购物的时候――虽然安娜从没觉得饿过――他们也总是形影不离。一段时间后,他们更是如胶似漆,再也难以分开了。冬去春来,他们温存的地点已经遍及密歇根湖边的岩石上和杰克逊公园里的湖边,甚至有一次在大道乐园7里散步时还躲在树后做过一次。
&&
安娜对自己变得如此纵情肆欲很是吃惊。她并非处子之身,以前也曾有过那么一两次恋情,但这次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努里已经成了她躯体的一部分,深深地浸入了她的骨髓。她深深迷恋着努里,简直到了如此地步:只要努里稍稍眨一眨眼或者耸一耸眉毛,就能让她激动不已或焦躁不安,而这都取决于努里的心情――难道自己终于体验到了鲁米情诗的意境?
&&
五月末,努里搬到了安娜的住所。就在那晚,两人抽了一顿大麻来庆祝,然后酣畅淋漓地做了一场爱,那种感觉真是欲仙欲死。本来努里要回德黑兰过暑假,安娜则要去巴黎,后来两人决定缩短假期,八月初就到芝加哥重聚。虽然只会分开八周时间,可没了努里,安娜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
1 海德公园:芝加哥南部社区,风景优美,富有文化底蕴。
&&
2 达里地毯原产于印度及其周边地区,极为华美精致。
&&
3 布鲁斯,即蓝调音乐。
&&
4 多莉?巴顿,生于1946年美国著名歌手、作曲家、演员、人道主义者,以其乡村音乐作品出名。
&&
5 尤金?奥曼迪(),世界著名音乐大师,美籍匈牙利人,费城交响乐团指挥,1973年曾率该团访华演出。
&&
6 阿訇:又译阿衡、阿洪。在波斯语地区是对伊斯兰教教师的尊称。在中国则用来称呼伊斯兰教宗教职业者。
&&
7 大道乐园:芝加哥世博会的游乐园。
&&
1977年6月-7月,巴黎。
&&
和母亲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安娜备受煎熬。母亲住在塞纳河左岸的圣日耳曼大道边上,离巴黎大学不远。安娜常在附近闲逛,途中会经过巴黎圣母院、各式各样的咖啡馆以及像变戏法般在周三和周六冒出来的小型农贸市场。通常她会一直走到卢森堡公园1。虽然那里群芳斗艳,但在安娜眼中全都黯然失色。公园里,情侣们挽着胳膊漫步,耳语嬉笑――安娜嫉妒死了!
&&
她和努里每周通两次电话,彼此倾吐狂热不息的思念。但一放下电话,她就会沉浸在深深的疑虑之中。努里是家中的独子,尽管他有一个妹妹,但只有他才是族姓的继承者。毫无疑问,他在家中就像一位王子,一到家就是从前线归来的英雄。他也许正在享受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光。尽管他曾说自己对安娜的思念甚于安娜对他的思念,还在电话里向安娜暗示那些只有他熟悉的私密部位,但安娜还是忍不住猜测:他会不会像曾经对自己那样,也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那些伊朗姑娘呢?伊朗姑娘肤色健康,热情似火又美丽动人,安娜觉得自己的金发白肤相形见绌。
&&
一次和努里通完话后,安娜和母亲朱莉安?施罗德相约在学院街一间小咖啡馆里见面。安娜5岁时,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回到了法国。尽管安娜每个夏天都会飞到巴黎与母亲相聚,有时还会在这里过圣诞节,但朱莉安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位姑姑或姨妈,而不是母亲。朱莉安是画家,平常都在一间敞亮的画室里度过;她也允许安娜待在自己的画室里,但从不过问安娜的个人情况。她始终跟安娜保持着距离。有时安娜聊到自己的事情时,朱莉安只会点点头,或是撇撇嘴。安娜猜想,朱莉安多年前离开自己时,就已经放弃了母亲的职责与评判权;但母亲毕竟是母亲,总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在乎我这个女儿吧。
&&
安娜穿过咖啡馆的门。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香烟的气味。现在刚到下午,里面已经挤满了人;至少在她这个美国人看来,这儿太拥挤了。但母亲总认为美国人对空间的要求过了头。在法国,人们常常摩肩接踵,但法国人并不觉得自己的私人空间受到了侵犯。
&&
母亲已经到了,嘴上叼着一支高卢2。安娜多次提醒她少抽烟,但她总是不屑一顾地发出“噗咻”一声,法国人发这个音发得很溜。母亲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一头浓密的金发编成一条发辫搭在身上;身姿如同少女,黑色毛衣配着牛仔裤,围一条围巾,似乎刚从时装店出来,时尚而前卫。相比之下,似乎女儿还没有母亲那么青春靓丽;在母亲面前,安娜觉得自己十分臃肿,并且还,呃……粗俗不堪。
&&
朱利安在一张小桌边冲她挥手。“好啊,小宝贝儿。杰拉德一会儿也会过来,你不介意吧。”
&&
安娜坐了下来。杰拉德是母亲的新情人,母亲的情人无一例外都蓄着胡子,一副邋遢模样,还有些许知识分子的自负。朱莉安承认他们中有许多人是激进主义者,但也有些是存在主义者,他们过着迷茫沮丧的生活,可同时又不断寻求快乐以得到慰藉。
&&
“待会儿我们去看电影。”朱莉安说。
&&
安娜点点头。尽管朱莉安有诸多不好,但她启发了安娜对电影的热爱。她带安娜看过安东尼奥尼3、贝里曼4、沙布罗尔5和特吕福6的作品,有时一天会看两部。安娜猜测,母亲是想用这种方式打发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以避免和她深入交流。也许正因为这样,安娜爱上了那些用赛璐璐7胶片呈现在银幕上的故事。她爱那些超越现实生活的人物角色,他们的一个手势或一个眼神都韵味十足。她喜爱那些穿越时空的电影剪辑手法,前一秒还在巴黎的一个村庄里,下一秒便置身于纽约的繁华大街上。她们一般在傍晚去看电影,看完后,朱莉安把安娜带回公寓,向她道晚安后再出门,直到清晨才回来;到家时,长长的金发拢在肩上,浑身散发着男人的气味。
&&
一次,安娜问母亲为什么要离婚。“那只是一桩权宜的婚姻。”母亲顿了很久后回答道。“我们那时是――现在也是――完全不同的人。”她紧接着补充说,那段婚姻唯一的价值就是生了安娜。如果这是真话,那你为什么要搬到七千英里之外的巴黎?而且,为什么你看上去还能如此快乐?安娜曾想,如果自己也搬到巴黎,会不会变得和母亲一样充满活力呢?现在她明白了,是努里给了自己力量,让自己快乐起来。如果没有他的身体、他的气味和他的爱抚,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
母亲点了一份法式三明治:“你呢,宝贝儿?想吃点什么?”
&&
没有努里的日子安娜心碎不已,胃里有如刀绞:“不用了。”
&&
母亲皱起眉头:“你这次来吃得太少了。”
&&
安娜耸耸肩。
&&
朱莉安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她看着安娜,仿佛读懂了一切:“你恋爱了。”
&&
她怎么知道的?
&&
朱莉安似乎看透了女儿的心思:“我看得出来。”她向侍者挥手道:“亨利,来瓶葡萄酒,”然后看着安娜。“跟我说说他。”
&&
安娜笑了,把一切都告诉了母亲;她当然不介意――谈起努里就好像努里近在身边。
&&
母亲认真地听着,也许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听女儿说话。安娜说完后,母亲又点上一根香烟,接着缓缓吐出一缕:“我认识流亡在这儿的几个伊朗人。他们大部分是杜德党8人。”
&&
安娜点点头。“努里说,杜德党被沙阿赶出来了。”
&&
母亲对着烟灰缸弹了弹香烟。“这里也有其他伊朗人,比如穆斯林神职人员。”
&&
“这我就不知道了。”
&&
母亲犹豫了一下,问:“努里……信教吗?”
&&
“呃,他不信,”安娜说,“他是学工程的。他拿到学位以后就要回伊朗。”
&&
母亲身子前倾:“你会和他去伊朗吗?”
&&
安娜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自己也不知道。
&&
“我明白了。”母亲说。“那,你有他的照片吗?”
&&
安娜从包里翻出一张努里的照片。这是她俩在某个晚上zuoai后安娜给他拍的。照片上努里头发蓬乱,半睁着眼,那样子好像迫不及待地想再来一次。她把照片递给母亲。
&&
母亲仔细看了看照片。“哦,明白了。”她盯着安娜,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她;好像忽然间,自己的女儿长大了。安娜觉得两颊烧了起来,但又居然有些自豪。她刚刚和母亲进行了一次姐妹般的谈话,这是前所未有的。她从母亲那儿拿回照片,不觉笑了。
&&
母亲却没笑。
&&
1 卢森堡公园位于巴黎第六区、拉丁区中央,于1612年在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王后、路易十三之母玛丽?德?美第奇()的统治下建成。
&&
2 法国香烟品牌,历史悠久。
&&
3 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导演,也是公认在电影美学上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之一。
&&
4 英马尔?贝里曼(),瑞士导演、作家、戏剧家,被认为是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电影导演之一,执导过超过60部电影和纪录片。
&&
5 克洛德?沙布罗尔(),法国著名导演、新浪潮电影运动奠基人之一。他是一位高产的导演,其代表作有《屠夫》《包法利夫人》《血色婚礼》《双面娇娃》等。
&&
6 弗朗索瓦?特吕弗(),法国男演员、编剧、导演及制片人,深受真实电影美学理论和意大利现实主义的双重影响,作品具有强烈的纪实性,浓重的个人传记色彩,形成真实、诚恳的风格特征。
&&
7 硝化纤维塑料,又称“明片”,“化学板”,可以染成各种颜色,旧时用于制作电影或动画胶片。
&&
8 杜德党即伊朗gcd。
&&
八月里的一天,刚刚返回美国的努里躺在安娜床上――哦,是他俩共同的床上,他提醒自己。小小的风扇搅动着空气,微风断断续续而又翻来覆去地吹过身上。安娜也刚从国外归来,此刻正躺在他身边。安娜是否睡着了?努里转过头,只见安娜正看着他。安娜总是盯着他,生怕自己一扭头,努里就不见了。
&&
努里翻过身来,手成杯状,握住安娜的下巴。如此的金发白肤、如此的娇小身材,他以前从未见过,简直就像是父母以前从欧洲给妹妹带回来的金发陶瓷娃娃。那可是从日内瓦最高档的店铺买的――父母常常春风满面地说。
&&
他轻吻安娜的鼻子――这鼻子小巧挺直,鼻尖微微上翘。安娜趁机蜷缩进努里怀里。她的体香蔓延到努里身上。重逢以来,努里就没有离开过安娜的体香。有时候,不知不觉就被那股气味抓住了,他就会不禁一动或转身――安娜过来了。他俩的姓氏押了头韵,他半是调侃半认真地把这叫做“缘分”。他俩已互为所属,身体、灵魂、体香,无一例外。
&&
安娜翻到努里上面,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努里胸脯上。自打回国,安娜就变得更加自信,也更有女人味儿,有时甚至十分主动。她向努里浅浅一笑――这种笑,诱惑与神秘参半,透出一股内心深处不可言传的幸福,把努里迷得晕晕乎乎的,简直像是施了魔法!无论她从巴黎带回来的是什么,努里都喜爱有加,而且也让安娜尽情施展那种“魔法”。
&&
完事后,他俩不觉睡去。醒来已是黄昏,但依然热得汗流浃背。芝加哥的八月好像会变戏法,太阳落山以后,热度依旧不减。芝加哥人抱怨天热,努里对此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只有体验过德黑兰的夏天,尝过那种灼热的空气无情地烫过喉咙、连呼吸都很困难的滋味,才会知道什么是天热。他起身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安娜也去站在喷头下。她白皙的酮体纤细而柔软,全身看不见一点儿赘肉――努里痴迷地观赏着。
&&
安娜做了茄子冷盘、沙拉和面包当晚饭。尽管她藏来藏去,努里还是发现了那本中东菜谱,那是从巴黎带回来的。她在认真学做努里的家乡菜。努里为此向她致谢,她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这种食品更为健康。努里竭力称赞安娜的厨艺,可安娜的烹调术尚未过关,做的饭菜时好时坏,搞得很多时候努里总是饥肠辘辘,有时候只得偷偷去麦当劳买一个巨无霸充饥。
&&
晚饭过后,天色已黑,热气稍退。他俩便出去沿着湖1湾散步,十指相扣而行。
&&
“我得把论文题目定下来。”
&&
“想写什么呢?”
&&
“还没决定,但我知道要求。”
&&
“有哪些要求呢?”
&&
“首先得描述需要解决的问题,分析先前的解决方案有哪些不足,再提出一个更好的方案,然后与以前的方案相比较,找出其优缺点。”他伸手狠狠拍了几下蚊子――准是快到湖湾了。
&&
“土木工程范围很广吧?”安娜问。“涉及结构、修建、环境、市政等诸方面问题。你有很多题目可以选呢。”
&&
努里悄悄地伸出手臂,揽住了安娜。安娜就是这样,为了了解努里的专业,以便多一些共同语言,居然花时间去研究他的领域。
&&
“我晓得。下个月才报题目。要求用二十分钟的时间向系学术委员会陈述论文题目。”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腥味;肯定靠近水边了。
&&
“你说过想回国效力,像沙阿一样,推进伊朗的现代化进程。”
&&
“不能像沙阿那样。沙阿大肆扩充军备,强制推行西方化与世俗化,美其名曰现代化!这不是我的理想。”
&&
“好吧。”安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假如你的论文写的是让一个特定的乡村用上了电与自来水,结果会怎样呢?如果论文做得好,具有可行性,就可以作为实际建设的蓝图。那时候……”她停顿了一下“……你就回国了。”
&&
他想了一下;当然要回国。
&&
“你可以选一个你熟悉地质条件的地方,或者是水源最近之处,”安娜补充道。
&&
努里听罢,灵机一动。“哎呀,怎么把这个都忘了?我家在里海2边有一套消夏的别墅,附近有一些村庄,有的在山区,也有的在……”他停了一下。“里海是咸水湖,但盐分较轻。假如有办法去除盐分,净化湖水,也就有可能给村民们提供自来水;这种技术不会有净化海水那么复杂”他觉得这个思路特别清晰,顿时情绪高涨:“嘿,安娜!这主意好棒哦!”
&&
即使是黑暗中,他也知道安娜的嘴唇上现出了一丝微笑。“太棒了!你真棒!”他禁不住轻吻安娜的后颈窝,这是安娜最享受的亲吻之处。他至今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这个女孩,这个不可思议的美国女孩,不仅完善了他的肉身,而且完善了他的心灵。毫无疑问,安娜正是他一直想娶的女人,他们会一起回到伊朗;安娜当教师,而他自己则会成为一个著名的工程师;人们会尊称他为“莫哈德斯3”。他们会一起服务于祖国,过着理想的生活。能娶到如此思想进步而又风情万种的女人为妻,此生无憾矣!
&&
九月里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秋季学期开始了;这学期,他俩的生活节奏必须加快――安娜得参加三场讨论,需要阅读大量的参考书;还得去购物,做饭,洗衣;并且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努里。努里的计划倒很有弹性――有整块整块的时间准备论文――但也很忙,因为他新近参加了学生运动。
&&
暑假中回到老家德黑兰时,努里和哈桑常常深入交谈,谈论沙阿和国内形势。他俩都认为沙阿的扩充军备、炫耀武力引起了经济与社会**;官场腐败、通货膨胀、贫富悬殊将引发巨大的灾难。尽管沙阿也采取了一些弥补措施,但举措不当反而引发了拥护君主制阵营的分裂,即使换个新首相也于事无补。伊朗经济完全是一蹶不振了。
&&
哈桑也谴责逐渐渗透伊朗的全盘西化:“留居伊朗的外国人超过六万,”他说,“美国人就达四万五千之多!到处都是西方的时装、音乐、电影和电视。我们民族的文化呢?”他向努里透露,自己参加了一个持有相同观点的学生组织。
&&
回美国后,努里与哈桑通过书信继续讨论。最近收到的信中,哈桑说越来越多的人公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大赦国际4也公开谴责伊朗的政治犯太多了,就连美国总统也对伊朗的人权状况表达了不满;于是反对派的力量大大增强。哈桑想要努里也参加伊朗留美学生的类似活动。
&&
“你正在敌人心脏里,”他写道。“要是能说服美国人民支持我们的事业,他们的领导人不久也会支持我们。”
&&
努里拿着这封信走进卧室。
&&
安娜正在看书,此时抬起头来。“有事儿?”
&&
安娜的语气似乎比平常刺耳――难道只是自己想多了?
&&
努里坐在床沿,用手指温柔地梳过安娜的头发。
&&
安娜放下书本,松懈下来,一脸疲倦的样子,但依然乐意迎合努里。
&&
努里把双腿放在床上,并就势躺下。
&&
“又收到了哈桑一封信。”
&&
“嗯?”
&&
“反抗沙阿的力量正在聚集,人民成立各种组织,公开发出自己的声音。”
&&
“反对派是些什么人?”
&&
“律师啦,法官啦,大学教授啦;还有职业革命团体,像民族阵线啦,伊自运啦,还有――”
&&
“什么伊自运?”
&&
“伊朗自由运动。安娜,革命思想迅速传播,人们写公开信要求恢复法治。我还是第一次觉得真的可以推翻沙阿。”
&&
安娜抚摸着努里的手臂向上滑动,滑过他的肌肤。
&&
“你很想参与,对吗?”
&&
努里点了点头。“我一直过着特权阶层的生活,很多人并没有如此幸运。但只要美国人民知道沙阿有多么邪恶,美国也会给予伊朗人民很大的帮助。”
&&
“可你应该在这儿完成学业呀。你的论文怎么办?”
&&
努里挥了挥手:“有时候,很多事情比学业更加重要。”
&&
安娜双眉拱起:“可你家在君主制下财运亨通,你父亲支持沙阿,与他交往密切。你参加反对派,他们怎么办?”
&&
“无论谁掌权,石油工业都会赚大钱。我父亲支持沙阿只是权宜之计。相信我,沙阿向石油大亨们宣战并放逐那些企业家时,我父亲并不高兴。你应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
“可你只是一介书生!你到底能做什么呀?”
&&
“你怎能这样说呢,安娜?你当然知道学生运动有多厉害。”
&&
“这倒不假。”她叹了口气。“回首往事,我能肯定,尽管我们当时相信自己无往而不胜,其实并非如此。”
&&
“现在情况不同了。伊朗学生会在芝加哥有个分会,我要去参加会议。”
&&
安娜的手从努里手臂上掉了下来;眉头轻皱,似乎要说什么。
&&
“你想说什么,安娜?”
&&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目光下垂,盯着放下的书本;“没什么”,然后双唇紧闭。
&&
1 指密歇根湖。
&&
2 里海:位于中亚西部与欧洲东南端,是世界上最大的咸水湖,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湖泊,其南岸位于伊朗境内,其东南、东北、西北、西南分别为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俄罗斯。
&&
3 莫哈德斯:伊朗人对工程师、技师的尊称。
&&
4 大赦国际:1961年成立于伦敦的国际人权组织,又称国际特赦组织。
&&
寒冬再次来临时,努里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会议了;会议是在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的一个伊朗学生公寓里举行的,每次大概有10人参加,与会者多数时间都是男生,偶尔也会有两个女生。
&&
努里这才知道,美国有很多伊朗学生组织。几年前,学生运动分裂成不同的团体,很多伊斯兰主义者退出了学生运动,只剩下温和派与马克思主义派相互较量。其实这三派都想推翻国王的统治,但他们的理念方针各不相同。在某些校区,马克思主义派逐渐压倒了温和派,可他们内部分歧严重。作为一个温和派,努里感到其他人并不完全相信自己。一天晚上,当他提到25年前摩萨台1执政期间短暂的民主时,有人厉声质问道:“凭什么你觉得沙阿被推下台后人们的生活就会变好?”
&&
“因为,往好的方面想,人们会选出一位致力于改善人民生活的领导人,”努里回答说,“伊朗必须重建民主。”
&&
还有一位学生想要发言,但学生组织负责人马苏德插话道:“内部争吵对我们的事业没有帮助。我们有的是机会让美国对伊朗的看法大为改观,甚至可能改变美国的对伊政策;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让美国看到我们祖国的现状有多么糟糕。”
&&
“可是,应该怎么做呢?”努力问道。
&&
“我们已经从反战运动和民权运动中学到了很多技巧,比如游行示威、发表演说、散发传单、发表宣言等等。这些都在我们的计划中。”
&&
“那我们的当务之急呢?”
&&
马苏德凝视着大伙说:“就是我们必须团结;毕竟我们来自伊朗的各个地区,社会阶层也不一样。”
&&
努力对此表示怀疑。虽然伊朗政府给予出国留学的人以一定的补助,但来美留学依然花费巨大。大部分来这儿的学生家境都很殷实。不过他没把这个疑虑说出来,只是问:“芝加哥这边有什么计划呢?”
&&
“天气好些后,我们会去戴利广场2游行。”
&&
“目的是什么?”
&&
先前质疑他的学生插了一句:“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
“我想把事情搞清楚。”
&&
马苏德和另外一个学生交换了下眼神。那个学生盯着努里说:“把证件拿来看看。”
&&
努里拿出学生证递了过去。
&&
那个学生仔细看了看后递给了马苏德。他们走到角落处小声嘀咕着。其他学生像看麻风病人似的盯着努里。
&&
努里挪了挪脚,说:“你们该不会认为我是个内奸吧?”
&&
“那你自己说呢?”那个拿走他学生证的人问。
&&
马苏德回到努里身边,严肃地说:“这可不是过家家,努里?萨梅迪!我们不是在玩政治游戏。”
&&
努里觉得他们真有些过分,但他只是想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理解。”
&&
“要知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
“被谁?”
&&
“沙阿的狗腿子啊!CIA,还有FBI!3他们监控我们,窃听我们的电话。他们会拍下我们的照片然后传回伊朗。学生回国后就会被萨瓦克4的人带走审问,家人也难以幸免。所以我们才坚持让大家在游行时戴面具或用纸袋将脸遮住。
&&
“我不怕。”努里说。
&&
“也许你应该怕。”那个激进的学生说着,朝努里傲慢地一笑,把学生证还给了努里。“不过我们会保护你的,兄弟。”
&&
圣诞期间,安娜要去马里兰州弗雷德里克市看望父亲,她满含歉意地对努里说现在带他去见父亲还为时过早,因此只得丢下努里独自待在芝加哥,不过自己并不想离开努里,而努里也知道安娜心里过意不去,他叫安娜不用担心,说自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感受下独处的滋味。过去的一年里,他俩除了暑假那八周,分开的最长时间,也没超过几个小时!
&&
可安娜走后,努里感到很空虚。没有安娜的身影,努里愈发觉得这个家只属于安娜,而非自己。那些他习以为常的东西――安娜的音响、书籍甚至放在浴室里的化妆品――都让他感到陌生;这种陌生感让他很不舒服。他只好用看电影、吃零食来打发时间;至于节日期间人们刻意营造出的消费欲和感伤情怀,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安娜回来的前一晚,努里受伊朗学生联盟的一个女生之邀参加了一个聚会。聚会上也有其他伊朗学生。女主人做了切洛喀巴5,用的是牛肉馅。这道菜,离开德黑兰后,努里就再也没吃过。女主人还为只有口袋面包6而非亚美尼亚式面包7道了歉,可大家毫不介意,个个狼吞虎咽。晚饭后他们开了几瓶酒,平时极少喝酒的努里这次喝多了。午夜后,他才踉踉跄跄回到家,进了屋就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
“努里,努里!醒醒!”
&&
努里迷迷糊糊醒了过来。阳光早已洒满了房间。他试着应答,可喉咙沙哑,一句话也说不出。
&&
“努里,快醒醒!”耳边的声音一直在响。
&&
努里睁开眼,看到安娜站在床边。他试图朝安娜笑笑,可嘴唇宛如被缝上了一般。
&&
“回来了啊。”他用沙哑的声音勉强说了句,随即张开双臂去拥抱安娜,安娜却朝后退去!努里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
“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了。”努里听出安娜很不高兴。“还留了言。”安娜指了指放有电话答录机的房间,问:“你没听见吗?”
&&
他摇摇头。
&&
“我跟爸爸说起了你。他想见见你。”
&&
努里意识到这是他俩关系进程中的重大关头。安娜曾说起她的父亲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凡有事求他或与他商量,安娜都要挑选恰当的时机,好好准备一下才能开口。努里很想好好谢谢安娜,并说应该为此庆祝一番,可安娜仍在气头上。
&&
“为什么不接电话?”
&&
努里坐了起来;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头痛欲裂。“老实说,我喝多了。”他下了床。拖着步子走进卫生间,灌了一片阿司匹林,然后回到房间,只见安娜坐在床边发愣。
&&
“你去哪儿了?”
&&
他如实说了。
&&
安娜外套都没脱,只是跷起二郎腿:“你去了一个女人家?还是伊朗女人?”
&&
“嗯。我们一共有六个人……不对,是七个。”
&&
安娜的一条腿轻轻抖了起来。她只要一担忧或紧张,就无法安静地坐下――不是胳膊就是腿,要不就是手指――反正有一样总要不停地颤动。此刻,她就像是一个跳旋转舞的托钵僧8。
&&
“不是你想的那样,”努里赶紧解释道,“就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餐。你知道我们不过圣诞节,只不过是一起聚聚。”
&&
“那你为什么没有在电话里跟我说过?”安娜每天都给努里打电话。
&&
“法蒂玛……她昨天下午才通知我。那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一时兴起。”
&&
安娜的腿仍在发抖:他早该安慰我了,应该搂着我,在我耳边呢喃。
&&
可努里没有这么做:是她离开我的,这段时间我独守空房,还得照顾自己,而她和她父亲在一起!
&&
一想到这种不公平,努里就很苦恼。“你不用担心她。”努里蹦出一句。
&&
安娜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你什么意思?”
&&
努里一张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没什么。”他试图支吾过去。
&&
“不对,肯定有什么。”安娜皱起额头。
&&
努里的脑袋在抽搐,他感到一阵恶心。
&&
“努里,告诉我,我需要担心谁?”安娜死死盯住努里,急得快要哭了。
&&
他打破了什么情感规则?从没见过安娜这样,好后悔昨晚喝多了!他希望安娜没有离开过,希望时光倒转。“这不重要。”
&&
“重不重要是我说了算。”
&&
努里深深吸了口气。没办法,安娜不肯轻易放过。“好吧。”他缓缓吐了口气:“包办婚姻在伊朗至今仍然存在。不过没有过去那么常见了,都这个年代了。可我小时候……”
&&
“你到底想说什么,努里?”安娜的声音顿时尖利如刀。
&&
“有个女孩,当然我们之间没什么……真的。她叫罗娅,是我妹妹的朋友。我们的父母也是朋友。所以我们两家就觉得……嗯,就认为……”
&&
“认为你们会结婚?认为你在美国拿到了令人羡慕的学位后就会回到你的宝贝罗娅身边?”
&&
努里挑起眉毛:这话如此尖酸刻薄,从没见过安娜这样!他又深吸一口气,说:“那只是说说而已。就是一个……”他耸耸肩,没再继续说下去。“但现在我有了你,和她就不可能了。”
&&
安娜偏着脑袋:“你怎么知道?”
&&
“安娜,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
&&
“那罗娅怎么办?”
&&
“安娜,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和她说过话,也没想起过她。我只在乎你!你得相信我。”
&&
安娜的腿停止了抖动,她盯着努里看了许久后才站起身来,脱去外套,点点头:“好吧。”
&&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
那天晚上,安娜好好地和努里温存了一番,似乎好久都没那么亲热了。努里心想,看来呀,有时候嫉妒也并不全是坏事。
&&
1 穆罕默德?摩萨台(),伊朗政治家,1951年成为民选首相,于1953年被美国中央情报局与英国情报机构策动的zhengbian所推翻。
&&
2 戴利广场:又名理查德?J?戴利中心,得名于长期担任市长的理查德?J?戴利,位于芝加哥市中心卢普区西华盛顿大街50号,矗立着一座毕加索未命名的雕塑,为著名艺术、商业中心。
&&
3 CIA:美国中央情报局;FBI:美国联邦调查局。
&&
4 伊朗的情报与安全机构。
&&
5 德黑兰最受欢迎的菜式,即米饭配烤肉。
&&
6 一种中东面食。
&&
7 亚美尼亚等中东地区的一种特色面食,类似我们中国的薄饼,和口袋面包成份样子相差不远,只不过略薄一点。
&&
8 托钵僧,伊斯兰教苏菲派的苦修僧,在一些宗教仪式上跳旋转舞。
&&
寒冬一月。
&&
一天晚上,安娜问道:
&&
“论文调研做得怎么样了?”
&&
努里不想谈论文的事,因为进展不顺利。事实证明,淡化水方案比他预想的难得多。一方面,在一个充满岩石土层的山村建一个淡化水工厂并不现实。就算可以建成,水处理完,现有的设备却无法将水从工厂输送到村民家中,水井或蓄水箱也不行。他可能得放弃这个选题,只是不想这么早就承认而已。
&&
几天以后,伊朗一家报纸发文抨击了阿亚图拉?霍梅尼1,从而引发了什叶派穆斯林最神圣的城市库姆的大规模示威。数名示威者被杀。一个多月后,更多的反沙阿示威者在伊朗第四大城市大不里士2发起了**,政府花了两天时间才恢复秩序。
&&
努里去参加了学生组织匆忙召开的一次会议。仅仅是到会就证明了他的决心:积雪深达6英尺3,而且大雪每天都下个不停。这样酷寒的冬季在芝加哥还是第一次。有些街道上,努里的脚掌几乎与车顶齐平――这些车到明年开春才会被挖出来。安娜开玩笑说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
&&
会上,学生们制定了计划,以展示他们与伊朗革命战友们同心同德、并肩战斗的决心。他们一致认为,要恢复宪政,光靠写信、请愿和发表宣言是不够的,整个体制――还有沙阿――都要被推翻才行。
&&
“我们必须净化伊朗,根除腐败和压迫。”一个学生说道。
&&
努里表示同意:“我们要赋予工人和农民权力,伊朗的财富要让人民分享,不能只是少数特权人士的囊中之物。首先要――”
&&
“但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另外一个学生插嘴道,“我们要剔除自己所受到的西方影响,剔除帝国主义思想。只有建立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础的政府,才能实现这一目标。”
&&
“不!”另一个学生抗议道。“我们要建立一个以伊斯兰法为基础的国家,也就是伊斯兰共和国。”
&&
努里皱了皱眉:“等等!”他猛地举起手说,“不能全盘抛弃;沙阿是恶人,应该被推翻,但他修建了公路,为许多村子通上了水电,还发展了教育。我们要确保这一套进程继续下去,才能富民强国。”
&&
“那他从毛拉4和农民手中窃取的土地又该怎么办?”一个学生喊道。“那也算富民强国吗?他所谓的改革没有任何成果,只带来了痛苦。与此同时,他和自己的亲信拿着我们的血汗钱中饱私囊。凡是忤逆他们的,都被投入监狱,饱经折磨,还有更糟糕的。”那个学生激愤地说道。其他人也随声附和,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喊大叫。
&&
努里想起安娜曾说政治与宗教互不相容。他抬高嗓门,压过吵闹声,说:“我不是在替沙阿辩护,只是想说――”
&&
“不是在替沙阿辩护?你父亲就是石油公司的高管,”一个学生愤愤地说。“他就是个国王的跟班。”
&&
努里大吃一惊: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
那个学生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继续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吗?我们会严查每一个与会者。”
&&
努里咽了下口水,说:“你总不会因为我的身世而谴责我吧。我们这里许多人家里都很有钱,但有其父不一定有其子。”
&&
“那就证明给我们看,”一个学生喊道,声音里带着鄙视。“证明你不是中情局或萨瓦克派来的奸细。”
&&
努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令他吃惊的是,学生领袖马苏德开始替自己说话。他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努里不是奸细。”他转向其他人说。“他虽然出身特权阶层,却明白一定要有所变革。”他把目光转回努里身上:“你说得对,我也是富家子,我父亲也在政府任职。”他转向大家,“如果你们信任我,就必须信任他。我们必须同心协力,摧毁沙阿所带来的邪恶与压迫,还人民以自由。当然,我们珍视自己的伊斯兰传统,就像我们珍视波斯文化一样。无论是毛拉还是马克思主义者,工程师还是工人,穷人还是富人,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
他的一番话似乎安抚了众人,争吵平息了。他们转换了话题,开始讨论春天的计划。到那时,中西部5所有地区的伊朗留学生都将聚集到戴利广场6,举行一次大规模示威。有些学生被安排去组织校园游行活动,有些负责撰写演讲稿,还有些则负责派发传单。会议结束时,与会者虽个个精疲力竭,但人人斗志昂扬。
&&
回到家,努里跟安娜谈起这次会议。“我还是弄不明白,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家庭背景!”
&&
“也许他们比你想象的更有组织性吧。”
&&
“就算这样……”
&&
“这并不奇怪。如果我在国外念书,我也会仔细了解我所遇到的每一个美国人。就是四处打听打听。”
&&
“可谁会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呢?”
&&
“谁都有可能知道;也许有人在大学的招生处工作,或者也许有人认出了你的姓氏。”安娜皱了皱眉。“你父亲很有名吗?”
&&
努里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你对示威怎么看?我该参加吗?”
&&
她的回答令努里大吃一惊。“必须参加啊。我也陪你去。”
&&
努里紧盯着她。
&&
“你好像很惊讶啊,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支持你?”
&&
真没想到安娜居然会这么支持自己!“我……不太确定。”努里停顿了一下,“你真的觉得这样……公开地反对沙阿好吗?万一给伊朗那边引起麻烦怎么办?”
&&
“努里,有时候我们别无选择;你得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我为你骄傲。”安娜乐呵呵地说。“对了,你们可以上我这儿来开会。”
&&
“真的吗?”
&&
安娜笑了:“跟他们说,我这儿绝对安全。”
&&
努里把安娜搂进怀里,感慨自己该多么爱她,多么需要她啊!开始吻着她的脖子,突然很想要她,就在此时,此地!正当努里要脱去安娜的毛衣时,安娜小声说:“有件事我们得谈谈。”
&&
努里吻着她的脖子没有停下:“你的皮肤好甜。”
&&
“不,我说真的。”安娜把努里推开;虽然力气很小,但颇有效果。努里一阵挫折感:“什么事?”
&&
“咱们得稍作调整。”安娜说她需要人帮忙一起收拾屋子,她不可能既做所有的家务,又有时间去学习;她自己做饭、购物、打扫厨房,但努里得洗衣服和打扫屋子的其他部分。
&&
“就这些呀?”努里松了口气。“你要成为获得解放的妇女啦,”他开玩笑道。
&&
安娜瞥了他一眼,仿佛没听出努里语带双关。“不管解没解放,我都太累了。就连我父亲都说我看起来精神不济。我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如果课业不重的话,我会很乐意包揽家务活,让我们的家……”她比画着,“……变成完美的庇护所。但现在……我真的是力不从心哪。”
&&
努里歪着脑袋。初见时,安娜唯一的目标就是取悦自己,自己的一切都是大事,都算不上麻烦。然而,自打从马里兰回来之后,她有些微妙的变化,不再对自己言听计从;而且,一直保持得一尘不染的房间,也不如以前整洁了。努里心想,只要她觉得舒服,气色更好,这些都没关系。真的,今晚安娜看上去确实好多了:那明亮的双眸,那金子般炫目的头发,还有那令他着魔的浅笑,着实令人陶醉!努里拉近她,感受着她甜美的体香。
&&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
安娜钻进他的怀抱,用波斯语喃喃自语般说道道:“谢谢你,宝贝儿。”
&&
接下来的几周,伊朗留学生制作了传单和标语,撰写了马苏德要在示威当天发表的宣言。虽然他们拒绝了在安娜的公寓开会,但因为努里主动提出起草宣言,而由于安娜的英语更地道,所以最终安娜的功劳最大。
&&
戴利广场的游行就定在伊朗新年的前一天,而新年正好是开春那天。三月的芝加哥阳光明媚,但依旧春寒料峭。虽然安娜很讨厌翘课,但为了和努里在一起,也顾不得了。努里拿了几个纸袋,安娜在纸袋上戳了小孔,以便露出双眼。他们带上传单,乘公交到了卢普区7。到达广场时,那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努里估计到场的学生超过了200名。
&&
安娜瞪大眼问:“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呀?”
&&
“伊州南部、印第安纳、爱荷华、威斯康星,连密歇根都有人来。”努里回答说。他和安娜穿过人群朝马苏德和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的伊朗学生团体走去。“嘿!”努里喊道。他不能喊马苏德的名字,因为萨瓦克可能在监视他们。
&&
马苏德转身看到努里,挥了挥手。努里抓着安娜的胳膊,往前挤了挤。
&&
“马苏德,这是安娜。她帮忙写了宣言。”
&&
马苏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
“你好。”安娜招呼道。“好大的场面。你是怎么召集到这么多人的?”
&&
“我们有帮手,比如努里,还有其他人。我们――”
&&
一个怀揣大把传单、打扮花哨的高挑金发女子扯了扯马苏德的夹克,插进来说:“马苏宝贝儿,这些标语贴哪儿啊?”
&&
马苏德转过身,看看四周,然后朝克拉克大街的方向指了指。女子笑了,用力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朝他指的那个方向挪去。马苏德转向努里,看到他仍在盯着他那美国女友。两人尴尬地笑了笑,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马苏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安娜说:“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安娜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跟随着马苏德的金发女友。努里不禁好奇安娜对她做何感想。
&&
“如你所见,我们的盟友遍及社会各界。”马苏德指了指警察,又说:“他们除外。”
&&
努里伸长脖子,看到广场周边站了50多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有些持着盾牌。努里想找出别人所说的奸细。他看到一个电视台的人和几个带着相机的人,但不知他们到底是记者,还是密探。
&&
抗议活动即将开始。学生们戴上纸袋,挥舞标语高喊口号。安娜和努里套上纸袋,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有人递给马苏德一个喇叭。他打开一页纸,开始了演讲。
&&
“我们,伊朗学生联盟,要让美国民众看到穆罕默德?礼萨?沙阿?巴列维的诸多罪行:他建立了一个军政府,残酷地镇压和迫害他的子民;他从原本属于人民的石油收入中窃取了数百万美元;他的秘密警察关押、折磨、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这些人唯一的罪行就是抨击了他的政策!他……”
&&
马苏德每说一句话,人们就纷纷举起拳头高声呼喊,一次比一次声势浩大。努里偷偷瞥了一眼安娜。他有些纳闷:安娜真的赞成这样的做法吗?马苏德说完后,另一个人接过喇叭,接着马苏德的话继续说下去,随后又有第三个人发表了演讲。
&&
人们挨个上台演讲。太阳越升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戴着纸袋的人们呼吸越来越不舒服。努里和安娜不停地翻腾着纸袋。终于,努里拍了拍安娜的肩膀。
&&
“我实在受不了啦,必须摘掉!”
&&
“不能摘,太危险了。”
&&
“我不管!”他大手一挥,从脸上扯掉纸袋,傲视群雄般地望了望四周。
&&
安娜僵住了,努里知道她在犹豫。不一会儿,他们身边的另一个学生也扯掉了纸袋。努里和他互相点头致意。紧接着又有两个学生也扯掉了纸袋。很快,努里周围的学生都扯掉了纸袋。他们纷纷击掌拥抱,相互道贺。他们都为努里喝彩,努里点了点头。
&&
人们欢呼着向前推进,努里和安娜被人流挤散了。发觉安娜不在自己身后,努里急得转过身;看到自己与安娜间隔了四五个人,便朝她摆摆手,只见安娜努力想挤到自己这边来,同时缓缓地拿掉了纸袋;她双眼湿润,但带着笑意。努里深吸了一口气:安娜用行动表明她多么爱我,多么为我感到骄傲!努里也觉得自己爱她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
然而,努里的喜悦没持续多久――广场另一侧发生了扭打。应该是学生和旁观者,努里猜测。仿佛收到信号一般,警察介入了。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喊叫声,接着发生了更多处扭打。警察抓了一些示威者。努里站在人群正中央,走也走不了。警察在逼近,径直往他这里走来。他转过身,正好看到马苏德带着他那衣着花哨的金发女友朝着相反的方向溜去,努里想喊他停下,但没开口;一切都乱了套,马苏德可是他们的领袖,他应该有所行动才对呀!努里转回身,看到一个身材肥胖的警察挥舞着警棍,离自己仅有10英尺8!我很快就要被抓起来了!被抓后会怎样?会被扔进监狱,人生就此终结?努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有些慌乱起来。
&&
突然,安娜挤到了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费力穿过。努里紧随其后,刚开始还跌跌绊绊,很快步子就稳了许多。安娜紧抓住努里的手,两人一起穿过一股股人流。努里不知道走了多远,不过已经看不到警察了。走到华盛顿大街另一侧时,他俩才发现已经远远地离开了示威的人群。
&&
1 阿亚图拉?霍梅尼,即鲁霍拉?穆萨维?霍梅尼(日-日),伊朗什叶派宗教学者(大阿亚图拉),1979年伊朗革命的政治和精神领袖,革命推翻了伊朗国王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
&&
2 大不里士:中国古称桃里寺,伊朗西北部城市,是东阿塞拜疆省的省会。
&&
3 6英尺约等于182.88厘米。
&&
4 穆斯林宗教和圣法的教师。
&&
5 美国中西部,其实指美国中北部12个州。
&&
6 美国芝加哥的市政广场。
&&
7 芝加哥市的商业中心,最繁华地段。
&&
8 10英尺=3.048米。
&&
温暖的春天终于来到了芝加哥,埋在雪中数月的车子也被挖了出来,与天气一并升温的还有政治形势:一名女政治家决定参选下一届芝加哥市长。安娜觉得,早就该有女市长了。
&&
“女人不能当市长?简直毫无道理!”晚饭时,安娜对努里说。“以色列有果尔达?梅厄1,印度有英迪拉?甘地2,玛格丽特?撒切尔3也可能成为下一任英国首相;美国总是慢人一步。”
&&
努里切开鸡肉,咬了一口。
&&
“你觉得呢,努里?你会给一个女人投票吗?”
&&
努里嚼着嘴里的鸡肉,咽了下去,然后放下刀叉,扣起双手:“估计我没机会给芝加哥市长投票了。”
&&
“哦,是呀,离选举还有一年多呢,再说你也不是美国公民。”
&&
“就算我是美国公民,我也不会投票。”
&&
安娜皱起眉头:“为什么?你不相信女人能当好市长?”
&&
努里满脸笑意――准确地说,是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安娜困惑地皱着眉问:“怎么啦,努里?”
&&
努里推开椅子,站起来说:“我一直都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我在德黑兰找到了一份工作,去地铁修建公司当工程师。”
&&
“我还不知道德黑兰要建地铁呢。”安娜小心翼翼地说;她想替努里高兴,却感到胃子里一阵翻涌:看来努里肯定要回伊朗了!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但不愿去多想。
&&
努里绕过桌子,来到她身边,抓着她的双手:“安娜,我的机会来了。”
&&
安娜舔舔嘴唇:他到底在说什么?“那,水电下乡的计划怎么办?”她问道。“你那些帮助你同胞们的计划呢?推翻沙阿的计划呢?”
&&
“计划照常。”努里用拇指摩挲着安娜的手背。“但我需要一份工作,而这份工作就是绝佳的起点。我父亲认识那个负责人,他是个好人。我要回去通过工程师考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顿了顿。“但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
安娜竭力镇定下来。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毕业了,努里也会拿到硕士学位;但很明显,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一切。
&&
努里大笑起来。
&&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安娜正要开口,努里在她脚边跪了下来。
&&
“安娜?施罗德,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赐予我作为一个男人所能拥有的最大荣耀吗?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和我一起回伊朗吗?你愿意为我生孩子,与我长相厮守吗?”
&&
安娜张大了嘴,一时语塞。
&&
努里站起身,揽她入怀。
&&
安娜趁势滑入努里怀中,热泪盈眶。
&&
努里拭去她的泪水:“你为什么哭呢?这时候该高兴才对呀。”
&&
安娜吸了一下鼻子,擦去鼻涕:这不正是她早就梦寐以求的――嫁给一个完美的男人,组建家庭,过上幸福而安定的生活吗?她从不敢奢望这样的梦想;从小到大,她都以为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生活――可是现在,梦想终于成真了!
&&
“你答应啦?”努里问。
&&
安娜紧紧抱住努里,一颗泪珠滚落脸颊:“不错,努里。”她抽泣着。“好啊,我答应!”
&&
但这个喜悦并没持续多久。接下来的几周,焦虑再次袭来:我是在做梦吗?那会不会只是一个幻觉,一旦时间到了,它就会破灭?“你不是说你父母不太希望你现在回家吗?他们不是说事态正在恶化,到处都是游行和骚乱?”
&&
努里不屑一顾地挥挥手:“我们住在德黑兰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
安娜坐在床边:“具体在哪儿?”
&&
“我父母住在德黑兰北部,我们将住在他们附近的谢米兰县;都安排好了。你会看到那里非常美丽幽静,也很安全。”
&&
“但我不会说波斯语,只会说你教我的那几个单词。”努里教过她怎么说“你好”、“再见”以及用阿拉伯字母写他的名字。
&&
“没必要会说波斯语,伊朗有很多美国人,大多数伊朗人都会说点英语。相信我,到处都能听到英语,有英文电视、音乐,商店里的服务员也都能说;你会觉得像在家乡一样。”
&&
安娜吸了一口气。“努里……”她咬着嘴唇。“要是你父母不喜欢我呢?”
&&
“别傻了。他们会像爱我一样爱你。”努里显得有些困惑,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忧虑。“而且,到了德黑兰,就离巴黎和你母亲很近了,你随时都可以去看望她。”
&&
安娜开始摆弄双脚。
&&
“这样吧,”努里说,“你就把它当成一次短暂的拜访,这样想也许会感觉好些。要是你不喜欢那儿,我们就回美国得了。”
&&
安娜停住双脚:“你愿意回美国?就为了我?”
&&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安娜。”但他的表情和声音都不太确定。“怎么啦?为什么如此不安?”
&&
安娜觉得没办法再瞒着努里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们出去走走吧。”
&&
大道乐园位于第59与60大街之间,是19世纪90年代为举办哥伦布博览会4而建造的。安娜和努里在园中漫步,夕阳仿佛熔化的金子一般。庄严的大学校园建筑耸立在园区两侧,园区里栽种着各种植物。但安娜的心并不在这些建筑或景色上。
&&
“我有件事没告诉你,”安娜说,“是关于我父亲的。”她犹豫着。“它可能会改变某些……或一切。”
&&
“没有什么会改变我对你的感情,安娜。”
&&
“等等……先听我说完。”
&&
他们走过卡尔?林奈5的雕像;卡尔是现代分类学的鼻祖。安娜知道那是一种将生物划分成属、种等类别的方法。尽管看起来有些苍白,可他那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卷曲长发和书卷气的面容很像年轻时的本杰明?富兰克林6。
&&
“就算你父亲是个杀人狂,我对你的爱也不会减少一丝一毫。”
&&
努里不知道自己差点一语中的。安娜在雕像底座处停下。他们一直牵着手走过来的,但这时她抽回手,将两只手掌压在一起。“我父亲是个物理学家。他在马里兰7一个秘密实验室里为政府工作,但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
努里一脸惊讶。
&&
“他最初研究的是遗传学,也就是研究和破译细胞中的基因组合。你肯定听说过这些。人们称之为基因疗法。当这项技术成熟时,就可以用于治疗癌症和其他所有疾病。”
&&
他们继续步行。
&&
“了不起啊。”努里说。
&&
他是在安慰我吗?如果是的话,可没什么用。安娜咽下口水,接着说:“问题是,我并不知道父亲具体做什么;他不肯告诉我,只说是机密。”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就我所知,他是在研究某些能毁灭全人类的转基因病毒或细菌。”
&&
努里皱起眉头:“干吗说这些呀?”
&&
“因为他的背景;他是……我很难说出口,努里。”
&&
努里没有说话。
&&
“我父亲生长于德国;大学毕业后应征入伍,被迫加入纳粹党。他……呃……和那些试图创造出优等种族的科学家一起工作。你知道的,纯种的雅利安人。”
&&
努里抬起眉毛,想说什么,但安娜打断了他。
&&
“是的,雅利安人。”她从舌头上吐出那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也是你们国家名字的来源,和你们也是同一个种族。”她断断续续呼出一口气。“你知道,80年前,优生学被认为是一门前景广阔的科学,致力于改善人种,消除那些导致疾病的缺陷。但希特勒让这些都变了味。”
&&
努里点点头。
&&
“那时出现了大规模绝育。尤其是那些精神或身体上有残疾的,人们称其为劣种。后来,希特勒宣称犹太人的基因是‘坏’基因,对种族纯净性构成威胁。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
“你父亲做了什么呢?”
&&
安娜犹豫了。她看过关于那个时代的电影和书籍――有段时间她对这些很着迷,很想知道战争的点点滴滴,包括每一次事变和决策。不过,一段时间以后,这种兴趣就消退了,不知道这是因为她逐渐成熟了,还是因为某种心理障碍阻止她深入了解,对此她也没深究。和大多数学生一样,一旦相关课程和考试结束,她对那个时代的历史就只记得个大概。现在,她可以带着好奇和几近嘲讽的超脱,在二十世纪欧洲史的课堂上,观看教授放映的《安妮日记》8《卡萨布兰卡》9,甚至《意志的胜利》10。
&&
她说:“我只能猜测。也许是某种医学或化学实验,因为在战争快结束时,他认定自己会被盟军抓去审讯,甚至可能被处决。后来,一个美国人找到了他,他们的会面是高度机密――我父亲去了三个不同的地方,最后才见到那个人。”
&&
“那人是谁?”
&&
“不知道。可能是战略情报局11的人,也可能是美国陆军部派去的。总而言之,他想知道我父亲是否有意到美国继续工作,政府想再次利用优生学――不是为了创造优等民族――而是为了其它目的去操控基因。”
&&
“什么目的?”
&&
“我说过的,我不知道。但考虑到我父亲的背景以及当今人们谈论的事情,我怀疑那是某种细菌战项目。”安娜紧张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人提议把我父亲偷渡出德国,带到这儿来,这样他将免于被起诉和惩罚。其实就是,他将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完全不用。”她顿了顿,然后说:“那我父亲当然会同意了。”
&&
安娜停下脚步。他们快走到公园的西角了。“所以说,努里,我父亲是个纳粹分子。”
&&
努里没作声。
&&
“上中学时,我发现了这些事情。有个老师在我桌上放了一篇文章,我把它拿给父亲看,他承认了。”
&&
“你父母就是为此而离婚的吗?”
&&
她手搭凉棚,挡住夕阳的亮光。“肯定是。他们是战后在华盛顿的一次使馆派对上相遇的。想来我母亲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但她发现以后,便抛下了我们;那时我还很小。”
&&
“那你呢?你怎么想?”
&&
“我那时还小,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抛下我们,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但她走了,我只剩下父亲这一个亲人。”她沉默片刻。“我一直没有太多朋友,你知道的。并不是他们躲着我……”她的声音小了下去。“不过也有可能就是那样。人们不想和纳粹的女儿有什么来往,只有父亲理解我,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她哽咽着转向努里:“现在你都知道了。如果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责怪你。毕竟,我是个――他们怎么说来着――‘次品’。”
&&
他们返身往乐园东边走去。努里什么都没说。安娜垂着头。不敢看努里,大气也不敢出;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指控犯了谋杀罪的无辜者,正等着陪审团做出裁决。他们再次走过卡尔?林奈的雕像,走过在微风中摇曳的茂密树丛。终于,努里转向她。安娜定在那儿:要是努里真的决定离我而去,我该怎么办?她挺直身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这样的话,我们去伊朗就再好不过了。”努里微笑着握紧她的手:“你会有一个真正关爱你的家庭。”
&&
1 果尔达?梅厄(),以色列建国元老,曾经担任劳工部长、外交部长及第四任以色列总理()。她以“不妥协”、风格强硬而被外界认为是世界上第一“铁娘子”。
&&
2 英迪拉?甘地(),印度独立后首任总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女儿,分别担任两届印度总理,因其领导印度的十六年间的政治方针相当硬朗、立场坚定,故后人亦称其为“印度铁娘子”。
&&
3 玛格丽特?撒切尔(),第49任英国首相(),她是至今为止英国唯一一位女首相,也是自19世纪初利物浦伯爵以来连任时间最长的英国首相。在担任首相前后高姿态地反对共产主义,而被前苏联媒体戏称为“铁娘子”。
&&
4 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是为了庆祝哥伦布发现新大陆400周年而举办的,故名“世界哥伦布博览会”。
&&
5 ,瑞典博物学家。动植物双名命名法的创立者。他首先提出界、门、纲、目、科、属、种的物种分类法,沿用至今。
&&
6 ,美国著名政治家、物理学家,杰出的外交家及发明家。他是美国独立战争时重要的领导人之一,还曾进行多项关于电的实验,并发明了避雷针。
&&
7 美国东部的一个州。
&&
8 《安妮日记》是犹太少女安妮?弗兰克遇难前两年藏身密室时的生活和情感的记载。她在日记中吐露了与母亲不断发生冲突的困惑以及对性的好奇;同时,对于藏匿且充满恐怖的25个月密室生活的记录,该日记成为德军占领下的人民苦难生活的目击报道。
&&
9 《卡萨布兰卡》讲述了二战时期,商人里克手持宝贵的通行证,反纳粹人士维克多和妻子伊尔莎的到来使得里克与伊尔莎的旧情复燃,两人面对感情和政治的矛盾难以抉择的故事。
&&
10 《意志的胜利》是由阿道夫?希特勒本人主演的一部战争纪录片,记录了1934年在纽伦堡召开的帝国代表大会,宣传纳粹思想。
&&
11 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前身。
&&
六月,安娜毕业了。她没有去参加毕业典礼,而是和努里一起出去吃了顿饭来庆祝;当然啦,这顿饭也是庆祝努里毕业。递交硕士学位论文后,努里就能拿到学位了。他对安娜说他想回国写论文,然后再寄到美国。安娜就没再问此事,因为要忙着购物和收拾行李,这些都会托运到伊朗。她买了一套木托装的刀具、好几罐花生酱,还有好几盒卫生棉条;据说这些东西在德黑兰很难买到。
&&
八月初,他们乘飞机抵达巴尔的摩,然后租了一辆车,径直向西开往弗雷德里克;下高速后,便置身于马里兰州郊外的田野中。看到绵延起伏的山脉和一望无垠的庄稼,从未涉足此处的努里十分惊讶。安娜说,还在18世纪的独立战争以前,人们就在不断地开垦这片土地。
&&
“远处那些是什么山?”努里问道。
&&
“那是蓝色山脊,是阿巴拉契亚山脉1的一部分。”安娜想起了她和父亲一起爬卡托克廷山2时见到的美景。
&&
“它们……真蓝啊。”努力感叹道。“伊朗的山都是棕黄的,山上都是岩石。”
&&
“这跟山上的树和它们释放出的碳氢化合物有关。我爸爸能告诉你到底是什么原理。”
&&
不久来到了一栋老旧的农舍前。农舍用白色的墙板搭建,周围是广袤的农田。房子看上去舒适而不奢华。他俩下了车。八月灿烂的阳光,太阳炙烤过的泥土芬芳,耳边不时传来的阵阵虫鸣,无一不勾起安娜对童年生活的回忆;回忆像一只温柔而充满渴望的手拂过心间――安娜靠着车门,沉醉于其中。
&&
父亲不在家,不过安娜有钥匙。他俩来到楼上安娜儿时的房间。安娜十四岁那年就去了寄宿学校,只有假期才回来。可她的房间还保留着原样:一张四柱大床,雪白的床单,古老的衣柜,镶有蕾丝的窗帘。她领着努里穿过一条布置得很实用的走廊,来到客房。
&&
“你得睡这儿了,”安娜抱歉地说,“爸爸是个很传统的人。”
&&
“没事儿,”努里咧嘴一笑,“只要你不锁自己的门就行。”
&&
安娜在努里嘴唇上轻轻一吻。放好行李后,他们出去走了走。儿时的记忆此刻已没有先前那么强烈,安娜带着努里参观了她小时捉迷藏的地方,她从树上掉下来摔断胳膊的地方,还有猫咪生小猫的地方。随着太阳渐渐西下,安娜愈发焦躁起来,她不时地抡着胳膊,舔舔嘴唇――就连努里也注意到了。
&&
“安娜,别紧张。他虽然是你父亲,但并不能控制你的生活,永远也不能。”
&&
安娜感激地朝努里一笑。努里说的没错。现在努里成了她的主心骨,栖息的港湾,快乐的源泉。她不用再事事征得父亲的同意,不用再疑心父亲是否爱自己,也不用再为父亲那见不得人的过去而担忧。她将在伊朗过得充实而知足――这就是她所渴望的那种正常的家庭生活,正如儿时看的幼稚的电视剧《老爸我最大》3和《反斗小宝贝》4里所展现的那样,这种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
安娜沏茶时,一辆长长的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自从记事起,父亲就一直雇有一个司机。她和努里走了出去,看着父亲从车里下来。她很想知道努里如何看待自己的父亲。在安娜眼里,父亲埃里克?施罗德虽已年过花甲,但依旧仪表堂堂:花白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炯炯有神的蓝色双眸似乎能将安娜看穿;下巴宽阔、棱角分明,眉毛蓬松而杂乱,幸好安娜只继承了前者;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如果不是搞科研,他说不定能成为一名拳击手。尽管现在人们的穿戴不再像以前那么讲究,可他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配着雪白的衬衫和丝绸领带。
&&
埃里克拥抱了安娜,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然后紧紧握住努里的手,微笑着介绍自己。进屋后,他脱掉外套,松了松领带。他们坐在客厅里,安娜给他们上茶;父亲加了两勺糖,努里则加了三勺。父亲盘问着努里的家庭背景、学业情况和兴趣}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国富兵必强对不对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