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老公 但我却连发条城市 电影信息都没有 因为我怕等了一夜却什么也等不到日志

新聊斋(小小短篇系列)3月31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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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莲蓬鬼话,作者淡淡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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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层
第四层
一、四十千
   中年得子,可以说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象王司马那样几代单传,到他这一辈又只生了两个女儿的人来说,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更兼王家家资富裕,自然更是将这个小婴儿看得如珠如宝一样。光是做一个三朝,就宴请了一百多桌,十分排场。
   不过有细心的人发现,酒席上王司马一直微皱着眉头,仿佛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不过他不说,别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去多问什么。
  宴席散了之后,王司马更是做了一件古怪的事情,他吩咐帐房去兑换了四十千的铜钱,全数在后院的空屋里堆放起来,以后这个小婴儿的一切用度开支全部从里面支取。
   帐房心里嘀咕:“老爷是不是高兴过了头,神智都不清了?”不过受人二分四,轮不到他多嘴多舌,只能照办就是了。从这天起,这个小婴儿无论要用什么——雇请奶妈啦、添制新衣啦……一切的开支都从这堆在空屋里的四十千铜钱中支取,分厘不差。
   下人虽然不能多说什么,王夫人却愈来愈觉得丈夫古怪,虽然她平日里是一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并不多言,但终于有一天也忍不住责问丈夫:“老爷,怎么我看你对这个孩儿似乎并不十分疼爱的样子?他虽然是庶出,并非我亲生,但总是我王家一脉香烟,怎么……”
   王司马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后架不住夫人连连追问,终于开口道:“夫人,你有所不知,这个孩子降生的前一天晚上,我曾做过一个怪梦,梦见一个黑衣人来向我讨要欠他的四十千铜钱,我正在惊疑之间,梦就醒了。第二天清晨,这个孩子就落地了,所以我推想这定是我前生欠下的宿孽,来向我要债的。”
   王夫人啐道:“老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梦怎么做得准?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你说成宿孽,难道你不心疼?”
   王司马本来把这件事深藏心底不对人说,所以日思夜想越想越真,现在被夫人这样一劝解,也有些动摇起来。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奶娘抱着小少爷进来玩耍,肥胖胖的小婴儿已经会认人了,见了父母,伊伊呀呀,十分可爱,王夫人从奶娘手里抱过他,在他雪白的小脸和脖子上一口口亲着,道:“我的儿,你父亲说你是讨债鬼,你说他可是老糊涂了?我们这样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讨什么为娘都情愿给的……”小婴儿怕痒,挤在母亲怀里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挥舞着藕节一样的小手。
   王司马见此情景,不禁也心热起来,凑上前去摸着婴儿的小手,笑嘻嘻地说:“看来是我多心了,如果真是讨债的,那四十千铜钱也用得差不多了……”
   一句话没说完,婴儿本来红粉绯绯的脸蛋忽然变了颜色,一瞬间就转为了一种可怕的暗灰,胖胖的头猛地向后折去,本来乱挥的小手也垂了下去。
   房间里的三个大人都被着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呆了,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奶娘大着胆子过来摸了摸小少爷的口鼻,颤声道:“……少……少爷……没气了……”。王夫人缓过神来,哭喊着叫快去请医生,王司马摆摆手,颓然道:“不必了,没有用的,办后事吧。”
   丧事办完,帐房先生来报帐,正正好好,后院空屋里余下的铜钱正够办一个风光的葬礼,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罗剎鸟
  
   正月初六,是内城顾家为独子娶亲选定的黄道吉日。顾家家财万贯,又是三代单传,自然把这一场喜事办得极尽繁华之能事。光是迎亲的乐队就用了三班之多,一路吹吹打打,到城外去迎接也是出身大族的新娘。
   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谁知迎亲的花轿在路过城外一片坟头的时候,忽然卷起一阵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吹得人寸步难行,好不容易等到风停,轿队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误了吉时。
   花轿在顾家府门前落地,喜娘上去掀开花轿的大红帘门,从里面扶出了新娘子,旁观的众人还来不及品头论足,帘门一动,里面竟然又走出了一位新娘来。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仔细看两个新娘子,一样的大红霞袄,一样的锦缎长裙,虽然脸被喜帕蒙住了看不出来,但身段却都袅娜娉婷,显见得应该是两位美人。
   迎亲和送亲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也有老成的人主张去女家问一问究竟,一旁的新郎官却窃喜起来——娶一得双,而且还是两个美女,这样的好事上哪儿去找?何必去追究她们的来历?先享了眼前的艳福才是真。想到这里,新郎官忙对管家使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大声叫道:“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既然主家没有异议,旁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红毯上三个新人同时拜了天地,又一起被送入了洞房。虽然那些来宾们都在窃窃私语,新郎官可是十分的兴高采烈,只觉天地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事了。
   意外是在宾客们酒足饭饱,正准备离席时发生的。
  最先听到的,就是新郎发出来的惨叫声,那几乎已经不象是人的声音了,凄厉惨烈,听到的人都觉得浑身发冷,等分辨出是从新房里传出来的声音,赶过去一看,洞房里的恐怖景象让胆小的人都惊呼着倒退出来:
   新郎新娘都昏倒在地上,脸上鲜血淋漓,他们的眼睛都不知去向,只剩下了两个窟窿。
   “还有一位新娘子呢?”很快就有人发现少了一位新娘,正张罗着去寻找,有人忽然发现了房梁上的巨大影子。
   ——一只苍黑色的巨鸟立在梁上,嘴里正在咀嚼什么,深色的血一滴滴顺着它的嘴角滴落下来,看到众人仰头发现了它的存在,这只巨鸟好整以暇地啄了啄了翎毛,展开了巨大的翅膀。
   “啊呀,它要逃了,快……快……”虽然人们手忙脚乱地去关窗关门,寻找应手的武器,但巨鸟已经夺门飞去,只留下一串磔磔的叫声。
   直到这时候,几个有经验丰富的老人才想起,以前曾听说,在年代长远的古墓里,常常会有积尸之气所化生出来的罗剎鸟,能变幻作祟,它们最喜欢吃的,就是人的眼睛。
葫芦
  
   喜中青钱选,才高压众英;萤窗新脱迹,雁塔早题名。——这大概是每个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尤其是对父亲早逝,由寡母一手拉扯大的吴生来说,一朝高登青云路,报得慈母三春晖差不多是他自小便立下的志愿。
   皇天不负有心人,十五六岁的时候,吴生已经文名卓著,老师们都说遑论秀才,就是考一个举人都是绰绰有余了,果然接下来吴生童试乡试连连报捷,看着老母欣慰的笑容,吴生自然也十分高兴,眼看会试之期将到,更是加意苦读,有心要再夺一个解元光耀门楣。
   临考前的一晚,吴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道人送了一个小葫芦给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道人的脸,梦就醒了。吴生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梦有什么隐喻,一时也就抛在脑后。
   入了考场,策论、诗词、制艺,三篇文章都写得花团锦簇,本想就是中不到解元,三甲总是绰绰有余了,谁知等到放榜一看,竟然从榜首看到榜尾,压根就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吴生的失望可想而知,倒是他的老母看得开:“我儿,莫急,还有明年呢。”吴生怕老母担心,也努力振作精神,又转念道:“自己今年不过十七岁而已,便晚发一科也算是少年高中了。”这样一想,心里也平静下来,每日里如常读书会友,只等下科再考。
   谁知从这一年起,每年临考之前,必做那个道人相授葫芦的怪梦,梦中的葫芦越变越大,而只要做了这个梦,不管文章做得如何出色,总是榜上无名,年复一年,吴生已经从一个俊秀少年成了中年人,家中也早已娶下一房贤淑妻子,为他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女,按老母的意思,不考也罢,一家人在一起享享天伦之乐,何等惬意!吴生却始终不甚服气——凭自己的才学,怎么就考不中一个会元?
   这一年又逢考期,吴生想起那个每年必做的葫芦怪梦,发了狠心,准备拼着一夜不睡,也不能让这个梦坏了兆头。吃过晚饭,他便早早让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安歇了,自己独自坐在书房苦捱,又命小厮煎了浓茶伺候。
   一更……二更……好不容易捱过了漫漫长夜,心里正在高兴这次总算躲过了那只见鬼的葫芦,忽然听到内室妻子轻轻地“啊呀”了一声,吴生连忙进去询问,却听妻子道:“啊……没什么,刚才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个道士递了一个葫芦给我……那个葫芦好大,差不多和我的人一般高了……”
   吴生心中一窒,心想:“唉,是祸躲不过,这个葫芦是跟定我了,看来今科又没指望了。”但名已报入,总不能不去,吴生没精打采地进了考场,也没心思在文章上,勉强应付交了卷。
   谁知这一科却出了奇事,吴生竟然高中了三甲十七名。虽然早已不象少年时那样热衷功名,不过这毕竟是一件大喜事。吴生还是高高兴兴地去拜会了座师。
   一同在座的还有两个少年人,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吴生一问,两个人正巧中在他的前面,一个是胡生,中的三甲十五名,一个是卢生,中的三甲十六名,今科都是初次应试。
   “啊……胡……卢”
   吴生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得中,是因为胡生卢生还没有长大成年的缘故。
白虹
  
   马威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塘西镇以撑篙摆渡为生,现在父亲年纪渐渐大了,常常便由马威一个人撑船。
   这天黄昏,马威正载着一个到镇上收帐的客商到对河去,刚要开船,忽然听到岸上有人在喊“船家”,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想要搭顺风船。客商本来不愿带渡,马威年轻热心肠,看看天色已暗,这一带只有自己这一条船,如果不让她们上船,恐怕她们这一夜就要流落在这边过不了河了,便再三劝说客商,总算同意让两母女上了船。
   船到对岸,客商先下了船,那对母女也踏着跳板到了岸上,那老妇人拿出一包黄豆来递给马威,说是充作船资,马威心中好笑:“我渡你们也不过是日行一善,哪里是为了这些黄豆。”不过看老妇人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倒有点不好意思推辞,便含糊收了下来。
   老妇人象是猜到了马威的心事,微微一笑,道:“如果嫌少,便踏在这包黄豆的麻布上,可以再见到我。”话刚说完,便和那个少女凭空消失了。
   马威这一吓非同小可,觉得自己一定是撞邪了,扔了豆子,回头撑起船就走。下船后一路狂奔到家,刚喘了口气,准备将刚才的事和父母说一说,母亲已经惊叫起来:“威儿,这是什么?”马威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衣袖的折褶里面,一颗豆大的黄金正在闪闪发光。
   这下马威可傻了眼,懊恼得连连跺脚,匆匆和父母交待了几句,又撑船回到刚才老妇人消失的地方。借着月光在地上摸索了半天,哪里还有黄金的影子?只剩下那块包着豆子的破麻布还在地上。
   马威忽然想起了老妇人临别时的话,试着踏了一只脚上去,只觉身子一轻,竟然慢慢地飞了起来,不一刻已经到了一处华丽的府第,门上的篇额写着“白府”。几个家人打扮的男子正站在门外,一见马威,便大声叫道:“新郎官来了。”话声未落,门内已经涌出一大群人来,行礼的行礼,往他身上披红的披红,更有人吹吹打打奏起乐来,簇拥着马威就往里去,马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急呼道:“且慢且慢……”哪里有人听他?直把他半拉半抬地拥入内室。
   室内早就铺好了一条红毯,正中的高位上坐着的正是傍晚渡船口的那个老妇人,见了马威,老妇人笑眯眯地道:“马先生莫怕,老身是有意将小女许配给先生为妻,择日不如撞日,就选在今日以完花烛。”说着命人从里面搀出了新娘子。
   马威遇上这飞来艳福,虽然想到这母女两人神秘莫测,不知什么来路,但穷家汉娶亲本就不易,现在遇上这等好事如果推辞了实在可惜,凝神一看,新娘子就是当时跟在老妇人身边的少女,烛光掩映下只觉得美丽异常,不由心中一横:“罢,管她是妖是怪,如真的要害我,此时再逃也来不及了。”
   那老妇人又道:“小女与先生实有宿缘,我呼渡时,缘从我生,先生肯渡时,缘从你起。先生不必再多虑了!”说着挥挥手,那些仆佣们便吹吹打打地把马威迎进了内室。马威半推半就地随着礼乐与新娘子拜了天地,被一起送入洞房。
   自此马威在白府中一住就是半月,夫妻两人恩爱异常,可以说是万事趁心,只有一件,马威是一个孝子,一直悬挂家中父母,怕他们找不到自己急坏了身子。
   白氏见他日渐闷闷不乐起来,问明了他的心事,便道:“夫君既然思念公公婆婆,那自然应该回去看看。”说着,递了一块麻布给他:“以后来往此地,只需以一足踏之即可。”
  马威大喜,依言一试,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飞落到了自家院中。
   马威的父母自从儿子那天夺门而出一去无踪,也不知找寻了多少时候,却连一点音讯也得不到,已经推断他遭了什么不测怕是不会再生还了。现在见儿子忽然从天而降,自然喜出望外,拉着他的手追连连问,马威也不隐瞒,将这半月来的奇遇讲了一遍,这时不少看见马威腾云归来的乡人也聚了过来凑热闹,有年老识广的人便猜测这白氏恐怕是白虹精一类的精怪,马威的父母一听,吓得不轻,忙拉住儿子的手,苦苦相劝他不要再回去。
   这一下可难坏了马威:一边是年迈的双亲,一边是新婚的妻子,无论让他抛撇下那一边都难以割舍,只好推搪了几句,说容自己再想想。马威的母亲见儿子显然是在随口敷衍,爱子心切,趁马威不注意的时候,竟然偷偷把那块麻布塞进了灶膛,一把火烧了。
  等马威发现,已经抢之不及,偏偏对方又是自己的老母,不能责怪,马威也无计可施。
   没了麻布,白府是回不去了,起初马威还抱着一丝希望白氏能来找他,但白氏始终没有再出现。
   几年后,马威终于拗不过父母,另娶了村女为妻,很快妻子就为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父母乐得合不拢嘴,日子一天天过去,马威渐渐也终于冷下了心,准备安安稳稳地和相貌平庸却贤惠能干的妻子共度余生了。
   只有偶尔,在一些雨后的黄昏,当马威撑船在渡口泊下时,看着天边淡淡的虹彩,他会想起,曾经有一次,他在这儿,遇上过一位美丽的白虹精。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尝粪
  
   所谓见美味而食指大动,说的大概正是象常州御史蒋用庵这样的人——平日里官衙清闲,家中又颇为富饶,所以蒋用庵镇日无事,便呼朋唤友,聚着一批有同好的人,穿街走巷四处搜寻精奇的美食。
   几年下来,常州市里稍有些名气的食肆酒坊都已经被他们吃了个遍,到得后来,也不论什么飞鼠毛猬,毒蛇赤蚁,越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便越是拼了命地要搜罗来吃,至于美味与否,倒似乎不怎么计较了。
   这一天不知是谁起的话头,提到了时值清明,正是河豚最为肥美的时候,蒋用庵正为最近找不到什么别致的美食而发愁,听了这话,一拍大腿,道:“好,我们就去吃河豚吧!”说着便兴致勃勃地拉着众人到了临河的飞燕坊。
   飞燕坊是这些人平日里来惯了的,蒋用庵又出手疏爽,打赏起来最是大方,老板见了他这尊财神爷自然眉开眼笑,一听他们特地前来吃河豚鱼,两只眼睛更是笑得成了一条缝:“啊呀,蒋老爷,你们可来对了时候,敝店正特聘了京城来的大师傅,最精烹馔,尤其是一味清蒸河豚,据说做法还是出自大内呢……”
   蒋用庵听老板说得天花乱坠,也不问价钱,便道:“那挑一尾大些的,今天我们要好好尝一尝鲜。”老板乐颠颠地去了,众人便挑临窗的位子坐下,一边品着清茗闲聊,一边等着那尾鲜鱼上桌。
   不一会,一尾肥大的清蒸河豚便热气腾腾地上来了,大家都是熟人,也不用推让客气,一起举筷品尝起来。果然京中来的大师傅烹饪手段与别不同,鱼肉甫一入口,便觉绵软欲化,不但滋味鲜美无比,更有一种别样的清香,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正吃得兴起,忽然乐极生悲,座中一位李生好端端地正吃着一块鱼腹,忽然直挺挺地厥倒在了地上,口中的白沫直喷而出,这一下可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举着筷子面面相觑,心中转的都是同一个念头:“看来是这河豚毒未去尽,难道今日我等要毙命于此不成!”
   老板得了伙计报信,这时也已赶到,一看情形,他倒是不慌不忙:“诸位老爷莫急,欲解河豚之毒用粪清最好了。”
   蒋用庵怒道:“一时三刻,到哪里去找这东西?”
   老板甚是得意:“此物小店便长备得有。”说着转身命小二速速舀一大桶粪水上楼来。小二知道人命关天,不敢怠慢,飞奔下楼,一会儿功夫便拎着一桶臭气四溢的粪水上来。
   第一个抢救的当然是李生,伙计们一个抱头一个撬牙,猛灌了几勺粪水下去,却仍不见李生醒来,蒋用庵几个既心痛好友,又想起自己也已吃了不少河豚,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那桶黄澄澄的粪水,不约而同心里都起了一个念头:“与其等死,不如先于毒发之前服解药,无论如何,吃粪总好过送命!”互相微微点了点头,问小二拿了大勺,一人一大勺,闭着眼强咽了下去。
   这样一折腾,差不多闹了多半个时辰,除了李生还没醒来,其它的人倒是俱都无恙,既无腹痛之症,也无胸闷之兆,众人正琢磨着是毒性尚未发作还是解药起了作用,只听地上的李生呻吟了起来:
   “啊呀,诸位年兄,不好意思……方才小弟的羊颠疯发作了……挠了诸兄的雅兴……”
遇仙记
  
   朱梦溪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幸遇到前人笔记中所记载的美丽多情的狐仙。
   那是他新娶的第七房小妾,最初牙婆领来的时候只说是郊县的农家之女,父亲姓罗,生前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年前父母双双过世了,因为家贫难活,不得已才卖身为妾。
   朱梦溪家财万贯,平生也无他好,就是喜欢美色,家里的妾室娶了一房又一房,正房大太太不能生养,所以平日里只管烧香念佛以修来世,对此一概不闻不问。
   那些牙婆们知道朱老爷的这个僻好,一有了姿色出众的少女,头一个便领着往朱家跑。几年里陆陆续续纳了六个小妾,个个姣丽冶艳,朱梦溪却犹感不足,常常交待牙婆们,务必要替他寻一个绝色的来以尽平生之愿。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次领来的少女,果然明艳照人,那种低头抚弄衣带的娇憨之态更是让朱梦溪怦然心动,自然对于牙婆开出的高额身价银子也不甚在意,当下便命帐房领着牙婆去取银子,喜得牙婆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自从得了罗氏,朱梦溪如获至宝,每日里绫罗绸缎、金珠古玩,只要罗氏说一声好,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恨不能摘下来给她,更兼罗氏出身也算是书香之家,粗通文义,闲时居然还能和朱梦溪吟上几句风月之诗,更是把朱梦溪喜得了不得,平时和一班好友应酢,都要带上罗氏,一来是不舍和她有片刻分离,二来也是有此佳人不甘璧藏,要在朋友面前显一显的意思。
   这一天是朱梦溪的三十九岁生辰,前一天已经在家中摆过了寿宴,一班朋友不尽兴,磨勒着非要第二天再到城中有名的朱雀楼摆上一桌,说是临窗对饮别有一番滋味。朱梦溪推脱不过,便答应了。本来照例要带着罗氏同行,结果早晨起来的时候,罗氏大约是吹了冷风,头疼起来,朱梦溪见她蹙眉捧心的样子,心中怜惜,便让她在家安歇,自己一个人赴约去了。
   尽兴归来,已是初更时分,朱梦溪微带着三分酒意,一回府便去敲罗氏的房门,连敲了几下没有人应,门缝中黑漆漆地,一丝灯光也没有。朱梦溪想着罗氏大约是先睡了,也不以为意,推开门,摸到桌上的烛台,点燃了一看,床上空荡荡的,并无罗氏人影。朱梦溪心中奇怪,正要叫丫鬟来问个究竟,一低头,看到了烛台下压着的一张素笺。
   朱梦溪展开一看,原来是罗氏的亲笔手书,大意是她本是修练千年的狐仙,因为与朱梦溪注定有一段宿缘,所以化身村女来与他了此情劫,如今缘份已尽,虽然万分不舍,但如逆天行事恐与朱梦溪不利,才不得不忍痛割爱而去。
   信的末了还写着,自己不告而别,并非狠心无情,而是留此一面之缘,希望将来三生石上,也许还有新的缘份生出也未可知。
   朱梦溪看完信,怅然良久,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欢喜,难过的是今日一别再见无期,欢喜的是自己竟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位美丽多情的狐仙,尤其是末了的“三生石上,再种后缘”几个字,更是让他觉得荡气回肠不能自已。
   这件事在朱梦溪的朋友中传为了佳话,朱梦溪每次在人前提起此事,也总是唏嘘感概,自觉此情此事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私心中更盼着日后能与罗氏再续前缘。
   可是几个月后,有人在邻县见到了罗氏,领着她的还是上次的那个牙婆,这一次,是卖给当地最有钱的刘大财主做第十房的小妾,身价银子自然也是不菲。
   也许前人笔记中那些倏忽消失无踪的美丽狐女,其实都是这些狡猾的牙婆和少女串通起来,为了骗财所搞的小把戏吧。
先贴这么多,如果大家觉得好看再继续转帖
我在上班,等我晚上回家贴,嘿嘿
红线
  
  
   从记事起,周祥德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与众不同,那是在他的右臂与肩胛相连的地方,有一条红色的胎记,自腋下生出,宽约一指,远远望去好象手臂曾经被斩下来又接上的样子,十分骇人。
   所以无论天气有多热,周祥德也从不在人前赤身露体,生怕这种异象落入旁人之眼。
   更大的惊骇来自他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一直身体还算健康的祖父以八十高龄去世了,在陪着父亲为祖父换洗衣服的时候,周祥德清清楚楚地看见,在祖父的右臂上,也有着一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深红色印记。
   父亲很快就察觉到了他惊疑不定的神情,他看了一眼周祥德,轻轻地挽起了袖子。
   “啊……”周祥德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来。父亲的手臂上,也有着那样一道红印。
   “这……这……”周祥德的惊骇可想而知,回想起来,父亲也似乎从不在人前打赤膊——莫非是周家祖上不积德,所以才会一门三代都罹患这样的恶疾?
   “恰恰相反。”父亲显然猜到了周祥德的心思,摇了摇头:“这可是周家祖上行善积德才会有的印记呢。”
   那是七代以前的事了,据传是周家的先祖——太公周明——在继承家业后,第一次一个人去山东收帐。回程途经河南,甫一入境,便发现自己简直是踏进了人间地狱——河南刚遭了百年不遇的蝗灾,不但草根树皮都已食尽,连观音土都给挖得一块不剩。
   能吃的只剩下一样:人。
   逢上这样的大灾年,最倒霉的总是女人——小孩子不能不保,那是关系到传宗接代的子嗣,父母高堂也要保全,不然难免被人骂一声不孝,那么,唯一可以牺牲的,就只剩下女人了。
   一个个女人被绑到了市场上,甚至她们还有了专门的名字——菜人。那些女人们也不反抗,神色木然地跪坐在地上,等着那可怕的一刻到来。而她们的丈夫就守在旁边,等收了少得可怜的钱,再去交换救命的粮食。
   时值中午,周明腹中饥饿,便到就近的食肆中午餐,只听厨子说了句“肉没了,客人少待。”接着便拖拽着两个女人进了后厨,嘴里嘟囔着“先切一个蹄子来给客人下酒”。
   周明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听一声惨呼,周明连忙跑进后厨一看,两个女子都被绑在地上,一个右臂已被切断,正拼命翻滚哀嘶,一个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
   周明哪里见过这种惨象,心中只觉万分不忍,幸好刚收了帐,身边还有多余的银两,连忙取出来交给店主,把两个女子赎买了下来。一问,原来是两妯娌,断臂的那个是嫂嫂孟氏,另一个是小姑李氏。孟氏伤势沉重,自知已经万无生理,只求速死。周明咬了咬牙,让厨子一刀刺中了她的心口,让她安然而死。
   本来周明想要送李氏回家,李氏却哭着说即使回了家,也无非是再被多卖一次,横竖是个死字。周明想想也觉她说得有理,好人做到底,便将李氏带回了家乡。
   正好周明成亲六年,夫人一直未有身孕,李氏感念周明的相救之恩,自愿为妾,一年后便生了一个男孩,在他的右臂,赫然有着一道如刀斩之痕的红印。
   “所以,这是一条积德之印。”父亲慢条斯理的放下了了袖子:“虽然看上去有点可怕,但我却希望它能在周家世世代代传下去,永世其昌。”
   两年后,周祥德的新婚妻子生产了,在小婴儿的右臂上,果然也有着这样一道红印。
   看着妻子惊恐的眼神,周祥德轻轻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奇配
  
  
   论起蒋月生的出身,其实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只是父亲去世得早,家中仅有的一点薄蓄不过几年便耗尽了,老母身子又孱弱,蒋月生思来想去,不得不放弃了儒业,改随堂叔从商。
   堂叔是海客,每年总有大半年的时候要飘洋过海,从海外各岛收购了珍奇异宝,再到内陆来贩卖。海上生涯虽然辛苦,但获利颇丰,几年下来,蒋月生也小有积蓄,想着最多再做两年,又可以重拾书本,安心求学,所以心中也十分高兴。
   这一天船行正疾,忽然海面上起了大风,将船队吹离了航线,这在航海中本是司空见惯的事,一船的客商们倒也不怎么惊慌,反正等风平浪静的时候再重新归正航线就可以了。
   大风吹了两天三夜,最后将船吹到了一处从来没有到过的海岛上,岛上异峰陡起高插入云,山脚下桃树成林,时值暮春,无数朵桃花在枝头含苞吐蕊,景色清雅绝伦。泊船后船工们忙着修检船只,众客商无事便三三两两的到岛上览景寻胜。
   正沿着山路往里走,忽然看见前面有百多辆绣车驰来,每辆绣车上都坐着一个女子,媸研不一,众人正闲着无事,难免品评一番,均觉最丑的要属打头的第三辆车里坐着的少女,皮肤黝黑,厚唇小眼,本已丑到极处,偏偏车辆驰过众人面前时,那个丑女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还斜着一双豆眼故作娇羞之状,看得众人掩面欲呕。
   车辆络绎不绝驰过,忽然大家眼睛都一亮,只见最后一辆车里坐着少女,虽然荆钗布裙,但是容颜秀雅,丽质天生。蒋月生尤其看得目不转睛,一旁的众人便起哄道:“此等美人,不如跟上去看个究竟。”
   遥遥只见车队驰入了一间公署,一问当地人,才知道原来此地名曰“桃夭”,每逢仲春,官府分别选录民间适龄男女,女以容貌定高下,男以才学论短长,各以相等名次相配,今天是正女子选录之日,明天才轮到男子。
   众人一听,都觉十分新鲜有趣,有那未成家的青年人更是动了心思,有好事的人跑去一打听,原来此次婚配并不拘本岛人氏,大家便兴高采烈地一起去报了名。
   其中最高兴的自然要数蒋月生,他自幼便熟读四书五经,六七岁时便有神童之喻,如非家贫难顾,自问考一个举人都是绰绰有余的,如今来到这海外孤岛,比别的不敢说,比文才那是不做第二人想。想到刚才所见的少女芳姿绰约,也是一等一的美貌,自己和她有缘千里来相配,可真谓是四海求凰得偿所愿了。
   第二天入了考场,果然文不加点,顷刻挥洒而成,蒋月生自料定能得中头名。谁知一揭榜,自己竟落了最后一名,再定睛一看,榜首第一名竟然是和自己同来的商贾马勇,不由心中大奇,那马勇只不过粗识文义,何以竟能独占鏊头?一打听,才知道马勇也看上了那个少女,自知凭自己的文才绝无可能如愿以偿,竟然以五百金贿赂了主考大人,点了头名。
   蒋月生无可奈何,心想这倒不是我的文才输了给人,算不得丢脸,只是今生要和那丑妇为伴,却着实让人烦恼。但木已成舟,无法更改,唯有长叹一声。
   洞房花烛之夜,蒋月生无精打采,几乎连新娘子的盖头也懒得揭,最后喜娘再三催促,才勉勉强强揭开了。本以为定是那凹面凸的丑八怪,谁知红绸掀处,秋波盈盈,粉面如花,竟然就是那位美丽的少女。
   蒋月生这一喜非同小可,一问,才知道原来少女家贫,无钱行贿,所以被排在了末名,想不到这一来阴差阳错,倒成全了这对才貌相当的男女。蒋月生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那位见钱眼开的主考大人,我俩两今生倒是无缘了。”
   两个人正说得投机,忽然听到门外有吵闹的声音,出去一看,只见马勇和一个人扭做一团,两个喜娘们在旁边生拉硬拽才把他们分开,嘴里都叫嚷着“上当”,蒋月生想起还不知道马勇的新婚妻子是谁,仔细一看,竟然便是那扭捏作怪的丑女。
   原来,她自知貌丑,为了得配一个才貌双全的夫婿,也以五百金贿赂了主考官。
面目轮回
  
  
   赵曾翼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有神童之称。可是上天虽然赐与了他出众的文才,却偏偏没有照顾到他的外貌。虽然赵曾翼也常常劝慰自己,男子首重才学,外貌乃是其次,但每每揽镜而照,看着镜子里面黑胖猥琐的人像,实在也觉得自惭形秽。
   这一天赵曾翼和一班朋友外出踏青,回程的时候到酒楼里饮宴,正巧遇到府台大人也在座,众人忙上前拜会。府台对诸生都和颜悦色,唯独介绍到赵曾翼的时候,先是一看他的容貌,便轻轻“呵”了一声,接下来言语之间,仿佛便颇为冷淡。赵曾翼心知肚明,这一定又是拜自己的这副尊容所赐,心中郁闷,不由多饮了几杯。借着酒意,便提笔在酒楼墙上写道:
   投笺我欲问阎君,
   面目庐山恐未真。
   若说左思多陋相,
   道旁掷果又何人?
   题完,一个人掷笔而归。回到家中,犹自气愤不息,倒在床上蒙头便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身子渐轻,飘飘荡荡来到一处雄伟的宫殿,宫门处悬着一块金色篇额,写着四个古怪的大字:面目轮回。
   赵曾翼正在揣摸这四字的词意,一个高冠道服的书生捧着一叠书册从里面缓步走出,见到赵曾翼,诧异道:“赵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曾翼一看,原来是浙中名士康锡侯,以前两人曾在杭州一起求学,算得上是同窗好友,现在久别重逢,自然十分高兴,忙询问他的近况。康锡侯道:“我弃世已久,因为生前颇擅丹青,所以现在在转轮王府中作幕客,专司绘制众生面目,然后他们才能降生人世。”赵曾翼听得似懂非懂,又细加追问,康锡候便将手中的书册给赵曾翼看,只见一册名为“贵相册”,一册名为“贱相册”。
   打开一看,贵相册内所绘,都是麻胡黑胖,丑拙无比,相反在贱相册内绘制的面貌,个个秀雅姣丽,惹人爱慕。赵曾翼大奇,道:“康兄怎么将美恶贵贱如此倒置?”
   康锡候微笑道:“赵兄有所不知,上天造物,另有一种机缘。所谓贵者,并不以容貌为凭,反是那些贫贱之人,如果再不赐一副好的相貌,恐怕他们更加会困乏不能自立。”赵曾翼听他这样一说,不由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心想:“不如趁此良机,让康锡候替自己改一改容貌。”
   谁知对康锡候一说,康锡候把头摇得象拔浪鼓一般:“赵兄的相貌,实在是贵不可言,将来不但在文坛上可以独树一帜、流芳百世,而且在科举功名上更是前程不可限量,何必为了一时求全,招致造物之忌,自毁大好前程?”
   赵曾翼被他这样一说,也不禁犹豫起来,但思虑再三,总觉得日后功名前程乃是虚无之物,眼前这副臭皮囊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如果错过这个良机,只怕自己一生一世也要为此烦恼。
   康锡候见他执意如此,默然良久,道:“那小弟也只能从命了,但只怕赵兄过于修容饰貌,取悦眼前,日后却要后悔。”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枝白玉笔来,向赵曾翼脸上点去,略略勾抹,便道:“好了。”
   康锡候犹怕改得不够,磨道:“再多添几笔。”康锡候摇头道:“你我兄弟十多年的交情,我实不忍让赵兄变成饿殍薄命之相。”两个人正拉扯间,忽然听到宫内钟声鸣动,赵曾翼卒不及防,一惊而醒,才发现刚才只是梦魇而已,也就一笑置之。
   但说也奇怪,从这一天起,赵曾翼的容貌果然一天比一天秀雅起来。唯独文思却一天比一天滞待,每次入考,构思半天,也写不出一句象样的诗文。别说是举人,连秀才也是考了一场又一场,始终名落孙山。
   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个老童生而已。
鲛奴
  
   景梦鲛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景之铭给自己取的名字可是大有来历呢。
   闽中风俗,男子长到十六岁,便要出外游历增长见识。景之铭在外游学三年,归家的途中,无意间遇上了一个流浪汉。那人长得黑漆短小,当时正因为偷吃食肆的饭菜,被伙计们痛打。景之铭看他可怜,便向老板求情,又代赔了银两,把他救了下来。本来只是无心之举,谁知那流浪汉就此跟随在景之铭的身边不肯离去,景之铭看他衣衫褴缕十分可怜,便将他收留了下来。
   只是无论怎么询问他的姓名来历,那人都一概摇头不语,因为见他长得黑,大家就叫他黑仆。那黑仆除了一日三餐外,便一个人站在暗处,不言不笑。景之铭也不以为意。
   回到家中,父母早已为景之铭聘下了一门亲事,正张罗着要挑选一个黄道吉日成亲,景之铭的父亲忽然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十多个月,景之铭四处重金求医,参茸补剂更是投了不计其数,终于父亲还是撒手尘寰。接着母亲哀毁过度,也随之离世。等把双亲的后事料理完,家中已经家徒四壁。
   岳家本来看中景家家境殷实,现在见他一贫如洗,渐渐便有了毁婚之意。等景生再上门商量婚期的时候,便传话给他,意思是他家的女儿名叫万珠,所以须有万颗明珠为聘方可成婚。
   景之铭明知这是岳家有意刁难,也无可奈何,回到家中,既伤心父母双逝,又愤恨岳家无良。偏偏未婚妻也托人传信,说自己并不嫌弃景家家贫,愿意与他长相厮守,只是父母之命难拗,求景之铭速谋良策勿使鸾凤拆分。景之铭就此又添了一重心事,日日长吁短叹,茶饭不思,渐渐生起病来,不到一个月,已经病得瘦骨支离。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张罗着请了几个医生,都说心病难医,连方子也不肯开。
   这一天,景之铭已经气息奄奄,老管家带着家仆围在床边伺候。那个黑仆也站在其中,景之铭看他低着头瑟缩可怜的样子,便指着他对老管家道:“此人虽然没什么用,但想来除了此地他也无处可去,我死后,可千万别把他赶出门去。”那黑仆一听,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众人也心酸不已,有不少人也跟着抹起泪来。
   正在伤心之时,忽然只听到一连串轻微的“嘀嗒”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坠地的样子。众人低头一看,只见晶光灿烂,一颗颗滚圆的珍珠满地乱转,不由惊得众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一颗颗珍珠竟然都是从那黑仆的眼角滚落下来的。
   良久,那个黑仆才止哭收声,抬起头对景之铭说:“实不相瞒主人,我是东海水晶宫的鲛奴,只因为龙王三女出嫁,我在织紫绡嫁衣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九龙双脊棱,所以被谪入尘世,我别无所长,饭量又大,如果不是主人收留我,那我一定活不下来。本来我谪限已满,只是还没有报主人的大恩,所以才恋恋不舍不忍离去。”
   这时仆人们早已将地上的明珠拾起,细细一数,何止万颗之数,景之铭一听,喜得病也好了一大半,老管家嗔道:“你既然要报恩,那就早该放声一哭,少爷也不致于病得差点送命。”鲛奴赧然道:“我们鲛人无论哭笑,都是由中而发,刚才不是主人说得动情,我还哭不出来呢。”转身对景之铭一揖,道:“那就此和主人别过了。”说着,便冉冉隐没。
   景之铭自此不药而愈,修养了几天,喜孜孜地带着万颗明珠再上岳家提亲,岳家本来嫌他家贫,“万颗明珠”云云只是顺口一说故意刁难而已,没想到景之铭竟真能拿出如此豪阔的聘礼,女儿又哭哭啼啼,直怪爹娘昧心,也就顺水推舟,让他们择吉日完婚。
   小夫妻成婚后恩爱异常,一年后,诞下一子,便取名“梦鲛”。
   那自然就是为了纪念鲛奴的作合之恩。
鬼嫖
  
   三年才有一次的大比在即,学宫中每个人都深知是否得跃龙门在此一举,个个埋头苦读不敢懈怠。唯独江芷生却不慌不忙,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同学们都觉奇怪——平日里江芷生是读书用功最勤的一个人,怎么这次象变了一个人呢?
   个中奥妙,自然只有江芷生自己知道。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因为江芷生在乡试中夺了解元,所以一班同学好友们便撮哄着让他请客到郊外踏青治游。正值暮春时节,郊外莺飞草长,嫩蕊娇叶郁郁葱葱,景色怡人,看得众人诗兴大发,又是联句又是赋词,结果不知不觉错过了回城的时辰,只能借宿在了附近的小山村。
   饱餐了一顿清鲜可口的农家酒菜后,大家看时间尚早,便三三两两地踏着月色在村中散步。江芷生生性喜静,所以也不和众人同行,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村后的树林里,但见溶溶月色如水银泻地一般,照得四周的景色十分清幽,江芷生正看得出神,忽然远远见到一个老妪蹒跚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江芷生心知有异,忙侧身躲在一棵大树之后。
   只听那个老妪道:“今夜风月如此之佳,必定有不少人在做风月之梦,女儿们快快把他们招来。”那几个艳女娇声应道:“孩儿遵命!”
   不一会就听到人声纷至踏沓。江芷生悄悄探头一看,只见一群男子从林外结伴而来,商服儒冠、老少不一,这次同游的马生、莫生也在其中。
   此时林中早已铺好了五色的锦毡,那群艳女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杯盘肴馔,拉着他们席地而坐。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有些拘谨,渐渐酒酣兴浓,语涉淫亵起来。那些艳女们更是顺势滚入身边男子的怀中,没多久,便双双对对地相拥着在地上的锦毡上睡去。
   江芷生在树后听人声渐息,大着胆子伸出头来,只见众人怀中拥着的哪里是什么艳女,分明一个个都是赤发血面的夜叉,月光下看来,说不出的恐怖骇人,吓得江芷生大气也不敢喘,正屏息凝神以观其变,忽见那个老妪手里拿着一根七八寸长短的铜管,依次向那些男子的脑后插去,自己俯身在管口咕嘟嘟地用力吸吮。
   江芷生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自己身在险地,疾呼道:“哪里来的老妖,竟敢在这里作怪!”老妪见有生人,猛地扑了过来,一看江芷生,忽然变色道:“原来是江状元在此,孩儿们,快快散了。”一挥衣袖,平地卷起一阵狂风,等风沙过后,地上只剩下几片树叶,盛着几条晰蜴而已。
   江芷生不敢多留险地,匆匆回到村中。因为此事疑真似幻太过骇怪,所以也不好宣诸于口,只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马生和莫生都直呼头痛。
   后来渐渐回想起当时情景,江芷生觉得那妖魅分明有意避让自己,又呼自己为“江状元”,前人笔记中也载有不少类似的文章,说是妖魅见到有功名的贵人便不敢相欺,自己的文才又的确十分出众。照此推论,看来今科功名定然有份。
   果然,第二年春闱,江芷生以一甲头名的名次被点为了今科状元。
神相
  
  
   江海山祖业经商,传到他这一代已有百万家资。唯一遗憾的是,诺大家业,却无一个男丁来继承。江海山为此连着纳了五房妾侍,总算在四十岁上得了一个儿子,自然爱惜得如珍如宝。百日宴那天不但席开千桌,更是把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都请了来,要替儿子算一算日后的运程。
   那些江湖术士受了重金礼聘,上前一个个把小公子的相貌说得福禄富寿俱全,横竖所费不过是些不值一文的口水而已,直说得江海山眉开眼笑合不拢嘴。那些宾客也来凑趣,这个夸小公子眉目清秀,那个夸小公子天庭饱满,正说得天花乱坠,却听站在最末的一个相士冷冷道:“可惜呀可惜!”
   江海山一怔,上下一打量,原来是一个中年的道士,五短身材,穿着一件发白的蓝色道袍,看上去颇为落拓。还不等他发话,旁边那些江湖术士已自鼓噪起来:“道兄既然如此说,那倒要请教一下道兄的高见了。”
   那道士也不客气,走到桌前对江海山一揖道:“不如先让贫道替员外相一相吧。”旁边的众人笑道:“江员外的相貌自然是富贵双全,还用相吗?”
   道士摇头道:“那倒也未必。贫道别无所长,唯独相人富贵从无差谬。依我看,员外遍体俗骨,满脸浊气,这确是贵不可言的富翁之相,唯独额角隐隐有一股清气,恐怕日后难免饥寒之灾。”
   众人听了都笑骂起来,直说道士荒谬,江海山倒也不生气:“不是我自夸,以我这点家产,即使什么也不做,闭门在家中坐吃,也能吃上几世了。”
   老道士指了指奶娘手中的小少爷,叹息道:“依贫道看来,这个孩子,就是员外的破家之子了。”那些宾客们一听,都纷纷大斥其妄,道士道:“此儿将来聪慧绝伦,十二岁为童生,十五岁为孝廉,十六岁成进士,直至官封翰林。只是寿命不永罢了。”
   江海山惊疑道:“若照你所说,那我儿算得上是光耀门庭的克家之子了,怎么反说他是败家子呢?”
   道士不慌不忙道:“员外有所不知,才财二物天生相克。就象员外,所以能坐拥百万家资吃穿不尽,便是因为祖上数代都不通文墨。如今有了这个文登翰苑的儿子,恐怕家财就要化为乌有了。”
   江海山被他说得半信半疑,脸色阴沉起来,众人也觉无味,都怪那道士胡说八道,搅了喜事,道士也不分辩,自行扬长而去。
   果然江家小少爷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便有了神童之名,读起书来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而江海山在这五六年间,无论做什么生意,总是有赔无赚,亏本无数。
   小少爷十二岁时考上了童生,在放榜那一天,江海山的典当铺被一场无情火烧毁,赔了不下数万。三年后,江少爷考上了孝廉,而江海山的海船队在大洋中尽数覆没,被船员的家属告上衙门,一场官司打得难分难解。等江家少爷南宫告捷,官授翰林之日,江海山已经家产殆尽,只能与妻妾搬在一间破败的小屋中存身。本还指望着独生子少年新贵,可以重振门庭,谁知不到半年,恶耗传来,儿子在任上一病身亡。
   人们最后一次知道江海山的消息,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有人发现他和一家人在栖身的木棚中冻饿而死。
   很不幸的,那个道人十多年前的的预言,全部都实现了。
   丁仕真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曾有术士预言日后他将会娶兽为妻。当时丁父气得几乎没有将这个算命的人用大棍子打出去——以丁家的名望、财势,怎么会让自家的独子娶一个兽妇?为此,丁仕真不到三岁,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女家也是本城的世族,两家约定,等丁仕真十七岁的时候成婚。
   谁知离丁仕真十七岁生日还差一个月的时候,未婚妻却忽然得了暴病去世了。这一下丁家二老不由就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不祥的预言——难道儿子真的要下婚于毛族——这还了得!忙张罗着招了媒婆来为儿子做媒。但说也奇怪,每次议婚,不是和女方的八字不和,就是好不容易定了亲事女方就急病身亡,渐渐城里便开始起了谣言,说丁仕真的八字太硬,要克七房妻子,吓得谁也不敢把女儿嫁到丁家去。
   丁氏二老为此日愁夜忧,丁仕真不曾知道算命先生的那个预言,所以倒是不以为意,见父母每日里见到自己就唉声叹气,索性借着游学为名,带着一个小僮外出游山玩水散心去了。 一路上赏山玩水,闲时吟吟风月之诗,倒也惬意舒心。
   这一天在楚江附舟而下,两岸风景如泼墨画卷般壮丽难言,丁仕真正在赞叹不已,忽然有几十只猿猴随着崖壁攀缘而下跳到船头。船上的船工大声呼喝驱赶,那群猴子却毫不畏人,跑到船舱里东翻西找,接着一个个担囊负箧登崖而去,竟大有把船上洗劫一空的意思。众人正在束手无策,又见四只老猿抬着一顶山藤编成的小轿跑进船舱,横拉硬拽,把丁仕真生生地捺入轿中,抬上了绝壁。
   丁仕真在轿中只听船中众人的呼叫之声瞬息远去,身侧的悬崖如刀锋般削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在一处洞府门口停下,那些猿猴拉拉扯扯地把他拖入洞中。
   只见一个相貌清奇的老翁正在洞中的石凳上打坐。见丁仕真进来,向他温言道:“贤侄莫怕,你可是丁庆云之子?”丁仕真点头称是。老翁道:“老夫姓袁,与你父昔年乃是好友,十八年前赘于此地。因为小女年已及笈,此地却没有可以匹配的良偶,幸好故人之子来此,所以才把你请了上来。希望你不要嫌弃她。”说着指一指旁边的人道:“这是你的岳母。”
   丁仕真一看,见她身上虽然也象模象样的穿着绸衣罗裙,但凹睛凸唇,分明是一只母猿,不由叫苦不迭,心想:“母亲是这样,那女儿的模样可想而知了。”可是看看身边的那群猿猴呼啸跳跃,表情狰狞。若不答应,只怕这群兽类立刻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敢说。
   老翁见丁仁真低头不语,一挥手,猿猴们牵着丁仕真便往石洞深处而去。走到内室,只见一个女子垂首坐在石床上,头上盖着一块红巾,看身形倒也苗条匀称。丁仕真大着胆子揭开红巾一看,只见红巾下满是浓密毛团,简直是人面不知何处寻。心想:“拼着不要性命,也不能和这样的怪物成亲。”见那袁氏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也不顾自己身在险地,负气道:“等你毛脱落光了,我们才能做夫妻。”说完,倒头和衣而卧。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袁氏已经不知去向,丁仕真正寻思如何才能脱身回去,就听到洞外群猿鼓噪叫啸,丁仕真悄悄走到洞外一看,原来是袁氏不知怎么跳到深涧中去了,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看她和猿猴们比划的手势,大概是自惭其丑所以愤而自尽的意思。丁仕真见她伤心流泪的样子倒可怜她起来,心想:“她生来便是人父猿母,所以样子丑怪,那实在也不是她的错。”不由走过去握住她的毛手,轻轻摇了一摇。
   袁氏本来一意求死,现在见丁仕真对她示好,眼中露出惊喜的神采,对着丁仕真微微一笑,嘴唇掀处,露出来的牙齿如一颗颗珍珠般洁白晶莹。丁仕真心中一动,觉得她似乎也不怎么丑了。
  把袁氏抬回洞中,丁仕真替她盖上厚被,虽然想自己一个大活人,绝无可能与兽类成婚,但不管怎样,总不能看着她就此死去,怕她想不开再去寻死,便陪守在旁。
   这一陪便是一整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丁仁真支持不住嗑睡起来。忽听袁氏在床上轻轻呻吟,丁仕真忙过去探视,只见满床满枕都堆积着如丝般细密的毛发,再看枕上,一张白皙如玉的芙蓉粉面,秀雅绝伦,一时间看得丁仕真目瞪口呆,不知是梦是真。良久,才听袁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现在,大概我能配得上公子了。”
   丁仕真想不到她竟会开口说话,更是喜不自禁,一追问,原来袁氏自幼跟随父亲学习,不但会说话,而且熟读诗文,那天被丁仕真斥责后,一时气愤,投涧自尽,昨天半夜只觉浑身痛痒,几遍爬搔下来,毛发竟然应手而落。
   丁仕真忙带着她去见袁公,袁公似乎早有前知,毫无吃惊的样子,微笑道:“既然已经得配夫妻,那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家去吧。”又对袁氏道:“你也该去见一见公婆,以后不必再回来了。”说完命那些猿猴们用两乘小轿把他们抬回船上。
   船上的人正为丁仕真被猿猴掳去急得团团转,有主张报官的,有主张找当地猎户上山搜索的,现在见丁仕真回来,随身还带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忙上前围住他纷纷询问,丁仕真因为事情太过古怪,怕说出去对袁氏不利,所以诡称自己为山中猎户所救,因为感念他的恩德,所以娶了猎户的女儿为妻。接着便另雇了一条船,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把经过向父母一禀,丁氏二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丁仕真见父母面色古怪,还以为他们不能接受袁氏。谁知一追问,才知道原来自己生下来就有娶兽为妻的推命。看来自己和袁氏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了。
   丁氏二老本来只是拗不过儿子才认下了这门亲,不过日子久了,见袁氏不但容貌秀丽与人无异,更兼性情柔顺,十分讨人喜欢,也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媳妇。
   后来袁氏想念父母,几次求丁仕真派人去探视,但好不容易爬上峭壁危崖,却只见云封洞窟无迹可寻。
   也许袁翁本来就是成仙得道的高人,只不过为了小儿女的婚事才偶然显迹人世的吧?
   聂书儿到何家为婢已经快有一年了,虽然做事情还算得上勤快,但一遇到针线女红之类的活计,总是做得极为拙劣。
   何老爷是河塘府的府台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家中事情无论巨细一概交由夫人李氏掌管,偏偏李氏最看重的就是女婢们的针线功夫,聂书儿为此没少受斥责。不过,她从来也没有露出过不耐烦或不高兴的神情来,每次总是俯首贴耳地领受责骂。
   其实聂书儿本也是良家女子,一年多前,聂父被牵涉在一桩盗案中几乎送了性命,后来案子移交到府台衙门,多亏何老爷替他洗脱了冤情。聂父因为曾在审案时受了刑伤,回家后不久就去世了,临终前遗命,要书儿到何府为婢报恩。当时何老爷无论如何不肯收下,聂书儿再三苦求,才勉强被留了下来。
   又过了两年,何老爷的任期已满,起程回京城老家。一行人走到山东境内的时候,就听说前面凤来山的山寇在这一带掠劫过往行商,因为人多势众,又个个武艺高强,所以连当地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敢招惹。
   果然刚到山脚下,林中就杀出了一队人马,何老爷是已卸职的官员,并无兵丁随同保护,同行之人除了几个家丁外都是妇孺,无不吓得腿软筋颤。眼看着那些强盗把他们团团围住,刀枪剑戟罗列森森。何老爷长叹一声,只能引颈待戮。
   这时只见聂书儿不慌不忙地走到何老爷面前,道:“借大人马匹一用。”说着,也不等何老爷答话,翻身上马,向众寇迎去。
   那些山贼本已将他们视为俎上之肉,现在见出来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都不三不四地调笑起来。聂书儿也不生气,微笑道:“有什么伎俩就使出来吧,不然就让我们过去。”一个盗贼见她年幼可欺,执着刀悄悄掩上来想攻其不备,被书儿回身一把夺过钢刀斩于马下。
   群盗见状大惊,忙上前围攻,书儿不慌不忙,挥舞着钢刀,不一会功夫,就连斩了七名盗贼于马下。剩下的见不是路,四散奔逃一空。
   聂书儿也不追赶,拔回马头回到何老爷面前,跳下马,道:“托大人之福,幸不辱命。”
   何老爷和夫人李氏又惊又喜,李氏道:“你既然有此本领,怎么却拈不起一根绣花针?”书儿赧然道:“刀枪棍棒我从会走路起就会了,唯独这绣花针,却从来没有拈过,所以总也学它不会。”李氏又道:“那你就该早和我说明,也不用被我斥责了。”书儿道:“老父命我报恩,夫人怎么责罚我都不怨的。”。
   后来在何夫人的劝说下,何老爷将书儿纳为侧室,她生的儿子长大后也做了府台,最擅长的就是辑拿盗匪。人们都说,这可是十足十象足了书儿。
香姑子
  
   小敷山下水溶溶,记相逢。
   欲彩苹花,可惜遇东风。
   午桥烟雨浓,不如归去梦帘栊。
   小楼东,留得阑干,一半月明中。
   夜凉花影重。
   芙蓉花瓣上,一笔秀丽的小楷,字迹柔媚,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彭至泽拈在手中,吟诵再三,不由神痴意动:“不知这是谁家思春女子,文才如此出众,想必相貌一定也不俗了。”——他是真州世家子弟,少年倜傥,最近正在为婚事烦心:真州城里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他却不是嫌那些女孩子容貌不够秀丽就是嫌她们文才不佳,立誓非要找一个才貌双全可与他琴诗酬唱的妻子,为此没少和父母置气,今天正是到郊外散心来的。
   正在溪中附舟而上,忽然就看到这芙蓉花瓣顺着水流飘了下来,顺手捞起一看,上面竟然题着这样一首清雅的小词。彭至泽极目远眺,只见小溪上游种植着无数株芙蓉,万花齐开,灿若锦霞。在重重花幛之中,隐隐露出来一角朱檐重壁,想来是一户大户人家。
   彭至泽忙吩咐舟子把船划了过去,下船后,命舟子在原地等候,自己整一整衣衫,走到那户人家门前。正欲叩门,又觉唐突,正在踌躇之时,忽然一个青衣老媪推门而出,对他道:“我家小姐相候已久,请彭相公进来。”
   彭至泽自然求之不得,也不及思量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姓氏,忙跟在那老媪身后进府入厅。只见厅内凤屏之畔,一个美丽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见彭至泽进来,微笑道:“我是芙蓉城的香姑子,因为与彭君有夙缘,所以今日在此相会。”
   彭至泽喜出望外,想不到今日不但得见美人,还遇合了一段仙缘,忙道:“能与仙子为侣,真是三生有幸。”
   香姑子又命老媪去扫除内室,说是三日之后与彭至泽成亲用的。彭至泽心中奇怪:为何要等三日?香姑子象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彭郎现在还是肉体凡胎,仙凡无法相配。明日一早我就要炼制换骨丹,此丹三日而成,彭郎服了此丹后,方能与我成亲。”
   第二天一早,香姑子果然配了许多草药放入丹鼎之中,命彭至泽早晚看视。眼看就要到第三天丹成之日,忽然那个舟人来报信,说是彭父病危,彭母要他速速回去探视。彭至泽心中为难:“仙丹马上就成了,一服此丹,不但能娶仙妻,更能借此登上仙籍。如果我此时回去,万一事情起了变化,那可悔之莫及了。”犹豫再三,终于狠下了心肠,道:“死生有命,我回去父亲也不能好了。还是让母亲自己陪伴父亲吧。”
   谁知香姑子一听,脸色立刻大变,怒道:“如此无情之人,纵然服了换骨丹也成不了仙,难道仙人都是无父无母之人吗?”说完招了招手,只见那青衣老媪化为彩凤,香姑子抱着丹炉跨凤而起,冉冉升入云端之中。
   彭至泽急得手足无措,还想砌词把香姑子叫回来,一转眼,身边的花木庐舍,连同那个送信的舟子也已影踪全无。
   彭至泽的懊丧可想而知,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当是做了一场春梦,垂头丧气地走到小溪边,只见那个舟子抱着船浆正倚在甲板上呼呼大睡。彭至泽恼他坏了自己的好事,上去就是一脚:“若非你多事送什么信,我此刻已经脱胎换骨成仙得道了。”那舟子被他踹醒,诧道:“公子,你说什么呀,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半步也没有跑开过。”
   彭至泽这才省悟,原来方才那一切,只是香姑子幻化出来试探自己的。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世上无不忠不孝的神仙吧。一个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怎么能成仙得道呢?
板桥三娘子
  
   在汴西一带经商的人都知道,汴西道上的十几家客店里,要数那家叫板桥客栈的住起来最是舒服——虽说店主三娘子只是一个寡妇,却十分热情好客。而且除了开店,三娘子还兼营着一家骡马行,行中的骡马头头健硕肥壮,价钱又公道。客商们如果需要畜牲代脚,总是喜欢到三娘子这里来挑选,所以三娘子的生意一向都十分红火。
   赵季和第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就随同行的客商投宿在了板桥客栈。果然受到了老板娘热情的招待,晚上三娘子还端出不少酒菜,说是请大家吃。众人自然都十分开心,差不多都喝得有了八九分的酒意。只有赵季和不善饮酒,所以只是略微沾了沾唇聊做奉陪。
   因为投店的时候客房都已住满,因此一群人都挤在了一楼的一个大通铺上,此刻只听得鼾声此起彼伏,赵季和被搅得难以入睡。正在铺板上辗转反侧,忽然听到隔墙有响动传来。赵季和一时好奇,轻轻起身凑在墙壁的缝隙上一看,只见三娘子正坐在烛下,口中念念有词,两只六七寸大的木牛在地上一来一去煞有介事地耕着田。过了一会,三娘子取出一盆荞麦子来倒在地上,须臾之间花发麦熟。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出来两个小木偶,挥舞着小刀,把麦子收割下来,接着扛出一具小石磨来,三转两转将麦子磨成了面粉。三娘子收起木牛木偶,把面粉和水揉成了面团,开灶升火,做成了几十枚烧饼。
   赵季和起初只觉看得有趣,渐渐知道不妥,悄没声地钻回被窝。没多一会鸡鸣天亮,客商们纷纷起床,三娘子端上早点和茶水,赵季和一看,认得就是那些烧饼。他不敢声张,只说心急赶路,一口水也不敢喝,便告辞出店。等走出快一里地,才悄悄折回来,躲在后窗口静观其变。只见那些客商吃了烧饼,一个个都倒地不起,片刻之间化为毛驴。三娘子一声呼喝,将它们都赶入了牲口棚里,那些客商们的行李包裹自然也被也她收藏了起来。
   赵季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道一声“万幸”,心想若非自己昨夜鬼使神差看到了三娘子磨面作饼的那一幕,那此刻自己也已经变做四脚畜牲任人宰割了。
   他屏息凝神,轻轻地向后退去,直退出百米之遥,方敢大步跑开。
   这件事赵季和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两个月后,他贩货归来,依然不动声色投宿到三娘子店中,这次他要了一个单间一个人独住。早晨起来,三娘子果然又端上了一盆烧饼,赵季和趁她不注意,从怀中掏出自己前一天晚上在集市里买的烧饼,将三娘子的饼悄悄换过了。一会儿三娘子借故回来,在赵季和身边磨磨蹭蹭,赵季和心知肚明,知道三娘子在等自己倒地变化,故意皱着眉头道:“老板娘,怎么这饼味道没有前几次的好了,你尝尝我的,这才是烧饼该有的味儿呢!”边说边将刚才换下的烧饼递了过去,三娘子不虞有诈,顺手接过来咬了几口,忽然脸色一变,还来不及说话,已经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头健硕的母驴。
   赵季和也不客气,将她牵到店外,从此以后,在各地行商,都骑着这头驴子,这一天行至华山脚下,忽然路边有一个老者拍手笑道:“三娘子,久别无恙,怎么变成了这副形状?”说着对赵季和道:“她虽然有过错,但给你做了四五年坐骑也足够以赎前衍了,还请就此饶过她吧。”说着伸手将驴嘴从两边撑开,只见三娘子从驴皮中一跃而出,向老人拜了三拜,和老人一起消失无踪了。
   赵季和始终都不知道,当时三娘子用的是什么法术,那个老人又是什么来路,反正他日后行商住店,看到店中健壮的骡马总会多看两眼——谁知道,那是不是人变的呢?
婉儿
  
   漫天的风雪扑面而来,吹得人寸步难行。
   申屠澄在积雪中一步步艰难行进——他新被授与了真符县县尉一职,正赶着去上任,谁知行到半路遇上了这样一场暴风雪。在风雪中走了两个时辰,内外衣俱已湿透,贴在身上冷硬如铁,若非知道在这样的风雪天一旦半路停歇下来万无生理,真恨不能就地躺下再也不要动弹半分。
   正在咬着牙苦捱,忽然看到路边的小树林里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灯火,申屠澄忙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间小茅屋,申屠澄也顾不得屋内是什么人,一头撞开了门,跌跌撞撞地就扑到了火炉边。烤了良久,身上渐渐回暖,这时申屠澄才发现屋主人在一旁正看着他,不由脸一红,向那屋主人揖道:“不好意思,失礼了。”屋主是一对老夫妻,见申屠澄行礼,笑道:“不妨事,风雪夜行确是一件苦事,客人只管自便。”
   那老妪又向屋后唤道:“婉儿,奉一壶热酒上来。”只见一个少女捧着一壶酒走了出来,递给了申屠澄。申屠澄烤着炉火,喝着热酒,只觉和方才在风雪中苦挣苦扎的境遇不啻天壤之别。不由举杯吟咏道:“厌厌夜饮,不醉无归。”却听那少女低声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申屠澄愕然,他是谦谦君子,自那个少女出来就一直不敢抬头细看,现在听那少女咏出这两句诗,不由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只见那少女娴丽动人,心想:“蓬门之中,竟有如此的良才美质。”心中一动,对那老翁脱口而出:“令爱如此明慧,在下尚未成亲,愿求附为姻缘。”话一出口,心中便大悔,只怕如此唐突要惹恼了主人。
   谁知那老翁闻言不仅不恼,反而大喜道:“我因此地孤远无邻,不堪久留,正想到河北投靠亲眷,只是被这个小女儿拖累着不能远行,现在能把她托付给君子,正是求之不得。”转头又对婉儿道:“你既已事人,天明便与相公同行吧。”申屠澄想不到此事竟然就如此说成了,自然十分高兴。
   天亮后,婉儿果然便和申屠澄一同归去。申屠澄到任后,政事繁忙,幸亏婉儿聪慧贤达,常帮着申屠澄处理政务,使他官声大振,不久又替申屠澄生了生了一对玉雪可爱的双胞胎。申屠澄常觉有妻若此夫复何求,曾写诗赠与婉儿道:一官惭梅福,三年愧孟光。此情何所喻,川上有鸳鸯。
   五年后,申屠澄任满挂职,和妻子路过当年相遇之地,只见那座茅屋早已破败不堪,进屋一看,四周落满了灰尘,婉儿在屋内怃然良久不忍离去。两个孩儿在屋内打打闹闹,忽然从壁角拉出一张尘埃满积的虎皮来,婉儿见了,变色道:“不知此物尚在此地!”回头对申屠澄道:“夫君昔日有诗赠我,今日我也奉示一首:琴瑟情虽重,山林志自深。常尤时节变,辜负百年心。”说着泪流满面。申屠澄还以为她是思念父母,正要出言安慰,只见婉儿披上虎皮,竟然就地化为一只猛虎,咆哮着突门而去。
   变故起得太过突然,申屠澄吓得抱住两个孩子,良久都缓不过神来。后来在林中寻找了数日,始终寻不到婉儿的踪迹,父子三人只能怏怏而归。
   两个孩子长大后,娶妻生子与常人无异,只是他们的母亲婉儿再也没有回来过。
巧报
  
   刚走进村子,李一科已经发现邻居们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嘁嘁喳喳交头接耳地好象在说着什么,那种同情中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让他心里直犯嘀咕。
   推开家门,李一科就发现了邻居们窃窃私语的原因——房中悄无人息,家具器什上积了一层薄灰,显然屋主人离开有一段时日了。
   “贱人!”
   不用再问,李一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妻子平氏不见了。
   不过他的愤怒显然多过了惊诧——一年多前,李一科已经发现平氏和常来村里卖针线杂物的货郎眉来眼去,不过一直没有逮到真凭实据,此事也就暂搁在一边了,想不到这个贱人竟趁着自己这次去广州贩货的时机和货郎私奔了。
   眼看身边这时已经渐渐围满了人——“哼,想看老子的白戏,门都没有!”李一科得意地一笑,慢条斯理地走到与他同行而来的一顶青衣小轿旁,掀开了帘子。
   “啊……”众人的惊讶全在李一科的意料之中——帘门开处,里面出来的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看她和李一科眉目传情的样子,不用多说,也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了。
   很快,就有好事之徒打听出来,这个少妇是李一科在广州贩货的时候,勾引到手的客店老板娘王氏。再一推算,李一科诱哄她夹带私逃的时候,也正是平氏与货郎私奔之日。渐渐村子里就有人说,这是上天好还报应不爽。
   “放屁!”李一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若非老子早作打算,这次回来岂不是要作光棍汉?那王氏风情万种,胜过平氏这个乡婆子不知凡几,这次可以说是不赔反赚,大获利市了。
   谁知安乐的日子没过了两个多月,那个王氏住不惯农家,竟然又跟着来乡下催租的衙役跑了。乡下人惹不起吃官粮的,李一科只好自认倒霉。正在懊丧,客店老板又打上了门,扭着李一科不放,要他把王氏交出来,李一科想着反正王氏人已不在,一口咬定事不关己,两下里吵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村长见闹得太过,出来作主,说是关帝庙中的灵签最是灵验,不如去求一枝签佐证。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在乡人的簇拥下到了关帝庙,一番祷告之后,从签筒里摇出了一枝签,众人凑过去一看,上面写得分明:
   鸳鸯梦好两欢娱,
   记否罗敷自有夫,
   今日相逢需一笑,
   分明依样画葫芦。
   文绉绉的词意看得那些泥腿子们一头雾水,正在寻摸,那个客店老板一言不发,推开人群走掉了。
   后来,才听那些惯走广东贩货的老客商说起,原来王氏也非客店老板原配,一样是他从别的地方私诱而来的。
灭族
  
  
   “苍天呀,为何我胡氏一门要受此灭族之祸……”
   凄厉的惨呼声响彻云宵,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小山丘上,密密麻麻地缚着一百多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懵懂孩童,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插着斩立决的箭牌。
   “……胡家真可怜……”
   “……那能怪谁?谁让他们家那个孽子要图谋造反的……”
   “……啧啧啧,一百多条人命呢……”
   “……胡老爷可是出了名的善人呀,想不到临老还要吃一刀……”
   窃窃的私语在周边响起。
   时辰一到,监斩台上扔下行刑令来。一群刽子手手起刀落,刹那间人头滚滚落地,鲜血将一个山头都染得通红,惨不忍睹,胆小的人都掩住了眼,不忍卒睹。
   “……真可怜呀……太惨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一边走,一边纷纷议论着。
   “有什么可怜的?其实这是报应呀!” 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人们都不由转头向那个方向望去——说这话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
   “老先生,怎么这样说呢?”有和胡家认识的乡邻就打起了抱不平:“平日里可没听说胡老爷做过什么缺德事,倒是修桥铺路的善事做了不少,这次被满门抄斩那是老天不开眼,让胡家生了个孽子,可这怎么就是报应了呢?”
   那个老翁淡淡一笑,道:“纵然为善千桩,也不能抵过杀生害命一件啊。我是胡家的旧邻,所以对此事知道得清清楚楚。” 见四周渐渐围上了不少人,那老翁索性就地找了一块青石坐下,抱膝侃侃而谈起来。
   ——胡家老爷胡之楚颇喜欢周济穷人,对待乡邻又是一团和气,所以乡人们提起他来都要叫上一声“胡大善人”。偏偏这一天去邻村访友,无意中见到了老秀才张月坪的女儿清岚,见她长得国色天香,美艳无双,胡之楚本非好色之人,却也不免为之神魂颠倒。从这天起,他就加意与张月坪结交,反正钱多好办事,先是延请张月坪给自己的几个侄儿教书,知道张月坪父母去世多年却一直无力营葬,更是出资为他买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墓穴,几个月下来,俨然与张月坪已是通家之好一般。
   这一天正是中秋,胡之楚拉着张月坪喝酒,趁双方都有几分酒意的时候,胡之楚便微微向他表露了一些对清岚的钦幕之意,谁知张月坪笑道:“我就这一个女儿,也不求攀龙附凤,只要是嫁做正经清白人家的原配妻子即可。”
   胡之楚闻言如被泼了一瓢冷水——他三年前已经娶了一房妻子,清岚如过门,只能得一个小妾的名份,张月坪为人又十分端方迂执,话一口出绝无更改之理,照此看来,自己实在是没有希望了。
   两个月后,张妻带着女儿回娘家归宁,张家忽然无端半夜起火,张月坪和三个年幼的儿子一起被焚为灰烬,张家母女惊闻噩耗,哭得肝肠寸断,幸亏胡之楚代营丧葬,又时时周济她们母女,见张妻对他感激涕零,胡之楚便又旧事重提,说是仰幕清岚已久,张妻感念他的恩德,自然一口答应。
   清岚本来不乐意,当夜便梦见亡父托梦:“你不嫁到胡家,为父终不能得偿所愿。”清岚醒来后虽觉梦得蹊跷,但想这是亡父遗愿,也就默许了胡家的婚事。
   嫁到胡家一年,清岚便生了胡维华,自己却染上了产疾,一病身亡了。胡之楚对这个儿子宠溺倍加,没想到胡维华长大后结交匪类,竟然异想天开要举兵谋反,结果起事不到一个月就被官兵剿灭了。胡家满门自然也难逃灭族之祸。
   “原来是这样……”
   听了老翁的一番说话,人们才恍然大悟:“真看不出来,胡家老爷平时一脸慈祥,竟是这样人面兽心……”
   “……话不能这么说,谁也没见那把火是他放的呀……”
   “对了对了,就算你是他的旧邻居,怎么会连人家做的梦也知道……”
   老翁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今日我只不过是来了一个心愿的,承蒙乡邻们看得起,听我罗嗦了这么久,女儿,我们走吧。”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秀丽妩媚的少女,两个人穿过人群,消失在雾气茫茫的小路上。
   “哎……这……这……”里长何老四象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惨叫了起来。
   “老四,你中邪啦!”看着何老四张口结舌象是被雷殛了的模样,乡人们都觉得滑稽。
   “那个人,就是死掉的张月坪呀!……鬼……鬼呀……”
新婚劫
  
  
   “噼哩啪啦……”一阵阵热闹的爆竹声在安里巷口响起,锁呐声、锣鼓声响成一片,一听就知道这是谁家在迎亲嫁娶。
   “……唉,还是嫁了……”
   虽然乐手们铆足了劲卖力吹打,但围观的人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似乎都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也难怪,今天出嫁的新娘子,其实是巷子里姜家新寡的媳妇刘氏,丈夫去世不到三个月,便扔下年迈的公婆和不到一岁的女儿,出嫁了。
   “……没办法,谁叫人家长得那样美……”
   “……听说姜平临死前,刘氏还说要守在姜家一辈子呢……”
   “……唉,改嫁也算了,还要从赵家出门,真是……”
   “欹呀”一声,姜家的大门打开,喜娘搀出来的新人美艳丰腴,果然就是刘氏,此刻因为加意梳妆过了,更是显得容光照人。
   刘氏刚一踏出家门,姜家的大门就在她的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哼……”刘氏的脸色一冷。
   ——姜家这两个老不死的……难道还真的要我在姜家守一辈子?说起来,姜平活着的时候对自己不错,所以他临终的时候也就答应了他要在姜家守节终老,可说到底,那不过是安安将死之人的心罢了,谁知这两个老的就当了真?也不想想,自己今年不过十九岁,姜家虽然家业小康吃穿不愁,可守着两老一小,这冷清清的日子怎么捱?难得莫员外不嫌弃自己二婚,肯明媒正娶,如此良机怎么能错过?
   一拎罗裙,刘氏袅袅娜娜地向轿子走去。
   一条黑影就在这时从斜刺里扑了过来,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所以没有人能看清那是什么。
   人们所看到的,只是刘氏捂着脸在地上翻滚惨嚎的样子,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流了下来。
   ——她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壮硕的黑狗,锐利的白牙掀露在唇外,犹自悻悻地呔着。
   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这不是姜家的二虎吗?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迎亲的轿队遇上这突然的变故,也一下子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马背上披红挂彩的新郎倌。
   新郎莫员外倒是决断得很,不到一刻,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亲不用迎了,收队回去!”
   ——虽然看不清刘氏伤势如何,但看她血流披面的样子,显然容颜尽毁,不复往日之美,自己怎么能娶一个疤脸婆子为妻?好在尚未成礼,就此一拍两散最干净不过了。
   刚才还锣鼓喧天的安里巷很快就静了下来,只剩下伏在地上哀哀痛哭的刘氏和那条黑狗。所有的门都关得紧紧的,并没有人出来安慰刘氏。
   刺骨的疼痛中,刘氏的耳边恍惚响起了亡夫姜平和自己的声音:
   “……芳儿,我死了以后,你可要好好抚养我们的女儿,替我照顾爹娘……”
   “……放心吧,我一定会在姜家守节终老的……”
   “……你这么年轻,只怕……”
   “……你不放心吗?如果我食言,到时候你就让二虎来咬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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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淡天蓝
回复日期: 9:17:00
  28、驴冤
  
   阳光从树冠的缝隙间照射下来,几只不知名的雀鸟在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鸣叫着。漫坡都是新开的白紫野花,三三两两相拥成簇,在暖风中轻轻摇曳。
   于新墨躺在草地上,简直连手指都不愿再动弹一下——为了外婆下个月的七十大寿,他赶着到邻县给表舅送请贴。现在回程,遇上这样的良辰美景,心醉之余,也令人懒得再不想挪动半步。
   本来只是想让代步的黑驴歇歇脚,啃食点青草就继续赶路的,结果自己刚一坐到草地上身子就直往下滑,渐渐连眼皮也沉重起来,仿佛再也没有力气撑开。
   正要昏昏睡去,忽然听到身边似乎有什么动静,于新墨勉强睁眼一看,竟然是树上系着的那头黑驴,正昂着头四顾浩叹:“离开此地数十年,想不到依然风景如旧!可谓物是人非了。”
   于新墨这时哪里还有睡意?一跃而起,扑到黑驴身边,喜道:“这可是前人笔记中常有的物化人言了,想不到今天能给我遇上,这也是难得的缘份,你我从此可以共行共谈,不怕旅途寂寞了。”满心指望黑驴会答上几句,谁知那驴子却低下头来啮着草皮,仿佛方才说话的并不是它一样。
   于新墨自然不肯就此放过,反复开导,甚至约为忘形之交,黑驴却始终置若罔闻,只是一味低头食草。
   于新墨是急性子的人,见说不通,一气之下,便挥起了皮鞭,黑驴跳掷狂吼,却始终不曾再吐出一个字来,于新墨打急了眼,最后竟然弄折了一条驴腿。眼看这驴子既不肯口吐人言,又不能以之代步,百无一用,于新墨只好把这头犟驴卖给了邻近的屠户,自己垂头丧气地徒步而归。
   听说这件事的人无不捧腹大笑,只是不知道当时倒底是于新墨睡意朦胧错听了,还是这头黑驴夙生冤遣,才会有这样的奇报,要激得于新墨怒杀了它?
赖帐
  
   新年里一大清早,王家门口就闹得不可开交。
   卖通草花的刘媪,一口咬定王家有人买了她的两枝通草花,当时说是进去拿钱出来付帐,结果一等半天无人搭理。王员外问遍了下人,却再无一人肯出来承认。两下里说不拢,刘媪就一屁股坐在王宅的台阶上,捶胸顿足地闹了起来。
   王员外被吵得头疼,想想两枝通草花也没几个钱,犯不着大过年的和一个穷婆子过不去,便让管家支了钱,才算把刘媪打发走了。
   本来这是一件小事,王员外也不放在心上,谁知从这天起,三天两头有小商小贩在门口讨帐,这个说王家有人买了银钗,那个说王家有人买了胭脂,都是些三五十文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却蓐恼得王员外不得安生,每次一问,都说是个小丫鬟买的——王家家大业大,要数起丫鬟仆妇来总有五六十个不等,总不能让这些人跑到内宅去一一辩认呀——末了,还是只能用钱打发。
   王员外着了恼,寻思着要好好整治一下内宅的下人,命老管家去把丫鬟们都集齐了,一个个领着去开自己的箱笼——找到东西,也就找到是谁这大半年的时间一直在赖帐了。
   谁知一整天闹哄哄地翻检下来,一样东西也没有找到,这就有些蹊跷了,胭脂水粉什么的还有可能是用磬了,通草花呀,银钗子呀之类的,总不会买回来就扔到臭水沟去吧?
   一场搜查不了了之,仍然隔三岔五地有人上门来要帐……绣花巾……香胰子……珠花钿……
   直到近中秋的时候,老管家带着下人们扫除,才在堆杂物的后伙房里,发现了一把破敝的扫帚——从通草花到银钗子到珠花钿……桩桩件件一样不少都插在了上面。
   老管家见多识广,连忙吩咐把那把扫帚拿出来扔进灶膛里,烧的时候,只见一缕缕的鲜血从帚柄间流下,恶臭扑鼻,一边还时不时地发出了“呦呦”的嘶鸣声。
   果然从这天起,就再也没有小贩前来索帐了。
   唉,还没有完全能够通灵变化,便出来炫耀作怪,即不知韬光隐晦于前,东窗事发后又无法隐遁避灾,以致于此取杀身之祸,这把扫帚可以算是其中之鉴了。
偿冤
  
  
   “放心吧,我到地下见了久开,一定会好好跟他说的,绝不让他来找你寻仇。”
   “是呀,我也修了一封书信,到时候焚在老太婆坟前,让久开不要再念仇,不然我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听了这样的话,跪在地上的王学甫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鲜血——这是刚才他在讲出藏在心底已经五年之久的秘密时,以额叩地,碰出来的鲜血——心中不由苦笑,想想自己这几年的食不知味,夜不安枕,真是所为何来。
   那是五年前的旧事了,说起来,其实也只是王学甫的一念之差。
   他的同学曾久开,不知怎的牵扯到一件盗案之中,竟然被活活打死在狱中,剩下年迈的父母和寡妻幼子。曾家本来就家境贫寒,当家人一死,简直是天塌地陷。幸亏王学甫念在同窗之谊,出钱出力,先是贿赂了狱卒,将曾见开的尸身赎出安葬,接着见曾家度日艰难,索性把曾家老少四口接到了自己家里。不但奉养着曾家二老如同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又因为曾妻年轻,怕瓜田李下落人口舌,特别在后园新造了一间小楼,让曾妻带着幼子独居,自己轻易从不涉足一步。等到曾见开的儿子思年六岁的时候,还重金聘请了名师在家教课。总之只要是为曾家作事,王学甫总是一不计金钱,二不遗余力。城里知道这件事的人提起王学甫,总要竖起大拇指道一声“难得”。
   如果不是王学甫现在亲口说出来,谁也想不到,曾久开的死,竟是拜王学甫所赐。
   ——只因为五年前无意间见了曾妻一面,王学甫始终不能忘情于她的美丽娇媚,所以乘着曾久开牵涉盗案的时机,买通狱卒,要了他的性命。
   眼看事成,王学甫却忽生悔意,觉得此举太过狠毒,只怕日后会遭恶报,所以这几年来照顾曾家妇孺无微不至,希望可以借此稍解前衍。此事五年来象一块大石一样压在王学甫心头,现在终于忍不住在曾母病危之时,把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曾家二老虽然伤痛儿子惨死,但见王学甫确是真心悔过,这几年又不余遗力的照顾自己一家,也就宽恕了他。曾母更应允死后如在地府见到儿子,一定劝他不念前仇。
   三天后曾母去世,王学甫花重金替她选了一块风水好地,又亲自督工建造灵室。
   这一天王学甫照例去坟地察看工程进度,忽觉疲倦,坐在地上打起盹来,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大声说:“冤是解了,不过你还有一个女儿,难道忘了吗?”王学甫一惊而醒,四顾却并无旁人,忽然心下一激灵,猛想起那正是曾久开的声音。
   回家后,王学甫便请来曾父和曾妻,将自己的小女儿和曾久开的儿子思年定下了婚事
   后来王学甫以八十高龄善终。
   所以,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冤结吧——只要你有足够的诚意。
司命
  
   “呵呵,运气太好了……”
   陈子蛟心中的快活难以言喻,真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无处着手的事,此刻眼看着就要成了。
   ——他在臬台大人府中任职文书,中意师爷费百明那个娇媚的小妾凤娘不是一天两天了,费师爷好客,隔三岔五地便请上一班同僚到他家饮宴,常常会让凤娘出来斟酒见客。只是那凤娘虽然看起来风骚妖娆,似乎颇容易上手的样子,可总不能当着主人的面去调戏他的家眷吧?而费家的高墙,更不是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翻得过的,所以陈子蛟也只能干咽几口唾沫,过过眼瘾罢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觉得心痒难搔。陈子蛟念念不忘总在盘算,怎么才能有机会一亲芳泽。正巧近日臬台府中来了一个游方的老僧,看上瘦小干枯很不起眼,却颇会几手抟泥为马,隔空取物之类的幻术,叫人拍案称绝。陈子蛟渐渐动了心思,寻了个没人的场合,就磨着老僧问他可会那种可让人穿墙而过的咒术,老僧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是太难。”说着随手拾了一块瓦片,喃喃咒诵几句,对准墙壁一划,果然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应手而开,正好可以钻过一个人。陈子蛟大喜,连忙趁老僧不注意,悄悄藏起了这块瓦片。
   这一天陈子蛟可以算得上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夜深人静,一溜烟跑到费家内宅的后墙,算准了方位用力一划,墙壁立时开了一条大缝,陈子蛟兴冲冲一头钻进去,三步两步就摸到了凤娘的房门口,轻轻一推,门没上锁,陈子蛟蹑手蹑脚的摸到床边,钻进了被铺。
   妙就妙在凤娘居然来者不拒——大概把我当成了费百明吧——陈子蛟喜孜孜地得偿所愿,一夜颠鸾倒凤,直到临近天亮方才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红日东升,陈子蛟暗道“不妙”!正从床上跃起准备夺路而逃,却被枕边人紧紧拉住。陈子蛟低头仔细一看,那哪里是凤娘,分明是自己的妻子尹氏!再转头看四周,果然是在自家的卧室。陈子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尹氏见丈夫傻愣愣的模样,啐道:“几天不回来,连自己的家也不认得啦?”
   陈子蛟当下便冲出家门,找那老僧兴师问罪。那老僧慢条斯理地道:“狎淫有夫之妇,亵乱他人闺阁,那可都是大罪过啊,所以老纳才以小术相戏,其实也是为了不致折伤先生阴德,希望先生以后勿再萌此邪念。”看陈子蛟一脸不以为然,又叹息道:“便是这样,司命也已录下了此事,虽然没什么大碍,恐怕先生的福禄已经为此削去大半了。”陈子蛟想想总是自己理亏,只好悻悻而去。
   果然,陈子蛟本也算得上是才干敏捷,因此臬台大人对他颇为倚重,但从这一天起,陈子蛟的才思在不知不觉间迟滞起来,连着耽误了几次要紧的公文。转过年的时候,臬台大人便不再续聘他,陈子蛟四处求职,却总是蹭蹬不顺,最后只能靠在乡下替小孩子教些三字经勉强糊口度日,晚年穷困潦倒,贫病以终。
及第
  
   大比之年,赶考的举子们都摩拳擦掌,要籍此平登青云之路。来自云南宾川的朱天门也是其中一员,所谓十年寒窗苦,金榜题名时,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嘛。
   谁知天不从人愿,考试的前一天朱天门吃坏了肚子,在考场中腹痛如绞,不得不提前退场,眼看今科功名无望,朱天门想想若回云南老家,不仅路途遥远,旅费也是不赀,不如索性留在京城中,等着后年再考。于是便打发随行的家人回去送信,自己在京城中住了下来。
   本来朱天门和几个朋友结伴住在城内的登元客栈里,,后来偶然一次到郊外的云居寺游玩,见寺中景色清幽雅致,又觉得客栈中人来人往太过吵闹,便在寺中借寓下来。
   住了没几天,朱天门就发现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寺中来来往往,虽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但已经出落得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眼波流转之间又隐含荡意,让朱天门一见之下便觉得神魂颠倒。他本就自命风流,又客居在外,不免留上了心。那少女仿佛对他也甚有情意,常常有意无意地走过他的房门。有一次见天色已暗,朱天门也老实不客气,一把就将她拉了进来。
   两个人就此结下了露水姻缘,那少女自称是寺里香积厨中帮工的女儿,名叫杏雨,自此两人夜夜密会,直到清晨杏雨才悄悄离去。
   这一天早晨,两个人正在榻上相拥而眠,忽然有小僧闯进来说有客人到访,朱天门还来不及起身,几个朋友跟在那小和尚后面已经一脚踏进了房门。
   朱天门这下可闹了个大红脸,心想自己在和尚庙里私藏女人,说出去也太过不雅,正想措词掩饰,却见众人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只是拉着他娓娓长谈——这可让朱天门犯起了嘀咕,房间就这么点大,床帐也没有放下,床上有人没人一目了然,这几个朋友平时又最是喜欢谑笑捉弄人,绝不会碍于朋友情面故作不见——难道他们都看不见杏雨?
   朱天门越想越觉得古怪,好容易等朋友一走,就拉住杏雨追问,杏雨撒娇道:“公子别怕,实话对你说,我是这寺中的杏花之精,所以一般人是看不见我的。”
   “啊?”朱天门不喜反惊:“那……那你可是妖怪了……你……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采补精血了……”
   “说什么呀?”杏雨嗔道:“我是千年杏树之精,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就如同道家所结的圣胎一样,可以称得上是半仙之体,和那些吸精采补的妖魅完全不同,不会害人的。”
   朱天门半信半疑,道:“既然你已是仙体,那为何还来和我这个凡人在一起。”
   杏雨媚笑道:“这自然就是前缘了。”
   朱天门仍觉不妥,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人和草木之间会有什么缘份呢?”
   杏雨这一下可被问住了,过了老半天,才低着头勉强回答道:“不借一点人的精气,我们不能炼形的。”
   朱天门叹道:“那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采补呀!”说着打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杏雨见此情形,知难挽回,默默披衣而起,走出了门。
   虽然因为贪色一时不察,不过最后能够悬崖勒马,朱天门也算得上是有大智慧了。
良缘
  
  
   扬州城里的三姑六婆最近为孟府少爷的婚事跑断了腿。
   ——既要家世好,又要外貌出众,品行自然要端正,性子也要和顺……给皇帝选妃子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若非看在孟家那十两黄金的谢媒重礼上,就孟家老太太那个挑剔劲,那些媒婆们简直都要摞挑子不干了。
   眼看着城里大户人家的适龄女子轮番挑了个遍,却都不中孟家老太太的意——不是嫌人家长得不够秀气就是有貌无才。媒婆们贪财,舍不得那注谢媒的重礼,就把主意打到了小户人家家里,反正孟家少爷总要成亲的吧?也许瞎猫碰死耗子,随便哪家女子能对上孟家老太太的眼,十两黄金就可以落袋平安了。
   就这样又把城里城外头脸齐整的女孩子筛了一遍,最后有人想到了城外小南门李秀才家的独生女儿月容,今年刚满十七岁,不仅长得楚楚动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以说得上是才貌双全。虽然因为父亲过世得早,家计消乏,好坏也算书香门第了。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谁知这次竟然一说就成了,也不知为什么孟家老太太才听媒人提了两句,都不象以前那样又要合八字,又要亲眼看人,只是再三问了问月容是住在小南门外第几家,便应允了这门婚事。
   小俩口成亲后恩爱异常,月容性情温柔大方,一家人别提对这个媳妇有多满意了。做媒的朱媒婆顺顺当当地拿到了十两黄金,喜得逢人便夸自己做得好媒。后来渐渐传到了孟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笑笑:“哪里是她做的好媒,这个媳妇是我自己挑中的。”
   ——原来去年清明节的时候,孟老太太到城外去上坟,回来途经小南门,偶然觉得口渴,就命管家停下轿子来,向近邻的人家讨水喝。当时出来应门的就是月容,孟老太太见她长得秀丽可人,一时兴起招她过来聊了几句,月容的明慧婉娈着实给孟老太太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朱媒婆一提起她来,孟老太太便应允了。若非如此,以孟家的家势,恐怕也不会与李家这样的小户人家结亲。
   可是月容听了这其中的奥妙,却是一脸茫然:自己自从十多年前父亲去世后,一直寄住在北门的外婆家里,两个月前才和母亲回到小南门自己家中,去年清明节是谁在冒充自己呢?
   孟家老太太再派人去南门旧时歇脚的地方去打听,回报说只见几堵断墙,并无人烟。
   ——不知是何方神圣,伪托了月容的形貌以促成这桩美满的婚事,真是世事无常,神鬼不测,莫过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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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葛州城外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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