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扣扣里我的备注本来一大片变成千条线是他给我起的外号的,现在变成了我的全名,这说明了什么?

  “我们是被抛弃的一代。”  ——题记  1.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了。  像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周的劳顿,恋人们依偎在一起,坐在散发着爆米花香味的电影院里,享受着浪漫的夜晚。荧幕上一个女明星在虚构的故事中爱的死去活来,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大学宿舍看的一盘黄色录像带,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如今却透着一样的疲倦和桑沧。  突然一股莫名其妙的伤感袭来,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十几年前的青春往事如同电影一样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  “太感人了……这电影。”我掩饰着擦掉泪痕。  “这是爱情的力量!”娇妻轻轻的说。  青春就像是一场梦,让人唏嘘。那些遥远的青春往事,也是从一场梦开始的。  2.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请同学们再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考卷,看看自己的姓名、准考证号填写的位置是否准确,千万不要有什么遗漏,以免留下终生遗憾。那些还没做完的同学可得抓紧时间了……”  监考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像《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在播报新闻。这个声音在空气稀薄的考场上显得格外响亮。我低头看了一眼胳膊下压着的试卷,上面有一大片被汗水弄湿了,皱皱巴巴,像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尸。我小心翼翼的擦了擦试卷,上面有些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窗外,雨雾弥漫,操场上空无一人,远处的大海也失去了往日的狂躁,听不见一点声响。雨悄无声息的下着,学校笼罩在一片水汽氤氲之中,一副与世隔绝的氛围。这样舒服的日子并不多,一直以来,高考沉重的压力就像盛夏毒辣的太阳,如影随形,榨干了身体最后一滴欢乐的油脂,把我们变成行尸走肉。我们默默地忍受着,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早日从这牢狱生活中解脱出来。  未来的日子是什么样?   几只麻雀如流星般从屋檐飞过,在空中炫耀着自由的快乐,它们灵动的身影让人羡慕。我无聊的用手指转着铅笔,这也是课堂上唯一不受约束的自由了。随着铅笔从指尖滑落,头顶刺耳的铃声也响了。监考老师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大喝一声:“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3.   讲台上,监考老师忙着收拾考卷。那些决定我们命运的纸片被他粗暴的卷成一团,草草地塞进了一个大纸袋子里,就像处理垃圾一样。  我不忍再看,又扭头转向了窗外。远处细雨中走来两个人影,越来越大,一眨眼就来到教室门口。黑色的雨衣,黑色的墨镜,黑色的军靴上沾满了泥水,好像刚从大西洋底爬上来。他们站在门口扫视了一眼,嘴角微微抽动,然后走上讲台。其中一个人俯下身子跟监考老师低语了几句,监考老师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谁叫柳天尘?”监考老师大声问道。  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柳天尘同学,请站起来!”监考老师又喊了一句。这个声音在我头顶盘旋,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我……就是。”  “你留下先别走!”监考老师用手指着我,“其他同学可以走了!”  一阵轰隆作响,无数五颜六色的雨伞瞬间就钻进了雨中,化成一朵朵彩色的大蘑菇,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教室空荡荡的,心跳声都听得见。外面,雨越下越大,水雾把教室包围了起来。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只小苍蝇唱着歌从我眼前飞过,一不留神撞到透明的玻璃上,跌落了下来。小苍蝇又爬了起来,重新振作精神飞走了。  为什么只有我没有自由?  没人回答我这个问题。两个神秘人物还是不发一言,只是站在讲台上死死盯着我。监考老师终于收拾完了那一堆该死的卷子。“你是柳天尘?”其中一个神秘人物说话了。我抬起头来看他,他的脸庞却越来越模糊。“嗯!”我含糊不清的答应着。那人咳嗽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卷轴,慢慢展开。“柳天尘同学,在历次卫国战争中,身先士卒、作战勇敢、屡立奇功。鉴于以上表现,经组织研究决定——”他顿了顿,“——保送到北京大学导弹系学习深造!”  “保送北大——”我差点没晕过去。  “对啊!国家每月还给你发工资呢!”监考老师一脸羡慕的表情,“赶紧接旨吧!”  三个人开始鼓掌,掌声在教室回荡,声音越来越大。我走上前去准备拿录取通知书。这时,教室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大海上刮来一股龙卷风,犹如一条黑色巨蟒,一下子就把屋顶给卷走了,黑衣人手里的通知书也盘旋着飞到了空中。我伸手去抓,不料脚下却出现一个黑洞,一下子把我吸了进去。  讲台上,三个人放声大笑,嘲笑我的自不量力。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妈的!我被他们骗了。  这次真的完了。  在无底的深渊坠落的时候,我并没有恐惧,只是为自己残缺不全的人生感到遗憾。  4.   黑暗中突然闪出了一双大眼睛,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梦醒了。  “快起来!辅导员叫我们去办公室呢!”有个人趴在我床头喊着。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下面那个既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家伙,用残存的记忆努力回忆着……还没等我想清楚,就被他从床上拽了下来,跟着一群人走出了房间。  这是一个午后,阳光格外刺眼,即使低着脑袋,滚烫的水泥板上反射的阳光也能把你的眼睛刺痛,像竹签子一样。我的视力已经模糊,不过,外面充足的氧气反而让思绪变得清晰起来。我贪婪的吸着新鲜的空气,让还处在时空错乱中的大脑慢慢复原。校园里人不多,远处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拖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在四处走动,那是刚来报到的新生,和我前几天一样。知了趴在树上疯狂的尖叫着,让人烦躁。一条曲折的小道,两边是铁栅栏围起来的小砖房,周围的野草被雨水滋养的体态丰满,四处蔓延。走过小道,一排高大的杨树骤然出现,浑身斑驳,紧贴着一座陈旧的青石楼,肥大的树叶钻进了高高的窗户里。一扇被粗暴的阳光和无情的雨水蹂躏的已经分不清年代的木门,咯吱作响,几乎要散架。  推开门,走进大楼,眼前顿时一黑。这里就像是一座埋藏在地下深处的防空洞,阴暗而潮湿,头顶上的灯泡散发出着昏黄的光线,一股被岁月浸泡了好久的霉味钻进了我的鼻孔,让人汗毛直立。我们走到一间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有人喊。  两个警察站在房间中央,跟梦里的黑衣人一样面无表情,旁边一个老头冲我们招招手,“就是他们几个!” 他对警察说。警察面对着我们,“我们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大盖帽上的警徽闪闪发光,“你们不要紧张!”   我努力整理着思绪。终于,所有的记忆都被唤醒了,过去几天的经历一幕一幕的在脑海中闪过。警察问完就走了,我们还在。那个两鬓斑白的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几个人,宽慰道:“不要多想了,以后多注意安全,都回去吧!”直到此时,我对现实和梦境才有了一个清晰的界定──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在做梦。这里是北京,一个还很陌生的城市。  而我的大学生活,就在一场意外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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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叫柳天尘,生在大海边一个美丽的小城市。  现在是公元一九九五年,我带着一张巴掌大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到了这里。老爹把我安顿好之后,带着我在迷宫一样的校园里参观。他说,这里看起来像一座工厂。“嗯!还是一座快要倒闭的工厂。”我有点失望。逛了半天,我们最后走进一个小饭馆。老爹手脚熟练的点了几道小菜,要了两瓶冰镇啤酒。他眉目之间流露出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的迹象,似乎也在暗示我:这个江湖经验是可以遗传的。他唠叨着说要去天安门广场,去毛主席纪念堂,然后……  我吃着饭,沉默不语。  他一直在不停地说话,叮嘱着各种细节。吃完饭,来到校门口,我们停下了脚步。老爹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低下了脑袋。  “一会去理个发吧,都是大学生了,要有个大学生的样子!”他突然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脑袋。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躲避,却又动不了,只好任他蹂躏。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温柔的对待生性顽劣的儿子。  “给你一包烟……省着点抽!”还没等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留下我一人呆呆的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去哪里,独自一个人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心里有点恐慌。  马路上,汽车风驰电掣的掠过,演奏着免费的华彩乐章;天桥上一个瘸腿的乞丐唱着含糊不清的歌谣;当第三十六个人影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的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念头——“我他妈的自由了!”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光芒把我的身体照亮了,所有的离愁别绪瞬间不见了踪影。  没错——我自由了——他妈的!  6.   我站在街头,正为自由的到来而兴奋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抓小偷啊……小偷偷钱包了!”顺着声音望去,天桥上一个女孩凌乱的身姿在阳光下摇曳。而不远处一个小毛贼正不紧不慢地跑着,一边跑一边还回头观望,周围的人唯恐避之不及。这个小毛贼刚从天桥跳下来,就见侧面飞出一个大个子,一脚把他踹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我也赶紧冲上去,我们一阵拳打脚踢,把小毛贼打得没了反应。他两条腿高高的搭在冬青丛上,脑袋耷拉在草地上,像被开水烫过的死猪一样,一动不动。  “哎呦!这不会是给打死了吧!”这时,旁边围观的群众有人喊了一句。“这个小偷不经打啊……”、“就这小身板儿还出来偷东西呢,什么素质……”、“估计是小偷公司刚毕业……”周围群众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小偷打死了也活该!”一位拎着葱的大妈喊着从外面挤了进来。她探身看了一眼草丛里的小偷,开始发表演讲:“我跟你们说这帮小偷可真够讨厌的。前几天,我们家闺女刚买的自行车,上班第一天……”大妈的血泪史赢得了大家的共鸣,家家都有一辆被偷的自行车。“打110让警察来处理!逮了小丫挺的!”大妈越说越来气。这时,奄奄一息的小偷突然一个旱地拔葱(当然“拔”的不是大妈手里的葱,大妈攥的可紧了),从冬青丛里蹦起来,转身就跑了。  我们都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小偷消失在人群中。  “嘿!”大妈用葱指着远处的背影,“这孙子可真够鸡贼的……还他妈学会装死了!”小偷跑了,可是“英雄”还在。大爷大妈们生怕我们也跑了,立刻拎着菜篮子把我们围的严严实实,说着悦耳的京腔京韵,直到把我们俩夸的面红耳赤,才恋恋不舍的散去。  “这要是在我们大连,我打不死他!”大个子意犹未尽的拍了拍双手,好像还没打过瘾。  我也长舒了一口气。  一聊天才知道,我们居然是一个宿舍的。他比我大几个月,在宿舍排行老二。  7.   老二是大连人,身高体壮,生性豪爽,油光锃亮的大脑门上写满了叛逆和狂放不羁。说着一口曲折蜿蜒的大连话,每次他一张嘴我就能闻到一股海风的味道。  他光着膀子,叼着一根烟,手里拿着啤酒,在屋子里坐卧不安,好像有什么任务没完成似的。“三年啊!”他喝了一口酒,伸出两个指头比划着,“咱们兄弟要在这个破地方整整混三年!”窗外,知了们也齐声附和着。宿舍像个大蒸笼,大家都穿着裤衩光着膀子坐在床上一动不想动,汗水还是如瀑布般流了下来。“咱们去河里游泳吧!”老二说。他在宿舍转悠了半天,实在无法忍受这地狱般的鬼天气。学校附近有条河,河里好多人都在游泳。  “我从小在海里游泳,游泳比赛我还得过第一名呢。还有柳天尘,俺俩也算半个老乡,他游泳也不赖。有我俩在,你们就放心吧!”老二冲我一扬下巴,“是吧,柳天尘?”我笑着点了点头。他那自信满满的嗓音把我们的身体唤醒了,我们兴奋的冲向了河岸。那是一条护城河,河面不宽,河水浑浊,阴柔的水草隐没在河水的深处,若隐若现。我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相比大海的坦荡和清澈,它显得阴险而狡诈。但是热浪一下子把我们推进河里,冰凉的河水让人陶醉。老二不愧是游泳比赛得过冠军的,泳姿优美标准,水性一流。他像一条海豚,打着浪花,在河里钻来钻去。  “这什么破河,太小了。跟大海比就是洗脸盆子!”他游到我身边,笑嘻嘻的对我说,“你说是不是,柳天尘?”他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可能因为都生长在大海边的缘故,我们之间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跟大海当然没法比了!”我说,“这里水太浑了,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说完,他又游走了。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可能是因为护城河的水草,或者是老二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总之,他就这么消失了。我们在河面上怎么也找不到他了。当我们再次看到他时,是在下游几百米的地方,他被人打捞了上来。肚子鼓鼓的,好像喝了十瓶啤酒。脸色苍白,嘴唇像熟透了的葡萄,眼睛睁着,失去了光泽。他的短裤也被水冲走了,赤裸着身体躺在岸边的草丛里,鸡巴软绵无力的歪倒在大腿一侧,周围茂盛的阴毛在太阳底下泛着青光。手里死死攥着一根半米长的褐色锯齿状的水草,仿佛那是生命轮回的药引子。  我们站在那里,站在歹毒的太阳底下,感觉浑身冰冷,瑟瑟发抖。一辆拉着警报的救护车疾驰而至。车上跳下两个白大褂,戴着口罩,他们拉出一副担架,把老二抬进密闭的车厢,呼啸着开走了。  一连好几个晚上我都在做梦,梦见的全是老二。  被警察盘问过后,我们回到了宿舍。老二的床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不曾有人睡过。他的脸庞也渐渐变的模糊起来,过去的一切如同梦魇,谁都不想再去回忆。  8.   看着这个有点恐怖的校园,所有人都在想这样一个问题:这是一个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脑子里有太多疑问了。就说这校名,虽然学校门口挂了好多牌子,但是没有一个和我们通知书上对上号的。不会是让人给卖了吧?我们有点怀疑。听说过倒卖户口的,也常在电视上看到拐卖妇女儿童的新闻,还真没听说过有贩卖大学生的。我们仔细的翻看着录取通知书,白纸黑字,上面清晰的盖着“北京XX大学”大红印章。用一句现在比较时髦的网络流行语来说——毫无PS痕迹!  除了校名,校园环境更让人无法容忍。学校周围鱼龙混杂,门口被菜市场堵得水泄不通,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番热闹的生活场景。校园深处就像是一座被上帝遗弃了的宫殿,长满杂草的小路曲径幽深,一座座低矮破旧的小平房遍布各处,屋顶上用黑色的油毡布盖着,腐朽的窗户上钉着塑料布。头顶上是裹着石棉的粗大管道,这些管道连成一体,接口处还冒着蒸汽,上下翻飞,就像一条巨蟒。还有随处可见的废玻璃瓶,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  这样的场景看得我们心惊肉跳。
  9.   我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溜达着,想去探寻一个究竟。  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上,远处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青年,正对着一堵破墙发呆。继续往前走,转过墙角,有一块足球场。几个小孩在尘土飞扬的场地里踢着球,到处都是碎石子和垃圾。足球场很小,其中一边还被一堵破墙挡着,破墙那边是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球场的另一边还有个石灰坑,冒着热气。“叔叔!麻烦您把球给我们踢过来!”一个小孩冲我喊着。叔叔?这个称呼让我有点不太习惯。我冲着滚过来的足球就是一脚,球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直奔墙后边的院子而去,淹没在了杂草中。  不好意思,踢歪了!我冲小孩摆摆手以示歉意。  从原路返回时,发呆的青年已经恢复了生机。正和一个老师模样的人谈话,远远的就听见他惆怅的问道:“老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自己的学校啊?”这句话唤起了我无数美好的幻想。是啊,回我们自己的学校,回到一个绿荫葱葱的校园里。那里草地芬芳,郁金香花开在教室两旁;花园里茉莉、月季、蒲公英怒放着欢迎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美丽的姑娘成群结队奔向食堂和图书馆;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畅谈理想;黄昏时候校园的林荫小道上飘着轻柔的音乐……  这些美丽的画面在我眼前闪现。  这里呢……可能是一个临时寓所。我靠在一堵墙上思索着,墙壁冰凉,寒气浸透了衣服,为什么这堵墙是凉的呢?我用手摸索着这个燥热的世界里唯一的异端。墙壁湿乎乎的,长满了苔藓,滑溜溜的好像海边的礁石。这时,一只蝴蝶从草丛里翩翩飞起,它舞动的翅膀又把我的思绪延续了下去。  也许是新盖的宿舍楼油漆还没干吧?一旦那该死的油漆被毒辣的太阳晒干之后,我们就会立刻搬进新宿舍楼,开始我们真正的大学生活。一想到这里,顿时豁然开朗。我拍了拍这冰冷的墙,转过身来兴奋的审视着它,这个灰色的砖墙比别的墙都要高。墙那边是什么地方呢?一座红砖楼从墙那头伸出大半个脑袋,红色的尖顶,高高在上,窗户那边的人可以毫不费力的窥视着这边的世界。一阵悠扬的小号声不知从对面哪扇窗户飘了出来,低沉的音符如歌如泣。  远处,两只蝴蝶挥动着翅膀伴着音乐翩翩起舞,好像也被突然而至的音符勾起了一阵浪漫的遐想。  未来是美好的。  10.   第二天一早,三辆崭新的大客车把我们拉出了这个鬼地方。  汽车在三环路上疾驰,远处的天空上一群鸽子随着气流在大树和高楼之间时隐时现。很快,汽车在一个大门前稳稳地停了下来,我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几个大字:北京XX大学。就是这里!终于回到自己的学校了。车厢里一片欢呼声。  抬眼望去,一座伟岸的毛主席像直插云霄。主席戴着帽子穿着风衣,高高站在教学楼外面的广场正中间。我赶紧捋了捋头发,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趿拉着拖鞋径直走到塑像下面,小心的摸了摸大理石基座。我心中感慨万千——你说,一个没有毛主席塑像的学校算是个真正的学校吗?  “那位同学!赶紧跟上大部队,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王老头冲我挥着手。王老头就是我们辅导员,这是我们给他新起的外号。  我恋恋不舍得离开了。  开学典礼都是很无聊的。大家就像蒸笼里的馒头一样,坐在太阳底下,等着被蒸熟。主席台上学校的领导躲在树荫下对着白晃晃的话筒开始了长篇大论。树叶纹丝不动,时间好像停止了。终于,校长讲完了话,大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拍了几下巴掌,旁边的食堂传来了一阵菜香,勾起了我们的食欲。可是,学校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在这里多待哪怕是一分钟。王老头像个导游一样,顶着烈日,招呼着我们:“同学们,赶紧上车,回去吃午饭了!”他脑门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皱纹里透着焦急和恐惧。  他是怕我们赖在这里不走了吧?  高大的宿舍楼里突然涌出一帮可恶的家伙,他们手里捧着脏兮兮饭盆,用一种不耐烦的眼神打量着我们,像是在目送一帮进城串门的穷亲戚回家。大客车又把我们从美丽校园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当中。从此之后,那伟岸的毛主席的雕像,如森林一般辽阔的校园,贴着白瓷砖的食堂,洒满落叶的林荫小道,一切的一切,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它不属于过我们。  我们又被骗了。  我们开始尝试着寻找属于我们的生活,就像伟大的印象派画家高更要探寻的问题一样——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往哪里去?我们是什么?  没有人告诉我们答案。  有人说真相往往是很残酷的,那些自杀的艺术家们就是因为看见了太多真相,从而毅然决然的与这个肮脏的世界告别。在宿舍门口一个贴满培训招生、录像广告的小布告栏上,出现了一张海报,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人生?”。那个问号写得特别扭曲,就如同一个从天空倒垂下来的木偶线,高高的垂在我们头顶,操控着我们的一切。  然而很快它就消失了,被喧闹的生活所淹没。  11.   我们学校是一个理工科的学院,历史悠久。恰逢国家教育体制改革,一夜之间全国几乎所有的学院都升级为大学。升级后,我们的“大学”仓促设立了会计专业,招收了一个本科班,还有两个专科班,就是我们这群人。  这个破地方,原本是一所成人教育学院,和我们大学同属一个部委管辖。为了建成一所“世界一流的大学”,这所成人学院就合并到了我们学校。学校想把这里变成一个经济专业的分校。于是,我们就成了第一批来这里拓荒的普高学生。  终于,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哪里也去不了了。真的哪里也去不了了。  在这片焦土上,我们尝试着寻找主人的感觉。一只通体黝黑的大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它跃上墙头,认真的舔着身上凌乱的毛发,然后伸伸懒腰,怡然自得的躺在墙头的杂草中,旁若无人的神态让人羡慕。那些慌张的脚步声也无法惊扰到它,它用轻蔑的眼神扫视着我们这群略显稚嫩的众生,仿佛在说:“嘿!傻逼,你们丫新来的吧!”  猫才是这里的主人,它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据老人们回忆,原来这所学校是很大的。这里一片,还有那里的一片,他们伸出布满了老人斑的手,指着横七竖八的破落矮墙,指着突兀的高墙——这些地方,原来都是咱们的校园,“地方可大了!”那还是文革前的事情喽……历史原因,都是历史的原因呢。老人使劲的敲敲拐杖摇着脑袋,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夕阳的余辉里。  这里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谁也说不清楚。谁曾想到,没过多久,我们就遭遇了一场可以载入学校史册的大事件,搞得轰轰烈烈。  当然,那是后话了。  12.   就如老人们所说的那样,这个学校在文革前曾经拥有过一个完整的校园。那是一段黄金岁月,学校师资力量雄厚,为国家输送了大量的经济人才。可是文革一到,天下大乱,学校彻底沦陷了。  首先是军宣队闯了进来,闹翻了天。他们筑起了高墙,硬生生的把校园切走了大半。后来军宣队发展成了文工团。那个时常飘出小号声的地方就是现在他们的地盘。工人老大哥又占领了另一半土地,用勤劳的双手盖起了一座座高大的厂房,把这里变成了一个乌烟瘴气的制药厂。整个学校就剩下几座孤零零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在高大的厂房中间苟延残喘。  文革后,国家拨乱反正,学校恢复正常的教学秩序,可这里已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了。教育工作者虽然恢复了名誉,可是什么权力都没有,住在这里的两位大爷谁都得罪不起。学校只好默认了这样一个“丧权辱国”现状。进入到九十年代后,随着国家经济重心的转移,以及对教育事业的重视,再加上城市清理重污染企业,在各方的协调之下,药厂终于要搬走了。  系主任兴奋的描绘着可以预见的未来:“半年之内,最迟半年,”他挥舞着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仿佛要把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紧紧地握在手心,“这里就会变得像花园一样漂亮!”当然,我们这些普高学生就是学校最重要的资本。和来这里混文凭的成人学生不同,我们是国家统招的正经大学生,国家的栋梁。系主任拍着我们娇嫩的肩膀,告诉我们说:“同学们,请相信学校,请相信未来!”  他们在宿舍里象征性的转了一圈,然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13.   我们从来不相信老师说的话。美好的未来都是扯蛋,眼下才是我们最关心的。  这个破地方可以说是危机四伏。环境的恶劣只是其次,毕竟只要你小心点是不会轻易掉进臭沟里去的,但是有些危险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免得了的。  首先是药厂的工人。一到中午饭时间,这帮穿着蓝色粗布工装的流氓就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我们的食堂和药厂挨在一起的,他们吹着流氓哨,高声起着哄,吓得女学生一路花枝乱颤的小跑。整天混在一起,摩擦甚至冲突是避免不了的,学校一再告诫我们不要去招惹他们,说他们很快就要搬走了。不过好在只是在校园里偶尔相遇,毕竟他们不是在我们教室里生产药丸子。  其次是成人班的东北学生。他们整整一个班,人多势众,骁勇好战,就在我们楼上安营扎寨。那层楼一到晚上就成了禁区,到处充斥着嚎叫声和砸酒瓶子的声音。有一天深夜,我们宿舍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满嘴酒气的东北汉子闯了进来,指着我们破口大骂,有个人还问了我们一个特哲学的问题:“谁他妈让你们来的?”还没等我们诚恳的回答——是他妈国家让我们来的,他们就踢飞了屋里的锅碗瓢盆儿,扬长而去。  最后一个是隔壁本科班那帮“傻逼”。只所以这样称呼他们,是因为平时他们也这么称呼我们。大家礼尚往来,还算融洽。作为这个校园历史上首次出现的本科生,他们鄙视这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跟他们一脉相传的专科生。  记得有个人说过:学历越高,脑子越傻。这条真理在这里得到了充分印证。就说军训这个事儿吧,让他们搞得好像要去解放台湾一样煞有其事,还有人故意过来寒碜你:“唉!你们专科怎么不军训呢?”军训结束后,他们一个个的被晒得跟非洲猴子一样,穿着一身臭烘烘的迷彩服在学校里四处晃悠。  “臭傻逼!将来打仗了,让这帮孙子去炸碉堡!”说这话的是我们宿舍的老六,叫胡风雷。他一口犀利的北京方言,词汇丰富,语调婉转多变,非常适合说相声和骂人。胡风雷一边骂着人,一边庄严的坐在椅子背上,叼着烟,手里拿着那一副烂牌,在烟雾缭绕中正琢磨着出哪一张合适。  “你到底出不出!”旁边有人急了。  我们一帮人在宿舍里正热火朝天的打着升级,听着楼道里那帮傻逼的喊叫声就来气。大家高高的端坐在椅子背上,一边骂着一边打着牌。这是我们宿舍的标准坐姿,这里所有的椅子,一直到毕业结束,从来没有人用屁股正经坐过。  就这样,我们的大学生活正经八百的开场了。  14.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座四层的老式筒子楼,从外面看上去像一个侧着立起来的鞋盒子。  宿舍楼东西朝向,我们的窗户在西面,窗户下面有一个破落的院墙,从窗户望过去院子里堆满了枯枝败叶。枯叶之下散落着不知何年何月的“秦煤汉渣”,中间有一个荒废了的哥特式大烟囱,直插云霄。烟筒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铁扶手,想死的人可以爬上去,实在是自杀的圣地。据说这个地方文革时期跳下过好多人,身体摔得七零八碎。这个大怪物从没有让任何一个绝望的人失望过。  我们盼望着哪天也能从上面跳下个人来,数数到底需要几秒钟才摔到地上,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每到月亮升起时,看到这个黑黝黝的大怪物投射在窗台上的阴影,就让我们更加珍惜生命。于是紧紧裹好被子,埋头深睡,从来不想早起。  我们的宿舍在二层,门上用红漆喷着“223”三个数字。宿舍下面就是传达室,白天楼下传达室兼小卖部会传来各种喧闹声,传达室里两位值班阿姨的大嗓门显得特别响亮。根据长相,我们分别称呼她们为“狐狸阿姨”和“兔子阿姨”。  楼道里挂着一个黑色的大音箱,里面会时不时的传来某种动物的尖叫声:“咳咳……那个……XXX宿舍的XXX,下来接电话啦……赶紧的!”  15.   宿舍有四张床,六个人。  现在这个老二是替补进来的,他的年龄也正好排行老二。一个北京孩子,高高的个子,刀削面一样的身体,老是耷拉着肩膀,弓着腰。他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喜欢躺在床上看小说,忧郁的脸颊很难见到笑容。不过很快,他那古典的忧伤就被随之而来的堕落生活洗刷的荡然无存了。用我们班里一位暗恋过他的女生的话来形容就是,“他一笑起来,那对小虎牙仿佛带着加勒比海季风的味道。哎呀!想想浑身就发软!”晚上在宿舍,女孩们袒胸露乳的躺在床上说话也是无所顾忌的,跟我们一样。  老五外号叫“扒鸡”,这是为了纪念他的家乡德州。扒鸡很爱臭美,出门前总是把头发梳得服服帖帖。一回来就完全变了一个人,进来先是吐一口浓痰,然后瞬间就脱光了衣服,穿着一条脏兮兮的三角裤往椅子背一坐,拿起象棋子使劲的敲着桌子:“有不服的吗……来两盘!”他冲老大挥挥手,嚷嚷着,“老大!赶紧下来,让我收拾你两盘。”  象棋本来是一种高雅的智慧较量,可在我们这里直接演变成了一项暴力活动。我们拿着硕大的棋子砸着桌子,咣咣作响,俩人一边下还一边互相问候着对方的亲戚。往往一盘棋还没下完,他们就会被周围热血沸腾的观众给赶下台来。  这时,墙根的暖气管子往往会传来清脆的敲击声,楼下阿姨的尖叫顺着地板上的窟窿眼就钻了上来——“223宿舍的!吵死人啦!”  16.   老大是一位地道的河北农民,五短身材,年龄比我们大很多。他喜欢躺在黑暗的角落里瞪着大眼睛看《故事会》这样的传奇史书。  他一副中华民族传统农业社会的标准形象,酱紫色的脸膛就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五千年的土地一样沧桑。在高中苦苦熬了大半辈子(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都快上高六了”),才考上了这样一所看上去还不错的大学。可以庆幸的是,至少下半辈子他能避开河北平原上中午最毒辣的太阳了,安心当个城里人,吃着让村里人羡慕的“国库粮”。所以老大对现状很满足,他安居乐业的心态也慢慢传染给了我们。但是每到秋收季节他却总是显得很忧伤,扒鸡的再三挑衅也勾不起他出战的欲望,仿佛他慵懒的躺在床上也能用思绪割完地里的麦子。这时他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来,总是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说:“让有才收拾你吧,我累着呢!”  有才是我们宿舍的老三。他全名叫王有才,来自千年古城——荆州。他那朴实的有点滑稽的名字却是大有讲究,据说是取自岳麓书院门口的一副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有才个子不高,身体消瘦,头发从不梳理,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带着一副茶色近视眼镜。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床上看一本已经翻烂了的高中数学课本。王有才是个怪人,更是个象棋天才。  我是老四,最小的是胡风雷,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就不多废话了。
  17.   随着天气日益变凉,逃课成了家常便饭,特别是早上第一节课。如果再遇上让人头疼的微积分,大家就都藏在被窝里不想起来了。  清晨,老大勇敢的跳下了床。他站在宿舍里环视了一眼,悲壮的说了一句:“妈那个鞋!老子上课去了!”老大幻想着能叫醒一两个有点良知的懒鬼,跟他一起走,好让他在老师点名的时候不那么狼狈,但是很显然他的希望落空了。老大用农民特有的毅力,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我们宿舍的荣誉,每天也只有他风雨无阻的坚持上第一节课。  “老大,替我点个名啊!”几个人纷纷在梦中发出了哀号。  老大骂了一句,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宿舍里恢复了平静。窗外风吹过,树叶唰唰作响,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女孩喊人的声音,喊声时隐时现。这时有个男的推开窗户大喝一声,“别他妈喊了,马上就下去!”整个世界又安静下来,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他轻声叹了一口气。日光灯突然亮了,我们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看——居然是王老头!  “同学们,赶紧上课去啊!怎么还在睡觉呢!”王老头虽然埋怨我们,但是口气中没有一点责备的迹象。我们慌忙套上衣服,在王老头的“押送”下走出了宿舍楼。第二天清晨,伴随着鸟叫声,宿舍门又被推开了——又是王老头!他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就如同走进自家的菜园子,看着花园里这几个歪瓜裂枣。  “你们怎么还不起床啊?”一听到他这话,我们都崩溃了。扒鸡光着膀子躺在被窝正抽着烟,床下一地的烟头和浓痰。他看着王老头一脸幽怨的说:“王老师,今天是周末,没有课啊!”  “周末你们更应该早起才对。外面空气新鲜,出去活动活动,锻炼一下身体,这一天都有精神!”王老头把我们轰了起来。老大一脸不情愿的套上衣服,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他好不容易等到周末睡个懒觉,还被王老头给搅黄了。  “你们宿舍环境太差了,该搞搞卫生了!”  我们宿舍从来就没有搞卫生的风俗,但是塞外的秋风却把整个京城梳洗的天高云淡,一尘不染。  外面空气确实很好,早餐味道也很好。  18.   一场秋雨洗去了夏日最后一点痕迹。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后窗的小花园里一颗浑身长满刺的松树在这个规则的世界里肆意的展示着它的霸气,黝黑的枝干上贴满了爆裂的鳞片,显得苍劲有力。这到底是什么妖怪?我趴在桌子上无聊的看着外面。讲台上,风韵犹存的国际贸易老师正用柔美的声音给我们讲述着海洋上货轮的生意规则。她暧昧的声音似远还近,如同来自红楼梦中,催的我们鼾声四起。  “大家先自己复习一下吧。”美少妇老师终于放下了手里沉重的教课书,摇了摇手腕。台下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她也没兴趣继续念下去了。教室里阴沉沉的,此起彼伏的鼾声伴着窗外的雨声显得格外缠绵。下课的铃声就响了,我们蜂拥着跑了出来。一阵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地上积满了水,我们纷纷从兜里掏出烟,用激动的手指点燃,深吸一口,尼古丁让我们通体舒畅。走到宿舍门口时,看见不远处的小道上蹒跚走来一人,戴着一顶毛线织的绿帽子,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这不是对面宿舍的阿福吗?  阿福是江苏人,人老实,学习也好,从不逃课。今天这是怎么了?阿福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一翻白眼,“昨天喝多了!”  据他们宿舍的人说,昨晚阿福借酒浇愁来着。他最近喜欢上了班里一朵来自东土大唐的风韵小牡丹,这些日子他甚至都不惜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以迎合将来可能出现在中原大地上的爱情。吃饭的时候,老能看见他用一根筷子串着俩个干巴巴的粗面大馒头,坐在那里孤独地啃着。  谈个恋爱,容易吗?  19.   夜深了,各种争斗和嚎叫已经偃旗息鼓,楼下的传达室也结束了一天的喧嚣,安静下来。阿姨敲着暖气管子让我们早点休息,   “凑钱买酒去吧!”扒鸡耐不住寂寞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把从各个床头抢来的零钱往屁股兜里一塞,窜上窗台,悄悄爬了下去。没一会,一个影子从窗台摸索着跳了进来。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很诧异。“不好意思啊,借过一下!”上来的那个人客气的说了一句,紧接着,又从窗台蹭蹭地跳下来几个人。“没事没事,睡你们的!”最后上来的人以命令的语气对我们说,然后甩门而去。  原来是江湖人士半夜借道的。  扒鸡终于爬上来了,他哈哈大笑一声,“都起来吧!”然后得意的从怀里掏出来一瓶二锅头往桌子上一放,“还有一只烧鸡!”一听这话所有人条件反射般的从床上蹦了起来。打开灯,二锅头、烧鸡、花生米这样一顿大餐让天使都流口水。烧鸡瞬间变成了一堆骨头。“呸!”扒鸡吐了一口嘴里的鸡毛,站起身来四处找水喝。暖壶早就干了,于是他端着杯子走了出去,敲了敲斜对面221宿舍的门,喊道,“开门!”  “谁啊?”对面屋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腔调。  “是我,快开门!”扒鸡使劲的敲着门。  “你妈……扒鸡!又来我们宿舍偷水!”对面宿舍一阵嚷嚷,民愤极大。  “什么叫偷啊,我借杯水!”扒鸡一身正气。  “整天说借,你什么时候还过?”  嚷嚷声音最大的那个人叫高天乐。高天乐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上海人,患有严重的打水强迫症。他不能见到他们宿舍任何一个暖瓶空着。每天他都会雄赳赳气的拎着四个暖水瓶去锅炉房打水,风雨无阻。  所以扒鸡老去他们宿舍偷水。  20.   扒鸡得意的端着一杯子热气腾腾的开水回到了宿舍。  这时,我们正热火朝天的讨论一个话题——什么是爱情?这个话题一下子就打开了我们的思维,可能是因为没什么太多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大家一上来聊得有点不着边际。  特别是老二,他捧着一本书一字一句的念着他心目中的爱情,“爱情就是……骤然来临,电光闪闪,雷声隆隆,仿佛九霄云外的狂飙,吹过人世,颠覆生命,席卷意志,如同席卷落叶一般,把心整个带往深渊……”  “哪个傻逼作家写的这是!”我们异口同声的骂道。这段描述爱情的文字太过于绕口和纠结,容易让人把爱情划归到数学范畴。王有才喝了一口扒鸡杯子里的水,舔舔嘴唇说:“爱情其实是个火坑,谁掉下去谁摔得扑腾扑腾!”  扒鸡听了后颇为不屑的说:“看你们聊的这么热闹,你们打过炮吗?”大家一下子愣了,没想到扒鸡用词这么露骨。“你打过啊?”我们异口同声的问道。“那还用问!”扒鸡像个国王一样得意洋洋的躺了下来,给我们描绘了一段他在高中时的“打炮”经历。在一个出租房内,一位不甘于贫困的大嫂用十元钱一次的肉体在实现着致富梦想,也实现了扒鸡做男人的梦想。  “那女的真浪,叫声特大,还老想翻到我上面来!”扒鸡意犹未尽的深吸了一口气,好像那事儿就发生在昨天。“太刺激了!”听到精彩处,文学青年老二眼睛放光,他趴在床上翘着屁股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活像一只毛毛虫。“骚娘们都这样!”胡风雷假装有经验的解释着。  扒鸡给我们描述了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那天晚上,我们做了好多梦。
  21.   只所以我们谈起了爱情,可能是因为吃了几口烧鸡,肚子里有点油水的缘故。在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在为吃喝而奔忙。  家里每月寄过来的生活费,不到月底就折腾光了,显然父母没考虑到我们还有抽烟喝酒的需求。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首先是在饭票上做手脚,学校的饭票是用手纸一样的材料印制而成的,长长的一联,跟道士的驱鬼符一样。不同面值用不同颜色的纸来区分,一联上有五张饭票,用的时候撕一张。在饭票顶部和底部留有一大片空白的区域。于是,我们就充分利用了这些空白处的剩余价值,硬是把五张饭票撕成了七张。趁人不注意往箱子里一扔,也能蒙混过关。但是好景不长,这样的饭票很快就被食堂发现并且拒收了。  不久之后,扒鸡又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商机,他打听到,食堂里卖包子的老头是他老乡。于是他找机会认识了那个老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傍晚,他兴致勃勃的把老头请到了宿舍来联络感情。大家立刻把老头围了起来,又是递烟又是陪老头打扑克。老头坐在床头看着身边这群热情的“天之骄子”,激动的手一直抖。  作为一个厨子哪受过这样的待遇。  众所周知,在学校食堂里干活绝对是一份高危职业,学生把对学校的愤怒全都发泄到了这帮厨子身上了。特别是在我们学校,没有一身硬功夫是绝对当不了一个好厨子的。吃饭的时候,老能看见一群脏兮兮的厨子拎着大勺和擀面杖跟东北班的大汉扭打在一起。周围的人还在起哄,“打死卖饭的!”  就像学校食堂不会让你白吃一样,天下也没有免费的笑脸。  跟老头混熟了之后,后面的一切就理所应当了。每当我们走到老头眼前,看着那一筐散发着浓郁乡情的大包子,就兴奋的手脚不受控制。随手往纸箱子里扔点饭票,手一伸能抓几个就抓几个。老大为人还是比较正直的,抓包子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每当扒鸡一出现,就是另外一番壮观场景了,仿佛包子是他妈蒸的一样,连饭票都懒得给,再加上他的手也大,每次老头望着扒鸡远去的背影都欲哭无泪。  一周之后,老头就再也没有在前台出现过。  22.   隔壁就是药厂的食堂。  这是一座带有典型苏式风格的礼堂,坚硬的大理石砌成的门厅,棱角分明,门口上方还有一颗红五星闪着光芒。两个食堂虽然挨在一起,却有天壤之别。先不说饭菜的好坏,就说药厂的饭票吧,塑料质地,比邮票稍大一点,方寸之间还有古典的花纹做修饰,设计精美,不容易在上面做手脚。  当然,我们羡慕的不是他们印象派油画一样美丽的饭票,而是药厂食堂的饭菜,因为有工厂的补贴,所以他们的饭菜不但便宜而且分量足、味道好,舍得放肉。每次路过他们门口光闻那味儿就让人口水直流。  自从卖包子的老头消失了之后,扒鸡又在打药厂食堂的主意了。他居然还真的搞到饭票了!我们几个人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了进去,那些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流氓工人歪着脑袋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们这群外来人。我们紧张的排着队,轮到我们时,一个打菜的胖厨子拿着大勺儿一敲菜盆,嘴里蹦出俩字:不卖!我们红着脸问他为什么不卖,他轻蔑的看了我们一眼:工厂的食堂,不卖给学生。我们只好灰溜溜的逃了出来,又回到我们的食堂。  我无聊的搅着饭盆里的清水煮白菜,刚才的一幕让人郁闷。  这时,阿福端着饭盆走了过来,他手里依旧拿着一个大馒头,还真有毅力。听说,那朵小牡丹已经被阿福孜孜不倦啃馒头的精神所感动,开始跟他约会了。阿福扭头看了一眼,小牡丹正坐在他身后,可惜她的桌子已经满员了。高天乐端着一个硕大的香炉,扑通一声坐了下来。他得意的说,饭盆大就是给的多。确实是这么回事,同样是四两米饭,他那大香炉往眼前一摆,掌勺的师傅总是不自觉的给半斤,这属于食堂心理学的范畴。  旁边有一个“小炒部”,是单独卖炒菜的窗口,一份菜要贵得多,属于有钱人的小灶。这时两个熟悉的身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是小白,她夸张的扭着被牛仔裤紧紧包裹着的大屁股,风情万种,惹得众人侧目。小白是一个吉林的刁蛮小富婆,她的皮肤像是长白山上的积雪一样洁白。另一个是小黑,高高的个子,端庄的挺着大胸脯.她是一个北京丫头,就是皮肤有点黑。俩人手里都拿着崭新的不锈钢饭盒,冲我们走了过来。小白走到胡风雷面前用屁股一顶他,“还不给我们找座?”“得嘞!”胡风雷赶紧从旁边拉过来两个凳子。小白抢先一步做到胡风雷身边,把饭盆往桌子上一摔,“哎呦!烫死我了!”小黑低着脑袋笑了笑,拉长了音说了声,“多谢!”  小黑小白是同桌,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她俩都喜欢胡风雷。让我们奇怪的是,这两个私底下明争暗斗的女孩居然还能成为好朋友。  就在胡风雷跟她们打情骂俏之时,我在饭盆里有了一个意外发现:白菜下面居然埋藏着一大块肥肉。这么一大块肥肉是怎么通过层层关卡跑进我的饭盆的?真是苍天有眼。我一口咬住肉,大嚼了起来。肉在嘴里上下翻滚,怎么也嚼不烂。我干脆一仰脖子直接咽了下去。结果,生生卡在嗓子眼里了,我赶紧伸手把肉抠了出来。烂肉带着唾液黏糊糊的一团,像个外星怪物一样瘫在桌子中央。  一桌子人都傻了眼。  “柳天尘,你真恶心!”小白气呼呼地扔下了勺子,拉着小黑坐到别的桌子上去了。胡风雷拿着凳子追随她们而去。“老四,你真恶心啊!”阿福也笑嘻嘻的跑了,得偿所愿的坐到了小牡丹身边。一桌子的人跑了一大半,就剩下了几个意志力坚强的人。  “是块五花肉!”王有才非常淡定的看着那块肉,然后继续吃饭。“真可惜了!”高天乐嘟囔着。“要不你吃了吧?”我对高天乐说。“去你的吧!柳天尘,你真恶心!”高天乐大声说。  身后一个姑娘扑哧笑了。  23.   英国作家欧文在《猜火车》这部经典流氓著作里说:如果你想了解一个地方,必须得在那儿居住,但如果你想真正认清它,就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  我们已经开始了解这座城市了。  一九九五年的北京城,人们活的都很淡定。燕京啤酒一块钱一瓶,瓶子还能换一毛钱。每一座立交桥底下的都有一个烤羊肉串的,一块钱十串,新疆小伙儿喊着熟悉的叫卖声,烟雾迷茫。公共汽车上一毛钱能坐三站地,学生月票都贴着大头照片。售票员大姐的眼睛里冒着正义的火花,专门抓那些爱弄虚作假的学生和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扛上汽车的外地民工。人们挤在长长的车厢里,身体挨着身体。汽车在幸福的三环路上如过江龙一样奔腾着。精神矍铄的老头坐在座椅上有滋有味的吐着烟圈。放了学的小学生背着大书包在车厢里钻来钻去,寻找着座位。小偷们穿的衣冠楚楚,他们在工作中练就了一身技艺和抗击打能力,他们闲庭信步的游走于各条公交线路。而不知所措的外地游客往往会坐反了方向,他们急的上蹿下跳,翻看着如同天书一样的北京地图。  有钱时,我们抽五块钱一盒的“希尔顿”,没钱时就买两块钱的“都宝”。胡风雷偶尔能从家里偷出来如东洋少女一般柔和的“MILD SEVEN”,或者是弥漫着美国西部沙漠风暴味道的“Marlboro”,这要取决于他爸最近去哪里出差。  二环路上的各种“门”和“门儿”就像迷宫,而遥远的四环路还在缓慢的修着,三环路的周边竖立着好多高大的烟筒。星罗棋布的大烟筒下面,跑着蝗虫一样的黄色出租车。冒着黑烟,走街串巷,十元钱的起步价能给你拉到天涯海角。它空间巨大,最多的时候我们钻进过十个人。司机师傅都很健谈,他们了解国家大事,国际局势也全都门儿清。每天下午的北京晚报就是他们的精神食粮。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想,我们已经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24.   就在我们刚刚找到一点幸福的感觉时,打击就接踵而至了。这好像就是一成不变的规律,这次也不例外。  期中考试马上就要来了!这是升入大学以来第一次正式考试。在这之前,我们认为像“考试”这种灭绝人性的制度在大学这样的文明社会里是不存在的,那当然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们开始了挑灯夜读,心头升起了一股不祥之兆。翻着崭新的课本,如同看天书。宿舍里灯火辉煌,教室里更是弥漫着一种罕见的遵纪守法气氛,我们就想听到老师说:“下面,我给大家划一下考试范围吧!”考试范围越小越好。或者像美少妇国贸老师那样给我们的许诺:“同学们,你们都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大家的!”  但是,有一门课要了我们的狗命——微积分。  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那个倔强的老教授对我们的焦虑视而不见,他冷酷无情的说了一句话:“我从来就不划什么考试范围!所有考试的题目都不会超出课本范围的。”这句话把彻底我们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每天晚上,密码一样的数学公式在我们梦中飘来飘去,一会飘成个“惨”,一会飘成一个“悲”。我们大部分都是文科出身,天生害怕数理化,而且尤其以数学为最。没想到逃过了高中的数理化,逃不过大学的微积分。  真是愁死人了。  没办法,不能等死,只能进行自救了。微积分考试前的晚上,大家想尽了办法。扒鸡的位置比较靠后,所以他搞了一大把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抄满了各种公式,准备带进考场;老二前面是学习委员,他仔细擦着自己的眼镜,希望能看的更清楚一些;王有才最气定神闲了,他居然躺在床上悠闲地看着《读者》,谁也猜不透他想干嘛;胡风雷的微积分课本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好不容易才借到一本,现在正趴在床上突击的看着,看得床都在发抖。  但是你知道,对于文科生来说,这神奇的微积分真是抄都不知道怎么抄。  25.   没几天微积分考试成绩公布出来了,我们宿舍除了王有才之外全部都挂了。  大家正在宿舍里郁闷的时候,高天乐端着一碗面条进来了。扒鸡问他:“你们班微积分不及格的多吗?”这个问题让高天乐内心一阵激动。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在我们伤口上撒把盐。他立刻放下面条,绘声绘色的跟我们说,他微积分才考了八十多,他们班总共就三个不及格的,其中一个就是他们宿舍的大笨蛋刘鹏。扒鸡立刻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中,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问题问的!  高天乐晃着那大猪脑袋还在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刘鹏去找我们数学老师求情去了……”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扑通扑通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在楼道里回荡,“我过了!我微积分过了!”那个声音在各个屋子里转悠,生怕留下遗憾,最后来到了我们宿舍。刘鹏很知趣的趴在门口只露出大半个脑袋,他一字一句的说:“跟你们说啊,我——微——积——分——过——了!”  “滚滚……都滚……”扒鸡实在受不了了,把这帮人全都赶了出去。   高天乐和刘鹏他们都是二班的,我们是一班。我们两个班平时大课都在一个大教室里一起上,只有像数学、英语这些传统小课才在各自的教室上,老师自然也不同。除了微积分,我们其他课不及格的很少,偶尔有,学生们带着一副无脸见人的表情或者拿着自造的病例去找老师求求情,大部分也给通过了。只有微积分,谁去求情都不管用。   唉!俗话说,没有补考的大学生活,是不完美的大学生活!好吧,我们最大的美德就是善于把各种烦恼迅速的抛之脑后。况且,三个月后的补考对我们而言也太遥远了。  26.   一阵北风扫过,哀伤的小号声从高墙那边飘了过来,钻进了我们的宿舍。  一排排高大的杨树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就像脱了毛的公鸡,失去了夏日枝繁叶茂时的不可一世。厚厚的树叶堆满了路边。我一个人沿着墙根走着,树叶铺成的地毯很松软,就像走在海滩上。高墙那边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肯定不像我们这样破烂不堪。文工团应该是一个充满着音乐和鲜花还有美女的地方。我仰望着高墙,真想跃上墙头,去那边神秘的世界开开眼界。  天空灰蒙蒙的,好久没有看见太阳了,尘土混杂着煤烟飘散在空气里,还有一股洗都洗不掉的化学药水味。等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冒着蒸汽,活像一个大澡堂子。几个人拿着拖把、笤帚忙成一团。原来今天暖气试水,暖气管子坏了,水哗哗的往外喷。王有才和扒鸡正拿着扫帚把喷出来的水往地板上通暖气管子的窟窿眼里扫,下面就是阿姨的传达室,就听见楼下阿姨疯了似的大喊:“哎呀!漏水了,方便面都泡了!”我们透过窟窿朝楼下喊,赶紧找人来修吧,再不修我们这里就成澡堂子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了。天空中慢慢飘起了雪花,没有风。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雪花落地的声音。地上黑一片,白一片,纯洁的雪花慢慢掩盖着黑色的丑陋。宿舍里的暖气片上放满了各种袜子和内裤,暖洋洋的。  我们都裹在被子里心无旁骛的睡着觉。等我们从梦中醒来窗户外面已然是银装素裹,整个校园焕然一新。
  27.   冬季容易让人产生忧伤。  晚上无处可去的我们,到处组织着酒局,靠二锅头来暖和着身子。老二喝酒喝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喝完最后一杯他身子一软,滑到了桌子底下。我们赶紧把他抱了出来,发现他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我们几个人抬着他出了门。走出门口,一阵冷风吹来,顿时清醒了不少,吐到嗓子眼的美味又都咽了回去。门口正好有一辆三轮车,上面还装着几棵肥胖的大白菜,我们把老二扔在白菜上。胡风雷骑着三轮车歪歪扭扭的在路上画着圈,一个颠簸,车斗里的老二脑袋往前一伸,一股水柱横着喷了出来。他擦擦嘴闭着眼睛十分淡然的倚在白菜上,摆了摆手,“师傅!紫竹桥给踩一脚!”然后又失去知觉了。  到了宿舍门口,我们扛着不省人事的老二往楼上走着。刚迈上二楼的楼梯,突然眼前一黑,瞬间整座大楼陷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中,楼道里摔酒瓶子声、叫骂声乱成一团。这个我们都习惯了,用电超负荷,跳闸了。工厂的电压都满足不了男生宿舍旺盛的精力。  皎洁的月光照在楼梯上,我们好不容易趔趄的走上楼来。这时,每个宿舍门口都窜出几个人来,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那个傻逼用电炉子呢!”、“用电炉子都是傻逼!”一副无辜的样子。这个时候高天乐那尖锐的嗓音在各种骂声中显得最无辜和愤怒。  高天乐是用电大户,一般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正用那大功率的电炉子煮西红柿鸡蛋面呢。电闸很快被人合上了,楼里恢复了光明,大家纷纷又回到各自的屋子里继续烧水、做饭。我们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屋子里弥漫着经过肠胃发酵后酒精的恶臭,混杂着宿舍传统的气味,形成了一种致命毒素。  那些号称人类永远杀不死的小强再也忍受不住了,纷纷从藏身的暖气管子逃了出来。它们带着三妻四妾,扛着包裹抱着孩子举家搬迁。它们对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发下毒誓:不管未来生活有多艰难,永远也不再踏入此间地狱半步。  我们却幸福的鼾声四起。  28.   冬天的周末更让人悲伤。  胡风雷和老二带着一身酒气和一堆臭衣服滚回了他们舒服的家。有女朋友的两人手牵着手出去寻找幸福了。我们这群被生活抛弃了的人就只好龟缩在宿舍里抱头大睡。整个宿舍楼显得空荡荡的。冬季的校园突然变得安静了好多,药厂工人们也像狗熊一样,躲进洞里冬眠了。  宿舍楼前的布告栏上贴满了花里胡哨的广告,各系在周末都组织了各色各样的活动。有跳交谊舞的,有外语培训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录像广告,这也是最受欢迎的。我们几个人站在广告前正琢磨着去看哪一场录像。最后大家的意见完全一致——还是外语系的通宵录像!   外语系放录像去的人最多,需要早点去占座。去晚了就只能趴在后面堆积如山的课桌上待一晚上了。刚过十二点,观众们就躁动了起来,“换带子,换带子!”下面开始有人嚷嚷。当电视上的字幕一出现,屋子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有女孩咳嗽了一声,轻声嘟囔了一句,“呛死人了!”身边的男朋友根本没有在乎她的抱怨,眼睛里只有屏幕。一个刚从厕所回来的热血青年,提着裤子飞奔,他一把拽起了刚坐在他的座位上歇会脚的流浪汉。  外语系的录像老是充满着惊喜,闪烁的画面里隐藏着让青春变得热血沸腾的激素。  这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他们的教室在校园深处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里。这都是学校领导高瞻远瞩的结果,让资本主义的语言和他们的生活方式与现实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还是有利于安定团结的。  29.   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学校正在热热闹闹筹备着元旦联欢晚会。  我和老二、胡风雷因为综合素质比较过硬,被小白给征用了。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这几天带领我们正排练一个现代舞,准备参加学校的元旦晚会。  元旦晚会那一天,我们头发上打着发胶,硬的就跟钢丝一样。女孩们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脸蛋上抹的白粉足有半尺厚,冷不丁的一看就跟女鬼似的。我们紧张兮兮的站在后台听着报幕员报了我们节目的名字,然后就冲上了舞台。六个人上去齐刷刷单膝跪在舞台上,这牛逼的开场姿势立刻博得了满场观众的尖叫声。观众们就爱看这种现代集体舞,看着几个人在台上神经病一样的蹦蹦跳跳,总比一个人拿着麦克风在台上唱着走调的歌曲要刺激的多。我们浑身大汗淋漓的完成了表演,后台挤满了人,乱哄哄的。这时台阶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她拿着一把红色的大提琴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上台演出,显得与众不同。  女孩目不斜视,即使如此帅气的我们从她身边走过,也没让她侧目。我们停下了脚步,站在幕布旁边看着那个女孩,老二显得特别兴奋。  “这女的是哪个班的?”胡风雷问。  “本科班的!”老二回答。  “下……一……个……节目……请欣赏……本科9501班的安琪给大家带来的大提琴独奏……”主持人扯着嗓子报幕。那个叫安琪的姑娘扎着一个高傲的马尾,一身漂亮的白色长裙,像一朵出水芙蓉。  “唉!这大提琴沉吗?”老二突然冲她喊了一声。  “嗯?”安琪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老二,“还行!”说完就走上了舞台。  灯光骤然亮起,两束聚光灯投射在了安琪身上,那白色连衣裙吸收了聚光灯五颜六色的光线显得异常饱满。安琪轻轻拉动了琴弦,一声美妙的音乐从琴弦上滚落了下来。老二的身体也随着音符的流动而抑制不住的颤抖。随着音乐的结束,老二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他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眼睛,“地上……地上有电线!”他指了指。
  30.   老二的情感彻底被忧伤的大提琴给融化了。  如果说音乐是人类灵魂的化妆品的话,那我们的吉他弹奏出来的小调就只能勉强算是搓脸油了。第二天,老二就去买了一把崭新的民谣吉他,开始对着谱子刻苦修炼,他试图能早日和大提琴那样优雅的灵魂琴瑟和鸣。老二弹的第一首曲子是《小草》,他弹过几天之后就感觉这个曲调太过单薄了,无论从曲风还是歌词上都跟优雅的大提琴无法相提并论,虽然难以比肩大提琴,但是跟王有才漏风的口琴倒是很搭调,俩人一吹一弹的格外起劲。  时光在琴弦的共鸣中突然变得缓慢了起来,一个学期好像永远也过不完。老二和有才俩人没完没了的合奏让他俩快成一对小夫妻了,而我们此时都已经听到火车站上那归家的汽笛声了,那才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什么期末考试啊、什么微积分啊,都见鬼去吧!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回家的迫切心情。这种心情笼罩在每个人头上。外面传来的每一阵鞭炮声都像是鸣锣收兵的暗号。宿舍里大包小包乱成了一团,我在宿舍里转来转去,像一只热铁皮屋上的猫。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校园,仿佛要掩埋过去半年里我们在这里踩下的足迹。一群肥胖的喜鹊在枝头飞来飞去,霸占了整个天空,它们嘎嘎的叫着,打着节拍,取代了夏日秋蝉的奏鸣,跳着欢乐的新春交响曲。学校门口,烤红薯的美味让整齐的脚印变得凌乱起来,我顺着香味走了过去。卖红薯的大哥一脸幸福的笑容,旁边一个小女孩了扎了俩小辫,在温暖的铁桶旁边的雪地里堆着雪人。  “嗨!卖烤红薯楼!又香又甜,吃完回家过大年!”大哥吆喝着。  我吃完了一个烤红薯,浑身热乎乎的走进宿舍。宿舍里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老二还坐在床上弹着新学来的一首歌曲。“你怎么还不回家啊?”我问道。老二专注的盯着琴弦,淡淡的说:“把你们送走,我再走也不迟。”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盛开的她,洋溢着眩目的光华象一个美丽童话……”在老二的吉他声中我踏上了归家的火车。  31.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正月十五的花灯还没在早春料峭的寒风中燃尽,我们就收拾好压岁钱和新一年的花衣裳整装待发了。仿佛一转眼就又回到了学校。一踏进校园,那欢快的小号声又从大墙后面传了过来,好像是久别的情人迎接我的回归。新年好啊!每一个遇到的人都相互祝福着。  “我回来了!”我兴奋的推门而入,把包裹往地上一扔。看着他们,我心中又生出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亲切感,似乎好久不见了,也似乎是第一次见面。  一个月不见,这个学校好像发生了好多变化。整个学校的气氛变得有点诡异,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要出大事了。  没过几天,我们全体学生接到了一个通知——全校师生罢课一周,在学校里游行示威。原来,根据药厂和学校早前达成的协议,他们应该在春节之前全部搬走的,可是这年都过完了,他们依然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他们如果不走,学校就没法扩建校园,增加招生。这样的后果是学校承受不了的。学校实在没办法了,就只好把我们推上了前台。希望借助学生的力量引起主管部门的关注和重视。  学校更是破天荒的宣布:罢课期间学校食堂全部免费。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学生们差点没幸福的晕过去。   “游行的范围只限于校区之内,不准进入工厂区域,绝对不准上街……”王老头站在讲台上宣读着注意事项。教室里堆满了标语、横幅还有红旗。我们头缠白布,拿着扩音器,举着印有标语的各种牌子。“另外,同学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私自离开游行队伍,更不准使用暴力手段破坏校园内的公共设施……”  王老头推了推老花镜,指着前排一个人头上缠绕的白布条说,“你这个‘解放台湾’跟咱们这次活动主题不相关啊!拿下来吧,别戴了。”老头又继续念道,“禁止有任何反动言论和标语……男同学要照顾好女同学……遵守纪律,听从指挥,不要拥挤,避免踩踏……”  突然,楼道里急促的铃声响了。我们的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这是进攻的号角吗?  “好了,同学们,咱们先去食堂吃饭!下午一点钟,准时在教学楼前集合!食堂的饭菜都是免费的,大家敞开了吃!”王老头大手一挥,“解散!”  大家立刻嗷嗷叫唤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先占领了食堂。游不游行的先吃饱了再说。  32.   “药厂无耻!赶紧滚蛋!”、“打到流氓工贼,滚出我们校园!”  全学校的人从教学楼前列队出发,高举着横幅,拿着扩音器高喊着,在学校里开始了游行示威。活动一开始,就没人约束我们了。我们都觉得要是事情闹的再大点儿,说不定还能多吃上几天。于是,我们在学校门口架起了好几个高音喇叭,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关注。游行的第一天顺利结束,大家还算相安无事,工人名门被突然爆发的运动搞的有点不知所措,都藏了起来,看不见人影。  晚上宿舍里灯火通明,白天的兴奋劲还在持续,大家把酒言欢,突然之间成了亲密战友。无论是成人班的还是本科班的,楼上楼下闹成一片,大家以宿舍为单位纷纷组织起了串联活动。我们碰着酒瓶子唱着歌,大家相互拥抱在一起,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整个宿舍彻夜不眠。
  33.   第二天,示威游行仍在继续。东北班的学生已经开始跟工人们有了小规模的遭遇战了。王老头又特地组织我们开了一次会,要求我们务必遵守纪律,不要闹事。  “王司令”的整风运动没起到什么效果。有人在学校门口搭起了一个高台,一个年轻的老师站上台子大声喊着口号,这时一辆满载工人的卡车突然从门口开了进来,一群工人从卡车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拿着木棍,骂骂咧咧的冲我们这边就过来了。那个老师在高台上,叉着腰,指着工人大声呵斥道:“你们这帮流氓,难道还想打人不成!”这句话刚一说完,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工人,从侧面一下窜上高台,抡起棍子就把老师打倒在地。这个工人把帽子一摔,大喝一声:“只揍老师,不打学生!”  学生的队伍顿时乱成了一团,大家哪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四散而逃。我们退的远远的开始扔酒瓶子、砖块。工人们由于处于人数上的劣势,抵挡了一阵子,也夹着棍子跑了。被打到的老师满脸血污的从地上爬起来,溜得没影了。  这时,工人们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我们也都聚拢在学校门口,冲着他们高喊着正义的口号:“有本事你们别跑啊!”、“孙贼,过来试试!”。这帮流氓当然也不甘示弱,高喊着反动口号,“你们等着吧!”、“明天弄死你们丫的!”双方站在那里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挑衅着,直喊的肚子咕咕叫。大家一看到了该吃饭的点儿了,纷纷鸣金收兵,涌向了各自的食堂。  暂时停战,吃饭要紧。我们拿着喇叭,拖着战旗跑回教室去拿饭盒。还有几个受伤的同学正在医务室的“战地”医疗点上接受着治疗。在回去的路上,看见老二和安琪站在树底下兴奋聊着什么,老二手舞足蹈说的正起劲,安琪捂着嘴笑弯了腰。我们招呼着老二赶紧去吃饭,他一脸幸福的冲冲我们摆摆手,“不吃不吃,我不饿!”  他是真不饿,恋爱中的人哪闻得到肉香。  34.   没出三天,游行示威活动就引起了上级部门的高度重视。  有关部门一重视,药厂就彻底滚蛋了,药厂一滚蛋,我们食堂也重新开始收钱了,校园恢复了平静。这次活动中,收获最大的莫过于老二了,别人都醉心于家仇国恨,他却趁着战乱悄悄的跟安琪熟了起来,一对乱世佳人。我们决定让老二趁热打铁,赶紧表白,写封情书,别误了这份战争中建立起来的好感。  情书送出去之后,老二在焦虑中熬过了一天又一天,安琪那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现在安琪看见他,基本上就是脸一红,低着脑袋就溜走了。这是好兆头,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脸红是爱情来临时最初的生理反映。  “就差最后一把火了!”我们琢磨着。  这最后一把火,我们决定晚上熄灯后去女生宿舍去放。胡风雷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鲜艳的大红灯笼。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点上蜡烛,打着灯笼,背着吉他,直奔女生宿舍后窗。  “301宿舍的安琪……请你听好了!有人要为你唱首歌!” 我们的声音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胡风雷跟个指挥家似的,打着灯笼转过身来,冲王有才一挥手,“口琴,走起!”王有才清新的口琴声首先在夜空中响起……他自己很陶醉的晃着脑袋吹了半天,我们都听得有点疑惑。“听你这调子怎么像是《血染的风采》啊?”老二拿着吉问。有才赶紧停了下来又哼哼了几句,然后又开始晃着脑袋吹上了。这次他找到调了,吉他声也随之响起。  老二扯着嗓子唱了半天,女生宿舍楼依旧是一片漆黑。  “我们要听《忘情水》”,突然一扇窗户打了开来,不知道是谁露出了一个脑袋,趴在哪里喊着。“唱个《星星点灯》吧!”另外一扇窗户里也有人建议。被吵醒的闲杂人员越来越多,我们真怕有一盆洗脚水从天而降,或者有颗流星砸到我们的脑袋上,那可就不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催促着老二赶紧表白。老二想了一会,终于鼓足了勇气高喊了一声,“安琪……”,他随后的一句话,差点没把我们气趴下,“吃了吗……”真是惨绝人寰的爱情表白。  我们都觉得羞愧难当,这孙子也太丢人了。赶紧走人吧。我们正准备收拾家当赶紧离开的时候,没想到的头顶传来一声天籁,“吃了……”301的窗户打开了。安琪露出了半个小脑袋趴在窗户上,她了一眼下面的老二,又认真的说了一句,“吃了一包……干脆面!”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们兴奋不已。不料,安琪身边突然露出一个大胖脑袋,“楼下的小贼听好了,不要以为唱个小曲儿就能把我们安琪勾搭走!不在‘天外天’摆一桌,就别指望我们放人!操得嘞!”  原来是安琪宿舍的一个死胖子。  35.   按照“绑匪”的要求,老二痛痛快快的在“天外天”摆了一桌。  丰盛的饭菜打开了尴尬局面,大家相谈甚欢,很快大家就混成了一家人。一顿饭安琪就被她的姐妹们给出卖了,相亲的饭局也到了尾声。“我去结账!”老二欢快的蹦了起来,当一个人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时就是让他去死他都是一脸花痴相,更别说结账了。  他屁颠屁颠跑到柜台上,安琪也跟了过去。  而安琪的好舍友,那个死胖子心满意足的指着一盘没有吃完的拔丝香蕉喊道:“服务员,把这盘菜给我打包带走。”胡风雷此时已经喝的醉眼朦胧,他搂着身边一直忙于闷头喝酒吃菜的老大,说道,“老大,你看那个死胖子也没人要,整天着急上火的,要不你俩好了吧!”  淳朴的老大哪受得了这般刺激,嘴里的啤酒“扑”的一声喷了出去,拔丝香蕉上布满了啤酒沫。
  36.   爱情就像发高烧,理性对它的开始和结束起不到任何作用。老二的爱情就让他浑身发烫,而且这次高烧持续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我们发现刚来的时候在宿舍里讨论的爱情都太不靠谱了,现在爱情对我们来说就是去吃饭时不用自己带饭盒,双手插着兜,吹着口哨,潇洒的走向食堂。女朋友的塑料袋里永远都有吃不完的零食。爱情就是女朋友占着座,自己去排队打一盒饭,用勺子相互喂着对方吃饭,完全不顾那些端着饭盒四处找座的单身汉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爱情就是在周末不用再孤独的躺在宿舍里忍受煎熬,两个人能跑到天涯海角。爱情就是晚上送女生回宿舍,站在楼前树下的黑影里依依不舍的呢喃,一直到宿舍熄灯,才恋恋不舍的看着她跑向了楼梯。爱情就是音箱里传来的兔子或者狐狸阿姨不耐烦的喊叫:XX宿舍的XXX,楼下有人找。你要不出去,女孩总会站在窗户下面一遍遍的喊着你的名字,风中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揪心。  有人为了爱情辗转反侧,有人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那是一个华灯初升的夜晚,楼下传来一阵东北班特有的叫骂声,不知道谁又惹到这帮大爷了,我和胡风雷赶紧走到楼道的窗口探出头去准备看热闹。楼下两个大汉正在门口的空地上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身影闪过,分外眼熟,这不是老二吗!我们赶紧冲了出去。  刚推开那两个人,这时又跑过来一群人。“就是这逼养的!”一个瘦子捂着脑袋指着老二,一个人冲上来就给了老二一棍子。瞬间这群人把我们围了起来,一顿乱揍。我冲出包围圈,找到墙根一个拖把,一脚踩掉布头,抡着棍子把那群人给打散了。我们三个撤到墙角作掩护,形势非常危急。  “我来了……”突然头顶传来一声霹雳,我们抬头一看,只见王有才蹲在二层宿舍的窗台上,手里拿着一个凳子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大叫一声:“我操……”说完直接从窗台上跳了下来。王有才一落地就趴在那儿了,他赶紧爬了起来,用手扶了扶眼镜,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奶奶的,WHO怕WHO啊!给他们拼了!”。  那群东北班的学生都看傻了眼。  37.   后来我们才知道事情的经过,老二晚上跟安琪在饭馆里吃饭的时候,遇上东北班的一群人也在里面吃饭,其中一个人喝多了冲着安琪说了几句流氓话,老二立刻就和那帮人打了起来。  虽然被打的浑身是伤,但是能跟曾经不可一世的东北班轰轰烈烈干一架,也算值了。可能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吧,所以打起架来不像以前那样拼命了,否则后果真的很难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很高兴,坐在学校后门一个叫“秃秃”的面馆里,大家兴高采烈的喝着啤酒,大声的叫嚷着,嬉笑着。发福的老板娘坐在柜台里一边数着钞票一边听我们高谈阔论,旁边几个小服务员则一脸木然的站在门口看着大街上的车来车往。  我们什么都不怕了,我们是大英雄。我们熟悉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小饭馆,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过了一会,王有才一瘸一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两条腿都受伤了,不是被人打的,而是从窗户上跳下来摔伤的。他手里拿着从医务室开来的药,呲牙咧嘴的艰难的坐了下来,“哎呀!疼疼……”  他拿起酒瓶子一仰脖子喝了一口,神情颇为忧伤的说,“妈的!搞得我蛋疼!”  38.   每一个英雄身边都有一个姑娘(当然胡风雷有俩)。而他们决定把徐燕燕许配给我。徐燕燕是谁啊?就是那个在我从嗓子眼往外抠肥肉时坐在我身后偷笑的女孩。  她是我们班里一个南海姑娘,她个子不高,胖乎乎的的脸蛋就跟海上初升的明月一样圆润。夏天的时候她喜欢穿一双明亮的黄色向日葵图案的松糕拖鞋,粉红色的裙子充满了海风的清凉。她的头发茂密,齐耳的学生头像个大西瓜,戴着一副眼镜。她平时很少说话,可能是因为她那来自南海的莺声燕语太过于温柔了吧,在叱诧的北方大白话中总是显得那么羞怯。  偶尔,从她匆匆而过的身影里能看到浪花的美丽。  胡风雷跟我打赌说如果一周之内我要追上徐燕燕,就请我吃一盘鱼香肉丝。否则,我就请他。面对这么大的赌注,我当时脑袋一热,就同意了。可是,去追女孩子我还是第一次,确实没什么把握,对于爱情,我更没什么经验。  在犹豫了六天之后,在第七天的黄昏,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就是一盘鱼香肉丝吗!我慢慢的来到女生宿舍楼,走到了门口的传达室。楼道里,一群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女鬼”正在楼道里疯疯癫癫的打闹着,她们放荡的喊叫着,与平时见到的女生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徐燕燕是不是也这样。我赶紧告诉传达室的阿姨找个人,让她在大喇叭里喊一下。那个长的跟王母娘娘一样的阿姨探出头来用审视犯人的眼神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这老太太真够讨厌的,找个人就跟把她女儿拐跑了一样。  她极其不情愿拿起了话筒,“307的徐燕燕,楼下有人找!”女生宿舍楼在她的喊声中动摇,我的心跳也开始加速。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徐燕燕很快就出现在了台阶的拐角处,她一看是我,洁白的大脸蛋上立刻浮现出了一片美丽的祥云。  “你找我?”她站在台阶上问。我咳嗽了一声,很严肃的告诉说,“找你有点事。”我问她能不能现在跟我出去聊聊。“哦!”她看了我一眼,像中了魔怔似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你……就这样出去?”我上下打量着还穿着睡衣的她。  燕儿尖叫一声跑上了楼,像一只被非礼的小兔子。“等我一下啊!”说话间,她已经没影了。
  39.   再走下楼来的徐燕燕已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像平常一样端庄。  我们并肩走出校门,来到一个小饭馆。我东拉西扯的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前几天学校门前的马路上有一个人被汽车撞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真的?不知道啊!”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旁边饭馆的服务员!”  “太可怕了!”  “以后出门可得小心点。学校附近太乱了,门口的天桥上这么多小偷……”  “那个……我刚来的时候在天桥上还被小偷偷过呢……”  “是吗?”  “你忘了啊……你跟那谁还把小偷打晕了……  “我操!就是你啊……”  “嗯!”   我想起了刚来学校时的那一幕,真是有缘分。我说话的时候,徐燕燕低着头悠然自得的喝她的饮料,时不时抬起头看我一眼,丝毫没见有什么防备。她的这种轻松让我感觉到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出乎预料。我越说越没有信心,那些停留在嘴边的话死活也说不出口了。  我挠了挠头,长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事吗?”徐燕燕问。  “这个……”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跟她交代了实情,说了我和胡风雷打的那个鱼香肉丝的赌注。我清了清嗓子,对她说,“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要不以后我在宿舍没法混了。”听到这话,燕儿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立刻又恢复了端庄。  “好哇!”她挺直了身子,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可以吗?”我问。  “可以啊!”她郑重的点点头,“帮你嘛!”  如此顺利的结果又让我陷入到了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只好默默地喝起了啤酒。  “那个……”徐燕燕的脸红了,“咱们是演戏呢还是……认真的?”  “这个……都……都行!”我被呛到了。  “好的!”徐燕燕开心的笑了。  追个姑娘真不容易,终于成功了,一盘鱼香肉丝到手了。  40.   这学期我们换了一个新的辅导员,姓严,严厉的严,是个年轻的女老师。  王老头,多善良的一个老头啊,就这么离开了我们,退休回家安度晚年去了。我们很感激王老头长久以来对我们的照顾和宽容,特意去看望了他。从王老头家里出来,我们都感到很是失落,一路走一路回忆起了王老头各种美好而有趣的往事,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什么人这么嚣张!原来是老二,他笑眯眯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安琪。  安琪一下子跳了下来,“嘿哈!”她清脆的喊了一声。老二停了下来,单腿撑住自行车,安琪把一个装满零食的塑料袋递给了老二,然后她又从背包里掏出两盒烟来。她仰着脑袋说,“偷我爸的!”说完,扭头跑向了女生宿舍楼。  我们立刻把老二给团团围住了。  “都交出来吧!”  “有人抢东西了!”老二大喊到,“安琪!快来救我!”  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我们抽着烟,吃着零食,在校园里四处溜达着。药厂已经彻底从学校搬走了,扔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和高大的厂房,还有那些低矮的小平房,草木深处的瓶瓶罐罐。那些整天晃着膀子流里流气的工人也没了踪影,我们还真有点不习惯这种氛围。  学校正在清理校区,远处一帮民工正忙着推倒球场边上那一堵矮墙,很快这里就要变成一个标准的足球场了。  “操场赶紧修起来吧,以后踢球就舒服多了。”老二在前面慢慢的蹬着自行车。  走过药厂一座五层楼的厂房,人去楼空。门口堆满了垃圾,门都被卸走了,里面的墙上隐约能看见一行红字,“抓革命,促生产”。胡风雷抓起了一块石头,一甩胳膊扔了过去,残缺的窗口传出玻璃落在水泥地上清脆的响声。  “这帮孙子都走了!”胡风雷拍拍手,“真没劲!”  “谁啊!别扔了!”破楼里面传出来一个声音,扒鸡居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他的女朋友。女孩低着脑袋,浑身不自在的撇着腿跟在他身后。  “你先回宿舍吧!”扒鸡对她说,然后张牙舞爪的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面?”我们很奇怪。  “嘿嘿!”扒鸡一脸坏笑,“开苞了!” 他在这方面用词总是那么的艳丽。  扒鸡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安全套来,给我们一人分了一个。一想到自己刚刚跟女朋友干的那点坏事儿,他就控制不住的兴奋。路边一颗核桃树上硕果累累,扒鸡顺着矮墙爬上了树,他站在树杈上摘下枝头的核桃,往下扔。他大叫着“吃核桃能补脑子!”看来刚才给他女朋友“开苞”废了他不少脑子。  我们捡着地上的核桃,准备尝尝鲜。这时树上传来一声惨叫,扒鸡从树上跳了下来。“有马蜂!”他捂着脑袋大喊着,拔腿就跑。一群愤怒不已的马蜂在头顶足足追了我们几百米。  那天晚上我们床头上都挂着一只安全套吹成的大气球,扒鸡则捂着被马蜂蜇过的脑袋嗷嗷的叫了一夜。  真是乐极生悲。  41.   今年来这里的新生又多了。一堆傻乎乎的新面孔好奇的在校园里逛来逛去,就像我们刚来时一样。但是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习惯用简单而直接的方式来表达不满。宿舍门前的布告栏上有一张醒目的大字报,上面的毛笔字简洁而又充满了力量——“菜!太他妈贵了!”下面还罗列出了其他学校饭菜的价格,跟我们这里的价格进行了一一对比……这帮小子太有闲心了。这让我想起了我们刚来时布告栏上有人写的那个“人生?”,如今学生想问题要实际的多。  他们真是一群幸福的人,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劈柴喂马,关心粮食和蔬菜。  学校领导看到了这张证据确凿的这份大字报后,十分重视,立即组织了新生座谈会。座谈会后不久,就想出了解决办法——以后食堂的菜可以卖半份。这样,原先一块钱的大白菜就变成五毛钱了,菜价便宜了。这帮新来的弱智都很满意,以为自己取得了多么辉煌的胜利。毕竟有的弱智真的以为靠吃半份水煮白菜就能维持他们正在发育的身体和智商。他们早晚会知道,无聊的大学生活会让人食欲格外旺盛,饭量翻倍,肠胃都成了无底洞。  学校领导在对付新生方面都很有一套。在精神上安抚他们,忙着给他们开各种座谈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受重视,答应他们一些不太过分的要求,帮他们组织联谊舞会,让那些风骚的学生会女干部手把手的教他们跳贴面舞,跳的他们个个面红耳赤、手心出汗。一抬头就能看见女学生会干部挺拔的胸脯。这帮新生立刻就会为自己先前的幼稚而感到羞愧,为了一块钱的水煮大白菜给学校添这么多麻烦,你配得上这些超凡脱俗的女师姐吗?  学校领导巴不得这帮小兔崽子们人人谈恋爱,个个都成小流氓,好让他们的注意力从学校食堂转移到女生日渐丰满的乳房上,把无穷的青春活力消耗在你死我活的爱情上。当然如果能耗在学习上那是最好了,但是他们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存在了。而我们这些大二的学生,这些参加过“驱除药厂,光复校园”的老战士们,这些在堕落的世界里浸淫的麻木不仁的人们,他们很放心的忽略了。  新生闲的蛋疼,爱折腾,而我们的蛋已经不疼了!我们有姑娘,我们谈恋爱;我们生活中充满了阳光,我们不再抱怨。就像老师告诉过我们的——“生活中还是充满了阳光的,不要老盯着黑暗!”我们找到了透过铁窗照进黑暗牢房的那一缕阳光。我们知道怨气改变不了什么东西,徒劳的挣扎只会让他们笑话,看看你有多不自量力。  我们在这些无聊的日子里自娱自乐。
  42.   曾经横行霸道的流氓工人和东北大哥都走了,我们成了这里的主人。当新来的笨蛋们幼稚的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的时候,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总会有人让他们明白一些人生的真谛。  一天晚上,当我们几个人习惯性的醉醺醺走进宿舍的时候,宿舍楼“嘭”的一声又黑了。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一场重复的电影,但是剧情又似乎有所不同。高天乐一如既往的站在楼道里叫骂着,只不过这一次他遇到了对手。黑暗的楼道里有几个人跟高天乐对骂着。高天乐看见我们来了,立刻提高了嗓音,他赶紧走过来说,“有新生骂咱们。”一听这话,我们立刻大骂着冲了过来。楼道里的人瞬间没影了,黑乎乎的也找不到刚才那些人。我们就随便踹开一扇门冲了进去。房间里点着蜡烛,微微亮,几个人都坐在床上怔怔的看着我们。我们指着这帮人一通臭骂,微弱的烛光在骂声中动摇。这帮孩子们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我们……没用电炉子啊。”  “我们也没出去骂人……”  他们用颤抖的嗓音轻声解释着。  高天乐指着他们说,“就是你们这帮傻……逼。”说完一脚踢飞了地上的洗脸盆,盆子里的衣服和水撒了一地。日光灯随着启动器的震动,“腾”的一声亮了。当我们清晰的看着这些吓得浑身发抖的稚嫩脸庞时,升腾在我们内心的怒火瞬间熄灭了,仿佛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我们什么话也没再说,转身走了。  所谓的成熟,可能就是你变成了那些曾经厌恶甚至是恐惧的人。  43.   我们很享受这种成熟的生活状态。  “柳天尘!楼下有人找!”周末的中午,大喇叭里传来狐狸阿姨不耐烦的喊声。  我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楼道的窗户口往楼下看了一眼。燕儿站在微风中一身白色连衣裙,亭亭玉立。今天我们约好了出去玩。  “等会啊!我换件衣服!”我从窗户里对她喊道。她仰着脑袋冲我欢快的点着头。  北京的初秋阳光灿烂,充满着迷人的味道,燕儿的碎花裙子随风起舞。小公共就像是一个摇滚乐队,在马路上疯狂地按着喇叭横冲直撞。车门上还挂着一个“主唱”,用沙哑的嗓音招呼着站台上望眼欲穿的乘客,“有大座,有大座啊!上车就走!”我和燕儿钻进小公共。汽车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我们先去北图看一下好不好?”燕儿拽着我的胳膊问。  “听你的!”我开心地回答道。  一片错落有致、古色古韵的亭台楼榭跃入眼帘,蓝色的琉璃瓦大屋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浓郁的文化气息。走进图书馆,非常的安静。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的学子们也大都跟我们一样成双成对,相互依偎在一起。看来以前老师说的话都是骗人的,谈恋爱绝对不会耽误学习,反而更有动力。看到知识的圣殿里也如此的浪漫温馨,我心里更踏实了。燕儿被图书馆的宽敞明亮和浩瀚的书籍所吸引。  “要是我们在这里上课该多好啊!”她说。  “这里没食堂啊!”我说道,“去哪里吃饭呢。”  “那好吧。”燕儿点点头。  她仔细的欣赏着墙上的名人名言,等走到弗兰西斯?培根的头像前,她转过身来大言不惭的宣布——“其实,爱情才是力量啊!”她甜蜜的笑着,圆圆的脸蛋笑成了一朵向日葵。看着她在爱情的海洋中如此的驾轻就熟,我幡然醒悟——原来,跟我在一起,她的成就感要比我大的多。  我被她之前的假象迷惑了。这个骗子!我使劲拧了一下她精致的小鼻子,以示惩罚。  44.   从北图出来,我们走进了紫竹院幽静的竹林里。  竹叶细而长密密麻麻的就像头发一样,穿行而过的风吹得竹林沙沙响,湖里几只野鸭悠闲的游着,翘着屁股头伸入水底找东西吃。石桥下有几只金色的鲤鱼在水草中穿行。  “金鱼,金鱼……”燕儿兴奋的叫着。  我们租了一条船,划着船追逐着湖里成双成对的野鸭子,看着它们笨拙的在水里游来游去。燕儿坐在我对面斜着身子用手拍打着水面,她撩起的水花故意溅了我一身。燕儿越来越多的表现出与她曾经木讷羞涩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驰的个性。人的本性和大腿一样,藏是藏不住的。迎面吹来了一阵凉爽的风,风儿掀起了燕儿的群角。我赶紧假装低头使劲的划船,燕儿两条雪白的大腿在风中若隐若现……这样美妙的风景,看的我眼斜嘴歪,气喘吁吁。燕儿毕竟少不更事,哪懂得男人的心思,还以为我是划船累的呢。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要过来帮我。  “别过来!”我赶紧大喊一声,吓得燕儿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船要翻了!”我慌忙加紧了双腿,把那喷薄欲出的“罪证”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45.   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着干点正经的坏事。不料,我被新来的辅导员严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跟我一起去的还有班长。  自从严老师来了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她叫到办公室去。这个学期我被选为了体育委员,我感觉严老师这次把我和班长叫去肯定不是为了探讨工作的,难道……正如我担心的那样,前几天在宿舍里看黄色录像的事情被人告密了。严老师上来直接了当的问我:“说吧,你们看的录像带哪来的?”   “不知道啊!”我假装糊涂。  “柳天尘,要敢作敢当啊。作为学生干部,你怎么能带头看黄色录像呢?”严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带有一些启蒙的色彩。我这体委算什么干部啊,学校连个做眼保健操的地方都没有。班长在我身后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好把他“请”了出来。  “班长也看了,您问他吧!”  我闪开身来,班长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解释:“严老师,我们看的是一部古装武打片,里面是有一些少儿不宜的镜头。当时租录像带的也没跟我们说清楚……”严老师笑了。她没再责怪我们,只是再一次重申了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你们不要跟那些成人班的学生学坏了,” 她很严肃的说,“这是犯法的!”
  班长的觉悟确实比我高,像他这种每天研究《参考消息》的老干部都是带着批判的眼光来看黄色录像的。在路上他特认真地对我说:“在美国看黄色录像就不犯法!”  还他妈美国,美国怎么走你知道吗?我没搭理班长,我在想是谁告的密,肯定是本科班这帮傻逼,除了他们,别人干不出来这么缺德的事儿。
  46.   前几天,为了满足当前日渐火爆的爱情人群。我们宿舍确实组织了一场别看生面的黄色录像观摩大会。场面很隆重,左邻右舍来了很多人。高天乐怀着内疚的心情提着满满的一壶开水进来了,让我们随便喝,要是不够他还会再回宿舍拿。  本科班的也有人想进来看,被我们以座位不足拒绝了。这么深奥的录像你们看得懂吗?  那是一部改编自中国古典小说的三级片,充满了传统美感。虽然我们都看得热血沸腾、口干舌燥,喝了好几壶水,但是欣赏完之后,它还是深深的激发起了我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艺术都应该得到尊重,只要你去用心体会和琢磨,就是在充满肉欲的本性里也能闻到高雅的气息。欲望可以激发起人们的创作激情,曾经有人在男生宿舍楼的厕所门上题了一首绝句,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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