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玩英雄联盟全明星solo赛被11岁的弟弟solo哭了,说新年要请代练虐弟弟,请问他幼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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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板电子书网英雄联盟之极品天才全文阅读地址: 分享越多,本书就更新越快哦→《英雄联盟之极品天才》章节目录  1998年冬     
第一章 曲 终 人 散     
修罗打开地下车库的大门,一股久违的霉味儿扑鼻而来,米罗犹豫着朝这个车库改造的居室里张望,发现一切如故,便尴尬一笑,拎着琴匣和行李进去了。   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靠墙摆着,床头柜上面是两摞废旧的琴谱和一套生锈的六角扳子,柜子下面是一次性拖鞋,鞋头里藏着一对儿架子鼓的镲帽儿。厕所在大屋的左侧,里面剩下没使完的剃须液和脱毛膏,已经结成痂疤,马桶和淋浴喷头还能用,只是龙头开关几乎快要锈死了;大屋右侧是厨房,里面有一个大水池比马槽还气派,冰箱紧贴炉眼,但好象被洗劫过一般,空空如也。米罗通了电源,双手放在冰凉的灶台上,灶台铺着几张防尘用的报纸,上面的日期是1992年11月。他掏出碗柜里的菜板,把鼻子贴在上面使劲的嗅着:6年过去了,没想到菜板上依然沾着当年洋葱的气味。洋葱味儿淡淡的,微辣,米罗开始觉得眼皮发凉眼睛发花,他左右转动眼球,咧嘴挤出一丝微笑,熬不到一刻,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如果回到过去,米罗此时应该猛的转过身,正好看到沙加站在身后,他扔给他一条毛巾擦擦眼睛,他会说“真辣真辣。”然后阿布罗狄叼着牛奶袋出现在两人面前,边喝边唱:“我能变大又变小……”于是三个人同时挤到菜板跟前,三下五除二切掉所有洋葱塞进嘴里,并排坐在双人床上吼歌,满嘴飘臭,眼泪横飞(被洋葱呛的)。   这都是乐队刚成立之时的事了,米罗抱着菜板站在厨房昏暗的灯光里回忆,那时阿布罗狄看见一只洋葱长的又尖又瘦,紫色的外皮争先恐后的向上窜着,有如一簇火苗,于是他提议给乐队起名为“Fire”,意为“雄火”。   “这将是一只金属乐队,一只不折不扣的激流金属乐队!”他叼着塑料袋冲米罗和沙加庄严宣布,“火就是火,米罗沙加和我加在一起就是三把大火,把他妈小儿科的流行金属全部屁掉,之后像撒加的‘Thrashing’那样,名扬天下!”   阿布说到做到,事实也证明这三个人的确不得了。阿布罗狄和米罗是Fire的灵魂人物,一个主唱一个主音吉他手,加上鼓手沙加和公司雇佣的亚裔贝斯手穆,在签约四年后迅速窜红,人气一度飙升到Thrashing之上。可是,就在三个月前,这一切彻底土崩瓦解了:先是阿布罗狄在巡演途中因吸毒过量身亡,紧接着沙加在高速公路惨遭车祸。警方勘察现场时,发现沙加人已经被撞得血肉模糊,一只断臂却还扶在收音机上,收音机完好无损,在烧焦的尸体上重复播放着那首《Turn the Page》。   “Here I am, Here I am, turn the page……”   米罗的心都要跳出来了!《Turn the Page》是他们三个最喜欢的歌曲。当年在地下车库排练的空当儿,米罗经常抱着箱琴,沙加脖子上挂着康加鼓,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对面开“玩”,不久阿布罗狄也加进来,很自然的把脑袋伸到二人中间,唱着“Here I am, Here I am, turn the page……TURN THE PAGE……”可米罗没想到的是,“这一页翻过”后,等来的竟是挚友的死亡。三个月前的巡演搞的大家身心俱疲,每个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一旦夜晚来临,沙加就打开巡演大巴上的收音机,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这首《Turn the Page》。等四颗焦躁饥渴的心灵慢慢平静下来,米罗便用12弦箱琴和软匹克,把《Turn the Page》从民谣到布鲁斯再到雷鬼改变成各种风格的版本,玩累了,向后一仰,几个人横七竖八睡成一片,明天继续前进……     
头顶上方的灯光忽明忽暗,米罗暂时停止了对往事的回忆,他简单收拾了厨房和那张大双人床,然后打开电暖气,钻进厚被子里面。米罗直直望着天花板,闻着被子里熟悉的汗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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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味道又使他想起阿布罗狄,他的挚友,Fire的灵魂主唱,金属界貌美惊人的宠儿,跪在床头边哭边写歌词的少年,孤独脆弱的孩子,毒瘾缠身的浪子,没有生身父母的可怜人,曾经被踢来踢去的流浪儿。成名后,阿布罗狄一掷千金,住在公司旗下的酒店里醉生梦死,他穿过女式貂裘,涂着口红戴着假睫毛招摇过市。他放浪形骸,发誓20岁以后将在酒杯和女人中了此残生;他白天精神抖擞顾盼流连,夜晚却跌跌撞撞奔回车库,钻到米罗的被窝里哭着喊着要妈妈;他背着米罗和沙加“嗑药”,两个月内把药量从每天20克增加到100克,他说世界上的人都是蠢驴因为没有人知道站在马桶上嗑药最他妈爽歪!如果说沙加的死令米罗苦痛,那么阿布罗狄的死则令他心碎:阿布罗狄,22岁,生前最明媚最耀眼的摇滚巨星,唱片公司最大的摇钱树,死后手头不剩一分钱,甚至连生身父母也未找到。     
米罗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步步走到屋子中央,孤独审视着两张旧床:双人床是他和阿布合用的,单人床是沙加的。这里面有多少酸楚多少辛苦,多少快乐多少忧愁,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少男少女们拿着海报津津乐道的只是乐队起家于简陋的车库,成名于下等酒吧,是他们超强过剩的精力和猛虎下山般的巡演日程,他们只知道米罗的老师是著名的吉他大师撒加,两人深厚融洽的师生情谊在金属圈里传为美谈。真是讽刺,米罗想,他敬爱的老师,国际知名吉他大师撒加,竟然不动声色的剽窃了自己学生的呕心力作——《炼火流金》。   《炼火流金》共12分钟,分为三个部分,每部虽然各有一个主题,但旋律动机却有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米罗琢磨了多少个日夜,把原先繁复华丽的riff套子精简再三,截成三部主题,动机更加明朗上口,曲风保持了庄严宏大。定稿当天,米罗像捧孩子似的把它捧到沙加和阿布罗狄面前,他投入的一番演奏后,那边哥俩早都热泪盈眶啦,三人吃了一顿咖喱洋葱表示庆祝,接着,阿布罗狄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还没想好。”米罗说。   “就叫‘炼火流金’吧!”阿布说。   “好名字。”米罗和沙加一致同意。   阿布罗狄喜欢以火来命名他所喜爱的东西。他自己就像是一团火,熊熊燃烧,不顾一切,短暂耀眼,然后迅速熄灭,只剩一堆灰烬,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米罗永远忘不了阿布罗狄死前的那一幕:那是在巡演大巴上,阿布把自己反锁在厕所里半天不出来。不一会儿,米罗听到里面传出歌声,声音忽高忽低,还夹杂着笑声和哭声。当时阿布罗狄明明已经因疲劳过度而失声两天了,不可能有半分力气唱出一句歌词。米罗暗叫一声“坏了”,赶忙摇醒正在休息的穆和沙加,三个人连砸带撞花了10分钟总算把门弄开,只见阿布罗狄倒在马桶旁边,左臂的袖子还卷着,静脉被扎的乱七八糟,粘稠的血一股一股从针眼里往外跳。他眼神涣散,面颊红亮,鼻孔一张一翕,嘴边挂着松弛的微笑。他的蓝眼珠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却仍在毫无意义的转动,半颗门牙磕掉了,口水里混着血水把衬衫领口弄湿了一大片。这幅狼狈相或许很滑稽,但在米罗三人看来却恐怖之极,他们惊讶的发现他的腿僵直的别在一处,任凭使多大劲也掰不开。   “天呐!他的身体在变硬!”穆吐出一句坏的不能再坏的话。   阿布罗狄的脚旁是被踹翻了的锡皮漂白粉,两只一次性针头扔在地上。   “你他妈干了什么?”米罗狂吼。   阿布罗狄继续微笑,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你居然‘磕’飞药?!”米罗疯了似的怒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漂白粉洗针头,用针头把自己扎的像个筛子!杂种!嗑药还怕艾滋么……?”   “你才是杂种!”沙加一把推开米罗,抱起阿布罗狄就往外跑,“快送他去医院!”   一路上米罗心慌意乱,边吼边哭。他抱着阿布的头,揉着他逐渐僵硬的脸,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告诉他马上就到医院。穆盯着那双别在一处的脚,神情紧张的看了沙加一眼,沙加握着阿布的手,开始在他耳边唱歌。   “Here I am, Here I am, turn the page……”   阿布罗狄脸上的笑容永远凝固了,他听到歌声时似乎动了两下嘴唇,米罗分明看到他在喊“妈妈”。   阿布罗狄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     
停尸车的轮子吱吱嘎嘎转得飞快,米罗跟在后面犹如行尸走肉:   多少白天多少夜晚多少男人多少女人,他们曾经为阿布罗狄出众的美貌和精彩的表演倾倒,为他狂野的歌词和过剩的精力喝彩。淡紫色的舞台灯光照亮他大臂上血红的玫瑰纹身,他随便挥挥手,底下的人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腋下那几根诱人的汗毛。他的皮笳克和破仔裤,他的缠头方巾和金属挂链,所有散发他身体气味的玩意儿,在“金属大狂欢”时一并被抛向空中。那时候他多自在多随便,偶尔在“人浪”里嬉笑裸奔都显得可爱动人。可是今天他死了,他几乎不着寸缕的躺在停尸车上,一动不动。尸布不够长,盖住了他的脑袋却使双脚露在外面。两只光脚枯瘦灰白,僵直的指向太平间的铁门,铅色的趾甲抠着,里面还有斑斑血点。   米罗咬着牙掀开白布,他想再看他一眼:阿布罗狄美丽一生,可如今却比任何活人更难看。他眼皮下凹,形成两个老大的深洞,眼袋黑的发青,那是多日无眠的结果。为了巡演,唱片公司把他们的尿都快榨干了。两个月来阿布罗狄日日紧张,夜夜无眠,他睡不着,心里老想着第二天的演出,他容不得自己有半点差错,哪怕是一套服装一件道具,他花样翻新,精益求精,彩排简直和现场演出一样认真,在场的工作人员都难以理解,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让他像上了发条似的狂歌劲舞?阿布罗狄取消了平常一切娱乐,切断所有因声名在外招致的复杂关系,他把自己圈在大巴里,和米罗他们一样,老老实实一站接一站的走走停停。巡演结束前的半个月,阿布罗狄终于因为疲劳过度而失声了,一早上醒来张着嘴,喉咙里咕咕碌碌发不出声。他急疯了,整个乐队也傻眼了,无所依凭的阿布昏了头,竟然向加隆求助,加隆表面上好言宽慰,暗地里却派人送来两支LSD(粗制迷幻药的一种),这东西一下子勾起了阿布罗狄久未复发的毒瘾,他偷偷找到针筒和漂白粉,又背着米罗和沙加弄到一包纯度很高的海洛因。这傻孩子一气“嗑”掉两管LSD,又哭又笑,唱着“我能变大又变小”,在厕所连“飞”两次后终于一命呜呼。他被送到医院之前早已窒息身亡了,而那半颗漂亮的门牙还留在厕所肮脏的马桶里。   如今阿布罗狄躺在停尸车上,脑袋偏向一边,米罗帮他捋了捋头发,然后捧住他的脸把它摆端正,阿布似乎动了一下,米罗一惊,接着,一道黑臭的浓血从阿布嘴角淌出。嘴没有闭上,因为那句“妈妈”还没有呼出肺腑。护士们手忙脚乱的在他的嘴里和鼻孔里塞上棉花,米罗盖上白布,尸体终于被抬走了。     
主唱死了,巡演取消了,唱片公司差点把乐队告上法庭。米罗一怒之下解散了乐队,但唱片公司却没有善罢甘休,他们扣掉前一张专辑的收入,买了一张机票把解雇了的穆打发回日本,于是,红极一时的Fire乐队终于瓦解。Fire,意为“雄火”,另意为“解雇”,这可真有趣,Fire乐队最终被fire了。公司不再像供养撒加他们那样供养米罗了,米罗从原先公司旗下的酒店搬出来,落魄中带着兴奋:现在他又一无所有了,又像当年离开家乡小镇,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城市拜师学艺时一样了。当年离家,两手空空,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他依稀记得父亲站在小镇酒栈的木门前,手里拿着生啤酒,看见米罗走过便赧然转头——父亲希望儿子留在店里踏
  踏实实干活,维持家业然后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他记得母亲那双凉水泡肿的双手,记得她那条印着星星月亮的蓝围裙,母亲每次抚摩他的脑袋之前总要把红红的双手在围裙上搓来搓去,然后柔声叫道:“过来,亲爱的米罗。”***胸脯特别丰满可腰却很细,米罗小的时候听到召唤,总是急急跑过来,一把搂住妈妈,把脑袋扎进她的前胸。他抚摸***腰,闻着煤焦油肥皂的气味,嘴里笑的咯咯的。妈妈腰部曲线美好的记忆深深烙在他的手上和心里 ,多年后,米罗无数次抚摸心爱的吉他,感受上好木材和漆料丝滑的触感,自然而然想到了妈妈。妈妈一直站在他记忆的深处,与他每一根敏感脆弱的神经相连。听说儿子要离家学琴,妈妈哭了两个晚上,星星月亮的蓝围裙一片一片满是泪痕,她没有阻拦儿子,也没有罗里罗嗦千叮咛万嘱咐,所以,米罗只是轻轻在妈妈前额印下一吻,看看愤懑的父亲,抬腿离开了家乡。   乐队风华得意,米罗把父母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人生失意,米罗回到修罗的车库,蜷在被窝里,盯着天花板上摇摇晃晃的吊顶灯,悄悄惦念母亲温暖的怀抱和茸茸旧旧的蓝围裙。米罗终于可以理解阿布罗狄了,理解他为什么会在最迷惘最苦痛的时刻需要妈妈。情人的怀抱固然馨香,可它缺少永远的温存和宽爱。米罗,24岁,经历了艰辛颠沛声名显赫后忍受荒凉孤寂,现在,他想妈妈了。     
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易拉罐叮里咣啷的倒塌声,车库的门锁像被撬开一样,一股寒气卷进来。紧接着米罗听到有人说:“就是这儿!”   一个穿熊皮大衣的小孩气哼哼跌进来,他摘掉帽子,露出一头浅金色的短发,他身后跟着一个大人,瘦高个子,长发纷飞,穿着更大尺码的熊皮大衣,手里提着琴匣,脖子上挂着康加鼓。他脚上的靴子活像一对儿熊掌,两个靴头巨大,豁了,张着“嘴儿”正冲米罗“笑”哩!   米罗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一大一小两只“熊”目瞪口呆。他记得沙加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某国国王在一夜政变后被逐出王宫,只能与街头乞丐同吃同睡,国王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窝着两只黑猫,其中一只在他的胳肢窝下睡的一塌糊涂,伴着压路机的轰鸣还打呼噜呢!念到此处,米罗脊背一阵发凉,堂堂男子汉米罗像个娘们似的自怨自艾: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我米罗今日就要与两只“棕熊”同处一室了。   昔日住在酒店享受国王般的礼遇,“政变”之后却被命运踢回车库,Fire乐队人见人爱的主音吉他手痛苦之余得出一个严肃而深刻的结论:这“政变”的滋味,不好受哇!      第二章 大 熊 小 熊    三个人对望了一阵,“大熊”指着自己的鼻尖说:“加妙”,然后他在“小熊”后脑勺上胡撸了一把,说:“冰河。”  “这究竟搞的什么鬼?”米罗质问。  “这车库是修罗的我们是修罗的朋友昨天我们没地方住了修罗真仗义把我们接过来了。”加妙脱掉熊皮露出破毛衣,揪过冰河帮他解扣子。  “哈,没有房租没有水电费,冰河,咱们长住吧!”  名叫冰河的小孩气乎乎的拍掉加妙的两手,扭到一边,吭哧吭哧费了半天劲总算把大衣脱下来了。  “不行,不许住!”打死米罗他也不承认自己又回到了寒酸的“同居年代”。  “为什么?”加妙问。  米罗答不出——他的理由说不出口。  “所以,”加妙眉开眼笑,“同住同住。”    他俩说话的当口,冰河发现米罗床头有一个电暖气,他悄悄蹭过去,看米罗没有反应,便把双手放到暖气上方,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烤起“火”来。米罗注意观察这只“小熊”的一举一动,当冰河摘下手套,他看到这孩子的双手已然皴的发黑。  冰河大约7、8岁的样子,走路有点跌跌撞撞。他金发蓝眼,满脸挂霜,鼻尖上沾着烟灰,眉头拧成一团,右边嘴角因为天寒烂成一块,几团血疙瘩堆在一处好不吓人。这孩子耳根后面的泥巴都结成硬壳儿了,用参差不齐的头发遮着,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冰河穿的很怪:上身是鲜粉色的套头毛衣,领口袖口缀满花边,花边已经破的不像话,但过去玲珑繁复的样子倒还依稀可辨。米罗确信冰河是个男孩,可他也确信他穿了一件女娃娃毛衣。粉毛衣被磨的飞边儿了,前襟黏乎乎一片油得发亮;冰河的外裤宽大单薄,黑白条纹好似斑马,裤脚挂着红色的圣诞毛绒球儿,一看就知道是福利会淘汰的演出道具。外裤里面鼓鼓囊囊,内容“丰富”,在大腿和小腿处撑出好几道棉褶子,乍一看别提多窝囊了。这小孩气哼哼望着加妙,加妙便走过去,两人并排站在米罗床头取暖。  加妙瘦高,深红色的头发长及屁股,发梢微卷,发缝儿里夹杂褐色的“杂毛”。他的服装诡异,颜色比冰河的还寒碜:翠绿色毛衣一件,破烂不堪,里面是天蓝色衬衫,毫无暖感,脖子处小硬领翻着,领子里面是一圈泥巴印子。他的双腿瘦长,裤子也单薄,裤子是蓝色的,上面印着大大小小的星星月亮,这种做桌布做围裙的料儿,有人竟然拿它做裤子,不过米罗一向对星星月亮印象不坏,他瞄着加妙的裤子好一阵,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有热水么?”加妙问。  “厕所里。”米罗说。  “洗澡!我们洗澡吧,冰河。”加妙抱起冰河为他脱掉靴子,像剥洋葱似的,三下五除二把小孩的衣服剥个精光,他打开厕所把冰河塞进去,再跑回屋子坐在单人床上也脱了个光屁出溜。他裸着身子到米罗床头,把自己和冰河的靴子放在暖气旁边腾烤,他拢了拢头发,环顾左右,大喊一声:“Baby, I’m comin’!”就冲进厕所了。  加妙和冰靴子正摆在米罗鼻子下面,米罗只觉得两股恶臭直钻鼻孔:一股臭得“个性”,臭得老辣,另一股臭幼嫩,但臭得茁壮。想当年与阿布罗狄挤在一个被窝里,那家伙的屁臭堪称一绝,但现在和加妙冰河比起来,阿布罗狄可真算是善良之辈了。米罗闭上眼睛,想像自己被关在毒气室中,一股绿烟儿和一股粉烟儿正猛扑过来,张牙舞爪仿佛要把自己吞没……  厕所里水声汹涌,不时传来高低起伏的歌声和“哎哟”声,加妙一直在唱,冰河则被歌唱者愉快而熟练的折腾着,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外面米罗已经被靴臭熏得昏昏沉沉,眼看就要睡着了,突然水声停了,一切归于寂静,米罗赶忙竖起耳朵,不一会厕所里发出闷闷的哼唧声,哼哼的人很努力很使劲的样子,好像用尽气力攻克某种“难关”——米罗明白了,两只“熊”洗完了,现在正蹲在里面拉屎呢!  他们的破衣服都堆在床上,米罗这才发现,刚才加妙毛衣里面露出的蓝色小硬领儿居然是假的,领子下边当啷着两个布圈儿,手臂从圈里伸进去,这样领子刚好可以固定在脖子周围;冰河的毛裤有两条,一黑一灰,它们显然是用成人裤截成的,裤管宽大,裤脚里只穿了根松紧带儿草草一扎,被截掉的部分加妙穿着,当绑腿那样套在小腿上面,而他膝盖以上大腿部分仅靠一条单裤包着。  从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人,米罗想。    厕所的门“砰”一声被撞开,加妙一丝不挂的冲出来,从单人床上抓起一条被单又迅速冲回去,不一刻,被单子裹严严实实的冰河光着脚吧唧吧唧走出来,加妙还是啥都没穿(他实在没的穿),跟在后面冻得牙齿打架。  
  米罗想了想,从自己的床垫下面抽出一条浴巾,团成一团,“嗖”的朝加妙扔过去,待二人擦干,他又指着单人床的床垫说:“掀开,里面有睡衣。”  睡衣是沙加和阿布的,当时三人同吃同住一起排练,为了起居方便,人人置办了一套薄布睡衣,睡衣从没洗过,上面用生牛奶和鸡蛋青记录着那时的“同居岁月”。如今时过境迁,沙加阿布早已双双毙命,只剩衣物完好,静静留在地下车库无人问津。米罗本打算把这些遗物全部收集后一把火烧掉,但是,今天情况实属特殊,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米罗格外开恩,举手之劳便拯救两只“熊”于危难之间。  “谢了。”加妙连打两个喷嚏,搂着冰河坐在单人床上瞧着米罗。    米罗也瞧着他俩,而且越看越惊讶——“棕熊”经过一番梳洗,模样着实挺可爱:冰河的金发水滑闪亮还有点毛毛腾腾,他脸上的黑泥和皲裂的皮肤被热水泡掉,露出白里透红的嫩肉,蓝眼睛还是气哼哼的,可是眼神清澈幼稚,小嘴巴红嘟嘟像个花苞,真有那么点不辨雌雄的味道;再看加妙,米罗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加妙和刚才一脸烟灰一脸风霜的“大熊”居然是同一个人?原先打绺的红发现在全部散开,冒着洗发水的香气,夹在发缝里的杂毛也不见啦,只剩红得发褐的几处藏在深红的瀑布中好似理石花纹。加妙的一对灰眼睛在黯淡的灯光中异常美丽,眼睛带着些许笑意,但感觉有点深有点悬,他的睫毛长,笔直,像两把小扇,扇子忽答忽答,不时望向冰河。米罗点点头,加妙就笑了,两腮的酒窝一深一浅,十分逗人喜爱。看到这里,米罗深吸一口气,他想,也许自己目前的处境没有想像中那样糟糕呢。  加妙灵活的转动灰眼睛,越笑越深,他左颊上的酒窝更大一些,随笑容逐渐变成一个小坑儿,在腮帮子上一跳一跳,感觉很滑稽。米罗茫然,张着嘴半天不吭一声。加妙问:“我能喝点水么?”  米罗顺着对方的眼睛看向床头柜,上面放着满满一杯开水。他把杯子递给他,加妙又把它给了冰河。冰河咕噜咕噜一阵痛饮,暖流就从嗓子眼儿直奔胃中,加妙把耳朵贴在冰河的胃处仔细听了听,然后说:“嗯,下去了。”  这杯热水加妙一口没动,等冰河喝完,他把杯子原封不动还给米罗。  “你也来两口?”米罗没接杯子。  “喝过了。”加妙指指厕所。  米罗看看手中小半杯水,嘴上没再言语。    加妙拿厚被子把冰河牢牢裹在自己怀里,任冰河怎样挣扎也休想逃脱,冰河两拳直捣加妙胸膛,结果却被对方仅用单手一把抓住。借着微弱的灯光,加妙用另一只手轻轻搓掉冰河嘴角的烂皮屑。他小心翼翼的揭开那层恶心的死皮,不时冲里面露出的嫩肉吹气,冰河痛的哇哇大叫,但加妙毫不理会,照旧连揭带吹,忙得不亦乐乎。米罗看得真切,他甚至可以看到加妙的睫毛微微颤动,加妙下意识的皱着鼻子替冰河使劲,如果冰河嚷嚷得太厉害,他也只好停下来,拨开自己额前的长发,顺带休息一下。米罗很讶异,因为此时的加妙像个少妇,温柔果敢,他低头抚弄怀里的小孩,心存紧张却又别无他法。加妙平胸,无疑是个男的,但米罗觉得,如果加妙胸前多出两个软绵绵涨乎乎的“肉峰”或许会更合适——他对这小孩真好,勾得米罗也想妈妈啦!  冰河渐渐不折腾了,他悄悄把冰凉的手伸到加妙腋下,加妙赶紧夹得紧紧的,生怕它们再跑了。大约20分钟,冰河被弄得瞌睡连天,看上去蛮舒服的,加妙却累的(其实是紧张的)直喘,指甲盖冻得青紫。处理完烂嘴角,加妙说“睡觉喽!”就搂着冰河一起躺倒,两个家伙在窄小的单人床上乱拱了一阵就不动弹了。  一番热闹过后,米罗心情好多了,他发现这两只熊除了脚臭,其实还是很好玩的,反正自己闲来无事,帐户里的存款也绰绰有余,不如过几天随性日子,让巡演和合同都见鬼去吧!  米罗关了灯,周围一片漆黑,他刚要睡着,就听冰河“啊”的惊叫,接着“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下来。灯亮的同时,米罗看到加妙委委屈屈坐在地毯上,小声说对冰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怎么了?”米罗问。  “他放屁,”冰河捂着鼻子,满脸通红,大口喘着气,“连放三个,一点动静也没有,臭死了!”  “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加妙笑了,大酒窝又甜又润。    接下来的三天米罗一直在车库里等待。按照解约时的规定,唱片公司仍要负责把巡演中所有属于米罗的私人设备送到他的住处,由于米罗成名以来置办了一系列昂贵的电琴箱琴音箱和效果器,所以唱片公司光是清点设备,整理线路就花了整整两天。米罗特别幸灾乐祸——公司老板一边骂他一边还要给他送设备,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他却躺在地下车库里洗澡睡觉喝咖啡,而且米罗放出话来:“所有吉他和周边设备,缺一个螺钉掉一块漆皮我跟你们没完!”牛,米罗想,自己与公司妥协千万次以后终于可以挺直腰板牛一回了。因此,米罗既有充裕的时间休整身体,也有充裕的时间研究那两只奇异的“棕熊”。  首先,米罗发现加妙对冰河有点太好了,好得不正常。所以有一天,正当加妙整理破衣服,米罗便指着站在电暖气旁边赖着不走的冰河问:  “你徒弟?”  “哦。”加妙回答。  “儿子?”  “对了。”  冰河大叫:“不是不是他瞎说!”  “私生的?”米罗又问。  “没错!”加妙干脆放下衣服,做手儿拍拍状,表示极度赞同。  冰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急得都快哭了。  结果米罗到底也没搞清楚他俩什么关系。    其次,米罗发现加妙的琴匣似曾相识。  加妙刚来的那天晚上就把琴匣放进衣柜,直到昨天收拾东西才把它重新拿出来,米罗想这绝对是故意的,加妙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琴,他越不想让人看,米罗就越好奇,作为一个优秀的吉他手,米罗对琴极其敏感:加妙的琴匣虽然破,但从其外型可以判断它应该是Fender公司‘60年代初期生产的为数不多的精品型号之一,这几号精品琴都必须放在特制的琴匣里,否则日子久了指板定会“打品”,影响吉他本身的精准度。加妙的琴匣有点长有点扁,外包的黑皮也破掉几块,但毫无疑问,琴匣形体没有变形,内部也一定完好无损。米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很想见识见识那把老琴到底什么样子,因为他在跟随撒加学琴时曾经在吉他拍卖会上见过“Stevie Ray Vaughan 1972”的真琴,琴那么旧,音色依然好得不得了,那三块拾音器的美妙排列尤其令米罗心醉神迷。尽管成立Fire以后,为了乐队激流金属风格的需要,米罗的装备几乎全是Jackson、 Washburn和 Ibanze品牌下的“重武器”,但是,
  在琴行工作的经历和跟在撒加身旁见识高人的机会使米罗对那些Blues大师以及他们手中玩得滴溜顺的名琴特别痴迷。米罗不甘寂寞,不想为了保持“金属新锐”的称号而在同一风格的音乐中固步自封,他才24岁,有许多东西等着他去开创去挖掘,他名气很响,可至今仍然没有实力出一张自己的独奏专辑,他不平衡,他觉得为Fire付出太多已使自己江郎才尽,他不是乐评,可也已经察觉了英雄时代即将结束。  加妙是不是职业吉他手这不好说,不过至少是个玩琴的,或许玩得还不错,碰上米罗算他倒霉,因为后者有个毛病,想来应该是典型职业病:米罗喜欢和他遇见的每一个吉他手“拼琴”。如果对方不如自己,他就振奋气势越弹越勇,直到对方佩服得五体投地,方才帅模帅样的收场,心里暗叫不过瘾不过瘾;如果对方和自己旗鼓相当,他们便分庭抗礼,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或飙速度或炫技巧(金属吉他手必定如此),直玩到双方呼哧带喘,“黔驴技穷”。然后其中一人率先奏出一个动机,第二个人听明白后自行酝酿便“跟”进来,有时一个人走旋律一个人走节奏,也有时双方共同体验旋律的变幻和节奏的跳跃。这个,就是吉他手们通常所指的“切磋”,“切磋”即兴成分极浓,像对话又像闲聊,双方亦可据此看出对方的优势、劣势、弹琴习惯和音乐偏好,这其中的奥妙和乐趣,唯弹琴者二人你知我知;如果对方强于自己(这种情况不多),米罗先嫉妒后惭愧既而大兴奋,他立刻调动所有感官,力图从对方身上捕捉一切有用的信息。蒙撒加教导,米罗观察敏锐,训练有素,他像一块海绵,迅速吸取对方的过人之处,放在自己的脑瓜里琢磨三天三夜,取其精华,为己所用。这种强悍的能力让撒加一度感到恐惧和不安,因为他看到自己的爱徒在青春勃发的岁月中,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丰满羽翼,准备振翅高飞。  其实撒加非常喜欢米罗,打心眼里欣赏他,他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对撒加心怀爱戴和感激。但是加隆说过,米罗是一条毒蛇,任其发展迟早反咬一口,取代撒加在金属圈中的至高地位。几年来撒加一直为此烦恼,责备加隆的同时又难耐内心欲望的催动,他后悔教了米罗那么多东西,后悔把沙加和阿布罗狄介绍给他认识,但是,Fire首张专辑发表的当日,乐队四个人手捧唱片,齐刷刷站在撒加面前,一句“老师,我们永远感谢您”让撒加百感交集,差点动容。加隆气疯了,咒也要把米罗咒死,可事实上他未必憎恨米罗,他只是替哥哥的将来担心忧虑。  这些,米罗似乎并不知道,因为撒加掩饰得极好。这位声明显赫的吉他大师似乎永远谦和而充满激情,他的每次演出是如此潇洒自如,保持令大多数同行望尘莫及的高超水准。在观众那里,面对MTV下百万热血青年,撒加始终乐于公开谈论自己与乐队的近况和打算,直言对米罗的欣赏和期望。撒加曾用伦敦拍卖行下一把价值不菲的Fender与米罗切磋,那把琴的琴匣长而扁,琴体虽旧,但音色清纯甜美不失闻稳重高雅,那时米罗19岁,琴艺已然精熟漂亮,他少年轻狂,锐意与老师较量一番,可是撒加突然摒弃一贯华丽的古典主义风格,只用E7、A7两个和弦与他玩起了“放克(Funk)”,米罗傻了,他从不知道撒加也有如此灵活细腻的一面,那把Fender虽然沉重,但在撒加手中却轻得好像黑板擦,米罗没有看到往日“满把飞”的华丽奏法,也没听到吉他摇把那震动灵魂的奇特效果,他之所见只是简单两个七和弦,撒加据此向他展示了一个变幻莫测的“切分世界”。切分节奏鼓动米罗的内心,令他躁动不安坐卧不宁,抛开繁复冗长的炫耀性solo,只凭节奏就可以这样煽动,这样欢乐。米罗第一次领略放克音乐就被它的魅力深深吸引,放克显然不全靠复杂的技巧和高难的编排,但要想行云流水,全靠演奏者的思想、情感和灵魂。若干年后,米罗听到黑人和拉美吉他手真正纯粹的放克音乐和其间颇具黑色幽默、苦乐掺半的歌词,他才知道撒加在放克上的造诣只是粗浅的皮毛,身为白种人,也许他俩一辈子也创作不出那中饥寒交迫笑中带泪的音乐,但是,这种不一样风格的出现,无疑为米罗推开了一扇窗,让他惭愧之余重新充满好奇和探索的力量。  组建乐队四处巡演后,米罗大开眼界,他特别喜欢Blues吉他手们即兴创作的热情和机敏,也喜欢Grunge乐队里小朋克们的喧嚣吵闹,他见过名琴无数,对精品中的精品过目不忘,撒加从伦敦拍卖行收藏品中借用的那把Fender竟然和加妙手上的这把如此相似,仅凭这一点,米罗迫不急待想见识一下其琴其人——如果加妙配不上它,自己就出高价买下,反正加妙冰河两个穷鬼缺钱花,两万美圆就可以搞定一切。  如果没记错,撒加那把Fender当时在拍卖行标价32万英镑,想到此处,米罗又觉得生活中阳光灿烂啦。      第三章 欢 乐 加 妙    加妙这个人真讨厌!米罗刚刚把全套设备运到车库,加妙也出出进进,像变戏法似的大包小包背来一批音箱和效果器,屋子里霎时堆得满满的,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两只“熊”忙前忙后,看来真有长住的打算。米罗潜意识中一直以车库主人自居,日子过得随性,弄出多大动静都混不吝。Fire排练期间,阿布罗狄和沙加把修罗酒吧里淘汰下来的地毯收集来钉在车库的墙壁和天花板上作隔音材料,这些地毯沾着啤酒渍和臭脚丫子味儿,搅得整个屋子氛围诡异,加妙和冰河两人住进来后又加上靴子的恶臭,以至米罗开始怀疑密闭环境的实用性。  米罗决意引蛇出洞,他插上自己的Marshall音箱,用Jackson的 Black Warrior狠狠弹了一段单曲《作奸犯科》里的solo,冰河立码蹬蹬蹬跑过来看,嘴巴张得老大,眼儿都直啦。米罗坐在床上,用长腿夹着枕头,把琴底儿竖在枕头上,左手在高把位“飞”出一段快指solo。米罗特意把吉他的6弦调低了半个音,在尖锐的solo后用右手手掌和钢匹克“轰”出一段和弦序列,靠低沉的连复段铺出厚重的背景“音墙”。冰河看痴了:米罗真是太酷了,他的长发蓬松卷曲,遮住大半边脸,双目微闭,仿佛进入忘我之境。他的双手显示出优异的天资禀赋——手掌宽大,指节很长。如果米罗双手覆面,中指尖可长及脑门之上,唱片公司为乐队拍照时还特意展示了这处人体优势。冰河撑着下巴看米罗长时间独奏,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摇头摆尾,眉头紧皱小脸通红,蓝眼睛因兴奋放着光彩。  一曲终了,米罗帅模帅样的关掉失真,用清音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吉他,向冰河——目前唯一的听众点头致意,然后偷偷瞄向加妙,观察他的反应。米罗弹的每一个音符加妙肯定全听见了,但他似乎一直摆弄手里一块橘红色的单块“Distortion”(失真效果器的一种),只是动了动耳朵,表示米罗没白弹。冰河转向加妙,仰着脸嚷嚷:“他比你弹得好!!”加妙舔舔嘴唇,用唾沫把它弄得粉红粉红还亮汪汪的,然后上下嘴皮一碰,说:“呸!”  米罗顿时火冒三丈,加妙则双手插腰,笑得别提多么甜美了。    加妙还算识相,只见他慢吞吞打开琴匣,拿出一把乳白色的吉他,果然是Fender,米罗为自己准确的判断得意。这把Fender的琴头琴颈是黄木的,指板上的品丝被磨得闪闪发亮,品丝间镶嵌着白贝壳做的泛音点,星星形状,看上去活泼俏皮。吉他的面板是纯白色,但时间久了有点发乌,三块拾音器似乎并无特别,它们下方则是深红色的护板,护板上有一处巴掌大小的浅坑,是长期刮弦或扫弦留下的。加妙掏出背带安上,带子上写着“1969Woodstock”,米罗大惊:不可能!这背带明明是1969年伍德斯托克(Woodstock)音乐节主办方奖给“最有成就黑人乐手”的金绶带,地位
  可与拳击界的“拳王腰带”相媲美,加妙一个二十来岁的白种人,如何搞到这种东西?  加妙搬出自己的小箱子,米罗一看,认得,1977年Johnson公司出品的老式音箱,功能简单,不过据说效果还不错,加妙一箱一琴,插上电源,拧开琴上的音量旋钮,又试了一下1弦的音高。他随手弹了几个单音,米罗觉得还行,手上功夫不弱,蛮有韵味。加妙不再客气,他定好Am、Em和 E7三个和弦,扫了几下分解,然后玩起了放克。    开始米罗听得舒服,但愈到后来愈是心惊,这是怎样一种琴声啊!说是琴声,不如说是心声。加妙在三个和弦里变换出无穷节奏,这些节奏总体一致但“字里行间”藏着细微的差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拆”出一个Bm和弦,用构成这个和弦的音串起一段简单上口的riff,riff的旋律融合了先前出现过的节奏,加妙由此动机开始发展出新的华彩solo。米罗听出solo的排布有极大的即兴成分,加妙在反复演奏的同时不断充实修改先前的动机,大约7分钟后,开始时由Bm拆出的riff已然被丰满成大段solo,加妙不露痕迹的修饰又使得它更加活泼自如。  米罗盯着加妙的手,加妙却盯着米罗的脸。加妙的左右手技术十分纯熟,配合默契,绝非一日之功。他笑得开心,灰眼睛顾盼有神,左腮不时闪现大酒窝,红发偶尔飞扬。他很投入而且状态极好,看灰眼睛里闪现的兴奋光彩,仿佛他面对的是台下千万观众而非米罗一人,他的表情也许有表演成分,但琴声中流露的那股欢乐自由的情绪,却是千真万确。米罗搞不懂,生活如此落魄之人精神上何以如此快乐?破衣烂衫带着个小鬼奔波流浪,居无定所,怎么能练就如此专业和精湛的琴艺?自己勤奋努力,师从撒加十几年才练就的十指功夫,怎么加妙好像熟视无睹,全不放在眼里?虽然自己和加妙是风格完全不同的吉他手,表面上看似乎并无可比之处,但是,对方欢乐随意中带出的自如洒脱和机敏灵活的创作才情却真的让米罗嫉妒有加,艳羡不已。成名以来,米罗已经好久不知何谓嫉妒何谓艳羡了,Fire的灵魂吉他手,速度最快的金属狂人,米罗已被鲜花掌声和连篇累牍的吹捧之词捧得昏昏然有些忘乎所以了。米罗的确出色,这点无可争议,但天外有天,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加妙还在笑,把个嘴唇舔得水汪汪发亮,冰河气哼哼指着米罗说:“他比你强,他推弦能推大三度呢,你行么?”说时迟,那时快,加妙在第9品处将1弦一气推到6弦的位置,他恶作剧的用中指和无名肚顶住琴弦,转着圈揉了两下——这显然是在模仿Blues大师Buddy Guy的经典揉弦绝技,然后加妙缓缓放下琴弦,利用休止的间隙飞快调了一下1弦的音准,可怜这根琴弦虽然没断,但刚才那一下子“世纪之推”也足以让它跑调了!不止冰河,连米罗也看呆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起傻掉。加妙笑容甜得迷死人 ,样子十分可恶。好半天冰河回过神,加妙冲他忽闪大睫毛,冰河说:“还是你厉害!”  得到冰河的首肯,加妙更来劲了。他翘起长腿放到床上,召唤一句:“冰河,一起玩!”冰河便摘下康加鼓,扬起小手打起节奏。米罗这才发现,原来“小熊”也不简单:别看冰河行动不稳,脾气不顺,但打起节奏来却踏踏实实,有板有眼。这小鬼眉头紧皱气力无穷,鼓声清晰响亮,不时还加俩花活儿。冰河仿佛和这对鼓有仇,他连打20分钟,双掌通红,居然毫无倦怠,若非亲眼所见,米罗真不敢相信,一个7、8岁的小孩竟能如此勇猛。加妙投入,冰河更投入,加妙弹得快,冰河打得更快,但是,嘿嘿,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两人玩得差不多时,加妙陡然加快刮弦速度,冰河一个没跟住,乱了方寸。小鬼越乱越急,看着加妙左手上下翻飞,他半天也找不到一个插空,他气哼哼的拍着那两面倒霉的小鼓,索性自顾自打起来。加妙也成心胡弹一气,于是屋里噪音此起彼伏,原本挺好的动机终于让两人玩得唏哩哗啦,草草收场。冰河揪着鼓干生气,加妙趁机一把搂住他,又准又狠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冰河难堪极了,因为加妙把唾沫沾了他一脸,临了还扯出一道银丝。  加妙兴致高昂,脱掉破袜子露出雪白的光脚丫,他把吉他放平,塑料匹克夹在右脚大趾和二趾缝儿之间,然后“深情”的模仿老James1944的现场,眼睛望向冰河,嘴里唱着《Chain,my darling》。他撅着屁股,双脚像弹奏夏威夷吉他那样,半是笨拙半是灵活的奏出旋律单音。冰河被感动了,不生气了,仔细听着加妙高不成低不就偶尔还唱破音的歌声,听着他有意无意弄出的泛音。冰河吐了吐舌头,拾起加妙的袜子揉成一团悄悄塞到自己裤裆里,加妙刚一弹完,冰河赶紧掏出袜子递给加妙,加妙眉开眼笑立码穿上,抚摩双脚说:“真好,还热乎哩!”    至此,米罗终于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了,他向两只“熊”笑了笑,确信二人都注意到自己了,然后朝加妙伸出手说,“我叫米罗。”  “你好。”加妙慢吞吞握了握那只大手,笑得很有分寸。  米罗突然发现,其实加妙很讲原则,自己出口拒绝同住的那一刻起,加妙若非为了冰河,从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过话,自己的伪矜持假清高,对Fender琴的觊觎和对加妙的挑衅,对方全都瞧在眼里,加妙进门时向米罗报上自己和冰河的名字,米罗理都没理,米罗成名前一直与沙加阿布罗狄住在车库,日久天长,潜意识中不觉以主人自居,可车库是修罗的,并不属于米罗个人,修罗既可以把它借给米罗,因为他是他的朋友,也可以借给加妙,因为他也是他的朋友。米罗现在没有资格“耍大牌”,他已经不是Fire乐队人见人爱的主音吉他手,不再住酒店洗桑拿,没有一个月几千美元的创作津贴和生活开支,也没有一群公司派来的“碎催”跟在他屁股后面为他打理私务。他现在光杆司令一个,在修罗这里白吃白住,有什么权利挑三拣四?这屋里有两张床能睡三个人,他独霸大床却让加妙带着冰河挤在小床上,每次冰河蹭过来烤暖气他就阴沉着脸满心不悦,加妙那么爱冰河,他看见米罗这种态度能高兴么?  这些天加妙心情似乎愉快,但米罗知道,任何人一旦囊中羞涩,心里头一定不塌实,从昨天开始,加妙每晚在修罗的酒吧里给歌舞团伴奏,按场数赚钱,酒吧打烊时分,他和舞女们一起,拿着小票排队领现金。他没有钱包,把纸票子全都塞在演出服的口袋里面,回车库之前,他先兴高采烈的转两个圈儿,调动全身一切快乐因素,把自己弄得欢天喜地。他从裤兜里摸出两只棒棒糖,一支给冰河一支给自己,加妙绝少当着冰河的面掏钱,这点米罗想不通。米罗天天叫外卖,一日三餐吃得倒还滋润简便,加妙则不同,他早上带着冰河去酒吧后面的厨房吃免费早餐,最近几天又买了一堆洋葱生菜和廉价牛肉放在车库的冰箱里,大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之势。加妙买了两双毛绒拖鞋,狗头形状的给冰河,熊头的留给自己,他还置办了两身睡衣,印有蓝天白云的给冰河,画着星星月亮的给自己。米罗发现加妙还真挺会过日子,带着孩子颠前跑后,心思比小娘们还细致。他很少和米罗说话,这个灰眼睛的红发吉他手可能固执的坚持自己的原则,也可能,米罗想,也可能自己从未走进两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以前米罗烦透了四处追逐他的记者和乐迷,恨不能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可好,这两只熊与他同处一室,相安无事,他反而不自在了。没有人纠缠他,没有人理睬他,“大熊小熊”嬉笑一团,日子过得热火朝天,米罗坐在一旁猛灌咖啡,悠闲自在中隐藏着无限尴尬。米罗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他想念阿布罗狄和沙加了,想念成名前的彩排和巡演了,甚至想念那段恶名昭彰的“三人同居“生涯了。  
  某个夜晚,米罗、加妙和冰河三人依次洗完澡躺在床上默默无语,米罗听到冰河连打两个喷嚏,不久开始猛吸鼻子,加妙似乎没动静,但随后米罗便听到床板吱嘎作响,不用说,感冒的冰河正被加妙抱得紧紧,又甭想挣脱啦。  米罗睁开眼睛望向单人床,但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却不敢肯定那是否来自加妙。于是,米罗把自己床头的电暖气开到最大,整个屋子不久变得暖烘烘的。冰河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但加妙没睡,米罗也没有。  “谢谢。”良久,加妙吐出一句话。  米罗蜷在被窝里不知如何是好,加妙睡衣上星星月亮的图案又让他想起***旧围裙,想起一对属于自己的丰满胸脯和一双温暖柔软的手。  妈妈,米罗差点叫出声。  离家16年,米罗第一次有想哭的冲动。    加妙和冰河每天过着欢乐太平的日子,米罗则开始重新整理自己创作过的所有单曲,那天他弹奏的《作奸犯科》是乐队同名专辑中最受欢迎的一支曲子,该曲在摇滚排行榜前三名停留三个月,使唱片销量达到百万。《作奸犯科》中米罗写的solo已成为时下金属小青年们人人必学的曲目,但事实上米罗对它并不满意,不是对曲子本身,而是对其中使用的失真效果很恼火。他把自己Korg大综合效果器上所有有关失真的设置参数调了N遍依然起色不大,进棚录音前他请调音师和录音师想尽办法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尽管录音师在混音时做了些手脚,让失真效果显得很重,但米罗心里就是窝囊,而且时间越长越觉得遗憾。今天,他换上一块Metal Machine的单块,把心爱Marshall的Volume拧到最大,力图改善音质。这个动机加妙看得明明白白,他一步跨过去,把音箱上的gain猛的拧到最大,正赶上米罗在高把位“飞”solo腾不出手,没出3秒,只听“啪”的一声,一股青烟儿从音箱后盖袅袅升起。  “****!!”米罗怒吼。  加妙打开音箱后盖,用打火机烤热改锥的尖端充当临时焊枪,改锥化掉焊锡后,加妙熟练的卸下两只烧爆了的电容,扔得老远,又掏出两只新的安上,蘸着剩下那点焊锡把它们装得严丝合缝,好像没动过。这回加妙用米罗的Black Warrior试奏了几个强力和弦,米罗只听得一阵排山倒海的低音席卷而来,震得耳朵嗡嗡直响。他无话可说——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终极失真么?  “不是所有名牌音箱的内部设置都合理,你这款Marshall最大的缺点就是电容太小,我把里面25uf的电容换成两个50uf的,再加大gain,就能制造出超强的失真效果。”加妙一气说完,转了转灰眼珠又问:“对了,你刚才说****,**** what?”  “Myself。”米罗垂头丧气的回答。    米罗8岁就在琴行里打工,自认为精通所有吉他周边设备,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加妙的出现让他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他感到原来那种海绵吸水的渴望和激情又回到身上。米罗又可以谦逊的像个小学生,不耻下问,敏感而好奇的收集自己喜爱的东西。撒加曾说,他期盼“最终的胜利”,米罗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加隆说,最终的胜利属于哥哥,可究竟什么叫“胜利”?“最终”是什么意思?撒加,米罗,还有,还有加妙,谁会取得这最终的胜利呢?    又过了半个月,加妙的收入已足够添置一些新衣服了,他和冰河双双换掉那两套寒碜的破毛衣破裤子,重新拾掇了一番,面目焕然一新。  加妙穿着松软舒适的灰毛衣、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雪白的运动鞋,他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 ,还剪掉了额前的碎发,露出光亮的脑门;冰河也利落多了,上身是天蓝色的厚毛衣,下身也是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雪白的运动鞋,款式和加妙的一模一样。米罗再也闻不到那两股靴臭味儿了,因为那两双“熊掌”般的破皮靴早让加妙扔到爪哇国去啦。米罗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俩,心里挺高兴。  其实米罗还有一个臭毛病,说白了就是喜欢以貌取人:撒加帅,米罗也帅,沙加阿布罗狄一个赛一个漂亮,修罗很酷穆很文静,再加上一个吊儿郎当的加隆,米罗身边整一堆风流人才。因此,凡是长得不漂亮脑瓜不机灵的,米罗连理都不理。他觉得自己的朋友首先得够级别,长相顺眼是第一要求——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可米罗认为天经地义。加妙长得不赖,尤其洗完澡后还真挺水灵,虽然比阿布罗狄差一些,但横竖也算一表人才。自打上次加妙帮他改装了Marshall,米罗越看他越顺眼。加妙晚上在酒吧里伴奏,米罗有时会坐在台下观看,舞台上姑娘们扭腰扭屁股把气氛搅得真火热,但这些已经不能吸引他的眼球。加妙站在舞台一角,弹得很投入。他还是一箱一琴,没有任何效果器,米罗听着那些流行舞曲经加妙之手演绎后欢快流畅别具韵味,观察加妙工作之余不忘偶尔“篡改”一下旋律,调剂气氛。米罗还看到,有两位姑娘特别注意加妙,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之情,其中一个把胸口的玫瑰花摘下来,飞快的插在加妙的鬓角里,然后撅起红嘴儿,在他面颊上同样飞快的印上一吻。加妙笑得甜极了,大酒窝带着唇印儿一跳一跳,完全融入音乐和舞蹈当中了。    加妙的十指苍白修长,柔韧有力,他颤音的功夫真是一流,而且揉弦技巧也不是盖的。前天米罗仔细观察了Fender琴后发现,加妙所有琴弦都是最小号的,这肯定是他有意换的,目的是为了推弦方便。难怪那次玩放克他能把1弦直顶到6弦的位置,还大有跃出指板之势,原来如此。真狡猾,米罗想,好,又学到一招儿,以后自己也试试!  撒加曾说,一个吉他手功力是否深厚,看看他手上的茧子便可知晓。因此,米罗在一次打烊前抓住加妙的左手,仔细的研究:加妙弹了一晚上的琴,指尖却几乎没有琴弦的痕迹,指肚上的茧子磨得发亮,硬硬的有些透明。他的食指指甲磨掉一块,想必是长期推弦拉弦所致,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涨鼓鼓的,茧子一层摞一层,猛戳几针决计扎不透。  总之,加妙的双手非常漂亮,这是天生的,绝不比撒加和米罗的差,所不同的,米罗他们的手颜色健康,孔武有力,而加妙的苍白瘦削,似乎有点贫血。    米罗长久的攥着加妙的左手,陷入沉思。  “怎么了?”加妙问。  米罗一抬头,看见加妙冲自己眨巴灰眼睛,长睫毛忽答忽答,竟然有些“妩媚”。  米罗心中一阵恶寒,赶忙扔掉那只手,转身走开了。  加妙擦掉脸上的口红印儿,照例从吧台上拿了两支免费棒棒糖,对着酒杯整好衣服,兴致勃勃回车库找冰河去了。    第四章 困 顿 时 代    英雄时代结束了。  困顿时代来临了。  
  不仅主流媒体这样说,非主流媒体也对此供认不讳。  Fire乐队的解散只是新金属浪潮平息的一个先兆,乐迷们扼腕叹息之余又把目光转向老牌“激流”Thrashing。但是,《炼火流金》,撒加剽窃的那曲《炼火流金》并没有能挽救乐队的唱片销量,因为撒加在录音时这首曲子进行了大量删改增补。  他心虚,他怀疑米罗的熟人们可能早就听过它,他知道米罗的熟人也是自己的熟人,他真不知道如果有人来当面质问,自己应该如何应答。    撒加手持磁卡,站在全国最高级最昂贵的录音棚门前踌躇不决。只要他抬手划卡,门上的指示灯变绿,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天很冷,冷风吹起他精心烫制的长发,把它们送到他眼前飘飘荡荡,他看见不锈钢大门像镜子一样映出自己此刻的窘态:眼皮下垂,薄唇紧闭,脸部肌肉僵硬,双手交叠在胸前。撒加又站了一会儿,觉得脖子很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紧张——撒加一紧张就会不自觉的端肩膀,肩胛骨后面两条肌肉绷着,不如平时潇洒风流。他原地跺脚,转了几圈却始终离不开录音棚左右,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又在门缝处折成两截。他用左手擦脸,想抹平有点变形的肌肉,又觉得此举与“大师”的身份不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把左手放进皮笳克的口袋里,又开始担心自己的样子似乎过于“小气”,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平时除了弹琴,到底把左手放在哪里。他回头张望,想找一个路人做榜样,结果却更加绝望,因为高级录音棚周围禁止闲杂人等靠近,连撒加这个级别的乐手不也要靠证件么?  困顿,一种从未有过的困顿油然而生,它从撒加的脸上开始,慢慢爬遍他的全身。撒加,英雄时代的神话,新古典主义重金属之王,如今竟不敢踏进录音棚的大门。他突然觉得疲累,很想靠在大门上歇一会儿,可是刚向前跨了一步,立刻又想起这完美得该死的钢门上装有优异的防盗设备。防盗?防个屁!防得了小偷,防得了大盗么?撒加就是大盗,你们又有谁对他设防?  的确,只要撒加进棚,他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大盗,盗取米罗的《炼火》企图挽救唱片的销售业绩。但是,撒加清楚,如果真是为了销量,他就不应该修改《炼火》,因为原曲自然流畅的旋律和几乎无懈可击的编排让任何人都无从下手。撒加是高手,创作高手也是润色高手,他了解米罗,而且两人的琴风曲风也确有相似之处,只要撒加愿意,或者说情愿,他完全可以花上十天半个月,就原曲进行调整,让它的风符合自己的风格和习惯。可问题是,习惯终归是习惯,习惯不能代替心声。《炼火流金》是米罗的心声,是他离家16年来艰辛、幸福与苦痛的结晶,撒加抓不住它,任何人都不行,它是唯一的,只属于米罗一个人。正是《炼火》的这种独特魅力吸引了撒加也吸引了加隆,前者为之惊叹骄傲,而后者似乎想得更“多”了一些。    撒加至今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剽窃这部作品纯属内心欲壑难平,但事实上,这仅仅是罪行成立的“作料”之一。加隆,加隆那个混蛋用70克飞药从阿布罗狄手中换来《炼火流金》的Demo,听完后立刻双眼放光。  同为双生兄弟,加隆与哥哥截然相反,他不学无术,骗吃骗喝,浪迹金属圈中,是出了名的大混子,混子,混子也要吃饭,吃饭就得拿出点东西,加隆拥有一项可称得上是奇异的禀赋——或人或物,他能立刻识别各种可造之材哩!他依附在哥哥身边,帮他联系演出,管帐敛财,也给他寻找他需要的歌手和乐手。加隆初听《炼火》,当即唏嘘不已,他一拍大腿,又笑又恼的骂道:“米罗这小子,‘臭屁’越放越响了!”他把带子又重放一遍,取而代之的却是恐怖之情:米罗果然危险,他的琴艺愈发地道精湛,曲子的布局谋篇也快自成一家了。因为《炼火》正在逐渐摆脱撒加的影子,脱离繁杂的新古典主义solo,显得分外明丽耀眼。  好东西,加隆想,但不应该是米罗的。  一个近乎罪恶的念头在加隆脑海中闪现,他一把抓住,30秒后决定付诸实践。他给撒加的唱片公司打电话,谎称Thrashing改为提前进棚录制新专辑,然后他安排好鼓手艾俄罗斯和贝司手迪斯马斯克的进棚顺序,掏了租棚预付金,这才拨通了撒加的电话。    加隆三两句就把话说明白了,他说:“快录,录完它就是你的了!”撒加听后如遭雷击,握着电话半晌说不出话。  果然不出加隆所料。  加隆太了解撒加了,他是他肚子里蛔虫的蛔虫。如果撒加真的不愿意,那他一定挂掉电话,之后逮个机会痛骂加隆,但是他没有,他没挂电话是因为他在犹豫,他不说话是因为有些东西说不出口。  臭架子!加隆心中顿生鄙薄,但是,横竖鄙薄他也是他哥,亲哥!亲哥哥需要弟弟的耐心“开导”,必要时还得把台阶铺到他脚跟前。    “录不录?”加隆问。  撒加攥紧了电话。  “说,说你不录!”加隆压低嗓音道,“说啊。”  撒加喉头发紧,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录——”加隆在电话一头模仿撒加浑厚的男中音,但语调夸张,听上去煞是讽刺。  “为什么?”加隆换回自己的声音,“因为米罗是你的学生?”  “是的,我不能‘借鉴’自己学生的作品。”加隆又替撒加回答。  “为什么不?”加隆翻着白眼继续演戏,“因为这关系到一个艺术家的品性,任何有良知的吉他手宁肯没有作品,也不会‘借鉴’别人的成果……”  “谁是艺术家?”加隆问。  这次他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了停,确信撒加还在电话一头听着。  “艺术是一门学问,这门学问深的很呐,然后,就有一帮人去研究它,发展它,让它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比较有成果,”加隆诌了一句,“然后,大大小小的成果分配给制造它们的人们大大小小的头衔,成果越大贡献越多的,头衔越高,名声越响——艺术家,没有了头衔,谁还承认他是艺术家?头衔名声哪里来?作品!撒加,拿出作品来!”  “你为什么总要苛求自己?”加隆笑着问,“你干吗不把上个月写的那两首曲子录到新专辑里去,唱片公司让你填录音曲目时你为什么迟迟下不去手?你……你他妈装什么蒜!”  加隆想到这件事就咬牙切齿:撒加的音乐不仅是撒加自己的,它们是整个乐队和兄弟二人的收入保证,是撒加个人声名和能力的实证。撒加真的很任性,都快40岁的人了,还像个毛头小子,对作品的质量斤斤计较。上个月那两首曲子虽然没什么突破,但只要撒加保证录音,保证每年一张专辑的发行速度,各大主流媒体和权威乐评就会承认“激流之祖”宝刀未老,承认古典主义重金属之王依然活跃。    撒加不缺钱,他想维持的,不过是英雄时代一个美丽神话,可英雄时代结束了,各位英雄日渐销声匿迹,先是阿布罗狄和沙加,之后是爱徒米罗,现在轮到撒加了。
  撒加不想就这么放弃,不想年仅38岁就此退出,他所期望的最终的胜利还没有来临,他想要,要胜利,要巨大的声名和此起彼伏的惊叹,他的确想要,要它们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加隆吸了口气,怀疑自己的话说得太重。38年来撒加从没这么窝囊,轮得到弟弟教训来教训去。加隆心里怪不落忍,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敢想象哥哥此刻的表情,但又确信哥哥一定紧张一定又开始端肩膀。隔着电话加隆恨不能伸手按住哥哥的双肩——撒加,长时间端肩膀多累多疼,你,你何必……  加隆用手指抠住自己肿胀的眼皮,缓了缓又突然问道:“撒加,你缺钱么?”  撒加一愣。  “你手头还有多少现金?”  撒加不知道,因为他压根儿对钱没概念。  “瞧瞧,你还是这么‘混蛋’!”加隆心平气和的解释,“你手头从来不留钱,有多少花多少。你拍一个广告,几十万美元从哪里入帐?你参加琴展,主办方白白送你的展品哪里去了?你的唱片收入和数不尽的私人演出酬劳,哼哼,你关心过么?”  “你这一点特别像*子!”加隆说着说着又来气了,“而且还是那种随‘卖’随花的下等*子!!你越漂亮越潇洒就越贱越德行!你随便演一首曲子,钞票唏哩哗啦满天掉,然后你三天内把它们挥霍的一分不剩……”  加隆有点喘,好容易压住脾气,清清嗓子,半是劝导,半是哄诱:“没钱没关系,我有,撒加,咱俩的钱我一直管得好好的,缺钱你就找我啊!但是,如果你不录音,你唯一在意的声名也就没啦!《炼火》多好,漂亮的要死,中间那段riff简直绝了,不是我说,那风格真像你的,我甚至怀疑米罗是不是偷了你教学录象的‘下脚料’?”  “一定是!”加隆激动的声音发颤,“我早就看出米罗不是好东西,他像块海绵,把你的血汗精华一点点吸走,他老是缠着你,连你的教学录象也不放过,我亲见他一个音符一个乐句的‘扒’你的专辑《Whipping Again》,仗着天资不赖他想独挑一面,你瞧他上次在伦敦拍卖行与你‘切磋’时的狂样,要不是阿布罗狄那个蠢蛋,我真不敢相信他背着你偷偷录成了《炼火》的Demo!他们录首张专辑的时候还装模做样的跑来道谢,但是,录《炼火》时咋不吭声了?这里面一定有鬼!撒加,我虽然不会弹琴,但绝不是外行,我一听《炼火》就觉得似曾相识。你做过那么多即兴段子,好多灵感好多动机,说不定自己都记不清,可米罗是你的学生,他跟着你那么多年,脑子也灵光,一定偷偷积攒了不少!所以,是时候了,撒加,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重新称霸金属乐坛。不只是我,艾俄罗斯、迪斯马斯克还有成千上万的乐迷都眼巴巴看着你等着你呢,你忍心让他们失望么?撒加,哥,不能忪,也不能退缩,《炼火流金》本来就是你的,你要把握时机……”    要不是被口水呛到,加隆还停不下来,他剧烈的咳了一阵,把电话从左耳换到右耳。  “唱片公司那边压力也很大,我一直没敢告诉你,老板说今年没有巡演经费,要咱们用唱片收入弥补合约欠款,而且,Thrashing欠公司两张专辑,你自己欠公司四首单曲,也就是一个EP。钱是小事,但违约是要上法庭的。再说,以前有些琴行盗用你的海报形象,都是公司替你打官司,每场必赢,理所应当,可如今你单枪匹马和公司作对,不是我咒你,铁定要输!想想吧,一年20首曲子,累死你也做不完!”  “靠!!”加隆擤了一把鼻涕,带着哭腔,“想起来我就心疼~~!!”  “《炼火》绝对能解燃眉之急,如果销量好公司就会对你重获信心,到时候一切好说,没准还能安排巡演呢……”    “撒加?”  “哥?”  加隆唠里唠叨像个长舌男,唾沫横飞的说了一大堆,见对方半天没说话,这才小声试探。  撒加终于开口了,他说:“让我想想。”  “别想了,再想就来不及了!”  撒加当即挂断电话。  加隆愣在那里,握着电话浑身发抖,他望着玻璃上那张与哥哥一模一样的面孔叹了口气:“不是我逼你,撒加,我这也是没办法呀!”    进棚前,兄弟二人见了一面,加隆老远看着撒加走来,心中暗暗叫好。  撒加不愧是撒加,依然很精神很漂亮:腿长腰细宽肩膀,头发不错衣服不错表情也不错。加隆打了个响指,下意识的揪紧裤腰迎上去。  他不由分说,把双手按在撒加的肩膀上使劲向下压,撒加很诧异,但没有挣脱。加隆狠命用手指捋哥哥肩胛后面的两条肌肉,让它们顺畅放松。他不说话,只用眼睛盯住哥哥脖子处的动脉,看它一跳一跳,很是鲜活生动。撒加慢慢放松下来,加隆觉得哥哥的肩膀又恢复了正常的高度,这才松手,咧着嘴说:“别老是端肩膀,太累!!”  端肩膀是因为紧张,但加隆并没有说破,撒加太自尊,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紧张,顾全哥哥的面子就是顾全自己的面子,加隆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得意。  “进棚的事我都联系好了,一个星期后录音,你那边怎么样?”  撒加点头。  “好,”加隆搓搓手,“我就知道你行,你一向很强的。”    哥俩一起吃的晚饭,加隆发现哥哥精神颓唐。  他想劝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味道蛮酸,他讲了几个荤笑话,撒加毫无反应。  “干脆给你找俩妞儿吧!”加隆提议。  撒加放下叉子,看着地板发愣。  加隆急了,不冲别的,就冲这个他也揪心。自从那女人离开,撒加几乎没再找过别样的。在加隆眼里,哥哥越发不像个男人——撒加正逐渐摒弃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应有的正常爱好,变得沉闷少语,甚至有些郁郁寡欢。若是倒退20年,加隆早就动手掏裤裆,摸摸哥哥“那玩意”是不是还好使,可如今他不敢了,哥哥是万众瞩目的吉他之神,威风潇洒,凛然不可侵犯。哼,明明是人,偏要装成神,撒加,想当初看见那个娘们,你不也两眼发直腿肚子发软么……?      撒加终于还是进棚了,可他没有像原先打算的那样原封不动录制《炼火流金》,他精神恍惚,犹豫不决:他不能,至少不能一“字”不差的照搬原作,他尚有良知,他的直觉和良心告诉他不能!  所以撒加边录边改,整个《炼火》也跟着变了味。这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败笔,撒加从没在这种痛苦无奈甚至恶心的情况下录音,没有激情没有自愿,偷偷摸摸,瞻前顾后,很多地方改得生硬牵强,不少效果也做得十分诡异。他录错了好几段,害得录音师不得不从头再来,他满手是汗,连录40分钟居然忘了换琴弦,调音师赶紧递上一包崭新的琴弦,是知名品牌ghs,撒加心里咯噔一下,手停在半空中,没敢接。弦包的颜色血红发亮,烫着“ghs”  
  三个大金字母,这包琴弦和16年前自己送给米罗的那包一模一样,而且为表纪念,他还在上面签了名。  正是那包琴弦指引米罗不远万里的寻找撒加,寻找心中的英雄和属于自己的梦想。  琴弦红的烫手,撒加一根一根把它们装上,他的Ibanze琴最合适ghs弦,就像米罗的Jackson也适合ghs一样。  全棚的人都等着撒加换弦,等他调好音准继续录音,他们觉出异样,可没人晓得真正的原因。他们依然对他充满敬仰,相信他是真正的英雄,尤其是撒加用雪亮的摇把震出《炼火》的solo,在场的人无不热泪盈眶。这些人里不乏撒加忠实的伙伴和友人,十多年来跟在他身边兢兢业业录制每一张专辑。撒加的调音师和现场助理都是固定的,撒加还曾经是全国唯一拥有私人助理的吉他手。一般水准的吉他手演出时都要自己踩踏板,换音效,或者把效果器的无线接收器拴在吉他背带上,那铁疙瘩死沉死沉,一场演出下来再壮的爷们也给累得汗流浃背,可是,撒加就是有魅力,他出色的演奏光华溢彩,一下子打动了台下一个青年,青年在当地也是一把好手,属于那类“满把飞”型的职业吉他手,他看了撒加《Whipping Again》的现场以后,甘愿放弃自己的事业而追随撒加,他把Thrashing专辑里所有曲目的总谱整理成册,每每演出时就站在台底下的方寸之地,翻着总谱为撒加变换音效。这个青年从内心崇拜撒加,因为撒加奏出了无数热血青年铿锵梦想,他把激流金属和华丽古典相结合,挑起了新一轮速度与激情的战争。    男人无论大小,需要偶像需要领袖,一个强悍坚决、一往直前、无所不能的精神领袖。  他有优异的天资和异于常人的禀赋,在艰苦磨练后完美的近乎神祗,他创造奇迹,无论是结束旧的纪元还是开创新的时代,他在和平年代里也能充满火药味,在原本虚幻的音乐世界中为人们带来真实的震撼。他被青年推上时代的浪尖,振臂一呼便应者云集,他替青年人完成他们不能完成的梦想,然后理所应当,成为超级巨星,供几代人顶礼膜拜。    青年助理跟随撒加十几年,把他的每首曲子每个音符烂熟于胸,他能在撒加点弦的空隙切换调音台上的旋钮,能记住整套Roland中35种常用音色的调制参数,他为撒加调琴换琴,为他整理几百根缠络纠结的线路,他是撒加最忠实最默契的战友,也是撒加最不能辜负的人之一。  一晃十几年,青年助理也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唯一不变的,是他对撒加的忠诚和信任。他初听《炼火》,激动得掉下眼泪,他没想到在英雄神话的尽头,又听到这令人心潮澎湃的琴声:现在大环境不好,暂时无法改变,各路豪杰均已陷入困顿时代,进退不能。没人知道金属音乐未来的方向,不知道它就此休克或有东山再起之日,在答案揭晓前,乐评们的种种揣测无非是扯淡拉皮,比流言蜚语好不了多少。  青年助理牢牢记得撒加说过所谓“最终的胜利”,他把它做成不干胶彩贴,贴在调音台最显眼的位置。“Ultimate Victory”,遥远而神秘,撒加对此从没有过更多的解释。加隆说过,最终的胜利必定属于哥哥,助理对此亦坚信不移:《炼火流金》是卓绝的,最终的胜利属于它的作者。  在加隆的坚持下,撒加的EP以《炼火流金》的名字发表了,公司上层为此举办了盛大的庆功会,宴请知名音乐杂志的主编和乐评。他们预言此乃历史上最辉煌最荣耀的EP——EP都能做成精品,空前绝后!    米罗很快也听说了这件事,而且从EP的名字就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他忐忑不安的买到一盘,才听了半分钟不到就感到头晕目眩,他翻开唱片封套,只见里面赫然印着:作曲编曲——撒加,旁边还配有大幅彩照。米罗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拨打撒加的手机,对方关机,给唱片公司打电话,也无人应答,他瞪眼发愣的同时,脑子比平时快10倍的运转:自己录完Demo就把它给了沙加,沙加拿它去编配鼓的节奏,对,Demo应该还在他手中。米罗好容易找到沙加,谁知对方说:“Demo早被阿布罗狄借走了。”    30分钟后,本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出现一名可疑男子,不消说,此人正是米罗。他的脸因愤怒而变形,拳头握得咯咯直响,米罗没功夫跟服务小姐废话,他掐着女孩的脖子,逼她打开了阿布罗狄豪华套间的门。  房内弥漫着一股香水、体液和人肉的味道,卧室里上演的一幕更是龌龊不堪:阿布罗狄正赤条条趴在一个女人身上,哼哼唧唧,摇头摆尾。他拼命往身下吐唾沫,急了还干脆上手“帮忙”。  米罗抬腿踩住他来回乱动的脚踝,恶狠狠的问:  “Demo呢?”  “什么?”阿布罗狄因为嗑了药,神智不清。  “少装傻!”米罗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阿布罗狄这才回过头,露出通红的面颊和嘴边一大片哈拉子。他的样子好像很难受,喘着粗气,四肢抽动,他向米罗伸出一只手,希望他能拉他一把,米罗毫不犹豫的搪开了这只手,眼睁睁看着他重新倒回女人的身上。米罗感到恶心,可也不敢再动他,他怕出事,只能等阿布罗狄缓缓劲儿再说。  阿布罗狄没有再转头,不久,泪水从他漂亮的眼睛中汹涌而出,他报复性的指指跨下,一字一句的说:“滚出去,米罗,没看见我正‘忙’么?有事等我干完再说!”  米罗爆发了,他生生把阿布罗狄从那女的身上揪下来拖到屋外走廊的红地毯上,不由分说,对准脑袋就是一顿“胖揍”。阿布罗狄全身被毒品麻痹,哪有还手之力?美丽的面颊瞬间被巴掌和拳头捣成猪头,鲜血混着眼泪洗涤伤口。  “Demo呢?”米罗站起身踩住阿布罗狄一只手腕。  谁知阿布罗狄出奇的执着,竟把另一只手伸向米罗,这回米罗抓住了它。  阿布罗狄点点头,微笑着说:“《炼火流金》么?加隆很喜欢呢……”  米罗当即扔掉那只手,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屋里的女人一瘸一拐的跳出来,看见阿布罗狄的惨状,怪叫一声逃跑了。  阿布罗狄就这样被扔在走廊上,困顿无助。他好容易抹了抹胸前的汗水,然后舔着嘴角的血泪说:“人,果然都一样。”    “揍得好!”加隆听说后不无愤慨的附和,“阿布罗狄这软骨头就他妈欠揍!”  米罗把EP扔到加隆面前,沉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加隆先是诧异,继而满脸不悦的望着米罗:  “你现在翅膀硬了,不稀罕你老师的东西了。我正想问你,《炼火流金》的发布会你为什么不来?”  《炼火流金》,米罗听得分外刺耳:  “这曲子是我写的!!”  “你有什么根据?”加隆问。  “X你,加隆!”米罗忍无可忍,“就是你从阿布罗狄那里要来的Demo!”  “我不明白。”加隆很严肃。  “你和撒加串通一气,剽窃了《炼火流金》,它是我的!”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加隆心平气和的问,“什么叫剽窃?米罗你太过分了。请不要侮辱我哥哥,别忘了他也是你的老师。你了解撒加,我更了解,你我都知道,作为公众人物,撒加
  一向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和作用,他决不会做任何违背道德和良知的事。”  “他偷了我的Demo!”  “证据。”加隆说。  米罗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那盘Demo,早让加隆销毁了。  “撒加在哪儿?”米罗要当面对质。  “我不知道,”加隆有些不耐烦了,“他一向很忙,估计不会见你。”  米罗气得双眼冒火,加隆又说:  “不要指望打官司,你赢不了,也不要跟踪我,那样不可能找到撒加——我俩关系不好,这你知道。”  加隆把EP还给米罗,叮嘱道:“回去好好听听,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米罗接过EP,把它在桌角磕了个粉碎。  “《炼火流金》相当不错,”加隆指着碎片说,“而且,我原谅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后来的事,乱七八糟,米罗记不清了,但有一点,确凿无疑:  从今往后,撒加米罗,二者老死不相往来。      第五章 少 年 上 路    米罗蜷在车库的沙发上看加妙陪冰河练鼓,加妙左手闷住琴弦,用匹克把它们刮得磔磔作响,他拿吉他当作节拍器,帮助冰河找准节奏,稳住速度。这种基础练习以前撒加也带米罗做过,而且一做就是3、4个小时,着实是件累人的差事。基础太重要了,米罗想,如果遇不上好老师,真是耽误大事,加妙不错,虽然是个吉他手,可训练“小熊”还蛮有一套,而且冰河,嘿嘿,他还真有点像马戏团里的小熊,加妙准备了几包鱼片和4、5支棒棒糖,练够30分钟就喂冰河一口鱼片,练够1个小时就喂一支棒棒糖,3个小时以后,冰河嘴里又甜又咸,滋味怪怪的,小胳膊累得酸麻,可是打鼓的兴致昂扬,愈战愈勇。好苗子,米罗心说。  加隆也曾这样评价米罗,在米罗跟随撒加的那段岁月中。    其实米罗一直在暗中关注Thrashing和撒加的一举一动,他咬牙切齿又小心翼翼的从各种渠道打探他们的最新动向,他托修罗和圈里的熟人帮他放风,一有消息就赶紧通知他。结果,米罗比特工还特工,他是第一个知道EP《炼火流金》销量惨淡的人。  “太好了!”米罗一拳砸在吧台上,冲修罗嚷嚷,“报应!”  修罗不理他。  “瞧瞧,这就是剽窃这的下场!那些曾经把撒加和Thrashing捧上天的乐评们正用前所未有的恶言恶语讽刺他们,挖苦他们哩!咦?唱片公司不是买通杂志的主编了么?怎么还会有这种言论出现?哈,我知道了,一定是有良知的听众!邪不压正啊,邪恶的剽窃者被正义的听众送上了断头台!!”  “你现在的样子很邪恶,米罗。”  “闭嘴!”米罗跳上吧凳,扯着嗓子吼叫,“你根本不懂,我吐血写出来的东西,竟然被别人轻而易举的偷走——阿布罗狄背叛我,加隆欺骗我,撒加,撒加……”米罗哆嗦着说不出来。  “撒加替你检验了《炼火流金》的真正价值。”修罗说,“如果当初发行《炼火》的不是撒加,而是你,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不一样,因为撒加修改了《炼火》。”  “你误会了,”修罗说,“我指的是,英雄时代结束了。”  “屁话!”  “作为英雄时代的挽歌,《炼火流金》值得称道,”修罗走出吧台来到米罗面前,指着米罗脚下的吧凳说,“小心点!”  只听“咔嚓”一声,凳子腿儿断了,米罗仰面翻倒,痛得半天爬不起来。    趁着夜色,米罗灌了两瓶,狼狈不堪的回到车库,冰河已经睡了,加妙正坐在床边吃冰河剩下的洋葱和牛肉。米罗看着加妙,有些兴奋有些怜悯。  15分钟后,两人坐在大街上一个小餐馆里,米罗把钱包扔给加妙,说:“今天我请客,给你开开荤!”  加妙真不客气,大盘小盘点了一桌子菜,连吃带喝,全神贯注,似乎完全忘了对面还有米罗这么个活人。米罗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  其实米罗没睡,他在恍惚中飘飘荡荡几百里路,回到了那个儿时生长的小镇。    米罗出生的小镇离全国最宽的公路只有两英里的路程,镇上数百口人过着还算平静安宁的生活。米罗的父母拥有一家酒栈,建在镇东,是镇上唯一的“高档”娱乐场所。一般月末或节假日,人们从作坊里下工,在大土坡上结社歌舞,玩到很晚再钻进酒栈喝它几杯。米罗的父亲通常把酿好的啤酒贮在两个巨大的橡木桶里,桶前装上龙头,用力一拧,黄澄澄的啤酒就欢快的流泻出来。米罗长到7岁时,又高又结实,看上去12、13岁的劲头,俨然一副小伙子模样。父亲外出,他就和母亲守着窗前的橡木桶,闻着啤酒淡淡的酸味,整夜整夜看结社的人们纵歌舞蹈。镇上的人管月末的狂欢叫乡社,乡社一开始,各个作坊里不大露脸的男男女女都冒出来,男人们在土坡上点起一小团火,或邀请心仪的姑娘,或掏出各自的宝贝炫耀一番。所谓宝贝,不过是走了调的提琴和皮面软垮的小鼓,宝贝的主人自称乐师,表情欢乐而庄重,他们井然有序的在草垛子前后站成几排,摆好姿势,只待最漂亮的姑娘裙裾一扬,便拉开这声色夜晚的序幕。这种演出如今已经消亡,连当年最积极的姑娘小伙也觉得它简陋可笑,但是,乡社的表演,尤其是器乐表演却成为米罗童年的音乐启蒙。  米罗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乐师们把一段红木头架在脖子处,用弓子“抹”来“抹”去便吱吱呀呀奏出声音。乐师们通常年纪较大,喜欢喝一点酒,演累了就走进酒栈吃点东西,然后和周围人聊聊天。他们喝酒,米罗的母亲不收钱,他们也都知趣,只要一杯,略馋一些的,用指尖在酒龙头下一蘸,放进嘴里仔仔细细品上半天。米罗很高兴他们能来,因为这样他就能近距离观察乐师们的宝贝了。他摸摸提琴的琴颈和音孔,用指尖笨拙的拨弄琴弦,琴弦很硬,米罗不晓得乐师们如何用手指“按”住它们。  那时米罗的母亲年岁不大,正是结社跳舞的主力军,可奇怪的是,米罗从来没有见她在大土坡跳过舞,哪怕一次也好。妈妈挺漂亮,秀发浓密,腰肢灵活,喜欢穿星星月亮的蓝围裙,常在身后扎个蝴蝶结显出身段。每逢乡社,她老早就用大桶的温水和一块檀香皂洗头发(这块香皂她平时不用,拿锡纸包着,放在床头柜里),其实檀香皂没有煤焦油肥皂好,因为它洗出的头发又干又涩,几乎梳不通。但是,米罗妈妈宁肯花几个小时梳头发,也要让自己整晚处于檀香高雅味道的包围中。女人追求美丽,有时到了近乎固执的地步,不过当时米罗哪里觉得——小镇的生活节奏缓慢,花一个下午准备“晚会”是多么值得!  
  乐师们借着火光,在暴土扬尘的大土坡上忘情演奏,一层雾气使他们的身影变得虚幻,神秘。时间流逝,愀然无踪,提琴跑调了,跳舞的人也累了,米罗和母亲还守在橡木酒桶旁边静静观看。母亲的眼神特别温柔,不像耽于劳作的妇人,倒像心怀秘密的少女,可一般少女的眼神大约比较单纯,不若母亲的深沉温暖。母亲并没有刻意注视哪一个乐师,她托着脑袋,目光游离飘忽,乐师们都喜欢一个一个从她面前走过,停下来,接一杯啤酒,冲她点点头再坐到一旁。母亲看着他们故意在她面前高谈阔论,故意炫耀自己的乐器或琴技如何高超,她依旧微笑,眼光温柔,她看着他们,米罗则看着她。米罗知道镇上的人私下里管父亲叫“卖马尿的”,管母亲却叫“天使”——人们每月不辞辛劳,从小镇各处跑来唱歌跳舞喝“马尿”,“尿桶”旁边站着“天使”和她7岁的儿子。    米罗的父亲相貌英俊,但暴躁倔强,性情强悍,他把酒栈里每一块木板钉得结结实实,把每一张桌子板凳擦得锃明瓦亮,他说话高声大气,对全家老小发号施令,他走路咚咚直响,时常震得米罗心惊胆战。他娶米罗母亲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老实能干的婆娘,婆娘长得要好,屁股要圆,这样生出的小子才能是块好料。这些,米罗的母亲都做到了,而且7年来一直跟着父亲,忙里忙外,把小酒栈打理的像模像样。  父亲最看不得米罗没事就往妈妈怀里钻,看不得他搂着她的腰,枕着她的胸,父亲像拎小鸡似的,把米罗凌空揪起,放到酒桶上,大声呵斥:“废物!”米罗赶紧从酒桶跳上窗台,从窗户向外一跃,撒丫子“颠”没影了。  “没出息!”父亲嘴上骂,心里却想:这小子还真机灵。  天下的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米罗的父亲也不例外,他虽然偶尔揍米罗两下,可下手都极有分寸,而且,有鉴于米罗母亲一向不护孩子,父亲必须见好就收。这就是女人的智慧:妈妈在米罗挨打的时候从来不言语。她袖手旁观,看父子俩急扯白脸,跟耍猴儿似的。她不插手,否则三口子一定像镇上其他人家,闹个鸡飞狗跳,永无宁日。  在这样一个小康之家中,米罗茁壮成长,他从小就生得大手大脚长胳膊长腿,明明只有7岁,可外表却像13岁的小伙子。米罗不爱说话,和父母一样能干,他识字不多却已然能坐在小栈里经营酒饭,记记帐目了。父亲对此很满意,很高兴成功“再造”了自己,他把儿子送到镇上的作坊里去学木工活计,不出半年,米罗就为家里做了两只长凳和一个巨大的木盆。“真不愧是我儿子,”父亲小声说,“就是聪明。”  米罗比父亲想象中的更聪明。  长凳是做给酒栈的,木盆则是做给自己和母亲的。母亲原先洗头用的小盆朽掉了,补它也是徒劳。因此,米罗学徒时刨成十几条又长又匀的木条,求箍桶匠师傅帮忙制成一个巨大的澡盆。澡盆做得真棒:木条漆得腻滑油亮,黄铜桶圈和把手闪闪发亮,米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回家,当晚烧了好些热水,准备让妈妈试试。妈妈再也不必用毛巾蘸着小木盆里少得可怜的温水擦擦洗洗,她可以舒舒服服坐在大盆里泡澡啦!  妈妈披散深褐色的秀发,端坐在盆中,米罗站在一旁,把水由上至下淋在她的头上身上,水珠顺着妈妈丰腴的后背滑下,米罗看着她脊椎美好的形状和腰部诱人的曲线。她的腰依然很细,一边贴着桶壁,另一边则窝出一个小巧的肉褶,米罗用毛巾为她擦洗,水声如雨,淅淅沥沥,落在盆沿儿也落在米罗的心上,他认定自己今生将住在小镇,守着妈妈和酒栈,幸福度过一生。    如果没有那支从天而降的乐队,也许7岁米罗的幼稚愿望,真的就会实现。  可是偏偏有那么一天,宽阔的公路上开来一辆巨大的卡车,车上跳下好几个穿得怪模怪样的长头发男人,他们连夜在镇中搭起一个台子,然后把粗糙的黑白海报贴得到处都是。镇长很好奇,不知道这群不速之到底搞什么名堂,他问其中一个头发最短的人,他回答说:“我们在巡演啊。”  这支巡演的乐队名叫Thrashing,刚刚成立不久,他们签不到公司,只好自筹经费进行巡回演出以扩大知名度。演出票价很便宜,而且女人和小孩免费。米罗听说后老早便跑去观看,他站在最前面,看那帮人把大大小小的黑箱子红盒子和无数电线搬上舞台,台上有好几把模样很怪的琴,有点像提琴,但琴颈很长而且形状狰狞,琴屁股下边插着电线,一直连着那边硕大的黑箱子。米罗很想听听这种琴的音色,看看他们和提琴谁更悦耳,这时,四个男人走上台来,其中一个坐到一堆鼓和镲的后面。    演出一开始,全镇的人就都傻了。这究竟是怎样的表演呀:音乐声好似压路机的轰鸣,卷着电刨子粉碎木屑的声音,排山倒海的压过来。鼓声振聋发聩,每一声仿佛敲在心上,逼得人血压上升心跳加速,人们先是愣了好一阵,最后禁不住主唱的煽动,举起手来开始呐喊。电声音乐如此霸道,闯入小镇,猛烈刺激人们的心灵和神经,年轻人首先坐不住了,他们跳起来冲到前台,学着主唱的样子开始甩头。  米罗也很激动,被挤得东倒西歪而毫无觉察,他早被台上那个潇洒风流的吉他手吸引住,目光一刻也离不开啦。  他穿得真好看,闪亮的白茄克,肩膀前胸和手臂上都缀着金光耀眼的流苏穗子,他敞胸露怀,显出卷曲的胸毛和紧绷的腹肌,他的手臂和手指很长,长得夸张,在琴颈处上下翻飞,奏出密不透风的solo。吉他手的动作随意流畅,迈着长腿在台上走来走去,米罗真担心那些电线会绊着他,可是没有,吉他手驾轻就熟,边弹边走,还不时腾出手来与主唱击掌。太绝了,米罗看见他用左手中指顶住一根弦以极快的频率颤动,用琴身上雪亮的电镀把手震出空谷回荡的效果时,惊叹的张大了嘴,愣是久久合不拢。米罗看不清吉他手的长相,因为对方戴着墨镜,长发遮住了半张脸。  这真是一个令米罗也令全镇人难忘的夜晚。据说那天很都姑娘都哭了,在吉他手摘掉墨镜的一刻,她们说,自己活了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帅的男人!    米罗留了个心眼,在演出结束时第一个钻进后台,他太想见见那位吉他手了,看看那么一个光彩照人的家伙到底是人还是神。  米罗找了半天,只看见褐色短发的鼓手正在用鼓棰调鼓面,还有那个不苟言笑的贝司手在整理线路,米罗走过去,不知如何开口。  “有事么?”鼓手问。  “我……我找人。”米罗情急冒出这么一句。  “找谁?”  米罗不知道,他不知道吉他手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弹的那个东西叫吉他。  “撒加。”贝司手搭茬了。  “你怎么知道,迪斯?”  名叫迪斯的人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艾俄罗斯,”鼓手向米罗伸出了手,“你叫什么名字?”  米罗握住那只手,立即觉出对方手心里有一块厚厚的茧子,手很暖和,茧子却很硬。  “米罗,我叫米罗。”  
  米罗只能在后台干等着,因为撒加被前台的青年男女团团围住,怎么也脱不开身。大约又过了3个小时,只听外面有人说话:  “X的,要不是我,你还不得被那帮娘们掐死?!”  “别这么说,加隆。”  “你是故意的吧?嘿,我知道,撒加,刚才有一个女的,留着那么老长的指甲挠你脖子,你不但不躲,还笑,我真服了你了……等等,这小鬼是谁?”  加隆看见米罗,警觉的挡在身后那个人前面。  后面的人绕开加隆走向米罗,他说:“你好,我是撒加。”  米罗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他脸憋得通红,努力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叫米罗。”艾俄罗斯说,“他想见你。”  迪斯依旧冷笑。  撒加蹲在米罗面前,米罗都快昏过去了:  镇上的乐师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人,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撒加摘掉墨镜,眉目清晰,五官端正,与米罗四目相对并淡淡微笑。从他的脸上米罗看不出一点瑕疵,只能看见褐色的眼睛微微移动,好像在仔细打量自己。撒加瞳色很深,有时深得发黑,凭这一点,米罗牢牢记住了这双眼睛,他发誓要记它们一辈子。撒加把大手放在米罗肩头,米罗顿时感到半边膀扇暖烘烘的,他也学着样子把自己的手放在对方肩头,结果却意外的发现一向引以为傲的大手在撒加宽阔刚硬的肩膀上竟然小的像只玩具。这个发现令米罗羞愧的想哭,他撇撇嘴角努力控制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撒加的头发真好看,又轻又长,鬈曲着纷纷扬扬,连说话时的气息都能吹得它们四下飞舞。米罗吐了一口气,撒加鬓角的头发就忽悠一下子飘开,露出两腮淡淡的胡子茬,色泽青涩诱人。刚才在台上演出,米罗猜撒加的年纪和自己父亲相仿,但现在近距离观察,米罗觉得这张脸孔异常年轻。  “你……唔,你几岁了?”米罗问。  撒加一愣,继而笑了起来,“21。”  “咱俩差不多。”米罗说,“我7岁了。”  “真的差不多。”艾俄罗斯也笑着说。  “差多了。”加隆说。  撒加转向加隆:“这是我弟弟加隆,我们是双胞胎。”  “不过,我们长得并不像。”加隆说。  撒加加隆长的很像,但神态上却有天壤之别:撒加很精神,加隆吊儿郎当,撒加很和气,加隆活脱一炮筒子,撒加有礼貌,加隆满嘴脏话,撒加讨人喜欢,加隆却令人避之惟恐不及。还有,也是最重要的,撒加会弹吉他,弹得绝对一流,而加隆,他似乎什么都不会。  现在米罗不再那么紧张了,因为他已断定高高在上的吉他手撒加是人而不是神——他才21岁,会说会笑,还有一个机关枪似的孪生弟弟。  米罗不走,他看着他们,他们的一切是那么新鲜那么神秘,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家伙玩意。家和家里的妈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撒加,他的乐队Thrashing。  直到午夜,乐队才把全套家伙搬上巡演大巴,米罗站在车下仰头看着,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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