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可以堂而皇之的跟全世界最贵的车是什么说,那么是我错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竖起中指(三)_新浪网
竖起中指(三)
.cn 日&15:28 新浪论坛
&&&&作者:黄孝阳
  29书稿封面是一行隶书:我是小姐。字迹很工整。小梅给我讲过的故事,在里面多半都能找到。但在她所遗下的物品里,却找不到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任何证件,这意味着她将是一具无名女尸。她已被损坏的容貌将由几行不带感情色彩的文字描述出来,输入电脑系统,等待认领。张警察告诉我,这种概率与中六合彩差不多。我问他,如果一直没有人认领怎么办?他说,也就烧了呗,烧成灰,一个小坛子就能装下,方便保存,也便于携带。他们的亲人以后若真能找上门来,总不忍心再让他们不远千里把尸体扛回去吧?再说国家资源有限,若让尸体一直躺在冰柜里,那多浪费多少纳税人的钱?张警察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讲着。讲到动情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说得很对,入情入理,他应该是个好警察,充满人性,饱含爱心。我拿着话筒恍恍惚惚地听着。我有点儿怀疑自己嘴巴上的肿块只是幻觉,我是在做梦,我便用力去拧嘴巴,可还是感觉到痛。都说痛是一些玻璃碴子,撒在心底,亮晶晶直晃眼。听说我们的心都是肉做的,都没有鞋穿,只能光着脚从玻璃碴上走过。但我觉得这个比喻一点儿也不恰当。
  小梅死了,没人要了,我应该把她带回家吗?小时候学校里有个失物招领处。许多同学都相互约好,你把我的笔交上去,我把你的本子交上去,都说是捡的,然后大家又都兴高采烈地从那把它们重新拿回来。这叫做好事,是在向雷锋叔叔学习。若运气好,老师还会在全班表扬。还有些同学就把自己用折的小刀或脏兮兮的橡皮擦交上去。这些东西从交上去的那一刻也就注定要一直在那躺着,没有人会去认领。因为它们的确是没有什么用了。
  没有用的东西不需要太久,就会缺胳膊少腿,到了最后,它们都莫名其妙忽然不见了。骑着扫帚的女巫从天上飞过。据说在某个年代,所有的女巫都要被扔入火里。我点燃烟,一根接一根抽。蛇在草丛中游,钻入墓穴里,也钻入肺里。蛇生而有罪。谁会没有罪?是上帝吗?我想了许久,把烟头往手臂上按去,一声轻响,皮肤爆裂,一滴褐黄色的液体在创口处滚动,它的样子有点儿像眼泪,但我知道它不是。我把小梅的日记与手稿交还了张警察。日记上的小梅与我记忆中的小梅是两个人。我不是上帝,我无法把她们重叠成一个人。上帝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一切的荣耀与罪孽都可皆归于他。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小梅死了,我也会死的。时间会把所有的东西都轻轻抹了去,包括它自己。我只是一滩狗屎。
  30明天的日子会是怎样?白天我照样去上班,晚上就在大街上东游西逛。有时累了,就找个无人处靠墙坐下,双手抱膝,把头埋入怀里,什么也不想。风懒懒洋洋,蜷缩在每一个地方。灯光则在遥远处开放。一些人影不时地从身前晃过。水草在夜色里飘荡,漫无目的,面目模糊。我在黑夜中沉默,一动也不动,所以经常有人以为我是个垃圾箱,把手上的香蕉皮苹果核易拉罐等等废弃物随手扔在我身上。有一夜,一对男女在我身边停下脚,声音越来越大。“你到底想怎么样?”“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小梅,你真的变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我皱起眉头,这个尖叫的女人也叫小梅?“姓何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不关你屁事。不要以为你给过我钱读书,我就得以身相许。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钱,我明天就还你,也会加上利息。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刀两断。”“小梅,你真变了。”“我不想与你废话。”女人快速地从手上褪下某种东西,“拿去。这么个破戒指,还没一钱重,你以为在打发叫花子啊?”“小梅,你变了。”“这个社会什么都在变,不会变的人是条猪。你懂不懂?也就晓得在工厂砸铁,你拍拍胸脯想想,哪个女人敢嫁给你?没有点儿安全感。我再说一次,这戒指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就扔了。”“小梅,为什么会这样?”“我叫陈逸梅。不是小梅,请你注意点。”女人把手一扬,一道黄灿灿的光芒扑入我怀里。女人扭转身,高跟鞋底冒出一串微微的火花,女人扬长而去。男人愣了下,追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赶紧跑回来,手伸入口袋,掏出个打火机,刚想点燃。我站起身,伸出手,“戒指在这。”他扑地声一屁股就坐下了。“她叫小梅?”良久,男人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叫陈逸梅。我们订过婚的。”“她不要你了?”“也不是的……”男人嗫嚅着说不出话,“你是谁?你可把我吓坏了。”“人吓人,吓死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这是你的戒指,你拿去吧。那个女人不配叫小梅,明天你去请她吃饭,告诉她吃过这餐饭,就一刀两断,她一定会来的。记得在饮料里放点安眠药,等她迷糊过去,带她回家,扒了她的衣服,给她多拍几张人体艺术照,相片另交给一个信得过的朋友,若她敢告你,就叫你朋友抖落出来,包管她以后比一只狗还要服贴。别对我说你不敢。别忘了你是个男人。”这是从我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声音吗?冰凉、狠毒、不带任何感情。我是怎么了?男人哆嗦起来。我轻轻叹口气,把戒指抛下。他与我一样,也是一堆垃圾,虽然成分不同,但确确实实是垃圾。夜色比铁还沉。小梅,你还好吗?
  31我开始喝酒。我本来就会喝酒,所以我现在差不多一喝就醉。酒是一种好东西,可以饮以为荣,吞入胃里,不用多久,就会有千万个小虫子慢慢爬入脊髓,它们打着哈欠,揉着睡眼,漫不经心地把每一根血管扯松拉大,最后干脆就一根根抽出来打成结。整个人就成了一只被穿烂了的袜子,只想一屁股往地下坐。说句实话,哪怕此刻屁股下真是一堆狗屎,那也会感觉自己正浮起在云端。
  我想我的小梅,可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我想了许久,其实我并不是爱她,我只是想让她陪我说说话。我与小梅的事已成为单位同事最好的谈资。她们窃窃私语,神情紧张而又严肃,一俟我近,立即沉默不语,也许在她们眼里我就是杀人的凶手。万幸的是我在这里没有朋友,所以也用不着去验证有没有雪中送炭这回事或去品尝割袍断义的滋味。但我的痿靡不振还是让领导感到心痛,这应该是一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吴主任找到我。还没说话,眼珠子就先异常灵活地在肥胖的脸上转动几圈,这让他一下子就成了一大包“活力28”,白色的泡沫从他嘴角涌出。“小张,你爸还好吗?这些日子忙,赶明个我就登门去拜访。听听他老人家的教诲。”领导说话都是有水平的,迂回曲折,以点打援,什么三十六计孙子兵法无不早就烂熟于心。当然能当领导光有水平那还不够,还得有“酒瓶”开路,“文凭”撑腰。我爸就曾对一干提着大包小包,笑容比在女孩子面前滴溜溜打转的男孩们还要灿烂一百倍的男同志,谆谆有言,诲诲不倦。那些同志听后无不心悦诚服大喜而去。没多久,县里就发生了一件可喜的变化,凡是乡镇级以上干部纷纷咬破手指头递上血书立志要把过去荒费的时间追回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那段时间,随便打开某干部随身公文包,都不难发现里面那几本砖头厚的巨著。这本来也是好事,至少在上厕所时不用担心忘记带卫生纸,只需从包中拿出一本书,轻轻一撕,也就搞定。这一连串的动作本来就充满优雅的动感,令人遐想不已。可有位副镇长却把这几本书的用处扩大化了。他有个情妇,离过婚,年方三十有余,体态婀娜,相貌一般,嘴角一颗黑痣,但这并不妨碍她三十如狼的劲头。有一天两人贴身肉搏大汗淋漓一泄如注后这才发现放于床头的卫生纸不见了。粘糊糊白花花的液体沿着女人大腿淌下,女人嘟囔着撅起屁股满房间去找纸,可说来也就邪,这么大的房间那天愣就是没半片纸张。女人皱起眉头,副镇长懒懒洋洋躺在床上,忽然灵机一动,从床上一跃而起,当机立断,找出公文包,飞快地撕下其中几页。此事完全可以说明副镇长是有极强的应变能力,这应该是一个好干部。但令人遗憾的是我们政府负责寻找提拔人才的同志没有清醒意识到这点。当这位黑痣女人在几个月后与副镇长闹翻后,骂骂咧咧把那几张已变成褐黄色的纸拍在桌案上时,副镇长的职务被一撸到底。副镇长一下子就成了个小老头,几个月后就与黑痣女人结了婚。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空白点,可我只道听途说了这么多,我又不是执法人员,可以破门而入,把他们上起姆指铐,详细追究调查事件的承转起合。后来,我又听人说,副镇长之所以当不上镇长,反而成为平头百姓,关键在于他没有像其他同志一般把撕下来的纸裹入粪便里,然后毁尸灭迹用水冲掉。异已总是危险的,与大多数同志不一样的人当然要被打上居心叵测的标签。最后大家一致公认,副镇长应变能力虽强,与女人上床干活的体力也说得过去,但其心理年龄却与幼稚园里的孩子差不多。一个不知道副镇长游戏规则,阴差阳错当上副镇长的人,只有一个结果,迅速滚下台。滚这个字眼到底好不好?我琢磨过许久,还是没想出个之所以然。不过,那时我还是常见小老头与黑痣女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他们的背影在夕阳中相依相靠,让人觉得暖和。我想起相濡以沫这个成语,接着我又想起与此情此景似乎毫不相干的两句话。
  一只狼当上国王,国内的子民多半要被它吃掉。
  一只羊当上国王,国内的子民多半要被其他国家的狼吃掉。
  我并不清楚自己具体在想些什么。当吴主任两片红艳艳大嘴唇一张一合殷情问候着我爸爸的时候,我一时发了傻。我常发傻,他们都已见怪不怪,本着心痛社会已在我身上投入这二十多年各种资源的原则,吴主任又语重心长地说了声,“小张,身体要紧,身体是干革命的本钱。”我咭地声笑出来。干革命?难怪李芳几次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后,头发裙子与进去时没有两样,但眼睛里的那一汪春水简直就要滴下来。原来大伙都在抓紧一切时间干革命工作啊。我的笑声虽短促但无疑极不礼貌。吴主任的两粒眼珠子又飞快地转地了几圈。“小张,今天我就以叔叔的身份说两句。天底下的女人多的是,为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何况她不过是个……”吴主任咳嗽了声,“现在的闲言碎语很多,要注意点影响,再怎么说,我们这不是外企私企,每个人都要能够堂堂正正走出去代表政府形象。”“吴叔叔,我知道,这地球上有五十四亿人,女性约为二十七亿。扣除未成年、白发苍苍或已婚等等因素,适合我的女青年人数大约为五亿,首尾连贯排起队来,那么约可绕地球赤道周长八圈半。至于形象问题……”我本来很想说,就你丫的动不动把手放在李芳屁股上,也叫堂堂正正?之所以没说,倒不是怕了谁,只是一时犯起了糊涂。“唉。”吴主任深深地叹口气,“这也是我这个做叔叔没尽到职责,我在你这么大年纪时,我家小飞已经会连滚带爬了。明天我就与你爸谈下这事。也叫李主任多上点心。你的事就是组织上的事,得放在组织高度上来做,这样才是对你的负责。”我一下子没有听懂,心却格蹬一下,组织高度?这么严肃?什么事?吴主任看着我傻乎乎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紧张、严肃、团结、活泼,这才生气蓬勃嘛。小张,你放心,这件事我马上交李主任去办。她有经验。”我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靠,要安排老子去相亲?是购买还是去推销?就我这德性还不把人家大姑娘吓得屁滚尿流?我哈一声笑,刚想说什么,一阵香风袭来,李芳姑娘已飘入屋内,吴主任的目光顿时就上紧了发条,手一摆,“下次再说。我与李主任谈点工作。”“吴主任早。”“李主任早。”“在干吗呢?”“与小张做点思想工作。你来我屋里趟,我有件事要与你谈谈。”李芳向我点点头,以示致意。屁股一扭,跟着吴主任一起走了出去。我咽下口水。李芳今天穿了双浅白色高跟鞋,这一摇一摆一走,风情万种,绰约生姿,屁股简直就成了她另一张生动的脸。难怪辛迪•克劳馥肯把屁股放在《花花公子》杂志封面,原来她是要用屁股向全世界男人说话啊。
  32我在李芳面前坐下来。她的嘴唇很艳,有着一层均匀的光泽。一个女人能不时地被许多男人滋润,这是件好事。我不无恶毒地盯着她衣裳里那两处鼓鼓囊囊的地方。女人的乳房听说都是一只只小兔子,我在心底念念有词,兔子蹦吧!兔子蹦吧!快点蹦出来吧!李芳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见,脑海里早已把这咒语念得两眼痴迷晕头转向。李芳的乳房始终没有跳出来。我很失望,首先是对李芳同志的失望。其次,我对自己也颇感失望。据说语言都是有魔力的,姑且不论茅山道法巫仙虬童之类的小把戏,《尚书•汤誓》上说,过去有位喜欢烤人肉包子的夏桀曾自比太阳,人民群众不乐意了,在田野里念念有词,“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意思是说,太阳啊,你几时灭亡,我情愿跟你一起灭亡。没过多久,大伙儿还真心想事成了。可为什么我就不能心想事成?两种可能,瞅李芳姑娘人面桃花的样,估摸着也不大会喜欢烤人肉这项运动,所以她不是夏桀,自然不怕诅咒;其次我不属于人民群众。这种想法真令人沮丧,不利于身心健康,所以要马上自我安慰。我是彻底糊涂了。李芳忽然站起身,伸手在我肩头一拍,声音清脆悦耳,“小张,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什么事?”我跳起来,虽然是大白天,但着实吓了一跳。怪不得前些天那个被李逸梅甩了的男人会瘫软在地上。“你呀,人家说的话全成了耳边风?”李芳不乐意了,皱起眉头。红嘟嘟的嘴唇微微翘起,让人恨不得把它拧下来,直接安在自己嘴巴上。我舔了舔嘴,赶紧说道,“李主任,你的话就是慈禧老佛爷的谕旨,张三哪敢不往心里去?”这是睁眼说瞎话,不好,没有人是傻瓜。我把牙齿一咬,妈妈的,谁怕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怎么的,我也是我爸的儿子,我抬起头,凝视着李芳同志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道,“李主任,真对不起,你真美,我一时看傻了眼,还真没听清你说了什么。能否再说一次?”李芳眼波一转,嫣然一笑,“你呀,小小年纪,满脑子坏水。”李芳伸出根小指头在我额头轻轻一点儿,“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省得你整天心不在马(我向毛主席宣誓,她的确是说马,其实这样说也有道理,再怎么说,马总比焉要形象生动多了,可见苍颉是个笨蛋,一点儿都不懂得照顾女人的形象思维。)”“女朋友?”“是啊,吴主任特意给我安排的任务。”李芳叹了口气,“这些天把我给累坏了。高不成,低不就。好不容易才找个合适点的。到时怎么感谢我这个月下老婆婆?”李芳说到婆婆两字时,抿嘴一笑,要多妩媚就有多妩媚。心格蹬一下,李芳姑娘也会看金庸老先生的《笑傲江湖》?那可真是同道之人。要不要学令狐冲那流氓立马把她给背上?再给她大谈对小师妹的一往情深?不妥。任盈盈多少还是魔教女儿,是圣姑,说话算话,能让人心甘情愿把眼睛刺瞎。最重要的是,任盈盈还是个处女。李芳是什么?封疆大吏指定商品。多人骑,多人压,下面或早已流脓长疮。若一不小心让她对我张三一往情深起来,岂不是大大的不妙?那些封疆大吏若伸出根小指头,轻轻一按,只怕我就要魂飞魄散烟消云灭。他妈的,我怎么不就是我爸?否则也可高唱着大风起兮云飞扬,堂而皇之分一杯羹。操他妈的祖宗十八代,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
  “李主任,你说哪位?可千万别语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前程。”我还真良心发现了,能够清醒意识到自己这滩狗屎与姑娘们的距离。“公安局许老局长的女儿,刚从学校毕业。那模样我看着都清爽。”
  我认识了我第三个女人。她叫许飒。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照耀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当她精神抖擞站在我面前时,我做出一个判断,她爸极有可能生就一双慧眼,并能把毛主席诗词倒过来默写。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当我第一次随许飒去她家,并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首龙飞凤舞笔墨酣畅的“泌园春-雪”下,心潮澎湃,追慕主席他老人家当年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逝风骚的伟大气魄时,,许局长一眼就看出我脑后长有魏延那种反骨。当然他没有立刻将我撵出门去,毕竟我爸还没死,官也曾比他大。他只是咳嗽了声,“小张啊,你也懂书法?”我赶紧摇头,“不懂,不懂。我只是觉得怪可惜的,您看,这墨水都浸到纸背后,多浪费?还有,您看这落款印章,红嘟嘟的,简直就是一个女人的嘴唇,好像不大符合毛主席这首词的意境哩。应该是属于小资产阶级作风,必须严格取缔。”许局长立马就翻了个白眼。许飒扑哧下就笑出声。我嘿嘿一笑,脸上堆起笑容。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死老头儿,上个星期许飒与我不过是在街上手牵了下手,你远远看见,当自己是瞎子不就可以了?要真是个男人,就放马过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那也行。可你妈的,当时不说,底下来阴的,回家就逮着你女儿骂,骂得她更年期提早,一溜烟跑我那,把我从被窝里拎起来就把眼泪鼻涕往我脸上抹。你丫的还有人性吗?老子才不怕你。死老头儿,老子昨天夜里就把你女儿给办了,办得她嗷嗷直叫,高潮迭起,所以今个儿带我来登门拜访,以便能够光明正大在您家里操练老汉推车倒浇腊烛等性爱十八式。死老头儿,还有脾气不?我就是看你这种王八蛋不顺眼,所以一见你女儿面就下定主意勾引她,然后使劲嫖她,你能拿我怎么的?你丫的缺德事没少做,我从我爸嘴里可没少听说过你的大名。你在县里不是很牛逼吗?老子就有本事嫖你女儿,你有本事嫖吗?老子再告诉你,你女儿还是处女,床上的潜质好着呢。咱们要不要一起来交流来这方面的心得?我眼角余光瞥见桌上那面小镜子里,自己的笑容正无比真诚,“许伯伯,你说是吗?”许局长大名许正。几年前还没从局长宝座上退下来时,经广大群众一致打分评比,县“八大金刚”位居榜眼。(非常荣幸,我爸是状元)。据说,局里面的女干警在他面前没有一个没脱下过裤子,露出光溜溜的屁股蛋。当然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并不可信,不过,现在瞅着他这模样,估计也八九不离十。我咳嗽了声继续说道,“许伯伯,我是不是说错哪里了?请您多多指教。”许局长笑了。
  许飒在我头上重重一敲,“笨蛋,那叫力透纸背。这字幅是我爸写的。你懂不懂?红色意味激情,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我挠挠头,“许伯伯,我真不懂。您不要笑话我。可我前些天听人说,现在搞同性恋的都喜欢把一朵鲜红的玫瑰放在对方胸口。还有许多精神病患者最喜欢穿上一件红衣裳在黑夜里走来走去。我还听人说,红色并不时刻意味着激情,意味牺牲,,它可能还意味着……”我硬生生把下面半截话给咽回肚子里。若当着许飒的面,与她爸大谈红色还可能意味着她女儿昨夜在床上留下的那滩处子血,只怕许飒以后再也不肯与我做床上运动了。因小失大的事万万不可干。许局长的脸上早就发了白。这种感觉真他妈的爽。许飒愣了,忙伸手从背后悄悄掐我屁股。我咧起嘴,“许伯伯,不好意思,我那朋友是画家,对色彩总有许多很独到的理解,我觉得不妨做为一家之言,听听,也算是开阔视野。”许局长这才缓过气来,打了个哈哈,“年轻人的思维就是多元化。很好很好。小飒,你们进屋里坐,我早就与老林他们约好去下棋。唉,跟不上时代了。”“爸,姜是老的辣,今个儿,你一定不用三回合,就能把林伯伯斩于马下。”许局长走了。我与许飒一前一后进了她的屋。
  34以下是我与许飒的对话。时至今日,我还能记得清清楚楚。也许冥冥中真有一种力量始终在我们头顶飘浮,它默默地记载着我们曾有的一言一行,并在你试图忘却时,毫不留情地将它们一一唤醒,你只好一次又一次从梦魇中惊醒,汗流狭背,满脸是泪。今天我坐在电脑前,想起许飒。我对不起她。我曾经听过一个鬼故事。说一个父亲把自己的妻子杀死了。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不问妈妈去哪里了?孩子说,妈妈在啊,整天就在你背上爬着,还冲我笑。父亲听后彻底崩溃了。
  屋外还是黑夜。我之所以没有崩溃,是因为这么久来,我一直认为许飒是自甘堕落,不关我事。隐隐约约还觉得她是活该。她是她爸的女儿,我是我爸的儿子,我爸与她爸都属差不多的货色,既然我是一滩狗屎,那么她也就应该是一滩狗屎。这种逻辑虽然荒唐,但往往成立。生活中许许多多被我们定义为小概率的事件无不一一对此进行验证。小梅是个女人,小梅在夜里一个人走到荒郊,小梅遇上了歹徒,小梅死了。
  后来,小梅的案子破了,凶手是个刚从黄色录相厅里出来满脑袋都是女人乳房的老光棍。那时我已离开县城来到市里,但我还是在我市法院布告栏上看见了这则消息。我回了趟县城,找到曾主办此案的李警察。他已荣升了,我的影子还在大门口,他那更为肥胖的身躯已笑容可掬,整个人与庙里那座大肚子的弥勒佛造型差不多了。他打着哈哈告诉我,那个光棍是该死的农民,都四十岁的人,连老婆都没本事娶上一个。这不,就把你的那个女人给害了。李警察叹口气,这个光棍简直比猪都愚蠢。过了几年以为风平浪尽啥事都没有了,竟然在与人赌博时把这事说了出来。他或还真以为我们警察是吃白饭的。接到线报后,我们马上组织干警,雷霆万钧,铁拳出击,没耗一颗子弹,更没一个人员伤亡,就将这歹徒擒获。我问李警察,小梅的亲人找到了吗?他这才想起什么来,忙说还没有,但已经有所眉目。我问他眉目在哪里。他说,他们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核查相关资料。我就没有再问下去。我去了那两个老光棍的村庄。我找到那些与他们一起赌博的人。我把几百块钱给了他们,这么多年来,我深深知道钱的力量。他们七嘴八舌告诉我,老光棍平常就坏得流水,是属于老婆婆靠墙喝稀粥极其无耻下流的那种。但有个孩子显然不服气,他把老光棍称之为叔爷。他告诉我,叔爷除了爱赌点小钱,说话爱吹牛,还真是个好人,经常帮村里的那些孤寡老人挑水砍柴,不管谁家有了红白喜事,都是立刻捋起袖子闷头就干多话不说。孩子的声音遭到一片嘘声。我默默地听着。不管这老光棍是什么人,他杀了我的小梅。这点事实不会改变。就如我无法改变自己曾对许飒说过的那些话。
  许飒进了屋,一屁股就坐在床上。“张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用这种口气与我爸说话?”“我是在向你爸请教学习啊。”“你当人家都是白痴?墨水浸到纸背后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我为什么不好意思?”“你也太不把我爸放在眼里了。”“我为什么要把你爸放在眼里?”“他是我爸爸。”“他是你爸爸关我鸟事?就是我爸爸,我照样对待。这些当官的都是狗娘养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爸玩过多少女人?玩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他妈的也得多少有点儿人性啊。我就听说你爸曾经把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玩得流了产,结果终身不育。我这样轻飘飘说几句,有什么大不了?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揍他两耳光了。”“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爸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是不是,老天晓得。我知道你爸的档案清白得很,历史是由人写的,当然可以由人随意篡改。但别忘了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本帐。井水之间,这些善恶都会一直流传下去!”“放屁。你以为你是谁?口口声声老百姓?我爸对我这么好,绝对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我本来就是在放屁。我不以为我是谁。我更代表不了老百姓。我只是看这样衣冠禽兽不顺眼,我现在就喜欢拿他们寻开心。”“你找我也是寻开心?”“请注意,不是我找你,是李芳介绍我们碰撞出火花。坦率说,若你不是许大局长的女儿,我也没有兴趣与你滚在一起。”“那你昨夜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不为什么。操操许大局长的千金,感觉很爽啊。只是没想到你还是个处女,这可真不好意思。”“你是畜生。”“我没资格当畜生。你爸才是。我最多只是滩狗屎。我与你上床没有采取胁迫手段,更没在水里下迷药,完全是你情我愿。这种下三滥的活计倒是听说你爸干过不少。我只是稍微有点儿后悔,刚才我怎么就那么脸皮厚,伯伯伯伯地叫,怎么不叫畜生畜生?哈,这会有多好听。”“张三,你他妈的发神经了。”“我没发神经,我很清醒。走进你家,我就想吐。你看看这装修多豪华,多有格调。”“你家不也是?”“所以我说我是狗屎。”“你可耻。”“我承认。”“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滚,我还没操够你。”“你跟我好,就是想操我?”“是啊。这不好吗?你爸干得,我爸干得,全世界都干得,我为何不能这么干?”“你会有报应的。”“你又有没淋病梅毒艾滋病,我怕个鸟?就算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瞎了眼啊。”“准确说是你投错胎。”“为什么早不与我说这些,到今天才说?”“我刚才也一直犹豫要不要说。他妈的,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谁让你刚才问得我心急火燎一肚子闷气?以后请记住这个教训,说话的口气最好放和善点,这样男人才会有可能软下心肠骗上你一辈子。嘿嘿,男人嘛,那玩意儿硬了,心就软了;那玩意儿软了,心就硬了。对了,还有,说话不要颠三倒四,不要侮辱听你说话的人的智慧。之所以要拖到今天再说,是因为我昨天才刚刚操完你,心满意足了,感觉爽毙了。所以请你不要激动。”“我操你全家死光光。”许飒疯了般扑了上来,一把就拽紧我头发。我伸手就给她一个大嘴巴。“你有那玩意儿吗?你拿什么操啊?只有男人操女人,哪有女人操男人?下辈子投胎时多向阎王爷说点好话。记忆要好点,别忘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许飒嗷地声就咬紧了我的胳膊。一块肌肉跳了起来,血密密涌出,许飒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愣了。我是怎么了?怎么就说出这些一直深藏于内心深处的话?冷汗潸潸而下,疼痛像无数锯子在创口处来回拉动。这就是我心中的恶魔?我为什么就无法控制它?我一屁股坐下了,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看着许飒哭。我刚才是怎么了?想不通,我不明白,许飒忽然抬起头,眼睛里已是疯狂,她抡圆手,就朝我脸上左右开弓。我没有动,任她打,肉体的疼痛可以减轻心灵的折磨。
  小梅说过,人有两种本能,求生、趋死。趋死之心若被扭曲,则应该有两种行为,一曰受虐,二曰施虐。许飒把我脑袋打得像个猪头时,我忽然想起那位用鲜血在牢房墙壁上涂写着色情作品的法国萨德侯爵,还有那个居住在奥地利每天不被人用鞭子抽一顿就不过瘾的小说家马索克。人都是变态的,所以希特勒不仅是国家元首,也是一个把几千万人投入焚化炉里的疯子;所以罗兰一边大谈知识分子的良知,一边向强权跪下,膝盖比面条还软……白日里,大伙全都是衣冠楚楚,到了晚上大伙儿又都成了衣冠禽兽。难怪诗人要千百次把夜色一遍遍呤唱,直到大家都说那一滩狗屎是一朵鲜花。我哈哈大笑起来。我的笑声令人毛骨竦然。许飒傻了,“你笑什么?”我一指地上的血迹,“你说,为什么血在身体里鲜红,流出来后却很快就腥臭漆黑?”“因为你是畜生!”许飒咬牙切齿,满脸泪痕,牙齿咯吱直响。我轻叹一口气,“对不起。我刚才也不知为何,似乎没有法子控制住自己。也许压抑了太久,才会口不择言。我并不想伤害你。”“姓张的,我操你妈。”许飒尖叫起来,“你给我滚出去。”我低下头,凝视着在地上的那一小块人肉。这块肉曾经属于我,但它永远也不会再属于我了。听说人肉很滋补,过去常有人动不动就把胳膊上的肉割下来给别人吃。三国演义里有位少年叫刘安,则更是大方,担心刘皇叔吃不过瘾,干脆就一刀把自己老婆当猪给宰了。人肉到底好不好吃?我有些疑惑,很想伸手把这小块肉拈起放入嘴里,可许飒凶狠的目光还是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嗫嚅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咬咬牙,还是问出口,“许飒,我的肉好不好吃?”“你的那玩意儿更好吃!”许飒顺手就抄起床上一面镜子砸过来。镜子四分五裂。镜碎了,会有多少块?我看见无数个我在镜子里头破血流,默不作声。他们会痛吗?哪一个我才是真实的我?哪里才是我来时的方向?“许飒,这么久来我的心态不太正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你妈怎么就生下你这么只畜生下来?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滚不滚?”许飒一轱辘站起身,抄起枕头边的剪子,高高扬起,“畜生,你滚!”“许飒,我的心脏在右边,不像一般人那样在左边。你看准来再扎,好吗?”我笑了,从地上站起,“也许活在世上,没心没肺可能更好。你若能帮我,我非常感谢。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现在可以写下一份遗书,我是自杀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许飒整个人都哆嗦起来,牙齿咯吱咯吱直响,汗珠子一粒粒从额头跳起,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许飒,我是说真的。请你帮帮我,好吗?”“你以为我不敢?畜生。”许飒在倒吸着凉气。“我知道你敢。你爸与我爸这种事都没有少干,我和你都是他们生的,哪还会不敢?”“我爸没有杀人。”“你爸没有亲手杀人,但逼死过许多人。我爸也是。所以我们都该死。”“你以为我真不敢?”许飒忽然把眼睛一瞪,扬起剪刀恶狠狠扎来。我闭上眼,没有动,剪刀在许飒手中发出呻吟,它很快活吗?也许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感觉,一把剪刀也有着不被我们理解的生命形式。来来去去,人生如梦。我听见剪刀刺破皮肤扎入肉中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痛,在一开始总是迟钝的。所以一只青蛙被扔入沸水里会马上跳出来,而将它放入一锅即将要烧沸的凉水里,它一定不会急着跳出来,会老老实实呆在锅里面直到煮熟。我又想起了我的女老师。小梅。还有昨天晚上与我在床上颠龙倒凤的许飒。我爱她们。是她们重新阐述了我的生命。现在她们要将我的生命拿去,也是理所当然。我微微笑。天地阴阳,人分男女。生命惟一可留恋的或也就是男女之事。蚕缠、龙宛转、鱼比目、燕同心、翡翠交、鸳鸯合、空翻蝶、背飞凫、偃盖松、临坛竹、凤将雏、海鸥翔、野马跃、骤骋足、马摇蹄、白虎腾、玄蝉附、山羊对树、昆鸡临场、丹穴凤游-、玄瞑鹏翥、吟猿抱树、猫鼠同家、三春驴……这些我都尝试过,也都很有趣,但也仅仅是有趣罢了。我已经很倦,就让这些东西成为这辈子最后一个意识吧。我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36天花板是雪白的,萤光灯是雪白的,墙壁是雪白的,床单是雪白的,被子是雪白的,走来走去的护士是雪白的,我胸口上的绷带是雪白的。坐在床头照顾我爸的阿姨脸色也是雪白的。就连从窗户外飘进的阳光仍然是雪白的。“醒了?”阿姨问我。我没作声。`当我死时,我听见一只蚊子嗡嗡叫房屋内悄然无声如同自然界中没有雷雨交加万物寂静无声泪已干涸呼吸渐渐有力只为这最后一次开始有上帝佐证就在这间屋里我愿将我的赠品,转让我所能分配的部分,就是一只贸然闯入的蚊子它的翅膀呈蓝色,飞起来嗡嗡作响,摇曳不定在光明与我之间接着窗户消失,再接着我一无所见这诗不是我写的,之所以会想起它,是因为我在未醒来时,确实听到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也许写下这首诗的艾米莉就是这只蚊子,所以她一次又一次行走到死亡边缘,然后折回,在文字中记录下狂喜乃是离去的高潮。死亡的血让世界永远。我喜欢那一片黑暗。黑暗中的虚无浸透了每一个毛孔,然后开始溶化。不再有肉身,也不再有苦。肩膀长出翅膀,我灵巧飞翔,我很清楚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灰雾一层层散去,金黄灿烂的光芒忽然铺天盖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情人的手指抚过嘴唇。我不可抑止地颤动。我看见了我的女老师,还有我的小梅,她们全身发光,在五彩缤纷的天地间,上下飞旋。我想飞过去,我也飞了过去。但她们已经都不认识我了。她们只是飞,一脸冷漠。我想出声,可我发不出声,空气就似有生命的东西,扼紧我咽喉。我汗如雨下。一个颌下无须的老者忽然出现,把我轻轻一推,回去吧,这里还不是你要来的地方。然后是疼痛,是雪白。死亡是什么?死去毋须再悲哀,黄泉应是最可爱。红尘多少早不在,谁见一人愿回来?把诸多我们想当然的定义抹去,也许死亡真的也是另一种生命形式。所以许多原始的部落在亲人死后,载歌载舞,欢呼雀跃,一堆堆篝火被点燃,一对对男女互相拥抱,亲吻交媾,直在天明。我微笑起来。原始的真实已被时间忘却。死亡的未知让每个人深深恐惧。核弹、沙林毒气,氰化物……从来就没有一个时代能像今天一般,让整个世界都笼罩于死亡的阴影下,所以瘟疫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到处蔓延。
  我轻轻抬起头,“许飒呢?”阿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们是怎么搞的?谈恋爱谈得到处都是血?这可好。你进了病房。她就整日躲在房间里哭。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嘴里就晓得嘀咕疯子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说你,还是说她自己。你爸气坏了。”“哦。”我淡淡地应了声,“有没有一时激动,从躺椅上站起,从此可以直立行走?”阿姨的眼泪忽然就掉下来,“做孽啊。”我沉默下来。做孽?佛也被人手捏,做孽,怕也只是诬蔑。爸爸,为什么我会这样?我恨你。
  37房间里有一个窗户。当人在房间里呆了太久的时候,眼睛就会往窗户外望去。几块已剥落下来的油漆在窗台木框上缓缓蠕动,像极了一只只无所事事的甲壳虫。玻璃擦得很亮,一个形状古怪的老女人每天下午四时左右都会蒙着个大口罩走进屋内来干这活。几乎所有的人在遇上她之后立刻会条件反射侧身让过,然后匆匆跑开。有好几次,屋内只剩下我与她。屋内原本浓烈的福尔马林的药水味忽然就变得阴森森。这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老女人一直就没说过话,她总是先把毛巾打湿,把玻璃擦一遍,然后再掏出条干毛巾,再擦一遍。动作非常麻利,而且极有规律,先擦左边最下角那块玻璃,然后依此往右,再向上。她的背有些驼,手掌很大,左手的中指似乎已经乌黑。可等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时,她的左手就已迅速躲入毛巾或清水中。我有点儿失望,但我很快又发现她的手始终处于一种微微颤抖的状态中。她会是一个酒精中毒者么?但从她脚下那双质地极差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方头皮鞋上,我否决了这个判断。没有哪个酒精中毒者会这样对待一双鞋子的。
  我从来就没在老女人脸上见过另一种表情。她始终就是面无表情。如果给她戴上副墨镜,配一枝AK47无托来福枪,再把头发削短,换上一身黑夹克,想来定不会比出演《未来战士》的阿诺逊色多少。今天她还没来。尘埃在空气中默不作声,懒懒洋洋。树叶在阳光下发出刷刷的响声,我继续胡思乱想。许飒一直没有来看过我。许局长也没来。我爸没来。我单位上那些令人尊敬的领导与同事当然就更没有来。只有照顾我爸的那位阿姨来过两次。可坐上一会儿,又匆匆离去。她怕什么?真怕我是疯子吗?其实就算我是疯子,我也不会扒了她的裤子。毕竟她不是我的女老师,小梅,以及许飒。也不知道许飒现在好不好?说真的,我现在确实是有点儿后悔。如果我那时不一时冲动,她骂我两句,我当自己没听到,那么我现在就应该是与她躺在古色古香的床上,而不是一个人孤伶伶躺在病床上。可是已经过去的时间还能倒流吗?一个人永不能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许飒是许飒。许飒的爸是许飒的爸。
  我没有勇气当她爸面骂她爸是畜生,反而恬不知耻口口声声许伯伯。我自以为自己深受了良心的折磨,可我并没有这个权利把这种折磨转嫁给许飒。殉道意味着独自承受,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围观的人群都发出兴高采烈的嘘声。但耶稣只轻轻说了声,我将以我的鲜血洗清你们的罪恶。殉道意味着宽容,而不是变本加厉地报复。殉道是奉献,是把自己完完整整献出去,并不渴求任何回报。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好受而让别人跟着我不好受。我不能因为某种借口就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没有哪一次的政治罪恶不是以国家理由为借口企图证明其行为的正当。各种各样堂而皇之的理由总是成为发泄私愤暴戾残杀的遮羞布。也许是我错了。但也许我现在所思的所想的,只是渴望许飒肉体时给自己的借口。我会去寻求她的宽恕吗?不会的,我是张三,我是我爸的儿子。男人是骑在女人身上的,而不是跪在女人脚下的。我嘿嘿地笑。我的奶奶,我的妈妈,她们的故事是对这句话最好的注释。
  38老女人悄没声息地走入屋内。窗外,一只黑猫突然跃上对面那堵矮墙上。沾满灰尘的树叶轻轻摇晃。那么多的阳光都已是冰凉。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手一缩,还没来得及把被子盖在头上,被输液管牵扯着的盐水瓶已笔直掉下,当一声响,正好就砸在我脑袋上。胸口一阵剧痛,我啊地下叫出声。老女人一怔,随即放下水桶,快步走近,也就是眨下眼的工夫,盐水瓶又稳稳当当挂在支架上了。她的动作比那些粉蝶般的小护士们可要干净利落多了,我一时还真看傻了眼,但我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老女人的左手果真有着一根乌黑的中指。“大姐,谢谢你。”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老女人露出丝古怪的笑容,没作声,眼睛里却飞快地闪过一抹亮色。是因为我叫她大姐吗?老女人点点头,转过身,拎起桶子,又去擦她的玻璃了。她为什么不说话?她的手指遇上了什么才变得这样?“大姐,你的手怎么了?”我几乎是用蚊呐般的声音小声问道。我不知道老女人是否能够听见,但也许语言与交谈能让屋子里的压抑稍觉缓和,这就如许多人往往在黑夜里情不自禁放声歌唱的道理一般。老女人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下,手指在玻璃上有些迟疑地滑动,忽然加快了动作,很快玻璃就被擦好,老女人低着头迅速走出屋去,没有再看我一眼。我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
  我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滑稽至极。如果有人来问我奶奶我妈妈是如何死的,我会如何回答?是沉默还是给那人两嘴巴?每个人都有不愿被他人触及的往事,可为什么整个社会似乎也患上了窥阴癖,大家都有爬上别人的墙头东张西望的嗜好?是不是多知道别人一些难过的事,自己就会好过些?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病房门口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护士按着胸口飞快地跑了进来,一拧身,一屁股坐下,嘴里直呸,“妈呀,晦气,真倒霉,怎么就与她撞了个满怀?”小护士的脸红扑扑,她帮我换过几次药,我听见医生叫她小蝶,但这只小蝶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看。不过她现在往地上吐口水的样子,倒也煞是可爱。可爱,可怜没人爱。我笑起来,随口问道,“怎么晦气了?”“撞在那个老怪物的身上还不叫晦气?听说她原来是在太平间搬死尸的,也不知院长怎么想的,竟然安排她来做清洁工?一时找不到人手,宁可去大街上喊个民工,也比让她在这里逛来逛去强。大家不都得白日里活见鬼?喂,我说你,眼珠子怎么老滴溜溜乱转,一点儿也不老实?被子怎么掉地上去了?天哪,盐水瓶也空了?这把空气打进去,会死人的啊。乖乖,你死了不要紧,我下个月的奖金就完了。”小护士跳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跑出去,又跑进来,手里多了一个满满的盐水瓶,飞快地帮我换好,又继续说道,“喂,414房,以后瓶子空了,要记得喊人。要有点儿公德心,不要祸害别人。”“小蝶姑娘,假如我睡着了,怎么喊啊?”“白痴,你就不晓得一只眼睛睡觉,一只眼睛睁开?咦,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蝶?”“我都能一只眼睛睡觉,一只眼睛睁开,还会有什么不晓得?”“牙尖嘴利,山间竹笋,臭男人,难怪会被别人捅了一刀。活该。”小护士哼了声。我乐了,这小护士敢情是刚从学校出来的雏儿,说话比刀子还快,一点儿也不顾忌别人是否能接受得了。“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捅了?”“猪不被人捅,什么东西让人捅?”小护士翻了个白眼,“帮你翻身打针,把我累死了。我说你家里怎么没人来啊?还不如早点挺尸算了。”“喂,白衣天使就这么说话?就不怕南丁格尔从坟墓里跳出来掐你脖子?”小护士鼻子里又冷冷地哼了声,“天使都不用穿衣服的。你懂不?还白衣天使?哄流鼻涕的小孩儿啊?南丁格尔?那是外国人。你是外国人吗?没一点儿常识。把裤子脱了!”“干嘛要脱裤子?”“打针!少废话。”“前几天是谁帮我脱的?”“所以说你是猪。”小护士的脸微微一红,“脱下裤子,撅起屁股!”“喂,你怎么这么凶?老师在学校是怎么教你的?小心我投诉。”“你管得着吗?欢迎投诉,我早就干腻了这侍候人的活,正愁没借口呢。”小护士眉毛一竖,“磨磨蹭蹭干吗?又不是大姑娘上桥头一次。”我还真有点儿傻了眼。退伍回来,身体倍儿结实,还没进过医院。可小时候因伤风感冒医院里的青霉素那也没少打,记得那些阿姨都恨不得把脸上的笑容捏成糖喂入我的嘴里。莫非这天上一日人间千年,医院也已经一代新符换旧符?我把裤子小心褪下,在床上趴好,按照吩咐,把屁股翘起,胸口又痛了起来,这真是他妈的窝囊。一个小护士也敢这样呼三喝四?敢情现在的病人都不是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出了院后再收拾你。我靠,你他妈的下手也太狠了吧?真当我是头猪啊?几乎是条件反射,浑身肌肉瞬时崩紧,我把脊梁骨一挺,屁股往下一沉,然后就听见一声脆响。小护士尖叫起来,“天哪,针断了。”针断了?我一时还没明白过来。但屁股蛋上那为数不多的神经末梢就已迫不及待把这一悲惨事件的真相传入大脑中枢。剧痛刺入细胞里层,额头顿时冒出冷汗。我好像与这小护士没有杀父之仇吧?身子往旁边滚去,刚接触到床的一侧,还没坐实,屁股蛋上又仿佛被毒蜂螯了下,我啊了声,蹦起来。这下倒好,裤子全掉了,两腿中间的那玩意儿也出来晒太阳了。万幸的是这次手上扎着的输液管没有再把瓶子扯下来砸我头上。小护士显然有点儿慌了,嘴里直唤,“趴下,快趴下,别让针头全扎进去。”我还真不想再老老实实趴下。他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可不趴下又能怎么的?疼痛难忍啊,我还是把这句国骂咽回肚子里,乖乖趴下。床单很薄,有一股怪味。我的鼻子埋在被子里,整个人顿时又晕头转向。我怎么好端端就躺在这里?刚才为何就没拒绝别人来打针?我不是口口声声对许飒说自己不怕死的吗?我低低地叫出声。我的声音就像一只忽然明白自己受了伤的野兽所发出的嘶声。我把床单攥紧,床单是白色的,屁股是白色的,时间是白色的,晃来晃去的东西都是白色的。那么在这一片白色中,床单、屁股、时间……它们的存在,又有多大的意义?我的脑海里又迅速跳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文字:死囚爱刽子手,女贼爱衙役,我们爱你们。这是哪个王八蛋说的话?
  39我没有晕过去。我很清醒。我光着屁股躺在床上。小护士还在一叠声深情呼唤,“放松,深呼吸,马上就出来了。”我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疼痛令人越来越难受。一头公牛脖子上淌着鲜血,而她似乎是西班牙斗牛士,正在仔细琢磨如何让这头公牛更为愤怒点。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回转头,这才看清她正一脸茫然,左手捏把镊子,右手捏把剪子。我吼起来,“你是要在我屁股上做人肉案铺啊?”小护士这回没顶嘴,人都快傻了,嘴里嗫嚅着,“这针怎么比蚂蟥还懂得往里面钻?”还能说些什么,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我伸手一摸屁股蛋,粘乎乎,血淌了出来,“我说天使,你没本事搭救世人,就不晓得叫耶稣来?”小护士可能是没听懂,眨眨眼睛,“耶稣在天上。我去不了。”“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医生就是耶稣啊。”很快我身边就围上一大群穿白衣服的人。他们七嘴八舌,开始了极为认真严肃的探讨。“得送手术室,这针要进了血管,那可就麻烦大了。”“屁股上又没这么粗的动脉血管,没事的,不就是疼一会儿吗?说不定等会儿拉屎时,一用力就能出来。”“这位老兄的屁股怎这么臭?这样不讲究个人卫生,对健康无益。”“我们应该多做些此方面的常识普及工作。没有健康,生命的价值就无法体现。讲卫生就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这个提法很有创意嘛。我觉得可以做为我们下个月的宣传口号。”“最好是能审报给卫生部,让他们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这可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医院又不是和尚庙,哪来的功德无量?这种说法不科学,应该说医院向人民献爱心。”……我没动弹,只觉得羞愧难当,光用几张草纸哪能就把屁股上的屎揩干净?臭,那是免不了的,若用裤衩紧紧包裹,那还没事。可这般公然暴露于众目睽睽下,任人评说,滋味着实不好受。一个巴掌摸上来,又一个巴掌摸上来。就在我快绝望了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又说道,“咦,你们发现没?随着疼痛加剧,他的阳具竟然翘了起来。蛮粗的嘛。”“这倒是个好课题。我看看。”我忙低下头,自己那玩意儿果然已经青筋贲张独目圆睁。有人忽把手伸到我的老二上,用手指轻轻一弹,“怪不得那些SM爱好者喜欢被别人打屁股,原来这样也能刺激性中枢神经。难道屁股上也有一个G点?”这群王八蛋,我操他们家祖宗十八代,把头猛力一扭,我张嘴就骂,“你妈屁股上也有G点,不信,你就摸摸去?”“你说什么?”穿白衣服的人纷纷撸起袖子。我把输液管一拔,赤着脚跳下床,也顾不得拎裤子,顺手就从木架上抄起盐水瓶,恶狠狠砸过去,“想打架是不?来啊,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就有得赚!”人群哄地声就散了。“这人怎么这德性?太没修养了。”“听说他是混黑社会的。被人捅了一刀,才进来的。”“难怪。怎么不一刀把他捅死?这种人活在世上简直就是丢人现眼。”……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与小护士两个人。她目瞪口呆。我怒发冲冠。我黑乎乎的那玩意儿笔直地指着她。我还真想就这么扑过去,脱光她的衣裳,按她的说法,让她做一回不用穿衣服的天使。“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的那玩意儿?”小护士的脸马上就红了起来,头一低,就想往外跑。刚到门口,“嘭”,与人撞了满怀,哎呀一声,又一屁股坐地上了。是老女人,面目阴沉,手里也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趴下!”我没有动。叫我趴下就趴下?当过兵,扛过枪,敌人喊一声缴枪不杀,我就缴枪?老女人没有作声,快步走近,拽着我的胳膊,就是一抡。靠,这丫的手劲怎这大?我刚想反抗,老女人又说了声,“别动,把断针弄出来。”我这才又意识到屁股蛋上那钻心的疼痛。人立刻就老实下来了。屁股蛋上凉嗖嗖的,是什么玩意在上面?没多久,我听见“叮”一声轻响,疼痛立马消失。我长吁出一口气。她手里拿的是一块磁铁。事情原来也可以这样简单。我有些恼怒地盯了仍坐在地上的小护士一眼,“天使,学着点,以后最好在口袋里放上一块。”我还想再往下说,老女人已抬起头,目光冰凉冰凉。我赶紧改口,“大姐,谢谢你。”老女人没有作声,眉头一皱,转身又走了。
  40几天后,我出了院。按理说这么久来心情一直灰暗,老天爷应该下一点儿雨来衬托下气氛,可偏偏就是晴空万里,万里无云,让人无话可说。风却很大,呼呼地吹,我的头发乱七八糟。没有人来接我,也没有人来问我,我被这个世界遗忘了,这种感觉真他妈的爽。我咧了下嘴,张开四肢,整个人仿佛就能马上在风中飞起。飞吧。一切不想在地面上呆着的生灵!在医院最后的那两天,我与老女人有过一次简短的交谈。她仍然在每天下午四时整时来擦玻璃,我喊住了她。“大姐,那天的事,真要多谢谢你。”“没什么。”“大姐,你怎么能把玻璃擦得这么干净?”“没什么。玻璃本来就是干净的,灰尘才不干净。”“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跑掉。”“到处都是灰尘。跑不跑也都一回事。”“那你为何要去擦它?”“不做这个,还能去做什么?”我沉默。身如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良久,我继续问道,“大姐,你的左手中指怎么是乌黑的?要不要紧?”“不要紧。冷水浸的。”“冷水怎么会把手指浸成这样?”“冷水里加一些消毒药水就能够。”“干嘛要加药水?”“加药水才能把血迹污渍洗干净。”“用洗衣粉不就成?”“活人的行,死人的不行,沾了鬼气。在医院死去的,没有几个是安安静静的。冤鬼、怨鬼、厉鬼……多着。”我打了个寒颤,“大姐,你别吓我。”“我没吓你,鬼无处不在。你心里不也有鬼?”“我心里没鬼。”“那你怎么会被人捅一刀?听说还是个女人捅的?”我张口结舌,“也许,也许她只是觉得捅我一刀,气就能顺点。”“你对不起她。以后你晚上再也睡不香了。”老女人拎起水桶,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口吻下了结论,然后转身就走。“大姐,你别走啊。你这不是在咒我吗?”“没有谁能逃得掉自己对自己的诅咒。每个人所曾造下的罪恶都将在某个时候把自己的心脏击得粉碎。没有谁能够假借上帝的名义逃脱惩罚。当黑夜来临,当月光吹起,当天空与大地变得模糊不清,如果你那时还能够清醒,你会明白我说的话的。”老女人走了。我傻了。愣了一会儿,我追出门外。老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怏怏地回转身,小护士正斜靠在门框边,一脸不屑,“神经病。”“谁是神经病?”“两个都是。”我没言语了,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这老女人不像是个擦玻璃的。说话很有学问啊。”“等会我去拿本《圣经》塞你脑袋里,你也就会有学问了。”“《圣经》里没有这些话。”“把它再写上去不就得了?反正吃饱了撑得难受的人多得是。”说来也怪,扎针事件发生后,小护士对我的态度却是好了许多,不再一见面就急吼吼说脱裤子,扎针时也温柔了些。有一次,我在拎裤子时,手一挥正巧按在她胸脯上,她也没有骂我的手没有长眼睛,这让我很是诧异。这让我隐隐约约觉得有某事将要发生,而且大大不妙。我咽下口水,目光直勾勾,盯着小护士白里透红的脸蛋,一时陷入茫然中。“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小护士啐了我一口,“还不快去床上躺下。若把创口牵扯裂了,有你苦受。”这话听起来有点儿熟悉,小护士把针弄断在我屁股上时,我好像也说过一句差不多的话。我挠挠头,有点儿想不太明白。
  小护士叫叶蝶儿,22岁,刚从学校出来不久,父亲是本院院长,脸上老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赖着没还的表情。这些东西是我在蹲厕所时听来的。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边撒尿边与另一个人打赌叶蝶儿是不是处女。
  有人说:女人是用来操的。这话有一定道理。当然若哪一天处级以上的宝座都由女人的屁股坐稳了,那时候,女人也可以依葫芦画瓢照样说:男人是用来操的。然后大模大样与他人打赌某位男士是不是处男。所以那穿白衣服的人语气虽然极为恶劣,我还是没蹦出去对着他的屁股踹上一脚。之所以没蹦去出,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当时我正拉得非常起劲,若是夹着屎橛子蹦出去,我想极有可能会被马上转入精神病院。
  我去过一次精神病院,去探望一个退伍回来的战友。那小子因为当了几年兵,总以为自己能够铁肩担道义。按说分配虽不尽如意,但锅里有煮的,胯下有杵的,不也就要心满意足吗?可这混小子愣就多长了一根筋,非要检举揭发领导贪污生活作风有问题。这么多的专家学者都在报刊杂志上载文洋洋几千言论证适当的贪污腐化有利于社会滚滚前进。混小子自不量力想与理论作斗争,说什么要维护公仆形象。公仆?什么是公仆?中国人多得像蚂蚁,一个公仆就是长了千头万臂也不能一下子拿来这么多椅子侍候蚂蚁的屁股。所以公仆的定义只能是无数只蚂蚁为他一个人抬来椅子。混小子开始上访告状,状子理所当然发回了他想告的那位领导。领导找到他说别告了,我给你发福利。他却呸了人家一脸唾沫说这是糖衣炮弹。他也不拍拍脑袋想想,人家拿糖衣炮弹轰你,那是看得起你。三下五除二,混小子鸡飞蛋打,把老爹老妈气死不算,就连刚娶进房的媳妇也自愿送上门让领导操了。混小子呕了几口鲜血,见没有人理会,只好乖乖地跑进精神病院。不过,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上天最为合理的安排。我在病院里见到他时,竟然白了许多,胖了许多。用手在他脸上一掐,立马都能有一个肉坑出来。病院里还有很多人老喜欢唱歌,不是唱一颗红心献祖国,就是唱一条大河波浪宽,再要不就唱太阳最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他们那破锣嗓子,能把这歌唱好来吗?这歌最起码也得是陪人睡一觉立马就有几千万入帐的女歌星才有资格引吭高歌。当然这些都不是重要,并不能把我吓倒。问题在于那里面能有A片看吗?能有女人操吗?精神病院里的男医生可以操女医生女护士女病人。若我被送进去,我可以操女病人女护士女医生吗?结论不言而明。听说里面的电击棒都是几万伏的,我可不想自己被烧焦。
  当时我在厕所里就是这么想的。现在我躺在病床上,叶蝶儿正坐在我身旁。她是女护士,我是男病人,但这里不是精神病院,所以我就有可能操她。这个逻辑成立吗?逻辑有个三段论,大前提必须包含小前提,结论才不会荒谬。我再一次陷入深思。金属是固体,铜是金属,所以铜是固体。可为什么大家都认定铜是金属?这应该是由铜的属性所决定。但固体本来也就是铜的属性,这个逻辑岂不就是拿结果证明结果毫无必要了吗?也许悖论才是世界的实质。只有在不可解的情况下,人们才会有去尝试解开它们的冲动。我咬牙切齿。
  “张三,你怎么了?”叶蝶儿的声音有点儿慌,“那老女人是瞎说哩,理她作甚?”“我知道她是瞎说。一根木头因为它本身的存在,那么就不可能忽圆忽扁忽长忽短。所有的道理都是根据人们自身当时的需要演绎出来的,话可以这么说,当然也就可以那么说。老女人只是喜欢吓人,渴望从吓人的时候获得慰籍。这世上哪里有鬼?鬼完全就是人自作多情弄出来的东西。我现在只是有点儿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抓紧自己的头发飞离地球?”“你呀,真比猪还愚蠢。地球有引力呢。在太空中我们不需要翅膀也可以自由自在飞。”“为什么这种引力要存在?”“没有引力,那地球岂不就早完蛋了?”“也就是说,束缚让这个世界存在?所以我们注定要忍受各种各样的束缚?”“你胡说些啥啊?额头又烫了,真拿你没办法。把被子盖好,不要乱动。”“你又为什么忽然对我好起来了?”“呸。恬不知耻。谁对你好了?我走了。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拿包冰决来敷敷。”
  叶蝶儿看我的目光越来越不对了,这让我想起与许飒刚相识的那些日子。回忆总是美好的,我还清楚记得李芳把许飒介绍给我的那个晚上。
  夜晚总是迷人的,夜色里的女人总是漂亮的。我坐在广场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的影子就像一条条的鱼在灯光里游动。广场四周植满梧桐。树影婆娑,树叶青翠,被灯光一洗,愈发显得晶莹诱人。孩子们在青草地上打着滚,互相追逐,笑声很响。许多人坐在石椅子上,或微笑或窃窃私语。我痴痴地看,没有想起小梅,也没有去想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不容易,何必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不开心?高架灯下,有几个老人在拉着二胡,声音暗哑。一个衣衫褴褛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儿迈着方步,打着手势咿咿呀呀地唱。
  妹在河下洗黄瓜,哥在岸上撒泥沙哥想吃瓜拿两只,你要谈话到屋下花开引蝶蝶恋花,哥哥快步到妹家妹见哥来笑哈哈,问哥要说什么话?妹子今年正十八,好比初开牡丹花哥哥好似蝶恋花,想妹想得快痴傻妹子听了羞答答,房里捧出香山茶双手送给哥哥了,茶里就是妹的话……
  老人的歌声连业余也算不上,但我却听入了迷。老人边唱边拿出个小水壶嘴对嘴喝着,每喝完一小口,就咧一下嘴,用袖子擦一擦。一丝丝米酒香在空气中漫开。看老头儿怡然自乐的神情,真让人怀疑这水壶里灌满玉浆仙露。旁边就有人开始招呼老头儿,“老张头,这把大把年纪还发骚啊?赶明儿我也去李阿婆那买几壶水酒来。”“我这是人家白送,你懂不懂?”老头儿不唱了,嘿嘿直乐。“李阿婆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是不是把这些天蹬三轮的钱全孝敬给李阿婆了?”“你管得着吗?”老头儿嘟囔了声。人群哄地声笑了。有人又说,“老张头,听说你前天骑三轮被人打了?还满地找牙,对不对啊?”“去!”老头儿不乐意了,“那两个小兔崽子,坐车想不给钱。拉着他们从城南跑到城北,竟然说身上没钱,要打欠条。也不打听下我张老头儿是做什么的。”人群的笑声更大了。“你是做什么的?拉车的大爷?哈哈。”“瞧你熊样,人家是拿你寻开心哩。老张头,最后人家给了你那二块钱车钱吗?”老头儿的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了,“小兔崽子有爹生没娘教。迟早会天打雷劈。”人群的笑声更大了。老头儿有些慌了,结结巴巴,“不信?我……”老头儿的话没有说完,一个巴掌忽然结结实实揍在他脸上。“我信我会操你妈。死老头儿,前天还没打够,皮还痒着啊?”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老头儿面前,张嘴就骂。还没等大家弄明白是如何一回事,旁边又窜过来一个女孩,对着老头儿的脸又是一记巴掌,“你敢咒豹哥?”二胡的声音曳然而止。一头豹子闯入了鹿群?人群呼地下迅速散开。老头儿呀地一声摔倒在地。大家都屏住了气息。整个广场一下子就静极了。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站起身挤入人群,我并不认识这一男一女。豹哥?在张曼玉主演的那部《甜蜜蜜》里倒是听过。男人也没作声,继续用脚猛力踢着老头儿。那个女孩则拍起了手掌,“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豹哥,九十九是我的幸运数字,就踢足九十九下,好不?”男人闷声应道,“好咧,依你。”整个广场只剩下这一男一女人以及老头儿呼痛求饶的声音。“豹哥。我是喝多了酒,说浑话。啊。求你了。别打了,我给你磕头了。”老头儿翻了个身,努力地想爬成一个下跪的姿势,但这位豹哥显然对他的下跪不感兴趣。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有些疑惑,瞅了眼人群,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凝神观看,简直比幼儿园里的小孩儿还要乖。那些原来在草地上打滚,在石椅上端坐的人也纷纷赶来,人越围越多,就像些绿头苍蝇闻到了一块肉的臭味。大家都不说话,我有没有必要上去说话?有人说沉默是一种对抗的方式,但沉默在更多的时候无疑是一种容忍的方式。我皱起眉头,耳朵里全是老头儿的惨呼声,这种滋味着实有点儿不好受。要不要伸手去管这件闲事?我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靠,李芳怎么还不带那姑娘来?我抬起头,刚想看看李芳是否正在围观的人群中,身后不知是谁忽然用力一推,我一个踉跄,往前猛冲几步,正巧就撞在这位豹哥身上。“你他妈瞎了眼!”这位豹哥反手就欲给我一巴掌。操他妈的,老子在兵营里的空手入白刃没有白练,我顺势侧身一躲,左手肘部下意识就是狠力一撞,紧接着左脚飞起,对准他的裆部就是一下。眨眼间,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已做完。这位豹哥立马就捂紧裆部躺在地上蜷缩成虾米状。我倒愣了,人是打了,但这是本能反应,我刚想回头看看是谁把我推出人群,那个女孩已尖叫起来,挥舞手指朝我恶狠狠扑来。得了,什么都甭看,先打吧。我往旁边一让,伸手抓紧她的胳膊,一拧,然后就是一记顺水推舟。女孩哎呀了声,跌了个狗吃屎。这时老头儿已哼哼唧唧爬起,没敢说话,也没看我,就往人群中拼命挤去。挠挠头,有些啼笑皆非,这倒好,又出了一回风头,但愿没有人(包括这位豹哥与女孩)看清我是谁,我用力挤出人群。人群哗一声立马也散开了,该打滚的继续打滚,该微笑的继续微笑,该窃窃私语的继续窃窃私语……我在石椅子上继续坐下。心里有些恍然。广场上已没有了二胡的声音。前后不过几分钟,我动手打人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也许那只是一出戏?只是点缀生活的一个小小花絮?抑或只是我的一次幻觉?我有些想不通,皱起眉头,捏了捏手指关节,指节处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是真的动手打了人吗?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这里干什么?对了,李芳!李芳说要给我介绍个姑娘,时间是今晚九点,地点是广场歪脖子树下的石椅。现在几点了?糟糕,我的表呢?难道是刚才掉了?靠,好事真做不得,赶快去找回来,再怎么说,那也是块西铁城。我急忙站起身,然后我看见了李芳。一个女孩正与她一起走来。她手上似乎有样东西在微微闪光。“小张啊,没想到你这么能打架。佩服佩服。”李芳笑吟吟,“你的表,是许飒捡到的,你这小子打起来人,怎这么狠?以后对老婆可不能这样。”就这样,我认识了许飒。那天晚上,她一身白裙,齐耳短发,赤脚穿了双凉鞋,非常好看,也非常香。
  42李芳很快就说要走了。我说夜色这么好,先喝点冰绿豆粥再走也不迟。她嘻嘻笑,一个劲儿地摇手,说还有事,这事是火烧眉毛。我只好不吭声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万一真被火烧了眉毛,成了一个丑八怪,全县人民岂不是要抓着我海扁一顿?好汉架不住人多,我虽然能打架,但还没本事杀人放火,最多也就是用目光跟随着那些好汉们,小声哼上几句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我不是好汉,更不是《蜀山传》里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闻到气味不对,眨眼间,就能瞬息光年,立刻逃之夭夭。我若真把李芳的眉毛烧着了,全县人民几十万一人吐一口唾沫,那也准得把我淹死不可。我又不是水里的鱼,能在唾沫里游泳,所以我还是不吭声的好。许飒却有点儿慌,急忙站起,“李姐,就走啊?那我怎么办?”李芳咯咯一笑,斜眼眵了我一眼,忽然把嘴贴在许飒耳朵上,唧唧咕咕也不知是说了些啥,许飒笑了,脸也红了,“李姐真坏。”女人就是废话多。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李芳啊,虽说你模样长得爽,我对你也确实有非份之想,但今晚你可是代表着组织为惩病救人,挽救我这么一个失足青年来的。你这么不严肃,而且竟然还把人家大姑娘的脸都说红了,岂不是拿组织的威信开玩笑?组织的脸往哪搁?女人啊,你的名字叫没头脑。怪不得班昭会写《女儿经》,寡妇会半夜起来摸铜钱,烈妇会为被陌生男人看了一眼就跳河自尽……还是那个大谈精神恋爱的柏拉图在《理想国》一书中说的好:如果你主张说女性一般都很低能,这是完全正确的。
  哲人说的话,还有必要怀疑吗?哲人多半是伟人,胆敢怀疑哲人的话,那多半是要杀头的。还不开步走?一二一,挺起胸脯,翘起屁股,向前看,立定,稍息,向左转。我蠕动嘴唇,默默为李芳同志喊起当年我在部队里操练得滚瓜烂熟的口令。
  关于女人有很多定义。几千年人类历史灿烂的文明可不是闹得好玩的。某朝某代某位英明君主立下块铁牌,令子孙遵之:凡有妇人欲干政者,杀无赦。对这句话,我琢磨过许久,得出一个结论,他老人家显然认为女人只是一种躺在床上叉开双腿,满足他性欲,繁殖其子孙后代的工具罢了。工具是什么?就是可以拿来用用完随手的东西。君主的思想无疑是世界性的,他老人家那时若能漂洋过海,到西方逛逛,定会说声此道不孤也。法国有一位总督大人,看见几个胡林诺女教徒在传经布道,二话不说,当场喝令,把她们逮捕,剥光衣裳,再用皮鞭把她们抽成血葫芦,然后绞死。理由很简单,《圣经•利未记》上说了,女人在污秽之中,凡她所躺的物件,都为不洁净,所坐的物件,也都不洁净;《圣经•哥林多前书》也说了,妇女在信徒聚会上要缄默,因为她们无权说话。说句老实话,《圣经》虽然是人类有史以来最畅销的书籍,许多人也都喜欢手按着《圣经》发誓,以证明自己是个诚信的好人,但我总觉得这位总督大人之所以非要扒光女教徒的衣裳,更有可能因为他或是一个SM爱好者,否则哪用得这么着大费周章?当然,关于女人的定义还有许多非常有趣。譬如:“女人惟一想干并且能干的事就是谈恋爱。”“女人与奴隶惟一的区别在于女人更野蛮。”“如果哪个女人说她渴望自由,那很简单,她真正渴望的是彻底的放纵。”“女人永远也不会忘了邻居欠她的一把小斧头,所以她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天天上邻居家问斧头去,彻夜不归的情况也就在所难免。”……我喜欢这些定义。因为它们都是我想出来的,所以我就有权利在自己心底,把这些句子里的女人两字换成男人,这些话似乎也照样可以成立。文字很多时候真的就像一个婊子,婊子有很多种,有一元钱就愿陪你上床的,也有得花几十万块钱的。但无论身价多高的婊子都无法让我们不用文字、视线或说思想来意淫她。不过,话还得说回来,每道意淫的目光对于这些婊子来说,都是一剂最好的春药。
  我呵呵笑出声。许飒也乐了,“李芳姐都走了好一会儿,你怎么还傻傻地独个乐?真有意思。”我这才如梦初醒,“啊,她走了?不做电灯泡了?她的眉毛没烧着吧?”“啐。就会胡说。你的眉毛才烧着了呢。”四周没有镜子,我急忙去看地下自己的影子,然后长吁一口气,“还好,只烧了两小根,在英勇的张三奋力扑救下,火势已经熄灭。请领导检查。”许飒哈哈一笑,“你这人很有趣。就是太油腔滑调,一点儿也不老实。”“一个轴承若少了润滑油,哪还能转吗?再说,老实的代名词就是愚蠢。听说愚蠢的人在现在这个世道就意味着可耻。”我也笑,忽然就开心起来了。我闻到许飒身上那淡淡的香。闻香识女人,这点功夫还是有,当年在部队拉练,只需要抽抽鼻子,也能说出五里路外的女人的具体方位。
  43我与许飒就这样开始认识了。我不知道这是否属于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我总是在不停地说话,也许我是太渴望说,需要说话这么一种姿态来掩饰内心极度的空虚与慌张。而许飒无疑是个最好的听众,她总是兴致勃勃地听,并用眼神不断鼓励我继续胡说八道。也许她从小就一直浸泡在一个看起来非常正经的环境,从来就没有人像我这般一点儿也不正经地对她说话,所以她觉得新鲜有趣。有一次我带她去飙车。黑夜如墙,车灯如炬,一排排夜色就似波浪向两边溅开。我把车速打到100码,机车发出微微的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腾云驾雾。许飒尖叫着,把手紧紧环绕着我的腰部,她温软的胸贴在我的脊背上,让我忽然明白了女人的乳房原来可以是让男人可以飞翔的力量。身体在巨大的风中摇动。恍然间不复有车不复有我,只剩下混沌一片。生命的意义应该就是梦想,而梦想的极限无一不是行走在死亡的边缘。死神或正在下一个转弯的不可明状处蹑足弓背。我怕吗?不,我是张三,人总是因为未知而心生恐惧。在那浩瀚间,所有的未知都已呈现于我们手心,化作斑驳掌纹。我哈哈大笑,在把自己置身于一种近乎于疯狂的举动时,我们能明白自己正是这世上惟一的神灵。车速已到极限,我与车与夜色融为一体。这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让身体每个细胞都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些泪水从眼眶跌落,生命诚然弥足可贵,但与梦想相较还是微不足道。车毁人亡并不定是悲剧,殉道者的血液将会渗入大地。一颗子弹击穿茫茫夜色,这无数瞬间就是生存的价值。我从何处来?我从来处来;何谓来处?混沌初裂的地方,那儿有片虚无,虚无是这个宇宙的实质,流转不息,生命随之盎然呼吸。我往何处去?我往去处去;何谓去处?便也就是这刹那时身心全部的感受。
  许飒终于吓坏了,她开始掐我的肉,把冰凉的手伸入我衣服里,狠命地掐。风已灌满了她的嗓子,她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这些。她无法从车上跳下,也更不敢用拳头狠敲我的脑袋,在某个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做更多的什么。我微笑起来,许飒,她是许局长的女儿,一位并未背叛父亲的千金大小姐,她是怕死的,她并不会把生命看得极为轻贱,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人是会被别人吃掉的。人肉有一个美誉叫“两脚羊”。宋代文人庄纬于《鸡肋编》中津津有味地说道:儿童肉在煮烂后,可连骨头一起吃掉,是为上等美味;年轻貌美的女子比羊肉还鲜美;干瘦男人的肉最不好吃。而最受欢迎烹调人肉的方法就是烤,不能杀死来烤,方法就与现在五星酒店里那道活吃猴脑异曲同共。最后烤得汁液四溅,香飘百里。当然最先切下来吃掉的总是女人的乳房与男人的大腿。还能说些什么?我停下车,手脚僵硬。夜很深,可以听见道路两侧田野上正慢慢发出各种声音,它们都在美妙无比地流淌。远方是黑的山,一切都在模糊间,却又让人感到沉默安稳的力量。我抬起头,仰首观天,银河灿烂,悠然生香,恍然浸衣。我沉醉在恍惚间。“许飒,这里美不美?”好半天,许飒才说出一句话,“美你个头。张三,你不要命了?”“你静下心来,深呼吸,先把眼睛闭上,来,按我所说的做,再慢慢睁开。你看,现在这个世界又成了怎样?”我用手蒙住许飒的眼睛,然后再缓缓松开。“没有刚才的飞奔,就没有现在的从容。不动如山,动如脱兔,若神龙遨游于九天之外。要知道只有在不要命的过程中,我们才能享受到生命的可贵之处。你说是吗?许飒。”我并没有与许飒讲述有关人肉的典故。这不仅大煞风景,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会相信,我又何必自讨苦吃?若让她反而疑心我是个变态狂心理阴暗专门就对此类无聊的人写下的无聊记录感兴趣的话,那可有点儿不大划算。许飒又叫了起来,“咦,现在好像真与刚才的感觉不大一样了。”“是的,只要你肯用心眼去看,这个世界就会与你平常所见到的完全不同。”我轻轻说道,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转过脸,热泪淌下。“许飒,我唱支歌给你听吧。我前些日子写的,专门为你写的。”我闭上眼睛,想起了已死去的她们。光荣应该要梦想,夜色毋须泪水汪。我引吭高歌。
  一朵花开不为春,姹紫嫣红才是真。柔情让你香喷喷,我对青天喊一声。清风不会再寒冷,流云拂来眼波横。整个苍穹没伤痕,万物醒来细雨生。请你快快把手伸,丢了孤独笑红尘。女儿本来是佳人,洗尽铅华要倾城。啊……啊……一朵花开不为春,姹紫嫣红才是真。柔情让我香喷喷,你对青天笑一声。清风不会再寒冷,流云拂来眼波横。九天神仙开中门,玉驾鸾车花飞纷。请你快快把手伸,丢了孤独醉红尘。女儿本来是佳人,洗尽铅华要倾城。
  44我很想念许飒。想念就是一些沙粒,它们在心里滚动,悄没声息,却又让人痛得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资格去想念她,有些东西被摔碎了,不管有意或是无心,你不都可能再一片片拾起,它们只会像水珠慢慢渗入大地,最后在阳光下成为没有。我在大街上来回走动,阳光灼热,我的皮肤发出叽叽的响声。它们也想唱歌吗?不是所有的歌声都意味着美好,不是所有的歌声都意味着崇高。在灼热下,空气会窒息;人会失去水分。一具木乃伊真的能在千百年后重新获得生命?我不信。当逝去的已逝去,当不该被忘却的已被人群忘却,天空迟早会迎来黑夜,并在那星星般的弹孔中淌出鲜血。
  我并不爱许飒,但我无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喜欢她。女人是美好的,水平衡了地球,女人平衡了世界。也许这个世上真正惟一可耻的只是我这样或与我不大一样,却总也在自以为是的男人。人因为失去开始痛恨,开始疯狂,开始诅咒与报复。人是可笑的,我是可笑的,我不应该对许飒那样。在一根电线杆边站下,把头颅靠在坚硬冰凉上,电线杆上有几张淋病梅毒广告,我用脑袋轻轻撞击着那一行行肮脏的文字,生命不能承受其轻,也不能承受其重。如果我把自己的脑袋像拎铁锤般狠狠砸向电线杆,会有什么结果?只能是眼冒金星,然后脑浆迸裂。与一切坚硬冰凉的做对,只有这么一种下场。当然这里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脑袋比它还要更为坚硬冰凉。但这种取而替之,换汤不换药又有多大意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苦是不会改变的,所以酸甜苦辣咸,苦在正中间。
  有人匆匆走来,又匆匆走去。风很大,它们被城市众多的鳞立高楼激起了凶气,不允许人们在这里多做停留。我在风中背靠着坚硬冰凉,眼望着许飒家的那个方向,脑袋里胡思乱想。我想了什么,并不重要;我想的东西有什么狗屁意义,那也不重要。我只是真实地把脑袋里的东西记录下来。一张图片远远比成千上万的文字更有说服力,原因多也在此,所以在很多时候我们不妨扮演一个忠实的记录者。我把手伸入风中,微笑起来。我刚才说了一句话,自己似乎马上就能飞起来。如果我真正能够飞了起来,那么说我确实是一个十足的鸟人。而这个鸟字却发diao的音,不发niao的音。我是鸟人吗?我是的。所以我并不能真正飞翔。承认虽然比不承认来得艰难,但多少能令心里好受点。
  再往前面走100米,就是许飒的家了。青砖灰瓦红漆大门。许飒现在在干什么?是哭还是笑或与我一般只是呆头呆脑?用手指轻按了下胸口的绷带,依然很痛。铁器插入肉体所留下的痛楚当然会很久很久。我别转身,向城市那头走去,许飒,真对不起,而我也已受到了报应,还望你多多保重自己吧。我回了家,准确说是回到一个摆了一张床的房间。我爸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阿姨也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回来了?”“回来了。”我是浪子回了家吗?“你爸又病了。”“哦。”“医院打电话来说,你有东西还忘在院里没拿。”“哦。”“吴主任也打来电话,说这些天你不用上班先把身体好好养养。”“哦。”“你爸有话要与你说。”“哦。”“他是你爸!”……
  45我爸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就似一滩浓痰里冒出的一些泡泡。他没叫我儿子,也没叫我张三,更没叫我小三。“我死了,你就开心了?”我没有作声,用皮鞋不紧不慢地踩院子里一颗小石头。石头会有生命么?我这样用力踩它,它是否会觉得痛?书上说,给张良传授兵法的老头儿就是一块有颜色的大石头变的,所以他自号黄石老人。人有灵魂,石有精魄,天生万物,流转不殆。是这样的吗?“你打算怎么办?”我仍没有作声。水在流,它只是自然,只是流淌,并无目的。至于人们常说的八万里江河尽入海,那也只是地势使然。还有许多河流,它们会随阳光飘起在空中,或一点儿一滴渗入大地。这些都是它们各自的命运,强求不得。我爸咳嗽了声,重重叹了口气,“许正来过我这里。”“哦。”我抬起头,看着我爸,他老了,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咳嗽几下。阿姨走了过来,用一块手帕小心拭去我爸嘴边的白沫。我看不见我爸的眼神里还有什么,那儿只是一片灰蒙蒙,他的心神仿佛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这就是生我养我的爸爸吗?心里一酸,“爸,你多注意身体。”“人总是要死的。老而不死是为贼。只是我死了,你怎么办?”“爸,我是成人。”“你并不是成人。你以为过去了的事情,它们永远也不会成为真正的过去。你离开这座小城吧。钱我已叫你阿姨准备好了,工作的事我已对小吴讲了,先办成停薪留职,以后再说。许正那个女儿若没事就好,若有事你的麻烦也就来了。许正这个人,我太了解了,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许飒出什么事了?”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痛,我脱口而出。阿姨插话了,“听人讲,那个丫头前些天老是半夜跑到街上去唱歌,说什么柔情让她香喷喷,见到男人,就说要让人家跟她那个,嘴里尽说些不三不四的脏话。估计是神经方面出了毛病。现在她家里人把她锁在屋里头。咳,也不知是造了啥孽。谈恋爱怎么会谈成这样?”阿姨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那丫头其实很不错的。以前一见我,就老说阿姨好。嘴甜得很。”眼前一暗,双膝一软,我差点儿就跪了下来,怎么会这样?许飒,你是怎么了?我拔腿就想往外面走。我爸剧烈地咳嗽起来,“慢着,你去哪?”“我要去找她。”“许正对我说了,你不能再去骚扰他女儿了。你现在这样鲁莽地跑去,他完全可以说你是蓄意上门滋事,把你的腿打折来,我也无话可说。”“我不管。”“我老了,本来应该管这些事。如果你还是我的儿子,就听我一句话,不要去了。”我爸用力地吐出一口浓痰,整个人似乎都已经成为痴呆。“你与那个风尘女子的事,我没有说你。人不荒唐枉少年。爸爸也是过来人。唉。要是你妈还……小三啊,你知道你阿姨是谁吗?就是你妈妈的亲妹妹。”“你别说了。”阿姨的眼圈立刻就红了起来。“你妈死后,我常去她坟头跪。我对不起她啊。后来,你阿姨遭了难,我就让她隐姓埋名到这来了。”我爸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这些年也真委屈了你阿姨。小三,爸爸时日不多,有很多事也得向你做个交待。以后做事不要冲动,要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这就是我的亲阿姨?我愣了。一直以来我还以为她仅仅只是一个佣人。脑袋里轰地一声,我爸在这个时候对我说这些事干吗?“小三,你是张家的儿子。你得担负起张家的血脉。”我爸转过脸,对阿姨说道,“你把他妈妈的相片找出来给他吧。”
&nbsp&nbsp
【】【】【
】【】【】
&发表评论:
新 闻 查 询
联系电话010-54 欢迎批评指正
Copyright ? 1996 - 2003 SINA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网}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堂而皇之是什么意思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