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逃亡:隧道铁路应急逃生通道逃生

《解放战争-下-[1948年10月-1950年5月]》试读: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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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战争-下-[1948年10月-1950年5月]》试读: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
《解放战争-下-[1948年10月-1950年5月]》试读: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
第十一章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
短暂的沉寂
即使站在今天的角度看,当东北野战军主力南下包围锦州的时候,国民党军从沈阳出动增援锦州的攻击路线,确实令人匪夷所思。整整五个军的浩荡人马,不是沿着铁路和公路直接向南,取最近的路线奔赴锦州,而是从沈阳向西朝着新立屯方向,乃至向北朝着与锦州相反的彰武方向出动了——这一古怪的选择,无论如何看不出其中有任何战略上的玄机,如果不是蒋介石在无奈之中对他的东北将领们作出了某种退让,还能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呢?
按照蒋介石的意图,廖耀湘兵团应沿北宁线向南,迅速抵达锦州,与塔山方向的增援部队形成对林彪的南北夹击。但是,卫立煌和廖耀湘都不愿意执行这一命令。争论甚久之后,廖耀湘提出向西绕道新立屯增援的方案。廖耀湘的真实意图与卫立煌十分接近:即使沈阳出兵增援,也要等到塔山方向的部队与锦州的范汉杰部队会合之后,才能接近锦州。不然,沈阳守军主力只要一出沈阳,“背辽河、新开河与饶阳河三条大水侧敌行动”,定会遭到林彪部主力的分割围歼,最终增援锦州不成,沈阳的主力也没了。廖耀湘对蒋介石振振有词地阐述道:“在锦、葫两地军队未会合进抵大凌河沿线之前,沈阳西出的部队,在时间和空间上,不能够与东进部队直接协同。锦州共军居于内线,那他就可能集中全部主力先打破一翼,最大可能是先打破由沈阳西出的主力。因之,我认为沈阳主力应先集中于新民、彰武地区,完成一切准备,俟锦、葫两地军队会师之后,再东西对进,以夹击共产党军队,才是万全之策。”
包括蒋介石在内,谁都能看出卫立煌和廖耀湘的私心:两人都不愿为锦州的范汉杰损失自己的力量,特别是兵出沈阳会有巨大危险的时候。贸然出兵,一旦失败,锦州未救,沈阳丢失,导致东北战局失利的巨大责任定会落在自己的脑袋上——廖耀湘坚持西出新立屯的意图是:如果锦州真的被林彪攻占,他还可以毫无危险地退回沈阳。蒋介石已经没有时间与东北的将领们纠缠从那条路增援更为合理,他只需要卫立煌和廖耀湘立即向锦州方向出动。他考虑的不仅是将国民党军主力从沈阳撤出的问题,蒋介石决心“与东北的共产党军队进行决战”——“在撤退东北之前,一定要给东北共产党军队一个大打击,一定要来一次决战,否则华北就有问题。”
十月八日,廖耀湘兵团开始集结。
这是国民党军在东北战区最豪华的兵团,几乎囊括了卫立煌的所有主力部队:新三军从沈阳出发,向西北方向的彰武攻击前进;新六军跟在新三军的后面;第四十九军跟在新六军的后面;第七十一军和骑兵第一旅从新民出发,向西南方向的黑山地区接近;新一军从辽中出发,目标是新立屯——新一军在抗战时期是闻名世界的远征军,郑洞国和孙立人都当过这个军的军长,现在的军长是潘裕昆。新一军自进入东北后,军作战部门不断给官兵放映各种战斗电影以强化战斗氛围;后勤部门也将随军医生、护士、教员和厨师集中起来办了训练班;政工处长汤道福是个恪尽职守的军官,为了提高官兵士气,他专门从沈阳招募了一批“女政工队员”,在将有点姿色的介绍给军主要长官之后,他在沈阳南昌街五号办起一个“军官之家”,“经常邀约各级部队长由前方来到这里吃喝嫖赌”。新一军代理参谋长陈时杰后来这样描述道:“在廖耀湘带领着我们出动,特别是我们发现前进的方向,好像不是朝着那个倒霉的锦州的时候,各级部队长们很乐意回味那些愉快的时光。”
毛泽东对廖耀湘兵团如此兴师动众的增援行动表示出极大的蔑视,他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该部署表示极怕我攻锦打援战法,采取逐步推进、看势行事的谨慎方针。因此你们不要顾虑该敌难于阻止,大约九个师左右即够阻止该敌。”
东北野战军的阻击部署是:在彰武以东和东南地区,野战军第五、第六(欠十七师)纵队,节节防御,诱使廖耀湘兵团继续向西甚至向北;在新立屯以西,第十纵队以及配属该纵队的第一纵队三师和独立第二师阻止廖耀湘兵团向黑山、大虎山前进,使其不能靠近锦州。
林彪谨慎地在这个方向部署了十个师。
九日,五纵在司令员万毅、政治委员刘兴元、副司令员吴瑞林和副政治委员唐凯的率领下,在大雨中急行军,于清晨时分到达秀水河子、叶茂台、彰武以北地区,工事还没有修完,新六军新编二十二师和骑兵部队以及新三军五十四师就到了。五纵官兵立即迎战,十五师在叶茂台、十三师在彰武以北,战斗在双方之间来回拉锯,黄昏时分,十五师在付出极大的伤亡后,基本控制了叶茂台阵地。廖耀湘显然对占领彰武更感兴趣,因此,新三军向彰武地区的攻击十分猛烈。十三师三十八团一营的阻击阵地在战斗开始两个小时后失守,一营官兵撤到一个村庄里利用民房继续抗击。三营和二营在危急时刻两翼夹击收复了阵地。但是,新六军一六九师已经迂回到了三十八团的侧后,三十八团奉命撤退,彰武以北的阵地再次被国民党军占领。
晚上,为了诱使廖耀湘继续北进,林彪命令六纵在秀水河子西北、彰武东北地区集结,同时命令五纵撤到彰武的东南方向布防,只留下十四师担任彰武县城的防御。
十日清晨,锦州外围和塔山方向同时开始了激战,在锦州西北三百公里之外的彰武,廖耀湘兵团也开始了对县城的攻击。新一军五十师和新三军五十四师在十辆坦克、五架飞机的支援下联合作战,五纵十四师各团在彰武外围阵地顽强阻击,阵地防御战在交战双方武器和兵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残酷地进行着,突击与反突击、迂回与反迂回的拉锯战持续了八个小时。黄昏时分,五纵与当面的敌人形成对峙。
为了不刺激廖耀湘快速增援锦州,林彪决定把彰武县城让给廖耀湘。当晚,十四师撤到新开河的西岸。五纵官兵炸毁了河上唯一的一座水泥桥后,利用河西丘陵地带的有利地形,在通往锦州的各条公路两侧建起了更坚固的阻击阵地。同时,按照林彪的命令,六纵在彰武西北地区集结完毕。
放弃彰武带来的最大损失是:东北野战军南下大军的后勤补给线断了。毛泽东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他认为放弃彰武更为有利:“只要不怕切断补给线,让敌进占彰武并非不利。目前数日你们可以不受沈阳援敌威胁,待锦州打得激烈时,彰武方面之敌回头援锦,他已失去时间。”虽然对补给线被切断有思想准备,但是,正在锦州酣战的东北野战军主力急需各种作战物资,特别是弹药的消耗量十分惊人。战后统计,整个辽沈战役期间,东北野战军仅枪弹损耗达六百九十七万四千发。供应的中断将对战局产生严重影响。当时,通辽地区是连接哈尔滨至锦州前线的运输枢纽,从哈尔滨运到前线的物资都要在通辽车站转运,当彰武被国民党军占领之后,只能另外开辟运输通道。林彪和罗荣桓要求中共东北局负责后勤的领导“要好好为党负责”。中共东北局当即指派辽吉省委书记陶铸、省政府主席阎宝航星夜赶到通辽,协同东北野战军后勤部副政委陈沂,全力打通运输线。最后决定:由内蒙古的甘旗卡,经库伦旗,进入辽宁的旧庙直到阜新,开辟出一条三百余里的通道;再由通辽经内蒙古的余粮堡、八仙筒、下洼,进入辽宁直到北票,开辟出一条长约六百余里的通道。成千上万的百姓赶来帮助解放军修路,数百里的路途上昼夜尘土飞扬,可供汽车通行的道路奇迹般在最短的时间内建成了。
国民党军占领彰武后,南京立即播发了“国军进展神速,击溃共军主力,占领战略要点彰武,切断共军的后方补给线”的消息。廖耀湘认为,西进兵团占领彰武,他的任务到此为止。此时,他已经知道塔山方向没有进展,而锦州的外围已被突破。如果锦州都守不住,还拿什么对林彪的大军实施南北夹击?廖耀湘向卫立煌通报了自己的行动计划:“兵团主力暂时控制在彰武和新民之间新开河以东地区,以一部分兵力前出到新立屯、黑山地区。”卫立煌立即表示同意——这时候,廖耀湘已经为自己想好了一条后路:万一锦州失守,沈阳也守不住的时候,就把部队经过辽中撤往营口。
十二日,蒋介石派到沈阳的总统府参军罗泽闿到达彰武。廖耀湘特意带着罗泽闿看了在新开河上架设的浮桥,他告诉罗泽闿,这里的河岸全是流沙,过了河全是丘陵,这些都不利于部队机械化装备的行动,“无论进退都是一个大障碍”。之后,廖耀湘再次阐述了将兵团主力置于新开河以东的建议。卫立煌也认为,廖耀湘兵团主力控制在新开河以东是明智之举,如果渡河前进的话,万一锦州失守,部队将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危险境地。但是,罗泽闿认为,这一部署与委员长的命令不符。罗泽闿一回沈阳就给蒋介石发报。晚上,蒋介石电令廖耀湘:星夜渡过新开河,进占新立屯,然后向锦州前进,“如再延误将以军法从事”。廖耀湘接到电报后心情沉重:“你们一定要这样做,一定要送掉兵团的主力,那我也不能再负责任,就由你们去吧!”
十四日清晨,廖耀湘下达了全军渡过新开河的命令:新三军的十四、五十四师和暂编五十九师渡河后向新立屯开进;新一军自己架设便桥,由东向西突击新立屯;新六军和第四十九军在新三军、新一军的后面跟进,后卫部队最迟十六日全部渡河;第七十一军和二?七师三旅渡河后向黑山推进;第四十九军以一个师在彰武担任侧后掩护。
廖耀湘知道,兵团自渡过新开河后,就“再没有向沈阳后顾的余地”,除了一直冲到锦州城下,别无更好的出路。他只希望锦州的范汉杰能够多守几天,好让他的部队进占新立屯,然后越过阜新直逼义县。当然,由此立下巨大的战功也说不定。此刻,第七十一军先头部队的前锋到达黑山地区,这里距离锦州已经不远了,部队的顺利推进证明这一地区还没有林彪的主力,大军冲过黑山应该不是问题——廖耀湘得到的战报并不准确,第七十一军距离黑山还有六十里以上,距离锦州更有两百多里,官兵们正为总是把他们放在前锋的位置而满腹牢骚。
第七十一军是中央军嫡系部队,但不是廖耀湘的基本部队,军官大多是原军长陈明仁提拔起来的,大家总觉得跟着陈明仁军长不会吃亏,跟着廖耀湘就很难说了,因为在国民党军中,最高长官往往珍惜自己的基本部队,危急时刻惯于牺牲非基本部队。更重要的是,第七十一军现任军长向凤武和他的师长们都与廖耀湘结有宿怨。一九四六年攻打四平的时候,第七十一军八十七师暂归当时的新六军军长廖耀湘指挥,结果八十七师损失惨重,廖耀湘把责任全部推到师长黄炎身上,导致黄炎被蒋介石“撤职查办”,时任副军长的向凤武也受到“申斥”。现在,不但黄炎重新当上了八十七师师长,而且向凤武还当上了军长。可是,第七十一军又一次归廖耀湘指挥了,军官们普遍认为廖耀湘定会把他们当作替罪羊。为了以防万一,该军在出发前已经做了善后工作,包括把下级军官的家眷全部迁入沈阳,还有一小部分干脆迁往了关内。
东北野战军第五纵队边打边撤,廖耀湘兵团顺利地进占新立屯。
十六日十八时,锦州被东北野战军攻占。
对锦州战况不甚了解的廖耀湘,受到顺利进占新立屯的鼓舞,立即下令十七日继续向阜新推进——“当时我心里已经决定,不管十六日第七十一军是否能占领黑山,兵团主力十七日立即向阜新跃进,黑山交第七十一军继续攻击。”
十七日拂晓,廖耀湘接到暂编六十二师师长刘梓皋从塔山发来的电报,电报说:“锦州已被共军占领。”廖耀湘立即给沈阳的卫立煌打电话,要求“一切马上须重新考虑”!卫立煌也说:“很严重!应该好好考虑!”
在此之前,由于锦州的范汉杰是否能守得住,塔山方向的侯镜如兵团是否能够突破阻击到达锦州与范汉杰会合,一切都是未知数,因此廖耀湘并没有更长远的忧虑,唯一要想的是自己别推进得太快,至少要等侯镜如与范汉杰会合之后再说。现在,前面的锦州突然没有了,身后的沈阳也有了相当的距离,廖耀湘在这个瞬间感到了不知所措。
十月十五日下午,蒋介石又一次飞抵沈阳。无法得知他的座机是否飞越了锦州上空,他是否最后一次俯瞰了那座城市——那个时刻,锦州城内正在进行激烈的巷战,范汉杰已经逃往城外的旷野中。
接着,在蒋介石的要求下,杜聿明也到达沈阳。
杜聿明发现蒋介石的思路已不甚清晰。蒋介石说,他已经给锦州的范汉杰和长春的郑洞国都空投了信件,让他们能守就守,不能守就赶快突围。特别是长春的郑洞国,如果不赶快突围的话,沈阳就不能等他了。杜聿明虽不敢明言,但他认为锦州和长春,无论退与守,都关系到整个东北的总体战局,应该与卫立煌等东北将领们商议之后,再作决定。况且,目前两座城市的守军都已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郑洞国突围时被林彪歼灭,林彪定会掉头全力围攻沈阳,那时候东北的局面将不可收拾。但当蒋介石追问他的意见时,杜聿明却敷衍地说:“目前敌我情况未明,很难提出意见。”
蒋介石让杜聿明去廖耀湘那里了解情况。
与杜聿明一起乘火车赶往廖耀湘兵团部的,还有国防部政工局长邓文仪和第二厅(情报厅)厅长侯腾。廖耀湘在新民火车站迎接了他们,然后一行人驱车去新立屯前线视察。这时,已经是十六日的下午,廖耀湘把他得到的关于锦州危急的消息透露给杜聿明,并表态说:“如果范汉杰能守住锦州,飞机再能够及时空投补给,由塔山方向和我这个方向共同夹击前进,是可以成功的。”
显然,这样的表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廖耀湘最后告诉杜聿明,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立即停止刚刚下达的向阜新跃进的命令。
杜聿明立即从新民返回沈阳,到达时已是十六日深夜。
卫立煌的参谋长赵家骧向杜聿明通报了锦州守军被歼的消息,然后告诉他说委员长已经走了。
蒋介石从沈阳直飞葫芦岛,在那里大骂了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同时命令第十七兵团司令官侯镜如立即收复锦州。然后,他飞回了北平。
十七日,是蒋介石混乱不堪的一天。他先从北平给卫立煌空投了两次手谕,前一个手谕的内容是:“据空军侦察报告,窜锦州共军大批向北票、阜新撤退,令廖耀湘兵团迅速向黑山、大虎山、锦州攻击前进”;第二个手谕的内容是:设法增援长春,帮助郑洞国突围。不久,蒋介石就接到报告:卫立煌坚决反对廖耀湘继续推进,但他也没有命令廖耀湘撤退——锦州已经失守,卫立煌认为廖耀湘兵团“再无西进必要”,应该迅速撤回,否则有被“包围消灭的危险”。但是慑于蒋介石必须收复锦州的命令,他又不敢独断下令廖耀湘兵团撤退。紧接着,长春郑洞国的电报也到了,说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已经宣布起义,新七军也放下了武器,此刻他正单枪匹马带领卫士孤守大楼,“殊死作战”,并准备“以死保命”。
第二天,蒋介石再飞沈阳。
到达沈阳后,蒋介石召集东北将领开会,强硬地命令卫立煌和廖耀湘继续向锦州攻击前进:“协同葫芦岛、锦西间已集中的部队,一举收复锦州。”卫立煌坚持不表态,无论蒋介石如何催问,他都是左右躲闪,含糊其辞。蒋介石又让杜聿明表态,杜聿明说应该先研究一下是否能够收复锦州。赵家骧摊开地图,详细介绍了当前林彪部的兵力分布情况,最后的结论是:林彪的总兵力“超过我军近两倍,而且无后顾之虞,可集中力量同我决战。我军既要保沈阳,又要收复锦州”,目前部队处在南北两线分路推进,有被林彪各个击破的危险。所以,继续攻击锦州的计划要慎重考虑。这一分析显然引起了蒋介石的不满。蒋介石又让身边的罗泽闿表态,罗泽闿愿意按照蒋介石的旨意办事,他说委员长的看法是对的,我们的空军和炮兵都具有优势,定可南北夹击一举收复锦州。
此时,蒋介石已经决定放弃东北,他的目标是:“将东北各精锐部队撤回江南,保卫南京。”而从东北撤退有两条路,即经锦州从陆路撤退,或经营口从海路撤退。蒋介石极力主张收复锦州从陆路撤退是基于以下考虑:首先,林彪的主力部队因攻击锦州损失巨大,国防部的统计数字是“毙伤匪六万以上”。因此,蒋介石认为,林彪的主力部队非经一个月的休整不能再战,而廖耀湘的新一军和新六军都是颇具作战实力的部队,再加上空军和优势炮兵的支援,一举击退锦州的共产党军队应该没有问题。其次,林彪的主力打下锦州之后,有向锦州四郊转移的迹象,这说明锦州城内不会有多少共军了。再者,如果从海上撤退,由于运输力量不足,庞大的部队难以全部安全撤出。只有全力打通锦州的陆路通道向华北撤退,才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蒋介石的想法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从海上撤出东北地区如此庞大的部队,运力不足姑且不说,没到海边就将会遭到东北野战军的分割围歼;即使到了海边,因为要等待船只,大量部队麇集海滩,一旦遭到攻击,岂不要被赶下海去?
只有把已关闭的“大门”重新打开。
但是,会议没有按照蒋介石的意愿达成任何决定。
心情恶劣的蒋介石当晚飞回北平去了。
蒋介石不知道,廖耀湘不但没有向锦州继续推进的想法,而且根据自己的计划已经准备带领整个兵团向营口撤退。廖耀湘经过反复陈述,终于得到杜聿明的勉强首肯,杜聿明附加的条件是:退到营口地区后,经盘山、沟帮子向北打,与侯镜如的东进兵团会合。
廖耀湘立即部署向黑山发动攻击。
廖耀湘的部队从彰武、新立屯、新民向南,无论是去营口还是去锦州,都必须经过黑山——“我当时认为准备行动中,最急要的一着,是先攻占黑山。因为无论向哪个方向行动,出营口、退沈阳或继续向锦州进兵,都以先攻占黑山为有利。”在命令第七十一军全力攻占黑山的同时,廖耀湘把自己的计划向他的心腹将领新一军军长潘裕昆、新三军军长龙天武、新六军军长李涛透露了:“必须立即行动或采取预备行动,在必要时独断专行,尤其而后战况千变万化,不可能也不可以等待蒋介石每每不合时机的指示。”廖耀湘的决心是:“只要能救出兵团主力,我就决定干,个人的罪责,出去以后再说。”
应该说,一九四八年十月下旬,东北野战军占领锦州和长春后,在国民党军的东北将领中,头脑还算清晰的就是这个廖耀湘。作为在一线直接指挥部队的将领,他更多关心的是官兵们的出路——就东北战局未来发展而言,如果廖耀湘的建议得到蒋介石的支持,廖耀湘兵团能够迅速移动到营口,而不是整整五天原地不动,整个战役的走向将是另外一个样子。
十八日晚,廖耀湘一切准备完毕,他打电话给卫立煌,报告明天拂晓进攻黑山。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卫立煌犹豫了,他说明天蒋介石要在北平召集会议,还是等他从北平回来之后再作决定。
廖耀湘不知道,他的等待是致命的。
从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七日开始,东北战场上的态势微妙而复杂,国共双方的主力部队近百万人,聚集在辽东那片相对狭窄的地域内,相互的距离很近,彼此的位置没有多少秘密可言,各自的调动也很难隐蔽进行。国民党军方面,大城市只剩下孤独的沈阳,据守已经失去意义,但主力部队依旧有数十万之众,装备精良,能够得到空军的支援。且这些部队大部分已处在运动战状态,随时可以机动。就撤离东北的最终目的而言,夺路而出的可能性不但存在,而且只要调动合理,运动迅速,在锦州附近与东北野战军进行决战的机会是存在的。而在东北野战军一方,攻占锦州之后,死守既不是明智之举,也不是战略目的。虽然东北的“大门”已经关闭,但攻打锦州的主力部队仍处在两面受敌的态势中,沈阳和长春仍在敌手,海岸港口也在敌人的控制中。因此,无论是选择葫芦岛方向的侯镜如兵团,还是选择新立屯方向的廖耀湘兵团,都必须迅速调动部队实施大规模的战略围歼,在国民党军还没有来得及机动之前对其进行持续不断的打击。这也是毛泽东“关门打狗”的战略设想的要义。
在双方都存在战机的情况下,战机很可能稍纵即逝。
任何一方的犹豫不决,都将导致彻底的被动。
国共双方的决策层开始了紧张的磋商,这是战争智慧与政治意志的空前较量。
早在部署攻击锦州作战的时候,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就提出了“先攻锦州再打锦西”。那时,他们并没有把持续攻击的目标,定在从沈阳出来的廖耀湘兵团上,而是选择了葫芦岛、锦西方向的国民党军增援部队。因为,打下锦州之后,主力部队距离锦西很近便于调动,而且锦西的国民党军相比廖耀湘兵团数量不大。这一战役设想一直持续到东北野战军主力攻克锦州之后。
但是,毛泽东有一个巨大的担心,即此时国民党军可能从东北全面撤退。沈阳守军先接应出长春的郑洞国部,在锦州已被我军占领的情况下,走陆路撤入华北将很困难,那么由营口走海路撤退的可能性很大。营口港封冻的时间是十一月,那么,国民党军必须在十一月以前从海路撤退,否则就走不了了。之前,坚决主张先打锦州,就是为了关闭“大门”,不让东北的国民党军撤入关内;现在,如果蒋介石从海上撤退的计划得以实现,不但原来设想的战役目标没有完满达成,而且一旦东北的国民党军主力撤入华北和中原,势必严重影响已经启动的淮海战役的实施。从这个意义上讲,迅速打下锦西和葫芦岛,继而封闭营口港,不但可以寻歼东北国民党军主力,更是彻底关闭东北“大门”的战略设想的延续。
但是,十七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在给军委的电报中,认为不宜对锦西立即发动攻击,而应先集中力量解决长春突围之敌。理由是:锦西方向的敌人不敢单独向锦州靠近,必等廖耀湘到达相当位置之后才可能前进;而留着锦西之敌不打,就可以一直诱使廖耀湘兵团继续南下,使他们距离沈阳更远。如果廖耀湘坚持不动,就向锦西之敌佯攻,目的还是诱使廖耀湘大胆前进,一直把他引到打虎山、沟帮子、锦州一线,再将其分割围歼。而在这期间,先把长春解决了。
当天傍晚,毛泽东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和谭政,提出:“先打锦西,后打葫芦岛,争取十一月前完成夺取锦、葫任务。”毛泽东的分析是:如果开始攻击锦西和葫芦岛,廖耀湘兵团就有可能增援,于是就不能在十一月港口未封冻前从营口撤退。只要廖耀湘兵团不撤,打完锦西和葫芦岛之后,再回头慢慢将其吃掉。当然,如果蒋介石不顾一切要将主力从陆路撤退,显然更应该迅速攻占锦西、葫芦岛、山海关、唐山一线。毛泽东最关心的是时间,他询问林彪:“锦州作战我军伤亡及缴获情形,你们觉得打锦、葫有何困难,仅休整十五天能否作战,均望告。”之后,毛泽东又补充道:“如你们能于两星期内,完成休整及攻锦、葫的准备工作,于长(长春)、沈(沈阳)刚刚会合之际,即发起攻锦、葫,必出蒋、卫意料之外,若你们能以十五天左右时间攻克锦西,则沈阳增援必难赶到。”
十八日,长春守军第六十军起义之事已经明朗,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立即致电中央军委,告知部队已经开始进行攻击锦西和葫芦岛的侦察与准备。中央军委回电,再次强调了迅速派出部队置于沈阳与营口之间的重要性:
我们所最担心的是沈敌从营口撤退向华中增援。据悉蒋介石在天津征集五万吨轮船,似是准备十一月从营口撤兵……假如蒋、卫利用你们打锦、葫的时机,迅速全军退至营口据守,利用海道运粮接济,然后逐步运向津榆(天津至山海关)或华中,则有使你们无法阻止之虞。我们不知道你们部队是否可以利用蒋、卫踌躇不决之时,很迅速地攻下锦、葫,然后迅速以主力回围沈阳。即使如此,攻锦、葫总需相当时间,而营口方面全无守备。因此,提议在日内长春解决后(第六十军起义)除留几个独立师监视郑洞国及新七军[假定该部反正的话]外,攻长各纵及几个独立师应迅速全部南下位于沈阳、营口之间。时间应在十一月上旬,过迟则无保障。并须以一个纵队控制营口,构筑坚守阵地,阻绝海上与陆地的联系,使蒋、卫不敢走营口。即使他们走营口,我可先行抗击,以待主力到达聚歼……
十九日,战场态势出现了新的情况:由于廖耀湘命令第七十一军迅速占领黑山地区,而塔山方向的国民党军依旧在试图突破阻击线向锦州推进,这似乎说明蒋介石并没有将东北的国民党军从海路撤退的意图,而是仍然坚持着从东、西两面向锦州夹击的作战计划,于是,林彪有了新的战役设想:
……如沈阳之敌仍继续向锦州前进时,则等敌再前进一步后再向敌进攻;但有若干征候敌不再前进,或有向沈阳撤退转向营口撤退的象征时,则我军立即迅速包围彰武、新立屯两处敌人,以各个击破方法,将新一、新三、新六、七十一、四十九军全部歼灭,使之不能退回新民、沈阳和退至营口……
林彪的理由是:部队攻击锦西,须在没有任何遮蔽的海岸“与敌十二个师作战”,海岸的狭窄地带不利于部队展开,且敌人在那里已经筑有坚固工事,“战斗不能很快解决”。而如果这时候廖耀湘兵团趁机攻打锦州,则会使我军“既打不下锦西,又未能消灭向锦州前进的敌人,则对我不利”。
当天下午,中央军委回电,同意东北野战军改变先打锦西和葫芦岛的计划:“如果长春事件(第六十军起义)之后,蒋、卫仍不变更锦葫沈阳两路向你们寻战的方针,那就是很有利的,在此种情形下,你们采取诱敌深入打大歼灭战的方针甚为正确。”
此时,国民党军高层依旧在钩心斗角。应蒋介石之召,杜聿明和卫立煌同去北平,在飞机上他们达成一致,即共同抗拒蒋介石收复锦州的计划,迅速将廖耀湘兵团撤回到新民地区,等部队准备好之后再说收复锦州之事。杜聿明提醒卫立煌,如果蒋介石提出从东北撤退,只能从营口采取海路撤出,绝不能通过锦州从陆路往外冲。卫立煌对此有些犹豫,说等见到蒋介石再说吧。两人在午饭前到达北平。
下午,会议在蒋介石下榻的东城圆恩寺行邸举行。这又是一个争吵不休的会议。卫立煌坚持固守沈阳,蒋介石坚持收复锦州,两个人的对立令会场上弥漫着焦灼不安的气氛。当杜聿明表示他也倾向于卫立煌的意见时,数天以来,被东北战局弄得身心疲惫的蒋介石突然发怒了,但是他的话却令与会者颇感意外:
马歇尔害了我们的国家!原来在抗战结束后,我决定军队进到锦州后再不向前推进。以后马歇尔一定要接收东北,把我们所有的精锐部队都调到了东北,弄得现在连守南京的部队也没有了,真害死人!
杜聿明了解蒋介石,他知道蒋介石已决心放弃东北,但为了顾全个人的声誉、国际的影响和国内的政治压力,他绝不会让放弃东北的命令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他需要部下把这个建议提出来,然后他做出勉强批准的样子,以防今后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有人来为他背负这个历史责任。于是,杜聿明提出两个方案:一是东北的国民党军全部从营口撤退;二是以营口为后方基地,向黑山、大虎山攻击前进,如果攻击成功就收复锦州,如果不成就经黑山地区向营口方向撤退。显然,第二方案基本符合蒋介石的意图。但是,卫立煌一直闭口不言。而傅作义在蒋介石的逼问下不得不表态时,却说了一句含义深刻的话:“这是两条心。”
会议进行到傍晚十八时仍没结果,由于傅作义要请卫立煌和杜聿明吃饭,蒋介石只好宣布“吃了饭再来开会”。
晚饭之后,杜聿明说他“腰疼坐不住,不能去开会了”。
傅作义和卫立煌也表示不去开会了。
傅作义询问卫立煌:“听蒋先生今天的言谈,沈阳没救了,我们华北该怎么办?”卫立煌沉默良久,对傅作义说出了肺腑之言:“廖兵团一完,按共军过去的作风,两个月内可以消化完毕,那时林彪就会增加到百万大军。因此,你绝不可守城。国共问题是可望用政治来解决的。蒋的政权是否存在,只是少数人的生死存亡问题,不是中国人的生死存亡问题。”卫立煌的话震动了傅作义——整整二十年后,当重病在身的卫立煌躺在北京的医院里,医生禁止一切来访时,只有傅作义在卫立煌的坚持下进入了他的病房。傅作义对卫立煌说:“过去那么大的困难都过来了,这点病算什么。”卫立煌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傅作义:“这次你帮不上忙了。”——当年的那个晚上,卫立煌临走时,傅作义对他说自己绝不会让北平古都遭到破坏。
蒋介石一直在圆恩寺行邸中等着,最终谁也没来。
杜聿明觉得自己在这里完全是自蹈泥潭,东北的战局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而眼下徐州方面已经十分紧张,于是决定明天一早向蒋介石提出立即回徐州。
杜聿明没有想到,深夜,总统府参军罗泽?来了。罗泽?直截了当地说:“老头子要你到东北去接替卫立煌,要我来征求你的意见。”杜聿明非常干脆地回答:“我有病不能去。”接着,两个人开始了冗长的谈话。罗泽?反复给杜聿明戴高帽子,说老头子认为只有你才能挽救东北,特别是在卫立煌和东北的将领们都不听指挥的时候,老头子希望你能为他为国家分担责任。杜聿明坚持说,卫立煌有才能,完全可以处理好东北的战局。他还特别强调了自己负责的徐州方面的危机:“现在徐州的部队都沿铁路线摆着”,“万一共军发动攻势”将败得一塌糊涂。东北已经这般模样,谁也不能撒豆成兵,现在主要的是徐州,万一徐州出了事,别说南京危急,连半壁江山都可能没了。至于东北,老头子应该赶快决断,能守就让卫立煌守,不能守就赶快从营口撤退,免得被林彪一口一口地吃掉。谈话持续到凌晨二时,罗泽?最后问:“那么老头子的命令下来你怎么办?”杜聿明说:“就是下命令我也不去。”罗泽?走了。
两个小时后,二十日凌晨四时,中央军委给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发去一封在解放战争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电报。共产党高层迅速统一意见,制定出合乎实际的决策,显示其拥有赢得战争胜利的先决条件:上下一致,官兵一心。在这封电报中,毛泽东再次强调了对国民党军从营口撤退的巨大担忧——事实证明,当规模巨大的辽沈战役即将结束的时候,毛泽东的担忧部分地变成了现实——这封重要的电报,其意义在于共产党人已经下定决心全歼国民党军廖耀湘兵团:
(一)你们行动方针已有电示,即不打锦、葫而打廖耀湘。我们完全同意你们建议,如廖耀湘兵团继进,则等敌再进一步再进攻之。一经发觉敌不再进或有退沈阳退营口的象征时,则立即包围彰武、新立屯两处敌人,以各个击破为方法,以全歼廖兵团为目的。望即本此方针即刻动手部署,鼓励全军达成任务。
(二)因敌有随时退至营口可能,望令十纵准备。一经发觉敌有退营口的象征,即兼程开营口守备。
(三)高(高岗)、伍(伍修权)建议以十二纵及三个独立师由钟伟(第十二纵队司令员)指挥,由四平以北上车,赶于二十四日以前全部运抵清源,以急行军开至鞍山、海城,堵塞敌向营口退路。此计划甚为必要,请即电高、伍照此速办,愈快愈好。唯十纵仍须准备从打虎山开营口,以占先机。当然,十纵目前可在打虎山不动,待敌有退营口征候时迅开营口。
(四)高、伍又建议以其余各独立师及二线兵团,由萧(萧劲光)、萧(萧华)指挥,向法库、彰武、新民急进,配合锦州主力歼敌,我们认为这也是完全必要的。惟第一,以十二纵及三个独立师共六个师开鞍山、海城是否足够,如敌全力退营口,我六个师恐难抵御,是否应该加一二个独立师于营口方面。第二,去彰武、新民与敌接触的时机,不可过迟,也不可过早,似宜适时隐蔽开至法库以北,待你们主力业已发起攻击,抓住了廖耀湘时,突然断敌向沈阳退路为宜。以上两点请酌复高、伍。
(五)蒋介石十五日到沈阳时,即携杜聿明同来,是帮助卫立煌指挥撤退的。外国通讯社十八日讯,蒋介石又到沈阳。目前数日是敌决策时机。撤退是十五日就决定了的,如何撤退则或许昨、今两日已经决定,或者尚待决定,并且决定之后又可改变。望你们密切注视这数日的动态,不失时机,争取大胜。
林彪立即构想出一个规模巨大的歼灭战蓝图:东北野战军主力迅速北上,在黑山、大虎山地区阻截廖耀湘兵团,不让他继续南进再占锦州;同时在黑山的东北方向,把廖耀湘向沈阳撤退的后路完全堵死。由此,对廖耀湘兵团形成一个巨大的合围圈,死打硬拼,最后将其完全歼灭。
二十日早上六时,彻夜难眠的杜聿明站在了蒋介石行邸的大厅里。这是杜聿明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他不愿意去东北,但他又是蒋介石的门生,从黄埔毕业后就一直追随蒋介石,直至成为国民党军中级别甚高的将领,他不愿意有违蒋介石的意志。杜聿明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看见罗泽?从楼上下来,罗泽?对杜聿明说:“老头子要你去。”
杜聿明与蒋介石的谈话进行得十分艰难。杜聿明说徐州形势很紧张,蒋介石说现在东北最为重要;杜聿明说现在东北士气不振,员额不全,需要整补才能打仗,蒋介石说有空军和火炮的优势就可以打。当站在一旁的罗泽?再次附和蒋介石的时候,杜聿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他对这个“一步登天的小鬼”讲了一个古老的故事:当年秦王伐楚时,曾问李信和王翦需要多少兵力,李信年轻气壮,说只需要二十万,老成的王翦说至少需要六十万,秦王当即就把王翦撤了职,结果李信大败而归。杜聿明讲完才说,既然罗参军有这样的高见,请校长让罗参军去给卫立煌当参谋长,这样既不需要改变指挥机构,还可以达到速战速决的效果。罗泽?一听,吓坏了,忙说:“不能去,不能去。”杜聿明问蒋介石“收复锦州有几分把握”,蒋介石说“六成把握总是有”。这令杜聿明十分吃惊,六成把握就敢决战,蒋介石不是急糊涂了就是老糊涂了。他不顾礼节反驳说:“算到六成,只有失败,没有胜利。”蒋介石停顿了一会儿,说出一番话,还是关于美国人的:
锦州是我们东北的生命线。我这次来时,已经和美国顾问团商量好,只要我们保全锦州,美国就可以大量援助我们。现在应研究如何把锦州的敌人打退,将沈阳的主力移到锦州,保全锦州,以后我们一切都有办法。
如果杜聿明的回忆准确无误的话,便可以解释国民党军在东北被全歼的根本原因:如果廖耀湘兵团迅速从营口撤退,尽管毛泽东反复提醒和催促,但当时东北野战军还没能在营口方向形成阻击线,国民党军主力是有可能撤出东北的。但是,为了得到美国的援助,挽救军事和经济的困境,蒋介石只有屈服在美国人的旨意之下:美国不希望看到中国的东北全部被共产党人拥有,美国的军事影响至少需要维持在中国东北的“大门”附近,即占据锦州、葫芦岛、营口一线的海岸线和狭窄的辽西走廊咽喉部位,这样才能遏制苏联把中国的东北变成共产主义阵营的势力范围——美国顾问团是为美国利益服务的,他们哪会考虑东北国民党军的处境?
最后,杜聿明再次陈述了他昨天提出的两个方案:决定撤退就要赶快撤,不撤就整补部队之后再打仗,而整补东北地区的国民党军,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蒋介石连说:“太久了!太久了!”
说到杜聿明上任东北的问题,杜聿明不敢说坚决不去,但提出必须补充兵员和装备的条件。蒋介石一听还需要他向东北增兵,再一次火了:“为什么共军能打游击,就地筹粮,而我们黄埔生不能做到?你们黄埔生都不服从我的命令,不照我的计划执行,懦怯畏敌,这样子我们要亡国灭种的!”杜聿明已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他身不由己地说出了“我应该不计名利,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的话。蒋介石立即表示:“既然你如此不计名利,去东北给卫立煌当副总司令吧,司令部设在葫芦岛。”杜聿明觉得自己无力推托,他对蒋介石说:“我认为徐州比较重要,如果校长认为葫芦岛重要的话,那就由您决定好了。”蒋介石想都没想就说:“葫芦岛重要,就这样决定,你去葫芦岛指挥。”——多年后,杜聿明回忆当时的心境时说:“算了吧,反正江山是他的,部队是他的,他要丢就丢,要送就送。万一我坚持自己的意见,从营口撤退不下来,我就有杀头之罪。我作为他的部下,只好接受他的命令。”
二十日下午,杜聿明就任东北“剿总”副司令兼冀热辽边区司令官的命令发布——国民党军在东北存在三年,由杜聿明开场,也即将由杜聿明结束。
这一天傍晚十八时,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谭政签发了《全歼东北敌人的政治动员令》:
……我东北全部兵力将更大集中南线作战,兵力之雄厚为空前所未有,以此压倒优势的强大兵力,杀向居于极端劣势的敌人,是无往不胜的。各部在此形势下必须有连续打大胜仗的雄心,一口吃掉敌人七八个师至十数个师,一次俘虏敌人七八万至十数万。因为客观条件与我们主观力量允许我们这样做,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在锦州、长春已取得圆满与伟大的胜利,但我们绝不能满足这一胜利。应该乘胜扩张战果,不让敌人有喘息整理的机会。由于敌之退路已被我堵住,敌必拼死挣扎,企图逃脱其覆灭的命运,故战斗会是极其激烈的。我各部决不可轻敌,不可因为打了胜仗漫不在意,必须像锦州战斗一样,以勇猛果敢、前仆后继的精神,不怕困难、不怕疲劳的精神,争取大胜,争取全歼东北蒋匪军,解放沈阳,解放东北全境……
杜聿明和卫立煌一起返回沈阳。在飞机上,卫立煌明确表示:“我不同意就不参加意见,也不执行他的命令。”
无奈的杜聿明只好打电报让廖耀湘到沈阳开会。
心急如焚的廖耀湘立即从新立屯赶赴沈阳。
东北将领们的会议瞬间就变成了无休止的埋怨和泄愤,最后唯一达成的意见是:无论是从海路撤退,还是争取收复锦州,都得先把黑山攻下来。
深夜,廖耀湘返回新立屯。卫立煌和杜聿明彻夜难眠。杜聿明的担心是:如果廖耀湘兵团行动迅速,就有可能从营口撤退,否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卫立煌问:“那沈阳怎么办呢?”杜聿明的看法是:“沈阳久守是无望的。”卫立煌马上说:“新立屯的后路一断,黑山再过不去,廖耀湘危险得很。咱们叫工兵到辽中架几座桥,万一廖退不到营口,也可以退到沈阳。”后来,杜聿明回忆道:“卫的意思还是尽可能巩固沈阳,而不愿廖兵团从营口撤退。当然,蒋介石的内心是决定放弃沈阳,但又不明确对卫指示,而要卫以周福成的第五十三军守沈阳,卫当然感到兵力太少,想把廖兵团拉回沈阳。”但“卫又迫于蒋介石”的严令,“不敢事先毅然决然将廖兵团撤回沈阳,想等到情势危急再令其撤回”——卫立煌不会想到,一旦情势真的危急了,廖耀湘也就没有任何退路了。国民党军高层的这种各有所私,断送了廖耀湘兵团整整五个军的兵力。
第二天,杜聿明飞往葫芦岛,他发布的命令是:自二十三日起,恢复由塔山向锦州的攻击。
二十一日那天,国共两军中各有一支部队接受了攻击命令:
廖耀湘兵团的第七十一军奉命以两个师为主力,由北向南包围黑山并攻击之,二?七师三旅在兵团直属重炮团的掩护下,自胡家窝棚由东向西正面攻击黑山。
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奉命指挥本纵队配属第一纵队三师、内蒙古骑兵一师,在南起大虎山铁桥、西至水淦宽二十五公里的弧形正面展开防御,死守黑山。
锦州战役之后,经过数天的沉寂,国共两军再次迎头而上。
尽管战局的演变将会千变万化,此时关于东北战场有一点是坚决而明确的:当东北的“大门”关闭之后,毛泽东要对数十万国民党军动手了。
一九四七年八月里的一天,六纵副司令员梁兴初被一位参谋带到林彪的住处。盛夏时节的哈尔滨阳光灿烂,绿树的投影在俄式小楼斑驳的外墙上摇曳。梁兴初看见林彪正在屋里踱步,罗荣桓则安静地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
梁兴初走到林彪面前,林彪抓起一把豆子塞给他——“今天我算是掉到豆囤里去了。”——梁兴初的早餐是一碗豆浆和一碟黄豆。
能在林彪面前偶尔开个玩笑,梁兴初是一个特例。他在红军时期曾是林彪指挥的红一军团侦察连长,一九三六年九月,当毛泽东率领陕甘支队走下岷山的时候,二十二岁的梁兴初换上国民党军中校军服混进哈达铺县城,为毛泽东带回来一大堆报纸杂志,使得毛泽东第一次明确地知道在陕北还存在着一块红色根据地,这使中国工农红军最终落脚在黄土高原上。现在,这个瘦瘦的江西人已成为作战勇猛、性格刚烈的纵队指挥员。
罗荣桓向梁兴初说了叫他来的原因:独立第一师在红军时期是湘赣红军独立师,又有三五九旅的老底子,这样一支老部队不能老是独立师,现在决定以这个师为骨干组建第十纵队,准备让你去当纵队副司令员。
梁兴初说话不客气:“宁做鸡头,不为牛后,要去十纵就当司令,不然就回一纵当一师师长。”——之前,任命梁兴初为一纵副司令员时,他要兼任一师师长;任命他到六纵当副司令员时,他要兼任十六师师长;现在他干脆要回一师去。
罗荣桓微笑着,林彪没有说话。
一九四七年八月十八日,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正式组建,下辖二十八师(原独立第一师)、二十九师(原独立第三师)和三十师(原东满独立师),纵队机关由独立第一师的后方机关和东满吉敦军分区直属机关共同改编而成。纵队司令员梁兴初,政治委员周赤萍。
一年后,十月二十一日,林彪发给梁兴初和周赤萍的电报不足百字:长春敌十万起义投降,锦州敌十万被歼,沈阳陷于孤立,有企图向锦州突围,与锦西北上之敌会合,妄想夺回关内。令你们即返黑山、大虎山,选择阵地,构筑工事,顽强死守,阻击敌人,掩护主力到达后,聚歼前进之敌。
第十纵队的指挥员们坐在指挥部的热炕上心情紧张。
黑山、大虎山地区犹如一处隘口,西面是医巫闾山脉,东面是大片的沼泽,中间布满丘陵,北宁铁路和公路蜿蜒其中,是沈阳通往锦州唯一的走廊,黑山和大虎山对峙在走廊两侧,如同两道大门,开则南北通达,闭则人车堵塞。十纵奉命在此阻击廖耀湘兵团的意义十分明显:把这一大团国民党军拖住,死死地封闭在这里,不让他们向沈阳撤退,也不让他们通过这里往营口撤退,等主力赶到并完成攻击部署后,把廖耀湘兵团一口吃掉。
即将在这里突围的,是国民党军的五个军,全部的美式装备,拥有飞机、大炮和坦克,他们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必然要拼个鱼死网破。而十纵除了轻武器和手榴弹之外,刚组建的三个山炮营并没有多少炮弹;加上配属过来的一纵三师和内蒙古骑兵一师,兵力还不到敌人的五分之一;且在这片丘陵中间,防御正面宽达二十五公里。情报显示,敌人的先头部队已进至距黑山六十公里的芳山镇,十纵官兵赶到阻击阵地后已没有多少时间构筑工事;这时候的东北天寒地冻,由于后勤补给线受到廖耀湘兵团的威胁,官兵们的棉衣还没有运到——十纵指挥员们感到压力巨大。
“要想打好这一仗,不咬咬牙是不行的”。梁兴初说,“现在,林、罗首长看着我们,各兄弟部队更在看着我们。打好了,不仅是标志着东北的全部解放,更重要的是蒋介石又一个'十万主力军’被我们从他的军簿上一笔勾销;打坏了,十万大敌就将逃入关内,这对我们的整个解放战争又将意味着什么呢?那只能说,我们对人民犯下了滔天大罪!大家看,我们现在就站在这样严重的任务面前,我们对待自己,难道还能有其他第二个要求吗?没有了,要求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只准打好,不准打坏!”政治委员周赤萍接着说:“在十万大敌面前,我们是处于劣势;但从整个战役来看,我们却处于优势。要我们十纵一口吃掉敌人,当然是不可能的。然而,我们却能够咬住他们,狠狠地咬住他们,只要我们一口咬住不放,引来的必然是无数把钢刀锐箭,将敌人剁成血泥肉酱!这样,即使我们被扯掉了几颗牙齿,有什么值得吝惜;即使有些伤痛,有什么不能忍受!”
十纵指挥员会议结束时,已经是午夜,部队立即向指定地域开进。官兵们并不清楚他们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战斗,只知道这时候让十纵上去必有名堂,因为十纵在开原休整六个月以后,至今还没轮上他们打像样的大仗。由于身上还是单衣,官兵们都裹着毯子,因此他们戏称十纵是气死西北风的“毯子队”。夜行三十公里,接近了黑山,天色渐渐发白,官兵们看见黑山城外人声鼎沸,原来政治部和后勤部的同志们提前赶到,向当地的百姓们提出了帮助的请求。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大娘,举着一件破棉袄,希望能披在哪个战士的身上,大娘的儿子被国民党军拉去当差已经死了,此刻她举着的这件破棉袄就是她儿子平时穿的。梁兴初望着这个在黎明前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人,心中一阵酸楚。
清晨七时,十纵各部队进入阵地。
二十八师守黑山地区,控制黑山县城。其八十三团守大白台子、牛屯和大边壕阵地,八十四团守黑山城北和城东的高家窝堡阵地,八十二团为师第二梯队,师炮兵阵地位于黑山城北高地,师指挥所位于城北高地上的天主教堂里。
二十九师守黑山县城以西地区。其八十五团守彦屯、小白台子、王母将屯阵地,八十六团守司屯、黄土坎、蒋屯阵地,八十七团为师第二梯队。
三十师守大虎山地区。其八十九团守大虎山、万家、大边壕以北阵地,九十团守大虎山以南四台子、三台子、二台子以及铁路桥阵地,八十八团为师第二梯队。
内蒙古骑兵一师(欠三团)为纵队总预备队,担任主阵地前沿的警戒和掩护任务。
纵队炮兵团位于腰台子,纵队指挥部位于黑山城里。
部署完毕,各部队开始紧急修筑工事。
黑山一带,山不是黑色的,在清晨的光线下一片苍白。阵地上没有树木,连草都很少,尤其是城东的一?一高地,全部由灰白色的岩石构成,根本无法挖掘工事和掩体。黑山附近的百姓扛着自家的门板、木料和麻袋倾家出动,老人们不断安慰着手忙脚乱的官兵:“孩子,别慌,天塌下来我们替你们顶一半!”年轻人跑到铁路上拆铁轨、挖枕木,高声喊着号子往阵地上扛。很快,阵地上就修起了堑壕、射击掩体、指挥所、观察所和救护所等,每个火力点都铺设了一层钢轨、数层木板和一米厚的泥土,大虎山阵地前还挖出一条防坦克壕。一?一高地由于岩石坚硬,修筑工事的进度很慢,官兵们与百姓商量之后,决定在石头上垒出工事来。往高地上运土的百姓排成长龙,老人和孩子们用簸箕一点点地往上端,妇女们把自家的粮食口袋拿来装土。一夜之间,军民们生生地在一座石山上又堆起了一座山。这座由泥土堆积起来的工事,虽然并不那么坚固,但是在十纵官兵心中,这是一座最坚固的堡垒,他们吸着老乡递过来的旱烟袋开始擦枪。
就在十纵构筑阻击阵地的时候,廖耀湘命令第四十九军主力和骑兵第三旅向黑山地区接近,国民党军推进到半拉门地区时,遭到独立第二师的阻击。战斗进行了一天,虽然廖耀湘的炮火猛烈,第四十九军还是没能向前迈进一步。二十二日,廖耀湘命令新三军十四师继续向黑山攻击前进,十四师再次与独立第二师发生激战,仗打到天黑依旧没有任何成效。独立第二师完成阻击任务后,撤出了阵地。下午,廖耀湘改命新一军军长潘裕昆为总指挥,要求他二十三日必须占领黑山。
二十三日,潘裕昆下达的作战命令是:拂晓,新一军向黑山正面阵地发起攻击;第七十一军侧击黑山的左翼;二0七师侧击黑山的右翼;骑兵团威胁共军的后方交通线;步兵事先利用夜晚接近攻击出发地;炮兵主力迅速占领射击阵地,拂晓前一小时进行炮火准备,炮弹使用量为五个基数。
但是,新一军新编三十师师长文小山对这个作战命令提出了异议。他提醒潘军长:“廖耀湘平时的指挥多损人利己,我们对此不能不有所顾忌。”文小山主张:第七十一军执行正面攻击黑山的任务,新一军可以承担“炮兵支援之副任务”。同时。他对林彪的部队特别善用游动炮兵感到担心,认为沿着公路两侧必定有“难以应付”的炮兵埋伏着。潘裕昆一听很有道理,立即打电报给廖耀湘,要求改变作战计划。廖耀湘在回电中口气严厉:“此系不计牺牲,务求攻占黑山走廊之命令,仍限即着手准备攻击部署。”
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谭政联名致电各纵队,要求官兵必须抱有“决一死战”的决心:以下指示,请仔细阅读:
(一)沈阳、新民、彰武、新立屯之敌,正全部经打虎山、黑山向南总退却。
(二)我军决全力乘敌撤退中,与敌决一死战,以连续作战方法求得歼灭全部敌人。此战成功,则不仅能引起全国军事形势的大变,且必能引起全国政治形势之大变,促成蒋介石的迅速溃灭。我全体指战员须振奋百倍勇气与吃苦精神,参加此一光荣大决战,不怕伤亡,不怕疲劳,不怕遭受小的挫败,虽每个连队遭受最大伤亡[每个连即打散,或剩几个人,也不害怕],但对全国革命说来,仍然是最值得的。
(三)争取此战完全胜利的基本条件有三:(1)在干部和战斗员中有充分之认识和动员。(2)各级干部每次攻击之前,均须走在部队前面,迅速侦察地形,指挥员勇敢积极的标志,是肯自动走在部队前面,亲自侦察地形和布置攻击准备,但并不是指随便暴露目标,或在部队冲锋时也跑在前面,这仅仅是个人勇敢,对战斗指挥无大益处。(3)须严戒……在未侦察地形状况,未等部队大部到齐,未将兵力、火力很好配备,未将敌人退路截断,及仓促地乱打乱冲。这次大战只要我各级干部严守准备好了再猛攻的原则,则必然横直打胜仗。这就是在接近敌人前,指挥员迅速侦察地形,选好主攻点,将最大部分之火力、兵力集中于该点附近,并采取纵深配备,然后先将敌人的重要建筑物以炮火实行破坏射击,待已大体破坏后,即以火力进行数分钟的压制射击,步兵即开始猛冲猛追,只要采取这种打法,则横直打胜仗。我们所担心就是怕部队不实行这个打法而将仗打坏。因此,你们必须将此电印发各级,各级均应开会研究此电,特别是战术办法必需使每个干部弄明白,因许多干部是新提升的,原有的干部也有许多还没有弄明白。
(四)敌在锦州、长春失败之后,实行退却之敌人士气甚低,且进至乡村后,每个乡村所容兵力有限,又无坚固工事,只要我军采取以上打法,则必然胜利。
二十三日天一亮,黑山前沿阵地枪炮声骤起。
继塔山阻击战之后,辽沈战场上又一场艰苦的阻击战,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开始了。
国民党军的炮火倾泻在黑山前沿阵地上。担任前沿警戒任务的内蒙古骑兵一师一团立即进入战斗准备。骑兵部队没有阵地防御作战经验,加上远道奔袭而来官兵疲劳,在阵地遭到重炮轰击的时候,部队就已出现了伤亡。国民党军二0七师三旅在作战飞机的掩护下蜂拥而上,其一部同时悄悄地迂回到主阵地的侧背,对骑兵一团形成了三面包围。敌人的逼近令残酷的白刃战随即开始,国民党军步兵的美式枪刺与解放军骑兵的马刀撞击交错,阵地上一片呐喊声和呻吟声。
在各连阵地都已出现危机的时候,骑兵一团团长平安负伤。在最前沿的二连阵地上,指导员图门和连长布和吉雅也先后负伤,二连的蒙古族汉子宁可战死也不后退,直至拼尽最后一个人。接近中午的时候,骑兵一团奉命转移至大虎山阵地,黑山前沿阵地即被二0七师三旅攻占。
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二团的两个营,对尖山子前沿警戒阵地发动了攻击,在这个阵地上防御的是十纵二十八师八十二团二营七连。七连长田老保是土家族人,十三岁参加红军,经历过无数血战,但他依旧对国民党军攻击的凶猛程度感到吃惊。国民党军先从平缓的西坡往上攻击,在距离山顶五十米的地方被七连击退;接着又从山势陡峭的东坡强行攀爬,再次被七连打下去;最后,国民党军采取多路同时攻击的战术,在加强了炮火的支援力度后,一波接一波地连续发起冲锋,七连的阵地几次丢失又几次夺回,最后七连奉命放弃警戒阵地后撤。
中午时分,十纵突然发动猛烈反击,国民党军攻占的几个前沿据点马上丢失了。下午十五时,潘裕昆组织起第二轮攻势,五十分钟后再次受阻。太阳快落山了,潘裕昆将第七十一军全部投入到正面,发动了第三次攻势。在第七十一军九十一师的先头部队将要接近核心阵地的时候,十纵再次发动反击,九十一师官兵没有交锋就往回溃逃,以致引起其他攻击部队争相撤退。在暮色中观察战场的潘裕昆意识到,今天占领黑山的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了。
廖耀湘下令将九十一师师长戴海容就地枪毙——“后来戴趁机脱逃了”。戴师长“趁”的什么“机”,怎样逃脱的,不得而知。也许当他看见自己的部队在解放军的刺刀面前溃不成军时,他就意识到可能要掉脑袋了。廖耀湘枪毙他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他已经主动从战场上消失,并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晚上二十时,梁兴初和周赤萍召集十纵师以上干部开会。梁兴初首先传达了两小时前林彪和罗荣桓发来的电报,电报说锦州方向的主力部队已隐蔽出发,预计三天之内到达黑山、大虎山战场,完成对廖耀湘兵团的包围。电报中的一句话令在场的干部们热血沸腾:“务使敌在我阵地前横尸遍野而不得前进,只要你们坚守三天,西逃之敌必遭全歼!”
午夜时分,二十八师侦察队送来一名他们捉到的“舌头”,这令梁兴初喜出望外。这是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八十七师师部的一名传令班长,班长的军装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装满了送往各团的作战命令——后来,八十七师上校参谋主任胡煅夫是这样记述他们的作战命令是如何到十纵手里的:“军部召集各师师长和参谋长开会,研究兵团部下达的作战命令和我军次日的战斗方案,决定仍以八十七师担任攻击。作战命令大约在当晚二十四时许付印完毕。在军部传令班长送命令给各部队的途中遇到解放军的埋伏部队,传令班长被俘,战斗命令被缴获。”上校参谋主任接着强调说:“此事发生后,引起极大的恐慌。”
从这些作战命令判断:明天,国民党军的攻击目标,主要集中在二十八师的正面防线上,目的是拼死打通黑山和大虎山走廊。梁兴初立即调整了防御部署,让二十八师抓紧时间加固工事,准备迎战。
此时,廖耀湘也在阅读二0七师三旅送来的一份“共军文件”,这份文件是他们在战场上缴获的:“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固守大虎山阵地,俟后续主力部队的到达,将敌人包围歼灭之。”——面对交战对手的这样一张阵地传单,廖耀湘恐慌的已不仅仅是作战命令的丢失了。廖耀湘判断,在黑山阻击的解放军,兵力已经得到加强,而且任务是死守,那么目的只能是一个:等待攻击锦州的主力到达战场。廖耀湘立即决定,不再等待攻下黑山,现在就向营口撤退。当他把自己的想法用电话报告给卫立煌时,卫立煌同意向营口撤退,他同时提醒廖耀湘:“万不得已时,可退回沈阳。”
廖耀湘即刻下达了全军向营口撤退的命令:新六军明天拂晓强行通过黑山,新三军和第四十九军紧随其后,新一军和第七十一军负责掩护。廖耀湘给新一军军长潘裕昆下达的作战任务是:两天之内,不惜一切代价攻占黑山,以掩护整个兵团通过这条走廊——“能占领黑山更好,不能占领,则以猛烈攻击,阻止黑山守军之反击,以免截断或扰乱兵团主力之转移。”
夜幕降临,国民党军的精锐部队就要上来了,梁兴初对那个血战前的夜晚印象深刻:“深夜,我站在黑山城南山头上,夜幕笼罩大地,越向北,越发漆黑一团。随着一阵令人沉闷的寂静之后,不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和短暂的爆炸声,这正是我小股出击部队,在炸断敌人的冲锋要道,袭扰敌人的夜间调动。我好像看见那根无形的战斗导火线,正在??作响地燃烧起来。明天,明天该是这些狂妄、愚蠢的敌人遭到狠狠痛击的第一天吧?”
二十四日拂晓,廖耀湘集中第七十一军、新一军和新六军以及二0七师三旅,共六个师的兵力,在两百余门火炮和两百架次飞机的支持下,向黑山、大虎山发动全线攻击。第七十一军和新一军暂编二十二师向大虎山迂回攻击,二0七师三旅和新六军一六九师的突击方向是黑山以东的高家窝堡一线。
战斗一开始,梁兴初就紧张起来。在黑山城北二十八师的正面防御线上,主阵地前山坡平缓,地势开阔,有公路和河道通往县城,便于机械化部队运动,应该是敌人突击的理想方向,但是这里却没有动静。可是,城西的三十师师长方强报告,新六军的第一次攻击已被击退,发现敌人大部队有向西迂回的模样;城东的二十九师师长刘转连报告,第七十一军向白台子八十三团三营阵地实施了突击,但开始的时候仅仅投入了一个排的兵力,三营很快将其击退。现在,只有八十六团五连的阵地还处于激战状态。梁兴初顿时觉得不对劲,他立即上了二十八师指挥部。师长贺庆积报告说,敌人向高家窝堡一线的攻击很猛烈,第一次就投入了三个营的兵力,分别向一?0一高地、九十二号高地和石头山高地同时冲锋,尤其以对一?一高地的攻击最为猛烈。贺师长话音未落,高家窝堡方向的爆炸声再次响起。梁兴初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一高地、九十二号高地和石头山高地完全被烈火和硝烟所覆盖,天上的数架飞机在疯狂地盘旋轰炸,地面重炮也在实施密集轰击,几个高地上浓烟夹杂着火光令人心惊——梁兴初明白了,国民党军放弃了正面攻击,采取两侧迂回的战术,而且将攻击重点放在了一0一高地附近的几个阵地上,因为一0一高地靠近黑山县城,如果这一点被突破,整个黑山的防御体系将被割裂。梁兴初对贺庆积说:“敌人躲开了咱们的刀锋,从侧翼攻击刀背,你要把刀尖给我翻转过来!”
贺师长说:“你要相信我的二十八师!”
一0一高地一线阵地,战前曾被视为侧翼掩护地域,因此兵力部署相对薄弱,只有八十四团二营防守。向这个方向攻击的是国民党军二0七师三旅。廖耀湘毫不动摇地把这支作战凶猛的部队当做一把尖刀,从侧面朝着黑山防御线的核心部位猛插下去——从兵力上讲,二0七师的规模相当于军,其下辖旅的规模相当于师。
在敌人猛烈的火力准备中,二营阵地上的工事全部被毁,尤其是一0一高地,战前在石山上堆起的土山工事已成为一片废墟。二营官兵从坍塌的工事中爬出来,一边抢救伤员,一边向冲上来的敌人进行反击。连队指挥员们不断地提醒战士:“走不近不打,瞄不准不打。”在敌人几乎拥上阵地的时候,二营官兵突然猛烈射击,然后跳起身迎敌而上。几个小时之后,二营的几个高地前敌尸累累。下午,敌人的轰炸再次开始。二0七师得到了廖耀湘兵团几乎所有重炮的支援,成吨的钢铁炮弹倾泻在小小的阵地上,然后巨大的冲锋人流又开始向上涌。
首先是石头山阵地失守。这个阵地上只有二营的一个排,坚硬的石头阵地没有任何隐蔽之处,修筑的工事早已荡然无存,官兵们用机枪、步枪、石头连续击退敌人的三次突击。当阵地上只剩下四名战士的时候,二0七师的第四次突击开始了。两小时之后,这个排的官兵全部阵亡。
接着就是九十二号高地失守。石头山阵地被攻占后,九十二号高地的侧翼暴露,致使二0七师得以从西面和北面同时发动冲击。高地东侧的阻击阵地因为受到敌人正面炮火的猛烈轰击,无法对九十二号高地进行火力支援。防守这个高地的是二营四连。指导员刘宝珊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对他的官兵们说:“同志们!显出我们的阶级本色吧!刺刀见血才是英雄好汉!”一排长李勇发决心一死,他把自己口袋里的一支钢笔和一些零用钱掏出来,交给刘宝珊作为他最后一次党费,然后他对指导员保证说,一排没有一个人是草包!李勇发的排里有个班在全师赫赫有名,这就是宁死不屈的“大功赵连才班”,李勇发决心让这面荣誉之旗染上自己光荣的鲜血。在即将冲往前沿的时候,李勇发朝着刘宝珊笑了一下,他说:“指导员!为我们感到高兴吧!”在短短的二十分钟之内,敌人连续发起三次突击,上百具尸体布满高地的前沿。一排的官兵前仆后继,耳边响彻着排长李勇发嘶哑的喊声:“打呀!林彪的投弹手们!狠狠地打他们呀!”敌人又调来一个营,在阵地下黑压压的,九十二号高地上,四连只剩下二十多人。猛烈的炮弹又倾泻下来,炮火准确而缓慢地节节延伸,敌人跟在炮火的后面一点点地向上爬。四连还活着的官兵已没有子弹,阵地上的石头也扔光了。六连增援的两个班全部伤亡在半路上,最后时刻,团指挥所命令四连撤到一0一高地上去。转移的时候,李勇发发现几名战士依旧在阵地上与蜂拥而上的敌人搏斗,他端着刺刀返身跳入敌群中。在厉声命令战士按照命令撤退的同时,李勇发被敌人团团包围。他的刺刀随着他的身体剧烈地旋转,敌人的美式枪刺在他的身体上插进去又拔出来,这个希望战友们为他高兴的勇敢的排长始终未倒。直到他刺倒了第五个敌人的时候,数粒子弹穿透了他的腹部和腰部。
九十二号高地失守后,一0一高地完全孤立。
阳光穿透寒冷的空气照在这片颜色苍白的低矮丘陵上。
这是下午十四时左右,在二十九、三十师的防御正面,敌人不但有配合高家窝堡方向的企图,而且向西迂回的迹象十分明显。至此,南起大虎山铁桥,西至水淦,十纵全线进入激战状态。
占领九十二号高地后,二0七师立即向一0一高地发动猛攻。高地上所有的工事都已坍塌,六连大部伤亡,连同撤到这里的四连和营部通信班在内,阵地上只有二十多个官兵。在抗击了二0七师的四次冲击后,大量的敌人从阵地的三面一齐冲上来,一0一高地失守。
高家窝堡一线阵地的全部失守,使黑山城暴露在国民党军的攻击前面。
整个黑山阻击线因此岌岌可危。
二十八师师长贺庆积集中了所有的山炮,开始向一?一高地实施猛烈轰击,同时命令预备队八十二团一营和三营,由八十四团团长蓝芹统一指挥,坚决恢复高家窝堡一线阵地。刚刚占领一0一高地的国民党军在光秃秃的石山上无法躲避猛烈的炮火,蓝芹团长指挥的反击部队不顾一切从三面冲了上来。前两次的冲锋,都因敌人的炮火封锁了冲击线没有成功。第三次,冲击发起后,一营一连长倪恩善被剧烈的爆炸震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包扎所里,他跳了起来,朝正在冲锋的连队奔去,战士们看见连长不但没有光荣,而且还举着驳壳枪冲上来了,都跟在倪连长的后面拼死向上突。战士张连发第一个冲上一0一高地,他扔出几颗手榴弹后,连续刺倒四名敌人,为后续部队打开了冲击道路。一连官兵都冲上去后,交战两军在狭小的高地顶端扭打在一起。半小时之后,占领一0一高地的国民党军留下百余具尸体退了下去。二十八师乘势在各个方向进行局部反击,数支小部队直接插入国民党军当面的阵地:八十六团一营袭击了水淦,俘虏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八十七师的一个班;八十二团一连袭击了高家窝堡防线西北方向的十里岗。
新六军新编二十二师六十六团向大虎山迂回,他们占领了五台子阵地。接着,这个师在重炮的支援下,连续向三台子和四台子猛攻,并派出部队开始向纵深迂回。三十师八十八团三营跑步抢占了一个名叫青台泡的村庄,截住了正在迂回的国民党军,随即利用村庄里的民房和土围子进行阻击,致使新编二十二师六十六团伤亡五百多人后被迫退回。
主攻部队攻击受挫,令廖耀湘十分不安。就在黑山、大虎山一线阵地发生激战的时候,廖耀湘的主力部队正在缓慢地向前移动。下午,新六军军部和一六九师到达胡家窝棚附近,新编二十二师已经推进到大虎山附近,廖耀湘的兵团指挥部紧跟在新六军的后面。由于黑山、大虎山走廊依旧在东北野战军手中,廖耀湘命令新六军停止前进,转为向黑山、大虎山发动攻击,攻击部队由新六军军长李涛指挥,一六九师支援二0七师,新编二十二师直接攻击大虎山。同时,廖耀湘还命令第四十九军和新三军十四师为兵团先头部队,在新六军的掩护下强行前进,为整个兵团撤退开路。
黄昏时分,第四十九军推进到黑山东北通向沈阳的公路上。廖耀湘觉得一天的厮杀虽然没有多大进展,但部队已经全面撤行至走廊附近,他所在的胡家窝棚距黑山县城仅仅还有六公里,只要二十五日李涛指挥二0七师三旅和新六军一六九师联合对黑山、大虎山实施突击,当面的共军定会无法支持而溃退,那时候整个兵团就可以一举突破这个倒霉的地方了。
夜幕降临,黑山、大虎山一带的战斗暂时停歇。
一整天的战斗,国民党军损失很大,其中二0七师伤亡官兵千人以上。
十纵各师也出现较大的伤亡,仅在高家窝堡一线,伤亡官兵已达五百,其中二十八师八十四团二营基本上打光了。
晚上,十纵召开了作战会议。根据战场通报,锦州方向的主力正昼夜疾驰,明晚之前定会到达战场。而在廖耀湘兵团的后面,五纵和六纵正像赶鸭子一样在驱赶他们,今日黄昏已把廖耀湘赶到黑山和大虎山的跟前。廖耀湘明天必定拼死突击,十纵能否顶得住,明天是关键。但是,明天敌人的主要突击方向会在哪里?会不会因为今天在高家窝堡一线受挫,明天他们又回到正面来实施攻击?各位师长意见不一。梁兴初倾向于这样的判断:敌人在明知正面阵地防御工事坚固、防御兵力大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往刀尖上碰,今天他们躲开正面侧击高家窝堡就是证明。今天发生在一0一高地上的反复争夺,定让敌人感觉这个方向的防御工事相对薄弱,地形也暴露出易攻难守的弱点,他们已经往这几个高地上打了上千发炮弹,他们不会让这种轰炸效果只起一天的作用,明天定会继续在这个方向上加大兵力,企图一举突破后直接攻击黑山县城,彻底打开向南撤退的大门。梁兴初对他的师长们说:“今天我们头上挨的是千磅炸弹,明天就是万磅炸弹。只要主力没有赶到,十纵的任务就没有完成,打光了也要打下去!”
为了加强一0一高地的防守,纵队对防线进行了局部调整:三十师的防御地带向北延伸,以适当缩短二十八师的防御正面,二十九师集中力量防御城北。
深夜,贺庆积师长赶回二十八师后,提出加强一0一高地防御的三条建议:一、连夜抢修工事,二、八十二团上去,三、在高家窝堡前沿开设师指挥所——“我是师的主要指挥员,我应该到第一线去指挥。”——最后一条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副师长说要上前沿也应该是我去,贺庆积火了:“师长和副师长谁的职务高?谁官大就服从谁!”
这个夜晚,一0一高地上人声嘈杂,十纵官兵和当地百姓一起,再次扛着铁轨、木料和泥土在这个被战火烧焦的石山上紧急加固工事。伤员们已经被转送下去,阵亡官兵的遗体已裹上百姓事先准备好的血被抬了下去。但是,充满血腥味的阵地上依旧随处可见残肢。十纵和二十八师的指挥员们上了阵地,送上来一些御寒的衣服,战士们可以识别出哪件衣服是从哪位首长身上脱下来的。当地百姓也筹集了不少棉衣和大衣送了上来,还有热水和食物。在一0一高地旁边的九十二号高地上,贺师长的临时指挥所也在搭建。官兵们在夜色中看过去,心中弥漫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明天恐怕要战死在这里,和自己的师长一起战死。
二十五日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贺师长就到了九十二号高地,八十二团的鲁团长汇报了他的作战部署:二营守一0一高地,三营控制附近的小高地和公路,一营担任预备队。
国民党军的攻击开始了。攻击重点果然是一0一高地。廖耀湘命令所有的重炮集中火力进行轰击,天上的十几架飞机也投下了五百磅的重型炸弹,这种炸弹每一颗都能在石山上炸出一个巨大的石坑。一0一高地顿时地动山摇,八十二团不但要对付敌人步兵的冲击,还要组织对空火力逼迫敌人的飞机不能低飞。新六军一六九师和二0七师三旅在一个小时内,发动了三次全线攻击,第四次攻击时,一个连的兵力猛冲石头山阵地,八十二团二营的一个排与冲上山顶的国民党军混战在一起,敌人的重炮群突然对这个混战中的小高地进行轰炸,致使双方官兵全部伤亡,突然寂静下来的石头山高地被国民党军占领。与昨天一样,石头山阵地失守,对九十二号高地形成了巨大威胁,四个营的国民党军从两个方向向九十二号高地进行夹击。八十二团二营五连长和指导员先后阵亡,最后阵地上只剩下十名战士。在敌人大量拥上阵地的时候,十名战士全部战死,九十二号高地再次失守。在一0一高地,国民党军在突击受阻后,对高地实施了报复性的狂轰滥炸,然后以每个波次两个营的规模,接连不断地发起冲击。八十二团二营四连和六连,在营长侯长禄的指挥下殊死抵抗,最后将阵地前的国民党军尸体堆起来作为掩体,等冲上来的敌人到达二十多米的距离时,四连和六连的官兵突然跃起射击,同时投掷大雨般的手榴弹和爆破筒。
时间已近中午,廖耀湘对他的整个撤退计划有了万分紧迫的感觉,他几乎把所有能投入的部队都派到了黑山、大虎山一线,这使各个阵地的战斗很快就进入混乱的白热化状态,以致无法辨别双方争夺的要点是在哪里。
八十二团的鲁团长和方政委都已负伤。
一0一高地再次出现危机。在新六军军长李涛的督战下,攻击部队组织起一支大约三百人的“敢死队”。同时,尉级军官也组成了一支“效忠党国突击队”,在两个团的配合下,“敢死队”和“效忠党国突击队”排成五六道人墙,开始轮番冲击一0一高地。坚守在一0一高地上的二营弹药耗尽,当阵地被突破之后,战斗瞬间演变成肉搏战。下午十五时左右,在二营全部伤亡的情况下,一0一高地再次丢失。
整个黑山防御线危如累卵。
二十八师决心在天黑之前夺回一0一高地。八十二团得到纵队从三十师八十九团抽调的一个营的增援。傍晚十八时,五个连的兵力对一0一高地、九十二号高地和石头山阵地同时发起反击。夜幕降临前,丢失的阵地再回十纵之手。
连日的苦战中,一0一高地旁边的下湾子村百姓冒死往高地上送饭,全村男女老少往返阵地达九百多人次,送上去的干粮达两千多斤。村子里的罗天瑞的大娘,在子弹的呼啸中多次往返高地,最后一次她被炮弹震昏,满脸是血地仰面躺在地上,战士们爬到跟前去救她,看见她在怀里死死抱着一口袋干粮。战后统计,下湾子村牺牲在一0一高地上的百姓竟达四百多人。
死去的黑山百姓与东北野战军官兵葬在了一起。
天又黑了。
二十五日一整天的战斗,还是没能突破黑山、大虎山走廊,廖耀湘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首先,向营口撤退的路在大虎山以南已被完全截断。为整个兵团开路的第四十九军先头部队被不明番号的共军大部队包围,军长郑庭笈直到黄昏时才报告这一可怕的消息。虽然有新编二十二师浴血奋战的掩护,第四十九军不但没有向前突击开路,反而就此擅自停留在了大虎山附近。更严重的是,那个郑军长竟然直接向沈阳的卫立煌请示行动方向,而卫立煌竟然让第四十九军的两个师、新六军的新编二十二师和新三军的十四师不再执行向营口撤退的预定计划,改道直接向沈阳撤退。其次,经黑山去沈阳的路也被截断了。新三军的一个师受到共军的袭击,该师在后退的时候,不是立即控制公路要点等待新一军的跟进,而是一路狂逃,结果同样被不明番号的共军大部队包围——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林彪的大部队已经向黑山方向渗透过来。
如果向营口和沈阳撤退的路都已被截断,那么整个兵团该往哪里去?
廖耀湘顾不得多考虑,决心按照自己的预定计划,不顾一切地往营口方向突击。他命令新一军、第七十一军和新六军在黄昏前停止对黑山的攻击,由新六军一六九师和二0七师三旅掩护,兵团主力向胡家窝棚撤退,第七十一军今晚接替一六九师和二0七师的阵地,掩护全兵团后撤。各军军长都表示接受这个命令,只有第七十一军军长说他们在黑山打了三天,部队伤亡巨大,官兵十分疲惫,今晚不能行动,请求明天拂晓后再接防,因为夜间交接阵地容易受到共军的偷袭。不知为什么,廖耀湘居然答应了——几个小时之后,廖耀湘才发现,他的部队被阻击在黑山、大虎山整整三天,第七十一军又加上了这个不识时务的请求,他的人生和他的整个兵团恰恰因此被彻底断送了。
二十六日凌晨三点,已经打得筋疲力尽的十纵接到了东北野战军司令部的电报:“北上主力已到达,敌已总溃退。望协同一、二、三纵队从黑山正面投入追击。”
十纵官兵用血肉之躯堵在黑山,硬是没让廖耀湘的五个军闯过去,四千一百四十四名官兵为此付出了生命。
战后,黑山百姓在黑山城北修建了烈士陵园,陵园中矗立着一座十米多高的纪念碑,东北野战军政治委员罗荣桓的题词是:为人民而死,虽死犹荣。
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六日,明晃晃的太阳被包裹在冷冽的晨雾中,东北国民党军最黯淡无光的日子来临了。
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在锦州以北、沈阳以南那片范围不大、村庄稀疏的地域内,国共双方总数已达百万以上的主力部队,前所未有地密集地扭结成一团。双方的任何一支部队,都可能与对手擦肩而过或者迎头相撞,战场呈现出纷杂交错的局面。
在黑山被迫停滞了三天,廖耀湘仍下定决心向营口撤退,虽然似乎为时过晚,但他的主力部队依旧在缓慢地移动。移动中的各部队掩护阵地的交接仓促而草率,行军秩序也随之自行其是,最后甚至连各军的行军方向都不一样了,有的部队向南面朝营口,有的部队向东面朝沈阳,这种近乎失控的状态令廖耀湘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他的部队在撤退路上不要发生什么致命的意外。而此时,东北野战军的数支主力纵队在林彪的严令下,正向这个狭窄的地域日夜兼程地合拢。出发前,没有哪个纵队得到过到达目标的明确指示,命令仅仅是朝着可能发生战斗的方向迅速逼近,寻找廖耀湘兵团并且抓住他们——双方都在游移的状态中,发布的命令因此朝令夕改,部队官兵更是高度紧张,双方的军事指挥员日夜焦虑不安。
林彪给各纵队下达的命令是:第五、第六纵队插入敌后,切断廖耀湘兵团向沈阳的退路;第一、第三、第八纵队担任正面攻击,直逼廖耀湘所在的黑山地区;第二、第七、第九纵队作为第二梯队迅速向前靠拢;位于长春的第十二纵队和各独立师兼程往南压。东北野战军中,只有第四、第十一纵队的到达命令是具体的:留在葫芦岛方向,与塔山当面的国民党军继续对峙,决不让刚上任的杜聿明突破防线威胁锦州,绝不能让他加入到廖耀湘的战场上来。
究竟在哪里与廖耀湘决战,林彪并不十分清楚。
在野战状态下一次吃掉十万以上的精锐对手,这样的仗林彪还没打过。
廖耀湘的主力到底要往哪里走,林彪也没能最后确定。
因此,各纵队走走停停,始终在等待攻击目标的明朗。
八纵到达北镇的大吴屯后,接到停止待命的电报;几个小时后,他们又奉命向正安堡、大虎山一带前进;刚要动身,又让他们原地继续待命。六纵奉命攻击彰武,以为廖耀湘的主力在那里,结果十八师冲进了城却扑了个空;林彪又命令他们到泡子地区寻找敌人,司令员黄永胜率领部队急促行军到达预定位置,结果又扑了个空;黄永胜判断廖耀湘主力可能在新立屯附近,要求继续寻战,林彪却让他们原地隐蔽。
在这种局势不明朗的频繁调动中,东北野战军的一支非主力部队——以左叶为师长的独立第二师,意想不到地成了围歼廖耀湘兵团的巨大战役中的关键一环。
独立第二师自战役发动以来,执行的作战任务基本上是在战场边缘钳制和机动。锦州攻坚战进行期间,他们在黑山以南的绕阳河西岸,缠住了廖耀湘的第七十一军的一个师,清一色的日式“三八大盖”枪长刀利,阵地白刃战打得异常艰苦,却把敌人纠缠得苦不堪言。二十日,林彪命令他们从盘山南下进攻营口,阻止敌军从海上增援或逃跑。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林彪专门派野战军作战处长苏静带领一个重炮连从锦州出发,直接去找独立第二师并参与指挥。二十二日,苏静还在半路上,林彪发现国民党军并没有向营口撤退的迹象——实际上,廖耀湘已经决心从营口撤退,只是兵团主力被十纵死死地挡在黑山无法脱身——林彪认为独立第二师到达营口后可能无仗可打,遂又命令他们北上新民对廖耀湘兵团实施侧击。于是,在地域狭窄而又部队密集的战场上,他们与国民党军第四十九军、新三军十四师和骑兵第三旅先后遭遇。独立第二师且战且进,二十三日到达盘山时,苏静处长到了。经过研究,他们决定在大虎山以东地区阻击敌人,并等待林彪对他们作战请求的批复。
二十五日中午,北面黑山方向的阻击战接近尾声,南面却传来营口已被国民党军占领的消息。苏静和左叶师长紧急磋商后,认为独立第二师不能再等了,廖耀湘肯定要从营口逃跑,独立第二师必须立即出发,在廖耀湘可能逃跑的路上去撞,撞到敌人就开火,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敌人死死地缠住——这是在没有接到野战军司令部命令的情况下,独立第二师自行赋予的任务。
夜幕降临后,独立第二师开始向南急行军,因为无法预料前面会出现什么情况、遇到什么对手,官兵们都处于随时战斗的状态。师长左叶宣布了“战斗当先,缴获不计”的作战规定,即不准因为贪图缴获就停下来,不准因为要抓俘虏而去追击溃敌。
晚二十二时左右,独立第二师到达大虎山至台安的公路与绕阳河的交会处。刚上公路,前面就传来报告说,侧面发现敌人。左叶定神一看,顿时紧张起来:仅仅二十米开外,正走着一大群戴着钢盔的部队。左师长立即命令不要惊动敌人,设法截断敌人的退路,全师做好战斗准备。
这是一支被夜行军折磨得疲惫不堪的部队,官兵都摇摇晃晃半睡半醒似的,整个队伍呈散漫的四路移动状——这是廖耀湘派往营口方向开路的第四十九军一?五师的前卫团。一?五师二十五日从半拉门出发,虽然廖耀湘心急火燎,但先头团却走得缓慢拖沓。
独立第二师的包围阵形形成后,左叶师长下达了攻击命令,这个命令十分特别,左叶师长说:“不许开枪,上去就掐脖子,哪个敢反抗就用刀捅。”仅仅二十分钟后,这个懵懵懂懂的先头团就被静悄悄地解决了——俘虏供认:在后面跟进的大部队是第四十九军军部、新三军十四师和一九五师。
苏静和左叶意识到,廖耀湘兵团果真要从营口逃跑;更重要的是,开路的第四十九军几乎已经逃出即将合围的包围圈了。现在的问题是:独立第二师敢不敢冲上去,堵住这支数倍于己的国民党军精锐部队。
漆黑的夜晚,独立第二师附近没有兄弟部队;部队刚刚组建,新兵只进行了半年的军事训练,缺乏战斗经验,尤其是残酷战斗的考验;部队的装备与当面敌人的装备相差甚远,携带的弹药也不多;他们并没有接到必须发动攻击的指令,他们可以将情况向上级报告,在得到增援后再行动。但是,左叶师长没有犹豫,当即决定扑上去。因为敌人要跑了,让敌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跑掉,是独立第二师全体官兵的耻辱。一声令下,官兵们朝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敌人冲了过去——独立第二师,干部不是河北人就是山东人,个个有北方人的倔犟秉性;战士是清一色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辽河流域的翻身农民,苦出身的孩子吃得苦不惜命。
一?五师不知道先头团出了事,仍然散漫地向前走着,直到机枪响起来,才发觉受到攻击,顿时四下逃散。独立第二师官兵遵照师长的命令,没有追击逃敌,而是拉开架式往前打,先把第四十九军军部率领的两个师打跑了,又发现前面的一个村子内外住满敌人,敌人正在开早饭,连警戒哨都没有派。独立第二师一阵猛冲猛打之后,国民党军在朦胧的天色里跑得乱成一团。
二十六日天亮的时候,独立第二师在大虎山以东冲过了北宁铁路。
官兵们并不知道,此刻,他们距廖耀湘兵团指挥部所在地胡家窝棚已经不远了。
由于廖耀湘向营口方向突击的意图已经明确,二十四日午夜,林彪紧急电令从锦州方向赶到大虎山地域的八纵司令员段苏权率二十三、二十四师向狼洞岗子一带前进,彻底截断敌人逃向营口的退路。国民党军新六军新编二十二师六十五团迎头撞上的,是与他们番号一致的八纵二十二师六十五团。两个六十五团遭遇在一个名叫赵家窝棚的地方,八纵六十五团在副团长蔚彰的指挥下,坚守阵地达十二个小时,三营副营长赵存志牺牲,一营副营长肖悦荣身负重伤。一连副连长蒋林布率领一排与敌人展开肉搏战,蒋林布在刺死一个敌人的同时,被敌人的刺刀刺中头部,他在倒下的那个瞬间拉响了手榴弹,与包围他的敌人同归于尽。阵地上的一排最后除三名战士外全部伤亡。数十年之后,八纵六十五团的十四名战士,依旧被记忆在当年的纵队司令员段苏权的心中:黄召化、刘淳夫、刘海洲、邵才、徐志远、杨宝珍、杨震宽、周被清、贾贵、张彬、冯鸿奎、王勤禄、张得顺、周玉迟——他们都在阵地上拼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独立第二师的主动攻击和八纵付出的重大伤亡,无意间造成了战场态势的一系列重大变化,使东北野战军围歼廖耀湘兵团的战役出现重要转机,同时也弥补了林彪在战役部署上的一个重大疏漏:
首先,独立第二师义无反顾的攻击,给国民党军第四十九军军长郑庭笈造成一个致命的错觉。在受到攻击的那一瞬间,从猛烈程度上判断,郑庭笈不但认为自己遇到了林彪的主力部队,而且认为这些部队早就等在这里准备将他吃掉。同时,他得出了撤往营口的路已被林彪封死的判断。当遇到的攻击被他夸大数倍之后,郑军长没有向廖耀湘报告,而是直接向沈阳的卫立煌请示,他的描述严重影响了卫立煌的判断,促使卫立煌彻底放弃了从海路撤退的计划。
其次,郑庭笈的判断也严重搅乱了本来比卫立煌清醒得多的廖耀湘的思路。廖耀湘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从锦州方向撤退,他认定走营口海路是唯一可靠的撤退方式。当锦州攻坚战还在进行的时候,廖耀湘的主张是否能被实施,就已成为毛泽东的巨大担心。即使在黑山地区的突击被阻之后,廖耀湘依旧有率领整个兵团向营口撤退的机会,因为东北野战军的合围还没有形成,第四十九军的突击进度已证明跑出去的机会是存在的。但是,当廖耀湘得知郑庭笈遭遇“共军主力的猛烈阻击”而无法前进的时候,他也作出了“营口之路已经被截断”的判断,并由此开始在原地举棋不定、徘徊不前。廖耀湘的难以决断,无疑为东北野战军最终对他形成合围提供了宝贵的时间。
再者,基于郑庭笈的这个判断,第四十九军受到攻击的时候,不但没有实施正面对攻,按照廖耀湘赋予的任务向营口方向坚决突击,反而向后退缩了。第四十九军的这一举动,引起后面部队的连锁反应,那些本来已经冲到了东北野战军合围圈边缘的国民党军,也开始纷纷往回跑,这一跑,他们就重新跑进林彪预设的口袋里去了。
应该说,二十五日晚上,如果郑庭笈在后续部队的依托下强行推进,至少他的第四十九军和跟在后面的新三军十四师,也许可以避免被东北野战军全歼的下场。因为,此时营口已被国民党军第五十二军占领,毛泽东正在为此焦急不安,并对林彪的疏漏表示出极大不满:“你们事先完全不估计到敌人以营口为退路之一,在我们数电指出之后,又根据五十二军西进的不确实消息,忽视对营口的控制,致使五十二军部队于二十四日占领营口,是一个不小的失着。”毛泽东的担心是,一旦廖耀湘打开通往营口的通道,就等于在付出巨大代价关闭了锦州这扇“大门”,却让东北的国民党军主力从“侧门”溜走了。
二十五日这天,蒋介石再次飞抵沈阳,他在北陵机场召见了卫立煌,他给卫立煌的指示是:严令廖耀湘兵团“按照原定计划日夜兼程,继续西进”。所谓“原定计划”,即向锦州方向推进,进而收复锦州,从陆路撤出东北。此时的蒋介石至少大致知道廖耀湘兵团的处境和危机,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仍旧让廖耀湘继续执行那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计划。
二十六日,东北野战军各纵队相继赶到战场,对廖耀湘兵团的合围最终封口。
无论是向锦州推进,还是向营口撤退,廖耀湘都没有机会了。
六纵接到的命令依旧在不断地更改:二十四日,命令在半拉门一带修筑阻击阵地;部队赶到预定地域后,又命令他们向台安前进;刚刚出发,又接到命令,让他们转向大虎山方向。二十六日凌晨,六纵十六师向大虎山以东、北宁线以南地域急行军,十八师向厉家窝棚和十七户方向前进。凌晨四时,部队到达指定地域后,与正向沈阳撤退的国民党军新三军十四师遭遇,六纵立即在一片没有任何遮拦的开阔地上展开并投入战斗。
新三军被六纵截住,是国民党军内部混乱导致的:昨天黄昏,空军侦察机飞行员报告说,在彰武以南,发现了长达五里的大队伍,问是不是自己人,不是就开始轰炸。这本是个万分重要的情报,因为这一情报显示,通往沈阳的道路很可能将被截断。但是,廖耀湘的参谋长杨盤除了提醒新三军军长龙天武小心一下之外,并没有把情报报告给廖耀湘;更致命的是,龙天武军长竟然也没把这个情报当回事。晚上,新一军军长潘裕昆来到新三军军部接防时,提醒他赶快走,龙天武却坚持天亮以后再说——“兵团部而后与新编第三军失掉联络;新编第三军的三个师而后被分别包围、歼灭,就是由于解放军的这个纵队的深入造成的。后来知道这个纵队就是第六纵队。”
六纵十六师四十六团在遭遇敌人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犹豫,尖兵班打死姚家窝棚村口的哨兵后突入村内,一个班受到村内敌人的围攻全部牺牲。在查明村内是新三军十四师的一个营之后,四十六团立即组织四个步兵连和一个机枪连发起攻击,官兵们突入村庄与敌人展开逐屋争夺战,敌人利用优势火力拼死抵抗,四十六团的五个连苦战四个小时,付出了伤亡数百人的代价,才把村庄里的敌人肃清。四十六团占领姚家窝棚后,位于附近的姜家窝棚、朱家窝棚和铁家窝棚里的国民党军开始猛烈反击,交战两方来回冲杀,在铁家窝棚方向的四十六团二连二排官兵全部战死,团政委张天涛,营长何仑元、贾连克,副营长李甬祥,连指导员孟宪章先后阵亡,但是四十六团的阵地稳固如山。与此同时,四十七团以两个连出击孙家窝棚,堵住了敌人的退路;十八师五十二团二营把厉家窝棚里的敌人赶了出去,五十三团在丁家窝棚与敌人形成对峙。
早晨七时,六纵司令部进至姚家窝棚。因为受到炮火攻击,后又转移到辛家窝棚。十六师侦察队伏击了国民党军的一个汽车队,俘虏了东北“剿总”司令部的一名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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