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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永爱·金格○Oo.【春贺】梦回春寒南柯醉_金格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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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永爱·金格○Oo.【春贺】梦回春寒南柯醉
『此文谨献所有承受伤痛却依旧向前奔跑的人们』
太激动,先简洁的说:恭...
围观明星用手指比心。
说出让你终身难忘的室友...
五年后才让人看懂她的真情
要想生活好,技巧不能少。
带你看张艺兴和陈都灵的...
话说,霸占国内各个媒体...
小生小花代言一个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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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来学做美食~
缸游戏、四角游戏、招鬼...
你觉得哪个小说人物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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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也可以称为少年金格之成长TATPPS
此文无具体明确CP,然后是伪壹金/伪金纪/伪金穗/伪金空/伪宇金(这两个是我乱配的我会说么无力了)PPPS
——回梦阑珊春未暖,独醉南柯昔莫挽。
金格出门时,看了眼手表,指针刚好停在8:31的位置。
尽管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但无奈其并非高领,他只得用手扯住衣领包裹住脖子;稍不留神,冷空气就瞅准机会往衣领里灌。
他朝手心里呵一口热气,下定决心似的,向楼下的车站奔去。
定的是七点三刻,这于他而言并不算太早,更何况还会赖个十分钟左右,若是平时上课,这时间他已经在教室专心苦读了。但今天不比往常,大年三十,合家欢聚之时,亦是假期之日,谁会起得那样早去吹冷风?想着正在被子里酣睡的人们,金格就气闷得牙痒痒。
往年这个时候自己也是这般睡得昏天黑地。只得叹今朝不比昔年啊。
公交还没来,金格立在车站,向前张望着,风出奇的大,裹挟着沙尘树叶小石子直往他脸上砸,面部早已被吹得麻木,也不觉得疼;恼人的是虽有镜片阻隔,灰尘依旧准确无误地进了眼中,眼睛刺痛,激出了眼泪。金格只得背过身,暗自想象着自己先下是怎样的狼狈。
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这样的——其实他也可以蜷缩在安乐窝里享受着暖气,不到自然醒绝不罢休的;其实他也可以赖在家里,磨磨蹭蹭虚度光阴的;其实他也可以和朋友家人一起,围着餐桌一起吃年夜饭的——其实他本来都是可以的。
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金格拉回了他飘散的思绪,天气很阴沉,显得车灯格外晃眼,肆意弥漫的灰尘在车灯照射下清晰可见,一颗颗,一粒粒,上下交错飞舞。
金格蹙眉,踏上公交,车上稀稀拉拉不超过五个人,只怕都是和他一样春节依然需要打工的苦命之辈。
车上的温度比车外暖和不少,镜片上凝结了一层水雾,向四周望去,只觉得一大片一大片的隐隐约约融为一体,竟是连轮廓也分辨不出了。所幸的是,冻僵的手指渐渐开始有了知觉,于是从双肩包里拿出干涩的面包啃了起来。
面包已经被压扁了,且颗粒粗糙做工不精,简直像嚼麻绳一般。想之前在家里,不敢说锦衣玉食,但至少是娇生尊养,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他小学就会背的诗句,年少无愁思,当时面无表情地在老师面前飞快地将诗背过,然后看着老师在名册上打一个红勾便转头离开,算是完成任务。现在舌尖细品着这十四个字,竟兀然心酸起来。
几天来的无奈与愤慨,一瞬间都涌上心头。
那日他在学校图书馆写论文,回到公寓时已是晚上九点一刻,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觉门是虚掩着的。他第一反应就有贼登堂入室,一股火蹿腾起来,毕竟少年心性,未曾想过贼是否还在屋中,究竟有几人,自己是否能够应付的问题。只暗道:连你金格大爷都敢偷,不要命了么!于是当场踹开门,打开灯,果然发现屋内一片狼藉。
他心头一紧,赶紧去查看里屋的抽屉,却发现锁已被撬开,抽屉里的三千元钱消失无踪。
后来虽然报了警,但无奈这小区实在低等,连监控录像也没有,更别说什么目击证人。警【世界和谐和谐】方研究了现场,但只找到了几个凌乱的脚印,证明行窃的仅一人,却连个指纹也找不到。
直觉告诉他行窃的是校内的人,否则时间怎会这么巧,正好在他晚归的那一天出事。但至于是谁……咳咳,可疑的人实在太多了。
有些蛮横有些霸道有些毒舌的才叫金格,他经常言辞犀利把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因此极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同龄人,学校里与他结怨的人不少,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不少,处心积虑想害他的人更是不少。
警【和了个谐度娘万受无疆】察安慰他说会尽量去找回那三千元,但也仅仅是尽量,金格觉得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比较好。但是想着白白丢了这么多钱,还是心疼,这些钱有的他打工挣来的,有的是学校的奖学金,反正每一张都可以写成一部奋斗史。攒了这么久,却在一夜之间没处寻了,他心里怎能好受。
这一下,他全部家当就只有三百来元,连交房租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有钱去买火车票。只好打电话回去,找了个借口说不回家过年了。
其实抽屉里还留着一张银行卡,估计贼想着不知道密码偷了也没用,便留在了那里。金格知道那张卡上的钱数不菲,有了它,现下金格一切的麻烦都不是麻烦。但那是来学校时父母给他的,他决计不会用。
他离开全国最繁华的萧龙市,来到K城念大学,忍受离乡的苦楚,为的是什么。叔伯姑嫂只道他任性叛逆,父母更是叹息说儿子大了翅膀硬了留不住了,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真正的原因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他肯定纪伦一定知道,就像他也同样能够洞悉纪伦的想法一样。这是何等的默契熟悉,只有长年的相处才能达到的一种境界,单凭眼神就可以察觉对方的想法。
看到他大学志愿的那一刻,纪伦也是愣了半晌,然后抬起头,像看陌生人似的眼光看着他,道:“你确定?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这样值得么?”纪伦欲言又止的神情告诉金格他已洞察了一切。
于是金格也毫不避讳地直视他,说:“你该知道,这不是一时兴起的赌气心血来潮的叛逆。我就是要赌一把,与其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还不如放手拼一场。”
“你确定不会赔得血本无归?这代价未免有些大。”纪伦的语气有些无奈。“将来的事谁会知道呢?”金格望着青天碧落,轻声说道,“我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将来我一定会后悔。”虽然K市也是国际知名都市,但其影响力始终无法与萧龙市相提并论,更何况在K市他人生地不熟,金格又是个不懂收敛的性子,一不留神就被一些小混混堵在墙角了。若在萧龙市,金格的兄弟遍地走,谁敢如此放肆。
所以金格有时也会沮丧,如果,如果他当时随着命运的轨道运转,继续着他的少爷生活,现在一切的苦都可免除。但只怕那时,自己又会抱怨当年没有反抗命运的勇气以致一生碌碌无为。
这就是人啊,总是把希望建立在一些如果发生的事情,荒谬而可笑。
车里很暖和,虽然那块面包吃得他很恶心,但那种感觉至少比冻成冰棍强,也许是风太大的缘故,车开得很缓慢,摇摇晃晃地却又很舒服。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起得太早,现在已经困了,他很想睡过去,但又怕坐过站。
车爬得很慢,时间飞得很快。下车时他还是迷迷糊糊的,脚都有些站不稳,冷风一吹,他立刻激灵了一下,瞟了眼手表,瞬间清醒过来,叫了声完蛋了,开始飞奔起来。
九点差两分,他跑到了目的地,果不其然看到领班站在大门口,冷眼看着他。
她说哎呀金格,你踩点踩的真准呀,我还准备抓迟到呢,你偏偏来的这么早,再磨蹭一会儿也没事嘛,真是让我失望啊。
金格赔笑道霞姐您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敢磨蹭,这不是想你飞快赶来了么,你看我现在都在喘气呢。
闻言,领班憋着笑瞪着眼,道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肯定不是什么好胚子,你小子算你走运没迟到,下次到早些!
金格严肃地说谨遵霞姐教诲。然后在领班“饥渴”的目光下飞快走进员工更衣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竖了竖中指。同在更衣室的小空已经换好了工作服,看着金格的举动,手搭上他的肩,笑着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呐,什么时候发达了还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兄弟啊。”惹得所有人一阵哄笑。
金格横他一眼说道,就凭她也想觊觎俊朗无双的本少爷,想得忒美了些。
小空又笑道,谁要你金格公子生的花容月貌,惹得无数**竞折腰,男女通杀,连霞姐眼界如此之高的女子都暗自倾心。哥们儿,霞姐的幸福就交给你了。说完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指勾起金格的下巴,啧啧赞道,果然是倾国倾城貌,怪不得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金格一把拍掉小空的爪子,一边换工作服一边说小空你嫉妒本少爷美貌也不用这么直白吧,既然霞姐看上的是我你吃个什么醋。我早看出你心仪霞姐不是一天两天了,金格不才,哪敢和你抢,还是让贤吧。
小空笑够了,才正色道,不过我真的要提醒你,霞姐就是个老牛吃嫩草的货,你被她盯上了一定要小心。
金格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反正我一到开学就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了,你不一样,我觉得她看你的眼神也够热辣。
什么什么,你一等开学就跑了,我还想着你给我当挡箭牌呢。小空笑不出来了,眉眼低垂,雪白的贝齿咬着殷红的下唇,暗自烦恼着,看上去别有一番风韵,果真妖孽得紧。
嘿嘿,果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当心一朝选在霞姐侧。金格在一旁适时地添些风凉话。小空大叫一声青阳金格我跟你拼了,上前就去掐金格的脖子,冰凉的手指触到皮肤,小空很满意地看着金格打了个哆嗦。金格正想反击,却听得一阵敲门声,霞姐站在门口,用她那公鸭嗓叫道,换个衣服换出个什么名堂,乱哄哄的,快出来!
金格只得作罢,乖乖地跟了出去,出门时霞姐似嗔似怒地瞟了他一眼,他也只能点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尽管他毫不怀疑自己当场就可以把刚才吃下的那块面包给吐出来。
金格一向不是个宁折不弯的人,金格自知他本身长得讨巧,嘴上再甜一点,简直是无缺点无公害的优秀学生一等公民国之栋梁了,是属于最能迷惑人的那种类型。所以在学校里面对讨厌的老师,金格依旧是彬彬有礼且笑得颇有风度,待老师走后,便在纪伦面前把老师骂的狗血淋头。每每遇到这种情况,纪伦都是白眼伺候恶语相加,什么爱慕虚荣人面兽心无可救药之类的,有时纪伦若是实在看不惯了,还会一拳头直接砸在他胸口。
本来嘛,卖个乖赔个笑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贫贱不能移从来都不是他的信条,圣人太累,他做不来。金格一直都能很好的周旋在各色人之中,知人心懂人情,也许这也算一种生存的必备技能吧。但到了纪伦眼中,便成了圆滑、狡诈、世故,金格只是笑,也不反驳,也许两者根本就没有区别。
所以在那些对他前程有帮助的人面前,他一向都很有绅士风度。比如现在的霞姐——掌握他薪水高低的上司,比如他学校的教授——掌握他分数高低的师长。
现在店里还没什么人,但是要做的事情依旧很多,新鲜的食材已到,卸载、洗菜、切菜之类的种种,每项都是繁杂的任务,唯独金格。他目前的工作仅是将所有已预定席位的客人名字及其联系方式整理后输入在电脑中,旁边坐着一个名为士贞的小女孩,拘谨地守在电话机前,耐心而熟练地为顾客解疑答惑。
看吧,这就是和上司弄好关系的好处。金格曾无不得意地向小空和纪伦吹嘘。结果他俩一致默契咬牙切齿说了句:小人得志。当然小空还额外附赠了个白眼,至于纪伦在电话的那一头,表情虽看不到,却也不难想象。
当他说不回去过年时,反映最大的除了父母,就是纪伦了。
父母一致追问他是否有了女朋友,以至于有了媳妇忘了娘,最后金格只得声称说这次全班多数同学都不回家过年了,他们一起凑钱办了个Party之类的。总之在金格的软硬兼施之下,父母勉强同意了,虽然声声哀叹道儿子翅膀硬了,想飞了,家里也留不住了。
纪伦却没有这样好说话,他在刚挂完父母电话的三分钟后收到了他的魔音轰炸,开头就是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然后无不刻薄地说怎么,有了新同学就不忘了哥们儿是吧,喜新厌旧啊你。
金格也觉得理亏,不敢太横,本来嘛,两人已一个学期没见面,这样的一个机会又被他推掉了,好歹也是发小呢,纪伦火大也是该的,只能嬉皮笑脸地回道你怎么不说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呢,你听你语气酸不溜丢的,像个怨妇似的。
纪伦不屑地说去你的,你愿意做陈世美我还不高兴做秦香莲呢。说完,又开始数落起金格来,什么见色忘义重色轻友,总之是越说越离谱,好在金格已经习惯了纪伦极端的思维方式,继续笑嘻嘻的敷衍着,并不往心里过。
并非金格故意瞒着他,他们两人自小相识,相互之也极少有秘密,告诉他也无妨。只是父母对自己方才的那番说辞定是存了些许疑虑,若是他们对纪伦侧击旁敲从他口中套出实情,自己又没了安宁日子。就算纪伦忽悠过了父母,可若利夏出面询问便棘手了。纪伦的父母在一起交通事故中双亡,此后这个哥哥便成了他最亲最敬之人。纪伦虽非什么纯良之辈,但在利夏面前从不撒谎。
考虑到这一点,金格觉得还是等这事过去了再向他解释方为上上策。
喂,你要是不回来,你的新年礼物我就克扣啦。纪伦突然说道。
新年礼物?你能有什么好礼物?金格略有疑惑,他们二人之间从来不玩这一套。
当然不是我送的啦。纪伦没理会他的调侃,解释道,是给你的,却不知为何寄到了我家……从德国寄来的国际快递,你猜猜是谁。
太史穗!金格惊呼出来。震惊过后,心中暗想着那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迷糊,又记错了我家的地址。
太史穗是他的高中同学,亦是个美人,眼光挑剔如金格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漂亮是从内而外释放的,野性而张扬,仿佛一株在烈日下蓬勃生长的向日葵,光亮夺目令人移不开眼。性子豪迈直爽,伶牙俐齿的,与金格和纪伦都是颇为要好的朋友。
回忆的涟漪清清点点散漫开来。明明是那样熟悉的一个人,仓促之间,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欢她的悲却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唯有她远去时的背影,一点点的愈发清晰,就仿佛她的离去还是前一分钟发生的事情。
太史穗家境殷实,所以高中毕业时选择出国进修。她去机场那天,金格也去送了她,具体的情形金格已记不大清了,他的印象里,只有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过安检时的场景,她拖着笨重的旅行箱,一个转角,便再也不见踪影,金格目送着她,太史穗自始至终也没有回头。
一个女孩子,在国外孤身一人,怎么想都有些苍凉。先前只道自己独在异乡千般寂寥,却不想远在天涯还有多少游子忍受着离乡的痛楚。原来自己并非最落寞的那一个。
与太史穗断开联系也近一年了,而这个名字似乎也就从心头淡忘,果然多年的相识终是敌不过山长水阔遥遥无期。是他本就如此没心没肺,还是他已知万般人物皆是匆匆过客,有如流云稍纵即逝,因此少了谁都能很好地活下去,无牵无挂。
想当年我待她也不错的,可没见她给我寄些什么。纪伦语气有些暧昧,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拆封了啊。
你这算是威胁么。金格没好气地说,我就今年一年不回来而已,怎么之前没看出你这么想我?
青阳金格你少自恋了。纪伦恨恨地说。然后举着手机,一时竟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在向前奔跑,只是一瞬,便连影子都消逝在视线范围之内。昔人往日,就在苍白的光阴里飞灰湮灭。唯有我在原地转圈不肯离去,满心的惶恐地看着曾经世界只余下我一人,才惊觉我早已形单影只。我妄想着挽回曾经,又怎奈何时光与地域本就是难以跨越的沟壑。莫非真正放不下的,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纪伦自嘲地笑笑,说道,真坚定啊,确定不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金格一如既往轻飘飘的语气说道,太史穗的邮件你给我快递过来,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行,这没问题。但——如果我说,你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某人,回来了呢? 金格一愣,随即不屑地说,你接着忽悠吧,每年这个时候他都是在法国的好么,他都四年没回家过年了,怎么会这么巧碰上今年。
哟,四年,记得真清楚啊。纪伦蹙了蹙眉,继续说道,天地良心,我可真没说谎,利夏告诉我的,那还能有假?不信你自己打电话去问。人家都放下繁忙的业务回家过年了,你还在拼个什么!
金格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在辨析纪伦说的是否属实,然后闷哼了一声,说道,想也是利夏告诉你的。
纪伦说喂喂你不会嫉妒了把我哥当情敌了吧,他们俩好歹二十几年的交情了呀。
嫉妒什么,我又不暗恋他。金格暗自翻了个白眼。
难道不是么,嘁,醋坛子都翻了。纪伦取笑道,所以呢,要不再考虑一下,到底回不回?
纪伦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问得极为认真,话音刚落下,电话那头就再也没了声响,一切都沉寂下来,他恍惚听到那人细长的呼吸,信号不算好,有时那人的气息就被兹兹的电流声给切断。以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纪伦都会感到耳边的电流杂音一阵一阵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那人……自己又多久没见了?两年,三年,还是更久?那人的容貌我还记得,说话时的语气我还记得,可他的气息,我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了。
世上有些人是生而高贵的,那种浑然天成的王者气质,仿佛是天生就该站在顶峰俯瞰世界一般。指点江山笑看天下,于他而言,仿佛就是理所当然的事。那种人并不需刻意显示自己的强势,单是优雅的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令人畏惧的魄力,普通的谈吐间暗示着其精明天才的头脑,就足以让他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这样的人,目前为止,纪伦只知道一个——就是他们一直称为“他”的那个男人。
青阳壹索。
二十二岁白手起家开始创业,主经外贸,凭借家族的支持与平日里所结下的巨大的关系网,公司很快步入正轨。短短五年时间,便让其公司跻入一线企业的行列。其后六年,他带领着其团队击垮无数竞争对手,收购了当时颇具影响力的万融,建喻等企业,并与国际接轨,在国外已有多家分公司,被誉为商界的神话。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经历被称为传奇也不为过。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存在成为金格今生最难以迈过的一个坎,最难以翻越的一座山。
多数人介绍金格时,都是以“他成绩优秀头脑聪明”作为开头,然后以“他是壹索的堂弟”作为结束语,仿佛他的聪明他的优秀都是拜壹索所赐。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金格而言,无疑使一种羞辱,每每想到自己的一生都将活在堂兄的光环之下,自己只不过是光环照耀下一个卑微的影子,就会觉得气闷不平。
他厌恶者种感觉——用一个不甚恰当的比喻来说,好像是一个被线扯着手脚动弹不得的廉价玩偶,只有告诉别人其主人的名字才能显出他的价值。
如若按照父母的愿望按部就班的活着,这耻辱他无疑一生都洗刷不掉了,他金格何曾向谁低过头,就算是命运也无法让他退却。万恶不赦的命运啊,终有一天,我会斩断你束缚于我的枷锁,主宰我自己的人生!
但壹索的精明与智慧,以及他那颗能迅速洞察商机并且及时作出行动的头脑,金格是不得不叹服。在贸易方面,壹索已创造了奇迹,金格甘拜下风,也自觉无法超越了,敏锐如他,聪明地将视线转移。这也是他为何执意要来K市读大学的原因,此处虽不及萧龙市繁华,但K市的大学多以法律为学术专攻,培养出了不少优秀的青年政客,一些人的政治学说在国际上也占了一席之地,亦是个出人才的地方。
金格对政治也颇有兴趣,在家看新闻时,对很多国家问题都有独特的见解,虽然学法与从政并无直接联系,但他觉得可以为未来打下一个好的基础。
想成功并非易事,自古政客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是飞黄腾达名垂青史,一种是穷困潦倒平庸无为。这点金格不是不明白,所以纪伦说他是赌上了自己的前程,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不成功便成仁,驻足在名人堂哥的阴影之下,这种事他已经受够了。
你是商界新贵,那我就当政界新星,等着瞧吧,日后无论史册或是报刊定会留下我金格的名字,总有一天我的事迹将占据头版头条,而且,与壹索二字再无瓜葛。
我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是明智还是愚蠢,时间才是最后的审判者,现在任何人也无权给我妄下结论,我的选择毋须对任何人剖白解释。或许我梦想的这一切不过是虚无的泡沫,终我一生也无法达到那样的高度。但我相信,无论日后的季节变迭花开不再,不在乎日后的春去秋来孤雁不归,或许那时沧海早已成桑田,而我依旧淹没在人群中渺小无踪,我依旧会感谢这段追梦无悔的岁月。
我不回。金格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若是回去,就不得不动用父母给自己的那张银行卡,而他发了誓不依赖家人任何物质上的帮助。父母一向把他当做小孩,这让他很不好受。
其实他也暗暗想过,现在暂用那张银行卡,等之后有钱了再把空缺填补上去,也是可行的。他承认想见他,想的有些疯狂,可他无法去面对那人表情冰冷却也掩不住的焕然神采。有几个人,在他那个年龄,能有这样的成就?一想到这点,他就有些嫉妒。
想好了。金格语速很快,快到有些含糊有些不真实,纪伦知道他是不给自己后悔的时间,因为也许下一秒,他就会改变主意。一旦关乎到壹索的事,那人总是摇摆不定。
他对壹索的憎,对壹索的恶,在自己面前从来都不加掩饰。但他每次在报刊或电视上,看到壹索的身影,眼中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光芒。他从不肯承认对那人的敬佩以及艳羡,他知道在他心底,一直以有壹索这样的堂兄为荣耀。
但那光芒,仅仅只是敬佩与羡慕?
纪伦不愿多想。
我承认我只是个平庸的人,安于现状,也害怕改变,因此稍有变更我就会跌入谷底束手无策。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依旧是我熟悉的模样。但我大声呼唤也无法阻止他们渐行渐远的步伐,拼尽全力也无法挽留他们执意飞翔的翅膀。金格坐在柜台前,十指在键盘上跳跃着,指尖冰凉近乎麻木,因是除夕夜,预定年夜饭餐位的人简直看不到头,各种名字、数字在几大张白纸上曲曲折折地蜿蜒着,显得凌乱而繁杂,无论包厢还是大厅,绝无虚席。他闭了闭眼,因为规定服务生不许戴眼镜,所以现在换了隐形眼镜,眼睛极容易疲劳。他看了看自己已输入完毕的满满当当三个页面,又看了看下方还未誊写的密密麻麻的名字,轻叹口气。
以他的性子,本是决计看不上这种工作的,不是他轻视服务业,只是,堂堂大学院高材生去端盘子,不是大材小用么?他一向自诩为脑力劳动者,之前所谓的勤工俭学,也是向杂志社投稿,或是编辑电脑程序之类的,很体面也很高贵。但自从家中失窃之后,他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哪里还有什么余地去挑三拣四。恰逢酒店招聘临时服务生,因为是节假日,工资是平日的三倍,这样的数字很是可观,对这样一个缺钱的人来说,无疑是种诱惑。
金格瘫在桌子上,甩了甩手,想忙里偷闲滴点眼药水,却用余光扫到霞姐正在往这边走来,又赶紧爬起正襟危坐。想起那被偷走的三千元,敲键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本来一切都可以避免的,因为银行在离家三站路远的地方,金格嫌办卡取钱麻烦,索性直接把钱扔在抽屉里上了锁。果然偷懒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通过这次的失窃事件,金格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果然需要去办一张银行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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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繁忙的时间是十一点之后,客人开始多了起来,门卫手忙脚乱地带领开着豪车而来的客人们驻入车位,一时间鸣笛声响成一片,不时也有顾客为抢车位而吵闹起来,门卫也只能在中间赔笑着调解矛盾,简直应接不暇。
皮鞋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咯噔声,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着说笑着,掩盖了音响中流行音乐的旋律,金格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烟熏味高档的香水味以及蛋糕的甜腻白酒的甘醇各种菜式的鲜香,混杂着环绕在金格的周身,让他觉得无处遁逃。
坐在服务台前的换成了几个长相可人声音甜美的小女生,金格也没有太多异议,让如此有绅士风度的金格看着女孩子去做端盘子这种力气活也是说不过去的。但明显那些小姑娘不怎么领情,为首的那个叫晓晓,在这个圈子里较有声望,她绑着双马尾,正处在青春烂漫的花季,开朗活泼,却总是对金格冷眼相待。金格并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她,于是叫了西野去打听,据西野说,晓晓是看不惯自己在霞姐面前唯命是从的模样,觉得他又势利又可悲。金格闻言只能苦笑。
整个上午和中午,金格都周旋于饭桌与厨房之间。厨房内,人面与火光黯然相映,呛人的浓烟蒸腾而起,小小的透明的水珠从忙碌在此的人们脸上轻滑而过,不知是汗液还是凝结的水蒸汽;大厅中人们大快朵颐,尽情地愉悦着欢快着,觥筹交错间碰碎了酒盏中明亮的灯光,举止优雅无可挑剔,尽显了城市的繁华。
不知为何,看着此情此景,金格觉得心中莫名升起一片荒凉。他笑容可掬地在大堂内辉煌的灯火之下应付着高贵的客人,也曾大汗淋漓地挤在一方窄小的空间里洗刷着油腻污浊的餐盘。他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前十九年里从未涉及的世界,残忍而真实,他在这个世界里实实切切地感受到了疼痛与辛酸。他以此角度去窥探这个世界,恍惚觉得过去的十九年许不过是南柯一梦,那样多那样多的憧憬与希冀不过一片镜花水月。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只有强者与弱者的区别。如果不够强大,只能被踩在下方,满面倦容脚步虚浮的活着,在人前却依旧要强装笑脸。
他不知壹索是否也曾经历过这样刻骨铭心的苦痛与感触,是否也曾坠入深渊看不到路的方向。壹索经历的承受的他目前远远不可想象。或许当伤痛治愈的那一天,心中的火焰便会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世界。
端盘子的工作对臂力很是考验,各式各样的瓷盘盛着精致的食物,瓷盘翻卷着时下流行的夸张花边,盘内点缀着萝卜雕刻成的玫瑰,看着很有情调。尽管金格很想知道里面盛着的食物和盘子相比到底哪个比较重。
就这样一直循环工作到下午两点,客人略微少了些,金格帮着收盘子。现在的人虽大多都有打包意识,但余下的也不算少,金格看着有些只吃过一两口的菜,气的脸色有些发乌。哪家客人这般阔绰,这般大手笔?他恨恨地想着,这样就算扔掉了?我现在还饿着呢。看着那些剩菜,竟迟迟不忍心把它们倒掉。
一旁的小空看着金格的举动,冷笑道,知道心疼了?这就是有钱人的游戏,我估摸着你以前这样的事也没少做。
金格瞪他一眼,不搭话,只是望着他,小空被盯久了也有些招架不住那样的目光,是属于很少能在金格眼中见到的那种绵软无力。小空叹了口气,说道,别犹豫了,把它倒了吧,刚开始我也舍不得,现在不就慢慢习惯了么。
金格闻着那菜香,只觉得自己临近虚脱。脚步都有些不稳,胃一阵阵绞痛。之前在学校读书时每天都会熬夜,每天早晨只能灌一杯咖啡强行提神。虽然他还年轻,是还能够胡来的年岁,但胃依旧有些承受不住。现在手头紧,更是不比从前,只能买些廉价的食品果腹,导致胃痛越来越频繁。
小空见状微微摇头,说道,金格我们去吃饭吧,有大冬和西野跟我们换班。
金格一听这话暗淡的双眼突然放出了光,说好啊好啊,终于等到了,早上只啃了一个面包,我饿的快虚脱了。
小空不屑地瞟了瞟他,说道瞧你那点出息,我还什么都没吃呢,看你就知道是以前的少爷生活过惯了,吃不了苦。
金格撇撇嘴,却又不打算辩驳,小空说的不是没道理。小空的家世并不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此在这个行业,小空无论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不像自己,是一切从头开始。
而且小空待人很好,长得也好看,深受餐厅内那些小女生的欢迎。而金格只是面上温柔,与他深交便会觉得他城府太深,让人辟之不及,但这点他隐藏得很好,他人尚未察觉。只是因为晓晓撺掇的缘故,那些女孩子们对金格忽冷忽热,不过金格一向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但说实话,金格觉得小空并非等闲之辈,毒舌如金格在私底下也常被小空的的连珠妙语给呛到,但他依旧一脸无辜,教人气恼却也无法发作。
但小空是个靠得住的朋友,这点毋庸置疑,金格初来乍到也多亏了小空的点拨才没有走过多的弯路。金格有时觉得就算输掉一切的筹码,这些人也会站在自己的身后,心里就觉得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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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是普通的盒饭,但有荤有素,量也很足,还冒着热气,很能勾起人的食欲。而这些都是霞姐亲自定的。
可以说霞姐是个很不成功的女人,姿色一般又爱慕虚荣;但谁也无法否认她是个负责尽职的上司,体谅员工,事无巨细都会为他们想到;她亦是个很好的领班,无论何时都从顾客的角度着想。
比如这间工作室是背光,就是艳阳高照也无法见光,所以霞姐专命人安装了几盏明亮的电灯,所以无论何时这里都很亮堂。又比如现在,午餐和晚餐这里都会提供,而且伙食不错,让人无可挑剔。
金格初来应聘的那天,他站在霞姐的办公桌前,眼前的女人抹着厚重的眼影,明显是想遮掩眼角的小细纹,她扑扇浓黑的睫毛,让金格忍不住想提醒她睫毛膏涂太多了。而这个女人正用那双阅人无数的精锐双眼死死打量着他,金格无法从她那被睫毛挡住的眼中读出任何的东西,气氛长时间沉默着,金格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女人眼中闪着发现猎物时兴奋的光,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金格正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女人却先开口了,问道你以前有过打工的经验么。金格一直说霞姐是公鸭嗓,这并不公平,只是霞姐说话时的音调高了些,那是很多女强人共有的特点,若霞姐放低声调,也是很好听的,冷静而平和,显得成熟而自制,是很多青涩的女孩们学不来的。
金格连连笑道,经验不都是一点点积攒出来的么,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打工,但我肯定会努力做好,不让您失望。
好小子,挺能说。霞姐的语气并无波澜,春节期间员工不好找,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你还在上学是吧,那我给你一周时间,只要你能背下这份菜谱以及其主要配料,我就收了你。
霞姐的最后一句话金格怎么听怎么别扭,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看着眼前沉重的菜谱,金格心里突然觉得成功的几率好渺茫,但他依旧面色冷静波澜不惊,问道,这是必要条件?
是。霞姐昂起头,说道,如果客人问你本店的招牌菜,你要如何回答?如果客人告诉你他有忌口,此时你该推荐什么菜色才能让客人称心如意?若果你对此一无所知,这些问题你如何应付?
金格当场就噤了声,霞姐的话简直滴水不漏,他低了低头,依旧有些不甘心,问道,那您能背出来么?
霞姐先是惊讶地抬起眼,而后放声笑道,你是在考我?挺有胆量啊小子。然后语音一挑,说道你当我是什么,只会把员工呼来换取纸老虎?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一年,也是从一个端盘子的服务生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对你的要求,就是我的前任对我的要求,这是传统,也是规矩!
那时的霞姐散发着凛人的神采,笑意愈浓,仿佛又回到了往年,那时她只是个资质平平的小姑娘,发型老土服饰寒酸,除了笨拙的拼劲与青春的年华外一无所有,绞着食指涩涩地站在这里面试,对将来茫然无知。
霞姐有些失神,面前的少年一看就只是出身名门被娇惯坏了,举手投足优雅高贵,与当年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少年漂亮的眸子吸引着她的目光,里面充斥着青春的朝气,也有着对不可知的未来些许的畏惧。可少年的瞳孔是那样不见底的深,还有很多东西她无法洞察。
这样的人,为何要在春节期间干这等苦累的活?霞姐思忖着:也不像是赌气离家出走,反而是早有预谋似的,她把疑惑问出口,而少年只是狡黠一笑,说道这应该不算是应聘的必要条件吧。
霞姐也不恼,呵呵笑道,那你去吧,一个星期之后,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迟到免谈。少年退出屋子时,霞姐又故意加了句,不妨告诉你,当年这份菜谱我背下来只用了三天。果不其然少年的背影一僵,随后大步走了出去,心里暗自不平道那时的菜谱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厚!
霞姐看着少年的举动,微微一笑,品了口茶水,靠在皮质的旋转椅上,轻哼着在自己少女时期流行的歌曲,突然怀念起了过去的时光。
最终金格发了狠劲,终于保下了这份工作,事后问小空和西野他们,他们都说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金格对霞姐,倒也不是不佩服。
工作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门板单薄并不隔音,外部的嘈杂丝毫不减,但金格和小空都松了口气。之前神经紧张绷得身体都僵硬,现在是难得的清闲。
金格你看,下过雪了。小空站在窗前,一边嚼着红烧肉一边说道。
金格闻言也凑过身来,看上去雪刚停不久,路旁的枯枝、行驰的汽车、僵冷的土壤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铅灰的沥青地面湿漉漉的,想来是雪势太小,入地即化。金格只觉得地面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生生横在银装素裹的温柔面孔上。街道对面有一家饰品店,不知什么原因竟依旧营业,许是圣诞节与春节相隔不久,那玻璃制的大门上,同时贴着大腹便便的圣诞老人和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蛇,看上去不伦不类。
蛇年啊……金格轻叹一声,真是个不甚美好的年份呢。第一次身处他乡,第一次新年不归家。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接踵而来,让金格有些招架不住。金格往两眼中滴了滴眼药水,酸涩的眼睛得到了舒缓,感觉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微微睁眼,冰凉的药水覆盖了他的视线,周围模糊一片,唯有那几盏灯格外夺目,透过那层药水,只觉得光源处都被拉扯成了一丝一缕闪亮的花纹,柔和的橙色光晕细细微微碎开来,因眼中药水的流动而变换着形状,分外好看。
小空怔怔地看着金格的一举一动,竟有些出神。初见金格时,就被他的那双眼睛深深震撼住。冰蓝的瞳孔,如含着两汪深海的碧水,纯粹深邃,很是撩人。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也只有嵌在这少年俊美的面庞上,才不嫌暴殄天物。他眼波轻轻流转,便会掀起万丈狂澜。那时他就在想,九天十地,何处才能再寻得这样漂亮的眼睛呢?
此时,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睁,被药水给蒙上,愈发显得迷离不可测。当真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小空看着眼前面容俊俏气质高贵的少年,竟有些许嫉妒,连心尖都微微发酸起来。
吃完饭就赶紧干活吧,不然霞姐又要来骂人了。小空最终也只是这样说。
下午的工作于早上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繁重,金格忙的晕头转向,在洗碗间刷盘子时不知怎么摔碎了三个瓷碗,被霞姐骂的狗血淋头,她说金格你可不可以认真一点,这样神情恍惚算什么,工资不想要了么……霞姐最会以工资威胁人了。金格如是想着,一肚子怨气却不能发作,努力扬了扬嘴角,说霞姐别啊,刚才意外情况,以后保证不会了。
以后?我可不敢把这些碗的命运托付在你手上了。行了,出去帮忙吧,别来这里了。霞姐没好气地命令道。
是是,谨遵霞姐吩咐。金格洗净了黏糊糊的手,逃出了洗碗间。他暗暗打了个呵欠,被漂亮的灯盏激出了泪光。很累,手臂已经沉得抬不起来,双手在洗洁精的刺激下变得红肿,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
他拍拍额头,希望自己能够清醒一点,身旁瘦弱的少女正推着餐车向前走去,推车上载着满满当当各色菜式,少女纤细的胳膊绷的紧紧的,显得很费力,简直举步维艰。
雯子。金格叫住她,餐车交给我吧,你去忙别的。
垂眸的少女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淡淡应了一声,面部表情无丝毫波动。听小空说雯子的父亲早逝,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极为清苦,也受了不少欺负,所以无论对谁都心存戒备,带着刺呢。因此一直独来独往,女服务生们也都不喜欢她,故意把重活扔在她身上。
远去的少女背影娉婷如莲,金格远远望着,摇了摇头,心想那些丫头太会耍弄人了些。这样重推车,自己推都得都有些吃力。
金格在各个包间出入着,将巨大的餐盘送到各个房间中。看着推车上的餐盘逐渐减少,金格心里说不出的轻松。他看了看挂在推车上油腻的菜牌,心突然咯噔一下,冷汗从脊背冒了出来。
刚才的那盘菜……貌似送错房间了。
天哪,我完了,霞姐知道了会把我凌迟的。金格心中暗叫不好,想退回去收回餐盘,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金格总觉得在面子上过不去。最后金格在心中将霞姐狞笑的脸与面子权衡了一下,觉得面子什么的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拖着餐车退回了原先的包间,握餐车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敲开了包厢的门,所以人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失了声,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懦夫!金格在心中恶狠狠地唾弃自己,行动却不听使唤。毕竟是初涉人世,这样的失误让他很是不安。
请问有什么事么?身旁一个衣着昂贵的女士问道。她身上没有太多脂粉的味道,银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添了些书卷气。她的声音很柔和,让金格微微放松了些。
很抱歉,也许刚才的那道菜上错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缓。
就说呢,我们都不记得有这道菜。一个面容和蔼的老者笑道,小伙子,粗心可不好,拿下去吧,还没人动过筷子。
很抱歉,我以后会小心的。金格欠了欠身,将那个巨大的白色瓷盘撤下,向围坐在餐桌旁的人们致以微笑。
出包厢的那一刻,金格长长吁了口气。
我看着他们和善的面容与真挚的双眼,莫名觉得上天对我还是很不错的,总是在我失落之时,显露出那样一点点的美好,虽然只有一点点,却也足以点亮心中的那盏烛火,让我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世上总有那样一些人,值得我们去尊重,去微笑,去敬仰,让我能够去试着相信未来。
之后的时间,金格觉得充实而满足,手脚麻利勤快,好似换了个人。小空奇怪地望着他,喃喃道莫不是吃了兴奋剂?
临近十点,客人渐少,但酒店内热闹不减,金格穿行在人群,脚步轻快。店内嘈杂依旧,金格感觉自己渐渐的融入了这片人群,不再以挑剔的眼神在心中对他们指手画脚品头论足。
他推着餐车,核对了餐牌确定无误,端起一盆莲藕汤向一间包厢走去,他正待敲门,门却突然打开,从里面窜出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金格暗叫糟糕,怕沸腾的汤水溅到孩子,赶紧往后一退,一个趔趄,盆中的汤洒在了自己身上。
左肩以及整条手臂尽湿,开始觉得一股火在在自己手臂上翻滚,燃烧,腾起;然后是感觉烧得通红的烙铁紧紧贴着自己的手臂,不留空隙;再然后,如针扎蜂蜇般的刺痛将他紧紧包围,不给他一分一秒的时间喘息,明明努力克制,指尖依旧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孩子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吭声,躲到了大人的身后,怯怯地望着他。
先生你没事吧,真对不起,没看好孩子……那孩子的母亲是个漂亮的少妇,她紧张地连连道歉,面前的少年脸色发白,额间渗出了汗珠,濡湿了乌黑漆亮的发,而他却死死咬住嘴唇,倔强地不肯吭声。
怎么了怎么了?包厢内的人察觉到异样,出门查看着。
阿御乱跑,撞翻了汤,这位先生被烫到了。听少妇的语气似乎快要哭出来了,严重么,要不要去医院?
金格摆了摆手,想说些什么,抬起头的那一刻,却突然定住,他看到包厢内的餐桌围坐着一圈的人,而其中有一张脸赫然相识。
宇翔……金格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旁人们的话语也听不真切了,唯有宇翔嘴角弯起起的那一丝冷笑,在金格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金格与他关系一向紧张,宇翔一直将金格视为眼中钉,千方百计地给他下绊,仿佛平生最大乐趣就是看他笑话,金格自然不会让宇翔如意。并且他一向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也从不给宇翔好果子吃,两人在校内针锋相对互不退让,唇枪舌战家常便饭。更有甚时,剑张弩拔,直接动起拳脚来。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此遇到宇翔,而且还是以这番丢脸的模样,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宇翔咬着吸管啜着果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尽管穿着硬邦邦的工作服,尽管摘下了眼睛,但那傲气天成的气场,那海水润过般的蓝眸,依然让他一眼认出了他。看着那人一脸的惊愕,宇翔突然笑出声来。
金格直起身来,向关切询问他的少妇说道,不碍事的,没关系。
可是……少妇一脸的担忧。金格虽与少妇交谈,但他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宇翔的一举一动,他猛然发觉宇翔掏出手机,正对着自己。金格瞬时觉得自己的呼吸几欲停止。
真的没关系。金格匆匆说完,向工作间跑去,刹时,一切灯盏失了光华,一切人流的嘈杂突然归于沉寂,他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也不觉得疼。整个世界唯有闪光灯兀自忽明忽暗,那细微的咔嚓声清晰无比,仿佛离他只有咫尺之遥,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然后呼啸而来将他吞没。
此时他满身油腻,穿着不合身的工作服,行的跌跌撞撞。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有多狼狈,他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后方是怎样的个光景,现在的他甚至不敢直视宇翔的双眼。
最迟明天,学校的官方网站上就会登上他的照片,这样落魄的金格,这样不堪的金格,这样无措的金格,肯定会成为一条很好的新闻。金格讽刺地想着,他想勾起嘴角,但无奈的发觉面部神经早已坏死,费尽全力也无法做到。
他不觉得勤工俭学做服务生会丢脸,但——谁知道宇翔会怎么说呢,这样绝佳的嘲笑他的计划宇翔怎会放过。
如果、如果只是单纯地碰到,他可以不卑不亢地同宇翔正面交锋,去维护自己的尊严。可那时,自己却是一身汤水,无力靠着墙的落魄情景。
他忘了烫伤的手臂,忘了现下的工作,甚至忘了他是骄傲不可一世的金格。他脚步虚浮地冲向工作间,庆幸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这般姿态实在不想再入他人的眼。工作间内没有空调,气温与开足空调热酒店的相比至少相差了十度,冷空气席卷着金格的周身,让他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又想起了他是金格,他想起了他还在工作,他想起了自己被烫伤的手臂。他小心地剥掉外层的工作服,此时衣袖已是冰凉。
他来到洗手台前,镜中的人脸色惨白,嘴唇却显得无比娇艳,染血一般与整张脸格格不入,才想起之前因烫伤而不愿喊疼,所以只能咬着嘴唇将破碎的战栗声封锁在喉咙里,轻舔唇瓣,觉得好像尝到了铁锈的味道。现在手臂稍一触碰,火燎的疼痛便会沿着神经从手指蔓延到足尖。他俯下身,用冰凉的水浸湿了自己的脸,理了理繁杂的思绪。在哗哗的流水声中,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音乐,裤袋震动着,腿部微微有些发麻。
他甩了甩脸部的水珠,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胡乱蹭了蹭,本来工作时不允许带手机,怎么今个儿却忘了。
他看看了,四下无人,用右手推开窗子,繁华的都市带来不夜的喧嚣,猎猎的风灌满他的衣袖,鸣笛声,私语声环绕于此。而他此时却看不见满目绚烂的霓虹,唯有墨色的夜空深沉地倾入他的眼底。
黑夜一无所有,何以给我安慰。
他轻轻摁下了接听键。“喂,妈……
“在和同学聚会呢……
“嗯,很热闹……
“是的,我们都很开心……
“我、我很好……”
&&&还有多少已经出现和即将出现风暴,我已无法预估,无论狂风抑或海啸,都尽情地向我席卷而来吧。我不知在无尽的黑夜后,我是会永远沉睡,还是会凌驾黑夜之上点亮朝阳。我只知,起手无悔,便是不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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