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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清之时,长江及大运河上,主要以方头沙船载货运人。  沙船宽大底平,吃水甚浅,阻力就小,抵消了方头的劣势,能在江河之上快速航行。  由于船型扁大,还可以多设桅帆,逆风也能航行,甚至逆风顶水也能航行。  漕帮运货,用的漕船主要就是沙船。  姬傲剑在初十之后,上了一条龙魂帮找来的沙船,带着小艾从金陵出发,前往京城。  这趟北行的路线,先是沿着长江东去,从扬州向北进入大运河,到了淮安府的清江浦再转乘舟马。  座船驶动以后,船头一名身形高峻的大汉问道,“姬公子,上元节还未到,你们为何现在就北行?”  这大汉名叫凌谭,是“青鸟号”上三大高手之一,来自川中之地,出身名门大派峨眉。  峨眉派的内功有十二桩法,其中的游龙桩与鹤翔桩在身法上尤有独到之处。这位凌舵主轻功剑法都很了得,曾有个名号叫做寒潭鹤影,后来听到了二小姐的传说,遂让帮中兄弟将外号改成三潭印月。  姬傲剑心中正是万分牵挂二姐的去向,才早早就要动身北上。  不过这等武林顶级战力的纠葛,却不宜告知他们,只道,“今年京中要开武林盟大会,大姐要早做准备,她身边缺乏人手,我便早早过去。”  凌谭点了点头,“这次武林盟大会,各家门派都要述清传承,着实是件麻烦之事。”  姬傲剑一怔,原来今年是要对武林门户摸家底,搞历史普查了?  他想起了一个当年看武侠小说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凌舵主,你们峨眉派的山门究竟是道家还是佛家?”  凌潭得意一笑,“我峨眉派武学源远流长,早在佛教东来、道教问世前就出现了。”  姬傲剑更好奇了,“那最早传自是哪位高人?”  凌潭道,“乃是春秋时期的司徒玄空。”  姬傲剑思索半天,实在想不出这位司徒玄空的来历,只得谦虚求问,“请问这位司徒玄空前辈传下了什么高深武学?”  凌舵主道,“便是猿公剑法与峨眉通臂拳。玄空前辈好着白衣,弟子们称之为白猿祖师。”  原来是猴拳与猴剑,从象形之道揣摩出的武学。人说峨眉山上猴子多,果然不假,更别说是在先秦时代。  姬傲剑突然想起一个典故,“猿公剑法?难道是与越女对剑的那位剑师?”  春秋诸国争霸,征战之技极为流行,吴越之地也有大剑客。越女神剑当世无敌,教授了越国甲兵之后,便一举灭了当时俨然霸主的吴国。  据传越女的绝世剑法,就是学自一只深山白猿。  凌谭点头,“这正是玄空前辈去东南之地传剑,光大我峨眉武学,后人却误传是白猿传剑。其实最早应该是天下武功出峨眉,哪有那后来的少林寺什么事?”  姬傲剑咳嗽一声道,“贵派若是说自家武学传自春秋时代的高人,这有人信不?”  凌谭嘿嘿笑道,“总比那大圣门说传自齐天大圣,要靠谱得多。”  姬傲剑心道,难怪今年武林盟大会要各家门户正本清源,这武林之中攀祖吹嘘之风实在太厉害了。  后世各省份所报的地区生产总值一加起来,比国家数据要高上好大一块。所以中央常常开展经济普查,挤干经济数据中的水分。现下武林中如此状况,倒是差相仿佛。  姬傲剑好意提醒,“凌舵主,世人都知峨眉是天下三大内家宗派之一,而这以武入道的内功心法是从两宋之后才逐渐开始的。”  凌谭道,“这是自然,我也没说玄空前辈有传下过内功心法。”  自然是没传下内功心法,不过是把一套拳法和一套剑法说成是春秋高人所创而已。  姬傲剑问,“凌大侠,那峨眉的内功心法的渊源何在?”  凌谭道,“宋元之际,峨眉派前辈大师将世间流传的龙、虎、豹、蛇、鹤五大形拳法,揉合道家以阴阳太极为主的内涵,以武入道,即以武功修炼为外丹,进而修养内丹逐级提高,自成一家。”  姬傲剑明白了,点头道,“原来也是丹道入武的内家心法。”  凌谭又道,“后来峨眉派又有武学高人辅以密宗心法,汇集佛道的功法精华,成为融合中华武学精髓,内外兼修、心武同炼的峨眉派武功。”  姬傲剑有点吃惊了,“原来贵派的内功心法是融合了佛道两家之长。”  凌谭道,“正是如此,我峨嵋武学有许多支派,有道有僧,也有俗家弟子。”  武当、峨眉、崆峒乃是天下名山,在历史上曾有诸多武学名家隐世深研武学,在山上各成一派。随着来往增多,互探武理,才渐渐汇成一个大派,有如部落联盟走向国家时代。  姬傲剑问清了峨眉派的武学源流,又闷闷地发呆了。凌谭只当他是在想进京之后武学普查的大题目,也不再多问。  忽然见,船舱中传出了姬夜艾的清柔声音,“兄长,路途漫长,我们来对弈一局楚汉之争可好?”  楚河汉界,说的是象棋。这琴棋书画,都能入神得味,生出意境,也都是锻炼心神的法门。  姬傲剑自恃心神已能珠心算,下盲棋肯定不成问题,便道,“小艾你先开局。”  姬夜艾便道,“炮二平五。”  姬傲剑应道,“象三进五。”  凌谭忙道,“姬公子,你应该跳马应对才是,飞什么象啊?”  姬傲剑道,“我这么杀伐果断的人,当然是为了抢个先手,就此展开攻势。”  凌谭摇头,“少了中卒,得到的先手又不明显,这步应法不实惠。”  姬傲剑瞪眼道,“凌大侠,观棋不语真君子。”  凌谭闷哼一声,“好好,我不说话。”  姬夜艾打圆场道,“凌舵主既然觉得应该出马,那你就这样走下去吧。”  凌谭吃了一惊,“艾小姐,你要和我再开一局?”  姬夜艾道,“凌舵主既然有兴,何不一起入场。”  姬傲剑不由联想,小艾,你是想学那天的三姐啊,同时开两盘对局?  凌谭笑道,“艾小姐,凌某当年在峨眉山上,杀遍门中无敌手,人称峨眉棋圣的,那就是我了。”  姬夜艾奇道,“凌舵主,你既然有如此棋道造诣,为何不去当个国手,却还要混迹江湖?”  凌谭咳嗽了一声,“这个,凌某是业余棋手中的棋圣,国手是当不成的。”  姬夜艾道,“原来凌舵主是业余棋圣,失敬了。”  姬傲剑一阵无语,有业余棋圣这个说法么?  当下两人就各自与小艾走棋,一步步地厮杀了下去。  
    象棋这一游戏,早自战国时就有了雏形,到了北宋之末,棋子终于全部定型。  只因棋子中的火炮,乃是要在火药武器问世之后。  所以枪炮之利,早已是国人心中的固定印象。  姬夜艾同时应对兄长和业余棋圣,进退之间从容自如,不露一丝破绽。  杀到中盘之后,棋面错综复杂,局势越发胶着起来。  凌谭头上不断冒出豆粒大的汗珠,时不时陷入长考之中,忽然大喊一声,“我记不住了,谁给我棋盘!”  姬傲剑不屑地看着他:凌大侠,你的心神太弱了,这就记不住棋路,难怪你还没练成武学意境。  姬夜艾微微一笑,“凌舵主,我这里有棋具。小寻,你给送出去。”  凌谭拿到棋具,心中大喜,赶紧蹲身在船板上摆出当前的路数,盯着棋盘推算起来。  姬傲剑纳闷,“小艾,你居然还真带着一副棋?”  姬夜艾道,“为了方便别人下棋,总是要备下的。”  小寻接口道,“这就叫瞎子打灯笼,为别人提醒。”  她出口之后,顿觉不妥,赶紧道,“艾小姐,我说错话了,真是该死。”  姬夜艾道,“小寻心直口快,说得不错。”  这时业余棋圣抬起头道,“我只当瞎子打灯笼的歇后语,应该是白费蜡,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含义。”  姬傲剑咳嗽一声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姬夜艾又道,“兄长,你要不要观棋来战?”  姬傲剑正色说道,“我身为武学名家,心中棋盘如刀刻石雕,怎会如同某人一样,记不住所走的路数。”  凌谭哼了一声,“姬公子,你不过是输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及记不住。”  原来姬傲剑接触棋道不多,早早就被打得一败涂地,输阵告负,此刻已是下起了与小艾的第二盘对局。  姬傲剑道,“我只是经验不足之故,只要多下几盘,我的棋力很快就能上升到有板有眼。”  凌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姬庄主丝毫没有门户之见,便把武学境界的前四层划分向他说了一遍。这四层道理,当初还是小艾妹妹告诉了神游之后的兄长。  凌谭抓着头发,“姬公子,这番说法真的很有道理啊,不知我现下算是什么境界了?”  姬夜艾道,“凌舵主,你是问棋道境界,还是问武道境界?”  凌谭道,“都问。”  姬夜艾道,“不相上下,都已到了有条有理的地步,算得上是高手。”  凌谭大喜,哈哈大笑,拍着胸口道,“艾小姐慧眼识英雄,我就知道我很厉害!”  姬傲剑想,你恭维人也靠谱点吧,我家小艾怎么可能有“慧眼”?  凌舵主斗志高昂起来,“艾小姐,凌某和你接着下过。”  再苦苦战了半个时辰,他被双炮连环将死,一脸沮丧地告负。  至于姬少爷,已经输了三四盘,又在开了新局。  姬傲剑见业余棋圣终于输了,哼道,“凌大侠,光是有条有理是不够的,你得顺理成章,生成意境,自创格局,才算得上是棋道名家。”  凌谭现出颓丧之色,悠悠叹道,“不成意境,终是业余。凌某离名家之路,还是很遥远哪。”  姬夜艾温声道,“凌舵主,你才刚过三十,正是青春长远。只要刻苦练功,定然还能争当武林后起之秀。”  凌谭被她这一鼓励,大觉有理,心中激情重新燃烧,“艾小姐明见。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凌某奋发向上,终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姬傲剑心道,小艾刚刚有了慧眼,这会儿又能明见。  却听小寻好奇地问,“凌舵主居然还能算是武林后起之秀,那我家少爷算什么?”  凌谭道,“姬公子当然是后起之秀之中的后起之秀,有如高手中的高手、能人中的能人,可称之为后起之圣。”  姬傲剑见他连“后起之圣”这种说法都掰了出来,感慨道,“凌大侠,你太有才了。”  凌谭谦虚道,“过奖,过奖。”  姬夜艾道,“凌舵主,还下不下棋?”  凌谭立刻应道,“当然要下,凌某摘去业余两字的棋圣之路,就从今天开始了!”  这一番下棋,到了入夜时分,凌谭连输五盘,每局都是激烈厮杀到了最后。  他揉着太阳穴,苦着脸道,“在下用脑耗神过度,此时实在下不动了。”随后便当场坐下,运起正宗峨眉心法调息吐纳,以此来放松心神,舒缓疲劳。  船舱中忽然琴音响起,如清泉在山间流淌,鲜花在谷中盛放,让人顿起心旷神怡,舒畅轻松之感。  凌谭听到这段清丽明媚的琴声,心神疲劳的恢复顿觉加快了一倍。  姬傲剑笑道,“凌舵主,你调息完了还下棋不?”  凌谭叹道,“天色已黑,我不用棋盘,没法和艾小姐对阵,等明日再来。”  姬傲剑道,“你和小艾下不了盲棋,和我对局就是。”  凌谭一听,立刻道,“姬公子,这可是你说的,我收拾你还不是跟玩似的。”  姬傲剑哼道,“你尽管放马过来。”  他此时虽然棋艺不高,心神运算却是绰绰有余,多开一盘棋局完全能够应付。  姬夜艾听了道,“兄长,你如果还能分心,我们也多加一盘可好?”  姬傲剑道,“没问题。”  他同时与凌谭、小艾对阵三局,落子飞快,输得也是飞快。  小寻听着听着,叹气道,“少爷,原本输一局的时间,你可以用来输三局了。”  姬傲剑正色道,“小寻,你这就不懂了,我学棋的速度也快了三倍。”  江上行船的速度看上去似乎十分缓慢,三人天天下棋打发时间。  白日之时,姬傲剑和凌舵主共战小艾。入夜之后,就是凌谭与小艾来虐姬傲剑。  姬傲剑数天之间学了数百盘打谱,心中对于棋路应对越来越是有数,和小艾的口局之斗,已从同开两盘加到三盘,渐渐又加到五盘。  这日沙船已经行到大运河段扬州界面,小寻忽然喊道,“水上好多花灯!”  凌谭往水面上看了一眼,“今日就是上元节,这些残灯看来都是前两日的试灯。”  上元节便是元宵节,虽说正月十五是正式放灯之期,但民间灯期不止一日,往往正月十三就开始试灯。  小寻道,“少爷,既然今天是元宵佳节,我们晚上看了灯再走吧。”  凌谭道,“小寻姑娘,我们要赶路程,怎可为姬公子出主意。”  他心中想,有艾小姐在船上,我们开心看灯,当她是空气么?  姬夜艾却道,“扬州最是繁华,灯节一定十分好看,大家既然经过这里,怎可不看。”  姬傲剑知道她的脾气,便道,“停一日关系也不大,今晚就在扬州看灯。”  凌谭见姬家的公子小姐都说留下来看灯,自然也有些欢喜。  但他被帮主下令负担护送任务,却是不敢大意,说道,“大运河在扬州穿城而过,晚上定然有许多人来河上放灯,我们在船上看了就行,不必上街去看。”  姬傲剑点头道,“如此最好。”  
    龙魂帮的沙船顺着运河进了扬州城后,停了下来,操帆掌舵的水手都歇了手上的活。  此时天色近晚,凌谭便点人去城里酒楼订席,送到船上来。  姬傲剑见小寻跃跃欲试的样子,说道,“小寻,你去买些花灯,晚上我们在船上放灯。”  小寻听了大喜,高高兴兴地跟着龙魂帮的人一起上岸去了。  入夜之后,船上一边推杯举盏,一边看元宵灯火。  但见扬州城中烟花不断升起,火树银花,璀璨万分,映得天上一轮明月更是分外清亮。  凌谭赞道,“好月色!古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果然不假。”  姬傲剑道,“凌舵主,你很有诗意才华啊。”  凌谭道,“姬公子,我既然名号叫做三潭印月,自然便是喜欢与月有关的诗句。古人还有一句诗叫做二十四桥明月夜,也是说扬州的月色。”  姬傲剑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备用名叫做姬小月,如是八姐在场,定然会说自己和月也大有缘分。  他看了看天顶的月亮,忽然就不怎么喜欢了。  此时有帮众问道,“凌舵主,为什么扬州的月亮特别圆?”  凌谭道,“扬州自古是个花花地方,什么‘烟花三月下扬州’,‘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都是文人墨客形容扬州的繁华欢乐。既然有这么多的诗人赞咏扬州,那扬州的月亮也就格外圆了。”  帮众们明白了,“原来扬州也是以青楼闻名的地方,那和金陵的秦淮河相比如何?”  凌谭正色道,“这种问题,你们要去问丁队长才是。我是名门大派弟子,向来洁身自好,怎会对这些场所进行比较?”  姬傲剑想到年前丁队长曾主动向自己打听过秦淮河的所在,不禁说道,“凌舵主,你果然是正人君子。”  凌谭谦虚道,“哪里,哪里,凌某不过是把持得住,这是行走江湖的基本操守。”  只听姬夜艾的声音从船舱中传出,“扬州的月亮特别圆,是因为扬州不仅是一处繁华盛地,也是一座苦难之城。明月俯瞰古今,见证盛衰,在诗人眼中就觉得十分明亮。”  众人听了一怔,小寻先喊了起来,“我明白了,扬州十日!”  两百年前,清兵在扬州连屠十日,杀成了一座空城。  大家想起这段惨事,齐齐点头,叹道,“扬州果然十分苦难。”  姬夜艾道,“远不止此,扬州自古以来就有一个别称,乃是芜城。”  说起扬州遭逢浩劫的历史,早在南北朝时便已屡次受祸。北魏攻打刘宋,侯景叛乱萧梁,兵锋所指,都让扬州化为一片废土。  当时有大诗人见到扬州城池荒芜,写下过千古名篇《芜城赋》,扬州从此就有了“芜城”之名。  两宋之际,金兵南侵。明末清初,满人南下。又两次让扬州遭受了灭城之难。  然而扬州又是一座顽强的城市,每次遭受战火劫难之后,又能浴火重生,从废墟中复苏起来。  在姬傲剑去过的时空中,中国进入近代史以前,虽然北京是天下中枢的帝都,虽然广州有十三洋行的兴盛,但说到华夏此时的最繁华城市,却当属扬州。至于未来的魔都,现下还是一片芦苇滩。  所以扬州既是繁都,也是芜城。正如华夏一般,有过领先世界的灿烂文明,也有过沉沦于血火之中的惨难遭遇。  姬夜艾拨开琴弦,弹出纯净澄澈的曲音,在众人心中展开了一片空灵梦幻的皎洁月色。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这首曲子是《春江花月夜》,江上的明月看过了扬州沧桑,看过了世间变幻,看着江水千年以来一直奔流。  一曲弹毕,众人心神都已沉醉在天边清月之中,久久没有出声。  远处爆竹之声连响,这元宵节的爆竹放得往往比除夕还猛烈,终于把大家震醒过来。  只见运河的水流之上,已有点点华灯亮起,随波漂浮。  小寻见放河灯的人多了起来,拍手道,“少爷,我们也开始放灯吧。”  工业革命之前的地球,地球上任何城市入夜之后几乎都是漆黑。只有到了灯节的时候,满城火光,才会显出不夜城的瑰丽气象。  凌谭道,“这放河灯,本是中元节的习俗,上元节不该放的。”  七月十五中元节,就是鬼节,和上元节一样要放灯。元宵是人节,在陆上放灯,中元是鬼节,在水上放灯。然而元宵之时,人们去水边放河灯,也不知不觉流行了起来。  姬傲剑笑道,“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大家都喜欢的事情,做起来就没有什么要紧。”  凌谭叹道,“姬公子这话真有道理,大家一起做就没事了,有个词叫做法不责众,所以老天爷也不会怪罪。”  姬傲剑想,你居然连法不责众都知道,其实还有个罪名叫做聚众闹事。  只听小寻道,“还有个词叫做人多胆壮。”  大家一起拊掌道,“小寻姑娘说的甚是。”  于是船上众人站起了身,一起往运河中放灯。  小寻给姬傲剑递过来一个孔明灯,“公子,你放这个灯,一定前程远大,鹏程万里。”  这孔明灯就是放天灯。姬傲剑便点了起来,往空中一放,见它晃晃悠悠,漂浮着向月宫飞去,心中默祝:愿我华夏再无劫难。  姬夜艾听到外间放过了灯,笑道,“刚才我弹的曲子太清淡了,今日是元宵佳节,大家还想听什么曲子?”  凌谭苦恼道,“我们帮中兄弟都是粗人,不知道有些什么古曲。”  姬傲剑道,“凌舵主,你很有才华的,也想不出曲子么?”  凌谭道,“我只知道高山流水和平沙落雁。对了,我还听过说有一支广陵散,是大大有名的古曲。”  姬夜艾叹道,“广陵就是扬州的古名,这本是很应景的,可惜这首曲子已经失传了。”  姬傲剑想起笑傲江湖的故事里,魔教长老曲洋挖了许多古人的坟,找到了广陵散的曲谱,看来本时空里没有音乐爱好者以他为榜样,去摸金挖曲。  小寻道,“要说应景的话,再找个有月的曲子也很好啊。”  凌谭道,“艾小姐,有三潭印月这首曲子么?”  姬夜艾道,“有的。”  凌谭吃惊了,“原来还真有?”  他只因自己的剑法和外号是三潭印月,才随口一问。  姬夜艾道,“三谭印月就是汉宫秋月的别称,只是这首曲子说的是宫女的哀怨悲愁,调子寂寥清冷,却不适合今宵弹奏。”  大家一听,连连点头,元宵节里,听什么宫女哀愁之乐啊。  姬傲剑咳嗽一声,“其实除了三潭印月,还有二泉映月。”  众人一起望向他,“这是什么曲子,莫非很欢快?”  姬傲剑忽然醒悟过来,尴尬道,“这首曲子是野谱里的,也是个悲凉调子,不适合奏了。”  三潭印月和二泉映月,名字相类,情景相近,果然意境也就一致。  小寻出主意道,“要不就来一首茉莉花吧?”  茉莉花是江南名曲,调子优美,元宵应景也是不错。  姬傲剑又想到了后世一支曲子,猛然一拍手,“有了,晓秋月明!”  姬夜艾为难道,“兄长,这首曲子我也不知道,莫非又来自野谱?”  短短时间,她接连听到两首自己没见识过的曲子,觉得很受打击。  姬傲剑心道,这是后世网上的古风名曲,你自然没有听过,“小艾,我唱一遍你就知道了。”  这首歌曲里有花灯、有猜谜,正是最契合元宵主题。  姬夜艾听兄长唱过之后,默想片刻,微笑道,“果然是一首好曲子,我这就弹出来。”  【没听说这首歌曲的朋友,用百度搜一下“晓秋月明”就知道了。另外突然发现九妹直接打赏成了本书的第一个舵主。】  
    姬夜艾连弹带唱,一曲奏后,船上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拍手道,“艾小姐你演绎得实在太好了。”  忽然远处有一个声音从江上飘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姬傲剑顺声望去,只见有一首灯火辉煌的画舫从侧边驶来,船头上一个白衣年轻公子正在含笑望这边看来。  他没什么心思搭理这人,淡淡道,“兄台客气了,大家各自赏灯吧。”  白衣公子笑道,“这位朋友,你们船上姑娘刚才弹唱的曲子,真是前所未有的仙音妙乐,实是精彩万分。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能不能请她到我们船上也来弹上两曲,在下自会给你们多赔些银子。”  凌潭呸了一声,“众乐乐你个先人板板!你可知道船上这位姑娘是谁么,就凭你也想请动人家?”  这位公子皱眉道,“朋友怎么出口伤人呢,你们是哪个帮会的?我陆少卿对于江湖上的朋友也都是以礼相待,诚意相请,并非以势欺人。”  凌潭哼道,“陆少爷,就算你想以势欺人,也先确定自己的势够不够好吧?”  对面画舫上顿时有人喝道,“你这人简直瞎了狗眼,陆公子的父亲是扬州府尊,请你们船上的姑娘过来是看得起你们,居然还敢推三阻四?”  姬傲剑和凌潭一听,原来这位陆少爷是扬州知府的公子,难怪口气这么大。  凌舵主脸色一拉,“陆少爷,你们这边要再胡说八道,亵渎本帮的要人,老子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陆少卿手一摆,止住了自家船上帮闲的叫嚷,“请问朋友,你们究竟是哪条道上的?”  今夜陆公子和一些贵客到运河上来赏灯,本来也请了几位青楼当红的姑娘在船上弹乐助兴。谁知忽然听到一首《晓秋月明》的琴音歌声传来,这些人顿时觉得自家船上的音色味同嚼蜡,全然没有听头。  扬州此时是中国最繁华的城市,这画舫上的主宾都是城里的顶级消费者,既然听到有如此妙音佳歌,怎还忍耐得住,纷纷互相打听,结果竟然没有一人知晓那弹曲之人的来历。这些人更是心痒好奇,恨不得立刻把佳人请来见识一番。  他们借着月色灯火,远远看向这条船上的众人,见他们都是江湖帮会中人的寻常打扮,想来都是些小角色小人物,心中更是不甘:如此佳音妙曲,居然面对的是这种档次的消费者,实在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决计应该把佳人请到我们船上来,让我们好好品味欣赏才是。  那陆公子自思,只要亮明身份,再以重金相诱,把那位姑娘请来自家画舫上是不难的。谁知他重金也许了,身份也摆了,对方依然是不屑一顾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了,难道对方的来头非同小可?  凌潭冷声道,“老子出自峨眉门下,现下是龙魂帮的舵主。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江湖人称三谭印月的凌潭就是我了。”  在凌舵主看来,自己是武林大派出身,这就有如毕业于名牌高校。又投进了龙魂帮,这就等如进入世界五百强大企业,还是排名十分靠前的那一批。区区一个知府公子,在自己面前摆什么谱?  陆少卿惊讶了一下,“原来朋友是龙魂帮的好汉。贵帮来往海上,果然见多识广,竟然能请得到这么一位琴歌双绝的姑娘,在元宵节奏曲助兴。”  凌潭道,“姓陆的,老子讲过多少次了,你说话要尊重人家。本船上的这位姑娘是我们帮主的亲妹,你再说什么她是奏曲助兴的,老子便要教训你了。”  陆少卿一呆,“原来这位姑娘竟然是玉帮主的妹妹?”  他身旁有人冷声道,“凌舵主,你不要太张狂,大运河可不是你们龙魂帮的地盘,你对陆公子说话也客气些。”  凌潭翻眼道,“你又是哪号人物?”  这人道,“本人快风刀刘迅,乃是盐帮堂主。”  凌潭大笑道,“原来是盐帮的朋友,你们帮主上次输给了我们帮主,于是你们就赶着来欺负本帮帮主的幼妹?刘堂主你如此英雄了得,江湖同道听了,定然敬佩万分。”  刘迅脸上一红,旋即喝道,“姓凌的,你少在这里骗人。如果这位姑娘是你们帮主的妹妹,怎会是你们在吃喝玩乐着,她却给你们弹曲?”  他这话一说,陆少卿也觉得不对了,脸色拉下了几分,“凌舵主,那弹琴的姑娘若是玉帮主的小妹,为何元宵佳节不在家中,却跑到我们扬州来看灯火?”  画舫中登时许多人都道,“陆公子,这姓凌的满口假话,在欺骗于你。”  姬傲剑越发觉得对面讨厌,皱眉道,“在下是和舍妹到京中探亲访友,今日路过江都。”  江都也是扬州的别称。当年隋炀帝杨广下江南,因扬州古名广陵犯了自己名字的讳,遂将广陵改名为江都。  陆少卿问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姬傲剑懒洋洋道,“好说,不才姬傲剑,是那位弹曲姑娘的兄长。”  这位少庄主出门从来都是穿着便服,不爱做公子打扮。陆少卿这一船的人先前看来,自然都以为他也是个普通帮众。  凌潭接口道,“姬公子在外面赏月看灯,那位小姐是为自家兄长弹曲,你们这些人的脑子很难理解么?”  刘迅哼了一声,“凌舵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自己的部属来冒充姬公子!”  凌潭被他说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时怒了,“姓刘的,你胡说什么?”  刘迅道,“这人怎么会是姬公子?看他如此瘦弱年小,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定然是你们招募入帮的新人。”  他身旁的陆少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凌舵主,你说话不尽不实,真不厚道。”  凌潭气结:我哪一点不厚道了,告诉你们实话,你们自己蠢得不信。  姬傲剑叹道,“这些人如此眼力见识,怎么还出来混江湖?”  凌潭道,“姬公子,他们窝在一条小小运河里,没见过外面的大风浪,所以满脑子浆糊,什么都拎不清。”  姬傲剑点了点头,“凌舵主,开船赶路吧,今夜没什么意思了。”  刘迅喝道,“你们藏头露尾,行迹可疑,还想一走了之?”  凌潭更是奇怪,“我们如何行迹可疑?”  刘迅道,“探亲访友哪有正月里就远行的?这条船来的时候不对,说不定是来我们这里刺探情报。”  画舫中的人物都是仗势欺人的行家,一听刘堂主的话就知道是在找欺压借口,纷纷心意相通,应声道,“说的是,这些人的来历意图不清不楚,需得扣留起来,好好盘查。”  这些人之前酒已喝了不少,此时酒劲上涌,想到那位姑娘既然为这些粗俗人物操琴,已是完全不信她是海上玉龙的妹妹。现下只要把人都扣下来,就能让那位琴音仙手来弹琴了。  凌潭嘿嘿一笑,“你们定然是要与本帮为难了?”  陆少卿微微一笑,“凌舵主,只是留你们继续看元宵花灯,谈不上为难。再说,这种事情,你还好意思告诉你们帮主?”  在陆公子想来,我们把你船上的弹琴姑娘“请”过来,只不过是欢娱场中的冲突。那龙魂帮的帮主是个女子,你怎有脸找她哭诉?再说,也只是留一个晚上而已,明天就不拦你们了。  他说话之间,已示意下层的桨手快速划动画舫,横拦在了前方。  姬傲剑往对面看去,发现这船上的人物除了刘堂主是个练家子,大多都是公子哥儿的模样,纳闷道,“仗势欺人也得有点底气吧,这点实力也敢在我们面前逞凶?”  凌潭低声道,“姬公子,他们不觉得你是高手啊。”  姬傲剑哼了一声,“那我去他们船上,把他们都扔到河里,然后我们开船走路。”  小寻忙提醒道,“少爷你出手可不要太重,要是一拳把人打死了,他家里人以后就只好在元宵节给他烧纸,十分不便。”  凌潭赞道,“小寻姑娘十分心善。”  他又说道,“公子,你虽然身手高明,但不宜轻身过去,要谨防对面船上有什么埋伏。”  姬傲剑不以为然,“那边能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只听船舱里忽然传出姬夜艾的声音,“兄长,听我一言。”  姬傲剑一怔,“小艾,你要说什么?”  姬夜艾拨动了两下琴弦,奏出一个十分悦耳的起调,“对面画舫上的各位英雄,你们谁要是能在我们这艘船上落足,小女子就过船来,今夜为你们弹曲。”  姬傲剑和凌舵主大吃一惊,心想你怎么提出这个条件?  凌潭忽然醒悟了,“姬公子,艾小姐是想让对面的那些家伙主动跳过来,让我们把他们揍下水。”  姬傲剑点头,“你给我找根长棍,来一个我拍一个,管教他们统统都成落汤鸡。”  凌潭立刻对帮众喝道,“你们快去拿备用撸桨上来。”  画舫之上,陆少卿等人听了这个要求,都是喜出望外。  刚才那两下琴声起调,隐隐然是一首动听无比的曲子,更是把他们勾得心痒难耐。  大家道,“刘堂主,这个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只要能登上他们的船就是胜利,不用交手就可以回来。”  又有人道,“这样不需大打出手,就能解决问题,不会唐突了佳人。”  姬傲剑和凌潭的耳力都很好,听到那边的议论,心头暗骂:你们都要扣船留人了,还好意思说什么不可唐突?  刘迅慨然道,“诸位放心,这件事好办得很,刘某转眼之间就能完成。”  他凝目望对面船头看去,似是在推算跳跃落点。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支烟花,一拉信线,立刻飞起三丛明亮艳丽的烟火,直冲夜色上空,依次呈现红、黄、蓝三色。  只听刘堂主喝道,“一只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凌潭听了一愣,“姬公子,这姓刘的好像是在召集手下?”  姬傲剑道,“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不是好像,他就是在召集手下。”  果然岸上响起了许多脚步声,一个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都往这边奔来。  凌潭怒道,“姓刘的,说好了是你们画舫上的人来登船,你喊岸上的手下来算什么?”  刘迅正色道,“放心,我帮中的兄弟会先登上画舫,再到你们的船上去,不会违规。”  两条船上的人听了,都是一致叹服:这位刘堂主的无耻功夫,确实已达到一定境界。  那几十个汉子在岸上聚了过来,有人问道,“堂主,这元宵节里,还要跟人火拼?”  刘迅笑道,“今晚这可是个美差。你们听好了,谁能从这艘画舫登上对面的那只船,第一个落足的,本堂主赏他一百两银子。”  陆少卿听了忙道,“我也赏一百两银子。”  船上的诸位贵宾也纷纷开口加赏,不多时就把赏格推高到一千两银子。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盐帮徒众听到有一场大富贵摆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取,个个眼光热切,脸上通红,恨不得立刻就上前冲阵。  刘迅喝道,“还等什么,三人一组,现下就开始登船!”  
    陆少卿的画舫上支出了三块木板,一副准备跳帮抢船的架势。  凌潭冷笑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河上跳帮的技术也敢在我们海帮面前卖弄?”  只见几名身形轻捷的盐帮武功好手从岸上奔上画舫,在木板上一跳,借着弹力,运起轻功身法,往姬傲剑的船头纵来。  他们刚刚跳到一半,忽然几声沉闷的琴音迎面飞至,传入耳中。  这三名盐帮好手只觉耳膜轰响,胸前如被大锤撞中,呼吸顿时不畅,气血陡然紊乱,身法立受阻滞,一个个从空中噗通噗通地落下了水。  姬傲剑望了望手上的长橹,发现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  刘迅喝道,“后面的兄弟跟上!”  又有几个手脚灵活的帮众奔上画舫,从木板上向对面的船头跳了过去。  琴声又响起数声,这三名好手跃到空中的美妙身姿,如同是突然抽筋一般,手足僵硬地又落下了水。  陆少卿愣了,向刘迅看去,“刘堂主,那位弹琴的姑娘会妖法不成?”  姬傲剑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妖法,是这些人的武功不够扎实罢了。”  他去年在高低桩上练身法的时候,被小艾的琴声坑了不知道摔下多少次。说到对练武之人打乱气血,破坏节奏,自己这个妹妹是一等一的捣乱行家。  刘迅皱着眉头,继续挥手,一波波的盐帮徒众从三块木板上不断跳来。  沉闷的琴音随之不断响起,每响一声,便定然有人手脚僵直地落到水中。  于是运河之上,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响成了一片。  凌谭笑道,“这盐帮的跳帮手段,原来是下饺子。”  小寻道,“凌舵主,今天是元宵节,应该说是下汤圆才对。”  刘迅举手抓起一名帮众,往对面船上扔过去,大喝道,“我偏偏不信邪!”  这位刘堂主是外功高手,双手有七八百斤的力气。这一掷之下,那被扔出去的汉子如同一只麻袋飞出,只服从惯性定律,却不会被琴音干扰身法。  姬傲剑见人快到船头,长撸往上一迎,轻轻松松将“麻袋”拍落下水。  凌潭叹道,“公子,你何必拍他?往他身上一戳,少说也能让他多疼上半个月。”  刘迅见没法把人扔过去,便对那些落水的帮众喝道,“你们掉到水里就发傻了?给我爬上船去!”  陆少卿道,“对!众位好汉游过去攀船登墙。谁第一个登上城楼的,封万户侯!”  姬傲剑想,这陆公子是戏文看多了吧,还许愿封万户侯,当这是攻城哪?  凌潭狞笑一声,喝道,“兄弟们,把斧子操起来,看到有敢攀船上来的,就剁了他的狗爪子!”  几只扒住船沿的手,立时缩了回去。  那边画舫之上,看到没人敢攀船了,陆少卿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有一人献计道,“盐帮的好汉们既然落水,何不趁机就潜水去凿了船底?只需船一沉,那上面的人自然就成瓮中之鳖,可以手到擒来。”  周围众人眼前都是一亮,齐声道,“妙计!”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一根飞橹如同攻城巨木般撞来,正正击中那献计之人的胸口。登时一口鲜血在他口中喷出,身形同时后退飞出画舫,落入水中。  小寻正在骂着,“你们这些人真是卑鄙恶毒!”却见姬傲剑直接就把手上的木橹掷了出去,大喜道,“少爷你真是杀伐果断!”  凌潭笑道,“这位别说是半个月了,胸前骨折,至少一百天下不了床。”  陆少卿脸色一变,对姬傲剑道,“你可知道这位郑公子是谁么?他是延平郡王的后人,你敢伤了他,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突然眼前风声劲响,又是一根橹桨掷了过来。刘迅见势不妙,急忙把陆公子一掌推开,这根木橹朝前飞去,撞中了船上另外一人,登时也把他从画舫上撞飞了出去。  姬傲剑哼道,“这种毫无底线的家伙,管他是谁,我都会出手。”  刘迅见了他这两下掷木的声势惊人,力道之强明显在自己之上,心下一凛:难道这个粗衣少年是一流高手不成?  陆少卿伏在船头,恼羞成怒地喊道,“凿船,快凿船!谁第一个凿开了,我再给他加一千两银子!”  水上顿时翻翻滚滚,有些已经游上岸的汉子,听到凿船更有重金,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凌潭嗤笑道,“盐帮连江河帮会都不是,居然敢来凿我们海帮的船?下去四个人,把船底守住,来多少杀多少。”  船上立时有四个水手跃过船舷,翻身入水。  小寻担心道,“凌舵主,四个人真的守得住吗?”  凌潭道,“小寻姑娘,凿船不仅是个技术活,还得使用专门工具。这些盐帮的人从未受过训练,摸到水下能干什么?再说,现下天寒地冻,他们在水中更没有战力可言,虽然有几把刀剑,反而是累赘。”  小寻问道,“那在水下不应该用刀剑了?”  凌潭从怀中摸出一对精钢长刺道,“水下相斗,第一利器乃是分水峨嵋刺,伤人最是利落。”  姬傲剑见了这分水峨嵋刺,心中一动,“凌舵主,这种兵器莫非就是贵派所创?”  凌谭点头,“本派精擅水上功夫,也善制水上兵器。川中水帮,大多都是我峨眉弟子。”  说话间,空气中已起了一丝血腥之味。众人看到沙船周围,已是不断有缕缕血水冒上。  盐帮徒众一个接着一个在水上浮起,身上带着被峨嵋刺深深刺入的伤口,一面呼痛,一面往岸边游去。  过了片刻,姬傲剑叹道,“这些人在水下舍生拼死,对面画舫上却在欢宴观战。”  凌潭道,“公子,刚才你也砸飞两个了。”  姬傲剑道,“只下水两个人怎么够?他们这船人都应该落水。”  那边画舫上的人见到凿船行动也无效了,又有人出主意道,“陆公子,多调些官差城卫过来,把他们全部拿下就是了。”  这人说完赶紧就伏在船上,以免对面又飞过来一根横木,把自己也打出船外。  姬傲剑一听,你们真不死心,还没完没了是吧?  凌潭咳嗽一声,“姬公子,我有一种预感,一大波狗腿子正在逼近……”  对面这些人物都是当地的土霸王,一支接一支穿云箭发出去,就能叫来一批批爪牙,可说是无穷无尽。  姬夜艾忽然又开口说道,“各位公子既是还不肯善罢甘休,小女子现下就为你们弹上一曲。”  陆少卿大喜道,“姑娘请奏仙音,我们洗耳恭听。不过,你要是能过来就更好了。”  姬夜艾笑道,“过去就不必了。”  她拨动琴弦,优美音调缓缓舒展,似乎有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正在延伸,迎面还有海风习习吹来。  众人听了正觉得舒畅快意,谁知那音调到了尽头,忽然一折,变成了沙沙杂音。  陆少卿猜疑不定,“姑娘,你弹错了吧?”  姬夜艾道,“没有错,这曲子本就是如此。”  她接着再弹出美妙音调,正让人陶醉之际,妙乐突然又是变成了噪声,听了好不难受。  只见曲声渐渐加快,几组曲调同时交响,而从妙音变成杂声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本来应该是一首天籁之音,却被打得支离破碎,总是在人即将沉浸之际,那美好感觉突然崩溃。  到了后来,这曲子中的旋律越来越少,杂声却占了大半。  陆少卿听得音色诡异,胸口有些烦恶起来,喝道,“你究竟弹的是什么曲子。”  姬夜艾道,“这首曲子叫做天澜海风,说的是海船远航,碰上狂风暴雨。”  凌潭忽然有所领悟,笑道,“艾小姐,你这是一首晕船之曲。”  姬夜艾道,“正是海上晕船曲。”  画舫之上通晓音律的人不少,有人喝道,“就算是海上暴雨的曲中意境,也没有发出杂音的道理!”  姬夜艾道,“这是船在风雨中突然触礁,自然被震得什么都粉碎了,音调当然也没有了。”  音乐是有节奏的旋律,能愉悦人心。  噪声是无规律的杂音,对人体有害。  所以后世将噪声也视成是一种污染,就是知道噪音到了一定程度,会对人体造成不适。  姬夜艾这首“噪音污染”,却不仅有各种噪声,还有优美曲调混杂其中,两者产生强烈对比,刚把人的心神送入天堂,就又打下地狱,让听者更加难受。  那画舫上的人在噪声轰炸之下,头晕眼花,胸闷心烦,耳中嗡嗡作响。忽然间,有人已经承受不住,当场吐了起来。  他一起了带头效应,其余之人也一个个跟着呕吐,转眼间就把这条金碧辉煌的精美画舫弄得污物横淌,狼藉不堪。  凌潭大笑道,“你们这些没见过风浪的家伙,果然不中用。艾小姐这支曲子不过相当于海上寻常风浪,我们在船上遇到这种天气,都是如履平地。”  人的耳朵中有负责人身平衡的器官,若是听到了强烈噪音或是经受剧烈颠簸,都会影响这一器官,承受不住的话就会产生呕吐。  在凌潭看来,艾小姐目下的琴音效果类似于海上普通的风浪,自家兄弟都是在海上出没惯的,早就适应了大风大浪,怎会怕这一点点噪音。  谁知他刚刚说完,旁边就有一人扒在船头上吐了起来。  凌舵主心中登时大为不满:这是哪个家伙这么不争气,堕了我龙魂帮的海帮威名?  转头一看,却是小寻面色发白,正在大吐特吐。  凌潭立刻笑了,“小寻姑娘,你还是先躺一躺吧,闭上眼睛,这点风浪过去就好。”  小寻摇头,“我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小姐你一定要重重地弹下去,让那些家伙都吐死过去!”  
    “海上晕船曲”弹了半刻,对面画舫之上几乎没有人能再站住,有些体弱之人几乎连胆水都吐了出来。  陆少卿勉力下令,想要把船开走。然而画舫上的舵工桨手也都在吐得厉害,人人都是手足酸软,使不了力。  只有刘迅还立在船头,脸色铁青。  姬傲剑赞道,“刘堂主不愧是练家子,居然到现在还没吐。”  凌潭道,“我看刘堂主是在蓄势准备,待会儿不吐则已,一吐惊人。”  刘迅怒骂道,“放屁!”  他这一开口,忽然琴声音调拔高,如同焦雷在他耳边一炸,立时将他的气血震得翻涌不休。  姬夜艾已用噪声放倒了其他人,现下便开始全力针对这位盐帮堂主。  如果说刚才是无差别的噪音轰炸,此刻就是刻意扰乱刘迅一人的气血节奏。  刘迅对抗噪音,为维持身体平衡,自然要调息运气。然而一阵阵琴音节律,围绕着他的吐息频率,先是同拍契合,随即互快互慢,大肆跳跃折腾。  琴声又奏了片刻,刘迅脸色已经转为发白,浑身颤抖,看起来已是支持不了多久。  姬傲剑道,“刘堂主既然挺不住了,为什么不逃走呢?”  凌潭道,“他独自一个人逃走,未免太不够义气,将来怎么还有脸见这些酒肉朋友?”  姬傲剑恍然道,“果然不能抛弃朋友,反正其他人都已经吐了,他吐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凌潭点头,“公子说得极是。”  对面刘堂主开口欲骂,忽然面色一变,口中先射出一股浊箭,喷在运河水面,溅起高高的浪花。  龙魂帮众惊讶道,“凌舵主,你真是神算,这果然是一吐惊人,声势了得啊。”  姬傲剑道,“独吐吐不如众吐吐,这下他们终于圆满了。”  凌潭想起陆公子出场时说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感慨道,“他们今晚最终还是听到了艾小姐所弹的美妙乐曲,得偿所愿,终于吐而无憾。”  忽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岸上又一伙公差打扮的人奔了过来。  领头之人望向画舫,见七歪八倒地躺下了一大群人,到处都是污浊场面,大惊喊道,“陆公子,船上可是发生了什么惨案?有没有出人命?”  陆少卿呻吟道,“章老二,凶手就在眼前,你快快将对面那些船上的人全部拿下!”  章老二立刻把脸调过来,对着姬傲剑这边冷脸喝道,“你们这些不法闹事之徒,跟章二爷到衙门里走一趟!”  姬傲剑没理会他,自顾自道,“扬州城的衙门队伍很能打吗?”  凌潭道,“应该是没什么水准,这姓章的是哪一号人物,我就没有听说过。”  章老二狞笑道,“你们几个小子,以为自己很能打是吧?差爷告诉你们,今日不同往时,我们扬州衙门,已经有了厉害武器!”  姬傲剑想,你们能有什么厉害武器?  只见章老二从腰间拔出了一只手铳,一脸得意兼凶恶的样子指了过来。  姬傲剑咳嗽一声,“别指了,射程不够。”  章老二一惊,“小子,你也懂行啊?”  凌潭暗中做了个手势,口上说道,“姬公子,看起来朝廷动作不慢,这么快就把手铳配发下来了?”  姬傲剑道,“朝廷要是有这种效率,早就没江湖什么事了。我看是扬州官府听说了这个政策,自己先想办法武装起来。”  这扬州是天下富庶大市,衙门里一听说可以用枪,不等朝廷颁发火器,便自行筹集手铳。  那章老二带着手下逼近过来,嘿嘿笑道,“老子马上就走进射程里了,你们识相地快快束手就擒,要是枪子打出来,可就死伤勿论。”  凌潭道,“这种只能吓唬小孩子的玩意,你也当回事?”  章老二见他如此满不在乎,心中起了警觉,莫非这些人中果真有江湖高手,所以不把官府公差放在眼里?  当下大喝一声,“你们这些亡命之徒真是顽固不化,如今已是火铳的天下,神仙也怕一溜烟。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火器威力!”  说完之后,他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弟兄们,都掏出家伙,给他们来一下,放个新年头响!”  一只木桨在枪声响起之前飞了出去,把章老二的鼻梁直直撞得粉碎,打得他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  随后砰砰的枪声立时响起,丝丝青烟漂浮在了空中。  章老二在倒地之时听到了火铳射击之声,虽是脸上剧痛,心中却十分快意:这掷桨之人果然是高手,但弟兄们此时定然已将他集火打死了,为自己报了仇。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时,却惊得呆了,竟然是扬州公差队伍几乎全倒了下去。对面的船上,水手们个个手持一支长杆火铳,方才抢了自家队伍的头彩。  凌潭笑道,“章老二,这新年头响放得好不好听?”  如今确实是火枪时代,龙魂帮这种在来往海外的大帮早就领先潮流,去年便组建起了火枪队。姬玉雪派人护送弟妹,挑选的水手便是十名火枪队的成员。  先前凌舵主已发出了拿枪的信号,刚才姬傲剑一桨掷出,帮众就一起往岸上放枪。他们手中的隧发枪不论是射程精度还是子弹威力,都远在手铳之上,这一轮抢先下手,登时打得对方差不多全部倒下。  官府的衙役都是滑溜无比的人物,即使是有人没有中弹,见到对手的长枪凶猛,也是立刻躺下,以免跟着遭殃。  章老二见手下全倒,只当是已经全军覆灭,发一声喊,转身就跑。  砰地又是一声枪响,章老二的身体立刻倒了下去,却是方才没有开枪的凌潭在他身后来了一发,正中他的小腿。  姬傲剑挥挥手,“大家把子弹再装起来,往陆公子的画舫上也招呼一下。”  陆少卿见十多杆黑漆漆的枪管指了过来,吓得肝胆俱裂,赶紧伏倒抱头,“姬公子,众位英雄好汉,我知错了,还请把火铳放下!”  他此时再也不敢不信船上的人是龙魂帮帮主的弟妹。  姬傲剑不理会他,问凌潭道,“要是往船舷上放枪,能把船打沉么?”  凌潭想了想,“枪铳威力不够,可能连船板都难以射穿。”  姬傲剑失望道,“这样啊,这次没有随船带上两门火炮,真是可惜。”  凌潭道,“姬公子,这好办,等我回去禀告帮主,她老人家自会把炮船开过来招呼。”  姬傲剑点头,“去年六姐炮轰了南京大明卫的衙门。”  凌潭笑着接口道,“她老人家一定不介意今年用扬州府衙来开张。”  陆少卿慌忙喊道,“不可!不可!”  他已是吓得全身冷汗,要是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老爹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姬夜艾忽然道,“兄长,陆公子刚才说知错了。”  陆少卿没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心中大喜,连忙喊道,“姬公子,我是真心悔过,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凌潭哼道,“嘴上认错有个屁用,谁知道是真是假?”  陆少卿忙道,“是真的,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姬夜艾柔声道,“陆公子既然真心认错,写个书面保证就是了。”  姬傲剑点头,“也好,要详细说明事件缘由,这算是具结悔过。”  具结这种形式自古有之,乃是责令免于刑事处罚的犯罪分子用书面方式,保证悔改。  陆少卿心中踌躇,这具结的话,似乎就是留了案底,对于自己将来的仕途大大不利啊。  凌潭见他迟疑,不耐烦道,“陆公子,我们又不是官府,只是要你写个保证书。本帮若是对付你,直接就可以动手,难道还要拿这东西去告状?”  姬傲剑道,“你们一船之人,都要签字。”  这有责大家一起担,就容易接受得多。陆少卿咳嗽一声,望向自己的酒友,“诸位觉得如何?”  有人大义凛然,“陆公子,万万不可,这向强匪低头,有辱斯文。”  姬傲剑听了便道,“放枪!”  一排枪弹立时射了过来,从他们头上掠过,吓得众人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做声。  凌潭嘿嘿笑道,“不想签字也行啊,站出来吃上一枪,你就可以走了。”  画舫上的人登时纷纷道,“我签!我签!”  忽然有人问道,“郑公子和胡公子受伤晕过去了,这如何签字?”  这两位就是方才被姬傲剑用木撸掷飞落水之人。  姬傲剑懒洋洋道,“签不了字,可以按手印嘛,你们帮个忙就行了。”  【春节快乐,明年再见。】  
    沙船重新开动,缓缓离开扬州城区。  姬夜艾弹起一首清凉意境的曲子,小寻听了,头渐渐地就不晕了。  凌潭不由道,“艾小姐,你真是琴仙,弹曲又能治人,又能伤人。”  姬夜艾道,“我琴声之中,清音浊音尚是效果分明,这点本事和四姐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呢。”  姬傲剑好奇起来,“四姐弹琴已到了什么境界?”  姬夜艾道,“四姐琴技无双,同样的曲子能演绎出不同的意境。清音妙曲,也能让人烦躁气闷;浊音杂声,也能让人如痴如醉。”  凌潭接口道,“我也听说过,梦影小姐乃是琴箫双绝,江湖人称‘天魔一曲,鬼哭神泣’。”  姬傲剑问,“她莫非弹的是天龙八音?”  众人不解,“什么是天龙八音?”  姬傲剑咳了一声,“就是直接用琴音杀人于无形的功夫。”  姬夜艾道,“兄长,以音杀人,自古有之。武林宗师以狮子吼之类的神功,动不动就会将人震死。四姐奏曲杀人,再容易不过了。”  凌潭道,“是啊,当年张三爷在长坂坡上一声大喝,就吓死一名魏将,还惊走八十三万人马。”  小寻道,“我们江东,三国时也有把人喝死的。”  凌潭乃是川人,三国中最喜蜀国,对五虎大将事迹记得烂熟,魏吴之将一时却想不起来,问道,“这是何人?”  小寻得意道,“就是小霸王孙伯符,他打江东之时,曾经一刹那挟死一将,喝死一将。”  凌潭醒悟过来,“不错,三国里的确有这一段。”  姬傲剑道,“可见三国之时,武学宗师甚多。”  姬夜艾道,“三国不仅有武道宗师,还有音律宗师。东吴周公瑾虽在酒醉之中,听得奏乐有了一点差池,必然回头相顾,所以当时有两句歌谣道:曲有误,周郎顾。”  凌潭笑道,“以艾小姐的琴艺,就算周郎复生,也挑不出你的差错来。”  却听有一人忽然说道,“差矣,差矣,这位姑娘所奏曲子之中,至少有十余处不足。何必要周郎重现,便是我也听出来了。”  众人大惊,顺声看去,只见到月色之下,船头上多出了一位公子哥儿,竟不知道他何时上来。  这人一身玄色外衫,与夜色融为一体,却又面白如玉,显得极为黑白分明。  凌潭哼了一声,“朋友,那扬州城里的知府公子听过无数佳曲,先前他可是说过,艾小姐的琴艺可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黑衣公子笑道,“那等俗人,哪里听得懂音律好坏。此辈的捧场之词,也值得你们得意?”  他虽是批评,言语之间却显得甚是温雅。神态气质比之那陆少卿,胜出了不知多少。  凌潭喝道,“既然你说琴音不好听,那你上船来干什么?”  黑衣公子微微眯起眼睛,“虽然琴艺尚缺火候,但也能勉强入耳。正好本公子还缺少一名弹琴丫头,便打算请这位姑娘来凑个数。”  凌潭心头火起,骂道,“凑你妹的数!”呼地一声,施开了峨眉正宗的通臂长拳,重重打去。  他与这黑衣公子的距离不止一臂之长,但这一拳打出后,手臂却似乎突然延长,必定能狠狠砸到对方脸上,把这副俊朗的面目揍个稀烂。  那黑衣公子见拳头飞来,举起扇子顺手一挡,笑道,“兄台莫怒,这件事应该问问这位姑娘自己的意见,你着急什么?”  这把纸扇看上去脆弱不堪,但凌潭重重一拳打上,却似是打在了铁盾之上,痛得只是抖手。  他反应极快,立刻大喝,“点子厉害,举枪!”  一个呼吸之后,十支长枪便围住了黑衣公子。  凌潭见这人没有动静,有些疑惑,但既然火枪指住了他,心中大定,“朋友,你诚心向这位姑娘赔礼,我说不定可以放你离去。”  黑衣公子笑道,“我当然诚心,很诚心来请人。待我问过这位姑娘,如果她不愿,我自会离去。”  凌潭怒道,“问你妹啊,艾小姐何等身份,怎会愿意做你的什么弹琴丫头,你简直是找死!”  黑衣公子高声说道,“船舱里的姑娘,本公子的话,你应当听见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只听姬夜艾道,“小艾能为公子弹琴,不胜荣幸。”  凌舵主和手下登时全都傻了眼,完全不敢相信,只当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以致听错。  好半天之后,凌潭结结巴巴道,“艾小姐,你怎能答应他,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他心中想:是了,艾小姐一直深居家中,见识不多,看这小白脸长得俊俏,只怕是被迷住了……不对,艾小姐双目不见,怎会被迷住?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姬傲剑盯着黑衣公子,缓缓开口,“你是七姐吧?”  黑衣公子咦了一声,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朝他看来,“三姐说你前事全忘,怎么认出我的?”  姬傲剑道,“除了自家姐姐,小艾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要求?”  心想,大家说你喜爱装佳公子,果然不假。  凌潭听了两人说话,如遭雷击,原来眼前这位公子居然是姬家的七小姐姬墨璃,赶紧喝道,“快把枪放下!”  他转眼一看,只见小寻在一旁捂着口直笑,不禁埋怨道,“小寻姑娘,你真不讲义气,见了这是七小姐,也不提醒我。”  小寻道,“凌舵主,七小姐这么一个大美人儿,你居然认不出来,只能怪你自己。”  凌潭一怔,又仔细看了看姬墨璃,点头道,“不错,七小姐这副样子比素先生还好看得多,怎会不是女子?以后我知道了,只要是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一定是女扮男装。”  姬傲剑听了不由大为佩服,“凌舵主,难为你想出这种理论。”  凌潭没有答话,先向姬墨璃赔罪道,“七小姐,刚才我们用枪指着你,真是罪该万死。”  姬墨璃道,“凌舵主忠心护主,何错之有?”  凌潭嘿嘿一笑,“七小姐,你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摸上来了?刚才可是吓了我们一跳。”  姬傲剑道,“七姐上来半天了。”  姬墨璃又是咦了一声,“小剑你怎么又知道了?”  姬傲剑道,“方才小艾的表现太主动了,我就觉得奇怪。”  姬夜艾是个盲眼女孩,从来没有江湖经验,之前和陆少卿的冲突中却屡屡提出主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姬傲剑细细思来,她身边必定有高人在指点。  姬墨璃点头道,“不错,不错,小剑你的江湖经验已算差强人意。”  姬傲剑问,“七姐,你怎么会出现在扬州?”  姬墨璃笑了一声,“听说两位贤妹要来京城,为兄喜不自禁,特来迎接。”  姬傲剑不信,“七姐,你这迎接也迎得太远了吧……等等,什么两位贤妹,只有一位!”  姬墨璃道,“贤弟贤妹,都是差不多的,你不用计较。”  姬傲剑心道,我了个去,你也来差不多,和八姐真是一样的毛病。  姬墨璃又道,“为兄年前就来到扬州,虽是另有要事,但顺便也是迎接你们。”  姬傲剑咳了一声,“七姐,你既然年前就来了,为什么不回家过年呢?”  忽然想到,貌似你和八姐是“不共戴天”,难道你因此就不肯回来?  姬墨璃叹道,“其实我本来也是想回家的,正好去向小镜求婚。但是听说她是带着相公回家过年了,我这心中顿时十分失意难受,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在扬州借酒浇愁了。”  姬傲剑见她脸色凄苦,好像真是失恋一般,劝道,“七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和八姐没有缘分,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姬墨璃眼睛一亮,“小剑你说得甚是。对了,小艾现下可曾许配人家?”  姬傲剑狐疑地看着她,“七姐,你不会是打算把魔爪伸向小艾吧?”  姬墨璃笑道,“你这么关心小艾,莫非是想以身相代?嗯,那你有没有许配人家?”  姬傲剑不假思索道,“我还没有许配出去……不对,是没有姑娘许配给我。”  姬墨璃大喜,“贤妹,既然你还待字闺中,为兄今日一见到你,就对你一见钟情,那我们先来对对八字,看看是不是相合。”  姬傲剑哼道,“你死心吧,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姬墨璃不以为然道,“有人也没关系。常言道,只要锄头舞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姬傲剑一晕,你竟然连这个说法都知道?迅速换过话题:“七姐,你下扬州的正事是什么?”  姬墨璃道,“我到扬州,是要聘几位乾嘉学派的先生北上。”  乾嘉学派,就是清朝钻研训诂的学术流派,又称朴学、考据学。清代大兴**,谈议时政动辄得祸,文人只得把精力都放在对故纸堆里的考据之上。  扬州是乾嘉学派的重地,近世有过有王念孙、王引之等代表人物。  姬傲剑奇道,“请考据派的专家干什么?”  姬墨璃道,“为了考证武林的源流,引经据典,取信于世。”  姬傲剑这下明白了,果然是为了今年武林盟的大事。  “七姐,就是要请先生,你也不必大过年的跑来吧?”  姬墨璃笑了,“你为何现在就出发北上?”  姬傲剑正色道,“我这是为了避开春运高峰。”  姬墨璃道,“我也一样。”  
    姬傲剑自然不是为了避开什么交通高峰才走,问道,“七姐,除夕之夜发生的事你可知道?”  他说的是二姐的消息,姬墨璃点头,“初七那天,我去了六姐的船上,和三姐六姐谈过。”  姬傲剑想了一想,初七之日,六姐一早就回船上巡视,然后三姐让八姐教了自己一天的剑法。原来她们两个是到青鸟号上和七姐会面。  只听姬夜艾说道,“这次出发之前,三姐吩咐我经过扬州时留下来看灯会,七姐会找过来。”  姬傲剑郁闷了,三姐你真不厚道,居然瞒着我。  姬墨璃轻声道,“小剑,事已发生,现下不必多想。等我们回到京中,自有大姐拿主意。”  姬傲剑一怔,“大姐肯定有办法?”  姬墨璃道,“这是当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难住大姐。就是天塌了,她也能给你补起来。”  她的语气之中,带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信心,能够感染任何听到这句话的人。  瑶台引路,五光补天。  姬家长姐是货真价实的大宗师,名列天地五圣之一,在妹妹们心中,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化身。  姬傲剑心安了一些,“七姐,你这就和我们一起走吗?”  姬墨璃道,“我也雇了只船,明日带那几位考据学的老先生走。你们先停在这儿,等我追上来会合。”  凌舵主听了,便道,“大家歇下来,各自休息去吧。”  姬墨璃望向姬傲剑道,“小剑,兵三进一。”  姬傲剑奇道,“七姐,你不回去接人,要和我下棋?”  姬墨璃道,“这点路程,我五更再走都没关系。你和小艾能同时下几盘了?”  姬傲剑回道,“五盘。”  姬墨璃道,“那就开十盘棋,你们一起来战我。”  业余棋圣在旁听了,问道,“七小姐,你真的能同时下十盘棋?”  姬墨璃笑道,“等到了京中,我带他们两个一起去战大姐,让大姐同时开二十盘棋。”  凌潭没言语了,过了会儿问道,“大小姐一次最多能下几盘棋?”  姬墨璃道,“这就不知道了。年前三姐来见大姐,她们两个对局,开了四十九盘棋。”  小寻不禁说道,“好可惜啊,再多一盘棋就能凑足五十盘了。”  姬夜艾却道,“大衍五十,其用四九。大姐三姐下四十九盘自有寓意,并非不能多下。”  姬傲剑道,“七姐,我们下棋,别人怎么睡觉?”  姬墨璃道,“好办,让小艾弹一支催眠的曲子。”  这催眠曲一弹,船上果然很快睡下了大片。  再弹着弹着,姬傲剑也带着满脑子的兵炮车象,不知不觉地堕入梦乡。  翌日一早,姬傲剑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有一只船跟在了后面。  水路行走,天天在船上下棋,过了些日子,两只船来到了淮安的清江浦。  姬墨璃道,“南船北马,到此就要换行。凌舵主,你们可以回去了。”  京杭大运河从名称上看,本是从杭州直达北京。但明朝中叶以后,黄河改道,夺淮入海,便让运河失去了大半功能。  黄河水位高于运河四五米,即使修了船闸,也只够少数船只逆流而上。这点通航能力供应漕船尚还不足,更不用说是客船。所以南方向北方水运的物资,到此大多数都要转为陆运,坐船的客人更不必说,必须换上车马才能继续北行。  北上的诸人下了码头。小寻见到这里万船汇集,人山人海,大惊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姬墨璃笑道,“淮安是九省通衢,南北转运之地,自然繁华。你看清江浦这里的丰济仓,专门负责南方各省漕粮的仓储中转,号称‘天下粮仓’的就是它了。”  姬傲剑也道,“南有苏杭,北有淮扬,这就是运河沿岸最兴旺的四座城市。”  一位考据派的老先生道,“还好现在是正月,否则更是人多。要知光是这座码头上,以脚夫为业的就有一万多人。”  小寻吐了吐舌头,“七小姐,我们怎么换车马?”  姬墨璃道,“这得渡了黄河,到王家营雇车。那里有五十四家车厂,一百零八家轿厂,还有龙腾镖局为客人提供护行镖师。”  姬傲剑道,“七姐,有我们两个在,不需要雇镖师了吧?”  姬墨璃微微一笑,“这只怕是不行的,他们有这行规。”  姬傲剑一愣,心道难道这雇保镖还能是强买强卖不成?  过了黄河,来到了王家营。姬墨璃道,“小剑,你来说,是雇车还是雇轿?”  姬傲剑想了一想,“这千里迢迢去北京,要是坐那种四轮无减震的马车骡车,那些老先生们一把年纪了,只怕是受不住,还是雇轿赶路好了。”  他虽然神游后世,对于坐轿之事颇有些抵触,但却知道抬轿现下是个劳动密集型行业,如果真没人去坐,那这些轿夫全都要丢了饭碗。  姬墨璃笑道,“其实你是心疼小艾,舍不得她受颠簸吧?”  姬傲剑嘿嘿笑道,“七姐,难道你就不心疼?”心想,带着失明的妹妹出来,谁舍得让她受苦受罪。  姬墨璃点头,“心疼,心疼。你快去雇轿吧。”  姬傲剑带着小寻进了一家轿厂,雇了四顶四抬轿子。  小寻疑惑道,“少爷,你就只雇四顶?”  姬傲剑咳嗽一声,“小寻,你和小艾坐在一起照顾她,就不给你单雇了。”  小寻道,“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七小姐难道不坐轿子吗?”  姬傲剑道,“我堂堂武学名家,自己有腿,难道不会赶路?至于七姐,她一个宗师,更没必要坐轿了。”  小寻点头,“少爷说得很有道理。”  姬傲剑又道,“最关键的是,七姐也是开银号的,大大的有钱,想坐轿子还用得着我请客么?”  小寻恍然大悟,“是啊,那三位老先生是七小姐请的,应该是七小姐给他们雇轿子。可是七小姐却让少爷你来雇轿,果然很狡猾。”  姬傲剑正色道,“所以说,这就叫做无奸不商。”  只听轿厂老板说道,“这位公子,你雇了轿子之后,该请镖师了。”  小寻哼了一声,“老板,我家公子是武学名家,当世高手,还怕路上有什么毛贼?”  老板见了姬傲剑这副少年模样,半点不信,只是陪笑道,“公子,常言道,好汉敌不过人多,路上盗贼出现,必定是成群结伙,你双拳难敌四手啊。”  姬傲剑道,“我若是不请呢?”  老板愁眉苦脸道,“公子若是不请镖师,我们的轿子就不能给你了。”  姬傲剑脸一拉,“岂有此理,你这是要挟不成?”  老板连连拱手,“公子,我们做生意的,怎会要挟客人呢?是这么回事,你要是不请镖师,我们抬轿的伙计心里不放心,不敢上路啊。”  姬傲剑心道,这话说得虽然好听了些,但还不一样是捆绑销售?叹了口气,“那就请个镖师吧,到哪去找镖局?”  老板忙笑道,“不用公子去,我这就叫人喊他们过来。”  姬傲剑眉头一皱:你们果然是联营的。  不多时,只见一名虎背熊腰的黑脸大汉走了进来,见了姬傲剑拱手道,“敝人王铁枪,乃龙腾镖局的镖师,见过公子。”  姬傲剑见了他的威猛外形,心道这人的体格还算不错,护卫在身边也算拉风,便说道,“王镖师,一路上还请多多照应。”  王铁枪摇头道,“公子,我是二等镖师,坐镇局中,很少外出。”  姬傲剑奇道,“王镖师,你既然不出行,过来干什么?”  王铁枪道,“我这是把护卫你的镖师给带过来。”  姬傲剑心想,好吧,看来护卫我们的只能是个三等镖师了,“那就请让我见见这位护送镖师。”  王铁枪对外喊道,“小牛,快进来!”  立刻一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奔进门来,翁声翁气说道,“田小牛在此!”  王铁枪哈哈笑道,“公子,你看这孩子的身体多结实!有他护送你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姬傲剑望了望这位比自己还小的少年,那一阵风好像就能吹倒的身材,咂咂嘴道,“小牛,你真的练过武么?”  田小牛哼道,“当然练过,我可是龙腾镖局新一代十大后起之秀之一。”  姬傲剑道,“那你打一趟拳给我看看。”  田小牛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当场打起了一趟罗汉拳。  姬傲剑看了数招,抚额叹气,“这拳法连有模有样的程度都不算高明,他要跟我们走,这一路上究竟是他来保护我们,还是我们来保护他?”  那王铁枪却很是得意,笑道,“公子,小牛这路拳法已经练得滴水不漏,你现下应该深具信心了吧?”  姬傲剑道,“他这拳法的火候……好吧,他练拳多长时间了?”  田小牛大声道,“我已经苦练了两年七个月!”  姬傲剑震惊了,“两年七个月就练到这水平,还是苦练?王镖师,他真是贵局的正式镖师么?”  他这一问,王铁枪也略微有点尴尬,“他的确昨天还是学徒,不过今天既然要护送公子你出行,我们自然会将他提升为镖师。”  姬姬傲不敢相信,“他这就算是要成为三等镖师了?”  王铁枪讪讪笑道,“三级镖师暂时还升不上,是临时镖师。”  姬傲剑简直要无语问苍天了,“你真有把握他能护送我们?碰到强盗就他能挡得住?”  王铁枪忙道,“公子你放心,只要你请了我们的镖师,要是路上被抢,本局一律包赔。”  姬傲剑一怔,“包赔?”  王铁枪道,“当然包赔。其实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一路上只要打出本镖局的旗号,绿林道上的朋友,绝不会动你们分毫。”  姬傲剑心中一动,“王镖师,贵局可是金字级帮会?”  王铁枪立即笑了,“公子说的正是,我们龙腾镖局是天下第一的大镖局,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派人亮个旗号,就能一路顺风。”  姬傲剑有些明白了,看来这龙腾镖局早就把各地开山立寨的朋友打点好了,护送旅人根本不需有正式镖师押阵,挂上旗子就能畅通无阻。  那么这“请镖师”的环节,其实就相当于后世买一份交通运输保险,龙腾镖局并非派出强力保镖护送,而是保证出了事包赔。  否则这淮安府是九省通衢之地,龙腾镖局就是有再多的高手镖师,也不够每路客人分的。  姬傲剑心中腹诽,这也不过是财产险,又不是人身险。再说,还是强制销售,不能不买。  他无可奈何地点头,“好吧,就让这位小牛镖师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铁枪道,“公子,那我们下面就来签订护镖的契约,先要谈好各项条件。”  姬傲剑道,“什么条件?”  王铁枪道,“我们镖师随行护送,你得给他解决路上的乘具,不论坐车还是坐轿都行。另外还有伙食标准、住宿条件,都是不能马虎的。”  姬傲剑一听,我这哪是请镖师,是请了一大爷出门旅游呢,路上还得把他好好伺候着。
    姬傲剑带着五顶轿子回来了。  姬墨璃笑道,“小剑,你真是高风亮节,打算自己一个人走路?”  姬傲剑哼了一声,“七姐,有一顶轿子是给镖师坐的,你也得走路。”  姬墨璃听了,更是笑个不住,“贤妹,你如今知道镖师是不能不请了吧?”  “果然是捆绑销售啊。”姬傲剑叹了口气,“你别说,每趟客人都得请个‘镖师’,这镖局就转型成了保险业,一下子可以解决许多人的就业问题。”  姬墨璃哦了一声,“看来你已经想开了。”  姬傲剑道,“我当然想开了,用不了多少年,等海运和铁路全部畅通,这运河就基本废了。到时什么车马厂啊、轿子厂啊、卖交通险的镖局啊,统统都会倒闭,所以我现下也懒得和他们计较。”  此时众人都分别上了轿,开始踏上进京之旅。  姬墨璃和弟弟并肩行走,“小剑,你刚才说到铁路畅通,你打算修铁路了?”  姬傲剑惊奇,“七姐,你也知道铁路?”  “三姐来京的时候,带了一套你的后世之学。”  姬傲剑明白过来,叹道,“修铁路阻力很大很大啊。”  姬墨璃问,“有多大?”  姬傲剑道,“漕帮、车马行、镖局……这些和出行有关的传统行业都要破产,失去饭碗的人可就太多了。所以,谁修铁路,他们就会找谁拼命。”  姬墨璃点头,“不错。”  “而且,明里暗里阻挠的办法也有很多,比如说修铁路会破坏风水,这就可以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一起反对。”  七姐问道,“那你可有什么计策?”  姬傲剑想了一想,“最好是让外国人来修,修完了运行几年,等国人意识到这是个好东西,那时候再把铁路以国有化的名义收回来。”  姬墨璃赞道,“好主意,这么卑鄙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姬傲剑怒了,“七姐,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姬墨璃笑了一笑,转过话头,“小剑,我们的镖师坐在轿上,你却要走路,有没有点心里不平衡?”  姬傲剑道,“我有什么不平衡的,他不过是个孩子,我有气也不会对他发作。”  姬墨璃笑道,“你比他也大不了一两岁,竟然说得这么老气横秋。”  姬傲剑正色道,“我可是武学名家了!”  姬墨璃道,“既是如此,路上要是遇到强人,就都靠你来打发了。”  姬傲剑应声道,“没问题。不过龙腾镖局面子很大,只怕没有哪路好汉会来抢劫。”  姬墨璃道,“江湖上对龙腾镖局不买账的,也多得很。”  这一行轿子行了二十多里地,忽然道路上尘烟冲天,几十匹骏马奔了过来,不由分说就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些马上的骑者个个都是以黑巾蒙面,手上掣着雪亮的马刀,齐声大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姬傲剑转头道,“七姐,你究竟是神机妙算还是乌鸦嘴?”  姬墨璃笑道,“你说呢?”  姬傲剑道,“你穿着一身黑,定然是乌鸦了。”  姬墨璃脸色一沉,“少废话了,快去打发他们。”  姬傲剑道,“不急,不急,我们有镖师呢,应该他先上。哎!小牛镖师,快出来亮旗号啊。”  田小牛把头伸出轿窗,见到这么多雪亮利刃,顿时吓得舌头都大了,“各位好汉,有话好说,我是龙腾……”  身边最近的一名骑客狞笑道,“老子不爱听你的废话!”呼地一刀,朝他脸上劈来!  这一刀从他脸上削过,只是擦破了鼻尖上的一点皮。田小牛发出一声尖长惨叫,跌回到了轿中。  那挥刀的骑客往轿里瞧了一眼,皱起眉头喊道,“堂主,这人晕过去了……还吓尿了!”  马上的群匪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姬墨璃道,“小剑,咱们的镖师已经废了,该你上场了。”  姬傲剑摇头,“我不去。”  姬墨璃瞪眼,“你的小艾妹妹还等着你去保护呢,你不心疼她了?”  姬傲剑道,“这是你安排的人,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  姬墨璃顿时叹气,“你怎么又看出来了?”  姬傲剑道,“这些人都是西北口音,正月里会跑到江淮地区来打劫?肯定是等你的。他们应该是五姐的人马吧?”  这淮安府果然是南船北马的中转地,龙魂帮的船只把人送到这里,就有天马堂的马队来接手护卫。  姬墨璃挥了挥手,“各位把面巾摘了吧,你们打劫真不专业啊,口音被听出来了。”  这些马上的骑客便都摘了黑布,一起在马上拱手道,“见过七公子!”  姬傲剑一怔,你们还真一本正经喊七公子?  姬墨璃道,“小剑,这些好汉来自天马堂的追风分堂,这为首的就是他们堂主路飞豪,江湖人称追命夺魂。”  姬傲剑一听,这位路堂主原来是和小寻同姓。  路飞豪是个四十左右的虬髯大汉,在马上笑道,“七公子,你身边的这位小公子是谁?”  姬墨璃道,“你们喊他十公子好了。”  姬傲剑立刻抗议,“七姐,我上面又没有哥哥,兄弟中我是排行第一的啊。”  姬墨璃伸手拧住他的耳朵,“他们都喊我七公子了,你居然想让他们喊你大公子,是不是要我喊你大哥啊?”  姬傲剑苦着脸道,“七姐,有话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墨璃松开了手,问路飞豪,“五哥最近怎么样,是不是真去伏牛山了?”  路飞豪笑道,“哪有,她早就回总堂了,天天大碗喝酒,大块吃饼,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姬墨璃点头,“我就知道她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刺激到,果然露出原形来了。”  姬傲剑在旁听了“大块吃饼”,心道原来五姐的宗师心食是大饼,嗯,和六姐吃的馒头很对称啊。  路堂主问,“七公子,接下来怎么走?”  姬墨璃挥挥手,“照常抬着轿子走呗,你们前后护着。”  姬傲剑道,“七姐,既然一切不变,刚才何必要装作打劫呢?”  姬墨璃哼道,“谁说一切不变了?你和龙腾镖局签的护送契约呢,拿出来给我。”  “你要这个干什么?”  姬墨璃伸指在他头上一点,“真笨,我们不是被打劫了吗,待我回去找龙腾镖局索赔。”  姬傲剑愣了,“我们这还真算是被打劫了?”  姬墨璃把晕迷的田小牛从轿子里抓出来,“人证都在这里,怎么没有被打劫?我们现在就是被天马堂抢了,他们押着我们回北京去了。”  姬傲剑恍然道,“哦!”  姬墨璃道,“你们先走,我带着这位镖师回去一趟,索赔了就赶过来。”  姬傲剑道,“七姐,我签的合同,让我去索赔吧。”  姬墨璃笑道,“龙腾镖局是金字级帮会,总镖头龙之洋是宗师高人,你能和他交涉?”  姬傲剑登时摇头,“这我就不行了,还是你老人家去索赔吧。”
    一八四零年的北京,城墙依然是高大雄伟,巍巍环绕,固若金汤。  姬傲剑远远看到帝都的宏伟外貌,就不由自主升起了一种意境,觉得王气冲天,真龙环绕。莫说是近代火炮,就是降下九重天劫,也奈何不了这里浩浩荡荡的皇家威严。  他摇摇头,把幻觉驱出脑海,问道,“七姐,我们家在北京住的可是四合院?”  姬墨璃笑道,“难道没人告诉你,我们住在侯府吗?”  姬傲剑大吃一惊,“侯府?”  姬墨璃道,“父亲曾被皇家封为补天侯,如今大姐已经袭爵了。”  姬傲剑纳闷,“难道一个侯爵也可以世袭罔替?”  姬墨璃道,“只要我家有大宗师,就可以承袭这个爵位。所以这可不是大姐抢你的哦,等你成为大宗师,她会还给你的。”  姬傲剑尴尬了,“这又何必要还?”  他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自家的大姐,名声震动天下的仙圣大宗师,心中开始激动起来。  进了北京城,往东城区行去,转了几条街面,果然见到一座门匾上写着补天侯府的大宅。  姬墨璃道,“路堂主,你辛苦了。回去告诉五哥,一有空早点来北京,今年事可太多了。”  路飞豪答应一声,带着追风分堂的人马走了。  姬墨璃又把轿夫也给打发掉,姬傲剑忽然说道,“七姐,他们回去后,龙腾镖局就知道我们不是被打劫了。”  姬墨璃噗嗤笑了,“那龙腾镖局有眼无珠,居然向我们卖保险,龙之洋敢把这事张扬出来吗?”  姬傲剑也笑了,指着眼前的大门,“七姐,我上去敲门了?”  姬墨璃道,“你就是把门敲破,也没人给你开门的。”  姬傲剑奇怪了,“为什么?”  姬墨璃道,“这府里除了大姐,一个人也没有,你还指望大姐亲自来给你开门吗?”  姬傲剑呆了,“只有大姐一个人?”  姬墨璃道,“本来有两个人,另外一个人就是我。”  姬傲剑咳了一声,“你俩真是艰苦朴素。”  姬墨璃笑道,“你和小艾来了不用担心,虽然这府里没有下人,但我们有手有脚,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  小寻忙道,“七小姐,我会服侍好少爷和小姐的。”  姬墨璃点头,“小寻,你从今天开始,就是这侯府的主管了。”  小寻喜得满脸红晕,“我也有成为主管的一天啊!”  姬傲剑默默心想,恭喜你的职业生涯获得“主管”里程碑,可惜就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主管。  “七姐,没人开门,我们怎么进去呢?”  姬墨璃看了看大门,“你们等着,待我翻墙进去,开门迎接你们啊。”  大家听了,一阵无语。  咯吱吱声响传来,铜板朱漆大门已然开启,一个白衣少女站在门后,巧笑倩兮说道,“两位贤妹,请进来吧。”  姬傲剑一呆,“七姐,你这衣服换得也太快了吧?”  刚刚还是个黑衣佳公子,翻墙进去一开门就变成了文秀少女,姬傲剑觉得有点接受不能。  姬墨璃道,“不用惊奇,天桥下演戏法的,变装比我更快的都有。”  三人跨进去之后,姬墨璃立刻又把大门锁好,说道,“小剑,你以后进出也翻墙就行了,开锁上锁是很麻烦的。”  姬傲剑道,“七姐,别人要是翻墙进来怎么办?”  姬墨璃哼哼道,“那是找死,外人敢进来,这可是擅闯侯府,大姐一巴掌把他拍成画饼。”  家中有大宗师坐镇,果然胜过千军万马。  姬傲剑恍然道,“这大门长年上锁,你两个又都是宗师身份,不可能去开门,这样就少了许多应酬。要是有人硬闯呢,就可以直接杀死勿论。”  姬墨璃笑道,“正是如此。”  姬傲剑心道,你两个可真是超级宅女啊,一年到头不开门,府里又没有人声,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这儿住着妖怪在修炼呢。  小寻道,“七小姐,少爷,你们高来高去翻墙没关系,可我要买米买菜怎么办?”  姬墨璃道,“后园种着菜,大多够用,至于米面,我和小剑会经常买一些回来。”  姬傲剑诧异道,“后花园难道是菜园吗?”  姬墨璃点头,“大姐开辟成菜园了,这样多好,自家种菜,又方便、又省心。”  姬傲剑长长叹息,“真是节省啊。”  姬墨璃指着宅邸道,“两位贤妹,这侯府按照朝廷规定,前厅、中堂、后堂共七间,还有一些翼楼、后楼,我先给你们介绍一番。”  姬傲剑道,“这不用介绍吧,厅堂外都挂着匾额,一看就知道了。”  姬墨璃笑道,“这座侯府是前朝旧邸,有许多鬼故事,怎可不介绍?”  她一语未毕,小寻已是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姬傲剑咳了一声,“七姐,鬼故事什么的,就不用讲了。”  姬墨璃道,“住进深宅大院,第一要紧的事就是讲述鬼异传闻,与人共享,你连这都不知道?”  姬傲剑道,“我们还是先去拜见大姐吧,这才是最要紧的。”  姬墨璃失望叹气,“好吧,我们先去见大姐。其实我本来是想告诉你,这里有一处地方下面有白骨洞。”  姬傲剑陡然愣住,“你们在这里也建了个白骨洞?”  天子脚下,你们两个居然还敢搞人体研究,真是不怕惊世骇俗啊。  他们随着姬墨璃走过了前邸,进入了后园。  这片后花园占了府邸将近一半的面积,放眼望去,却是一片片的菜畦,果然是自家种菜。  田地之中,有一名青衣少女正在俯身拾掇,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她长长垂下肩腰的柔发,也是天青之色,和衣衫溶为一体,和头顶的天空之色也溶为一体。  姬墨璃喊道,“大姐,我们回来了。”  青发少女缓缓站起身,一双明眸皓目朝着后园入口看了过来。  姬傲剑曾经多次想象过大姐的模样,此刻见面,却突然发觉所有想象中的美好形象都统统不符。大姐除了眼神极为明亮,相貌平凡得很,完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荆钗布裙的农家女孩。  她身上没有六姐那种冰雪凛冽,没有三姐那种玄奥深邃,没有二姐那种冲霄锐意,甚至都不如七姐八姐的光彩照人。  但是姬傲剑再看下去,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大姐的五官单一来看其实都是绝美的,可是她的面目却偏偏能让人产生极其平凡的感觉,若是一眼扫过,定然很快就会遗忘。  青发少女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微微一留,点头道,“我已经把菜捡好,马上就可以下厨。”  语声平平常常,既没有热情,也没有冷淡。在她眼中,似乎几位弟妹并不是从千里之外过来,而是今早刚刚出了门,她只是一个在家为了做饭正在忙碌的姐姐。  今天只是寻常的一天。  仿佛就是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每一天都是这样寻常的一天,当弟妹们回到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这简单之极的一句回话,姬傲剑却觉得心中平静了起来,只有一片安然。  他忽然明白了七姐的意思,大姐似乎不会让人产生任何强大的感觉,但当你看到她的时候,就会觉得踏实,就会觉得心安,就会觉得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这一刹那之间,姬傲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头顶青天。  这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在为自己的孩子顶天立地。而这位青衣青发的少女,也一定会为弟妹撑起天地。  有她在,天就不会塌。就算是天真的塌下来,她也会立刻补上。
    一张长几,摆着几盘清淡蔬菜,五人依次坐了下来。  小寻脸色发红,“婢子来这里是侍候少爷小姐的,结果今天一点也没帮上大小姐的忙。”  姬瑶光微微笑道,“小寻你也是自家妹妹,不用说这些话。”  姬墨璃道,“小寻,大姐只是习惯了自己动手,家务活儿多得很,有些事你只要抢在前面做,就能帮上忙了。”  小寻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认真打理菜田,打扫房屋。”  姬墨璃笑道,“那前邸的那些厅堂,你也要记得打扫哦。”  小寻忽然想起了她说过前堂有很多“鬼故事”,登时脸色发白,迟疑道,“前面的厅堂,我不敢去……”  姬瑶光眼中露出一丝微微的嗔怪,“小璃,你又欺负人了。”姬夜艾开口道,“小寻,你去前面打扫的时候,我陪你去。”  小寻大喜,“艾小姐你太好了,这样打扫多少地方我也不会嫌累的。”  姬瑶光看向姬傲剑道,“小剑,这一路上,你七姐有没有戏弄你?”  姬墨璃抢着道,“我是想戏弄他,可是这小子精明得很,一次也没上当,太没意思了。”  姬傲剑道,“七姐你每次都露出那么多破绽,我智商又没问题,怎么会上你的当?”  姬瑶光笑道,“小璃迈入宗师心境后,有些适可而止了,以前她戏弄别人不成功是绝不肯罢休的。看来,心性确实好了许多。”  姬墨璃撇嘴,“大姐,你说得我好像以前很不厚道似的。”  姬瑶光接着又道,“小剑现在已成就武道小三元,饭量很大,光是家里的粗茶淡饭,只怕是不会饱的。”  姬墨璃从身上掏出一个铜牌,递到姬傲剑面前,“小剑,我在京中开了一家酒楼,叫做得胜楼。你想大吃大喝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过去,只要亮出这块牌子,他们就不收你的钱。”  用过饭之后,小寻赶紧抢着把碗筷收拾起来,拿去洗了。  姬瑶光看了看面前的弟妹,“小剑,小艾,你们都长大了不少。”姬傲剑想了一想,说道,“大姐,祝你年年十八,越来越漂亮。”  九姐对他一再叮嘱过,姬傲剑本来也打算一见到大姐就说这句话,结果见面之后却不由忘了,直到现在才又想了起来。  姬瑶光笑了,“难为你还记得住。”  姬傲剑看着她,又好奇问道,“大姐,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青色呢?”  姬瑶光道,“女孩子的头发叫做青丝,自然应该是青色。”  姬傲剑一愣,“有这个说法吗?”  青丝是指的黑发,不是青发啊,大姐你这是望文生义,牵强附会。  姬墨璃解释,“自从大姐练成青天神功之后,头发就变成青色了。”  “青天神功又是?”  姬墨璃道,“这是父亲的绝学心法,本家目前只有大姐练成。”  姬傲剑纳闷,“难道只要练成青天神功,头发就会变成青天的颜色?”  “既然是被称作神功的,只要练成了,就说明功力已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姬墨璃一本正经道,“所以头发当然要变成青色,以示功力深厚。”  姬傲剑悻悻道,“这说法真是绝了。”  又是青丝,又是青天神功,又是炉火纯青,但是听起来全都不靠谱。  姬瑶光道,“天地间有五种正色,黑、白、青、赤、黄。练成宗师高人,能在黑白之间任意转换。到了复返先天之后,就能够任意选择五种正色。”  姬傲剑想了一会,“我明白了,宗师高人能以罡气易筋洗髓,当然也可以用罡气洗刷头发里的黑色素,转成银发白发很容易,所以六姐就是银发飘飘。”  姬墨璃笑道,“这解释很科学,还有呢?”  姬傲剑道,“大宗师能脱胎换骨,自然也能在发中生成各种色素,所以大姐是青发,三姐是金发。”  姬瑶光点头,“三妹早年就打算去欧洲游历,所以换成了金发。她现下可动身了?”  姬傲剑道,“我和小艾出发的时候,三姐还没走。”  姬瑶光眼中带着笑意,似乎有些开心起来,“三妹未走,你们就先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姬傲剑决定开始说正题,“大姐,除夕之日,二姐回了一次山庄。”  姬瑶光脸色微微一变,“她冬天出关,可是遇到了什么大敌?”  姬墨璃叹息,“二姐好惨,断了一只手,这会儿又去找天山剑圣挑战了。”  姬瑶光立时听出了来龙去脉,眉头一皱,“胡闹,二妹居然去找三妹试剑,然后又去送死。”  姬傲剑忧心忡忡地问,“二姐真的是去送死?”  姬瑶光道,“如果再见面,自然是送死。不过,她这次去西北,找不到顾天池。”  姬傲剑疑惑了,“为什么?”  姬瑶光道,“如今各家大宗师已经形成默契,要联手打压我家。顾天池既然出面伤了二妹,自然会趁势入京,拿下武林盟主之位,这样更能挫败我家的声势。”姬墨璃忙道,“大姐,这次难道会是天山剑圣和你争位?”  青发少女点了点头。  姬墨璃道,“那二姐要再战顾天池,就只能到京中来找他。这次顾天池就可以当着天下人的面公开比剑,杀了二姐立威。”  姬瑶光叹道,“确实如此,顾天池一定会接受她的挑战,也一定会把这一战放在京城。”  姬墨璃道,“当代剑神与绝世剑圣比剑,这一战的消息只要传出去,各派大宗师都能用观战的名义入京,一道支持顾天池接掌下一任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任期改换,虽是一桩大事,却也不需所有的大宗师都到场。但是有两位大宗师级的剑客比剑,其他大宗师就有观摩武道的理由过来,联手对姬家施压。  姬傲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顾天池在去年岁尾伤了二姐,居然有这么多的算计。  只怕二姐再找他挑战,也在意料之中,这本就是打压本家行动中的一环。  他忍不住道,“那二姐不应该再战顾天池,那些大宗师就没有理由来了。”  姬墨璃道,“怎么会?找一个大宗师共同到场的理由,总是有办法的。就算没有二姐这回事,他们也能想出其他主意。”  姬傲剑默然了,只觉得自家正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之中。  姬夜艾道,“大姐,那我们怎么办?”姬瑶光微笑道,“三妹把你送来,这意思就已很明白,便是要我拼命了。”  姬傲剑一呆,“拼命?”  姬瑶光道,“大宗师欺上门,还有什么办法,只有一战而已。顾天池只要来到京中,我自然会在他与二妹动手之前找他。”  姬墨璃道,“大姐,你一定会赢的,是不是?”  姬瑶光脸色一如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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