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派对赌博 有明白人不?

直面内心的恐惧2
充满恐惧的童年
  有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因为要做心理治疗而写信给我,进行治疗之前我们有过谈话,然后她写了下面这封信给我:(我第一次和她谈话时问她希望治疗为她带来什么)
  我的童年充满了恐惧,如果当时我很清醒地察觉一切的话,那绝对是一场灾难,所以,可以说我潜到水里去了。我希望您把那些妖魔鬼怪赶走,拉我上岸,教我井然有序的方法,如何分配时间,如何与别人以及我自己相处。我希望您和我一起与安眠药、香烟以及酒精奋战,教我在与别人意见不合时,如何择善固执,而不是累死人地把排山倒海的情绪贮存在内心深处。我要奋而反抗的事情很多,我的要求从来没有被重视过,因为我看起来很乖顺。我从未真正工作过,非常懒散,对我而言,童年时与父亲的关系比重最大,他被藏了起来,常在梦中出现。
  这里的自述可以说是童年的悲剧:
  父亲患有精神病(当时她大约12岁),直到过世都住在家中,由一位男护士照顾。父亲贪爱杯中物,一喝酒就变得脾气暴躁,口不择言,难听的话都进了这个小孩的耳朵。母亲很脆弱,生下比她小3岁的弟弟时得了产后忧郁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有严重的强烈妄想,幻想着她以残忍的手段杀死自己的小孩,把针插进小孩的脑袋。在这样的气氛下,年方5岁的她经历了下面这个事件:一次父亲酒后发疯,闯进她和母亲共享的房间,用一把左轮手枪从她头上低空轰过,然后跑出房间。母亲想打电话报警或请医师来,这个女孩却说:“我们应该告诉爸爸,他会帮忙的。”
  显然这个孩子必须先超越自己的忍耐极限,然后才能克服心中的恐惧,她把感觉从知觉分了开来。现在我们比较能理解她信中的一句话,她说,如果幼小的她很清楚地察觉一切的话,对她来说那应该是一场灾难;我们也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仍然藏在她记忆中,不时出现在梦里。她所经历过的威胁与恐惧,假设她意识清楚,知道是父亲所为的话,想必是情何以堪——害怕及没有安全感早就爆发出来了。所以,她跳过了这一段,抢救父亲良好、守护的形象,硬生生把受威胁的那个画面抽离,仿佛要杀她的是一个陌生人;如果她向父亲求助,他就不会再威胁她,变成意识中能帮助她的人,而她迫切需要这样一个父亲。要多大程度的害怕与绝望,才可以使一个小孩不得不具备这项能力,来处理这个事件!当然,这是一个噩梦般折磨她的特殊经历,我们想象她当时暴露于危险之中,多么害怕、绝望,而这就是她童年的写照。她可以逃到哪里寻求庇护呢?所以,她过的日子——除了上述的各种瘾头之外像梦境:事实上她从未活在真实的世界中,她总是等着被保护,根本看不清危险及威胁,与周遭环境漠不相关,避免再一次经历创伤;她的酒瘾等等也是逃离世界的征象,最理想的状况是根本没有被生下来。我们也因此能够理解,为什么她睁着眼,双手抱住膝盖,沉到海里去,透过水她望向天空,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她躲到梦幻般的生活里,逃过现实的浩劫,处于忧郁和精神病的夹缝中,当不堪的真相打击她时,这些可以保护她。
性无能的外交官
  一位32岁的外交官因为长期性无能来接受治疗,他的性功能障碍(并无任何器质病变)并非他个人的问题,也与伴侣有关,所以有下面的叙述:晚上他下了班回到家、洗澡、照料半岁大的儿子、喂他吃东西,这段时间他的妻子躺在沙发上抽着烟看书。他是三兄弟中的老二,大哥年少时血气方刚,粗野又难驯服,母亲因此很排拒他。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母亲比较喜欢他:他是乖孩子,会讨母亲欢心。所以他把属于男孩的、男性的特质通通剔除掉,帮忙做家事,整洁,守规矩,是母亲的宝贝,相形之下哥哥很失色,但是他付出自己男儿本色的代价。他继续在婚姻中扮演乖儿子的角色——比较像乖儿子而非丈夫——饰演他熟悉的人物,包办所有事务,听妻子指挥,因害怕妻子不爱他而没有脾气,一如当年,担心如果反对母亲的话,母亲就不爱他了。他从来就没有什么需求,也不曾说过“不”。他的症候化解了所有的冲突:他用永远无法满足妻子来报复自己,惩罚妻子——但他一点儿也不感到愧疚,因为那是“身体的症状”,面对这个症状他束手无策;同时他也借这个来惩罚自己,他生吞下去对妻子的怒火——都在潜意识中进行。当他明白这些前因后果之后,决定突破重围:平生第一次醉酒、抽第一根雪茄(母亲不喜欢,所以他烟酒不沾),婚后第一次清晨四点才醉醺醺地晃回家,而不是一下班立刻回家。妻子非常吃惊,但很高兴他总算回来了,她是位理智的女性,希望嫁的是个男人,而非儿子,所以笑着展开双臂迎接他、诱惑他,于是他重振雄风。
生命的客体:忧郁人格的行为模式
  “自我价值令他们感到羞愧。”
  这些例子告诉我们,恐惧以及避开恐惧在忧郁人格者身上产生的作用。害怕“自转”、作为主体、害怕被抛弃,以及害怕孤单一人、寂寞,属于恐惧原型的第二种,与分裂人格者害怕别人接近、害怕付出是截然不同的两极。不愿成为自我、拥有独立的个性,忧郁者的性情必定充斥着歉疚,逐渐变成一个生命的客体。忧郁的人也许觉得生活对他们要求太多,无力负荷,随时随地满心不安。
日常征候(1)
  让我们试着为忧郁人格者的图像补上几笔:如果一个人不希望成为独立的个人,过度倚赖别人的牺牲奉献,便失去了相对的自我价值。他退缩,有取之不尽的同理心、同情心,总是为别人着想,站在别人的立场,顾及别人的利益,感同身受直到与对方化为一体。更甚者,他同情心泛滥,设身处地,虽然这些都很正面,问题是忧郁人格者陷入为人着想的泥淖中不可自拔,再也找不到原先的自我;他因此失去自己的观点,变成应声虫——可以说他误解了基督教义中的“爱人如己”,转变为“爱人胜过爱自己”。
  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人利用,他以为别人想的和他一样,考虑周到、体贴入微、配合度高,其实不然。大部分的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愿望也比他多得多。这就出现了一个前文提过的状况,他会因此培养出一种美德,把自己的行为升华为理想主义,以便处理自己的嫉妒,自认道德上高人一等,以此来安慰自己。看到别人心想事成,自己办不到,但丝毫不嫉妒,是多么高贵的行为——这种态度必须符合集体制或宗教理想,就像基督教的某些教义一样。
  忧郁人格者的理想——任何理想皆同——都很难实现,他们却不愿放弃,因为舍弃与不嫉妒已经消耗了他们太多的精力。还有道德高尚的问题——他们不可以拒绝别人、批评别人。他们待人处世都很不灵活,显得能力不足,因为手腕不够而不敢插手别人的事。如此一来,他们跌进理想主义的天罗地网之中,但这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因为这些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摆脱不了他们的恐惧。诚如歌德所言,谦逊、顺服、高尚的行为不会把人导向嫉妒,也不会因生活中的“不公平”而苦恼。他们以此来自我安慰。
  日常生活中多的是琐碎、无关紧要的事,引入忧郁人格者一些官能上的征候,如果他注意到这些情况的话,应该可以改善。一位忧郁人格者请客或做客——他总是想自己应该独自负责,要让客人相谈甚欢,一旦气氛不够愉悦,他就感到自卑或歉疚;他拼命表现,气氛怎么轻松得起来?他根本没想到,其他人也有责任,一个人很难搞定一切,他觉得让大家都“快乐”,自己的责任重大。一位病人,每当他的朋友把他介绍给别人认识时,他便万分煎熬,永远无法放轻松,心头老是纠葛着:这是张新面孔吗?他喜不喜欢这些人呢?去听音乐的时候,他也不自在,很难享受,他想象自己既是台上演奏的人,也是观众,以至于他的恐惧加倍。他害怕音乐家会出错,观众会失望。总而言之,掌声若不热烈的话,一定有人失望的。这样一来,他根本无法当他自己,而是莫名其妙地夹在人我之间,不断重复宴客的情境,他必须为周围的人着想,了解他们的需要,让人人都满意,他的自我则退缩起来,否则,他就是在拿别人分给他的一丁点儿安全感和情感开玩笑。就像我们在分裂人格者身上看到的一样,不相关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想东想西:分裂人格者因不与人来往而产生妄想;忧郁人格者捕风捉影往身上揽,把别人当成自己,以为自己要对所有的事情负责。这并非源于妄想,而是因为他缺乏坚强的自我,为别人,而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活。
  不难理解为什么忧郁人格者面对身体的征候毫无抵抗能力,潜意识中这是保护他免于太操劳,所以他不会为种种病征而感到不安。他们喜欢生病以及因病住院——终于有权利让别人来照顾他们,自己则什么都不必操心——如果他们自己不因为生病或“不服从”而难受,也不觉得内疚的话。
  他们不曾当过主体,这种经验几乎不可避免地让人生恨,对于自己被人利用,他嫉妒、懦弱、满腹辛酸。饱受折磨、不安、内疚的人要怎么样才能挥走这些感觉呢?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他要培养谦卑为怀、顺从、息事宁人以及一无所求的理想;这样他才有希望获得内心的宁静——但这种宁静毕竟危机四伏,郁结着被压抑的情绪。基督教是一个以爱为主张的宗教,宗教史上却充满仇恨、残暴以及战争——这值得研究。顺服是否与基督教义有关?教会政治利用这点,好让信徒永远长不大,用上天堂的奖赏换取他们这一世的恭敬顺从。从中产生的恨与妒,转化成“验证”过的偏执,被用来斗争非基督徒或叛教者,譬如焚烧巫婆、迫害异教徒,以及宗教法庭上所展现的,都是不寻常的变态宣泄。
日常征候(2)
  每一种理想,如果把人性中的基本动力简单化、极端化,或者排除异己,都很危险。我们的心灵以及潜意识对这种片面的东西都会特别留意,知道自相矛盾埋伏着的危险,这种生活的内容是:梦幻与错觉,与人邂逅,尤其是恐惧——我们必须解析这些现象。被压抑的情绪,以夸大的形式出现在自觉卑微、凡事退让的人的梦境中,多半是发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但仍然属于他内化的证明。类似的情形也会发生在选择伴侣方面,通常我们会被一个与我们南辕北辙的人所吸引,且深深着迷,因为我们的潜意识预料,这个人会让我们学到平时不敢尝试的体验——至少有这个机会。
  我们从基本动力中经常体验到一个现象,亦即不曾经历过、被压抑的内外情境。不论是遇到某个情况,或者与伴侣之间,一个人若缺乏做主体以及化解冲突的勇气,一旦超过忍耐极限,以至于被迫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那些压抑将会一发不可收拾。一向被扭曲的个性将以新人之姿登上舞台,然后以一种老练的方式被表现出来,如同我们在那位暴食、有偷窃癖的年轻女子身上所见到的一样。
常态与病态(1)
  有一种人看起来很健康,却会被忧郁人格袭击,程度从轻微、严重乃至于十分严重。我们可以这样描述他们的情形:沉思、冥想——沉静内向——谦虚、害羞——不敢提出要求、不能坚持己见——懒散、被动——不期待什么(只期待生活安逸如乐园)——不抱持希望——消沉沮丧。这类人选择自杀的例子并不算少,不然就变得没精打采、不积极,或者转往发展某种癖好,短暂地强化自我,把忧郁藏起来。
  躁郁症——以性情的观点来看,我们称之为忧郁症,而非分裂人格、精神疾病,这两种病并不属于同一类,有躁狂以及抑郁症这两种不同的阶段(天大的喜悦——致命的消沉),通常与个人的成长过程有关。躁的时候,所有的拘谨和自动放弃都不见了,患者热情洋溢、心情愉快,没有节制地采购,负债累累,百分之百乐观,挥霍无度——直到转换为忧郁的阶段,一切恢复旧观,自怨自艾、胆小如鼠、绝望且没有精神。如果生活中有一定的规律,在狂喜与大悲之间交相更替的话,那么,表现在躁郁患者的身上的更迭十分骤然而且陡峭——从充满希望的光芒撤换到绝望悲观,然而忧郁症只是肇因于没有希望。
  忧郁的人通常很虔诚,在宗教里寻求寄托,其中摆脱痛苦以及释放罪恶感对他们最为有用。他们希望借由冥想,找到统合与团结的神秘经历,满足他们的渴望。主张恭顺以及苦难的基督教之外,他们也向佛教寻求舍弃世界的慰藉。所有倡导无私忘我的信仰都对他们有吸引力,天真地以为现世无法满足他们的愿望,下一辈子会好转,现在受苦正是一种提升。生活中不公义之事如此之多,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多半与牺牲自我、舍弃美好事物有关,譬如繁重的护理人员。也许对忧郁人格者来说,最难承受的是现代自然科学理论可能会推翻他们的信仰,因为他们唯有对此深信不疑,生命才有意义,才坚持得下去。学术界总是讲求理性、可测量及可证明性,贬低了他们的信仰,试图把他们的虔诚解释成狭义、非形而上,或者说他们天真、徒有理想。忧郁人格者并不知道,学术界只能阐明生命和世界一部分以及万物皆有一死的观点;然而以征服大自然为主的科学,早晚都是作茧自缚这一点已获印证。
  另一方面,忧郁人格者有过度把自己交给上帝和魔鬼的倾向。人性中有天堂也有地狱,认识自己邪恶的一面,接纳它,并且与之抗争,是我们的责任,而不是一味地投射到魔鬼或敌人的身上;我们也应该认识自己良善、圣洁的一面,寻找以及试着按照上帝和我们自己的意志付诸实践,而不仅仅为了求来生的福报。忧郁人格者太容易相信“上帝的旨意”,于是顺服,以曲解的恭顺摆脱了自己应该负的责任。自比为耶稣基督,拯救世人以及类似的宗教妄想是一种病态。
  平素健康却被忧郁袭击的人,可以借此探寻更深切的虔诚,获得神秘的经验。他会认为死亡是一种解脱,最常见者是向死神投降;遇见“神迹”有的时候也会酿成对命运低头,意义重大。他因此对生活采取容忍的态度,时运不济时,他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随时准备和解,一不小心就被人利用,吃亏上当。
  在伦理方面,他严守戒律,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罪恶感又加深了一等。他舍弃、牺牲一切,过着苦行僧的日子,经由此种生活状态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抽离出来,时时处于生命的刀锋上,虚实之间只有细微的差别。有忧郁人格的父母和老师具有社交能力,并且努力为孩子着想,很了解孩子。他们的问题在于,基于畏惧生命以及害怕失去,竭力把孩子留在身边;不太愿意让孩子自由自在地长大,也不和孩子保持适当的距离。保持距离对他们而言很困难,即使迫于情势也狠不下心来。他们宠坏孩子,不鼓励孩子勇于尝试,都因为不愿失去孩子的爱。他们溺爱、呵护小孩,经历贫困童年的母亲经常抱持这种想法:“我的孩子要过得更好”,因而难免给得太多。
常态与病态(2)
  职业方面,他们倾向母性,愿意从事照顾、协助、服务他人的工作,乐意付出,发挥有耐心又善解人意的特质,社会服务、福利、医护方面、心理治疗、公益事业最为适合。他们善于“等待”,符合这个字眼的深层义涵——耐性十足,像一位无微不至的园丁。他们如果选择以医师、精神层面以及教育类为业,并不是为了社会地位或优渥的待遇,而是出于心中的呼唤,工作对他们而言并非仅是换取温饱的差事。园丁、森林管理员、餐馆服务员、食品业以及诸如此类富含母性的职业最适合他们。
  忧郁人格者做的梦——如果他们把它当一回事说出来的话——主题经常绕着饮食打转,夹杂着失望与绝望,点出了他们不敢伸手拿食物的心理。梦中他们走进一张满是佳肴美味的桌子——没有空位了,缺乏餐具,要不然就是都被吃光了——可望而不可及的情况。梦境中拿菜时的拘谨也可能表示他怀着一个希望,希望自己有冲劲儿,但是途中总是遇到一大堆阻碍,梦中的他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不得不放弃。吃不到自己想吃的东西的人,心里想着有朝一日愿望一定会实现——于是形成另一个梦想,大家都飞往安逸无忧的乐园,在那儿迎接他们的是无比的舒适,被动消极的要求通通得到满足。他们也有可能做另一种海盗梦,幻想自己是小偷或罪犯,为梦想苦苦纠缠,原有的意图变得模糊不清,终至偷抢,无法正常取食被扭曲到如此程度。他的自我要求较高,或任凭别人苛求于他,这些引起他颓丧消沉的主要原因,也都反映在梦中:“我与父亲一起去山中健行,山路非常陡,我背着背包,父亲的大衣和他的包裹也都背在我身上。”
  健康的人代人背负重物,表示他“接纳”别人,有能力也有意愿助别人一臂之力。他表现出细心、乐于助人、体谅人的态度,能够宽宥,耐心等候,让时机慢慢成熟,从中透露些许利己主义。他依赖自己的感觉,要求很少或根本没有任何要求。放弃一切其实比什么都简单,但是生命就显得沉重得多。他也许培养出逆向、符合他逻辑的“幽默感”,只要能让人发噱就够了。他变得非常虔诚,倒不一定是在宗教方面,而是对人生所抱持的虔诚态度:明知人性软弱,危机四伏,仍然执意作出承诺,并且深爱这样的人生。忧郁的人心底放着史比特勒《普罗米修斯与艾琵米修斯》(Prometheus
Epime-theus)的故事:“自我价值令他们感到羞愧”——宁可把光芒藏在黑暗处,好让别人来“发现”。他们常常是静静的深渊,感情丰沛、深刻、温暖,他们感激涕零地拥有这些特质,从中得到愉快的感觉,很少邀功,不太夸夸谈论自己的专长,认为这只是老天恩赐的礼物,活在如假包换的谦卑当中。
第3章害怕改变——强迫人格
  “僵硬如石!持之以恒!”——赫塞
  强迫人格者追求向心力,从小就渴望永恒和安全感。他们依赖熟悉习惯的东西,希望生活中各个方面都应该像铁铸的,变成永远有效的原则和无可争议的规矩。
  他们害怕新鲜的事物和新奇的经验,风险、改变和消逝是他们最大的恐惧。
“强迫人格”的特征
  完美主义、乐观主义、自我控制者、洁癖、谨慎、自我保护、权力欲、强势者、成就欲、责任感、强硬派、屹立不摇、秩序、安全感、小心翼翼、求好心切、野心勃勃、金钱占有欲、草根性、压抑怒气、好争辩、节省、吝啬、就事论事、具体不含糊、令人信赖、保守传统…
永远到底有多远:强迫人格之诊断
  意见、经历、观点、规范与习惯应该像铁铸的一样,变成永远有效的原则、无可争议的规矩、“永远的法律”。
  从很小的时候起,人们就渴望永恒、希望熟悉的事物,信赖的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这种渴望对于正在成长的我们来说,格外重要。因为它让我们发展出人性的特质,有感情、个性、爱人的能力,学着信任别人、怀抱希望。但从分裂人格者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幼年期关系人更换频繁,或者缺失,导致他发展迟缓,了无乐趣。
  关系人持之久远以及信守诺言再回来,对我们记忆、认知与经验的发展,亦即在这世上的方位,十分关键。如果我们存在的世界一片混乱,没有良好的法规可遵守,我们的能力将难以发挥——外在的混乱会影响内在的发展。我们的世界系统,应该满足我们的求知欲,反映内心的感情;社会应该井然有序,并且有法规可循。如果月球始终奠测高深,教人猜不透它运行的轨迹的话,登陆月球大概永远都无法成功。
  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航天员观察到的宏观与微观宇宙,开启了当代的文艺复兴。艾德勒(Oskar Adkr)在他的《航天员遗嘱》
中引用了康德的话,生命中有两件事情让人永远心怀敬畏:“满天的星斗与道德规范。”假设我们感知自己肉体存在于宇宙之中,就可以找出自己的纪律与原则,超脱所有的理想。我们之所以存在,之所以拥有生活于其中的空间,这些基本的条件不是人类自己解构出来的。本书卷首引用的譬喻已对此作了说明。
  追求永恒是我们的本能之一,不希望失去所爱是我们感情的根源:神就是以这种不受限于时间以及当下的永恒形态,满足了人类的愿望。我们并不十分明了自己的这份思慕之情究竟有多深,但是,一旦我们信赖、习惯的人、事、物骤然改变,或者戛然而止,不再存在,强烈的思慕会立刻涌上心头。人们被消逝的恐惧所袭击,在惊讶中体会到自己有多依赖,原来生命如此短促。
  这一章我们要谈的是第三种恐惧的形式:害怕消逝。这种害怕打过来的时候,剧烈到我们难以还击的程度。
  让我们描绘一下,当害怕消逝的感觉席卷心头,我们拼死拼活都要追求永恒与安全感时——换句话说,当地心吸引力有所偏倚时,会出现什么情况?
希望一切保持原状
  一般而言,他会希望一切保持原状,所有让他联想到消逝的东西都要避免,因此周而复始地寻找一模一样的东西,在人群中重新发现相似的人,甚且重新制造出这样的人物。一丝一毫的变化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于扰,会令他坐立不安,感到害怕。所以,他试着阻止、拦下或者限制改变,如果可以的话,他将出面干涉并进而反抗。他抗拒新鲜的事物,只要是新的。对他来说就像西西弗斯的苦役,因为生活总是处于湍急的河流之中。一切人、事、物向前行进,“都在流动”,始终有东西产生,然后消逝,不可能停在原地。
  这样的尝试究竟看起来如何?意见、经历、观点、规范与习惯应该像铁铸的似的,变成永远有效的原则,无可争议的规矩,“永远的法律”。他对新奇的经验避之唯恐不及,回避不了的时候只好加以曲解,想办法把它扭曲成他熟稔的经验。有意无意之间,这个人会变得不诚实,略过细节,假装自己误解了,要不就激烈地予以拒绝。而他拒绝的理由往往破绽百出,隐约透露出他不够客观,只是试图挽救自己坚持不可动摇的观点。科学史上的例子不胜枚举,争相辩论自己“有理”,其实根本没有意义。
  他这般依赖熟悉、习惯的东西,面对新鲜事物时当然就心存偏见。他认为自己应该免于惊喜、不习惯并产生陌生感,不接纳未经检验的东西,唯有如此才不会陷入危险。另一种更大的危险也被躲过了,那就是面临新奇事物时他态度忸怩,所有随之而来的发展——包括他自己的——紧急煞车、被阻挠,有时候甚至被破坏了。
强烈需要安全感
  对安全感的需求排山倒海般强烈,是强迫人格者的根本问题,小心、谨慎、长远的目标,对永恒抱持的态度。都与此有关。单从害怕这一层来看,我们可以说他害怕风险、改变与消逝。这有点儿像要学会游泳才肯下水的人——其实一辈子都不下水,这样的行为模式和想法将产生不少麻烦,使自己变得怪里怪气。
  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拥有丰富的藏书,但他总是到图书馆借书,不看自己的书,理由是说不定哪一天他会被调到一个没有图书馆的地方——如果他现在就把自己的藏书都阅读完毕,到了那时候如何是好?
  他的谨慎与害怕已到了荒唐的程度。
  有些人的强迫人格是,有满满一柜子的衣服,穿来穿去却老是那几件旧衣服,因为他想有“存货”;如果非要穿上新衣服不可,他会心疼——宁可让衣服老旧不堪,任由虫子蛀蚀,但一次也不舍得穿。换穿新装意味着时间消逝,穿这些衣物,必然会目睹衣物的结局,结束的东西使他想到消逝,特别让他想到死亡。
  每一个人都有这一类的恐惧,也同样怀着永恒与不死的期望,我们都在寻觅永恒的东西,如果重新发现一个曾经被我们丢弃的宝贝时,那种满足是无以复加的。难怪有人喜欢收集东西:无论邮票、钱币或瓷器,潜在的动机都一样,那是一小块永恒不变的保证;但收藏的东西不可能完满,总是有缺失。有人在发明中搜寻长久与永恒,以便延长生命,或许痴心于发明不消耗能量却永远运转的机器;有人视自己的看法与理论乃古今通用,有效期无限长,仿佛超越了时间的限制。墨守成规,不得不改变时会令他觉得很困扰,此时就可以看出此人对永恒的向往。
  沿袭传统与害怕改变和消逝是一样的,家庭、社会、政治、科学以及宗教的传统,都趋向教条化、保守主义,成为原则、偏见以及各种形式的狂热与盲从。越是不容转变,人与人之间的包容力就更少。我们从平日熟习、相信、知道的东西中得到一种安全感,一旦有新的观点和发展介人,形成对照比较,发现原来的事物也许失真,或许是个错误,我们因此必须有所改变,这是隐藏在背后的恐惧。一个人的眼界与生存空间越狭小,越是要维持不变的格局,那么他就会担忧,新发展会夺走他的安全感。
  越是努力紧抓着旧事物不放,越显现我们害怕消逝与流失;越是抵死反抗新发展,出手时的力量就越见粗暴——看看世代之间的争斗就知道了:中老年人坚守固有的东西,年轻人则拼命抵抗,甚至被逼得走向极端。
  恪守传统和价值观当然具有正面意义,我们应该找出原则和方法,唯有如此才能寻获跨越时间藩篱的准则。强迫人格者不是失之太过,就是失之能力不足,或者没有做好接受新方针的准备,所以反抗已经在进行的变革,不愿学习。也不愿修正原有的经验,但新的东西不断在上演。他们全心全意保持事物不变的同时,心中怀着畏惧,害怕变革。他试图让生活规格化,对于所有新的、不熟悉以及使他不安的东西,一概予以峻拒,他强制自己做这一切,最后把自己的人都扭转成强迫人格。
  于是,每一种习惯、教条以及狂热主义。背后都潜藏着害怕变革。害怕消逝,最后怕的是死亡。强迫人格者最不能忍受的是别人夺走他的权力,击垮他的意志,不听命于他。他将尽全力驱使一切事物按照他的意思进行,但是生活中总有些不遂愿,就像射飞镖一样,他越是坚持,事情往往越不如所愿:不愿面对既成事实,除非经他本人决定,否则拒绝让某些事情发生。他只会不断强迫自己,最后他必须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事情照样进行,而他的意志消失殆尽。意欲强制定下所有人、事、物规章的人,变成了强迫人格,我们从中观察到他的生命力失去平衡,走向偏狭。
  强迫人格者很难接受人生没有绝对的东西,没有不变的原则,也没有一定可以预知结果的事情。他认为所有事物应该通通属于一个系统,看不出任何破绽,并且他必须掌握一切,对自然的变化粗暴以待。尼采曾经说过,意志和系统中藏着虚伪——对极了,因为这表示我们硬生生把生命的丰富多彩简单化了。
  人与人相处就会出现类似强迫的行为,我们在有意无意之中,总会要求别人按照我们的意思做,尤其是与伴侣或依赖我们的人及小孩相处时,情况更是明显。前文提过,代沟所造成的冲突,在他们身上特别严重,新的、不习惯的、不寻常的一概拒绝接受,否则就压制,结果只证明了自己的想法荒唐。他们心怀畏惧的反作用力只会激起对方叛变与革命,然而他们却不惜与对方奋战到底,青少年对他们的偏执更是嗤之以鼻。这里面蕴含了一幕人性的悲剧,这个悲剧我们无法避免,但绝非无法解决,只要我们做好接受且了解新事物的准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这一类的人怀忧丧志,担心自己稍稍松懈,顷刻间一切将变得不可捉摸,混乱非常。非我族类开启了大门,而他只好让步,或者在缺乏固有的自我以及外来的控制下,任这些新事物随意发展。他们片刻都不得安宁,以为自己一旦开放,内心或外在的压抑,那些没有按照他们意思进行的事物,会存瞬间泛滥成灾——他们很像预知被他们砍死的九头蛇会再长出两个头来的大力士。所以,“第一步”对他们而言很恐怖,一旦踏了出去,无法预知的情况就会倾巢而出。他们也因此希望拥有更多的权力、知识与技巧,好在不期待、无法预知的事情“发生”时有个对策,他们的座右铭是“如果,,就”:如果我这样或那样做,就会如何。他们逐渐变成了“干游的习泳者”,在重重的保护和准备措施之下,不必下水。
  一位病人被请到沙发那儿,放松自己,看看此时此刻有哪些事情浮上心头,他怒气冲冲地说:“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些狗屎”——看得出来他很激动,心中压抑颇多,平常不断克制自己。保护自己免于忍受不喜欢的东西,悉心维护他自己发明的事物,是强迫人格者最重要的生活原则。让我们举一些例子:
  犹豫、迟疑与怀疑,以便使自己脱离不断向前流的河水,一位强迫人格者写了一封信,信中很犹豫要不要到我这儿接受心理治疗,或者去疗养。
  非常谢谢您寄来的信!您的信让我进退维谷,我不知道第一次与您谈话时,有没有告诉您我有很难做出决定的神经官能症?大概稍微提了一下而已。
  我刚写了一封信给温泉疗养地,对方给我的答复是好与不好的混合体。也就是说,我必须在7月15日以信件的方式,告诉他们我的决定。在这时,我又收到了您同意我接受心理治疗的通知。从此我摆荡于两难之间,这情况真是讨厌极了。假设我决定去温泉,届时一定已经满额了。要做出决定其实不难: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旅费到幕尼黑去。我计算着必要的开销,但钱就是不够,所以无法成行。然后我又想到,温泉疗养对我有多重要、多迫切,想象它可以改善我长年的毛病,对我的身体总有益处,并且对我的诸多烦恼有正面的效益。
  我在慕尼黑还没有找到下榻之处,去温泉的话大概又——每天搭车(去慕尼黑)会不会很麻烦?这一切绝不能重蹈覆辙。一想到不知道车子驶向何方的茫然,我不由得害怕紧张起来。看起来不会像是战争即将爆发吧!
  想必我的犹豫不决让您感到惊讶,不过您是心理分析师!而且您晓得,我就是这副德性,活该如此,正因为下不了决心,至今未婚。现在谈这个为时已晚!这次的旅行大概会有同样的结果。最后我什么都不做。去慕尼黑要花钱,让我害怕,这是事实。难道我们不该先存够了钱,再好整以嘏的上路吗?明年5月及6月的时候,我一定可以办得到。之前我们公司发两次半薪,现在已恢复常态了。
  我想就去温泉好了,虽然我想去慕尼黑想得要命,但又想筹到经济好转,无忧无虑时再说吧!如果他们现在通知我,订位不能保留太久,那么我也许决定去慕尼黑。为了这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我很想知道是否可以付9月15目的咨询费用,另外,8月7日以及9月7目能不能接受您的心理治疗?
  这件事可真麻烦…·此时此刻我写这封信,心想一定要尽快作心理分析,但是,事情很难改变。
  又及:我下不了决定,做决定让我觉得痛苦,看看温泉是否还有空位,我也想知道,9月7日时您是否看诊,而我能否9月15日才付钱?或许我会拍一封电报。(他果真拍了电报,决定作心理分析。)
  从这封信可以想象,犹豫不决、无法作决定有多么折磨人,作重大决定又比日常琐事来得麻烦。我们也看得出来,这样的人在决定某事的时候,一转眼就被外在的小事给转移了方向——数着夹克上有几个扣子就让他分了心,不然他就掷骰子决定等等。待会儿我们再讨论不愿自行负责所引发的恐惧。
用理智和冷静保护自己
  再举一个说明强迫人格者无法自由自在生活的例子,一位病人在治疗时叙述了一个梦境,然后接着说:
  解析梦境到底有没有意义呢?所有的事情还不都是比较出来的,我们可以添加素材,或读出其中蕴涵的意思——谁说我当下的想法是正确的?也许我在叙述一个梦境时作了若干更动,也有可能我根本记不清楚了?这难道不可疑吗?梦就像泡沫一样,研究起来缺乏科学根据,弗洛伊德与荣格所写与梦相关的论文彼此南辕北辙,解析起来也各说各话。显而易见其中没啥好加以研究的。当下浮上心头的想法转瞬即逝,以后又会有什么浮上我的心头……筒直没办法控制嘛……只会让人里加莫名其妙…·何况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难看出,他保护自己,用理智、冷静把自己与经验分开,他不想与那些经验有关联,他害怕自己失控——作治疗时当然不是要用科学的方法来探讨梦境,自由自在地随想即可。有些人会认为,这位病人对解析梦境所抱持的怀疑态度不无道理——不容忽略的是,病人其实借此回避,而且他的怀疑并不仅限于做梦——所有让他“不安”的事情他都怕,都会极力避免。
  许多强迫人格者会基于保护自己之类的理由,把自己隐藏起来,有一个笑话很贴切:有一个人来到天堂,他看到两扇门上不同的文字,
  “通往天堂之门”及“通往关于天堂讲座之门”——他选择走第二扇门。
  被我们压抑的东西必定会浮出水面,这是我们的心性。内心的压力上升,强迫人格者需要更多的时间与力气,把压抑的情感视为一样东西,于是形成恶性循环;只有当他也接纳压抑的情感的“另一面”,与之辩论,才算解决了问题。唯有如此,他才能将回避的、惧怕的东西内化,或许怀着三分惊讶经历这一切,甚至在其中得到助力,才能对别人说那些梦全都“没有意义”。
  一位“像铁一般坚定”的人有这样的想法,会是多么狭隘、固执叉缺乏包容力,如果他把这一类的绝对与条件强加到生活上的话,生活有多枯燥。过这种生活的人只明白一点,那就是他希望所做所为都“正确无误”
  (就像那位一定要找出“正确”想法的病人一样,徒然把自由随想弄拧了),但他不知道隐藏于背后的是因为他害怕风险。
  所有的事情都得依照原则进行,再灵活的规范也会变得死板,甚至变得无可救药的僵化,譬如由节俭变成了吝啬,从择善固执变成了不可理喻、专制残暴。生活圆满与否,单靠这些僵硬的规则是不够的,所以他心中的恐惧仍然存在,于是发展出强迫征候以及强迫行为。这些都与害怕有关,逐渐化为己有,深植于内心,是“它”强迫他,即使它毫无意义,他也没办法摆脱。洗涤、冥思、数数儿和一再回忆某个片段,都属于强迫行为,若能试图摆脱或戒掉这些行为,心中的恐惧也将随之被释放出来。
自我压抑和克制
  虽然强迫症有许多种,追根究底不外乎他不敢自动白发地做一件事,总是因为某些事物太新颖、没看过、没保障、被禁止,害怕那些是一种诱惑、偏离日常习惯,最终形成了强迫人格。希望每一件事都如他所愿:桌上的东西井然有序;对某事的看法坚定不移;僵化的道德批判;无懈可击的理论:不可动摇的绝对信仰——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了。所有的事物必须可预测,世界一点儿也不改变,生活中只见周而复始的重复——原本活泼的韵律变成了一成不变的单调。某些行为中的确有价值的成分,但那种价值毕竟悲哀,因为他必须强迫自己这么做、那么做,缺乏弹性,不可能放纵自己大胆行事,不幸也就随着产生了。他以为非做到不可、非相信不可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其中包含的绝对的权威,也会酿成悲剧。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描绘强迫行为——与生活中悲剧与喜剧经常并行一样:有一个人试着让房间保持一尘不染——一出悲喜交加的戏于是开锣了:他一方面要极力阻挡灰尘进来,另一方面又要时间裹足不前,简直就是往漏水的桶里添水。房间内的东西蒙上了灰,他得大事清洗,抹灰变成了一种强迫行为,他只是把灰尘挪动了一下,问题并没有解决。他拼命经营一个无生的空间,说穿了就是道德上的问心无愧,同时,他心里明白人很容易受到魔鬼的诱惑。他把真正的问题转移到琐事上头,造成强迫行为;如果我们真的与自己的可。有些人会认为,这位病人对解析梦境所抱持的怀疑态度不无道理——不容忽略的是,病人其实借此回避,而且他的怀疑并不仅限于做梦——所有让他“不安”的事情他都怕,都会极力避免。
  许多强迫人格者会基于保护自己之类的理由,把自己隐藏起来,有一个笑话很贴切:有一个人来到天堂,他看到两扇门上不同的文字,
  “通往天堂之门”及“通往关于天堂讲座之门”——他选择走第二扇门。
  被我们压抑的东西必定会浮出水面,这是我们的心性。内心的压力上升,强迫人格者需要更多的时间与力气,把压抑的情感视为一样东西,于是形成恶性循环;只有当他也接纳压抑的情感的“另一面”,与之辩论,才算解决了问题。唯有如此,他才能将回避的、惧怕的东西内化,或许怀着三分惊讶经历这一切,甚至在其中得到助力,才能对别人说那些梦全都“没有意义”。
  一位“像铁一般坚定”的人有这样的想法,会是多么狭隘、固执叉缺乏包容力,如果他把这一类的绝对与条件强加到生活上的话,生活有多枯燥。过这种生活的人只明白一点,那就是他希望所做所为都“正确无误”
  (就像那位一定要找出“正确”想法的病人一样,徒然把自由随想弄拧了),但他不知道隐藏于背后的是因为他害怕风险。
  所有的事情都得依照原则进行,再灵活的规范也会变得死板,甚至变得无可救药的僵化,譬如由节俭变成了吝啬,从择善固执变成了不可理喻、专制残暴。生活圆满与否,单靠这些僵硬的规则是不够的,所以他心中的恐惧仍然存在,于是发展出强迫征候以及强迫行为。这些都与害怕有关,逐渐化为己有,深植于内心,是“它”强迫他,即使它毫无意问题摊牌的话,就不会引起强迫行为。如果我们对某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吹毛求疵,就应该自问到底在想什么,或希望从中达到何种目的。
  魏希尔(F
Th,vischer)在他的小说《也有一个》中,用幽默的笔调叙述强迫人格的问题。书中的主人公马不停蹄地与“阴险的东西”奋战,他经常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或发脾气而吃败仗,他把失败归咎于不明的阴谋诡计,再把这些假想敌塞进鞋子里。当他“一不小心”把酱汁洒在他讨厌的女同学的衣服上时,正是假想敌的阴谋在搞屉,他不愿正视他对这位女同学的厌恶与恼怒。弗洛伊德的理论中常可找到这类失误的例子:失言、忘记、“不小心”撞到某人等等——一不注意,被压抑的东西就跳出来,错不在他,而他也无从察觉自己的压抑:这些意外之所以发生,稍不留神就溜了出来,其实就泄露了他们亟欲隐藏的压抑。
  强迫症患者严重的话,会尽一切力量来实践生活,形成阴森恐怖的性格,用魔鬼般的力量安排自己的生活。不难想象,在心理学不甚发达的古老时代,这类非做不可的强迫行为,即便知道其中并无多少意义,仍然被视为被鬼附身,或者被视为疯子。强迫症患者以为有外力介入,连他都认不清自己,只好任凭摆布。
  每一种强迫症都会有自创——与一般肉体上的不适做比较——病灶的倾向,而且很快就煞有其事,还会波及一向健康的部位,患者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受拘束,充斥着强迫行为,这些留待后文再叙述。
  上文提及的由内心反映出来,盘旋在心中的坏点子、不恰当的愿望和冲动使患者诚惶诚恐,激烈挣扎,认为非把这些念头压抑下去不可。他将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与之苦战,如果他假装自己拥有足以对付的法子的话,多多少少可以达到目的。每当那些不堪、充满罪愆、肮脏的想法或愿望突然冒出来,威胁着他,而他必须加以抵抗的时候,最好是口袋里已经放了对策。嘴上念一些神奇的咒语(“耶稣——玛丽亚——约瑟夫”),或许他有必要立刻采取行动,譬如驱赶意识中不当的东西,情况严重时,这会导向患者惩罚自己,狂热教徒的某些做法即为一例——想想那些鞭笞自己身体、自虐的教徒。这些强迫行为的“病灶”很快地扩张势力,一定要避免:乍听之下无害的言语、类似的联想或概念,像基督教义入门的漫画:数数儿的时候,因为“六”这个数字的德语发音会让人想到禁忌的性事,只好念成“一、二、三、四、五、啐、七”。这种症状和尽全力保持房间一尘不染一样,使我们忆起拉丁谚语:
  “大自然与生命毋须矫情,也不容压抑,总是存在着。”
对自己的身体充满敌意
  下面要举的这个例子足以告诉我们,有意抗拒某些事物时,矫情与压抑会变成另类的狡猾:
  一位强迫人格的女病患必须不断清洗自己,下意识的要洗刷掉她“不洁的”性冲动,她觉得自己自慰的行为充满了罪恶,所以得清洗生殖器官——密集频繁地冲刷自己的“罪恶”,伴随清洗动作而来的是禁忌的快感,达到高潮,因此获得了满足——但这“非”她所愿,也就不必有罪恶感,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是希望保持贞洁的。
  性被基督与天主两大教派谴责,性使人心怀罪恶——很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有时也如此——因此导致神经官能症,许多年轻人,处于青春期的人尤为严重,对自己的身体有敌意,害怕,有罪恶感。他们不认为所谓的原始其实是他们的本能,是青少年发育阶段不可或缺的要素,应该可以在课堂上或社团聚会或小组谈话时提出心中的疑问。相反,青少年花了很多时间在接受坚信礼的准备课程上,这些课程的内容排满了唱诗歌和教义问答,巧妙地回避了这些“尴尬”的问题。幸好青少年还可以互相讨论彼此的疑虑。几十年前,心理咨询还没有蔚为风气的时候,信仰导致人们对自己的身体有敌意并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往往就是从自慰开始的。人们被告诫自慰有害于身体与心灵,于是陷入坐立不安的惶恐之中,罪恶感如影随形,当他们几经努力却无法抑制这个“罪行”时,不少青少年因此走上自杀之途。
握在掌心里的情感:强迫人格的感情世界
  他们觉得感情不可靠,过于主观、摇摆不定且容易消逝,所以他们努力尝试把感情置于“手掌心”。
  不理性的、冲破界限、超越感官直觉的爱情,不断上升的炽烈热情充满了危险,只会使强迫人格者惴惴不安。在爱情的领域里,他自己的规律派不上用场,只能束手无策;他坚强的意志力荡然无存,仿佛骤然罹患重病,使他失去了理智。这些都与强迫人格者所需要的安全感与权势感大相径庭。
两性关系中的权力欲
  具有强迫性格的人努力尝试把情感置于“手掌心”,使之处于自己能控制的情况。他们觉得感情根本不可靠,过于主观、摇摆不定,叉容易消逝。炽热的情感更不可信,飘忽无常且不理性,爱上一个人等于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因此,他们在付出感情时十分悭吝,不轻易流露感情,也不太愿意体谅伴侣。这种只重事情的态度,使得他们在某些情感关系中。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与清醒。
  他们如果愿意在两性关系中负起责任,一定是他们心中已有定论。他们很不情愿让伴侣与他们平起平坐,比较倾向于一种垂直的关系:非上即下,锤子或砧板,
  “不是…一就是”对他们而言再重要不过——问题是谁喜欢当砧板呢?感情关系变成了一场争取优势的权力斗争。忧郁人格者因害怕失去伴侣而万般依赖对方,强迫人格者却出于权力欲,要根据自己的需要捏塑伴侣。所以,强迫人格者不容许伴侣脱离他捏塑的模型,把伴侣视为自己拥有的一件财产,必须按照他的意思行事。
  强迫人格者要求他的伴侣全力配合,完全顺从,对方若不肯的话,关系就无法维持。从另一方面来看,他能承担别人难以承担的,耐力又超强,这是他的宿命;而他们之所以忠实,是出于经济的考虑。基于这些理智的理由,物质上及安全感的需要,他们愿意饰演不无重要的配角。在他深入一段感情之前,常常要天人交战好长一段时间,譬如订婚很久了,婚期却一再拖延。一旦痛下决心,这段感情看起来却好像解决不了——可能是宗教方面的原因,或者基于伦理上的大道理,也有的时候只因他不想放弃,要不就是他正打算放弃这段感情。
  一位妇女问她的丈夫,为什么不同意离婚,她老早就说过要离婚,况且他也觉得他俩的婚姻令人无法忍受,但他的回答是:
  “因为我们已经结婚了”,好像真有个婚姻有效时期等着他们维护似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既非基于宗教观,也不是因为体谅妻子,而是他的确已经结过婚了,他厌恶改变。
  习惯及掌握权力决定他的态度,除此之外,他宁可死守着这个婚姻不放,也不愿重新去冒险。这种人的婚姻,双方仇视,互相折磨,把残余的感情通通消耗掉,都在期待对方早日升天。
形式重于感情
  强迫性格越是严重,患者的婚姻就如法庭上的针锋相对权利与义务泾渭分明。形式上的东西被赋予太多的价值,被反复援引,只要不超出理智的范围内,倒也过得去。但是,如果他想用形式上的东西取代感情的话,就有可能是试闯常规的关,在细腻的感情与权力欲的掩护之下,扭曲变形成了性虐待。
  一位婚姻出状况的妇人去找律师,请他为她撰写一份合约。合约中载明了性生活的频率,每次行房时卧室的温度。合约上还禁止她的丈夫在卧室内抽烟,写得清清楚楚,触犯或未遵守这些规定时应该罚多少钱。假使她的丈夫在合约上签字,她就愿意与他维持婚姻关系。她坚信这些建议合情合理,唯有这么做,婚姻才能继续。
  她一一列出条件,却没有认真面对问题:她抛开了感情,只是强迫写下自己严苛的要求。
  遇到紧急关头或需要沟通讨论的时候,强迫人格者往往很不理智:即使他知道自己站不住脚,却还是不肯让步。他把自己与过去牢牢地黏起来,数落伴侣的不是,举证历历,以前做错了什么,现在明知故犯,犯错的频繁程度等等。说不通时,他的想法通常很古怪,不晓得要纠正自己——上一段的例子即是。
  不太相信感情的他,提出他自以为良好的建议,订下规矩,要伴侣和自己遵守。如果他的妻子抱怨星期天他只专注干邮票或手工艺,而她无聊得要命,希望两个人共同做一些事的话,他会妥协,然后提议一周沉浸在自己的兴趣之中,一周则与妻子共处。他遵守这个计划——从中感到自己的奉献与辛劳,但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产生的结果也是错的,可他自以为仁至义尽,负了该负的责任。虽然他卖力演出,妻子仍然察觉他心不在焉,因此很不满意,对他提出更多的要求,他惊讶万分,而且十分恼火,再也不履行出游的义务了。
  这个例子适用于许多强迫人格者类似的行为,他们设法解决与伴侣之间的问题,但是伴侣却根本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日常生活中的乐趣、自发性的行为、情感流露、变化以及轻松写意。强迫人格者面对这些“苛求”——冷淡、克制的他不得不这样想——他的伴侣对感情简直需索无度,于是两个人过着没有交集的日子,问题像荡秋千一样越荡越高。
  强迫人格者与伴侣相处,对于时间、金钱,非常注重守时与节俭,因为权力的角力、一成不变以及顽强,都在这几项之中被凸显出来。食物必须“分秒不差”地端上桌,家用要分类详细并且计算得“分文不差”,做丈夫的必须把他的薪水悉数带回家,只分到一点儿零用钱等等。若要添购什么必需品,可以演变为一场悲剧:无止尽的讨论是否真的需要那样东西,伴侣是否浪费无度,使用东西时粗手粗脚,所以才“义”要买新东西了,这样的婚姻中,金钱常是引爆危机的导火线。
  父权制度之下,占尽上风的男人其实是靠着妻子的牺牲,才保住婚姻,单单看“夫妻义务”这一项,在性行为上妻子所受到的屈辱,如何贬低自己,就是一个例子。下一章讨论歌斯底里人格时,我们将会看到一位妻子的报复行动。父权制度之下,婚姻形同生活常规,掌握在男人手里,剥夺了妻子的行为能力,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使她处于完全依赖的状态。
像火车时刻表一样刻板的性生活
  对一个严重的强迫症患者而言。伴侣的“功能”再重要不过,守时、精确、值得信赖、不出状况,如同一架上好油的机器,没有自己的愿望,甚至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要求。他不和伴侣有情感上的互动,不给对方什么,也不期待得到什么,两人之间只存在着条件与规定,而且都是他要伴侣遵守的。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婚姻按照计划进行,多么冷冰冰,就连性生活都和火车时刻表一样刻板,比较像是履行义务,没有情愫,更无情调——只不过“时候到了”,夫妻俩才交合。
  对性的态度。一如其他的生活乐趣及享受,会随着强迫人格的严重程度而加剧。前文已提到,性生活经常也属于“列人计划”之事,情爱生活中,性爱被敌视,气氛冷静理智,完全没有热情。第一次邂逅异性就不太妙——他估量起新婚之夜经常发生的尴尬与灾难。他对伴侣不够体贴,对性爱缺乏幻想,于是感情生活就像已经上路的车子,继续朝错误的方向驶去。强迫人格者的性事常带着虐待的色彩,他希望强迫伴侣,亲密关系中混杂着权力欲望。
  伴随着性而产生的羞耻和罪恶感,可以让亲密关系变形,折磨人、不愉快、不带任何幻想的,只能依照特定的模式,在制订好的条件之下才能进行。情况恶化时,患者必须靠着长时间怀疑、厌恶感来武装自己,作为自己应付这些“禁忌”行为的屏障,下面是一个关于这类疑虑与保持理性的例子:
  一位年轻的男子认识了一个女孩。他非常喜欢对方。第一次在家中看到她之后,他开始陷入苦思:“我们的关系(八字都还没一撇)会有什么结果呢7那女孩来自一个怎么样的家庭?她会不会已经和许多男人交往过?身体好吗?她对爱情的看法为何?万一她怀孕了怎么办?我会不会被她传染什么病呀?她的嘴唇好性感——天知道她是否跟每个男人上床?还有,我干嘛要和她交往呢?谁能保证我不会败兴而归?没有一点是有利的……我还年轻,需要现在就定下来了吗?(这里又离题了)”
  我们看到他非比寻常的谨慎、自我保护,他必须先排除所有预见的坏事。运用他细如发丝的理智。这样他就不必下决定,或是采取行动,也就不会冒任何风险了。这位年轻人还有其他的强迫人格,比如说他过去几学期中常常思索一个问题,不知道参加毕业考试的时候应该打哪一条领带,然后他又把领带放回衣柜。他饱受强迫回忆之苦:与某一个人交往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必须重返记忆的现场,去想自己以及别人说过哪些话,有没有说过让人感到难堪的话,别人的言谈之中是否有针对他而发出的弦外之音'他得花上数小时之久,重新建构这些谈话。这是过度小心的征候,尤其是无法随兴自主。
  强迫人格者追求成就的欲望常常表现在性上,性关系意昧着他的能力、生殖能力,伴侣就变成了他证明自己能力的一个物品。在强迫人格者的身上不难发现,他们对性与金钱的看法很一致:他们希望没人知道他们有“潜能”;基于害怕的原因,能付出的潜能十分有限,必须好好分配,免得浪费了他们的“弹药”——用钱的态度也出于一辙。
  肉体欢爱的关系之于他们极其脆弱敏感,受制于某些特定的条件:声响、气味、灯光、没关紧的门,以及各式各样外在的因素,都对他们造成干扰,容易使他们失了兴致或造成阳痿。有些患者在性活动之前得花很长的时间洗澡,对即将发生的亲密关系兴奋不已:另一种情形是他们借口必须先完成某些“义务”,来排除兴奋的情绪,先整理房间啦,或者先把某件事做好。他们也喜欢拿疲倦、工作过度作护身符,这一类的借口俯拾即是,伴侣很容易被蒙过去。要他们大方享受身体的欢愉比较困难,如果他们坚持伴侣充其量是他们的财产的话,会变得醋劲儿十足,凸显权力争夺战的问题:伴侣不应该夺走他们的权力。一旦他们的伴侣试着用性来操控他,他们会变得更加缠人,借此保护自己,结果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贞操带恐怕就是某位强迫人格者发明的。
  强迫人格者往往把爱与性、柔情与感官分得一清二楚,因为他们不期待从所爱的人那儿得到他们想要的,只能把这些渴望转到不爱的人那儿。性之于他们龌龊无比,就是没办法与一位他们心爱的女人一起拥有——认为对方会因此受到屈辱。强迫人格者中不乏深深迷恋某位女士,却找妓女上床的例子。
  轻微强迫人格的人通常不是感情炽热的情人,但对自己的感情很忠诚也很可靠,他们的热情始终保持一定的温度,伴侣会觉得挺安全,油然升起责无旁贷守着他、照顾他的感情。婚姻生活中,他们是末雨绸缪的伴侣,他们的家庭很像一个“有治疗性质”的团队,属于正面意义,家人彼此尊重、喜欢、有责任感。
狡猾的愤怒:强迫人格的侵略性
  要用文字来形容强迫人格者的愤怒的话,唯有狡猾这个词,诡计多端又懦弱,愤怒的情绪被藏起来,在埋伏处出击。
  强迫人格者在面对自己的愤怒和激动时也有一些麻烦,他太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观察他的生活,我们知道,他们对于自己生气、怀有恨意、固执己见和充满敌意时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十分害怕。早在童年时期他们就知道要压抑这些情绪,要不然就要被罚或是不受宠爱了。但生活中不可能完全排除这些情绪——怎么办呢?他的本我发展得比忧郁人格者强一些,孩提时代的他不曾经历失去的恐惧,毋须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因为害怕受罚而禁止自己表达愤怒。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在经过这些之后,当他处于这种情况时会如何。
表现一:强行克制
  最常见的是,他极端小心地与自己激动和愤怒的情绪相处,犹豫不决该不该告诉别人他很恼火,同时也很怀疑这样做的后果。万一他真的发泄怒气,事后往往试着灭火,轻描淡写,要不就收回或撤销才说出口的话,下面是一个例子:
  一位病患在一次治疗时数落妻子的不是,事实上他有充分的理由生气,但他的声势立刻弱了下来,说:
  “我当然有点儿事大其辞,也不是真的这么想,只不过讲得比较详细,请您千万别误会,不然您对我的印象可就有些出入了——我和我太太其实处得还不错。”
  看得出来,一旦说出负面的话,他自己就先吓了一跳,满心的不安:有的时候,这种减少炮火的倾向会转变为求和或者惩罚自己。
  寻求解决冲突的办法时,强迫人格者会把自己训练成颇崇尚自制,那就是三缄其口。靠着克己的原则,他让激动的情绪彻底消失:表达怒气意味着随它去,无法掌控自己,他认为这种行为太不高尚。一个人若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未尝不好,但假如他苛求自己把不满通通关闭起来,所暗藏的危机将是内心积累的灰尘越来越多,他要控制自己的时刻也随之增加,免得哪一天突然崩溃了。一位妇人的强迫征候就是这样发展出来的,她从来没有把对丈夫的憎恶说出来,却变得害怕刀子和尖锐的器物,一看到就得马上拿开——如果她能够让眼光停驻在那些东西上的话,也许会解决被压抑的愤恨,但没有人晓得她是否办得到。假使她与丈夫摊牌,她胸中的怒火也许就不会这么恐怖,这都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表现二:合理化的愤怒
  强迫人格者处理进退维谷窘境的另一种方式是,把自己的愤怒合理化,不仅允许自己畅所欲言,还赋予它价值——某些时候这倒也无可厚非。然后,他向所有他自行禁止的行为宣战,所到之处无不犯规触法。正因为如此,狂热分子才会无情、绝不妥协、不顾一切地反抗那些卫生的、本能的、道德的或宗教方面的事情。他们的愤怒并不像忧郁人格那样冲着自己来,而是针对外在的人或事而发:而且他们自认理由充分,虽千万人吾往矣,良心平静得很。不难想象这有多危险,如果一个人正为自己的怒火寻找出气口,想必得来全不费工夫,何况他以为自己有理。这样下去,他们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还以为自己的出发点十分神圣——这点我们从基督教的理想主义中可以得到印证。
  为什么会怒火中烧,大多与抵触了某些规范有关联,而且这些规范还意味着价值或重要性,这时,平常人与强迫人格者实在难分轩轾。假设强迫人格者把他的不满染上理想主义的色彩,形成一种集体的意识,整个情况会变得很棘手,第三帝国时期迫害犹太人,战争中歼灭敌人的残酷手段,甚至有教会推波助澜,就是最好的例证。
  比较温和的“合理化”的愤怒是吹毛求疵。这是压抑怒火的同时,最常见的表达怒火的方式——只是强迫人格者并未意识到他必须整饬自己的不满。用吹毛求疵乃至于性虐待,来转移激动的情绪,这一类的例子不胜枚举:还有人在排队,而他动一下手指头就能办好那人的事,却仍然分秒不差关上窗口的公务员;在无关紧要的标点符号上操刀,对无可厚非的小错斤斤计较的老师:一定要学生一字不差说出他心中既定的答案,才让对方得分的考官;拘泥于法律条文,犯罪就是犯罪,忽视犯罪动机的法官——我们还可以举}{5更多对等的例子。这些人都用表面看来合理的方式——鸡蛋里挑骨头发泄心中的不平,滥用权力,伪装自己的行为是有原则。表面看起来正确无误,但个中还蕴涵某些其他的东西。这正是强迫人格者的可怕之处,因为他们赋予自己的行为某些价值,难以识破的是,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不可否认,凡事都有个规矩——但应该灵活有度,绝非只是个无周转余地的死规矩;道德风尚的确有其价值——但绝不是吃人的礼教。
  讨论到这儿,我们可以直接进入称之为驯养,军事上称为训练的题目。我们已经知道,强迫人格者的愤怒表现在守规矩和原则上,喜欢说“根据某一条规则…”实则与他们的权力欲紧密相连。所以,要证明他们怒火中烧并不容易,他们会变得超凡人圣。隐姓埋名,把个人发脾气的快感藏在后头。
表现三:权力欲
  另一个强迫人格愤怒的特征是与权力欲的结合,不像分裂人格者基于恐惧,对怒气采取排拒、自我保护、不反应的态度,强迫人格却是因为权力。强迫人格者的愤怒是为权力服务,,而权力又为他的愤怒服役,因此我们看到职场上的强迫人格者一方面出让权力,同时又假借规范、风纪、法律、权威等等名义。提供自己合法发泄怒气的管道。不少从政的人或多或少有这种性格,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军队、警界、公务员、法官、神职人员、教师以及检察官中也不乏这样的人物。这取决于个人的性格是否成熟,如何看待权力与愤怒。每个社会的种种规定及阶级观念,给予强迫人格者很多机会,隐身衣之后装饰着美丽的原则,好让他合法地发泄心中的怒与恨。家庭、学校和教会是小孩接受教育的初始环境,这些锻炼、驯养以及冷漠的教育方法,包括唤起学童的罪恶感,惩罚他们,滋养着日后形成强迫人格的土壤——这些下一章再深入讨论。
表现四:不受操控的身体
  要用文字来形容强迫人格者的愤怒的话,唯有狡猾这个词,诡计多端又懦弱,愤怒的情绪被藏起来。在埋伏处出击。幼年时因表达愤怒的情绪而受过重罚的人,不准公开表露自己的执拗与激动等等,只能偷偷地,而且是在事情过后——诚如字面上的意思“狡猾”——斗胆表示出来。这与阴险、狡诈、“披着羊皮的狼”只有毫厘的差别而已。
  因为情绪向外扩张,激动愤怒而受到惩处的小孩,还会衍生另一种后果,他会以为自己身体的所感所受并不正常,他没有学到与自己身体相处的正确方法,觉得这个躯壳“不属于他”。要想喜爱自己的身体,他必须要能自由操作,随兴致活动筋骨才办得到;与此背道而驰,他必须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撞到别人”,于是乎,不仅他的手脚不听使唤,举手投足之问也极其不自在,十分笨拙,情况严重时会变成人们口中的闯祸精,做什么都不对。这种人的愤怒就只能靠前文提到的失误来表达了,他笨手笨脚、不灵活、到处闯祸,“出其不意”表露出他的不满,似乎没有心机。透过这些行为,他宣泄了心中的怒火和激动,
  “一个不小心”价值连城的花瓶从他手上滑落,他其实只是要浇点儿水罢了;或是一个踉跄,就把立灯给撞倒了,等等。我们虽然生气,但对于他惹出来的事却没辙——他很享受这种特殊待遇,而我们与他面对面的时候,也有某种程度慈悲为怀的优越感——他原本该为自己的粗手笨脚感到抱歉。报复手法可以到如此细腻的地步,①指引起剐^的反感。偶尔,他还换取更多的胜利:我们不让他做一丁点儿事,反正他总是瞎搞一通,于是他成功地摆脱掉那些恼人的工作。
  附带要提的是,伴随时时刻刻全神贯注、超乎寻常的自我控制而来的,是疑神疑鬼的自我观察——其实这也是他的愤怒情绪——然后他利用他的疑心病以及相关征候来折磨身旁的人,捣毁所有欢乐的气氛,例如他似假还真的便秘问题可以成为全家人的灾难。
表现五:死寂沉默与碎嘴子
  我们可以再叙述两种表达愤怒的管道,其中一种患者不自觉地宣泄心中压抑的愤怒,所以不觉愧疚:磨蹭、麻烦、啰嗦、犹豫不决、大张旗鼓折磨别人、增加别人的负担——隐藏愤怒的精细方法。那些出门参加音乐会、观赏戏剧之前,没完没了地梳妆,把伴侣逼得大动肝火的女性;或者对一些开天辟地以来的小事穷追不舍的男性。例如一位强迫症病患希望向我解释为什么他今天迟到了“快两分钟”(『):
  “像往常一样,我准时于傍晚六点一刻离开办公室,踏着平日的步伐走向巴士站,巴士几乎晚了三分钟才到,但司机又追回了一分钟。我就这样带着误点下车,来到您这儿;我快步走,希望追回一点儿时间,但被一位问路的女士拦了下来,我当然得停下来告诉她那条街怎么走——向她解释费了一点儿力气——到您诊所的最后几公尺我是用跑的。”——如果迟到两分钟真的值得大书特书的话,他大可一句话就交代完毕:“对不起,我来晚了。”另外也有一位病患来诊所时,揿铃时总是分秒不差——她认为这么做足以证明自己坚不可摧的中立地位:来得太早,别人会以为她迫不及待,喜欢来就诊,一分钟都无法多等;若是来得晚,别人会以为她很没礼貌,心怀不轨。
  态度保留,除非经过深思熟虑,绝对不轻易付出。强迫人格者把这个当成另一条出气管道,宣泄他们心中隐藏的怒火。连微不足道的东西都要妻子恳求再三才勉强答应的丈夫,用死寂的沉默对待别人的人,都属于这一类型。总而言之,强迫人格者漠视别人要求比干坏事的倾向来得强烈——漠视的言行事后很难求证。
  与此相反的是咄咄逼人式的迫不及待,零距离,也就是俗语说的碎嘴子,喋喋不休,时间都花在讲话上头,一开口就不知道要停下来。最后要提的是抱怨,也是强追人格表达愤怒的典型之一。
表现六:崩溃的俾斯麦
  强迫人格者在表达激动的情绪时,如果处罚、良心不安和罪恶感对他都产生不了多大作用,以至于前文提及的出气管道失灵了,就会出现身体上的不适,心脏、血液循环方面的问题(尤其是中风前兆的高血压),全身酸痛,甚至引发偏头疼、睡眠障碍、肠胃不适(腹痛),这些都是长期压抑情绪和愤怒的结果。在他们的内心里,表达愤怒的渴望不断与不可以表达愤怒的克制交战不已:渴望拥有强迫别人的权力,同时又没有做自己的勇气。这些冲突始终得不到解答。心中的压力日积月累,一旦崩溃,他的行为会变得横行无忌,火暴无比,想要摧毁一切。里尔克(mlke)在他的小说《布丽格的画像》中,对这种人格有很生动的描写。再举一个因为压抑导致身体不适的例子:
  一位位居高位、身负重任,中规中矩又很克己的男子,与同事朋友保持着公事化以及中立的关系,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情绪上也不起任何波澜。从他身上嗅不出悲伤或高兴,不发脾气,也不会不耐烦——活在斯多葛禁欲主义中的他,没有什么可以使他勃然变色、暴跳起来。能够掌控自己的情绪,无人能侵袭他的灵魂,始终高高在上,这让他感到很自豪。以他的职位来说,总有生气的时候,但是心中的火气越旺,基于他的威信与楷模形象,就越是要压下来,于是他的心跳加速、疼痛——显而易见,武装自己的结果是很不快活。当他在职场上遭遇许多不顺,强敢环伺时,这些征候变得更加严重。医师说如果他还是无法放松心情、减少这些负担的话,极有可能会心脏病发作——他的压力并非来自工作,关键在于他非比寻常、极其不自然的自我克制,以及情绪没有宣泄管道。
  俾斯麦(Bismarck)每当胸中块垒难消的时候,就会尽情啼哭到痉挛,然后啃地毯。那些从公务累积盛怒、碍于形象地位不容许自己宣泄的人,经常会演变为一出出悲剧。
  这里要再举一个压抑怒气、属于强迫人格特征的例子:如果一个人他把那些他不甚满意的人美化一番,让他们变得神圣不可侵犯,他就不会动怒了——很像幼年时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关系。其实每个人心中多多少少扮演着儿子或女儿的角色,宗教上也一样。
“你不可以”:强迫人格的成因
  他把周围环境对他行为的反应放在心上,像一位法官,代表外界加诸他身上的可以与不可以,身兼学生和教师双重职责。
  什么因素和环境造就了强迫人格?机械式的动怒、性以及个性外向是主要原因,任性与独立也同样重要。一个动不动就大发脾气、父母视为麻烦人物、常常要制止他的行为、教训一番的小孩,比那些安静乖巧的小孩容易患强迫人格。但是,温煦、处处配合、容易妥协让步的性情,有的时候也会造成强迫人格,因为这样的孩子不允许自己自由地表达情绪,只是一味顺从。有些人天生就爱苦思冥想,一丝不苟,对过眼烟云有强烈的感情,不断去追忆其中每一个细节与详情,所有惊鸿一瞥的印象深深烙印在他心中,可以保存好长一段时间。
  我们叉碰到了类似的情况:没办法准确地说出,到底什么样的个性、环境因素或教育方式会形成强迫人格。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完美的解答——除非是把同一个小孩放在不同的环境里成长,才能观察出变化。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在研究环境造成的影响时,不该忽略患者的个性;而以前的人把重点放在遗传上,无视于环境因素也同样有欠缺。那些环境因素,对安全感以及永久持续的需求要多强烈、害怕人事物消逝或改变要到何种程度,才会形成强迫人格?
“我”的意志
  想要了解这些,我们就必须深入探讨前文提及的,儿童早期发展阶段中的两个因素。2到4岁期间,一个小孩开始学习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没有人对他提出任何要求、无邪的幼小时光、短暂的天堂岁月,从此宣告结束。他第一次与所处的环境产生冲突,发觉自己的愿望和冲动有所抵触,他自己的意志也与教养他的人不一致。现在到了别人对他有所求的年龄,而他也有了一些自我的意识,有自己的坚持,想要自由走动,按照自己的意思说话,也就是他开始踏进这个世界了,希望有一些作为;而在先前的阶段,所有他需要的东西都是别人为他准备好的。他越来越能够——言语上亦同——表达愿望和情绪,征服所处的空间,试着使用自己的力气,尝试用自己的意志反抗某些人、事、物。
  完全依赖母亲的时期已经过去,现在的他正处于脱离的阶段,独立自主的倾向日益强烈——他第一次说出“我”,表示他知道自己与母亲是不同的两个人:与母亲共栖时他还没有你我的观念。他的能力与日俱增,身体由他主导,具有运动机能,有想要做些什么的兴趣,想向外发展,并且拥有自己的意志力。他在跌跌撞撞中见识到这些人生的题材,也经验到周遭环境对他行为的反应,因此,他晓得自己的能耐,所拥有的权力,同时认知到事物的限度。在这个发展阶段,他也学习到另一个重要的课题,那就是搞清楚什么是可以做或不可以做的,浅显的区别好或坏。每个孩子都必须在自己的意志与不得不顺从、贯彻到底与适应配合之间找到个人的解决办法。他找到的方法往往又与他的性情、所处的环境都有关联。
“你应该”“你不可以”
  第一个和自己的意志与不得不顺从有关的经验,是行为模式中的清洁教育。从小孩如何学会养成清洁习惯,就可以看出他是否正常健康地管理自己。他的态度顽强,或者让步顺服:大人有没有给他充裕的时间,让他一步一步学会?不讲理的时候,大人是强行训练呢,还是很早就以强追与处罚的方式逼他就范?这个小孩具备的能力日益增加,他有所需求、与世界互动、总想要做些什么,这些都会使他与这个世界产生冲击,让他觉得困惑,以为自己“不乖、不听话”。2到4岁的阶段,他开始有向外发展的冲动,形成自我意志:他所学习到的课题塑造出他的行为模式,个性也由此养成。
  这个小孩何时、以什么样的方式接触可以、不可以的课题,格外重要。在他知道好坏的初始,大概就犯下了第一个“罪行”——现在,这些叫作“你应该”、“你不可以”或“现在不可以”等等,他体验到如果听话就是乖,反抗的话就会被人说成不乖。太早或太晚让他面临这些情境、大人执行时是否过于僵化强硬、松懈或态度不坚定,都会造成他顽固、不顺从。如果教导的方式充满爱,他就会被导向出于自愿完成任务——如何实行自己的意志,如何自主自在,这都是早期陶铸出来的,并且形成他日后动力的雏形。这个孩子长大后,是否具有健康的自我意识、意志力以及勇于做自己,能否挺身反抗权威、权力或乖顺配合,都是在这个阶段养成的,强迫人格亦同。
  早期个人的意愿与环境中的可以或不可以所产生的冲击,都在孩子身上浅植自由或不自由的动力,他的道德良心,受环境条件影响、心理分析上称之为“超我”的道德观,是严谨抑或温和,还是保持自由自主的程度,或者严苛的克制自己,变得拘谨非常。现在,他把周围环境对他行为的反应放在心上,像一位法官,代表外界加诸他身上的可以与不可以,身兼学生与教师双重职责。
  比较晚才发展出来的强迫人格,我们发觉他们的人生之路充满了严谨的规律性。幼年时期很早就受到训练,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可以动怒,抑制冲动,如果表达自己的意志力的话,就会遭受处罚,或者必须把自己的感觉吞咽下去。他正值继续发展学习能力、行为模式定型的成长阶段,这些情绪本属平常,可以把他导向更多的独立自主。观察每一位病患——研究病患行为的结果——都可以看到幼年期,涉及展开人生新页以及踏人新阶段的初始印象与经验,影响力既深且远。因为小孩很容易从中体验到造化弄人,把各种行为分门别类。
苛刻的管教
  通常问题是这样开始的,小孩所处的环境中,任何事情都必须通过一定的方式才能进行,不遵守这些规定的话,就被视为危险或不乖。身边的人对他的“不当行为”的反应是:责备、警告、威胁、不爱他以及处罚,不难想象他今后的行为会不符合这个环境的期待。要是他太吵了,乱扔东西或弄坏了什么,妈妈不满、谴责的眼光就会射过来,或者处罚他。他再三经历这些,至少会变得小心翼翼、犹豫不决、克制自己,也许开始缺乏自信、拘谨不安。每当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若心中的恐惧遽增,有可能导人反射的危险方向,当下紧急煞车或硬生生按捺住冲动。
  谈到这里,环境与强迫人格发展之间的关系显而易见:活泼、冲动、体力旺盛、会发脾气的小孩当然比安静的孩子更常挨骂、被喝止,严加管教;假若申斥无效,父母就恐吓不再爱他,要不然就是处罚一顿,这些后果的负厩影响也都颇可观。
  超出年龄的苛求也表现在要一个小孩保持干净,
  “端庄地”坐好吃饭,不许弄坏东西,不可以——即便有理由——表达不满。此处举一个荒唐的例子:有些家庭要小孩在用餐时腋下夹一枚硬币,这样用刀叉时两臂才不会伸得太开,学习所谓的餐桌礼仪。想当然,循规蹈矩的孩子比较讨父母欢心,周围的人也会赞美他懂事,他们的乖巧证明了家教成功,让父母觉得有面子。想一想大城市的居住空间,如果没有适当的游戏场地的话,小孩子简直就像在坐牢,根本没有地方供他发泄充沛的体力。如果他很小的时候就必须学会注意自己的举止,控制自己,不仅使他饱尝束缚之苦,害怕受罚、良心不安也将袭卷他。
  对这种年龄的小孩而言,弟妹们接连出生也是一项课题。该隐杀害弟弟埃布尔的阴影笼罩他的心头,已经具有自我意志,也会恼火动怒的他,把弟妹们视为竞争对手。若是做父母的不了解他的心情,不知道要减轻他心头阴影的话,情况更糟,他对弟妹的敌意与不满转化为罪恶感,很早就形成了强迫人格。
  一位独子,他经常偏头疼的母亲不喜欢被人打搅,而且十分敏感,每当他在花园里玩,或从外面回来,都得在进屋之前把鞋子脱下来,免得发出声响或弄脏房子。他在屋子里玩的时候,常有一股冲动想拿某样东西给妈妈看,但跑进房间时把地毯边的装饰踩乱了,这可不得了:妈妈叹着气轻轻责备他不小心,拿一把梳子把地毯边的装饰梳到“工整”(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的地步,忘了他是一个调皮的孩子。这孩子一天到晚听到的总是:“现在别来颊我;没看到我头疼吗?”“我在看书。很忙:没时间。”
  我们很容易想象,长时间处于这种情境会产生什么后果。
  从一位初为人母写的日记来看,还有更早形成强迫人格的(第一次当妈妈的人常有强烈的企图心,事事求正确,还参考了不少相关书籍):日记记载了小孩第一年的情形:
  你才3个月大我就教你坐便盆——你必须尽快学会卫生习惯。你是个毛躁活泼的小孩,要是不好好吃奶,我得狠狠地打你屁股,直到你学会安静吃奶为止——后来我只要瞪你几眼你就立刻变乖了。所以,我很早就晓得你不可能太倔强,就像我在书上看到的一样:要及早制止孩子倔强。也因此,每当我要离开房间,而你大哭大闹的时候,也要狠狠地打你屁股:一开始你哭得更厉害,但我不管你,直到你哭累了——这再清楚也不过,你只是想气我。然后你就变得很可爱:到后来我根本不需要和你较劲儿,大家都赞美你乖得不得了,使一下眼色你就能会意。有时候我得说服自己,这么严格对待你——但我知道这都是为了你好,而且我想以后你会明白,因为爱你,我要给你最好的,所以才这样严厉。这几年爸爸在战场上,我一个人得为你负起全部责任:等到爸爸回来时,他会有一个教养良好的儿子。
  从这个例子我们知道,一个太早就得学会紧急克制自己冲动、不会变得不友善、也知道不要吵别人的小孩,这些质索随着时间渐渐成为他的“第二性格”,变成一种反射动作,自动地控制自己。日后,他把心中的每一个冲动和该采取的行动推到一起,造成一条裂缝、一个断层,因为他都要先考虑清楚,这样做是否太冒险,怎么想就怎么做呢,或者,最好放弃?如此一来,断层与深思熟虑变得脆弱不堪,他没有办法贯彻自己的主张,陷入怀疑的夹缝中,到底可不可以呢?怀疑持续扩张,变成了强迫性的怀疑,每一个涌上心头的冲动都必须立刻作废。
强迫性的怀疑
  根据这个我们知道,怀疑在强迫人格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怀疑可以保护他免于因自由自在而造成的危害,不会受到诱惑,事后懊悔来不及。怀疑不可或缺,变成他自身的目标,进而取代了真的自动去做些什么。可以从最原始的生活经验去追溯他的怀疑:我可以做我自己,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还是顺从,打消所有的意念——做“好”人或“坏”人?换言之,我想做的事究竟好或不好呢?这种怀疑使得强迫人格者倾向踌躇、犹豫、不果断以及推拖,一不小心就像那头在两捆干草问饿得发昏的驴子一样,因为它无法决定先吃哪一捆。强迫人格者欠缺的是采取行动的勇气,又害怕受罚,就是下不了决心。要作决定的时候,被调教出来的恐惧和心中原始的冲动让他举步维艰。童年时期如何处理冲动与害怕受罚的程度,决定他强迫人格的严重性。
  如果我们知道,强迫人格者认为一旦作出决定,这个决定必须是最终的、不容更改的、“百分之百”正确无误,否则惩罚将接踵而至,就会比较包容他们的犹豫不决。甚至在决定无关紧要的事情时,他们也有困难——心怀“一招错,满盘输”的畏惧。
  强迫人格越严重,越是对有意义的活动心存怀疑。他们像上了瘾一样疑神疑鬼,变成一种反射心理,有必要为相反的论调一一作答。假如冲动与压抑的反差越来越大,不消多时就会出现以下的现象:一开始是停顿冲动与压抑的裂缝;然后,这两者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迅速绕着“是/不是/是/不是”打转,表现在身体上的可能是发抖或口吃,在想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想说什么、不可说出口之间无谓地奔波;晟后,冲动与压抑暂时告退,变成麻木、封锁以及紧张呆滞——一个人若想说话又咬紧嘴唇,欲出拳还击却又拼命克制,想当然尔就瘫痪了。情况继续恶化,他感受不到刺激与冲动,意识中这两者从此缺席了,取而代之的是拒绝和反射,心中正要产生某些意念之时,当下就勒死这些冲动。
  强迫人格者在幼年时期太早就有世界上许多事都得依照一定模式进行的经验,因此认为若要求完全正确,他应该变成一位追求完美的人。完美主义在他手上变成原则,把所有的事情都依照他的看法条件化。
  在混乱的环境中长大的小孩也有可能发展出强迫人格,属于反作用、抵偿的性质:他在他的世界中找不到方针,没有驻足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种自由令他不寒而栗。因此,他只好向内寻求停泊的港湾,同时尝试从自身发展出秩序与严格的规章,以便栖息其间,并且从中获得安全感。不见容于环境,只好靠着越来越严重的强迫人格撑下去。
他们恐惧什么:强迫人格的故事
  父母把罪过推给孩子,责备孩子的不是,却不承认是自己的教育方法出了差错。
不受诱惑的“模范男人”
  这里要举一个具有强迫征象,但并不特别显著的强迫人格的例子:
  一位年轻男子,独子,教养良好,在舞蹈班举行的毕业舞会之后,带他的舞伴去他家。他很喜欢这位小姐,走在路上时突然兴起搂着她亲吻的愿望,他被自己胆大妄为的念头吓坏了,对自己可能失态担心极了,并且担心遭到对方拒绝。于是,他开始数起街上的树木;这让他分心,搂抱亲吻什么的变得很平淡。他猛然想到每当自己心有所盼,处于害怕或罪恶感交织的情境时,就会随便找个眼前的东西来数。靠着强迫武的数数儿,他整饬自己鲁莽放纵,不必作决定,也不必当下采取行动,他一直数下去,直到那个诱惑消失为止。他没有察觉自己异常,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惊愕之余,他很烦恼。从这里很容易观察到强迫征象的动机、形成、不可自拔以及功能:诱人的情境是其动机,夹杂着害怕的心情:他不愿在放弃或伸手拿之间作决定,于是把自己推向一个平淡的运转之中,好让自己分心。保护自己什么也不做,直到危险过去。
  这位年轻男子之前还有一段故事:
  他的母亲很年轻就守寡,具有强迫人格。丈夫过世后,她竭尽所能让房子保持丈夫生前的样子,吃饭时一定摆上他的刀叉。她小心地依照亡夫的模式拾掇书桌和书本,理由是:如果爸爸哪一天回来了,一切都应该和他离开时没有两样。家中颇有博物馆的气氛,充盈着神圣的传统,爸爸生前的观点和话语统驭一切,变成了不容抗辩的真理。固此,儿子心中的父亲形象遥不可及——没有缺点,臻至完美:这影响了他与女性的关系:从母亲那儿他得到这样的印象,女人细致温柔得不得了,相形之下,男人都是粗野的小伙子,简直不晓得如何与女人相处,但是爸爸是个例外,好几年之久他围绕在母亲身边,从来不会和别人过于亲近,始终考虑周详,把母亲“捧在手掌心”。当然,他也要像爸爸一样,才会赢得芳心,他必须成为母亲朝思暮想的模范男人。
  当他的强迫征象不足以保护他不冲动时,他便需要建立更多的安全感,譬如一想到性,保护措施就会跳出来。当他面临棘手的处境,意识就会受到干扰,突然之间失去意识,达到脱离险境的效果;有时他会忽然感到疲劳。简言之,强迫自己不受诱惑,避免冲突的方法不胜枚举。
牺牲自我的童年
  B先生饱受周末征候群的苦恼,星期六来临之前,他就莫名其妙地害一怕,有罪恶感,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身体也出现不适。疲惫、头疼、全身无力,有时严重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这情形持续到星期天,到了星期一下午就自动消失,规律得让人猜币透。做了很久的心理治疗之后,才找出造成他痛苦的背景原因:
  B先生父母的婚姻可说糟糕到了极点,每个周末都会发生一场灾难,那就是爸妈必定喝得烂醉。他们大声争吵。动手打对方。把还是小孩的B先生和他的妹妹吓坏了。兄妹俩很担心盛怒的爸爸会对妈妈不利,也许把她给杀了,他常常带着醉意说出这些威胁的话。随着害怕而来的还有恨意,尤其痛恨爸爸:爸爸一喝醉,就极尽羞辱儿子之能事,无情地指责,之后他的情绪会来个大逆转,无限慈爱的要儿子亲他一下,做儿子的怕死了,满心厌恶的照办。
  星期天晚上兄妹俩上床睡觉时,经常听到爸妈激烈争执的声音,相互抱怨,要挟着要离婚等等。星期一一大早爸爸就上班去了,妈妈还醉得不省人事,小兄妹自己做早餐,为的是上学前可以不必看到父母亲。B先生星期一的学校生活特别难熬,一方面恐惧如影随形:星期天晚上他就寝之前到现在都没有见到父母亲,天知道家里这会儿变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原先的样子吗?妈妈会不会真的离家出走7同时,他为自己家里发生的这些不堪感到羞耻又悲伤,使得他无法像其他同学一样,高谈阔论周末过得多愉快。所以,他根本不参与同学的闲聊,免得同学们知道他家不足为外人道的丑事。他对父母的恨意又升高了一级,心中百味杂陈,同情之余,他很清楚爸妈彼此折磨,两个人都不快乐。
  星期一下午他回到家,一切如常,看不出曾经发生过灾难,恐惧感隐身退去,他松了一口气,希望从此天下太平——这可以维持到下一个夸他如临大敌的周末。周朱对他而言从来就不轻松,也无法享受休闲时光,父母的事情不仅在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他还有另一重幻想,如果自己听话,不向他们要求什么,也许这个周来会好一点儿,因此他扮演着牺牲的角色,施展破除魔法的力量。
  那些年他逐渐习惯了恐惧和罪恶感盘踞心头的感觉,严格戒除欲望以便提炼出新的魔法,好像他随时大难临头、遭人恐吓。周末他根本不知如何排遣,捱过后他都很高兴,又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
  如果当时他为心中的冲动找到出口,告诉爸爸他的感受,直接说出自己的苦与恨,也许情况会好一点儿。他当时年纪尚小,能解决这些冲突吗?假如他说了,在他心目中早就被爸爸揍个半死,但这只会使家里的情况恶化,妈妈应该会站到他这边,这么一来,爸爸更要迁怒到她身上了。这些情结以及错综复杂的情绪和意念埋下了神经官能症的种子:神经官能症使他免受危害,发挥神奇的魔法功能,集悔恨、牺牲与自我惩罚于一身。他从未有机会表达心中的痛苦、恨意与失望,此外还有对亲情的渴望、悲伤、羞耻以及罪恶感,全都压抑下来,造成,日后的强迫征象。如果他能够与父母恳谈,或者找别人倾拆自己破碎又反感的心情;真有这些宣泄的管道的话,就不会自强迫人格丁。
权威式教育的阴影
  有的环境特别容易造成小孩的强迫人格,除了父母人格是影响因素之外,社会期许以及要求子女步步高升都是。譬如父亲是军人、老师、神职人员等,类似的行业讲究外在的效应和威望,与强迫式的行为模式几乎同宗。在军队里——尤其老式的普鲁士军队——控制自己、全神贯注、绝不散漫才是完美的男性典范,从他们以制服僵硬的高领来强调“仪态”可见一斑。
  一位高阶军官有两个儿子:他非常在意儿子的表现,一定要达到他所期许的目标。他以普鲁士的精神来教育儿子,情感表达、哭泣都是禁忌(“德国少年是币哭的”)。家中的大小事情都有一定的规矩,整个家的运作如同兵营里训练有素的新兵。儿子上床前必颁阻笔直的姿势向父亲报告,哥哥睡觉的时间要比小他一岁的弟弟晚一小时,似乎他的级别较高,因而享有较多的自由。
  弟弟很有艺术天赋,性情也很好,爸爸却认为他太软弱,每当他冬天锻练体魄,冻得双手发紫、痛得流下眼7目而需要关爱的时候,爸爸就会说:“你简直不像真正的男孩子”——戴手套没有男子气概,接受磨练是人生最重要的课题。爸爸希望把他送到当时一家颇负盛名的学校,让他和国社主义者的后裔一起受训。没有人问他是否愿意——小孩只有无条件服从的份儿,爸爸都是为了儿子着想。十五六岁之际他进了一所这样的学校,去接受军事训练,他万分不情愿,在学校的表现也不杰出。才人学没多久,有一次集合时他突然口吃起来,并迅速恶化,不宜再留在学校,等于被淘汰出局。他运用强迫症状破坏了爸爸的全盘计划,却不必负起任何责任。继续服从爸爸的命令是他当时唯一的一条出路,反抗绝不可行,恐怕会引起更严厉的措施——他想都不敢想。潜意识里的强迫症状帮他达到了目的:只因为他有口吃的毛病,才可以离开那间可恨的学校,不必自责,也没有公然反抗爸爸,却达到报复的快感。他的病痛是折腾人的口吃——其中潜藏着他暗中对抗爸爸的自我惩罚。
  在权威式教育下长大,而且认同这种教育方式的父母,要求孩子无条件听话,也不让小孩质疑为什么要这样、那样,这是非常危险的。这类“教育”讲究外在的盲目服从,过去曾经成功地使群众跟着随波逐流。反权威式教育的“反”字,颇令人怀疑,
  “非权威式”的教育也有不足——从极端权威落人极端放纵也很危险。
  症状严重时,反抗的态度将伴随这个人度过一生,不管碰上什么,一律反抗,即使一般的规范他也认为是一种强迫,抵死不从。这样的人极其麻烦,总是用自己的感觉来评估,一概说“不”,无穷无尽地发牢骚,运用神经官能病症的方法,弥补孩提时代渴求不到的东西。
  家庭中出了自以为举手投足都有重大意义、坚持凡事必须这么做的“人物”——荣格如此形容这种人——最容易强迫小孩接受所谓的模范教育。父母基于“身份”,认为非这么做才符合社会对他们的期望,往往把孩予训练成模范儿童,教养良好、成绩优秀、彬彬有礼,受到大家赞美,绝不让父母丢脸。老师这个行业也很麻烦,如果小孩恰巧在父亲任教的学校上学,他就肩负着让父亲或他的家庭增光的重任——如果他不够优秀或让家人蒙羞,他的处境则形同世界末日。这也会为强迫人格打下基础——生在这种家庭的小孩若不够坚强,没办法抵抗,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个“劣种”。得不到父母的谅解,父母把罪过推给孩子,责备孩子的不是,却不承认是自己的教育方法出了差错,也不会想到间题在于环境——尤其是居民彼此认识的村庄或小城市,这些孩子天地不容:邻居背后窃窃私语,甚至幸灾乐祸。其实这样还比较健康,但他们将无法宽恕自己。
  家中有人位居要津,是社会名人,常常孩子就成了牺牲品:闪亮的形象使得孩子笼罩在社会期许的阴影中。
患强迫症的女子
  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反应出}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糖果派对娱乐网站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