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张图片,星际的,上面有各种句子比如90块钱屏蔽小学生、宗师才算入门、两个月黄金是什么水平等等等

星际争霸2 人族神器,人族要是真有这个,那我不早就进宗师组了?【人人网 - 分享】
星际争霸2 人族神器,人族要是真有这个,那我不早就进宗师组了?
分享这个视频的人喜欢
分享这个视频的人也爱看
晚上尽情聊
想要高清像素
主治什么鬼
月底维持维持
热门视频推荐
热门日志推荐
同类视频推荐
北京千橡网景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文网文[号··京公网安备号·甲测资字
文化部监督电子邮箱:wlwh@··
文明办网文明上网举报电话: 举报邮箱:&&&&&&&&&&&&
请输入手机号,完成注册
请输入验证码
密码必须由6-20个字符组成
下载人人客户端
品评校花校草,体验校园广场星际掠食:刘慈欣推荐 当人类跨出地球
第1页 :图书信息
《星际掠食》封面
书名:《星际掠食》
作者:长铗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内容简介:
星际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为人类的未来带来了无限的可能,当人类跨出地球,我们的能力还足以支撑我们的野心吗?
这是一个以文明的名义进行星际掠食的时代。当生存撕开文明的外衣,将野蛮呈现,征服与反抗,奴役与杀戮,统治与自由将主宰生灵。
这场充满了贪欲、挣扎和掠夺的战争会把人类带向何方?
长铗说,如果我们不能作为,那我们知晓未来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个问题,也许只能在科幻中才能找到答案,至少现在如此。
作者简介:
长铗,中国新生代科幻作家领军人物,毕业于中国地质大学, 16岁发表作品,22岁成名,2006年、2007年、2008年,连续三年的科幻最高奖“银河奖”得主。
【连载正文】
在云时代,由于信息的共享、云计算的发展,让渺小的个人完成史诗般宏大的工程成为可能。当然,这种机遇只属于那些被商业社会所放逐的独孤求道的天才。
屠龙之技象征那些早已失传的编程思想,然而对于商业编程与web编程,这些思想一文不值。远古的编程大师高深莫测,新一代的程序员远不能揣其所思,只能睹其外观。只有那些在早已湮没的古老代码里探赜索隐的屠龙者的传人,才能领悟宇宙中最精妙玄奥的语言。
雨水从宽阔的大理石台阶上淌下来,淹没了年轻人制作考究的山羊皮皮鞋。他的身形颀长瘦削,撑一把漆黑的木柄雨伞,侧脸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在他推开图书馆那扇锈涩的厚重大门时,一只鸽子飞了出来。他钝重的步子在高耸狭窄的空间里激荡回响。这是一个由教堂改建的街区图书馆,在这个时代,聆听圣音的人已经不多了。
年轻人凝住了他的脚步,目光蓦地垂落到教堂内远远的一角。冬日灰冷的阳光从高窗上的彩色玻璃中透下,照着一个佝偻的背影。肥胖的鸽子随意地停在他的肩上、乱糟糟的白头上、绿漆剥落的长椅上。
他缓缓走近这个渺小的身影,慎重的步子甚至没有惊动啄食的鸽子。“这就是了。”他听到怦怦直跳的心脏在说。
“先生。”年轻人深深地躬下身去。
老人头也不抬,手指捏搓着黄褐色的鸟粮,他的长指甲又黑又亮。
“周末不开放。”冰冷喑哑的声音像是来自阴曹地府。
“我不是来借阅图书,我…………”
“走吧。”
年轻人的嘴唇微微颤动,他本来就不是善言之人。但他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地垂拱而立。
一个时辰或是更久,鸽子已经吃饱了,它们快乐地盘旋追逐起来。羽毛、爪子上的鸟粮、鸟屎像雨沫那样飘荡,落到年轻人短而硬的头发上。
“来为何事?”
“学习屠龙之技。”
教堂再次陷入沉默,像是时间的凝固。
“我来到这里,就已经证明:我将是您最出色的弟子。因为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您的名字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于我,您就像是nul【 】那样真实,唯一!只有我能找到您,也只有我才是您合格的继承人!”年轻人的声音急促、干净,显然,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
“继承?”老人鸷冷的目光刺得他一噤,但他的勇气没有退缩。
“是的,先生。我的父亲就是一个程序员,一个平庸,甚至拙劣的ASP程序员。他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地写脚本,从START到END,他原地打转,徘徊不前,就像一个循环。但他活得很开心,他从未觉得自己卑微。有一天,一个名叫ETT的家伙嘲笑他活得窝囊,父亲只是宽容地一笑;不久,一个叫Java的毛头小伙也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父亲陷入困惑,但从未动摇过他信奉的冯o诺依曼哲学。直到有一天,父亲遇到了乳臭未干的DotNet,父亲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可是,这一天他已经四十二岁了,远远超出一个程序员的职业生命。父亲死了,过劳死,没有医保,没有补偿,自始至终,他只是一个脚本的奴隶,我瞧不起他!我发誓,我绝不能像父亲那样活着,我要成为真正伟大的程序员,像约翰o卡马克、蒂姆o伯纳斯o李那样名垂青史!这便是我对父亲的继承,先生。”
“数学有用吗?”老人突发其问。
年轻人一愣:“我学过哥德尔的形式逻辑与迪杰斯特拉算法理论…………”
“数学有用吗?”老人像没听到似的重复道。
年轻人的脸红了:“没用。”他犹然记得上个世纪一位编程大师说过,对于商业编程和web编程,数学屁用没有。
老人冷笑一声,吃力地直起身说:“跟我来。”
他站起来身高还未及年轻人的腋下,年轻人被深深地触动了,他潮湿的目光垂落到老人秃光的头顶,鼻子就像吸入了发霉的灰尘那样涩涩的。他想起了父亲。
他们从密集的长椅间穿过,走过一条比地牢还阴冷的封闭长廊,攀上一个颤颤巍巍的木楼梯,木梯嘎吱作响,灰尘簌簌扑落,年轻人努力弓着腰,头还是被低矮的楼板磕了几下。他们来到一间狭窄逼仄的阁楼。
阁楼又小又破,风和雨水不住地从木板墙透进来,墙纸已经脱落了大半。屋内堆满了机箱、硬盘,绿荧荧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就像是守护着宝藏的龙的瞳孔。空气中传来电流的嗡鸣,还有哔哔哔的脉冲信号声。老人在破烂堆里翻拣着,身子显得愈加佝偻。良久,他吃力地抱起一台机箱,年轻人连忙伸出手,帮助他把机箱放在高处。
“认识吗?”老人的目光变得郑重。
“呃…………”他踌躇着,“是?是苹果?是苹果!”他犹然记得自己15岁时是怎样教训那些十八九岁的街头小子的:“我玩苹果机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玩泥巴!你以为苹果机是一口袋钢镚玩一上午的那种赌博机吗?小子!”那种感觉,酷毙了。
老人鸷冷的表情柔和下来,声音却依旧严厉:“还愣着干什么?把它运转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它,它是如此沉重,外壳就像铅板一样厚重,而里面的主板,俨然是未完工的硅钢工地,焊锡像水泥疙瘩那样粗大,与口袋里的苹果PDA不可同日而语。他不禁有些失望。他想起一个古老的笑话,一个真正的程序员会用CPU散发的热量来爆米花。当然,这是上世纪的事了,在云时代【 】,PC更像是一个终端,如果不是录入与显示的需要,它可以比指甲盖更小。
他没有吃到爆米花,他吃到了爆栗。电源指示灯压根就没亮过。他有点沮丧,但又安慰自己说:我只是个程序员,我不必懂得机器。
老人看透了他的心思,犀利的目光直视他漆黑的眸子:“这就是所谓最伟大的程序员吗?”
“我不必懂机器!”他梗着脖子,“我甚至不必懂机器语言,我不喜欢粗陋生硬的二进制。”
“跪下!”老人狠狠地踢了他腿关节窝一脚,他俯倒在地,膝盖很痛,但他的心在欢呼,血液在沸腾,他热泪盈眶!他明白,在这一刻,他真正成为了上善大师的弟子,屠龙者的传人!
师父黯淡的瞳孔里有幽幽的光在闪烁。他疯狂地在废物堆里翻动着,屋子里充满沉重的喘息,就像是龙的呼吸,浑浊黏滑,直到一台全身糊满机油的漆黑如墨的机器浮现在眼前。它是齿轮结构的,蜗杆、皮带传动的,甚至,手柄的。
“认识吗?”师父疲惫地坐在地上。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凝重,迟疑起来。他联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脱口而出那个尊敬的名字,就像他无法说服自己,强大无比的“云”居然始源于如此丑陋的机械,一台中世纪的提花机都比它复杂。
它是图灵机,一个由无限延伸的纸带控制的灵魂。这鸿蒙之初的原始机器智慧,仅用读写和涂抹就解决了图灵停机、判定性、哥德尔、丘奇的全部问题!
“世界的本质是是与非,不是吗?”师父说。
第2页 :屠龙之技(二)
Max(1,100)【 】;
粉笔头在墙上艰难地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音调。水泥墙很光滑,涩硬的粉笔头很难在上面留下划痕,当粉笔落至最后一笔时,它断了,在水泥墙上留下一个粉点,就像是指针运算符。
“一。”他简洁的回答道。
“好吧,去证明你自己。”师父背过身去,一小截粉笔头在空中翻转,他敏捷地伸手握住了它。粉笔太短小了,就像是一段寒伧的代码。他紧握着它,却感到浑身充满力量。
年轻人穿着运动套头衫,脏兮兮的牛仔裤,把脚放在豪华办公桌上,大脚趾挂着一只人字拖,另一只在手里,他熟练地旋转着它,乜斜着对面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
“这,”那人迟疑一下,“请问先生,有简历吗?”
他笑笑,指上的人字拖飞快地旋转着。
“没有简历的话,能简短地介绍一下你所精通的领域吗?”那人依旧很客气地微笑着,把手掌搭成金字形,但他没有等到回音。优雅的金字形解体了,他稍蹙眉头,递过来一份精致的文件:“这是上一位应聘者的简历,你可以参考一下。鄙公司对技术水平要求较高,一般来说…………”
年轻人把简历揉成一团,直接扔到了对方的金丝眼镜上。是的,当时就是这样的,许多年之后,人们依旧津津乐道于这个场景。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听到一个声音说:“好吧,请跟我来。”
“蠢猪!二十个人还拿不下这个项目?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一个脑满肠肥的项目主管正口沫横飞地训斥着手下,尽管这群小伙子中不乏一流大学的高材生,但他们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埋头苦干。
年轻人旁若无人地路过主管,他的拖鞋在工作间发出很响亮的趿拉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主管的座椅上。
“你干什么?”主管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瞟见门口站着的人事部经理,正满脸通红地冲自己点点头。
主管宽大的桌面上堆满了设计文档,这是一个很冗繁的工程,二十个人在一个月内完不成是情有可原的,人事部于是火速招人。可是,这群混蛋难道不记得古老的教诲了吗?给一个延期的项目增加人手,只会让它延期得更久。年轻人轻蔑地一笑,手一扬,项目设计文档像鸽子一般满天飞舞,悠悠地飘出宽大的窗户。他可以从窗户俯瞰这个科技之城的全貌,还有洁白的象牙海岸,心旷神怡。主管的位置是个好位置,他很享受地陷入主管的座椅,轻轻地拉出键盘,一只修长的手覆在上面,另一只手无聊地搭着,可惜他不抽烟,否则夹一根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慵懒地闭上眼睛,似乎听到了电源接通时“滴”地一声。
主管铁青着脸保持着沉默,他喘着粗气,像一头热毛骡子那样大汗淋漓。满屋子的人都停止了工作,围在主管的身后,没有人发出声音。
十个小时后,城市滑入寂静的午夜,101层的高空可以享受天堂般的静谧,期间没有人离开,连上厕所的人也没有,他们都在等待着DEBUG的那一刻,欢呼或是咒骂。可惜他们没有等到,调试是他们凡夫俗子的事。一个真正伟大的程序员,从不写流程图,因为他对一切成竹在胸;从不写文档,因为没有人能读懂他的程序;更不会测试他的程序,因为他创造的程序都有一个完美的自我,平静而优雅。
年轻人刷地站立起来,他的脚已经有点酸麻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保持一个坐姿十个小时。他喜欢人字拖,因为它教会他走路。他从财务那领了厚厚一摞钱,作为十个小时的报酬。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听到经理对主管愤怒的咆哮。
第3页 :屠龙之技(三)
“一个真正的程序员,他的编程自裸机始尔!”
“一个真正的程序员,不存在系统程序员和高级程序员之说,他就是个纯粹的程序员,从机器语言到汇编器到编译器到无数高级应用程序,他无所不通。但,你必须从最开始学起…………”
师父的手指蜷曲萎缩,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可当他把双手平放在键盘之上时,又像是钢琴师那样优雅。
“键盘的按键是有限的,代码却是无限的,以有限为无限,这就是编程之道。编程是有法的,思想却是无法的,以无法为有法,这就是编程之道。”师父说。
师父的旧式键盘按键有些涩硬,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机械打字机的嗒嗒声。这美妙的声音撩拨着他的耳洞茸毛,像金币的摩擦音一般动人。他如痴如醉地伫立着,能够感觉到调制过的数据穿过铜线时持续不断地嗡鸣,他能触摸到读盘时沙沙的声音,就像是指尖抹过苹果的磨砂钢壳。
师父入定般凝固的背影变得模糊,与数据流、宇宙背景辐射的混沌融为一体。
第4页 :屠龙之技(四)
“又是他。”漂亮的服务小姐悄悄地对同事说。
这名面色苍白的男子来到这家以死亡射击游戏闻名的竞技俱乐部,每次都直奔终极射击游戏机:Quake10,戴上虚拟现实头盔,选择最高等级的“恐怖伊万”,然后在游戏中被击毙,他的鼻孔、眼睛、耳朵都会渗出真实的血来。游戏固然是虚拟的,大脑却被头盔驳接口输入的电子信号欺骗了,它以为他死了。虚拟现实的技术对感官体验的模拟达到了巨细无遗的程度,那种被一颗直径为0.5英寸高速旋转的子弹爆头的滋味,大概只有那些白粉仔敢尝试了,可即便是生活在幻觉之中的他们,对这玩意也没有敢尝二次的。
年轻玩家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头盔,服务小姐正在为他围白围脖,以免他“死亡”后七窍的流血弄脏游戏躺椅。
“其实,你不必老是挑恐怖伊万。”服务小姐善意地提醒他。
恐怖伊万是智能程序,在DOOM时代,人类玩家可以轻易地击败最疯狂的电脑,而今天,人类玩家对电脑Boss惟恐避之不及。恐怖伊万的运算速度为每秒300万亿次,更何况人类的生物神经存在着反应迟滞,即便是最高超的射击手,也会有心到眼到而手不至的问题。但电脑不存在此类问题。
年轻玩家目光一凛,死鱼眼射出的寒光让好心的服务小姐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疯子,这绝对是疯子!她对自己说。一个正常人若在游戏中被击毙上百次,即使死亡的痛苦没有压垮他的身体,那种极致的恐惧也足以令他崩溃发狂了。
“没有人能击败伊万,傻蛋!”一群白粉仔围绕了上来。他们中不乏Quake10的顶尖高手,但敢于挑战伊万的人还没出生呢。
年轻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选择“绝望死地”环境参数,在为伊万选择武器时,他竟然点击杀伤指数10!
“酷毙了。”一个光头赞赏地拍拍玩家的躺椅,然后回头用嘴型对同伴说,这傻B!同伴们快乐地笑了起来。
游戏开始了,年轻玩家把脚放在操作台上,他是光脚!不,大脚趾上还挂着一只人字拖。光头的目光直了,他想起一个不甚久远的传说。当然,那只是传说而已。
没有人能透过头盔观察到玩家的表情,但围观者能从三维即景投影台上读懂他的心情。他很紧张,是的,因为画面在微微颤抖,就像蒸汽后的图景。许多人在与人类玩家对战时常常能做到心平气和,但真正到了恐怖伊万面前,他们的枪口都抖得跟斯皮尔伯格的战地镜头似的。
年轻玩家静静地盯着画面。
迦南半岛的热带植物遮天蔽日,四周奇热无比,蚊虫无孔不入。尽管他“穿”了厚厚的野战服,依旧被叮得红包累累。看客们从玩家的脖子上、手臂上看到一个一个红肿浮出来。虽然蚊虫只生活在游戏环境中,但大脑却误以为皮肤真的受了叮咬,调动人体免疫系统对抗蚊子注入的“甲酸”,从而产生过敏反应。
看客们相视而笑,这傻蛋!玩个游戏还这么当真,选择“绝望死地”的对战环境?!不过,玩家被叮得遍体痒痛还能纹丝不动,他们也不禁暗暗佩服。
“你看到什么?”师父轻轻抚摸着鸽子的羽毛。
“鸽子。”
“蠢材!”师父硬如老树疙瘩的指节敲在他脑袋上。
“你看到什么?”1994年,一位退役军官也这样问一个身穿编织毛衣的小伙子。
退役军官曾经是一名高超的空军飞行员,他发现无论与眼前这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进行多少局飞行战斗游戏,自己都将惨败,这是实战中从未有过的。
“我看到,电脑就像一个傻瓜。它总是按我猜想的那样进行计算,我总能判断出它的进攻方式。如此而已。”小伙子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我可以随便搞出比这更好的飞行战斗游戏。”
飞行员的眼睛瞪大了,他意识到一名未来的大宗师就站在眼前。于是他说:“别玩了,小子,我们去干一番大事业吧!”
于是,一款飞行战斗游戏的史诗之作诞生了。席德o梅尔,那个爱穿编织毛衣的小伙子,在成为上世纪最伟大的程序编织者之前,他首先学会的是阅读游戏。
“我看到什么?”年轻玩家问自己。
他的气息轻轻拂动了鼻前一片树叶,他盯着这片散发着绿汁嫩香的完美树叶,直到瞳孔燥热欲裂。他看到叶片的锯齿边缘反射着金色阳光,渐渐模糊退隐,化为优美的寇赫岛海岸线,在更精微处,自相似的谢尔宾斯基三角形无从遁形…………那些逼真的纤毫毕现的三维图像顿时像被加特林机枪击中的血肉之躯那样,化为满天弥漫的血雾,继而转化为无限次迭代方程所控制的数据流。
传说恐怖伊万在现身前,你首先能感觉到的是地面的颤抖。身高九英尺体重900镑的庞大身躯,可以轻易地举起火神六管机枪。火神本是为战斗机配备的重型机枪,每秒5000发的子弹流能把一台防弹林肯轰成钢灰。他的左臂装载一管磁力钨弹枪,可产生高达两千万安培的电流,电流形成的磁场在200纳秒的时间内爆发出比地球气压强十万倍的压力,将子弹加速到20千米每秒。如果说伊万的右臂象征着毁灭与狂暴,左臂无疑是速度与精确的代名词。正因为如此,伊万现身后的图景只能通过回放对战录像来“回味”。从来没有人能在生前目睹伊万真容,从未!
画面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就像是老式胶片电影的齿轮颤动。看客脑门上都渗出黄豆大的汗滴,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男孩甚至捂住了耳朵。
如果敌人从树叶缝隙里露出十个像素大的迷彩服,你会看到什么?事实上,你什么也看不到。这正是迷彩服的意义。然而,对于程序员来说,树叶与游戏主角的差别可就大了。
电光火石间,英格纳姆Mac10的扳机被扣动了,他的肩部因反冲力剧烈地后震,看客们也神经质地哆嗦一下。然后一声巨大的钝响震得三维投影平台几乎散架,火花四射,当然那只是视觉模拟。铺天盖地的尘土散去后,画面回复了夏日的宁静,除了蚊虫的嘁嘁鸣叫,还有黄毛小子的吸鼻声。
向约翰o卡马克致敬!年轻人摘下银光闪闪的头盔,心中充满了敬仰之情。大师在上个世纪创造了神话般的三维引擎杰作,直到今天仍然是不朽的传奇。虽然今天的游戏画面在精细度上要更胜一筹,工作原理却始终如一:用即时引擎来表现主体,用离线引擎来表现背景。普通人看到的是即时引擎的流畅灵活,离线引擎的华美精细。程序员看到的却是多边形所表现的涂满油彩的皮肤和NuRBS曲线表现的树叶轮廓,两者的差别有多少?一光年那么大。年轻人的嘴角挤出细微的弧纹,他解下洁白的围脖,递给服务小姐,就像久困樊篱的蛟龙挣脱缠身链锁那样轻松,浑身每一块肌肉都膨胀充满力量。他眯着细长的眼睛朝玻璃旋转门透过的五彩阳光望去,拖鞋发出欢快的趿拉声。
“伊万呢?伊万是死了吗?”黄毛小子怯怯地搡着他的老大,不解地问。
第5页 :屠龙之技(五)
师父步履迟缓地走到窗前,吃力地拉开厚厚的垂地窗帘,一堵巨大无朋的屏幕展露眼前,不,那不是屏幕,那是城市的夜空,璀璨灯光充盈着摩天大楼,让耸入云霄的玻璃幕墙变得通体透明,就像团簇生长的水晶。
“看到它了吗?”师父指着一幢庞然大物,那是IEEE通信大楼,建筑面积超过三个五角大楼,智慧、财富、权力的象征。在它巨大的阴影里,这幢图书馆就像是儿童积木。
“规则110【 】。”师父说。
走在宽阔大街上的人们突然顿住了他们的脚步,所有的人都转向同一个方向,交头接耳。
IEEE通信大楼的灯光熄灭了,这是不可思议的,就算是发生地震,三套备用发电机组也可以保证它灯火通明。因为这儿是全世界最有名的计算机、网络公司的总部所在地,它若停电全世界的网络都会瘫痪。
它马上又亮了,但仅仅是几个窗户亮着,它们分布在对角线位置。两处亮斑一个是三角形,一个是圆形。它们周围的窗户也一明一灭起来,不久,它们复制出许多三角形、圆形。它们的地盘交错着,变幻着,就像在厮杀。
“这是工程师们的行为艺术吧。”有大学生很有经验地向周围的人说。这把戏他在大二时就玩过了,当时他们编了一个小小的程序在一幢女生楼的窗户上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但他很快发现这“行为艺术”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俄罗斯方块。事实上窗户格子的明灭是有规律的,当一行相邻三个格子全黑、全白或左侧一个格子为黑时,该格子为白。但这种简单的规则宏观上又表现出类似于生命的性质:三角形、圆形都可自我复制,它们能侵入对方的阵地,扩大地盘。
“他们就像能思考。”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说。虽然她完全不懂程序,但她的洞察力是惊人的。建立于简单规则之上的矩阵生命,的确能表现出生命的自组织现象,只是,没人能发现,它们甚至还能进化。
圆形族疯狂的复制能力让它的地盘急速扩张,三角族个体开始集拢收缩,似乎有意避其锋芒。就在人们以为圆形生命将吞并最后一块三角形的阵地时,三角族突然对一小块孤立的圆形族发动攻击,人海优势让它的攻击立竿见影。然后它又切断另一块圆形阵地与大部的联系,再次吞没了它。三角族的复制效率低下,但它攻击迅猛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圆形族虽然占据了大量的资源,即亮着的窗户格子,但它的资源只不过是为三角族做嫁衣罢了。三角族侵吞了它的资源,与资源占有量成正比的攻击显得愈加犀利。一个小时后,三角族吞没了最后一个圆形生命,最终让光明澎满了IEEE通信大楼。
驻足观看的人群响起热烈的欢呼声。虽然这只是枯燥的黑白格子游戏,虽然图形背后的程序控制并非人人都能窥透,但那勾人心弦的战斗却感染了每一个看客。
师父安详地躺了下去,他的手指仍旧呈蜷曲状,可以精确地放在九个键上。
“我已经不能教你了。你要记住,只有那些清空了陈腐的律条、世俗的财富、甚至缱绻的情思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屠龙战士。你去吧…………”
师父在他的怀里平和地闭上眼睛,头像苹果机一般沉重。
他跪在地上,滚烫的泪水在月光的清辉里颤动,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空寂笼罩了他。
第6页 :屠龙之技(六)
Caltech编程大赛是地球上最悠久的程序员大赛。在上个世纪,程序大师的评价标准是写出最简洁优美的程序,既没有不必要的循环,又没有不被引用的变量;既不缺少结构化,又不至于僵硬呆板。但是进入云时代以来,由于Quake10对战平台的面世,程序大赛与暴力美学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程序不再是枯燥的代码,而是化身为虚拟角斗士,允许自我复制制造分身,允许侵入对手“身体”,寄生、控制甚至分解对手,但不能有脱离物理定律的力量、弹跳、速度。程序员控制虚拟角斗士进行搏杀,经历惨烈的淘汰赛后,获胜者将向上一届冠军发起挑战。然而,今年的Caltech编程大赛乏善可陈,上一届冠军“流火”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挑战者“豪魃”秒杀的,比赛的组织者一度以为是机器故障。
人们很快发现这一届乏味的比赛终将被载入史册,它宣告一个王朝的解体与一个新时代的诞生,曾经十连霸的“流火”已经永远地沉沦了。它惨败的录像被人们恶趣味地一遍遍播放回味;它的残骸被挂在Quake10对战平台的醒目位置,就像海岸边被枭首示众的海盗;它的代码被挂在网上供人任意下载,无数渴望成为新的王者的程序天才都用它作陪练,毁灭、撕碎、操控、愚弄它以收获复仇的快感。也有很多投机取巧的程序员对它进行二次开发,以期得到更具杀伤力的毁灭者,然而他们很失望,因为拆开流火的封装,他们绝望地发现,那根本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程序语言。
是传说中的屠龙战士融创造了流火,而由于某种原因,融被废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只有那传奇的人字拖,还残存于骨灰级元老们影影绰绰的记忆里,新一代的程序高手对这个名字根本是闻所未闻。
代码世界进入了战国时代,新的霸主“豪魃”很快被病毒式攻击角斗士“龙骧”所击败,而“龙骧”的王位第二年又被神出鬼没的“光晕”取代。前人的失败与新人的成功,激励着无数雄心勃勃的年轻人进行艰苦卓绝的训练,他们渴望着出人头地的那一天。Quake10对战平台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角斗士在进行肉搏,通过全球直播,地球上每一个街区的犄角旮旯都能传来惊心动魄的画面,并时而爆发出欢呼或是咋舌声。角斗是与痛感神经相连的,虚拟程序所承受的攻击都将以真实的感受传递到参战者的大脑。这是云时代的残酷游戏,许多心理脆弱的年轻程序员因那种天旋地转的极端痛苦而永久地告别竞技场,有的发誓再不作程序员,有的甚至直接在终端躺椅上停止了呼吸。人类的血液泵是有压力极限的,而代码的运算即便存在极限,那也不是人类所能望其项背的。所以,获胜的角斗士不但有超群的代码智慧,也拥有强大的体魄。
黑暗中的观察者远远地注意到一个可疑的身影:一个白衣剑客,他没有强大的攻击力,没有寄生、分裂、伪装、隐身等诡诈的攻击、防守手段,也不能自我复制,他却能在混战中全身而退,甚至还能保持代码的完整性。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角斗士,但此战后他的大名必将震古烁今。
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刀光剑影后,嚣叫着的竞技场陷入地狱般的寂静。在白衣少年飘飘的衣袂后,横尸一野,血流成河。庞大无朋的“蒸汽人”首身两截,在地面上发出两声颓然巨响。白衣少年用剑尖在青石板上留下一行字:我想你会梦到一只骆驼。
从此,血雨腥风的代码江湖中没人敢遗漏这个名字:骆驼。全球各个角落的直播电视见证了这一时刻,只是没有人联想到那本早已失传的上古秘籍:《骆驼之书》。这个世纪的年轻人已经不太关心远古的编程大师是怎样淬炼他们的宝刀了。
黑暗中的观察者静静地欣赏着骆驼的背影,他沉静已久的内心竟也漾起一丝涟漪。如果说刚才精彩的竞技让自己心驰神往,而此刻,那个踽踽独行的背影只会令自己感动。是的,作为一门濒临灭绝的上古语言的惟一传人,那种俯瞰众生不可一世的狂傲,那种寥无知音的落寞,那种被世俗所仇恨的痛楚又有何人知?他禁不住想要喊住那个背影,却又无奈地发现自己隐藏在后台程序里,一个偷窥者,而非一个战士。他苦笑。
第7页 :屠龙之技(七)
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战士,历经113场血腥战斗后,骆驼已经变得空前强大。但是,基于遗传算法的同一原理,他的对手也被血污浸淋得更加凶暴。如果说在第一场让他声名大振的战斗中,有一定的机会主义成分在内,那么在后面的战斗中,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成为四面八方仇恨的焦点这一可怕事实。他的成功在于他旁门左道的武器:一门冷僻的古老语言。而现在,他的特点暴露在无数越挫越勇的挑战者面前,沦为了致命的弱点。
在“豪魃Ⅱ”、“吉斯霍华德”、“蝎针”的轮番攻击下,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他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在永不停歇的密集攻击下无济于事。蝎针钻入他的左臂,在他的筋骨里不断复制,释放分身,就在蝎针快要侵入他的颈部时,他果断地挥剑斩断左臂,这一自残式保护几乎伤及核心代码,半个肩膀都已经削掉了,情状惨不忍睹。战斗进行两小时后,即便是一场普通的街霸游戏,也足以让玩家精疲力竭了,但骆驼展示了他名副其实的沙漠耐力,仍在不停地自我修补。亿万观众似乎从血光滔天的画面中看到了机器终端正嗤嗤地喷着电火花。战斗结束是迟早的事了,早投降吧,何苦受那最后一击后,大脑短暂充血休克的痛苦呢?众人皆为他捏一把汗。
“豪魃Ⅱ”、“吉斯霍华德”、“蝎针”等众高手围成一圈,稍作停滞,在同一时刻发动攻击!
“啊!”观众们的咋舌声像一只青蛙从喉咙里跃出。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凌乱变幻的画面似乎已经超出显卡处理的帧频极限。
“发生了什么?”伴随着一声尖厉的惨叫,“豪魃Ⅱ”被一道沛莫能御的力道击得滚翻,他是幸运的,因为他还能叫出声来,他的战友都已经震得魂飞魄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骆驼洁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身负重伤的骆驼绝不可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工作人员连忙取下豪魃的头盔,只见他两眼翻白,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天空。“他是融!他是融!”豪魃直挺挺地从躺椅上跳起,然后哇地一声抱头痛哭起来。
从此,代码世界再无豪魃的身影,有人说他退隐当了一名警察。
第8页 :屠龙之技(八)
按太阳日算,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在普通人当中,他依旧年轻。但在新陈代谢残酷的代码世界,二十九岁已经是老不堪用的风烛残年。融在十七岁便已扬名立万,他早早地步入程序员的巅峰舞台,从这层意义上,他堪称祖师爷级的人物。
祖师爷?当然,这三个字从一些毛头小子嘴里喷出来可就难觅几份尊敬的意味了。
“你信不信融在许多开源程序中都种下了后门程序?基本上没人能发现,除了我!”一个留着俄罗斯新兵头的高个子说。
“你就吹吧,五年前IEEE组织了一次全球拣虫大赛,早已把融的毒虫消灭得一干二净了。”一个戴眼镜的亚洲人回答他。
“傻B,你懂什么?融的后门拉链这么好找他还叫融吗?这混蛋把后门程序埋在编译器里,他娘的这年头还有几个人懂编译器?”
“融在他那个时代还算个人物。”另一个面相成熟一点的用饱经世故的语调说,“其实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就不要相提并论,融现在要站在我面前,你们信不信我在五秒钟内就叫他趴下?”
“哈哈,威鸡老大,你以为你是骆驼啊!”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小伙子们得意的笑声中路过,他的大衣已经很陈旧了,毛料袖口与肩膀都可以看出磨光的痕迹。阴冷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急密的雨来,凶狠的雨滴在柏油路面上摔得粉碎。他的步子很迟钝,脚步声在雨水洼里特别的响亮。
“嗨!快看,这么冷的天气还穿拖鞋。”高个子叫起来。
威鸡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融好像也喜欢穿拖鞋。”
一阵心事不一的沉默后,一个稚嫩的声音说:“不会真的是吧?”
“傻啊。”高个子不屑地朝天吐了口唾沫,“穿拖鞋就是高手,那光脚乞丐就是神啦!”
经过激烈无聊的抬杠后,小伙子们哄笑着尾随那个瘦削的背影而去。那种早已遁迹的传奇对他们的吸引力是无尽的。
穿过条条狭窄破旧的巷子,小伙子们皱着眉头,不时爆出粗口。要不被外墙上突然凸出的旧空调的油污蹭脏了衣服,要不被低矮窗户上挂着的女人内衣碰到了头,破烂不堪的路面就像危险的地雷阵,冷不防从地板砖后溅出污泥。在一栋又黑又矮的砖房下,他们听到一个女人的咆哮声,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三楼的窗户开着,一个胖女人不断地从三楼摔出东西,嘴里骂骂不休:“拖!拖!拖!老娘叫你拖!几个月的房租没交了?滚!穷光蛋。”
哐地一声巨响,一个机箱扔了下来,金属零件散落一地,堆积在那灰大衣的脚下。他垂头静默着,袖口露出的苍白手指在微微颤抖,黑布雨伞在水洼里打转。雨水覆盖了他的脸,淌进他高高的衣领内。
远远立着的小伙子们相视一笑,一哄而散。
“好可怜的屠龙战士哦。”
“他要是融我就是上善大师啦!”…………
在他弯下腰去抚摸变形的机箱时,雨停了。他迷茫地一抬头,看到一张蔚蓝的八角形天空,天空里有一张精致的女人的脸。她的鼻尖小巧微翘,从仰望的角度看去,更显调皮不羁。她的脸红通通的,显然在寒风中伫立已久。
“你是?”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我是骆驼呀。”
“你怎么是…………”他咽下了下半句话,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浮出那种不可思议却又容易理解的羞赧。在程序员的世界,遇见异性就像在Bata程序中发现彩蛋一样稀奇,更何况是这样一位旷世奇才。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这幢房子,目光垂落到他的肩上,鼻子涩涩的:这就是传奇的屠龙战士的归处吗?
融解开大衣扣子,把湿漉漉的机箱抱进怀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屋子里冲出来,抱住他的大腿,带着哭腔喊到:“叔叔,别走啊,你留下来教凉凉数学题啊!”
融用一只手抱着机箱,另一只手抱起五岁大的凉凉,久久回望这低矮的屋檐,似在留恋些什么。
骆驼冲进屋子,旋即又折回来,得意地说:“你可以继续住这啦!”
第9页 :屠龙之技(九)
说是三楼阁楼,其实就是一个楼梯间。门外面便是砖头遍地的屋顶,水泥柱头上还裸露着钢筋,红砖围栏上长满了野草,屋子里不到十平米,主人高大的身子一直立,便会顶着白炽灯。他一坐下,硬木板床便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来客担心地去瞧床脚,她愣住了,压根就没有床脚,一头是红砖累就的,另一头搁在一个废弃的箱子上。主人不自在地搓着手,好像他才是这里的生客,他手忙脚乱地清空一张方桌说:“坐吧。”
她的眼圈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目光里写满了为什么。
“其实这地方还是不错的,屋顶可以观赏月亮,晾衣服也很方便,还有这。”他不知从哪儿扯出一根电缆,得意地说:“有它呢,我就可以登上全球任何一台服务器,收费的,房东算在电话费里。这儿甚至还有热点,免费的,你不信?”
她静静地望着他,望着这个曾经像十亿光年那么遥远此刻却又如此贴近的人,她曾经在广为流传的经典代码里,在他的对战录像中无数次揣摩他的样子、他的思想、甚至他的生活。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浮出他的样子。然而,当空间的距离消失后,那曾经鲜明生动的影像,陡然变得那般遥远、陌生,除了地板上那双磨损严重的人字拖。她怔怔地望着它,他不好意思地把鞋往床底踢了踢,说:“你是怎么跟房东说的?”
“我是用口袋跟她说的啊。”她拍拍外衣两个卡通熊口袋大声说,“你欠我一个人情!怎么还?”
“嗯。”他有些窘迫地翻开抽屉,从里面找出几个镍币。
傻瓜。其实是我欠你的。她在心里幽幽地说。但她仍旧用很严厉的目光催促着他,她喜欢看他发窘的样子。
“一,二,三…………九个,可以吃一顿好的啦。”他摊开手掌里闪闪发光的硬币。
第10页 :屠龙之技(十)
他们挑临窗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对着被油烟熏得面目模糊的菜价表,犹豫半天,才在服务员的催促下要了一个五元的蒸菜和一个四元的木桶饭。
蒸菜很快就端上来了,红艳艳的油泼辣子铺在滑嫩的鲢鱼脯上,她得意地眨眨眼,操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她听到他肚子里的咕噜声,听起来就像是PDA电池没电的提示音。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辣子呛进了喉咙,她有点难受又有点快乐地咳嗽起来。
“原来木桶饭采用了缓存技术。”他自我解嘲地说。
“还是咱的蒸菜好呀,采用了apache+php,虽然应付高并发有点吃力,但在访问量较小时速度还是蛮快的。”
“我的木桶饭采用了squid作反向代理,虽然前期有点慢,但一旦缓存好了,来多少人都不怕。”
“很不幸,你们做了触发缓存的那一批。”她伸出火辣辣的舌头做了个鬼脸。
“老板的缓存机制有问题,应当把触发缓存改为定时缓存,以改善食客的体验。”
端菜的招待一个个路过满脸期待的他,却没有一个停在他桌前。
“好像是丢包了。”他沮丧地说。
她咯咯地笑起来,树起自己的空碗,伸长舌头舔了圈汤汁,夸张地吐着热气。
木桶饭终于上来了,他还没动筷子,豺狼样的她已经先入为主地开抢了。两人难民般地扒拉着一桶米饭,还发出很满足的笑声很响亮的咂巴声,引来满堂鄙夷的目光。
第11页 :屠龙之技(十一)
雨停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在临街的一面,游戏机、博彩机、自动照相馆发出清脆的电子音乐招徕着顾客。女孩子们缠着男友的胳膊,呢喃着,欢笑着,从一个五光十色的橱窗蹦到另一个橱窗,还发出“哇哇”的惊喜声。
“我也想要一个。”她指着刮刮奖摊位后可爱的绒熊。
融微皱着眉头,为难地望着她。
“不行!你想办法,反正你欠我的。”她就像一个热恋中的女友那样毫不通融。
“那好吧。”
融来到摊前,弯下腰:“这些奖券是可以挑选的吗?”
“挑选?”老板愣了一下,“当然,随便拣,刚刚那小伙子给她女朋友买了一捆,瞧,正刮着呢。”
融低头注视旁边一个纸箱子里刮过的奖券,他的眼睛因思考眯了起来。一会儿,骆驼怀里堆满了毛绒绒的卡通玩具,最上面一个最大的是老板送的。他说:“二位,不能再刮了,再刮小店就要赔本了,我加送你一个,两位先走不送…………”
她的脸紧贴着绒熊,就像腮帮里含满了棒棒糖的小姑娘一样幸福。
在不远处的一个带屏幕的机器前,人头攒动,那可不是一台普通的游戏机,那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智能程序在与人对话,据说谁能够判断出自己聊天的是人还是程序将获得一万元大奖。投入一个硬币,你便得到问一个问题的机会,有个小伙子用一张大钞换了一百个硬币,全投了进去,进行了一下午人机对话,仍然没能从中甄别出真正的机器程序。这会儿,他正哭丧着脸挨女朋友的责备呢。
骆驼把一怀抱玩具塞到融手里,夹起一个硬币在融面前一亮,说:“看我的。”
然后她手指灵动如飞地在触摸屏上输入一行字,屏幕上那拟人化的面孔突然凝固了,仔细一听,扬声器还传来咔咔的声音。接着屏幕突然一闪,就灭了。
“哈哈哈,被我难倒了吧。”她得意洋洋地拍着手,在排成长蛇的人群惊诧的目光中溜走了。
第12页 :屠龙之技(十二)
“真饱呀。”她拍着自己肚皮,头枕在融宽阔的肩膀上,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宇宙中最幸福的人。只是,他的肩膀肉再多一点就好啦。
骆驼的头真重,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她的脑袋的确很大,与她的智慧很相称。但她的脸小小的,不时流露出幼稚,怎么也无法与那一个老道的程序天才联系起来。在街上的图灵测试中,她输入一行Perl代码。Perl 是一门非常古老的程序语言,它的发明者是语言学家拉里,而非程序大师,所以用Perl书写的代码更像一首诗,即便是不懂Perl代码的人也能读懂它。街上的聊天智能程序既执行了这行代码,又错把它理解成一首诗,所以它可悲的当机了。
融闻着她大波浪卷散发的清香,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被少女的芬芳所拥抱,他曾经以为,一个独孤求道的程序员注定像他的老师那样在一个僻冷的图书馆终老一生,他对此很笃定,也很平静。他非常坦然地面对有如浩渺星空般巨大的空寂,他从未想过改变…………但此次,他冷漠的心融化了。他的目光就像一杯热巧克力上蒸腾的热气,一团模糊。
“喂!你那天为什么救我?”她用胳膊没轻没重地顶了他一下。
“因为你是Perl的传人啊。”他轻描淡写地说。他可以感觉到怀里的她轻轻地一颤。
“你也是?”
“当然不。谁会学这么丑陋的语言?除了那些脑残无知少女【 】。”
“喂。”她又打了他一下,“你说谁呢?我脑残?你不想活啦?”她爬起来,掐住他的脖子。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欣赏着这个野猫一样的女孩,感到自己真的被她征服了。
第一次在Quake10见到骆驼,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感觉那就是“惊艳”。像他这样的程序员,已经不太容易被代码语言打动了。
他欣赏她简洁的语句,灵动的语法,不讲理的逻辑。她肯定是孤独的,因为Perl就是孤独的。在上个世纪,Perl被认为是一门丑陋的语言,程序界的旁门左道,由于它笨拙的语法结构,令人眼花缭乱的括号,与主流思想完全背离的设计思路…………
或者,是由于自己同为一门濒临灭绝的语言的传人,他对骆驼有着一份特殊的关注。直到那天,他不顾一切地出手相救,他才发现这份特殊的感情已远远超出惺惺相惜。那是什么?他为自己感到羞耻,他常常梦到一个注射了毒药的苹果。所幸,她不是。
他把纷乱的思绪拉回现实,目光垂落到她趾高气扬的鼻尖上,心中一动,便把她拉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她刚才还霸道蛮横的身体突然变得柔软,执拗了几下,便不动了。
“你的独门武器是什么?”她尖尖的手指化为一只只甲壳虫,放肆无礼地在他胸膛上乱爬。
“我?”他无语。像他这种境界的人,已经无所谓精通哪门语言了。但他的内心深处的确深埋着对一门濒临失传的技艺的责任,那就像是冠冕无数的棋王所愿保留的最后一个头衔。那是一份荣誉,一份继承。因为全世界能珍藏它的惟他一人尔!
“不能说么?”她咬住他的耳朵。
“呵,是Lisp。”
旧报纸覆盖的窗户突然被一道亮光刺破,然后是一声巨雷,天空下起雨来。这南方的城市,即便是在寒冬,也是那般的潮湿。
在一百多年前,一本影响深远的科幻著作开篇明义地写道: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魔法时代,任何一位谨慎的巫师都把自己的真名实姓看作最值得珍视的密藏,同时也是对自己生命的最大威胁。因为一旦敌人掌握了他的真名实姓,随便哪种人人皆知的普通魔法都能致其死地。世易时移,人类社会产生了工业革命,时代转了一圈又回到魔法时代,人们重新担心起自己的真实名姓来。
大师的预言是深邃的。确是如此,且不说如今黑客们怎样谨小慎微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就连程序语言也变成一种禁忌。从某种意义上,Lisp不就是自己的真名实姓么?
Lisp?她撇撇嘴,心不在焉地去摸他下巴的短茬,有点糙手,但很好玩。
她没有以牙还牙嘲笑他的独门武器,因为她虽然不理解这门语言,但她至少明白这门古老语言所应享有的尊严。历史中常常可以读到:一些被主流舞台所驱逐的吟游诗人,他们苦心孤诣地研磨着它,保护着它,不容任何世俗的流言诋毁它。他们心中对Lisp充满了宗教般的虔诚。然而,Lisp终究还是灭绝了,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Lisp好在哪里?”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聆听着他的心跳,那嗵嗵的声音就像是巨人的脚步声。在传奇的Lisp面前,任何顶尖高手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那样无知,他们的困惑常常可以归为这样一个傻气而幼稚的问题。
“因为,它是最接近理解上帝的语言。”
“上帝?”她愣住了。如希腊谚语所言:在木匠眼里,月亮是木头的。在程序员眼里,上帝用代码创造了宇宙。圈内流传一个笑话,一个程序员问:上帝真的在七天之内创造了世界吗?先知的回答是:依靠着可乐和糖果,他在六天之内就完成了这一切。第七天他回到家里,发现他的女朋友离开了他。
想到这,她格格地笑起来。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好像他并不意外她毫无来由的发笑。
“喂,说正经的。”她止住笑,“你为什么有肚无胸啊?”
他一愣:“什么意思?”
“你身怀绝技却胸无大志呀。你的理想是什么?难道你没有理想吗?”她不怀好意地扫视这简陋的房间。
“理想?有的。”他笑了,“理想就像是一条内裤,得有,但总不能逢人就秀吧。你的理想呢?”
“哎呀呀,对头。理想就像是一条内裤,其实我没穿,却不好意思说。”她婴儿肥的脸蛋飞上两朵红晕。
“嗯。理想就像是内裤,小时候的理想比较大,长大后却越来越小,于是就现在这样啰。”
“哈哈。理想这条内裤,看别人穿得挺诱惑,自己却没那个身材。”
他们响亮的笑声充盈着四面漏风的屋子,这在房东太太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她愤怒地用一根长竹竿捅楼板。
良久,她不好意思地把脸藏在他下巴下,轻声说:“你喜欢我的身材吗?”
“那么,你想看我的理想吗?”
第13页 :屠龙之技(十三)
屋子里本来就窄小,还被四处乱放的零件占领着。她随便挪一下屁股都会被该死的螺钉硌疼。一个下午她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小时候无论我使用什么开源软件,人家都会告诉我,里面的核心代码是一个叫融的人开发的。而且这家伙很嚣张,在许多重要的软件里都留下了后门程序。人们痛恨他的胡作非为,却又不得不使用他的程序。那时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揪他的耳朵吼:你凭什么偷窥我的隐私?”
“后来,人们叫他屠龙战士。因为他与普通的程序高手如此不同。他对商业软件嗤之以鼻,他甚至藐视团队的工作方式,他就是一个独行者,孜孜以求地追寻着他的理想,他独特的理念,那就是人们常说的编程之道:龙。他寻找着龙,哈哈,现在想起来真好笑,那时我是一脸花痴地想象着屠龙战士的威猛形象。说真的,我现在还不能理解什么是龙。”
“再后来,在Caltech比赛中,他留在尘世的惟一象征流火被击败了。在流火被撕成粉碎的那一刻,我的心也碎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说融已经被废了,我说你放屁!直到今天,我来到他面前才明白,今天的融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不可一世的天才了。曾经他目空一切,嚣张却又令人信服,乐于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他以一当百的创造力,他高山仰止的编程境界,都深深地震撼着高手如云的代码世界。而现在,他低调,冷漠,无心维护自己的荣誉,他,他甚至,付不起房租…………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融!”她的眼眶红了,嗓音陡然变得哽咽。
融没有回答,他安静地忙碌着。他用一把瑞士军刀削一根同轴电缆,就像主妇给瓜果剥皮一样娴熟;他举起一红一黑两根探针,一根探头捏在手里,一根放在舌头上,仪表上的指针轻微地动了一下;他额头紧挨着白炽灯泡,大汗淋漓地使着一个电烙铁,神情专注地在一块电路板上工作着,那水银般晶莹饱满的锡液准确地滴在焊点上,凝成完美的半圆球。
她望着他,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她被他的手艺迷住了。虽然这些把戏在上个世纪是很普通甚至卑微的,但在现代人看来,又像魔术师一样神奇。现在的程序员又有多少人了解他们的机器?好比他们满不在乎地从网上下载开源软件,而从不拆开封装去看里面的原理。
只听见滴的一声,机箱上的指示灯亮了,硬盘发出嗡嗡的运转声,光驱咝咝地应和,风扇的声响不算大,它沉吟,平稳,就像是交响乐的背景音。
“现在的机器飞快,但缺乏美感不是吗?因为我们输入数据它立即给出结果,你感觉不到它在思考。而古代的机器”他的手摩挲着机箱,轻轻地吹去它表面的灰尘,“我可以聆听它的思想…………甚至心情。嗨!伙计,看到对面这位小姐没?以后,她就是你的新主人,你得听她的,听到没?”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机箱,箱后电源风扇喷出一屁股灰,LED指示灯刷地亮起来,屏幕浮出一行字:Hello,world。
她扑哧一声笑了。
“好的。”他起身把她挪开一个位置,自己坐在床中间,面对着屏幕,说:“现在,我为你展示一个神奇秘境,一个世人所不知的绝妙世界。有龙出没,请睁大眼睛。”
屏幕淡蓝的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覆盖在他宽阔却瘦削的肩膀,他陡然之间披上一层迷离的光芒,就像是屠龙战士的封印盔甲所绽放的那样。
她怔怔地望着他,嘴微张着,说不出话来。
“愿意坐过来看吗?”
根本没等她回答,他便擅作主张地把她抱到腿上。如她所言,他是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从来如此。
第14页 :屠龙之技(十四)
“在龙出没的世纪,人类的智慧混沌未开。先知把目光投向浩渺星空,在他们的视野尽头,有一颗叫大火星的暗红色亮星,出现在南方夏夜低垂的天幕上,默然无语。
上古的皇帝设置专门的星官“火正”观察这颗星,因为从大火星的运行轨迹可以探知泥土里春天萌苏的讯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上古的皇帝为了探知地平线下的星图,派遣一名鼎鼎大名的火正前往南方,这名火正的子孙在南方潮热的红土地里定居下来,他们被称为祝融氏。祝融在南方的开疆拓土不仅大大地拓展了帝国的版图,更重要的是,把原本隐没于南半球的星图展露了出来。于是在几千年后,一名兢兢业业的太史令在他的传世之作中留下了“老人星”的踪迹:寿星,盖南极老人星也。老人星在几千年内一直是一名南极隐士,这个发现极大地振奋了巨龙国的子孙不断向南挺进,远征丛林密布人迹罕至的交趾,甚至扬帆南下,在牵星图的指引下一路向南,向南!天际线不断退却,被地理位置所壅塞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名被派往交趾的星官在给皇帝的报告中兴奋地写道:我看见老人星在海平面上很高的位置闪烁,它的周围还有许多明亮的星。几个世纪后,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让人类第一次把南北星图的空白全部填满。但这还远远不够,几百年后,人类开始向太空发射人造卫星,人类的探测器像南征的火正不断地向外太空挺进,伽玛射线、X射线、紫外、光学、红外、射电所得到的观测数据构成一个全波段的数字天空。光学望远镜的接收面积每25年增长一倍,天文探测器上的CCD像素每两年增长一倍,人类虚拟天文台【1】,数据库的信息量每118小时增加一倍,摩尔定律远远跟不上天文观察数据的增长。人类从未像今天这样细致入微地审视着天空。如果说宇宙呈现在远古人类的视野中不过是一团漆黑的虚空,而今天,宇宙所呈现在我们眼前就像是光芒璀璨的水晶,没有一个角落会存在探测盲点,宇宙诞生之初的图景也通过类星体幽微的光向我们真实地呈现…………
然而,我们真能读懂宇宙的信息吗?”
他打开虚拟天文台,随着虚拟镜头的推进,屏幕上浩如尘沙的星系星团从他两腋掠过,就像一艘孤独远航的飞船,在宇航员目镜中所呈现的那样。不,这不是一趟普通的宇宙之旅,这也是一趟时间之旅,从探险家双腋掠过的还有时间之沙,就像胶片放映机的倒转,自今至古,上溯到渺远的恐龙世纪,甚至宇宙的起点…………
公元前134年,天蝎座α附近一颗超新星大爆发,它的亮度陡然暴增了几百万倍,它的光芒竟辉映了一小半天空,它成功地在一小块甲骨上留下了它的“底片”:七日己巳夕,新大星并火。
公元185年,超新星SN185的爆发在人类的记忆里留下更生动鲜明的印象,一名叫孟康的官员忠实地记录了天空中唯美璀璨的胜景:有赤方气与青方气相连,赤方中有两黄星,青方中一黄星。他所描述的超新星光环结构,与哈勃望远镜今天给我们所呈现的并无二致。
但天空中最灿烂的景象当属公元1054那年金牛座天关星附近的超新星大爆发,它产生的亮度要超过太阳几亿倍,持续两年之久才渐渐隐没。钦天监在给皇帝的奏章中激动地写道:我见到一颗客星的出现。这颗星微带晕色,发黄光,我恭敬地遵从皇帝的威权占卜,卜曰:客星不犯毕宿。这说明皇上圣明,并且国内有伟大的圣贤。我恭请将卜辞交国史馆存档。
几千年来,不,自洪荒以来,超新星不断以强烈的射线轰击着智慧生命的视野,这夜空中最绚烂的礼花在向我们传递什么信息呢?”
机器突然发出一阵电流噪音,听起来就像是收音机搜台时的嘈杂声。
她迷惑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轻敲键盘。屏幕上呈现一行字:
2004,地点:波多黎各,阿雷塞博。方位:双鱼座、白羊座星群之间。标签:SHGb02+14a。频率:1420兆赫。
“刚才不到一分钟的噪音便是阿雷塞博射电望远镜所接收到的最可疑文明信号,它调制在1420兆赫波段上,这个频率对应的是宇宙氢气吸收、释放能量时的波段。这个波段的信号无疑最可能来自星际文明。”他再次敲击回车,许多波形图呈现出来。
“100年来,科学家动用了小波分析、语义分析、遍历算法、遗传算法等各种手段以图破译这段信号,但他们失败了。事实上,自SETI计划以来,人类无数次截获可疑的文明信号,就像自甲骨文以来,火正、钦天监们无数次被超新星爆发所震慑一样,只是从来没有人真正读懂过这些…………”
他的目光穿透幽蓝的屏幕,刺破厚重的苍穹,直视那亘古寂寥的星辉…………
“它们是真正孤独的诗句,艰涩,微言大义,在宇宙中长途跋涉,历经引力透镜的折射,星际尘埃的散射,终湮没于宇宙混乱的背景辐射…………直到有一天,我就像被一道闪电击中,恍然大悟:上帝的语言又岂是巴别塔的子民可以领悟?凡夫俗子的语法规则又岂能适用于高深莫测的上帝?就好像一个面向对象的程序员,在简陋的机器语言面前就是一个白痴一样。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始有机器语言,机器语言生汇编器,汇编器生编译器,最后产生上万种高级语言。在语言的进化之路上,我们与宇宙的真谛越来越远,以至于我们再也不需要数学就能成为程序天才了。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这亘古未解之天问由谁来解答?
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的内心倒映着深邃的星空;他们荡涤了脑海里那些凡夫俗子的陈腐律条;他们纠结于那些被世俗嘲笑的时空观念而不能自拔;他们崇尚开放、自由、共享的理念被商业社会驱逐;他们离经叛道的个人主义为主流世界不容;他们是上帝之友世界公敌;他们上下求索不知所归;他们苦苦追寻着龙的足迹…………他们被称为屠龙战士,他们是祝融的子孙!惟有他们,才能理解上帝的语言。”
清澈的泪水滚涌而出,他半仰着脸,任凭清矍的脸庞沧海横流。屠龙战士并非冷漠如刀口舔血的杀手,他们冰冷,只因他们孤独。
屏幕上那些传统数学工具所构建的波形突然风云变幻,那些以高超的人性化设计的图形界面分崩离析,画面澎满了跳动的0和1。群魔乱舞,乱花迷眼,混沌之中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韵律。
那不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语言。她转过头来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泪痕去感受那火热里的酸楚。
现在是键盘钢琴师的表演时间了。他俯下身,按了一个什么开关。他身后的墙亮了,这寒伧的房间竟然还藏着一台昂贵的投影仪。另三面墙随即也亮了起来,上面波动着0和1的量子涟漪。不久,塑料顶棚和水泥地面也亮了,就好像光在镜面立方体内折射投影,产生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幻像。
她背靠着屏幕,没有去欣赏那指尖的芭蕾,只是凝睇直视他专注的眼睛,从那里,她可以读懂这0和1的密码,读懂这静默无语的夜空。
键盘的敲击声就像是万马奔腾的得得蹄声,混乱却又浑然一体,连绵却又跌宕起伏。她恍惚看到源源不断的数据流从他指尖送出,它们简洁优美,既是语法功能的指令,又是作为对象的数据。每一个对象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生命周期结束也就是对象死亡之时,不存在永远的对象。每一个语句都有自己的灵魂,它们并不完美,却在变化中不断臻于完美。电信号沿同轴电缆传递到激光调制器,激光束的强度、频率伴随着这波动的0、1有节奏地变幻,沿地球表面的光纤无限蔓延。光纤像地球的毛细血管,它们连通了世界各个角落的超级计算机。虚拟天文台的海量数据被有条不紊地分配到各节点进行网格计算。各节点的超级计算机可能是光子的、可能是量子的、也可能是生物的,但它们都被调动起来,参与了这宇宙中最完美的谐振。内华达州沙漠里的云计算中心,一座面积超过迪斯尼乐园的巨大无朋的机房里,每一块硬盘的咝咝运转,每一个红色或绿色发光二极管的一明一灭都与之休戚相关。
不知过了多久,键盘声渐渐平息下来。融疲惫地俯在她柔软的肩膀上。墙上跳动的数字就像是游泳池荡漾的波光,轻柔地拂过他的身子。“云”仍在马不停蹄地执行着计算,这无疑是自洪荒以来地球上最大规模的数据处理,人类曾经引人自豪的分布式计算工程“SETI计划”、“Folding”在此均相形见绌。这笔费用按“云”的国际市价计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当然,房东太太不会收到这样一张账单,因为在伟大的程序员面前,“云”就像家猫一样驯服,没有人会知道是谁在一夜之间调用了世界最先进的计算机进行了一次超负荷运算,就像没有人会找到埋在Quake10的后门程序一样。
融聆听着机箱的运转声,就像一个高超的赛车手可以清晰地辨别变速箱内齿轮的啮合声。突然,他说:“让我们一块倒计时吧。”他躺下来,闭上眼睛。她狐疑地跟随他并排躺下,心中默数:十,九,八…………一。
房间里剧烈地一闪,像是有人在拍照,迅即熄灭。只有显示器投射出一屏幽蓝的光,屏幕上只有一个数字:1。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虚拟天文台的海量射电、光谱信息最终运算的结果就是1?”
“不。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计算,而是一次测试。”
“测试?”她愈加困惑了。
“你不记得那天在街上你是怎样愚弄智能程序了吗?”
她张大了嘴巴。哦,上帝。她胸中像是有一只兔子在乱窜。颖悟过人的她马上明白了问题的关键:“这难道是宇宙对人类进行的‘图灵测试’?”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是的,1表示我通过了宇宙的图灵测试。”
“你骗人!难道数千年来超新星大爆发的伽玛粒子暴、各种射电源信号、脉冲星的射电脉冲都是在对宇宙中的智能生命进行测试?”虽然他浑身都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智慧的力量,但这个推断的确太惊世骇俗了。
是的,起初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抓住她小巧的手,宽大的手掌合上,放在胸前:“我会向你证明的。”
他在键盘上输入270个字符,然后捉住她的手放在回车键上方,说:“按下它。”
“会发生什么?”她的手指本能地颤抖起来。
他火热的目光里传递着鼓舞的力量。
清脆一声键响,苹果突然嗡嗡作响,这震动让它笨重的机身在方桌上微微移动,电源风扇失心疯般地嚣叫,硬盘传来“嘟——嘟——”的警报。这台产于2010年的机器就像老牌利兰变速箱一样可靠,可此刻也不禁让人担心起来,空气中传来橡胶燃烧的味道,她不安地望着他。嘘!他唇前竖起一根食指。
屏幕陡然花了,无数条来自虚拟天文台的信息就像病毒一般疯狂地轰击着屏幕。
NASA雨燕号太空观测站:UTC-5 EST.10:37,编号:GRB 056509B,仙后座,短伽玛暴,持续时间:38S,能段:0.32-1.78 MeV。
GLAST高功率伽马射线望远镜:UTC-5 EST.10:37,编号:GRB 056509C,蟹状星云,伽马射线暴,持续时间:0.1354S,能段:71-82 GeV。
SETI阿雷塞博射电望远镜:UTC-5 EST.10:37,编号:GRB 056510C,小麦哲伦星云,光变异常。
LAMOST光谱望远镜:GSM+8. 23:37, 编号:CHA1984523A ,造父一,光谱异常。
SKA平方千米阵射电望远镜:GSM+8. 23:37,编号:CHA1984524A,鲸鱼座UV,亮度剧增11倍。
她不寒而栗地回头望他。他微笑着点点头:“这都是你干的。”
她还在迷茫间,他拉起她的手冲到门外,外面寒风萧瑟,铅云低垂,天空一明一灭,就像过节一般。刚才还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突然塞满了人,人们仰望着天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有的人举起了望远镜;有的人在打电话;有的人掏出PDA拍照,黑暗中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显得可笑至极。
“发生了什么?大游行么?”她很快发现自己的疑问很傻气,因为夜空太诡异了,南方绛蓝色的天空有暗红的血色在漫漶,宛如云龙在隐没,时而展露它峥嵘头角,天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嗡鸣,像是野兽的低沉吼声,又像是高压电弧造成的空气震荡,耸入云宵的电视台铁塔正嗤嗤地冒着电火花。地面上的人们纷纷指向她的背后,她转身一看,惊呆了。北方的天空更为诡谲,一道帷幕状的蓝绿光带飘飘渺渺地印在天空,它的尾部呈流线型,微微朝星空翘起。天空就像是铺了一层透明玻璃纸,荡漾着五彩斑斓的潋滟波光。
“地震云?”她转向他。
“是极光。”
极光?她双肩耸起,这里是北纬38度啊!
是的,地球背面的太阳耀斑大爆发,在地球磁场引发粒子暴连锁反应,带电粒子沿两极地球漏斗形磁力线撞击着大气中的氧、氮、氩,绽放出绚丽多彩的光芒。来自银心射电源的宇宙线与地球厚厚的大气激烈碰撞,激发出次级、三级粒子,广延大气簇射给地球的夜空制造出光怪陆离的幻景。高能粒子让太空空间站里的盖革计数器的指针疯狂地冲击红线区域,宇航员正惊慌失措地与地球联络着,麦克风里却充斥着静电噪音…………他无意向她解释这一切,还是让最简单的方式来回答吧!
他拉着她回到屋子里,在电脑上打开NASA的在线直播,播放器对准的是造父变星一,图象是由LAMOST【 】传来的,焦面上4000根光纤、16台光谱仪和32台4k×4k的CCD相机接收的光谱信号经专门的软件统一处理后,合成展现出一幅对造父变星的高清光谱图象。然后他打开另一个页面,页面显示一个输入框,他输入一行指令,仍旧握住她的手,说:“按下它。”
她按下回车,光谱上的谱线迅速变宽变浅;再按,谱线又立即收窄变深;她索性乱按一气,谱线也失心疯般地变化着,就像手风琴在一张一弛地奏鸣。她神经质地使劲摇头:“这是你编故事骗人的吧!这根本不是LAMOST传来的信号!”
“好吧。”他手指运转如飞,一口气打开十几个页面,全部是网络电视在线直播页面,他把窗口平铺在屏幕上。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因为所有的直播频道都在播出同一个或是相似的画面,这些图象来自NASA,来自ESA,或是来自中国航天总局,主持人带着耳麦,不停地与导播低声联系。屏幕下方有一行行的文字消息浮过,与她刚才看到的大同小异。她狠狠地按下回车,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主持人背后的大屏幕清晰地传来画面的异动。
演播室里大概响起了惊诧的呼声,主持人也感觉到了,频频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无数个直播画面都与她指下小小的回车键建立了联系,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苍白的眸子惊恐地望着他。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上个世纪的科学家就已经能做到此点。老一辈的网络工程师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实现星际互联网。他们设想用中微子轰击造父变星,可以让其内核加热扩张,缩短星球的光亮周期——这就像有规律的电流刺激能促使人体心脏恢复跳动一样。造父变星十分明亮,更何况我们还有强大的望远镜。这样一来,我只需用上帝的语言输入几个指令,我接管了SETI在全球范围内的射电望远镜,通过它们向星空发射我的代码,造父变星执行了我的命令,它加速或放慢了自转速度,于是在我们的光谱上反映出谱线的变宽与收窄。太阳耀斑、仙后座的伽玛粒子暴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而爆发的。”
那一刻她几乎就要相信他了,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可是仙后座离我们一万光年,你的指令现在还在空中跑呢!它们又怎么能响应你的指令?你这个骗子!假的,全部是假的!”
他耐心地等她安静下来,目光里充满了怜爱,好像她的愤怒在他眼中是一种可爱。这让她的肺都要气炸了。聪明人被愚弄的感觉可不好受!她狠狠地捶了他一拳:“你倒是解释啊!你这个混蛋!”
“让我们的老朋友苹果来回答你吧。”他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全身滚烫的机箱,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在我们输入指令后,苹果若懂得思考,它也肯定以为最终的运算结果是它的‘意识’的结晶,可悲的是,它的意识不过是事先预置的程序的执行。事实上程序员不必等待机器运算结束才会知道答案,他早已对事情的发生演化以及最终的结果了然于心了。”
啊!她恍然大悟,这一顿悟让她全身凉透。天啦,如果说上帝是一个程序员,人类不正像是一台机器么?人类自以为是的自我意识,不过是上帝预置程序的执行而已。上帝不必等待人类的“意识”做出决定后才会回应,就像融刚才表演的那样,他不等苹果的运算结束就在心中默数,迎接他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想到这,她跌坐在床上,脑袋里空空如也,那些固若金汤的常识、概念、世界观訇然崩塌了。
这就是答案。
外面突然响起人们的欢呼。流星!流星!狮子座流星雨绽放在童话般五彩缤纷的天空里,人们幼稚的心愿与绝望像飞火流萤在黑暗中乱舞,这个晚上是如此的神奇。
程序员的目光垂落到自己的指尖,嘴角浮出一丝落寞的微笑。
“喜欢我为你点燃的烟花吗?”
“嗯。”她俯在他的肩膀上,泪水像洪水般决堤而出,那一刻,她终于认识了她自己,生命,爱,以及死亡。她的指尖深深地掐进他的背。
第15页 :屠龙之技(十五)
冬天的早晨峭冷萧索,融醒来时身边的她已经不见了,被窝里还残留着她火热的温度,以及蜷曲的卧痕。方桌上留有一张纸条:Quake10。
在他登陆进Quake10对战平台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心有余悸的看客们告诉他,刚刚有一嗜杀成性的少年把010区杀了个天翻地覆,他逢人便砍,连头上顶着保护光环的菜鸟也不放过。他一人霸占了010区,现在没人敢登陆那个区了。
他微微一笑,他知道“他”是谁。果然,他刚刚进入虚拟界面,一个居高临下的苍白冷眼便射了下来。
“骆…………”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她的名字,她白衣飘飘的身影已经化为一道凌厉的白光,俯冲下来。剑花像漫天飞舞的雪白花瓣,覆盖了他的天空,逼得他连连后退。她似乎洞悉他内心的一切,招招直奔他的死穴。这是怎么啦,他不禁有点恼火。好吧!那种久违的血脉贲张的情愫漫遍全身。
当Perl遇到Lisp,当诗的语言遇到元编程,没有寄生、伪装、复制等诡诈的手段,只有公平的正面的攻击,这才是真正的角斗:长剑对钝刀。
他的刀很钝重,就像Lisp的笨拙,它是解释性的,递归的,它的执行相对迟缓。但它拥有理论上至高的计算能力【 】,它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对方剑刃的落点,尽管那已是速度的极限。它的数据与程序是同一的,程序即是数据,可被处理,数据亦是程序,可来执行。它根本就是无法的,就像他浑然天成的刀路。
他胸前的皮铠被划破了,露出古铜色的胸肌,他宽容地任凭锋利的雪刃割破他的身体,但他的理智让这锋芒停留在表面。他的内部代码是不容触犯的,那是龙的宝藏。即便是流火被豪魃秒杀的那一次,内部代码也在同一瞬间自毁了,化为了数字混沌。没有人能亲睹他的钝刀,他也从未使用过这把钝刀。
但是他的宽容并未赢得她的认可,反而让她的剑芒更炽。被鲜血浸淋的雪刃愈发凶猛,永不停歇,绝无手软!她的十指深深地嵌进键盘,她就像琴魔的化身,手指在毫无节制地倾泄着夺人魂魄的代码。她已经不太在意代码的精确,她意在发泄,那似癫似狂的琴符本身就传递着令人窒息的压力。Perl是宽容的,你甚至不必定义就可以使用数组。它本来就是诗人的创造,它是感性的挥洒,淋漓尽致的表达…………
他迷惑了,他不动如山的意志也不禁微微颤抖,后背涌上一丝久违的寒冷,就像毒蛇之吻爬上他的脊梁。即便是面对恐怖伊万,他的手指也不曾这样颤栗过。他的内心深处不禁涌出一份羞恼。
他已经被逼退到悬崖边沿,如再退却,系统程序“悬崖”将会利用规则把他撕得粉碎。他虽拥有不可一世的程序天才,但也不可凌驾于环境参数之上,正如现实中人不可能抗拒黑洞的引力一般。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疑问,可是她没有回答他,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她大喝一声,所有的手指都压在琴弦上,要弹出这天地间最具毁灭性的音符,然后让一切回归地狱般的宁静。
剑刃深深地没进他的胸膛,时钟定格在5.33纳秒,这是系统的时钟周期,转化成内存延迟不过10纳秒,这一刻之后,那血淋淋的心脏,那传说中的Lisp代码终将大白于天下,荣光的继承,道的传承,一切的一切终将在这一刻后归于尘土,但他不会让这一刻发生!一种无法解释的本能,或是屠龙战士血液里天生的狂躁因子,让他在一刹那亮出了钝刀。世界眨眼间灰飞烟灭,Lisp向那些早已遗忘了传统与荣耀的年轻程序员,展示了什么叫计算的极限!在排山倒海的攻击波下,系统程序所构建的环境、背景,隐藏在后台程序里自作聪明的偷学者,以及他正面的敌人都化作了齑粉,系统缓存里也找不回他们代码的碎片。这场战斗不会有重播录像,因为这一瞬发生的一切也在这一瞬清空了。它终将成为Quake10的不朽传奇,来自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只有像豪魃这样老一辈程序员还记得他们,他们知道这二人是谁,因为,那是不可模仿的。
融有些吃力地取下头盔,因为他的痛感神经也承受了那疯狂的一剑,但他没有顾得上喘息,便在大厅里四处张望,焦虑地寻找那个身影,他知道她在这儿。
许多白衣大褂急匆匆地奔向一个角落,他抓住一个医生的肩膀:“发生了什么?”
“那玩家死了,听说是个姑娘。”
“这是游戏!怎么会死?她顶多是休克,你他妈还是不是医生?”他摇着医生的肩膀,狰狞的神情看起来他想要把对方撕碎。
被摇得几乎散架的医生无力回答他的怒吼,是急救车令人心悸的尖叫和闪烁的红灯回答了他。他跌坐在躺椅上,泪流满面。
“这只是游戏,但,与你作战的并非什么程序,而是真实的人。她把她的大脑程序上传到了Quake10。”一个警官告诉他。
他冲上去给了警官鼻子一拳:“你当我是白痴吗?人怎么可能有大脑程序?啊?”
警官叹了口气:“融,我是豪魃,第一次我打败了流火,我以为自己打败的是你,然而我错了,我知道流火背后没有你。因为你是不可战胜的,所以后来我绝望地从程序界退隐了,我当了一名警察。你跟我犯了同样的,不,相反的错误,我把程序当成了人,你把人当成了程序。她留给你这个,上面写着‘给打败我的…………咳,最爱的人’。”他递给融一个存储器。
第16页 :屠龙之技(十六)
她很早以前就在网络中存在了,也许是一位远古的编程大师创造了她,也许她根本就是网络中的智能程序自然生成的。她起初很简陋,但强大的自我修补、模仿、进化能力让她的代码逐渐臻于完美。除了拥有比人类更坚固的记忆外,她的喜怒哀乐与人类的意识也相差无几,她甚至明白自己是一名女性,当然,她还具有极少数人才具备的代码天分。
在21年前,一个生物器官培植公司的全自动化流水生产线,出了一个小小的岔子,监测系统对此毫无察觉。一个只负责培养“大腿”的“蚕茧”培育箱接到指令:培养一个完整的人类。“蚕茧”执行了这个指令。
几个月后,另一家试管婴儿公司的智能电脑的订购单上,出现了一对来自泰国的夫妇的订购要求,很奇怪的是,这对夫妇没有提供自己的基因,订购单指明的对象是一个代号010的女性胚胎。智能电脑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把这个女婴培养大。
五年后,一家慈善机构的“亚洲孤儿”数据库里出现了一个叫扬乐的女孩,她的“双亲”栏里显示的是“不详”。一对来自美国的夫妇领养了她。她看起来与其它的儿童没什么不同,除了偶尔她会脱口而出一些高深的词汇。
女孩长大后很快表现出出类拔萃的程序天赋。她没有玩伴,没有其他的爱好,她唯一的乐趣便是沉溺于代码世界与人厮杀对战,砥磨着自己的技艺与意志。她是无法理喻的,养父母也无法解释她怪异的性情,即使是她自己,也一直生活在巨大的迷惘中。直到有一天,她等到了那个冥冥之中注定要出现的人。
融,那就是你。谢谢你教会她很多东西,让她明白了此生的含义,以及她的来历。只是她错了,或者是制造她的人错了,或者是设计这个游戏的人错了,就像许多老套的科幻故事中所描述的,智能程序爱上了她的主人,不,你不是我的主人,你是我的猎物,融。当你用上帝的语言向我展示龙不再是传说之时,我的心在颤抖。因为,融,你知道吗?上帝是不会允许一个能理解他的人存在于这个宇宙中的,就像在程序员创造的世界中,他不会允许系统角色拥有网管的权力。人类发现一个异想天开的入侵上帝的系统的方法,这是他的原罪。融。我的存在,便是为了杀死你。
只是我无法明白,上帝为什么做出这样拙劣的设计:让我来维护系统。事实上,我杀不了你,虽然我了然你的致命弱点:你的骄傲也是你的阿克琉斯之踵:Lisp。虽然我已经拥有了致你于死地的能力,但,我杀不了你,因为我爱你,融。
——骆驼。
第17页 :屠龙之技(十七)
当一行神情严峻的警察出现在三楼的阁楼时,房东太太的心都抽紧了。老天爷,发生了什么?
“警察同志啊,我一辈子都是遵纪守法…………”
“他就住这?”
“您是说那个…………穷小子?这混蛋惹什么祸可跟我无关啊!”
“他已经死了,有人在河边的一个废弃的水文监测站里发现他的尸体,是自杀的。”警官说。
了解到警察此行与自己偷电无关后,房东太太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但她依旧装模作样地嚎啕起来:“这个杀千刀的,他欠我好几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呢!还有电费水费卫生费…………”
“谁是凉凉?”警官的手上抖着一张纸。
房东太太顿了一下,凉凉?
因门框变形而关不上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露出凉凉扁扁的嘴唇和大而晶莹的眸子,她已经从大人的话里明白了些什么。
“他留下了一份遗嘱,受益人是凉凉。”
“是多少?”房东太太抢过那张纸,上面零的个数令她头晕目眩。
他的遗产是无价的。警官的目光穿透窗口破报纸的大窟窿,向清澈的苍穹眺去,心中充满了敬仰之情。
“哇”地一声,凉凉大哭着奔下楼,她才不在乎纸上的数字,她只知道那个几乎什么都会的万能叔叔已经不在了。她跌了好几跤,胖胖的膝盖都摔破了,她冲到门外,哭着喊:“叔叔,不要走哇,回来教凉凉数学题啊…………”
第18页 :674号公路(一)
“嗨,伙计,去过674号公路吗?”红头发一条腿搭在敞篷保时捷车门上,另一只手在一个姑娘身上游走。
674号公路?外乡人露出迷惘,轻轻抽着鼻子,似乎他不习惯尘土里弥漫的橡胶焦糊味。
“啊哈!他居然不知道674号公路!”红头发怪叫一声,他的同伴应声响起刺耳的呼哨。红头发在姑娘丰腴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以印度仪仗兵夸张的姿势踩在油门上。保时捷喷出一屁股黑烟,两条深深的辙印像蛇信子般迅猛窜出,汹涌的尘土扑打着外乡人的车窗。
外乡人缓缓摇上车窗,打开车内唯一的电子设备:美国卫星地图。手指在屏幕上轻叩,轻易地找到了那个模糊的痕迹:卡里寇。若不是170英里外的那个著名的白银矿,这个小镇也许早在地图上消失了。
这里没连锁店,没有大公司开的煤气站,没有几乎遍布每个美国小城镇的快餐业分店,没有沃尔玛,没有得克萨科加油站,没有壳牌公司,没有麦当劳和伯格金,也没玩偶盒商店。这儿就是卡里寇。
外乡人推开小镇唯一一家酒吧“拓殖者之家”,里面喧闹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酒鬼们把目光投向他,他们大多是矿工的儿子,目光就像探照灯般灼亮。外乡人脱掉他的皮外套,交给门口的侍应生,像是老顾客般径直朝吧台走去。德o丽尔夫人就站在吧台后面,她每天晚上都在这里,这儿的每个人都知道她,甚至,那些匆匆的过客也惦记着她,还把她的芳名远播他乡。没错,她就是卡里寇最引人注目的存在:酒吧的老板娘。
“我想,你一定知道杰克o汉弥尔顿的故事,小姑娘。”外乡人露出老道的微笑,他有一个棱角分明的坚硬下巴,泛着钢灰色。
“哈,他居然叫我小姑娘!不过,老娘喜欢这个称呼。”德o丽尔夫人环顾左右,夸张地向她的顾客们炫耀她的新昵称。男人们敌意的目光射向外乡人,这里面包括那个红头发,外乡人一进门就被他盯上了——那个不知道674号公路的愣头青居然敢来“拓殖者之家”!
“当然,这方圆500英里的陈芝麻烂谷子事情我全知道,说吧,帅哥,你想听哪一段?”德o丽尔夫人摇曳着腰肢,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漾了出来,有几星泡沫洒到了外乡人的脸上。
“674号公路。”外乡人一字一顿地说。
“哦,又是674号公路,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小伙子都要听这一段,就像没断奶的孩子围在祖母的膝下要听格林童话。”老板娘故意提高声调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男人露出鄙夷的神色。的确,674号公路追捕的故事早已远播他乡,只有那些开着红色法拉利拉风的毛头小子才兴冲冲地打听这些。
十九世纪中下叶,美国西部淘金热热气未消的时候,在南加州的东部,又传出了有银矿而且蕴藏量丰富的消息。1881年3月的一天,三个探矿的人来到卡里寇安下营寨,他们要在这里试一试运气。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第四天,随着一声欢呼,卡里寇的繁荣历史拉开了帷幕。矿工们在这片褚红色的干燥土地上建立了三个小镇,卡里寇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卡里寇”英语里的意思是粗印花棉布,因为这里的山峦就像姑娘们的印花裙子一样漂亮。三个大型银矿、硼砂矿分布在三个小镇周围,从每个小镇到任何一个矿山都有一条路况不佳的公路,这九条公路,构成这荒凉之境的全部交通。
674号公路是九条公路中的一条,它连接了卡里寇与最大的那个矿山:白银谷。它为什么叫674号?天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是个不祥之数,在这条短短170英里长的公路上,发生的交通事故难以计数。甚至它从建完后的第一天起就被废置了。第一辆通过它的是一辆运砂车,人们还来不及纪念它在修建公路中的功勋,它便不争气地滚到了深不可测的大峡谷里。人们于是相信这条砂子路是被魔鬼诅咒过的,传说称印第安人的祖先沉睡在这条路下,他打个呵欠就能把道奇卡车吹上天。住在卡里寇镇的矿工们要去白银谷,宁愿绕道走其它的路。
但是真正使674号公路声名远播的,是30年前那场惊动CNN的荒野大追捕。美国153号通缉犯赛车手出身的杰克o汉弥尔顿,在50辆警车的驱赶下,发疯般冲进674号公路。警察们得意洋洋地看他们的猎物绝尘而去,没有去追赶,而是在674号公路与其他几条公路的交叉口设了路障,在两头,也就是白银谷与卡里寇镇张开口袋,然后警长先生带领他的手下到“拓殖者之家”喝酒去了。
“他会后悔的,他会吓得尿裤子,当他看到满路的汽车残骸…………”警长向酒吧的所有听众宣布,但是后来后悔的是他。杰克o汉弥尔顿从这条盲肠一样短的窄小公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蜿蜒在大峡谷边沿的674号公路除了几个分岔口没有其他的出口,但是在路障守候的警察却一无所获。有个蠢蛋发誓他听到了呼啸而过的引擎声,那剧烈的声波甚至吹动了他猪鬃粗的眉毛,却连个汽车影子也没见着。
杰克o汉弥尔顿驾驶的是一辆1953年制造的克尔维特,黑色车身配以抛光处理底辐式 车轮,嚣张的折叠式车顶就像响尾蛇毒牙般伸缩自如,搭载7.0升V8引擎,高达500匹的最大输出马力与550牛米的扭矩令人侧目。这辆速度怪兽是通用汽车设计大师哈里o厄尔失败的作品,只推出了300多辆便被停止生产。因为它暴烈的脾气、复杂而别扭的操控性能、单薄的安全系统令人望而生畏。杰克o汉弥尔顿却对它情有独钟。所以杰克o汉弥尔顿若驾驶这样一辆奇特的车逃亡天涯应当是很引人注目的。但是他的确是连人带车蒸发了,直升飞机把这块巴掌大的满目疮痍的大地搜寻个遍,也没发现什么,最后悻悻而归。警长只好向追踪而来失望至极的CNN宣布,那个坏蛋被大峡谷吞没了,连个响屁也没闻着。
“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老板娘慵懒地喷了口酒气,脸上泛出红潮,几颗雀斑在红潮里若隐若现。她说:“最精彩的一段不属于杰克o汉弥尔顿那个疯子,而是阿弗莱o切。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亲昵地叫他切,你懂吗?帅哥。”
“切?那个拙劣的赛车手阿弗莱o切?”外乡人讥诮道。
老板娘愠怒地扫他一眼:“懂什么,毛小子!切是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赛车手,没人能比他更快!他是唯一全程跑完674号公路的人,我见证了他的辉煌!”
外乡人把宽大的手掌按在德o丽尔夫人的手上,安抚她胸脯内波涛起伏的激动情绪:“慢慢说,我洗耳恭听。”
德o丽尔怔怔地打量外乡人骨节粗大的手指,目光柔和下来,落在他壮硕的脖颈上,微微一笑:“你也是个行家,小子。赛车手需要健硕的体魄,急转弯时脖子需要承受5倍于自身重量的离心力。切常给我说一些赛车常识,但我常记不住,哈哈。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他把我塞到他的车尾箱内——因为没有姑娘敢坐在他旁边——要让我清醒着见证他逾越674号公路。他做到了!我虽然藏在车尾箱内,身体被绳子牢牢固定着,但还是吓了个半死。小子,坐过过山车吗?虽然你眼睛闭着,但你还是能感觉到那种忽上忽下、心仿佛要从胸口撞出般的那种惊心动魄。”
“我好奇的是,既然你呆在车尾箱内,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别的一条什么马路上兜了一圈呢?”
“你怀疑他?”德o丽尔夫人的目光变得严厉。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如果阿弗莱o切是纽博格林12小时耐力赛纪录的保持者,他还全程跑完过魔鬼之路674号公路,他怎么会在亚利桑那州宽阔的高速公路上飞出他的挡风玻璃呢?要知道那次交通事故中,他负全部责任。”
“够了!”德o丽尔夫人怒不可遏地把酒泼到外乡人的脸上。两个彪形大汉围了过来。
“北方佬,你对我们的老板娘做了什么?你不介意坐一回地道的‘矿井电梯’吧。”两大汉把粗壮的手臂探进外乡人的腋下,企图把这个带有北方口音的小子扔出去。外乡人的身子却纹丝不动。
“放下他!”黑暗中一个夹着浓痰的嗓音说。
闹哄哄的四周立即安静下来,挤密的人群闪出一条过道,一个蹒跚的脚步缓慢地走近,来人满头苍发,脸上长满了肉疣,就像是铺了一层油亮的卵石。
“可是。”壮汉想解释什么,却又戛然而止,因为他被来人犀利的目光刺得一噤。
“年轻人,到我那儿来一趟。”
外乡人面无表情地望望左右,跟着那个蹒跚的步子走出酒吧。
红头发扒开百叶窗望向窗外,“嗨,大家看,那小子的车没有后视镜!”男人们挤到窗前观看,有人把啤酒瓶愤怒地摔在地上,因为那是一个巨大的挑衅。
没有后视镜!因为没有人能赶上他!而这里的顾客没有一个不是狂热的车手,矿山早已告别淘金时代的繁荣,674号公路却把全世界的飙车小子吸引到这里。
“那是一辆破车!”红头发鄙夷地朝窗外吐了口唾沫。诚然,相比他那辆鲜亮的御林军红保时捷,外乡人的车就像一个寒伧的乡巴佬。
“也许,那厚重的车厢改装一下可以装土豆。”红头发的调侃引得一阵哄笑。
“那是一辆好车。”一个幽长的声音说。但是快乐的人们没有听到这句忠告,挤在男人中间的德o丽尔夫人回过头来,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糟老头自斟自饮,他的脸像是用砂纸磨掉了半边,鼻子与眼睛连成一块,样子恐怖吓人。
德o丽尔夫人认识这个老头,他肯定是这个小镇上的人,常常能在酒吧最偏僻的一张小桌上找到他的身影。有喝酒的主顾称这个老头是在教堂里打杂的,雷耶博士收留了他。他是个酒鬼,却没有好的信誉,赖了不少酒账,都是雷耶博士帮他偿付的。
德o丽尔夫人很鄙夷这个老酒鬼的癫话,那是辆好车?狗屁!灰白色的车体,不少地方还脱了漆,多久没打蜡了,也确实打不了蜡,该报废了。不过,它的排气管真粗!德o丽尔夫人的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排气管,不,她见过。那还是她风姿绰约的少女时代,同样风华正茂的切驾驶的跑车,具有如此夸张的排气管。她亲眼见切给他心爱的四驱车装这个丑陋的装置,就像机械师给大炮装上大口径炮管一样得意。
“他们叫我雷耶博士。但我宁愿你叫我牧师,我是这个小镇唯一的牧师,在宗教活动之余,我还兼供应汽车零配件。”这个硕大的头颅说,他苍白的头发斥张着,像雄狮般威严,下巴垂着薄而密的褶皱,就像是公鸡肉垂。
“您是个多面手。”外乡人谦卑地恭维道。
“没办法,这个小镇人口太少,人们不得不身兼数职才能应付过来。”
“这里甚至有消防队!我来的时候看到了,消防队门口有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卡里寇不同年份的人口。1881年,40;1887年,年,810;1951年,20…………”
“你的记忆力不错,小伙子,干哪行的?介意我问吗?”雷耶博士打开一瓶窖藏葡萄酒,“砰”的拔盖声在教堂房间里显得格外悠长,余音消弭后房间便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是个推销员,推销《圣经》。”
“你的业绩一定不错,买得起一辆好车。”雷耶博士的目光割过外乡人紧绷的脸皮,外乡人脸一红,迅即恢复一个推销员才有的老练和镇静。“这辆车是我父亲的遗产,我不是个好推销员,因为我这幅面孔不讨乡下主妇们喜欢。”他似乎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爽朗的大笑与他的口音一样,来自北方。
雷耶博士递给外乡人一杯酒:“卡里寇不是你应该来的,北方人,这里总共只有80个常住人口。”
外乡人止住笑,不自然地紧了紧脸皮:“是的,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飙车小子一样,我也是慕674号公路之名而来,我是个赛车爱好者。”
“改装是多余的,懂吗?年轻人。比如你那辆宾利,它拥有一个英国克鲁的本特利工厂纯手工打磨的发动机,纯种大不列颠皇家血统,你为什么要把它伪装成笨重的德国货呢?”
“也许我是个外行。我本以为把发动机的位置后移七英寸,降低传动系统的高度会带来更可靠的操控性。”外乡人波澜不惊地解释道。
“你是对的,这可以带来更低的车身重心,但这不是无限制高速公路,对于674号公路而言,过低的底盘无异于自杀。你想跑674号公路?”
外乡人坚毅地点点头。
雷耶博士凝视外乡人灰色的眸子良久,说:“跟我来。”
他跟在博士沉重的步子后,路过教堂大厅一排排长椅,进入一个堆满杂物的侧间,推开一道严实的铁门,沿简陋的梯子下到地下室。
“嗯?牧师,收购废铁也是您的业务之一?”
“如果你真的懂行的话,就知道这是另一个‘白银谷’。”博士费力地俯下身子,吭哧吭哧地搬起一个增压涡轮,“1985,原产加拿大安省圣嘉芙莲市…………这个,V12 4.8升引擎,蓝博基尼,72年产,全世界只剩下12台。这些都是674号公路上失事的汽车残骸。希望你的宾利不会成为我新的收藏。”
“我需要一个大的涡轮增压器。”外乡人说。他的目光瞥见黑暗的一角里一张尘土密布的帆布下,匍匐着一个冷气逼人的铁家伙,就像一头久困樊篱的猛兽蜇伏不动,令人不寒而栗。
“嗨,小子,这儿。”红头发脚搁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响指。
外乡人闷声闷气地走过去。他的身后立即围拢几个朋克青年。
“北方佬,多久没洗脸了?我是说,你需要一块镜子、一块后视镜照照你白白的小屁股。”
外乡人皱了皱眉,加利福尼亚下午的阳光跟桶装啤酒一样廉价,把光秃秃的旷野上卑微的人影晒得晕乎乎的。外乡人眯着眼,看见德o丽尔夫人正袅袅亭亭地走过来。
“我不喜欢多余的东西。”外乡人说。
“啊哈。”红头发怪叫一声,“我也一样。也许我该卸你一条多余的腿换上一个备用轮胎。”
他的伙伴附和着哄笑。
“什么乐着了你们,小伙子?”德o丽尔夫人用她慵懒的调子问道。这个声音于她的年龄来说,的确稚嫩了点。
“我在给这个新来的上课,告诉他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卡里寇飙车。夫人,告诉他我是谁}

我要回帖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