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书看的童年（二） - 简书
找不到书看的童年（二）
我爸爸是个乡村中学的老师，还没我的时候他就开始了教书生涯。按理说我们这种家庭在农村也能算的上是个书香门第了，别的不说，藏书应该不缺。但是恰恰相反，因为我爸是数学老师，对那些子曰诗云的国学、文艺类书籍完全不感兴趣，所以我家里不说别的了，连四大名著都欠奉，金庸小说都没有。当然也可能本来是有的，爸妈怕我看给藏了起来，因为我爸爸对《三国演义》还是非常熟悉的。
第一本被我从堆满尘灰的柜顶上翻出来的老书是一本讲《西游记》的由来和故事起源的，也不知是我妈当文艺青年时候买下的还是爸爸的珍藏。总之只记得非常有趣——以我当时《西游记》脑残粉的水平，当时只要看到和它相关的内容都会觉得有趣吧。因为年代过于久远，现在已经记不清楚里面都讲了些什么了，作为小孩儿的我那时候也很多内容没能理解清楚。只记得里面讲到了猪八戒是吴承恩看到山上野猪阐发的灵感，牛头马面都是佛教护法神之类。这本书我看的时候就已经没头没尾，当时也不会刻意去记忆它的书名和作者。等到我长大点再想看时，这书已经找不到了。这两年我找过很多相似的书，但是始终没发现当年看的那本……也许它只是我的一个幻觉吧。
不过另外一本厚厚的旧书我是知道来历的，因为它陪伴我的日子实在太长，不知道翻阅了多少遍，以至于被撕揉得不成样子了，但直到现在我家里还有它的残躯。这本书好像是叫《中国古代笑话故事》，又好像是《笑林广记》的洁本精编，但是并不是那套著名的连环画，它里面每个故事都有手绘的绣像图，但是大多数都是文字。前面是楷体的小字古文原文，后面是宋体的现代白话翻译。小时候当然看不太懂古文，都是看白话看过来的，但是随着读的遍数增多，古文慢慢的也就都看懂了。后来我学文言文觉得一点也不难，可能就跟从小接触这本书有关系。这本书里的笑话故事个个都很经典，就是现在放到微博上也能把人逗笑了。而且因为是洁本，所以那些毁三观的段子都没有入选，所以在我心里一直觉得《笑林广记》是一本很有爱很萌的书。多年以后当我终于从大学图书馆借到《笑林广记》的原版，看到里面充斥着的宅基腐段子时，顿时有一种被愚弄感。
小时候我去亲戚家做客时候经常会显得很不客气，尤其是到了最疼我的大姨家更是如此。上初中之前我经常会知会家里一声就跑到邻村的大姨家去玩，有时候还会蹭顿饭吃甚至夜不归宿。一方面是去了大姨会给我做一顿好吃的，另一方面却是贪图她家的书。大姨和姨夫都不识字，但是并不像父母一样禁止我读书。比我大5岁，已经上了初中的表哥也是个书迷，他有许多或借或买来的书，在我看来他家里简直就是个宝库。每一次去我都是匆匆忙忙把饭吃完，赶紧就捧着一本书读将起来。
表哥的书很杂，最多的是各种地摊级的武侠，如难辨真假的卧龙生陈青阳柳残阳之类，有些奇怪的是他没有金庸古龙梁羽生等人更为经典的小说，大概是早已读完了。那些武侠小说多数都是怪力乱神，充斥了暴力和色情元素——当然这是以90年代初的标准而言的，放到现在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作为一个八九岁的清白人家出身的小男孩儿，对这类内容是既好奇又鄙视的。尽管心里始终有个小人告诉我『这是坏书这是坏书，你不要看』，但是同时也有个坏小人偷偷告诉我『就看一眼不会有事的，你这是在批判它』。带着这样的心态，我一边按捺着不妥，一边飞速的把这些小说统统扫完了一遍。收获自然是没有多少，唯一影响就是在我心里种下了『武侠小书都很恶心』这样一个印象，以至于我到了高中时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开始看金庸小说。
同时表哥还有一些当时社会上比较红的文学大家们的作品，比如刘心武，比如梁晓声，又比如……莫言。以我当时的鉴赏能力自然是无法体会到很多他们小说中的妙处了，就连看的是什么书都差不多全忘了。记忆比较深的只有一篇短文，主角是一位教化学的班主任老师，他有一手在黑板上划着火柴的炫酷绝技，讲那个『烟灰催化白糖燃烧』的经典实验时使用出来全班鸦雀无声。校外不良少年到班里来占便宜，那位小流氓挺身而出保护班里女同学，最终被感化……长大之后我试图再去找这篇文看，却怎么也搜不到了。不过可以确定，并不是刘心武的《班主任》，因为这篇文我也看过，对反四人帮什么的兴趣不大，反思文革更是无从说起，倒是非常憧憬那个堆满『禁书』的储藏间，并且十分想看《牛虻》。
另一个很疼我的亲戚是二伯，他当时还没有结婚，经常外出去打工，所以有时也会带回来一些书刊。二伯这人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是居然十分喜欢历史，尤其是十分喜欢三国。我常常会在他出门以后偷偷溜进他住的那间黑洞洞的小屋子，掀起床上的被褥，看他藏着什么书。偶尔也会一无所获，但多数时候都会有点惊喜。在他那里我找到了好几本《炎黄春秋》和《文史参考》，还有一些黄色的间谍追凶题材地摊小说。对于当时极度贫瘠的我来说，不管这些书讲的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一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吃掉了。多年以后，那时看到的中国海军之父萨镇冰的悲喜往事、湖北军阀白虎星王占元的传奇经历、西北歌王王洛宾的艺术人生都已经在记忆里渐渐模糊了，但是某本地摊杂志上，两个潜伏特务吃油炸蝎子，『一口咬下去嘎吱嘎吱脆响』的情节却让我记忆犹新，那是一种既恶心又神往，说不出来的感觉。
但是更大的收获是一本书页早已泛黄卷边，连首页尾页也已掉光，不知道被人翻过多少遍的《三国演义》。按理说，对一个不到10岁的孩子来说这种文言名著是挺难读的，但是凑巧那时候中央台正在播经典老三国电视剧。那时候我已经近视了，但还是在作为三国脑残粉的爸爸允许下每天看上一集，他老人家还会边看边给我和弟弟讲解。就这样我随着电视剧的剧情啃完了这套大书，一开始是重温剧情，慢慢就变成了剧透。因为很多字都不认识，很多话都看不懂，我读的很慢很慢，足足一个月才读完。那时候几乎是一放学做完作业就拿出它来看，连心爱的动画片都抛诸脑后了，小小的我沉浸在那个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世界里不能自拔。看到诸葛亮在定军山去世，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一样东西空空的难受，后面几回过了好几天才有心情补完，但早已失去了激情。
就在搜刮二伯库存藏书，读完人生当中第一部文学名著的同时，我也迎来了读书生涯当中的第一个重大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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