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倒腾菜能挣钱不,求老永远的红手带 电视剧

重生之奔腾年代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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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1年,南都市。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震耳欲聋的音乐从“燕舞牌”录音机中传出来,响彻南都市枣林街。  这首歌是港台女歌手叶倩文最新专辑《潇洒走一回》的主打歌曲,如今席卷神州大地,无处不在。  伴随着高亢的音乐,复古破旧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匆匆。  此时,白河租书店---  “毛叔,算账!”陈天朗穿着一身蓝白相间条纹的运动式校服,校服很旧,胳膊肘部位明显还缝补过,显得极其寒酸,不过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住他那英朗的帅气。  此刻,陈天朗惬意地靠在墙上,将一颗廉价的八毛钱一盒的“大前门”香烟丢给租住店老板,自己也摸出一根帅气地叼在嘴里。  旁边,陈天朗的两个小弟郭胖子和王石头犹如“哼哈二将”,大步上前,把三个书包里面的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郭胖子原名叫郭刚,王石头原名叫王磊,两人都是陈天朗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又是二高的同班同学,再加上三人家庭状况都差不多,一个月家里面的经济来源顶多才七八十块钱,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穷人家的孩子,因此关系很铁,往往陈天朗有了什么鬼点子,就喜欢和他们俩商量,一起出动赚点小钱花花。  此刻,柜台上,花花绿绿的小说堆成小山,什么梁羽生的《狂侠天骄魔女》,卧龙生的《飞燕惊龙》,古龙的《绝代双骄》,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以及港台琼瑶的《几度夕阳红》,三毛的《闹学记》等等,将近百本。  老板毛叔扶扶鼻梁上的黑框近视镜,瞅一眼这个才十六七岁毛都没长齐的少年,笑道:“生意这么好还抽大前门,不要太抠门啦,试试阿诗玛,很久带劲儿的。”说着就从自己的柜台底下摸出一盒来,丢给陈天朗,原来他这里除了租书以外,还卖烟草,尤其喜欢卖给那些未成年人,赚得多。  陈天朗剑眉一挑,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也不拒绝,把烟接了过去,笑道:“等会儿书款里扣---你数数,一共100本,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你租给我一本一毛钱一天,租金一个月一结,下来总数就是300块!”说着,随手丢出一卷用橡皮筋扎好的大大小小的毛票。  毛叔立马笑呵呵地把钱接过去,熟练地用手解开皮筋,在手上吐一口唾沫,开始清点那些钞票。  钞票最大面值10元,最小才一分钱两分钱,全都皱巴巴脏兮兮,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毛叔却一点都不嫌脏,时不时地用大拇指沾一沾唾沫,黑瘦的脸上泛着红光,数的飞快。  “还是你能耐啊,天朗!我这边租给你一毛,你租给那些学生两毛,我赚300,你也赚300,连本钱都不用出!”毛叔数完钱,嘴里酸溜溜地说。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拿了本钱去购置新书,然后累得像死狗一样摆放在租书店出租,一个月下来赚得和这个毛孩子一样多,毛叔心中总感觉不舒服。  陈天朗乜斜他一眼,心说,我赚的要比你多,老鬼。  原来他把这些小说拿去学校可不是按照统一价格两毛钱出租的。陈天朗把一些内容比较有“嚼头”的小说单独列出来,租一天三毛钱。  比如说冒牌卧龙生写的《邪仙陆飘飘》,《玉虎娇娃》,《江湖艳福星》等,这些书就深受广大男学生的喜爱,为他们在深夜“排忧解难”,普及“生理知识”,帮助他们“长大成人”。  当然,作为一名优秀的出租人,陈天朗也考虑到了女生方面的顾客需求,于是琼瑶阿姨那本描写比较“虐”,有继父强B女主的《失火的天堂》,就成了重点推荐对象。  按照最近两个月的出租率计算,这本《失火的天堂》成了很多女生租借率最高的言情小说。凡是看过这本书的女生,第二天无不面带羞涩,还书的时候连看都不敢多看帅气的陈天朗一眼。  当然,这些还都是小钱,对于陈天朗来说,最大的收入却是“手抄本”的买卖。  很简单,把一些书籍中比较“激情”的故事情节,雇人抄写下来,一份卖五毛。  为什么要这样?一开始为了杜绝那些不守规矩的学生,撕掉书中“哼哼哈哈”精彩部分做压箱底,“寂寞”的时候就拿出来瞅一瞅;后来陈天朗觉得这种生意大有可为,于是就直接雇枪手誊抄,没想到赚的竟然比平时还多。  也就是说,实际上这几个月陈天朗伙同几个兄弟一共赚了500多块钱,这在91年绝对是个大数目。  要知道91年的时候,在南都市一个效益不错的工厂,其正式工人的工资才130多块钱,一栋100平的普通民宅,三四万就能买走。  一个学生,一个月赚500块,说出去绝对吓死人。  结完帐,看时间差不多了,陈天朗把烟蒂丢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对毛叔说:“叔,你这里的书差不多都快被看完了,该多进一些货了。别舍不得进货,铺货越多赚的就越多。”  “你这孩子,这道理还用你来教!”毛叔翻看那些租出去的书,看看里面有没有撕毁,在很多书的扉页他都用鲜红的大印章写着:撕书者,死全家。  “下次我给你准备一些新的,都是港台武侠大师的好作品,保准你们这帮小鬼看入迷。”  “嗯,最好再多来点卧龙生的那种哼哈书,那种好租。”  “我知道好租,可那种书容易教坏人,大人看了还没问题,小孩子看了可不好,万一没憋住出了事儿可咋办。”  “呵呵,毛叔你也是良心商人呀。不过这年头大家都抢着挣钱做生意,又有几个讲良心的?奸商奸商,无商不奸,奸了才有钱赚。”  “小兔崽子,你读的什么书?怎么满脑子坏点子?”  “李宗吾的《厚黑学》,你没看吗?”  “不好好上学,净看些乱七八糟的书。你们可别跟他学坏了!”毛叔笑着对郭胖子和王石头两人说道。  “晚了,叔!我们早跟他坏的一塌糊涂,不可救药!”  “是啊,就算有灵丹妙药也救不活了!”  “得,算我白说。”毛叔显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熟练地揣三十块进兜,作为打麻将跳交谊舞的私房钱存起来,剩下的就塞给老婆交差。  陈天朗莞尔,这个毛叔典型的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如果真有良心,从一开始就不该进那种擦边书。  “好了,毛叔,没有事儿我们就先走了,等你进了货再来。祝你生意兴隆!”陈天朗顺手拿了一份《南都日报》,也不付钱,笑嘻嘻地就带着郭胖子和王石头离开了白河书店。  “臭小子,一份报纸还要两毛钱呢!”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毛叔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小年纪就这么奸,长大了还了得。
  离开租书店,看着天边染红了的云彩,陈天朗禁不住思绪乱飞。  三个月前,不知怎么地就重生到了91年,变回了十七岁的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穷苦的家。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一个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梦。  从一开始的焦躁彷徨,到现在的一切顺其自然,陈天朗算是经历了一个很大的心理过程。以前看书的时候,总是很羡慕那些重生者有多牛逼,机运有多好,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上一世有那么多难以割舍的东西,那么多难以忘怀的记忆,想要一下子全部忘掉,很不容易。  重新活过,重来一次,看似简单,实则很难。尤其像他这样的,家庭背景很差,一个从小养大自己的老妈,一个在棉纺厂上班的老姐,家徒四壁,除了缺钱还是缺钱。  前世十七岁的陈天朗,当然不明白钱有多么重要,现在的他却明白,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奔腾年代,你若是抓不住机会的尾巴,就会被时代远远地抛在后头。  未来,那些失去了机会的,是农民,工人,草根阶级,一辈子为了一套房子苦苦奋斗,甘愿成为房奴,车奴,子孙奴……  抓住了机会的,是富人,枭雄,资本家,未来一辈子吃喝不愁,富二代,富三代,有钱就任性,定个小目标先赚一个亿……  这就是差距。  这就是差别。  为了子孙,你是愿意做佃户,还是地主?  陈天朗想得很清楚,他要做地主,并且是最大的那种。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前一世,他失去的;这一世,一定要抓住。  ……  就在陈天朗胡思乱想的时候,自行车铃声响起。  “躲开!快点躲开!”伴随着喊叫声,就见一辆飞鸽自行车直突突的朝他撞了过来。  “靠,谋杀呀!”陈天朗机警地一个转身,却还是晚了一步,车轮直接撞在了他的胯部,巨大的撞击力冲击着脆弱的胯骨,陈天朗疼得整个人都蹲在了地上,心说,这不是谋杀,这是要让老子断子绝孙啊。  “你谁呀,竟然敢撞我们老大!”  “找死啊,不开眼的家伙!”  “咦,怎么是你?”  “哈,这也太巧了吧。”  郭胖子和王石头两人一开始还气呼呼,想要为陈老大报仇,可是马上口气就变得古怪了。  忍着疼,陈天朗抬头看了看肇事人,立马他就明白了两个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不义气。  眼前是一张吓得粉白的俏脸,惊慌失措色的神色,依旧掩盖不了她那清纯靓丽的容颜,扎着利索的马尾,戴着蝴蝶形的红色发卡,同样穿着二高校服,只是那难看到极点的运动服式校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一点都不难看,反倒有一种青春的美。  “孔月媛,怎么是你?”陈天朗认出了她,学校的校花,也是高三班的学习尖子,听说家庭条件很好,要不然也不能买得起这么贵的自行车---看看牌子,飞鸽的,一辆自行车等于很多人一两个月的工资。  孔月媛明显吓了一大跳,认出是陈天朗她才松了一口气。这辆自行车是她爸才给她买来的,花了差不多一百六十块钱,她学了没几天,没想到今天刚骑就撞了人。  “你,你没事儿吧?”孔月媛忙把自行车扎好,弯腰去扶陈天朗。  孔月媛柔和的瓜子脸距离陈天朗不足半尺,由于附身的缘故,一缕发丝掠过陈天朗脸颊,洗发水的香味直往陈天朗鼻孔里钻,青春发育的胸脯裹在宽大的校服中,虽然稚嫩,依旧翘挺挺地鼓了出来,可以想象得出,脱掉校服的话她的身材该有多棒。  “你看我像没事儿的样子吗?”陈天朗哭笑不得,努力站直身子,还好,胯骨的疼痛只是一阵子,此时轻了许多。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孔月媛还是有些担心,虽是同学,但毕竟是自己撞了他。  “没事儿的,走两步就好了。”陈天朗不愿意与她过多纠缠。  再看郭胖子和王石头早已激动万分,搓着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孔月媛,眼神炽烈。尤其郭胖子,更是喘着粗气,活像是发了情的河马。  女神啊,这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  “我真的没事儿,你可以走了。”陈天朗见孔月媛还愣着,就又说了一句。  没想到陈天朗会这么说,孔月媛有些不知所措。  在学校她是学习尖子,是学习委员更是课代表,是所有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因为长得漂亮,更是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动不动就对她死缠烂打。像陈天朗这种抽烟喝酒,又喜欢逃课的坏学生,她平时是连一句话也不会和他说的,现在却撞了他,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想到陈天朗可能会借着这次事故缠着自己不放,甚至做出一些恶劣的事情来,孔月媛就有些害怕。  陈天朗毕竟两世为人,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见孔月媛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心里冷笑,嘴里说道:“不用怕,我不会缠你,更不会讹你,你现在真的可以走了。”  孔月媛怔了一下,似乎在猜测陈天朗的话是真是假,然后就壮了胆子,自作聪明地说:“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吧,像要表现的与众不同,希望引起我的注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可不会欠你人情,还是先带你去看一看医生。”  靠,这妞看小说看傻了。  陈天朗懒得理她,撂下一句:“我没空!”转身就走。  “老大等等我呀!”  郭胖子和王石头急忙追了上去,跑老远还频频回头瞅孔月媛两眼,后悔刚才没逮着机会搭讪。  见陈天朗离开,孔月媛鼻子轻哼一声,认为这是陈天朗伎俩被识破后仓皇而逃,说不好刚才“撞车”也是他设计好的。嗯,很多小说中就有这样写。  孔月媛做出推断后重新推了自己的飞鸽自行车,这次却不敢再骑,只是推着走,对于她来说只要陈天朗这个坏学生不缠着自己,比什么都好。  ……  “不会吧老大,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她可是孔月媛啊,整个二高男学生的梦中情人!”郭胖子激动道。  “是啊,老大,要是我非拉着她看场电影不可;要么就敲她一顿饭。她把你撞成这样怎么着也该表示一下。”王石头觉得实在可惜。  对于他们俩来说,像孔月媛那样级别的美女校花,简直是可望不可及,很多男生想要与她搭讪都不可得,陈天朗倒好,白白地放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看着身边两个家伙不断地扼腕叹息,埋怨自己错失良机,陈天朗不由觉得好笑。  对于孔月媛那样级别的美少女,陈天朗也很欣赏,不过仅仅是欣赏而已,还没到死皮赖脸追求的地步,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前世各种各样的美女他见多了,巨星,网红,韩国妹子,又岂会在乎她这一个;何况陈天朗最讨厌这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孩,在他眼里,这种人就是白痴。  郭胖子和王石头你来我往,聒噪半天,见陈天朗根本就没反应,不免觉得无趣,于是就重回现实,郭胖子开口问道:“天朗,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作为学校的坏学生,不良少年,放学后他们可不会乖乖地回去写作业做功课,而是喜欢找一些比较刺激的娱乐项目。  “不如我们去白河边的桌球室打台球吧?”王石头说。“听说新来了一架新的台球桌,上面铺着绿色的软垫,打起来手感可好了。”  “去河边打台球还不如去三里桥滑旱冰。现在时间刚刚好,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时候去那家‘大地滑冰场’,凭我的技术搞不好还能骗一俩小妹妹。”郭胖子色迷迷地说。  “就你这熊样,头大,屁股大,肚子更大,胖得要命,要不是靠天朗哪个女孩会搭理你!”王磊鄙夷地看了一眼胖子。  “我这样咋了?我这叫人高马大,不叫胖,叫雄壮!”郭胖子吸一口气,抖了抖自己校服都快遮不住的肚皮。  见两个伙伴吵嘴,陈天朗忍不住道:“都别争了!你们刚才不是说要吃饭吗,那就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分钱!”  “好嘞,吃饭去!”  “吃了饭分钱哈!”  “跟了天朗总是这么爽!”  两人笑嘻嘻道,却不知此时沉默着的陈天朗却在想着怎样去淘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正如未来一位雷姓大亨所说,只要站在风口,连猪也能飞起来,何况陈天朗自认自己是一条龙,一条蛰伏的龙!
  在南都枣林街有很多的地摊大排档,以及饭店。  在这个充满贫穷与机遇的时代,无数人蹲在地摊上,捧着手中廉价的饭菜,一排排,一行行,心满意足地吃着,脸上呈现出淳朴老实的笑容。  按照郭胖子和王石头的意思,随便找家小摊点,三五毛钱吃碗米线,凉皮什么的就很奢侈了。毕竟他们过惯了这种穷人家的生活,没跟陈天朗以前,甚至连五毛钱的米线都吃不上,只能蹲在路边看别人进饭店酒楼爆搓。  但陈天朗却执意带他们去了“马三羊肉滋补烩面馆”。  不愿意再蹲在地摊吃凉皮米线,不愿意再捧着个碗填饱肚子就行;贫穷不是原罪,如果连进饭店吃顿好的勇气都没有,那活该你一辈子受罪。  作为一家老字号中低档次大众消费的老饭店,这家烩面馆在南都一带很是有名。据说去年连市长大人都过来这里视察,并且离开的时候还和老板马三亲切合影,如今合影的大照片就悬挂在饭店大厅的墙壁上。  照片上,老板马三穿着洁白的工作服,头上戴着一顶洁白的高帽子,双手像孩子般乖巧地贴在小肚子上,四十来岁的老男人笑得合不拢嘴。市长大人则背着手,面静如水,自有一股子上位者的威严。  正是因为有了这次市长大人的视察,烩面馆的地位水涨船高,从以前的大众消费,一下子升了档次,原本一碗面要一块五,现在变成了两块,菜品也都加了价,尤其招牌菜“秘制清蒸羊肚”更是飙升到十块钱。  再看饭店的四周墙壁上,画着大幅的宣传画,以及标语:一个戴着卫生帽,挂着白色水裙的漂亮阿姨,笑眯眯地端着盘子,嘴里吐出一行字:讲卫生,讲文明,做建设社会主义的四有新人。  另外就是一排排桌椅,还有每个桌椅下放着一个高档的金属痰盂。据说这些痰盂都是为了上次市长视察准备的,在痰盂上还画着漂亮的牡丹花,一个个水灵灵,鲜艳艳,很是好看。  此时正是饭点时间,吃饭的人很多,吵吵闹闹的,夹杂着港台女歌手苏芮慢摇般的抒情歌曲: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  不得不说,这首歌真的很带劲儿,歌曲充满了迪斯科曲风,让人听着就忍不住想要扭几下屁股。可以说这种歌很多顾客都爱听,爱听这种港台的调调,觉得能欣赏得动这种音乐,就是一种跟上了时代潮流时髦的表现。  好不容易,在时髦的音乐声中陈天朗三人才找了一个靠左边的空位。  坐下,陈天朗从兜里摸出那盒新买的阿诗玛,抽出两根递给郭胖子和王石头。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两个还穿着校服的家伙就学着大人模样,咬在嘴里,装模作样地抽起来,动作生涩稚嫩,动不动还咳嗽两声。  陈天朗又掏出两百块钱,递过去,一人一百。  “这么多?”郭胖子和王石头明显被这一百块钱吓住了,瞪大眼睛,不敢去接。  这两张一百块,颜色为兰黑,正面图像是毛、周、刘、朱四个伟人的并排头像,1988年发行,已经在市场上流通了三年;可是像他们这样的小屁孩,一个月的零花钱顶多也就两三块,还都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偶尔撒个谎,骗骗家里人要买教科书,这才能混个四五块,又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钱。  “咱们这个月总收入五百六十三块四毛钱,你们一人一百,我两百,剩下的一百六十三块四毛钱,其中给那些枪手一百块,六十三块零四毛存入我们的吃喝基金。你们有没有异议?”陈天朗说完这话,轻轻地把烟灰弹进酒店的玻璃烟灰缸内。缸上一行红字,马三滋补烩面馆,然后是电话号码。  “没有异议!怎么会有异议呢?呵呵!就算有,也是分的太多了!”胖子和石头两人激动不已,接过那一百块,手都在发抖。  陈天朗把账算得很清楚,他自己拿两百块,没人敢有异议,毕竟点子是他出的,出租的书也都是他挑选的,胖子和石头只是帮忙做个下手。  “如果没有异议,那就点菜吧,大家都饿了,多点些!”  “好嘞!”两人急忙把一百块像宝贝似得收起来,收好以后,还用手摸了摸,感觉鼓鼓的,还在,这才放心多多。  俗话说得好,酒壮英雄胆,实际上能够壮胆的还有钱。有了一百块傍身,胖子和石头两人顿觉豪气干云,什么黄继光,李向阳,小兵张嘎都不在话下。  “老板,点菜!快点,要饿死人了!”郭胖子大马金刀,一只腿蹬在椅子上,拿了筷子在桌子上猛敲,很有一种暴发户气息。  敲了半天筷子,才过来一个小妹妹,也就十五六岁,留着长辫子,没胸没屁股的,问他们吃点啥。  “啥好上啥!这个还用说!今天我们要大吃一顿,有的是钱!”胖子说完却看了一眼陈天朗。  长辫妹心思聪慧,一眼就看出陈天朗才是三人中的头头,别看胖子吼吼厉害,关键还是要看这个小帅哥的,于是就把菜单递给胖子,嘴里却问陈天朗要点什么菜。  陈天朗不愿抢胖子风头,就让胖子做主。  胖子得了宝令,这才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菜单,然后一个发抖,特妈咋都这么贵?要不是陈天朗在下面悄悄踢他两下,胖子手中的菜单恐怕就要掉在地上。  胖子稳定心神,这才指着菜单上的菜品问东问西,就是不敢下手去点最贵的,粗手指不住地在“小葱拌豆腐”和“荆芥拌黄瓜”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陈天朗做主,指着菜单上的招牌菜,点了“水煮牛肉”和“清蒸羊肚”,还有两样素菜“烧油麦菜”以及“麻辣豆腐”,最后又点了三大碗滋补烩面。  长辫妹看了看他们仨,怀疑这三个学生是否真的能拿出饭钱来,要知道一份“秘制清蒸羊肚”就要十元钱,“水煮牛肉”也要四五块。  陈天朗是什么人,直接拍出一百块,不冷不热道:“钱先收着,等会儿一起算!还有,菜做快点,先给我们来三杯散装啤酒。”  没想到陈天朗一出手就是一百块,很多大人都没有这样的“大手笔”,长辫妹暗暗乍舌,忙张罗着去拿啤酒。  九十年代初,啤酒品牌很多也很杂,著名的有“长城”,“五星”,“燕京”,“SH”等,但由于这个时代啤酒瓶子质量不过关,经常爆炸,所以这个时代还是散装啤酒的天下。  如今刚进入六月份,还没到散装啤酒热卖的最佳时期,不过在马三滋补烩面馆的饭店后面,靠墙立着的大啤酒柜已经展现了超凡的盈利收入。  那台散啤酒柜有一人多高,两个柜子连在一起,总有两米多宽,厚重的柜门如同特大的保险箱,柜门下部有一个水龙头,有人要酒,服务员就会用一个大大的塑料杯在下面接酒。  这个时代,啤酒是一块钱一杯,用的杯子居然也和未来的扎啤杯相差无二,不过花式绝不如现在的繁多,每间店里是清一色的半升尺寸,杯壁上也是同样的拇指模大小的方块。  此时,长辫妹给陈天朗他们端上来的就是这种大号的啤酒杯,杯中啤酒黄灿灿的,有很少的泡沫,可见长辫妹接啤酒的功力十分深厚。  陈天朗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只觉口感纯正,酒花清香沁人,麦芽味十足,冰冰的,喝起来很是清爽。  实际上这时的散装啤酒不仅价格便宜,还没造假和掺水行为,要不然也不会深受老百姓喜爱,每到盛夏中午就带了暖水瓶、铝壶及搪瓷器皿等容器排队等待买啤酒,有时送酒车来晚了,人们就在烈日下耐心等着,毫无怨言。  喝着啤酒,陈天朗顺势摊开从毛叔店里顺来的那份《南都日报》,摊开,浏览起来。这是他上一世养成的习惯,不管早中晚都喜欢看报纸,通过报纸内容来掌握一些实时的新闻资讯。  这个年代的报纸没多少娱乐性,更没开辟专门的娱乐板块,房产板块,亦或者车市板块,像前世那种八卦新闻也很少见,偶尔宣传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已经算是很“娱乐”了。因此整张报纸上刊登的都是一些枯燥无味的大小新闻。  “抓好南都市公安廉政建设,确保队伍永远合格。”  “全市建筑工会工作会议决议,加强全市建筑工会工作。”  陈天朗一目十行,看的很快,把一些不关紧的新闻直接筛选掉,翻看一页,没啥意思,再翻看另一页---  很快,他眼睛一亮,就被一条新闻给吸引了。
  那条新闻的内容很简单,简简单单就一行字:南都钢材市场“价格双轨制”施行方案落实到位。  陈天朗为什么会留意这条,原因很简单,这个所谓的“价格双轨制”大有来头。  在国家经济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变过程中,这个“价格双轨制”充当了很重要的角色。说白点,国家针对一些商品,一部分统一定价,另一部分交给企业,让企业根据市场需求定价,这样以来同样的东西就会有不同的价格。  据陈天朗所知, 80年代末90年代初,价格双轨制时期有很多牛人都是靠倒卖钢材发的家,比如华西村那位牛人,就是发改委有人,能够通过关系搞到大把的钢材批条,一转手就能把这些钢材高价卖出去,这就是那时候大名鼎鼎的“官倒”。  可惜,陈天朗可没有这种人脉和关系,家中一穷二白,远近亲戚连个做官的都没有,想要去做“官倒”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也只能眼馋地狂喝啤酒,寻思着,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可惜没能力去抓住。  陈天朗一口气把一大扎杯的啤酒喝光,看得郭胖子和王石头一愣一愣的,不明白陈老大为啥看了报纸有那么大的反应,难道说那上面有下酒的佐料。  ……  一大杯啤酒下肚,这时候的菜品才一个个上来。  看着香气扑鼻的美食,陈天朗也放开了怀,食欲大动,抄起筷子就吃喝起来。  期间,胖子和石头两人更是发骚发浪,手里夹着烟,抽一口烟,喝一口酒,还时不时地玩玩碰杯,大叫一声:“来,干了它!”模仿电视上那些江湖人物,故意把酒杯中的啤酒碰得溅出来。  两个家伙的这种举动,引得饭店一帮食客频皱眉头。其中有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瘦男子忍不住说道:“现在的孩子太不像话了,又是吸烟又是喝酒的。”  “是啊,咱们那时候可没这么野。”他的同伴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说道。“就算抽烟也得背着点大人,哪有这样明目张胆的。”  “声音小点,别让他们听见。”  “听见了又怎样?毛头小子,还敢反了天?”  后面的声音大了些,陈天朗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特奶奶的,这俩外地佬想造反呀,也不看看这是哪儿的地头!”仗着酒气,郭胖子重重地将啤酒杯拍在桌子上。虽然他身份是学生,却是不学好的那种学生,凭着人高马大的暴龙级个头,平时打架斗殴,偷鸡摸狗都没少做,又哪里会怵两个外地人。  见胖子要惹事儿,王石头唯恐天下不乱,长这么大和很多学生干过仗,却从没和大人打过,荷尔蒙爆棚,涨红着脸说:“咱们三个,三对二,打不过就跑!”  “跑你个头啊!”陈天朗给他脑门来一个爆栗,“我们的钱还在柜台压着呢。”  “对呀对呀还有钱,要不先把账结了再打?”  陈天朗无语,后悔让他们喝这么多酒。  见三个毛头小子虎视眈眈,却不敢过来,两个外地人这才松开了一口气,说实话,郭胖子那身肥膘,还有满脸横肉,还真能吓唬住人。  “咳咳,话说回来,这次咱们来南都原本是想拉两车钢筋回去,没想到价格实行啥双规,突然涨那么高,赊账人家又不肯,这可怎么办?”瘦男子急忙转移话题。  “没办法只好先回去啦,要不就少买些,总不能白跑一趟。”鸭舌帽男子说道。  “再找找看,说不定能买些便宜的,旧的也成啊,反正是要盖养猪场……”  瘦男子和鸭舌帽唉声叹气地交谈着,喝着二块五一瓶的廉价“红星二锅头”,满肚子的懊恼。  原来两人一个叫范爱国,一个叫邓建军,都是附近TH县人。如今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从南边吹到了中原大地,各种产业百花齐放,只要聪明一点的人就都投身创业的洪流中去。  范爱国和邓建军两人也不例外,一门心思想要发家致富创业赚钱,见养殖业吃香,尤其猪肉价格居高不下,从原来的八毛钱一斤涨到现在的一块二,于是就打算合伙开办一个大型的养猪场。现在场地都找好了,就差盖猪舍。可盖猪舍又需要大量的钢筋浇筑水泥,要不然用一些砖墙很不牢固,于是两人就从县城赶到南都市打算采购一些钢筋,没想到钢筋突然涨价,身上带的钱又不够,让他们很是头疼。  就在范爱国和邓建军两人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喝着闷酒时,突然,就见那桌的一个男孩子走了过来。  “怎么着,想要打架?”两人猛地一惊,邓建军更是激灵地握紧了酒瓶子。  眨眼间,陈天朗已经到了他们眼前,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身后,郭胖子和王石头顾不得抹嘴,抄起椅子也窜了过来,心里埋怨,老大要出手也不叫一声。  站在饭桌前,陈天朗笑眯眯地看着一脸紧张的范爱国和邓建军,然后说:“两位大叔可是要买钢筋?”  古怪的少年,古怪的问题。  猜想可能是自己谈话被对方听到,范爱国就点点头,说:“是啊,怎么着?”  “想买多少?”陈天朗语气笃定。  “三四吨吧。”  “究竟是三吨还是四吨?”  范爱国看一眼邓建军,很不满陈天朗这种审问的口气。  “三吨。”邓建军替他回答。  “新旧都可以?”  “嗯。”  “你们想出多少钱?”  范爱国和邓建军你看我,我看你,“咋滴,难道你有货?”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校服模样寒酸的少年,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手里会有三吨钢筋。  陈天朗笑了,露出洁白牙齿,“我说有,你们信吗?”  废话,当然不信了。  别说范爱国邓建军不信,就连跟在陈天朗后面,还以为要干架的郭胖子和王石头也不信。  他们和陈天朗做朋友这么久,家里连根毛都清清楚楚,别说三吨钢筋了,就算钢筋做的烧火棍都没得一条。  “你这学生,可不要开玩笑,我们可没时间跟你玩。”  “我没开玩笑,只要你价格公道,我就带你去看看,相中了你们就买,相不中一拍两散。”陈天朗话语老练,哪像十七岁的孩子。  范爱国迟疑了,瞅一眼邓建军。  邓建军就说:“俺们给不了你高价,最多一吨两千。三吨就六千。”实际上这次他们出来买钢筋身上也就揣了这么多钱,没想到去了钢材市场一转悠,那边的钢筋已经涨价到了一吨二千三,足足差了九百块钱,所以才在这里喝闷酒。  陈天朗点点头,“这个价格我先考虑一下。要不这样,你们把电话留给我,等我考虑清楚就联系你们。”  “我们住在招待所,那里有公用电话。”邓建军就去柜台借了铅笔,把招待所的电话写下来,交给了陈天朗。  陈天朗接过电话号码,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带着郭胖子和王石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看着不远处陈天朗一本正经的样子,范爱国和邓建军还是有些懵逼,打死他们也不信陈天朗说的都是真的。  “也许这个少年是在开玩笑吧。”他们想。  郭胖子和王石头也一脸懵逼。  “天朗,你啥时候倒腾起钢筋了?”  “是啊,那可是三吨钢筋,去哪儿找?”  见小伙伴一脸的疑问,陈天朗只是笑了笑说道:“我没有,可棉纺厂有啊。”  郭胖子和王石头听他这么一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哦,原来你想……”  “嘘,吃饭!吃饭!”陈天朗让他们噤声,然后高声对长辫妹说道:“服务员,烩面做了没?我们赶时间!”
  雪白的烩面在大厨马三手中啪啪作响,抽打着案板,滚沸的羊肉汤水浸出诱人的香味。将拉好的烩面丢进羊肉汤锅,很快捞出来,浇上鲜红美味的羊肉臊子,再撒上香菜,葱花,另外再加上一颗小小的滋补鹌鹑蛋,端上餐桌随意这么一搅拌,立马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动。  陈天朗心中有事儿,就催促郭胖子和王石头吃快点。胖子食量大,一大碗面一股脑吃完,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陈天朗见他这么能吃,就把自己的半碗也给了他,胖子开动,很快又一碗见底。  这边王石头也把面给吃完了,陈天朗就去柜台结账。  老板马三既是大厨又是收银员,别人收钱他信不过,所以就辛苦些,见有人结账就围着水裙,穿着大花裤头跑了出来。  陈天朗咬着牙签,让他把账算清楚,马三又优惠了几毛钱,皆大欢喜。  走的时候,陈天朗指指他的大花裤头,赞道:“老板,很性感哦。”  ……  看着陈天朗他们离开饭店,范爱国和邓建军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拿起桌子上大卷的餐巾纸撕下来一段擦了擦嘴,范爱国说:“老邓,你看那小子能搞来钢筋吗?”  “搞个屁!毛头小子的话你也信。”邓建国开始清醒过来,“这里的小孩就是滑头,啥玩笑都敢开。走吧,咱们先回招待所,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干啥都花钱。”  范爱国点点头,表示同意。来城里这么久,啥事没干成,反倒在吃住方面花了几十块钱,城里啥都金贵,啥都要钱,甚至上个厕所还要掏两分钱。  于是两人就去柜台结账。谁知服务员告诉他们,刚才那个学生已经替他们结过账了。  顿时,范爱国和邓建军大眼瞪小眼,不明白那个少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  陈天朗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因很简单,一顿饭钱取得两人好感,一顿饭钱可以加深自己对他们的印象,最主要的是,让他们相信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酒足饭饱,现在我们去棉纺厂!”陈天朗笑道。  “呵呵,不会那么简单吧。”  “是不是要去踩点呀?”  “说起来那些钢筋堆在厂里也快两年了吧。”  “天朗,你怎么把那些钢筋偷出来?”  任凭两个伙伴叽叽喳喳,陈天朗全都笑而不答。  ……  从枣林街到南都市第一棉纺厂差不多有四里地,陈天朗他们都是跑野了的孩子,快马行军,一溜烟就到了厂门口。  看守厂门的是保卫科的一名保安。这些人陈天朗都认识,而他们也都认识陈天朗。原因很简单,谁让他们大多都是单身狗,而陈天朗偏偏有个老姐是厂里有名的美人,尤其那样貌眉清目秀,娇媚可人,按照这些单身狗的话说,简直就是行走着的“俞小凡”。  俞小凡是当下热播电视剧《婉君》中的女主角,这帮单身狗闲着没事就都会哼两句“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寻”。恰好陈天朗的老姐陈红和这个“婉君”长得太像,于是就成了很多人暗恋的对象,而陈天朗这个未来可能是“小舅子”的家伙,也就成了很多人巴结的对象。  因此陈天朗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胖子和石头畅通无阻地进了棉纺厂。  穿行在下班的人流中,陈天朗感受着人流中带来的淡淡香气。  这是无数女性身上香皂和洗发膏混合着体味带来的一种特殊味道,只有在纺织厂这种充斥着大量年轻未婚女姓的单位你才能够享受这种奇异的感觉。  六月份的女孩子们充分的在空气中展现出她们优美的身材曲线,女工们绝大多数都是未婚姑娘们或者刚刚结婚的少妇们,或T恤,或短袖衬衣,或连衣裙,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缤纷的色彩在下班这一刻得到了充分释放,窈窕生姿,也让郭胖子和王石头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目不暇接,觉得跟着陈老大没白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陈天朗可没心思却观摩这些美好的风景,他轻车熟路,穿过巨大的生活区,径直到了生产区,然后直奔这里的“保卫科”。  此刻,保卫科内,三名人员正守着一台黑白电视看新闻。银幕上,新闻主播罗京正用磁性的嗓音讲述着国际大事:“太平洋合作会议第8届大会在新加坡举行,通过了太平洋经济合作会议章程,并接纳智利、墨西哥、秘鲁、香港为新的成员……”  那台14寸的熊猫黑白电视,因为屏幕上面加了彩色膜,使得人物看起来很有色彩感。  实际上九十年代初,主导全国市场的依然是12 寸和14寸黑白电视机,而为了营造出高端洋气的效果,勤劳勇敢的劳动人就发明了这种加在屏幕前就能让黑白影像变成彩色的膜。  在陈天朗看来,这种发明绝对够格夺得诺贝尔最佳物理学奖。  “哎呦,天朗,来看你姐啊。”说话的是保卫科的科长张一鸣,今年二十六七岁,个子很高,长得也不错,可就是家里穷了点,至今还没处对象,也是追求陈红的单身狗之一。  “不是的,有别的事儿。”陈天朗将剩半盒的“阿诗玛”抛给张一鸣。  张一鸣也不客气,接了烟,分给两个同伴,嘴里说道:“你小子竟然买这么贵的烟,不怕我告诉你姐?”  “我姐可管不了我这些。再说,这烟要是一般人我也不拿出来。”  “呵呵,你小子,这话我爱听。”张一鸣发完烟,就要把阿诗玛还给陈天朗。  陈天朗没收,说:“送你了。”  “大方,还有十几根呢!”张一鸣也不客气,直接把烟塞进上衣兜。  “说吧,小子,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张一鸣为人精明,要不然也不会才二十六七就能当上保卫科的科长,一看陈天朗模样,就知道这烟没那么好抽。
  见张一鸣开口发问,陈天朗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张哥,咱厂子里那堆废钢筋是不是你看管的?”  “哦,你说那些呀。是的,以前堆在那里是我们看管的。那时候要扩厂,拉回来很多,没想到厂子没扩成,那些钢筋也就堆在操场成了废物。”张一鸣眯着眼,抽着烟说道。  张一鸣说的这些陈天朗有些印象。当初市棉纺厂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扩大生产规模,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于是就打算从南到北把厂子扩大。南头还好办,占了临近村子的耕地,赔了一些钱。可是到了北头却被卡住了。原因北头是坟区,很多村民的老祖宗都埋在这里,迁坟是不可能的,村民们都比较迷信,认为迁坟会破坏自家的风水。  搞到最后,这波村民甚至举着横幅跑到上面去告状,状告棉纺厂侵占祖坟,不给老百姓活路。事情一闹大,棉纺厂就扛不住了,上面找他们领导谈了几回话,然后扩厂的事儿就搁置了下来。  厂子扩建不成了,一大批调拨来的建材钢筋就都闲置在了厂子的操场边。尤其那一大堆钢筋,都是靠着建材价格双规制,用很便宜的价格批来的,五吨才花费了三千多块钱,一吨下来才几百块钱。一开始厂子里还挺重视,在钢筋附近吊了灯,让人日夜看管,防止人盗窃。可那也不是长久的法儿。厂子里人多,指不定谁家有个什么事儿,需要找点钢筋用用,于是看管的人碍着人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了长杆的老虎钳,你来截一段,我来截一段,截着截着五吨的钢筋就变成了三吨。  厂子领导知道了这事儿,也很无奈,觉得再派人看管也没意思,于是就撤了人,把一大堆钢筋丢在操场,任凭风吹雨淋,只要截钢筋的人别太过分,别把一大捆全都拉回家,谁也不会说啥。  事实上,不仅仅是棉纺厂这种厂子有这种情况,很多国企都有这种资源流失的现象,众人习以为常,不当回事儿。可是到了未来,当工厂设备,甚至地皮都被倒卖掉,工人无奈只好下岗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这种养成已久的“不管不问”是多么的可怕。  好不容易等到张一鸣把话说完,陈天朗说道:“张哥,既然那堆钢筋没用,搁在这里还占地方,那能不能全都卖给我!”  “咳咳!你说什么?”张一鸣差点被烟呛着,“小子,你发什么癔症,需要钢筋就过来截一些,需要多少就截多少,有我在没人敢说你!”  “不是的,我真的要买!你开个价!”陈天朗语气笃定,面容严肃。  张一鸣被逗笑了,“我说天朗,开玩笑也不是你这样开的。”  话音未落,陈天朗拿出两百块给他,“喏,这是定金。”  张一鸣愣住了,要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一个月基本工资才八十块钱,加上各种加班费还有补助也就一百五十块,眼前小家伙一出手就是两百,这对比也太鲜明了。  “怎么,嫌少?”陈天朗打个响指,招呼郭胖子和王石头,“把你们的也拿出来。”  郭胖子和王石头两人正凑在电视前嘻嘻哈哈打屁,谈论着西哈努克亲王和埃塞俄比亚总统谁的官大,见陈天开朗开口要钱,二话没说,就把刚分不久的一百块重新从兜里掏出来,全都交给了陈天朗。  陈天朗又从兜里搜出一些,凑够五百块,一股脑塞给张一鸣,说道:“喏,现在就这些,你看够不够。”  张一鸣的脑袋都快短路了,五百块呀,这差不多赶上他三个多月的工资了。  不要说张一鸣了,就连他那两个保安同伴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天朗,要不是陈天朗还穿着二高校服,他们甚至以为这是哪个小阔佬。  黑夜中,张一鸣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做什么挣扎。  要知道,那堆钢筋现在就堆在操场,根本就没人去留意,而作为保卫科人员,只要他们不吭声,就算这批钢筋没了,也没人会主动追究。  也就是说,只要张一鸣愿意,作为保卫科科长,他手里的五百块就能直接入袋。当然,前提还要打点好保卫科的其他人。  最后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张一鸣把手头的香烟掐灭,狠狠地丢在地上,对陈天朗说:“小子,我不管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那堆钢筋一共两千块,这五百我先收了,明天早上十点交钱拉货!”  陈天朗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笑道:“成!明天我给你送钱来!”  不过陈天朗心里还是有点不明白,像这种倒卖国企资源的事儿,为什么不晚上干,大白天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  敲定了这件事儿,陈天朗心中才算多少有了些底儿。说实话,做不成“官倒”就一做小“倒爷”,把棉纺厂这些闲置的废钢筋倒腾给那俩养猪的,转手就能赚一笔。  另外陈天朗也算计好了,就算那范爱国和邓建军不要这批钢筋,按照现在钢材价格的双规制度,只要能拉出去,就能卖个高价。谁让棉纺厂是国企呢,谁让它调拨来的钢筋进价便宜呢,既然自己知道这个价格漏洞,又怎么能错过机会。  至于保卫科这边,陈天朗也不担心,在这种国企,每个部门都有自己捞油水的野路子,如果张一鸣不聪明,也不会当上科长,连倒腾这点钢筋的魄力都没有,以后也就没啥前途了。  ……  离开棉纺厂,陈天朗与胖子和石头分手,让他们帮忙给自己请病假,明天他决定去建材市场跑跑,找辆拉货的车,另外趟趟钢筋价格。  对于陈天朗来说,两世为人,这么珍贵的时间绝对不能花费在学校这种地方,时代在变迁,唯一能够揪住尾巴的就是抓住任何一个机会。  当然,有时候陈天朗也幻想过,像很多重生小说的主人公一样,遇到高考一路过关斩将,打脸那些原本瞧不起自己,嘲笑自己的家伙们;可现实是残酷的,也是真实的,已经二十几年了,鬼才能记得当年的那些高考题。所以陈天朗彻底放弃了走学习路线,未来上个好大学的计划,脚踏实地做一个与大学无缘的“坏学生”。  回过头,陈天朗又想到了明天自己的计划。  张一鸣那边要两千块,自己给了五百,还差一千五。目前最要紧的问题是去哪儿找一千五百块钱。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千五可不是小数目,一般人根本就拿不出来;退一步讲,就算有人拿得出来,自己却只是一个毛头学生,谁肯借自己?  “难道非要去偷才行?”想到这里,陈天朗一阵头痛。
  陈天朗的家就在棉纺长附近。  黑色的街道,脏乱差的小区,低矮的民房,这就是陈天朗对“家”的印象。  一路行来,狗叫不绝。  这年头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人心不古了,不像以前那样敞开大门路不拾遗,大家的思想都很红,很正,现在改革开放,一切向钱看,一些坏了心思的人就开始偷鸡摸狗,据陈天朗所知,不久前隔壁张大爷家刚丢了一只做饭用的铝合金锅,那是他儿子从SH给他捎回来的宝贝,他一直都舍不得用,藏在厨房的案板下面,没想到被贼给顺了。  小区穷,连路灯都没有,陈天朗只好抹黑找到了家门口。  老式的红漆两扇门,贴着老旧的门神,分别是拿钢鞭的尉迟敬德和秦琼,秦琼的眼睛破了一个大洞,尉迟敬德更惨,脑袋直接缺了一半。两扇门的上面分别有抓手式的门鼻,试着推了一下,里面门闩插着。  老姐在棉纺厂加班,家里只有老妈刘玉萍一个人在家,陈天朗也懒得叫老妈开门,她脾气不好,万一睡了把她吵醒,陈天朗的脑瓜可是要吃巴掌的。  绕过大门,陈天朗来到墙角,看了看墙上坑洼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倒退几步,大力一跃,一只脚就踩在了坑洼处,然后猛地借力就攀到了墙头。  骑在墙头上顾不得喘气,陈天朗约摸着高度,胆子一壮,就跳了下去。  还好,家里没养狗,只是关在笼子里的鸡扑棱棱叫唤了几声,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  陈天朗喘口气,觉得那些做贼的也不容易,像这种翻墙头的活儿,难度就挺高。  感觉手有点脏,可能沾了墙灰,他就摊着手,找到压水井处,有脸盆放在那儿,就着水把手洗了。  这边洗完手刚准备起身,脑袋上就啪地一下,挨了一巴掌。  “兔崽子!有大门不进偏偏学贼翻墙头,我看你是越来越不长进了!”不用说,能把拍脑门这项功夫练得这么娴熟,除了老妈刘玉萍没别人。  “我不是怕你睡了嘛!”陈天朗回过头,嬉皮笑脸地说。  “睡你个大头鬼!你这闯祸精没回来我哪里敢睡。”刘玉萍嘴里说着,却递给陈天朗一条毛巾,让他擦手。  “就像上次,你大半夜没回来,吓得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最后在后街找到了你,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竟然还说没脸回家!”  陈天朗记得清楚,那次自己和高年级学生打架,被人砸了黑砖,光脑袋上都缝了七八针,还差点被拉去派出所,最后害怕老妈训斥,就不敢回去,躲在后街的小巷想要熬上一夜,没想到老妈却一路喊叫,竟然找到了自己。甚至到现在陈天朗还能清晰地想起那条小巷的黑暗,潮湿,自己心情的孤独,无助,以及听到老妈喊叫声时的温暖与幸福。  “妈,我长大了,也懂事儿,你真的不用再担心我!”  “信你才怪!”刘玉萍一边嘟噜着,一边进屋,“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爹走得早,我算是没教好你;以后啊,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也没脸去见他!”  昏黄的灯泡下,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堂屋正中挂着“八仙过海”的中堂画,两边是大红色的对联,不管年画还是对联全都掉了色,破损的地方还用浆糊粘补过,只是在年画的边角地方用铅笔记着电话号码,还有一些零碎的数字。  “八仙过海”下面则是一条长长的红色案台,案台有半人多高,上面摆放着一只绿色的铁皮暖水壶,然后是大小一致的四个白色搪瓷茶缸,茶缸上面画有一颗大的红星,下面是“为人民服务”几个字。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玻璃镜框,里面全都陈天朗一家人的照片,其中包括他离世的老爸。  “吃过饭没有?锅里还有俩热馍,你要是嫌害,我就给你炒成馍干!”刘玉萍知道陈天朗嘴刁,不管能不能吃饱,吃个东西总爱挑三拣四。  “我吃过了,你咋还没睡。”陈天朗看了一眼摆在灯泡下的缝纫机,以及缝纫机旁边的一堆衣服。  这是一架老式的“蝴蝶牌”脚踏缝纫机,可以说老妈最好的伙伴,也是老爸去世前给刘玉萍买的最珍贵的大件礼物。这台缝纫机几乎包办了全家从内衣到外套的全部着装。每到换季季节,听着妈妈的缝纫机声,陈天朗就知道很快自己就有新衣服穿了。  “给你姐做个裙子,也给你做件短袖---这么热的天,整天穿着校服你也不怕闷出痱子来!”说话间,刘玉萍就重新坐到了缝纫机前,手脚麻利地开动起来。  陈天朗把校服脱下,里面是一件白色的“八一”背心,“你给我姐做一件就行了,我的你就别忙乎了。”  “咋,嫌我的手艺坏?”  “不是,怕你辛苦。”  “哎呦,我儿子会心疼人了---心疼我就把学习搞上去,回家也没见你写作业!书包呢,书包又丢哪儿了?”  “咳咳,我放学校了。”  刘玉萍气不打一处来,咣当一下停下缝纫机,“都快高考了,你还这德性!”  “妈,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想上大学。”  “不上大学你干啥?也去棉纺厂打工?就你这模样人家得要你!”刘玉萍冷嘲热讽,恨儿子不争气。  陈天朗不想和她吵嘴,就笑笑说:“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是上学那块料儿。我去睡了---”  见陈天朗钻进里屋,刘玉萍叹了一口气,儿子以前还是很聪明的,可就在三个月前发了高烧,好了以后就跟变了人一样,学习不再用功,整天跑出去瞎转悠。自己吼他,他也不听。眼看高考将近,他还这样,刘玉萍算是死了心。  不过陈天朗毕竟是她的崽,哪有老妈不疼儿子的,所以刘玉萍也做了打算,那就是存钱买辆拖拉机,万一儿子没考上大学,就让他开拖拉机去拉砖。  听说现在给砖厂拉砖可赚钱,来回一趟就能赚几十,只要拉的多就赚得更多。  想到这里,刘玉萍冷却的心就又热乎起来,用手摸了摸缝纫机下面的洞洞,洞洞里面就是她藏着的钱,买拖拉机的钱,虽然现在还很少,但刘玉萍相信,只要自己多做几件衣服,多喂一些鸡仔……拖拉机总会有的。  ……  躺在床上,枕着双手,陈天朗呆呆地望着白色的蚊帐顶,脑海里转悠着一个问题:要不要偷。  老妈存钱的事儿他早就知道了,也知道那钱就藏在缝纫机的肚子里,可问题是,他有些下不去手。  万一被老妈知道了怎么办?她非打死自己不可!  但陈天朗又一想,只要用个两三天,那批钢筋一卖掉,这钱就能立马还上,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嗯,就这样吧,偷家里的钱,总比偷外面的钱要强。何况这又不是偷,而是借!  陈天朗用一大堆道理来安慰自己,然后就躺在床上竖起耳朵,期盼着外面的缝纫机赶快停,老妈快些去睡觉,自己好下手……  但那缝纫机的声音咔嚓咔嚓就是不停歇,也不知道老妈哪来那么多精力。  好不容易,外面安静了下来。  陈天朗这才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下了床,耳朵贴在门缝听听外面,直到确定老妈去睡觉了,他才溜出来,直接找到缝纫机,伸手摸了摸下面,很快就摸到一个纸包着的东西,不用说,那就是钱。  陈天朗又是兴奋又是害怕,生怕这时候老妈杀出来,忙躲回自己房间,打开那包纸一看,几乎全都是十元和百元的票子,整齐地卷在一起,差不多有一千八百块。  陈天朗高兴得差点叫起来,这时外面突然有了声响,陈天朗立马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还好,很快外面就又安静下来,貌似是老妈去了厕所,陈天朗这才吐了一口气,大叹,家贼不易做!
  “第八套广播体操,第一节,原地踏步,预备: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大早上,陈天朗就被邻居录音机巨大的噪音吵醒。  自从隔壁张大爷的儿子给他买了这台三洋双卡收录音机以后,张大爷就忘却了铝合金煮饭锅被偷的悲伤,开始学着捣鼓这台时髦的大家电。然后陈天朗的“悲伤”就开始了。  张大爷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老大不小了,却有一颗超级时髦的心。每每到了早上天刚亮,他就会把这台录音机摆放在窗户口正中心,然后调大录音机的音量,学着里面声音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凡是走过他家门口的,就都会看见老头甩脖子弹腿儿,就问候他一句,“哎呦,大爷练着呢!”  张大爷就会露出象征工人阶级的大黄牙,龇着牙笑道:“是啊,我儿子给我新买的录音机,这玩意可好了。”  然后在对方的羡慕眼神中,完成一天的晨练工作,再去厨房炖个鸡蛋糕犒劳犒劳自己。反正没了老婆,儿子又在外地,他自由的很。  陈天朗被第八套广播体操吵醒,就穿了大裤头子,端了搪瓷茶缸,接了水,蹲在压水井处刷牙。  老妈刘玉萍看见他这样子,就踹他一脚,“把裤子穿上,你姐在家。”  陈天朗满嘴白色泡沫,嘟囔:“她这会儿在睡觉,我穿不穿都一样。”说完把满口白沫吐在地上,又喝了一口茶缸里的水,在喉咙里咕噜噜打转,再猛喷出来。  刘玉萍拿这个宝贝儿子没辙,只好去厨房做早饭。  陈天朗这边刷牙洗脸完毕,心里惦记着投机倒把的大事儿,就急匆匆穿了校服,把昨晚偷来的钱小心翼翼藏好,然后把家里最大件的那辆二八款永久自行车从里屋推出来,对刘玉萍说:“妈,你别做我的饭了,我上学去了!”不等刘玉萍从厨房出来,就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刘玉萍拿着锅铲跑出来,埋怨:“这孩子,急什么急,我给你摊个煎饼……”  陈天朗出门,用塞在车座下的抹布把这辆自行车上下又抹了一遍,不得不说,死去老爸保养的不错,这车擦过以后跟新的一样。  陈天朗飞身上车,双脚一蹬,车子就飞了出去。  上学么?  当然不是。  陈天朗出了住的小巷,捏手扎,把车子停下来,然后麻利地把校服脱了,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把校服随便塞在车篮里,再外扎腰把衬衣掖好,精神抖擞地重新上车,车头一拐,一路向北,就直奔城北的钢材市场。  清晨,路上行人不是很多,不像前世有很多的私家车,整条路上除了稀稀疏疏的自行车外,基本上没什么车辆。  不远处有个陡坡,几个系着红领巾,穿着白球鞋的孩子,挂着鼻涕,背着书包,手里推着呼啦啦作响的“铁圈”。铁圈在推杆的推动下欢快地转动,几个孩子嘻嘻哈哈比赛着,铁圈就在陡坡中越滚越快,最后蹦跳起来,穿过清晨阳光的余晖,奔腾在古老的马路上。  不知为何,看着这熟悉的画面,陈天朗想要放声大叫,所以他松开自行车的手把,双手展开,双溜把地任凭大自行车飞驰而下。  晨风吹着他的面庞,朝阳映红了他的脸。  ……  差不多十五六分钟,陈天朗就到了北城的钢材市场。  看看钢材市场的大门,竟然还没打开。大门附近是一些替人拉货的汉子。一个个体格健壮,或聊天,或抽烟,等待着大门打开;在他们背后是各种各样的拉货工具,架子车,三轮车,拖拉机改装的板车,最上档次的就是那辆不远处停在树荫下的BJ“130”轻卡。  蓝色的车身,左右双组大灯,黑色的进气格栅与保险杠融为一体。其实它的原型就是出自当时著名的丰田戴娜。北汽130的出现弥补了当时双门轻卡的缺口。  陈天朗忍不住多看一眼这辆卡车,他可不是车迷,不过却知道自己那三吨钢筋想要拉运的话,最好使用这样的车辆,速度快,装载量大,可以一次性搞定,免得拖延时间。  没有主动上前去与这些拉货的汉子搭讪,陈天朗见旁边有家胡辣汤店,很多人都凑在那里吃早餐。摸摸肚子有些饿,就走了过去。  人太多,还没轮到自己,陈天朗就抽空去挨着的小卖部花三块五买了一盒软黄梅。  回过来,坐下点烟没抽两口,胡辣汤端上来了,大片的牛肉,黑乎乎的红薯粉条,加上胡辣汤佐料,香气扑鼻。  见胡辣汤端上,陈天朗就把没抽几口的烟掐灭,丢在地上。  突然,一只脏黑的手把烟头捡起来了。  陈天朗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蓬松,赤着膀子,衣服搭在肩头的汉子,露着被烟熏黑的板牙对自己发笑:“好烟啊,别浪费!”说着拿出火柴“次啦”一下把烟头点燃,美滋滋地吸一口。  陈天朗怔了一下,眼前这个汉子像极了前世那个电影明星黄渤,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确定两人只是长得相像,这才又摸出一根烟递给他说:“那个别抽了,太脏!”  “不脏!咋会脏呢!俺捡烟头抽都习惯了!”黑脸汉子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然后拉过一把板凳坐上去,“抽烟这玩意费钱,我烟瘾也大,不捡烟头抽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风。”  见汉子说话有趣,陈天朗就问:“你做什么的?”  黑脸汉子用衣服抽打一下赤膀,笑道:“卖苦力的。”吐一口烟,眯着眼,又道:“靠钢材市场吃饭,给人家搬货拉货。瞅见没有,那些人我都认识---”  陈天朗看一眼那帮围在钢材市场门口的汉子们,“那辆130轻卡是谁的?”  “李钢板的。咋滴,你有活儿?”黑脸汉子来了精神。  陈天朗点点头,“有三吨钢筋要拉。”  “呵,那好说,你雇我,我找李钢板给你打折。对了,我叫黑皮老六,你叫我黑皮或者老六都行。”见有生意,黑脸汉子显得很主动。  “六哥是吗,我那钢筋不在这里。准确地说要找车从别的地方拉到这里来。”陈天朗解释道。  “你说什么,不是从这里拉钢筋出去,是从别的地方拉过来?”黑皮老六指了指钢材市场,神色有些诧异。  陈天朗笑了,“没错,就是从别的地方拉到这钢材市场来!”  按照陈天朗计划,万一联系不上范爱国和邓建军两人,或者两人看了货不打算买这批钢筋,那自己就可以直接把钢筋拉进钢材市场,低价卖给那些做建材生意的大老板,就算对半砍,估计三吨也能卖个3000块钱,可以说就地解决,免得来回折腾。  见陈天朗一脸正经,不像说笑,黑皮老六就使劲儿挠头,最后道:“不管了!只要给钱就成。对了,货在哪儿?”  “在棉纺厂,离这里有点远。”  “远没关系,你要你肯加钱。”黑皮老六说,“我们这帮卖苦力的,不怕远就怕近……离得太近你们自己整个架子车三轮车就搞定啦,还要我们做啥。所以越远越好,俺们也能多赚些。”  陈天朗莞尔,看起来每一行都不容易。  接下来两人商谈了大致的拉货价格,黑皮老六赌天赌地,说自己这个价是最低的,别人都包揽不了,然后又拿他家里七十岁老娘发誓,40块钱真的不多,多了的话他就跟陈天朗的姓。  陈天朗表面是个少年郎,内心却是成年人,没有立马答应黑皮,说等会儿再看看其他拉货的,最后还撂下一句“货比三家嘛”。  黑皮老六一张黑脸直抽搐,似乎没想到陈天朗这么难缠,万一放他过去趟价,有哪个不开眼的接了去可咋办。于是一咬牙,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改姓陈,就又少了10块,说30块钱包干。  陈天朗见此,这才跟他击掌说:“成交!”  看着陈天朗满脸灿烂笑容,黑皮老六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阳光少年,咋就这么老成市侩。
  既然雇佣了黑皮老六和他的搭档李钢板拉货,陈天朗也懒得再等钢材市场开门进去趟钢筋价格。毕竟黑皮老六和李钢板就是这片的人精,对钢筋这玩意的行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询问下,陈天朗很快就了解了现在市场上钢筋的价格。  在价格双轨制下,如今的钢筋每吨已经涨到了2300块左右,据说以后还会涨。而这些钢筋建材基本上都是那些大老板托关系找来的批条,可是现在批条越来越难批,国家调控变的也越来越严,使得钢筋建材的价格一路高涨。  了解完这些基本情况,陈天朗心里这才算真的有了底气。他先让黑皮老六和李钢板等着,让他们抽根烟,填饱肚子,自己这头就开始联系棉纺厂的张一鸣。  到小卖部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用手转圈拨号,等了半天才联系上棉纺厂的保卫科,保卫科那边很快就找到了张一鸣。  陈天朗也不废话,拿着电话直接对张一鸣说:“钱已经准备好,十点准时拉货。”  ……  打完这个电话,陈天朗又摸出昨天范爱国和邓建军给的纸条,上面有他们住宿招待所的电话。  按照号码,陈天朗再次拨通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妇女同志,可能是招待所前台的,问清楚了找谁,就扯着嗓子喊:“108室范爱国,你的电话!”  声音很大,隔着电话陈天朗都能感受到那种震撼的力度。  须臾,电话回应:“你找的人不在。”  陈天朗心中不由一冷,心说,难道对方走了。  见那头想要挂电话,陈天朗又忙说:“不好意思,那就让邓建军同志接听一下。”  前台妇女貌似有些不耐烦,嘟噜了一句大清早的烦不烦,然后就又大声喊邓建军。  陈天朗在这边数着时间,一秒钟,两秒钟……如果连邓建军也不在,那么这批钢筋就真的要卖给钢材市场了。  就在陈天朗做最坏打算时,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你好,我是邓建军,你是哪位?”  听声音,正是昨天那个鸭舌帽男子。  陈天朗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轻声说:“你好,我是昨天那个学生,三吨钢筋已经帮你们准备好了,十一点钟,在城北钢材市场门口看货。”  电话那头明显楞了一下,“是你呀,小同学!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到现在邓建军还难以相信陈天朗真得能搞来三吨钢筋。  “你们过来看一看就知道了。对了,带上钱!”说完,陈天朗直接挂断电话,因为他知道说的越多,对方疑心越大,反倒是这样不多说,还能够引起他们好奇,让他们不想来也得来。可以说活了两辈子,陈天朗算是把人心摸透了。  电话那头,邓建军穿着红色大背心,顶着一脑袋的肥皂泡沫发愣。  刚才他拿着招待所的公用肥皂正凑在水龙头下洗头,就听见前台大姐喊自己,没想到竟然是昨天那个学生打来的。  这时候同伴范爱国拎着豆腐脑和油条回来了,见邓建军模样怪异,满头泡沫地杵在电话旁,就问:“老邓,出啥事了?”  邓建军这才回过神,见问,就把方才陈天朗打电话的事儿说了。  范爱国也一脸惊异。  “咳咳,那咱们到底去是不去?万一那小子是坏人,骗我们过去抢我们的钱怎么办?”  “大白天的,又是在钢材市场,不至于吧。”  “也是---要不,就过去看看?”  两人终被勾起了好奇心。  ……  陈天朗时不时地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不远处,黑皮老六和李钢板两人伙同一帮拉货汉子又是抽烟,又是打牌。  对于他们来说,有活就干,没活就打牌,打得好的话还能赢几根烟抽。  黑皮老六的手气似乎不错,两个耳朵上夹满了香烟,桌面上还放着七八根。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把自己的老对手王麻子赢得脱裤子时,陈天朗突然走过来说:“时间到了,我们走。”  “走喽,你六爷我要去赚钱啦!等回来再收拾你们这帮孙子!”黑皮老六得意洋洋,一边装烟一边龇牙咧嘴,不可一世。  李钢板那头早跑过去发动自己的装货卡车,陈天朗让黑皮帮忙,把自己那辆二八永久抬到车上,一行三人,搭乘130轻卡,直奔棉纺厂。  ……  卡车到了棉纺厂门口,陈天朗一看,张一鸣早就守在那里,倒也省了办理车辆进厂的手续。  在张科长的带领下,卡车长驱直入,直接杀进工厂的生产区,又转几个弯,就到了堆放钢筋的大操场。  在车上,陈天朗一眼就看见那堆放了差不多两年的旧钢筋,不过让他诧异的是,竟然有两个泥巴匠候在那里,身旁搁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着水泥和砖墙,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过很快陈天朗就明白了。  ……  黑皮老六和李钢板从车上架起简易吊机,开始搬运那几大捆沉重的钢筋。  这时,有工厂闲散的人看见,就问张一鸣:“张科长,做啥呢?”  张一鸣笑笑,塞根烟过去,“把这地方腾一下,给大家伙建个乒乓球台。”  “早该这样了!这堆废品太占地方了。”然后又唠叨这堆钢筋多么碍事儿,影响了人民群众在操场的业余生活。发完牢骚那人就走了,临走时还说张一鸣这个科长没白干,为厂子里办了件实事。  一个人这样,两个人这样,三个人还这样。  大家对拉走钢筋视而不见,都还大赞张一鸣为群众着想。  此时,陈天朗算是服了张一鸣,用一个乒乓球台,堂而皇之地换走三吨钢筋,厉害!  ……  钢筋装上车,这头陈天朗让张一鸣进到驾驶室,把剩余的一千五百块尾款装进烟盒塞给他。  张一鸣也不客气,上次五百块他打点兄弟已经没剩多少,这一千五百他最少也能拿八百,嗯,差不多够他半年工资。  当然,张一鸣也不是傻子,要不然也不会想出砌乒乓球台这种主意。他明白陈天朗没好处绝不会买这顿钢筋,不过陈天朗不说,他也不问。  聪明人都知道,钱永远都赚不完,只要赚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就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大家赚!
  按照陈天朗一早设定好的计划,黑皮老六和李钢板开着车一路直奔城北钢材市场。  到达目的地,陈天朗看看时间,十点四十五分,还提前了十五分钟。于是陈天朗就下车花了七块钱,买了两盒软黄梅烟,黑皮老六和李钢板一人丢一盒。  见陈天朗如此大方,黑皮老六和李钢板喜笑颜开,觉得没跟错老板,今天这活儿硬是干的。  这头,陈天朗又要了一瓶“正广和”老汽水,躲在小卖部的树荫下吸溜着,刚喝到一半,就见不远处范爱国和邓建军过来了,两头拿着衣服擦着额头上的汗,貌似为了省车费,走过来的。  陈天朗就把指头插嘴,吹了一个口哨。  然后,范爱国和邓建军就看见了他。  “两位辛苦了。”陈天朗又要了两瓶汽水递给范爱国和邓建军。  两人也不客气,一路走来渴的要命,几乎一口气把汽水喝完,然后还打了一个汽水嗝。  “你说的钢筋呢,在哪儿?”范爱国擦了擦嘴巴,一边问陈天朗,一边顺手把空瓶子递还给小卖部老板。  陈天朗指了指不远处130轻卡,“喏,都在车上,你们看看满不满意。”  范爱国和邓建军就走了过去,车内黑皮老六正在和李钢板抽烟,见陈天朗陪着客人走过来,就忙打开车门,从驾驶室跳下来,叼着烟,搓着胸口的黑灰,嬉皮笑脸地看热闹。  范爱国和邓建军看了看那些钢筋,风吹雨淋,显得很旧。  “这也太旧了吧。”范爱国说。  “你们是盖猪舍又不是盖房子,新旧能用就成。”陈天朗答道。  范爱国就又看邓建国一眼,然后咳嗽一声说:“能用是能用,不过这价格嘛,要重新商量一下才行。”  靠,想砍价?陈天朗心中冷笑,脸上笑道:“怎么个商量法儿?”  “要不,一吨一千五吧,三吨四千五我们全买了,也省得你为难。”  厉害啊,这俩人看着老实巴交,嘴巴还挺狠的。  陈天朗依旧笑眯眯,“那可不行,说好的一吨两千。”  “说是说过,可俺没想到你这钢筋有这么旧啊……你看看,一抹就掉一层锈,也不知道还能用不能用。”范爱国眼珠子乱转,围着钢筋挑刺儿道。  陈天朗笑了:“没关系,不能用还是我的,我自己留着,嗯,大不了拉进这钢材市场卖掉。”  没想到陈天朗会这么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范爱国就又看邓建军一眼。  邓建军就接过话题,圆场道:“话别这么说,要不咱双方一边让一步,一吨一千六。”  陈天朗摇头,“对不起,不卖。”  范爱国和邓建军没想到陈天朗岁数不大,却软硬不吃,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这时候黑皮老六咳嗽两声,吐了一浓痰,龇着大板牙插嘴道:“两位大兄弟,我说两句,这个小兄弟的价码不高!知道不,现在你去钢材市场里面随便转悠一下,一顿钢筋不问你要个二千三才怪!现在钢筋的价码还在狂涨,你们要是不买这批货,很快这批货就会被识货的人买走!”  “你们别看我啰嗦这么多,我其实和他不熟,我也是他雇来拉货的,信不信由你们,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说完这些,黑皮老六用暗地里用手指捅了捅李钢板。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陈天朗给他们烟抽,他们怎么说也要表现一下。  李钢板就傻愣愣地笑了笑,说:“俺六哥说的对,这钢筋还在涨价……这车才两千,便宜!”  李钢板人如其名,身材像钢板一样结实,准确说膀大腰圆,一看就是敦厚老实,没啥脑筋的壮汉,因此他说的话可信度更高。  其实关于钢筋的价格,范爱国和邓建军早趟过价了,要不然也不会来这里看货,不过他们还是有点不死心,想要让陈天朗松口再便宜一点,于是心眼一转,又打苦情牌,说现在搞养殖不容易,又是租场地又是盖猪舍,以后还要买猪崽,一大堆事儿都需要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希望陈天朗再便宜一些。  换成一般心慈手软的,估计圣母光环一出就会招架不住,奈何陈天朗不是,死咬着两千不放,就是不松口。  范爱国和邓建军脑袋上都冒汗了,没想到陈天朗这个少年这么难缠,使出最后一招,发狠道:“那好,我们不要了!一堆旧钢筋,还成宝贝啦!求爷爷告奶奶的,少一点都不行!”  陈天朗没搭理他们,转身对黑皮老六说:“拉进去,卖给那些老板!”  范爱国和邓建军心中一愣,没想到陈天朗比他们还狠,宁可赔钱也不降价。  黑皮老六则拍拍李钢板的肩头,大叫一声:“干活!”  李钢板这头就忙去发动汽车。  范爱国和邓建军就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从钢材市场跑出来,喊了一嗓子:“特奶奶的,钢筋又涨价了,一吨两千五!”  立刻,周围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那些卖钢筋的疯了,还涨!”  “谁让现在批条太难,盖房子的又多!”  “哎呦,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草他奶奶的双轨制!”  范爱国和邓建军听得清楚,一吨两千五,那么三吨岂不是要七千五?  再看陈天朗真要把车开进市场,再顾不得许多,高声喊道:“小兄弟,六千块,这些钢筋我们买啦!”  ……  李钢板开着130轻卡拉着范爱国和邓建军和一车钢筋下县去了。毕竟钢筋就在车上,也不用再挪来挪去,双方谈了一个合适价格,一拍即合,直接包车走人。  李钢板走了,留下黑皮老六和陈天朗结账。  陈天朗把三十块运费递给了黑皮老六。  黑皮老六虽然是个下苦力的,却也是个聪明人。  从陈天朗到棉纺厂拉货,两千买来这批钢筋,到现在三吨钢筋硬是一分不少卖了六千块,短短半天不到,直接赚了四千块,他全都看在眼里。  作为这次“投机倒把”的见证者,黑皮老六再一想自己和李钢板累死累活一天才赚三十,人家却赚四千,比起来自己这么多年算是活狗身上了。  因此,当陈天朗与他们分开的时候,他对陈天朗这个少年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并对陈天朗说,以后有啥活尽管吩咐,不要钱也干,只要陈天朗发财的时候帮忙提点一下。  陈天朗莞尔,黑皮还真把他当成了“倒爷”,又有谁知道,他只是临时客串。
  揣着六千来块钱,骑着二八永久自行车,陈天朗没有回家,而是再次来到棉纺厂附近,把车子扎好,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早上十一点四十分,六月的阳光却显得异常刺眼,照射在坑坑洼洼的的柏油马上,明晃晃的。  陈天朗摸出一枚老式的煤油打火机,然后又摸出一根香烟,笼着手,点燃,拇指和中指捏着烟蒂深深地抽了一口,吐出!  灰色的烟雾袅袅腾起,随即被风吹散在空气里。  “那两下家伙应该放学了吧!”陈天朗心中嘀咕着。  这时候,就听郭胖子欢快的声音:“老大!”  不远处,郭胖子和王石头两人背了书包,撒欢似地朝他跑来。  “我就算准了你们这时候放学!”陈天朗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然后从兜里摸出六百块钱,一人三百递过去,“不拖不欠!”  郭胖子张大嘴巴,“不会吧,老大,你也太牛了,我们借你一百,你还三百!”  “是啊,一下子翻三倍!我们怎么好意思呢。”王石头谄笑地接过钱。  “不好意思就拿过来!”陈天朗假装要抢过去。  胖子和石头忙把钱揣进兜里,嘻嘻哈哈道:“装进口袋就没有啦!”  “切,早知道你们贪财!等会吃饭你们请客!”  “那当然,你想吃什么我们就请什么!”  陈天朗看了一眼旁边的大排档,把嘴巴努了努,说:“那就来份牛杂面---要大碗!”  ……  此时已经中午,棉纺厂附近的整条街都被各种大排档和摊位占满,吆喝声,炒菜声,棉纺厂的工人如同监狱放风的犯人般涌上街头,开始享受一顿丰盛的午餐。  陈天朗喜欢这种非常平民化的街市,卖菜的老汉,买菜的老太太,骑着自行车载着泡沫雪柜,卖娃娃雪糕的大哥,大排档前卖力翻炒米线和凉皮的赤膊师傅,让陈天朗感觉自己更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耳朵里那些嬉笑怒骂夹杂着家乡俚语的声音,很噪杂,却让人不至于生出烦闷,只是让眼中的生活更显生动。  陈天朗一伙人走到牛杂面的大排档,里面一帮顾客正在边吃饭边看电视,电视上演着小品,是陈佩斯和朱时茂的《主角与配角》,当听到陈佩斯说“没想到啊,朱时茂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时,大家就哈哈大笑,陈天朗也跟着笑。  三人挑了个位置坐下,陈天朗朝正捞着热气腾腾的粗面出锅的老板叫道:“师傅,劳烦!三大碗牛杂面!”  牛杂面很多地方都有,做法也差不多一样,其主料就是用牛肚,大肠和牛肺做成的臊子,偶尔还可以点个茶鸡蛋,或者肉丸子,搭配着吃十分美味。牛杂面不算贵,穷人也能吃得起,毕竟主料都是牛杂碎做的,因此很受老百姓欢迎。  老板的动作很快,将煮好的淡黄色粗面盛在碗里,浇上一勺杂碎臊子,又夹几筷头泡制的咸豆芽,撒一把切好的绿韭菜,前后没有三分钟,一碗香气扑鼻的牛杂面就被端到了陈天朗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陈天朗当然不会让胖子和石头掏钱,没等两人吭声,就递给老板十块钱。  老板要找钱回来,陈天朗就说:“不用找,再加几个茶鸡蛋和肉丸子。”扭头又对胖子说:“这是专门给你点的,知道你饭量大。”  “呵呵,老大你真好,真是疼我!”  “别拍马屁了,快吃吧!”  这家大排档的老板手艺很好,面条劲道,臊子可口,甚至连煮出来的茶鸡蛋也与众不同,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棉纺厂附近开这么久。很多棉纺厂的工人,甚至远一点的人都会拿了那种老旧的“铝饭盒”过来,要求打包。  陈天朗就做过这样的事儿,偶尔他老姐偷懒,不想跑出来吃饭,就让他这个老弟跑出来拿了饭盒打包回去,奖励就是五毛钱。  忙活了一早上,陈天朗早饿得肚皮朝天,此时食欲大开,用筷子拌了一下汤汁,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把这碗面吃光。  这时胖子和石头也差不多吃碗,于是陈天朗就和两人唠嗑。  ……  不远处有一家新装修不久的游戏厅,人来人往,玩游戏的人很多。  胖子就摸着肚子,指着这游戏厅说:“老大呀,你说咱们要是也开一家这样的游戏厅该多好。到时候不仅能挣钱,还能自己玩,想玩啥就玩啥,一分钱都不用掏!”  王石头剔着牙,扑哧一笑:“你想得美!知道那家游戏厅是谁开的吗?”  “谁?难不成还是天王老子?”  “不是也差不离。”王石头说,“想要在这种地方开游戏厅赚钱,必须要有关系才行。派出所,棉纺厂一个都不能少。这种地方容易惹事儿,要派出所做后台,出了事儿也能捞出来;这门面是棉纺厂的,人家点头租给你,你才能开。”  陈天朗和郭胖子听他这么一说,不禁“高山仰止”,“厉害呀,石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王石头禁不住夸,立马原形毕露:“上次我去里面玩《三国志》和《恐龙快打》被我老爸抓了,他骂我的时候说的。还有啊,我听我爸说这家游戏厅的老板就是棉纺厂人事处处长刁德贵的儿子刁文斌。”  “啊哈,是那小子啊!”胖子反应很大。“我听说过这家伙,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听说是刁文斌,陈天朗的眼睛就眯了起来,原因是这个刁文斌是个天生的坏种,在棉纺厂里不知道玩大了多少女工的肚子。听老姐陈红说,她们细纱车间和织布车间几个女工都是吃了哑巴亏,被搞大肚子,最后不得不流产。  当时陈天朗还不以为然,说那也是一个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知陈红说,挨个屁,那坏种要是看上你,你敢不从?给你一点甜头,三班倒变长白班,就有多少人要上钩,要不就仗着老爹在人事上的权势,直接给你来最苦最累的活儿!  陈天朗后来才知道,老姐陈红之所以这么恨刁文斌,原因是那段时间这个坏种想要打她的注意,幸亏厂里那帮单身狗不答应,连车间主任都帮她出头,这才压住了刁文斌的气焰,要不然,陈红的遭遇不堪想象。  也正因为如此,陈天朗对这个刁文斌没什么好感,觉得这就是个喜欢玩弄妇女的人渣。  就在陈天朗暗骂的时候,就听胖子说:“咦,那家伙是不是刁文斌?他拦着那个女孩做什么?”  陈天朗扭头看去,就看见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个长的流里流气,穿着花格格衬衣,留着长毛的瘦高男青年,正不怀好意地拦着一个推自行车的女孩子。  再看那女孩子的模样,还有那辆熟悉的女式飞鸽自行车,陈天朗不禁道:“靠,怎么是她?”
  作为学校里的尖子,家里的乖乖女,孔月媛怎么也没想到放学回家会摊上这样的事儿。  自己明明骑着自行车好好的,这个长毛就从侧面主动撞了上来,撞了也就罢了,竟然还说是自己把他撞伤的。  天可怜见,自从经历了上次那件事儿,她骑自行车可是小心再小心,生怕再出什么事情。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可怎么办?  孔月媛虽然是女孩子,却也好歹是高三的学生,好人坏人也能分得清,一看眼前这个长毛淫邪的嘴脸,还有满嘴的酒气,就知道自己遇到坏人了。  刁文斌心里美极了,今天中午他在游戏厅收账,然后多喝了点酒,就看见一个身穿碎花连衣裙,长发飘飘系着蝴蝶结的女孩骑着自行车从不远处悠悠过来。  玩了那么多女人,刁文斌还没见过这么清纯的,于是就色心顿起,招呼两个手下猴子和老鹰在一旁帮衬,自己跑出来“碰瓷”。当然,他碰瓷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讹钱,而是把这个女孩子弄到手。  “你瞧你,看你把俺们刁哥给撞的。”猴子和老鹰扶着刁文斌,刁文斌捂着腰眼哎呦呦直叫。“你说怎么办吧,要么赔钱,要么现在送他去医院。”  “我我,我没带钱。”孔月媛吓得都快哭了,俏脸煞白,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红。  “没钱?那就一块去医院!”猴子招呼老鹰去夺孔月媛的自行车,这边要把孔月媛带走,至于是不是去医院,鬼才知道。  “你们咋这么粗鲁呢!”刁文斌假装忍痛直起身子,然后哈着酒气对孔月媛说:“小妹妹,你甭理他们,咱也不去医院。我虽然被你撞的厉害,却也知道你不是有心的……这样吧,你跟我去这游戏厅后面,我稍躺一会儿,要是没啥大事儿就放你离开,你看咋样?”说完这话,刁文斌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孔月媛圆鼓鼓的胸脯,心说,这丫头不仅漂亮,乃子还蛮大的。  ……  不远处,看着刁文斌拉着孔月媛耍无赖,郭胖子和王石头义愤填膺,准确地说此刻他们早已热血沸腾,正义感爆棚,以前光看小说上面有英雄救美,可没想到自己也能遇到,万一救了这孔校花,她对自己心生好感……  想到这里,胖子和石头就更是攒紧拳头,眼睛喷火,就等陈老大说一句:“我们上!”  可是再看陈天朗,只是冷冷地看着,似乎根本没出手的意思。  是的,对于陈天朗来说,他不是那种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做事情前只凭一股子冲劲,却不去考虑后果。  万一动了这个刁文斌,很可能会连累到自己老姐,再说了,这个刁文斌敢这样色胆包天,就算他们不出手,估计周围也会有看不下去的,毕竟这是九十年代初,很多人还心存正义,不像未来,连老奶奶摔倒都要考虑要不要去扶……  “老大,她可是咱们同学呀,上吧!”胖子忍不住了,催促道。  “是啊,见死不救可不是大丈夫。”石头也开口说。  陈天朗眯起眼睛,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说他那家游戏厅赚不赚钱?”  胖子和石头一愣。  “当然赚了!听说一天都能弄上百块!”  两人实在不明白陈老大为啥要问这个问题。  陈天朗笑了,起身道:“我们走!”  ……  “我说,女同学,你就陪我进去一会儿,我又不会吃了你,只要等我这腰没事儿了,我就放你走!”刁文斌说着,就指示老鹰去抓孔月媛这只“小鸡”。  孔月媛早已吓蒙了,没想到人家会动手,浑身瑟瑟发抖,嘴里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眼看那个叫“老鹰”的家伙,快要抓住孔月媛的胳膊,往游戏厅里面拽扯。  这时,一个声音道:“住手!”  刁文斌扭头一看,只见三个少年朝这边冲了过来,当头那个剑眉星目,看着有点眼熟,一边走还一边解衣服扣子,什么意思,想要赤膊战?  刁文斌是什么人,能在这种地方开游戏厅,那可是见过世面,混过江湖的,见有人胆敢破坏自己好事,就恶狠狠道:“臭小子,你们识相就躲远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陈天朗闻言,故意用眼神桀骜地看他一眼,然后说:“你动了我女朋友,你说我该不该管!”说话间,就见他毫无预兆地把脱下来的衣服罩向刁文斌的脑袋,擒贼先擒王,随即一个跃起,一膝盖就撞在了刁文斌的胸口上。  上一世陈天朗可是在健身馆练过泰拳的,这种高跃膝撞更是练得滚瓜烂熟,曾经撞碎过无数个西瓜和木板。此刻施展出来效果立马呈现。只见那刁文斌整个人都被撞得倒飞出去。  猴子和老鹰两人猝不及防,没想到陈天朗下手这么黑,更没想到喜欢吹嘘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刁老大这么快被KO,甚至他们脸上戏谑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换成惊讶。  这边,陈天朗可不会给刁文斌起身的机会,冲上前去,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猛打。  可怜刁文斌被衣服遮着头,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抱着头挨揍,嘴巴里哎呦不绝,这次可是真的疼。  猴子和老鹰这才清醒过来,嘴里喊着老大,刚要上前却被郭胖子和王石头拦住了。  既然绰号叫“猴子”和“老鹰”,就该知道他们身材有多么“畸形”,准确地说就是太瘦,和胖子和石头比起来,在体格上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因此两人也就很“识相”地嘴巴上高喊:“别打了!”“老大,我们来帮你!”动作上却扭扭捏捏,始终冲不破重围。  陈天朗把刁文斌揍得差不多了,这才帅气地把自己的衣服扯开,露出被打成“猪头三”的刁文斌,嘴里呵斥道:“看清楚我长什么样子,以后再敢动我女朋友,我就打死你!”说着还走到孔月媛面前,示威般地把她的纤细腰肢一搂,霸气外露地冲着刁文斌挥了挥拳头,然后脑袋靠近孔月媛,似乎在嗅着丝的香气,但是嘴里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旁说道:“别怕,我帮你。  刁文斌都快哭了。  自己一向眼高于顶,在棉纺厂这一带欺负人欺负惯了,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学生打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见陈天朗放开刁文斌,猴子和老鹰这一禽一兽这才有机会“突破重围”,跑到刁老大面前,小心翼翼地把他搀扶起来。  陈天朗根本不理会这帮混蛋,松开露着孔月媛腰肢的手,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胖子和石头说:“你们骑我的车,我把她送回家!”说着,也不等孔月媛开口,就推了她那辆飞鸽自行车,说:“坐上,咱们走!”  孔月媛“哦”了一声,忙坐在车后头,却不敢去碰陈天朗,而是用手抓了车座根部。陈天朗一蹬车,她差点被晃下来,这才又忙抓住陈天朗腰部的衣服,稳住了身子。  看着陈天朗载着孔月媛离去的背影,刁文斌气急败坏,狠狠地在地上吐一口带血的唾沫,这种事儿他可不会去报警,被一个小屁孩揍了,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陈天朗桀骜的脸庞,他越想越觉得脸熟,忽然,他想起来这小子是谁了,陈红的弟弟,陈天朗!  “臭小子,你等着瞧,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你!”刁文斌咬牙切齿。
  银白色的飞鸽自行车轻快地行驶在枣林街道的马路上。  马路旁,一家音像店里面传来“小虎队”那欢快悦耳的歌声:“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唤,趁青春做个伴……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让那天空听得见,让那白云看得见,谁也擦不掉,我们许下的诺言……”  不得不说,小虎队的这首歌曲《爱》充满了青春活泼的气息,即使像陈天朗这样的人,再次听到也禁不住回想起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无忧无虑,放纵自己,对爱的执着,对友情的火热---  陈天朗骑在前面,孔月媛坐在后面,她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和陈天朗保持距离,原本扯着陈天朗衣服的手,又改成了抓着车座。  也许是这样做身子太僵硬缘故,她忍不住挪了挪屁股。  这时,“你喜不喜欢这首歌?”  “啊,什么?”孔月媛一愣。  “我是说,小虎队的这首《爱》你喜不喜欢听?”  “不,我不怎么听歌。”孔月媛听到歌名,脸颊一红,以为陈天朗另有所指,急忙又说:“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回去。”  “不会吧,你不喜欢听歌?”陈天朗根本没搭理她要下车的话,“如果你喜欢听歌的话,改天我可以送你几盒磁带,他们的歌可好听了。”说完这些,又漫不经心地说:“对了,听说你爸在税务局上班,所以你的数学才那么好。”  “你怎么知道我爸在税务局上班?”孔月媛警惕道。  废话,作为重生的过来人,陈天朗当然知道孔月媛的老爸在税务局工作,貌似前世的时候孔月媛考上名牌大学,她做官的老爸亲自来到学校答谢,那气派,连校长都亲自出门迎接,几乎轰动了整个学校。  当然,这些话陈天朗可不会说出来,也正是掌握这个秘密,陈天朗才会主动帮助孔月媛,来对付那个刁文斌。  “听郭胖子说的,他喜欢你来着!”陈天朗扭头看了孔月媛一眼,又补充一句,“郭胖子就是郭刚,刚才帮忙救你那位。”  孔月媛没想到陈天朗会故意这么说,脸蛋彻底红成了苹果,再也忍不住,喊了一声:“停下,我要下车!”说完不等陈天朗答话,就从车上往下跳,然后就听“次啦”一声,她的连衣裙被车后面的夹子刮破,露出雪白的腿股。  孔月媛整个人都傻了,怎么会这样?今天真倒霉。当陈天朗下车回头时,她忙用手遮着自己刮破的地方。  “怎么了?”陈天朗问道。  孔月媛羞涩难当,看也不敢看他,道:“都是因为你!”  陈天朗稍微楞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你裙子破了好像不管我什么事儿吧。”陈天朗无辜地摊摊手,然后指指自行车,说:“好了,听你的话,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骑着回去。”说完,做出转身就要走的样子。  “喂,你等一下。”孔月媛急了,这一松手,腿股就露了出来,还怎么骑车?  “我不叫喂,我叫陈天朗。”陈天朗扭头纠正道。  孔月媛脸色羞怒,连白皙的脖颈都慢慢变成了淡红色,沉默不语。  “你叫住我,又不说话,什么意思?”  “我,你……”孔月媛扭捏了一下,最后咬着牙说:“陈天朗,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  孔月媛的家住在新建的税务局家属楼,那是一栋白色的漂亮楼房,至少在枣林街附近,没有比这更高更漂亮的楼房了。  到家属楼大门口的时候,那个把门的保安大叔见陈天朗样子陌生,原本想要喝止住陈天朗,却看见了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孔月媛,那喝止声立马就变成了热心,“媛媛,放学了呀!”  孔月媛强作笑容和保安大叔打了声招呼。陈天朗却理也不理那保安,直接骑着自行车就窜进了小区。  保安大叔有些不爽,又八卦媛媛这丫头是不是谈恋爱了,要不然怎么会被男的骑车带进来……竟然到了家门口还不下车……哎呦,现在的高中生真是要不得,小小年纪就这么亲热。  进了小区,一路上很多叔叔阿姨都和孔月媛这个有名的好学生打招呼,搞得坐在陈天朗车后头的孔月媛坐也不是,下车也不是,只能赔笑着回应,别扭急了。  而最让她难堪的是那些邻居在看见陈天朗载着她以后,那古怪的眼神---  孔月媛当然知道那眼神代表什么意思,可现在她骑虎难下,就算邻居们误会了自己也不能多说什么。然后她又想到陈天朗,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这样做。  是啦,这就是个坏蛋来着,虽然没那个坏蛋坏,可也不是好人,嗯,以后要小心一点。  孔月媛悄悄看了一眼陈天朗的侧脸,轮廓刚毅,鼻梁高挺,就又想,这坏蛋长得还挺帅。想到这里,竟不由得心跳起来,随即脑海中就又浮现出陈天朗搂住她腰肢的那一幕。  啐!这就是个坏蛋!  ……  难熬的时间终于到头了。  当陈天朗把孔月媛送到家属楼五单元门口时,孔月媛急忙说:“好了,你放我下来。”  陈天朗捏扎,刹车,然后扭头看着孔月媛捂着裙子,慢吞吞从车座上下来。  “车子你扎到楼道里就行了。”孔月媛说道。  陈天朗就把车子推进去,踩着后面的站件儿,把车扎好。  孔月媛见他扎好车,以为他要走了,却见陈天朗侯在那里纹丝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孔月媛皱了皱眉头,问道。  “你好像忘了点什么?”陈天朗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忘了什么?”孔月媛想了一下,就没好气地瞪着他说:“是不是要说声‘谢谢’才行……那好,那就谢谢你啦,这样总可以了吧!”心里却在骂小气鬼。  “不是,我是说我大老远送你回来,累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你也不请我进你家喝口茶。”  孔月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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