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德州扑克技巧》到底是什么啊,半天也没摸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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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天前
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20:25 编辑
& & 柳七做事老派,要留三人吃晚饭,说是事情既然谈成了,大小细节,酒桌上过,这样方便拉近感情。
& & 酒楼在棋牌室附近,叫天山客,也是柳七的产业。
& & 离饭点尚早,柳七还要忙点杂事,昌东他们先过去,服务员得了柳七吩咐,引三人进了包厢,里头装修有点旧,俗得富丽堂皇,好大一张圆桌,可以当床。
& & 服务员怕他们等得无聊,上了茶水之后,还送过来两副扑克。
& & 昌东对打牌没兴趣,他仔细看自己的手账,那些图确实不好抵赖,那条司马道上,他甚至标出了灰八被埋的位置。
& & 但好在文字部分的推理,他都写得简略,譬如“血、风头、玉门关”,难怪柳七说看得半懂不懂,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的人,很难看明白。
& & 看完了,他把那几页撕下,扯成条,拿过桌上的火柴,划火点着了,扔进烟灰缸里。
& & 叶流西看着白色字纸在焰头吞吐间瞬间变灰:“字和画都怪好看的,就这么烧了,多可惜。”
& & 昌东说:“人家都给你上课了,这个教训得吃。”
& & 悟性高的人少,大多数人都是吃教训,然后学精,错越犯越少,位越登越高。
& & 烧完了,屋子里散开微温的烟火味,昌东问叶流西:“真拿柳七的钱?”
& & 叶流西觉得他问得多余:“不拿白不拿咯。”
& & “有些钱拿了烫手,你不能只看眼前,得想想万一。”
& & “万一什么?这是柳七在投资,真的一无所获,那也是他选错了股,投资眼光差,关我什么事?”
& & 她总是一堆歪理,事情要真能这么轻易就好了。
& & 昌东沉吟:“柳七这样的人,做事周全,他不会只出个钱任你花这么简单。”
& & 待会酒桌上的大小细节,可能都是苛刻条件。
& & 叶流西回答:“火烧眉毛就洗把脸,到时候再说呗。”
& & 昌东看了她一眼:“说你什么好,心这么大。”
& & 叶流西纠正他:“这不是心大,这是自信,说明不管什么状况,我都能解决。毕竟……”
& & 她手托着腮,朝他眨眼:“呼风唤雨这种事,我能做一半呢。”
& & 昌东无言以对,只能喝茶。
& & 肥唐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西姐,什么叫呼风唤雨,你能做一半?”
& & 叶流西提示他:“仔细想,要从字面去找。”
& & 肥唐说:“呼风唤雨,做一半,西姐你是会……呼唤?”
& & 昌东一口茶全喷了。
& & 晚9点开正席,菜在这之前陆续摆上,什么大盘鸡、烤羊排、馕包肉、手抓饭,餐盘和餐量都巨大——昌东没心思吃,肥唐不敢吃,连叶流西都表示,她光看餐盘子就饱了。
& & 这一桌菜,难免沦为陪衬、气氛、背景板。
& & 9点一过,柳七就到了,只带了两个人。
& & 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材娇小,穿超短裙、渔网丝袜、短皮衣上无数铆钉,浓妆,头发乱抓个髻,有几撮染紫,眼睛周围又是亮色眼影又是睫毛膏又是熬夜的黑青眼窝,进来之后,还先于柳七落座,先打个哈欠,又挑了一筷子皮辣红吃。
& & 柳七皱了皱眉头,说:“没规矩。”
& & 另一个是个寸头的精壮男人,二十五六年纪,皮肤有点黑,耳廓上方钻挂了环,挽起的袖口处露着的纹身,居然是丛瘦伶伶的细骨梅花,这让他的整体气质突然就从街霸流氓的形象里跳脱出来,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 & 相比那小姑娘,这个男人很规矩,帮柳七拖椅子,然后负手站在边上,目不斜视。
& & 柳七朝昌东他们笑笑:“介绍一下,这个呢,是我干女儿,丁柳……小柳儿,把烟掐了!”
& & 丁柳正点烟,听到柳七的话,顺手就把烟头摁在桌布上,然后一抬脸,眼睛没焦点,也不知道看谁:“幸会啊,我帮我干爹照看歌厅的场子。”
& & 柳七又指身后的男人:“这个叫高深,帮我做事的。你们几位我就不介绍了,来的路上,都跟他们说过了。”
& & “我呢,是这么考虑的,大家刚认识,互相还不怎么信任:我这钱出去了,你们胡天海地造掉了,回来跟我说,七爷,什么都没找着,我这心里头啊,会不平衡。”
& & “所以我这头也出两个人,放心,都是能帮得上忙的,不会给你们拖后腿……小柳儿年纪轻,帮我看了三年场子了,没人敢闹事。”
& & 昌东说:“灰八什么下场,七爷也知道。想派人盯着,可以理解,但把干女儿都送出来,是不是太舍本了?”
& & 柳七笑笑:“我老啦,这两年,想把手头上的事给分出去,交给小柳儿,太多人不服,她缺历练,心又浮——玉不琢还不成器呢,得找件凶险事磨磨她,现在刚好有这么个事儿,闯出来了,算她的,折在外头了,就认命,反正不是亲生的。”
& & 昌东忍不住看向丁柳。
& & 她面不改色,不过脸上涂那么厚脂粉,改了色也看不出来。
& & 昌东考虑了一下:“两人去可以,分清主次,我可以要帮手,但不要头头。”
& & 柳七满脸堆笑:“这是当然,你们尽管放手去干……这位兄弟,我会帮你们照顾好。”
& & 他目光落在肥唐身上。
& & 肥唐打了个哆嗦,这酒桌上,就他份量轻,他满以为,自己会是从头到尾都不被想起来的那个……
& & 他嘴唇发干,仓皇地看左右,昌东皱了下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叶流西忽然叫了声:“昌东!”
& & 她把餐碟递出去:“帮我夹根羊排,我够不着,要大的。”
& & 昌东欠身,拿筷子帮她拈了一根,大的羊肋排骨,洒满了颗粒孜然和鲜红的辣椒粉。
& & 叶流西接回来,一手餐刀一手叉,切肉剐肉,刀叉碟子碰得咣当作响。
& & 这一桌子,只她一人动餐。
& & 吃得旁若无人,后来嫌刀叉费事,索性上手拿。
& & 肥唐看出点端倪来了,觉得叶流西是不想昌东帮他讲话。
& & “西姐……”
& & 叶流西头也不抬:“叫我干什么?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自己长嘴自己说,自己都不吭气,别人上赶着着什么急?还没吃呢,就撑着了。”
& & 说到这儿,斜乜了一眼昌东。
& & 昌东笑了笑,示意了一下嘴角,她伸出手指去揩,全是辣椒粉,顺势舔了。
& & 一桌的人,都知道她话里有话。
& & 肥唐也知道,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柳七,说:“我不想待在这。”
& & 柳七不动声色:“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 & 肥唐头皮发麻,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再看到叶流西拿餐巾擦手,忽然就来了勇气,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吼:“不要你照顾,我不想待在这!”
& & 柳七目光一冷。
& & 高深脸色一沉,手攥成拳,胳膊上肌肉贲起。
& & 丁柳斜着眼看肥唐。
& & 而昌东看叶流西。
& & 叶流西放下餐巾,慢条斯理:“七爷,肥唐确实不适合待在这。”
& & “你既然喜欢摸人的底,那摸过他的吗?肥唐生在西安,古玩世家,破铜破瓦,到他跟前,看看样式,掂掂轻重,就能说得出朝代、值多少钱。我记得……”
& & 她看肥唐:“你是西安文物鉴定评估委员会的高级会员是吧?”
& & 肥唐说:“去年……才加入的。”
& & 说这话时,他都不敢抬头:他头一次听说西安还有这么个委员会。
& & 叶流西看柳七:“七爷不是想找硬货吗?这一趟如果没有行家,就是一队瞎子出马……到时候,我们把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当破铜烂铁扔掉,捧回一堆花哨但不值钱的,七爷可别怪我们啊。”
& & 柳七沉默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
& &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来来来,喝酒,酒肉朋友,不喝酒吃肉称不上朋友,咱这就算谈妥了……”
& & 昌东打断他:“七爷,还有个事。那个叫神棍的,你现在还有联系吗?”
& & 柳七说:“那怎么可能啊,就他一个人,神经还不正常,能走出罗布泊,那是亏得有我一路同行,他要真作天作地,又去那些凶险的地方,指不定死多少年了。”
& & “那分开的时候,就没留什么联系方式吗?”
& & 毕竟一路同行的交情。
& & “留了,到了哈密之后,说是为了纪念这段旅程,拉我专门去照相馆拍了张照,他没手机没电话,在照片背面给我写了个□□号码,我没加过,不过照片还在。”
& & “那麻烦七爷帮忙找一下,我试着联系一下,他记了那么多故事,未必全都给你讲,也许关于鬼驼队、皮影棺,还能问到点什么。”
& & 酒到中途,昌东去洗手间。
& & 出来的时候,看到叶流西也在洗手台前洗手。
& & 昌东过去,开了另一个龙头,又往手上搓了点洗手液,低头问她:“看出什么来了?”
& & 叶流西抽了张纸巾擦手,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你呢?”
& & 老酒楼,除了包厢,其它地方的灯光都昏暗,灯下看人,还是在模糊的镜面里,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 & “柳七还是挺照顾丁柳的,那个高深随行,应该是专门保护她的。”
& & 叶流西嗯了一声:“高深跟丁柳的关系不一般。”
& & 昌东抬头,目光和她的在镜子里相触:“怎么看出来的?”
& & “高深进屋之后,基本目不斜视,只有几次例外,都是去偷瞄她,不过丁柳好像根本不在意,看肥唐都比看他多。”
& & “偷瞄能说明什么?”
& & “管不住心,都是从管不住眼开始的。”
& & 两人往回走,经过一个没人的包厢门口时,昌东忽然止步,然后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叶流西噤声。
& & 这包厢门半掩,里头一片黑,明显没人,却有淡淡烟气飘出。
& & 顿了顿,有人说话,是丁柳的声音。
& & “你觉得,这两人难搞吗?”
& & 有个男人回答:“七爷说,都是厉害角色,让你客气点,别乱来。”
& & 昌东直觉这应该是高深。
& & 丁柳鼻子里嗤笑一声:“我干爹嘴上说得好听,我才不信他会让别人从他碗里分饭……那个昌东,和那个女的,是一对吗?”
& & 高深沉默了一下,说:“可能吧。”
& & “是一对就好办了,想让情侣反目,太容易了。”
& & 出发定在三天后。
& & 柳七有足够的人手,哈罗公路下去这一段路又好走,昌东画了地图,在白龙堆附近一处要了补给点:水、汽油、食品等,每周补一次。
& & 这样就把越野车从物资载重里解放出来。
& & 昌东在车里加多了水箱,另外装了加热器,配了车载淋浴头,只要节约用水,基本能解决洗澡问题。
& & 肥唐的车不太实用,好在哈密距离柳园不远,请柳七的人帮忙退了车,另要了辆江铃,除了驾驶座,车里几乎拆空,装了车床垫,车内顶安了拉索挂环,可以用隔帘按需要拆隔出空间。
& & 工程就在酒店隔壁的汽配店进行,昌东带着肥唐长时间驻场,叶流西则像个领导,每天都来看进展,且越跑越勤,昌东估计她是闲的——拿到柳七的钱之后立马不打工了,人生的意义简直失去了一半。
& & 第三天中午改装收尾,昌东拿她给车子做检验。
& & 布帘拉下,示意她躺平:“舒服吗?”
& & 叶流西躺了一会,她右手边靠车,左手边是布帘:“我左边睡谁?”
& & “我。”
& & 她提建议:“我们俩之间,应该焊个铁栅栏。”
& & 昌东伸手拉她:“给你买个铁笼子要吗?”
& & 叶流西借力起来。
& & 又去试淋浴器。
& & 莲蓬头从车里递出来,管上有吸壁,可以固定在车上。
& & 一揿开关,水头哗哗的。
& & “多久能洗一次?”
& & “一周,一次不能超10分钟。”
& & 叶流西想了想,没找茬:在那种地方能有这样的用水,很奢侈了。
& & 中午,在酒店餐厅订了简餐自助,肥唐让两人先去,说是自己先回房洗澡,迟点到——他一上午钻了几趟车底,脏得不能看。
& & 昌东和叶流西坐了张四人桌,食客不多,隔得都挺远,偶尔传来刀叉相碰的声音,不扰人,倒挺悦耳。
& & 叶流西先吃完,刀叉一搁,长长叹了口气。
& & 昌东眼皮略掀:“怎么了?”
& & “食不下咽。”
& & 昌东抬起头,目光在她面前的碗碟上一一扫过。
& & “流西,食不下咽多用于心里有事吃不下饭,你这种吃撑了的,用这词不合适。”
& & 叶流西身子一歪,以手支颐:“我们就要被拆散了,你还没事人一样。”
& & 昌东说:“我们跟柳七也好,丁柳也好,都是初步接触,没什么了不得的矛盾,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计划什么步步为营的阴谋。”
& & “丁柳是小姑娘,看到柳七给我们脸,心里不舒服,想在干爹面前求表现,自以为什么都能做成,她想搭台唱戏是她的事,我们不搭理就行……”
& & 说话间,肥唐托着餐盘过来了。
& & 昌东看着他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联系上神棍了吗?”
& & 三个人里,只有肥唐玩q-q,柳七号码给过来之后,理所当然交给他跟进了。
& & 不说还好,一说肥唐一肚子气。
& & “发了几遍朋友申请,太高冷了,都没通过。”
& & “是不是弃号了?”
& & “不是!”肥唐连连摇头,“有一回搜他,我看到头像亮来着。”
& & 他发牢骚:“签名也怪里怪气的,什么‘为了解放不吃鸡’,东哥,这人是不是活在旧社会啊,咱们都解放多少年了。”
& & “也可能是号码易主了……你好友申请怎么说的?”
& & “就说我是柳七的朋友啊。”
& & 昌东沉吟。
& & 这神棍,如果真如柳七所说,走遍大江南北,寻访奇人异事,那这么多年下来,经历的奇事和积攒的故事都不会少,柳七当年,不过是个捉蛇的,对神棍来说,还真算不上特别,他未必还记得。
& & “这样,你再发一条,就说你在玉门关外,白龙堆里,挖到一口棺材,里头是穿着唐装的皮影人,一共九个,再把那首‘披枷进关泪潸潸’的歌谣也发过去,一条写不下就分两条发……他再不回复,就算了。”
& & 十多年了,难说一个人的爱好会不会发生改变。
& & 但如果神棍还是一如当年,有着为了一个传说故事就跟老人家比手画脚*交谈一整天的耐心的话,应该……会回复的。
& & 第二天早10点,两拨人在天山客酒楼门口汇合。
& & 丁柳那头两辆车,一辆是吉普指挥官,这车身躯庞大,线条锋利,在某些玩家眼里,仅次于悍马,另一辆车普通,只是跟过去认路,方便后续送补给。
& & 昌东车子开近,并不停,只揿下窗子,手臂招了招示意跟上,然后直接掉头上路。
& & 肥唐紧跟而上,后视镜里,对方的两辆车明显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驶上来。
& & 叶流西看昌东:“都不说下去打声招呼?”
& & “没什么好说的,说多了累。”
& & 他专心开车,目不斜视,帽檐在眼睛周围打下阴影,下巴周围,仔细看,有淡青色的胡茬微冒头。
& & 叶流西说:“你该刮胡子了。”
& & 昌东伸手摸了一下下巴:“今天刮,明天长,男人胡子比头发长得快……看起来别扭吗?”
& & 他转头看了叶流西一眼。
& & 叶流西摇头,目光下意识避开,感觉有些微妙:她觉得这样刚刚好,不知道摸上去什么感觉,应该会微扎,如果蹭磨脖颈的话真是要命……
& & 她有点不自在,伸手去理头发,指腹蹭到耳根微烫,赶紧拨头发盖住。
& & 车里忽然有点闷,叶流西说:“停一下吧,下去透口气。”
& & 昌东靠边停车。
& & 叶流西下了车,拿手扇风。
& & 头车一停,后面一长溜的都停了,那辆吉普指挥官这才找着机会往前超,估计一路前不前后不后的,憋屈坏了。
& & 肥唐从车窗里探出头:“西姐,怎么停车了?”
& & 叶流西没好气:“热!”
& & “不热啊。”
& & 叶流西摸起块石子,作势要扔,肥唐的脑袋倏地缩回去了。
& & 吉普指挥官跟昌东的车并肩停,叶流西听到开车门的声音,转身去看,愣了一下。
& & 里头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皮肤白净,清汤挂面,眼睛细而略弯,眼尾稍长,笑起来挺勾人,穿白色粗针毛衣,黑色牛仔裤,脚蹬白色板鞋,头发上还别了个带黄小鸭头的亚克力边夹。
& & 和周围的一切,荒凉的公路、贫瘠的戈壁山,还有粗犷的车驾,格格不入。
& & 她跟昌东说话:“东哥。”
& & 居然是丁柳。
& & 昌东嗯了一声。
& & “早上怎么都不停一下?我干爹还准备了鞭炮,我们这儿的习惯,出大远门前放挂鞭,吉利。”
& & “赶时间。”
& & 丁柳倒是知情识趣,看出昌东冷淡,笑了笑,缓缓关上车门,叶流西注意去看高深:他明显松了口气,舔了下嘴唇,又拿手背蹭了蹭人中。
& & 昌东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搭台唱戏,戏里戏外都起波澜,想不搭理还真挺难的。
& & 她坐回副驾,昌东候着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 & 手台里忽然传来肥唐的声音:“东哥,停停停……神棍回消息了。”
& & 神棍的消息其实回得挺早,但估计是这一路信号不大好,收发有延迟,加上肥唐一门心思开车,没怎么看手机,所以直到现在才看到。
& & 那条消息是:别管它。
& & 肥唐有点忐忑:“东哥,什么叫‘别管它’啊?”
& & 昌东说:“问他为什么。”
& & “没法问啊,这里信号不好。”
& & “你上我的车,咱们往回倒车,哪信号好在哪问。”
& & 神棍一定知道点什么,否则不会回答“别管它”。
& & 头车忽然又掉头,高深有点恼火,探出身子时,昌东的车恰好和他擦身,速度放缓,以便肥唐上车。
& & 昌东揿下车窗,说了句:“想省事就在这等,我们还回来;不放心就跟着,你随意。”
& & 高深咬牙,正想打方向盘,丁柳说了句:“这是玩儿我们呢,就在这等,我们又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 & 她嘴里衔了根烟,低头,咔哒一声,火苗自手里的打火机里窜起,舔着了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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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高深在后视镜里看见,犹豫了一下,说:“小柳儿,你少抽点烟。”
& &&&丁柳吸了口烟,过了会慢悠悠吐出:“关你屁事。”
& & 昌东一直退到土屋铜矿附近,这里的柏油道黑蛇一样在褐灰色的戈壁里延伸,矿区深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剥采矿石腾起的烟尘像绽开小型的蘑菇云。
& & 灰土太大,昌东把车窗都关死,隔着玻璃,能看到泥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车前盖上飘落。
& & 又一条消息进来:很危险。
& & 昌东拿过肥唐的手机,编辑消息发送。
& & ——可以电话说吗?
& & 那头回过来一串手机号码。
& & 昌东很快拨过去,点了外放。
& & 他先提了柳七,十多年前的罗布泊捉蛇人,又说起皮影棺。
& & 神棍一直听着,末了问:“有什么可以证明这是真的?”
& & 昌东一怔,肥唐提醒他:“照片,东哥,我手机里有皮影棺外观的照片,就是当初拿蓝牙传的那几张。”
& & 昌东把手机还给肥唐,让他操作,自己又传了两张皮影棺内部的照片过去,请他转发。
& & 电话一直没断,那头传来的呼吸声时轻时重,过了会,神棍说:“你们等一下,我要翻一下我的笔记……记下来的东西,更精确一点。”
& & 昌东吁了口气,也说不清心头是更轻松些了,还是更沉重。
& & 等了很久,那头才又传来声音。
& & “我记过一些事,都是当传说故事记的,不以为是真的。但是如果你们确实挖出了皮影棺,那就很值得探究了。”
& & “除了柳七给你们讲的,我还记过一个说法。”
& & “说是玉门关建成之后,起了三天的大沙暴,整个天空都成了土黄色,隔着一丈多远,就看不清人了。而且这沙暴的范围很大,不止敦煌,甚至一路往东蔓延,几乎遮蔽了整个河西走廊。”
& & “这三天里,沿途很多百姓听到车马声、脚步声、哭号声,也有兵卫拿皮鞭抽打人的呵斥声,老百姓不敢靠近,偷偷从门缝里瞧,隔着沙雾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队队,披枷带锁,往西而去,于是猜测说,可能是流放罪犯去戍边的。”
& & “三天之后,天气放晴。有些原本戍边的士兵觉得奇怪,因为既然来了这么多人,自己的工作应该变轻松啊,怎么一点也没见人手增加呢,而且地上的车辙印,深且杂,表明有很多大车经过,罪犯戍边,没听说过要这么多大车随行的。”
& & “于是有人就起了好奇心,跟着那些脚印车辙一直走,走到玉门关外,发现所有印迹,从此断绝,就好像被一刀截了去。”
& & “当时的戍边军中议论纷纷,后来有道密令传开,渐渐就没人提了。”
& & “那道密令是:天子功德,非议者殊死。在汉代,‘殊死’就是斩首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三天发生的事,是汉武帝的大功德,不准妄加揣测,否则格杀勿论。”
& & 但再问是什么大功德,神棍就不知道了。
& & “有的传说,越传知道的人越多,但这种的,越传越少,就像罗布泊常说的水尾,水流流到尽,说绝就绝了。我记的这两页,就是从水尾抢下的最后两滴水,估计现在都没知道的了。”
& & 这语气,听着挺骄傲的。
& & 昌东问他:“为什么让我们别管,又说太危险?”
& & 神棍说:“首先,没两把刷子,别碰这些事……”
& & 叶流西在边上哼了一声。
& & “其次,有个说法,说玉门关和阳关对生,本应叫‘阴关’才对。那些披枷进关的人,再无踪迹,其实是进关之后,阴阳断绝,再也没有人能够出来。”
& & 昌东说:“那皮影人……”
& & 神棍强调:“请注意我的重音,落在这个‘人’上,皮影人能叫人吗?关内的真人是出不来的,出关一步血流干呢,而且,如果最初设这个关口的用意是隔绝,你觉得外人可以随便进吗?”
& & “哪怕是机缘巧合进去了,能出得来吗?反正我打听了那么久,从没听说过后来有谁再进去过。这说明,有两个可能:要么进不去,要么进去了,再没出来。”
& & “这还不危险吗?进去了就再也见不到朋友了,我可是有很多朋友的。”
& & 肥唐在边上撇了下嘴:这人这么高冷,又不讨喜,居然还自称“有很多朋友”,他的那些朋友也真是口味很重。
& & 神棍能提供的,也就这么多了。
& & “我不认识你们,但既然通过柳七找到我,也算有点缘分,知道的,都跟你们说了……我能问一下,你们想干什么吗?”
& & 昌东没吭声,倒是叶流西,忽然凑过来,字正腔圆:“进关。”
& & 神棍说:“那怎么可能……”
& & 叶流西一手揿掉了电话。
& & 昌东和肥唐都看她。
& & 叶流西奇道:“干嘛,这人拽得二五八万的,我一听就烦。再说了,他不是说,知道的都跟我们说了吗,肚里都没货了,还跟他废话干嘛。”
& & 昌东说:“你就这么确定……以后不会再要他帮忙了?”
& & 肥唐也紧张地盯着手机看:“是啊西姐,买卖不成仁义在啊,好不容易才通过我好友申请,别把我给踢了。”
& & 叶流西说:“……多大点事,申请个新号再加呗。”
& & 继续上路,昌东一路都沉默,和丁柳他们重新汇合之后,他放肥唐下车,然后和叶流西换座:“你帮忙开一段,我要想点事情。”
& & 叶流西坐上驾驶座,低头扣紧安全带,随口问了句:“开车不能想吗?”
& & “开车要专心。”
& & 叶流西没敢提自己经常一边开车一边听戏还同时忙东忙西的事,心里觉得他太死板,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人挺给人安全感。
& & 黑色山茶这事,真的挺毁昌东的,他其实足够仔细,一点都不大意。
& & 但估计洗不清了,不是因为没底气,而是因为那些对他口诛笔伐的人,早不关心这事了。
& & 落井下石容易,只要扔块石头,捞起来却要弯腰涉水,所以很多人不捞,只当没扔过,反正有水盖着。
& & 叶流西叹气。
& & 手台里,肥唐在放歌,自己还跟着哼。
& & “喜羊羊,美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 & 叶流西没好气:妈的,把他从宠物狗往狼调-教,现在才坦白自己是羊。
& & 昌东关掉手台。
& & “我说,你听,不用看我,看路就好。”
& & 叶流西斜乜他一眼:“我没准备看你。”
& & 这路景单调,一成不变,看多了让人想打瞌睡,有人聊个天挺好,提神。
& & “我刚仔细想了想柳七说的,还有神棍讲的……到了司马道,可能还不算进了玉门关。”
& & 叶流西点头,她也有这感觉:“那司马道算是什么?”
& & 昌东说:“古代想进个城,不是一推门就能进的,要爬金銮殿,还得走几十级台阶。司马道也许是进玉门关的必经之路,好比走廊、前院,说什么都好,总之是个界定模糊的过渡地带。”
& & “记不记得,肥唐上网搜过,有个偷拍你背影的自驾车司机,半夜上厕所的时候,也被莫名其妙推了一下——按照时间推算,恰好是在你开着货车经过之后。”
& & 叶流西有点回过味来了:“也就是说,他之所以遇到怪事,是因为我在附近?”
& & 昌东点头:“确切地说,是因为你打开了风头……我们假设你每次进关,都要经历血、风头、沙暴、司马道这几道固定的程序。”
& & “血的味道在于吸引或者召唤,类似于叩门。”
& & “风头生出沙暴……你注意到没有,哪怕你是白天流的血,沙暴也是晚上才发生,这其实是障眼法,黑夜的沙暴里,人很难看清,丢了人、丢了车、迷失了方向、发生了怪事,都好解释。”
& & “那个鬼驼队,在胡商的眼皮子底下,一晃就没了——可不可以解释为,风沙太大,那个胡商迷了下眼,或者低了下头,只这瞬间功夫,驼队进了关门?”
& & “再说回玉门关,上次我们聊过,玉门关出现的时候,覆盖了现实世界的某些区域,类似两张胶片叠合在一起,难保有些人恰好就处在这个敏感的区域里,比如那个自驾车司机,再比如恰好和你一起扎营的我们。”
& & 叶流西忽然想到了什么:“肥唐被触手拖拽,那个司机被推,还有乔美娜的车门被拽开……”
& & 昌东嗯了一声:“像不像是某种保障机制,驱赶那些误入的人,让他们害怕、离开,甚至口口相传,提醒后来人避开这些诡异的地方?”
& & 像,肥唐被吓得屁滚尿流,隔天早上就想跑,只不过没找到路而已。
& & 昌东沉吟:“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关门在哪,不过可以确定,如果以关门为中心的话,我们的营地在外围,因为那里只是偶尔发生怪事,并不激烈;而司马道已经算是重要区域,那里埋着皮影棺,还出现过奇怪的眼睛,只攻击我,不攻击你。”
& & 叶流西笑:“因为我是关内人吧,不管是触手还是眼睛,都对我网开一面。”
& & 昌东不置可否:“还不能下断言,神棍说了,设置关口的用意是‘隔绝’,歌谣里也说‘出关一步血流干’,截止目前,关内出来的人,我们只知道皮影人……如果你真的是关内人,一定也很特殊。”
& & 叶流西说:“不一定啊,也许我是进化过的皮影人呢,今晚睡觉,我准许你看我,摸也可以——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也成了衣服里硬纸板的牛皮人,眼珠子还会转。”
& & 昌东说:“你应该不是。”
& & 叶流西瞥他:“为什么?”
& & “皮影人不吃不喝还有钱,为人低调又内向,你哪条都对不上。”
& & 下午,车近白龙堆,补给车确认了物资接收点的位置之后,掉头折返。
& & 昌东带队,循着早已杂乱的辙印,又进白龙堆腹地。
& & 丁柳第一次看到灰白色的魔鬼城,觉得满目莽莽苍苍,分外新奇,忙着自拍,拍完又跟高深发脾气:“怎么没信号?发不了朋友圈,随身wifi呢,也用不了吗?”
& & 叶流西觉得,高深真是上辈子欠丁柳的,陪着小心,再怎么被训斥都默默消化。
& & 肥唐则多少有点战战兢兢,昌东不想他这么提心吊胆,觑了个空子把他拽到一边:“不会有事的,出事前我会通知你。”
& & 肥唐瞪大眼睛:“东哥,这都能提前知道?”
& & 昌东嗯了一声:“还有,你尽量待在营地吧,这里比较安全,不用跟我们出去。”
& & 肥唐瞥了一眼丁柳那边:“那两个呢,会跟你们出去吗?”
& & 昌东默认。
& & 当然会,她们是“资方”代表,又存心生事,必然亦步亦趋,很难甩脱。
& & “那……我一人留营地啊?”
& & 没两全的法子,昌东不想多说:“你自己选吧。”
& & 三辆车,虽然离得近,但泾渭分明两拨人:昌东这边捡石块垒火台生火做饭的时候,那头在吃饼干、牛肉干、喝啤酒,不说还以为来郊游的。
& & 吃完饭,肥唐坐在营地灯边看书,他事先知道进来会无聊,特意带了几本,密切结合这一趟的需要,什么《中国古代金银首饰》、《民间服饰》、《汉唐西域与中国文明》。
& & 昌东照例打开皮影戏箱,给已经缀结好的皮影人装杆,这算是最后一道工序,装毕一挺杆,这皮影人才算是活了。
& & 眼角余光瞥到叶流西过来,就知道势必又要被她挖苦。
& & 果然。
& & “为什么都是皮影人,刚刚那个杆装在脖子后面,这个要装在胸后面?”
& & 昌东耐心解释:“这个是旦角,杆装在胸后面,胸线会挺,更好看,但那个是生角,装在脖子后面,昂头,比较精神……”
& & “都什么人,就喜欢看女人挺胸。”
& & 昌东:“……因为男人挺胸不好看。”
& & 叶流西忽然瞥到不远处的丁柳:低着头,像在玩手机游戏,但总忍不住看这头。
& & 她凑近昌东:“我在这,小妹妹不好意思过来,我给你们挪地方。”
& & 她拍拍屁股起身,转场去肥唐那待着,肥唐有点怵她,看书看得更认真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正在努力求知”的光芒——
& & 唯恐她挑自己的刺。
& & 昌东没吭声,继续忙自己的。
& & 过了会,丁柳果然过来了,拿着洗漱杯,头发随意地用抓夹夹起,脸颊边挂下几缕,问昌东:“可以借点热水吗?凉水洗太冷了。”
& & 怯生生的,礼数周到,小姑娘家,戏也挺多。
& & 昌东起身,倒了热水给他,丁柳道了谢,又走了。
& & 肥唐看书看得眼涩,一抬眼看到这一幕,说:“呦,又换造型了。”
& & 叶流西斜了他一眼:“印象挺深刻啊。”
& & “是啊,前后有反差,容易吸引人注意,开始狂野,然后学生妹,现在挺可爱的,其实西姐,你也应该……”
& & 叶流西阴恻恻的:“应该什么?”
& & 肥唐终于意识到说漏嘴,舌头有点撸不平了:“换……换点造型,会让人耳……耳目一新……”
& & 叶流西说:“我不用换造型,我亏就亏在长得美,换任何造型,人家都只会看到美,懂吗?”
& & 肥唐不敢说话,过了会抓牙杯:“西……西姐,我出去洗漱了。”
& &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是全国三届武术冠军,她美,西安还有文物鉴定评估委员会。
& & 叶流西瞪着肥唐走远,目光收回,看到昌东过来,手里还拿着抽血针头和胶管。
& & 妈的,又来抽她血,非得刁难他一下……
& & 昌东忽然扔了什么过来,叶流西抄手捞住,送到眼前一看,是单粒装的和田红枣,个头有小鸡蛋大,暗红色的枣皮带光,应该是新枣,卖相好看,不皱巴。
& & 她眼皮微掀:“干嘛?”
& & “给你补点血。”
& & 叶流西撕开包装,拿出来咬了一口,肉厚,瓷实,软甜里带香。
& & 于是把手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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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疼,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然后针管里血色鲜红。
& & 昌东只抽很少,很快拔出,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推阀很慢,一粒粒血珠自针头泌出,滴落地上。
& & “流西,待会……帮我放倒那两个人。”
& & 叶流西瞥了一眼丁柳那头:“为什么?”
& & “怕他们出事,又嫌他们碍事。”
& & 叶流西揭起盖住针眼的棉球看,白色的棉球上,只染了一丁点血。
& & 她说:“你总要出去的,到时候对柳七怎么交代?人家给了钱,结果一进来,你就把他的人放倒了。”
& & 不远处有哗哗水声,肥唐开了车载淋浴头,但用得很省,只冲了脸,然后伸手抹掉水,脸上滴水,表情酣畅,被营地光一打,眼睫毛上挂的水珠都生出光晕来。
& & 昌东往那里瞥了一眼,略侧了侧身,把针管拢进袖口:“那你的意思?”
& & “要退出,也得是他们自己主动退出,咱们才不落口舌。要我说,就让他们进,被吓退了赖不了人。”
& & “再说了,丁柳帮柳七看了三年场子,没点脑子胆色,做不来这事;高深被派来保护她,一定也不是弱鸡,他们要是不怕,我们等于多了帮手,不是挺好吗?”
& & 听着有点道理,昌东也觉得这样比较周全,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只是跟这样的人结队,有点烦。”
& & 叶流西说:“哪能事事如你意啊,家庭和睦,父慈子孝,朋友个个两肋插刀,情人长得漂亮还温柔懂事,连临时结队的人都要忠肝义胆……你是有多大运气?”
& & “你以往带队,队友也不是个个都省心吧,总有刺头的那种,难道个个都踢了不要?调*教呗,单靠天上掉,几时能掉来你满意的……看肥唐,现在是不是比从前顺眼多了?”
& & 昌东看向肥唐。
& & 肥唐正甩着手上的水过来,哼着小曲,心情不错,一抬眼见到昌东看他,有点奇怪:“东哥,有事?”
& & 昌东说:“要撒尿赶紧。”
& & 肥唐瞬间意会,撒腿就跑。
& & 风沙来的时候,两头都已经就寝了,为了方便空气流通,昌东把贴近雅丹避风一侧的车窗开了道口子,罩上天窗罩。
& & 这样一来,车内是不闷了,但沙粒的击打声清晰而密集,叶流西睡得不实,恍惚中觉得这声音助眠,一个激灵醒过来,又觉得怪吵人的。
& & 她睁着眼睛看黑咕隆咚的车内顶,一时间百无聊赖,又觉得睡的地方逼仄狭窄,负气似的翻了个身,胳膊不经意就越过了垂下的布帘。
& & 手背忽然碰到昌东的手。
& & 叶流西心里一跳,手指立时微蜷,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他手有点凉。
& & 过了会,她脑袋从帘子底下钻过来,一手帮他把盖毯掀起,另一手轻轻把他的手推了回去,然后掖好毯子。
& & 做完了,觉得不甘心,想了想,对着昌东低声说了句:“我人好吧?”
& & 这才悻悻躺回去。
& & 大概是前一晚没睡好,第二天一早,明知道昌东和肥唐他们都起来了,还是困得不想起,勉强睁眼,看到外头铺天盖地的沙土颜色,更觉得这床赖得理所当然。
& & 反正天气不好。
& & 过了会,听到肥唐咕噜噜漱口,间或跟昌东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好像又在说丁柳。
& & “刚看到她化妆,这里来来回回就几个人,化给谁看啊……”
& & 昌东语气淡淡的:“小姑娘家,爱美吧。”
& & 肥唐不傻:“我看不是,她一肚子心眼,对那个高深爱理不理,也不正眼看我,就跟你说过话……啊,东哥,她不会是……”
& & 昌东不想继续这种话题:“这个年纪,多点心思很正常。”
& & 叶流西坐起来,哗啦一声把隔帘拽开。
& & 昌东和肥唐都回头看她。
& & 她也不看两人,低头把蓬乱的头发夹好:“有那个精力,放男人身上,无不无聊?要是我……”
& & 她一抬头,笑得粲然:“就去称王称霸。”
& & 说完了,抓起牙杯,洗漱去了。
& & 回来的时候,火台已经又烧起来了,昌东下了挂面,配菜还挺丰富,虾皮、紫菜,还有菇片,水滚了之后落点盐,香气四溢。
& & 高深过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了两眼:他和丁柳早上吃了夹心的饼干,那玩意儿,干、凉,吃多了死甜,还腻得慌。
& & 他问昌东:“小柳儿让我问你,今儿有安排吗?”
& & 语气里有敌意,他跟丁柳一个想法,总觉得昌东他们正事不做,故意拖延,只会耍人兜圈子。
& & 昌东头也不抬:“有,吃完饭,去给灰八收尸。”
& & 这回答出乎意料,高深愣了一下,转身回去了。
& & 叶流西在昌东身边坐下,挂面恰好滚开,昌东抽了柴火让火自灭,把面分进带把手的饭盒里,各人自取。
& & 叶流西端了一碗,看到热气直冒,小心吹了两口,问昌东:“待会就出发?”
& & 昌东点头:“白天做事,会安全点。”
& & 这话在理,所有怪事,都出在晚上。
& & 吃完了,肥唐主动洗碗,在这儿,一切从简,拿纸巾把碗擦干净,再用烧开的水烫一遍就好。
& & 叶流西正把风镜和装备捡出来,忽然听到昌东叫她:“流西,你过来一下。”
& & 抬头一看,昌东站在越野车边,后车厢半开。
& & 叶流西走过去,第一眼就看到卷成一团的尸袋,还以为昌东要说收尸的事,哪知道他手从叠紧的尸袋间隙中伸进去,拿出来一把**。
& & 叶流西说:“叫我过来,就是要把我枪决吗?”
& & 昌东笑,掂了下手里的枪:“我也不常用,让柳七帮忙搞的,以防万一……流西,你应该真的是关内人。”
& & “为什么?”
& & “我觉得,正常社会形态下长大的姑娘,就算不屑于去讨好男人,大多也就是讨好自己……问一百个人,也没有一个人会答称王称霸。”
& & 最多是有政治诉求,要为民请命,毕竟早不是逐鹿中原的时代了。
& & 他倒转枪口,把枪递给她:“会用吗?”
& & 叶流西接过来:“好像……用过,但没有特别熟悉的感觉,给我的?”
& & “嗯。”
& & “为什么?”
& & “总觉得,如果真的进了关,里头……会比较乱。”
& & 就因为她说了“称王称霸”吗,也许随口说的呢,叶流西问他:“那你有吗?”
& & “有,这一把你留着防身。”
& & 叶流西嗯了一声,随手撩起衬衫后摆,把枪插*进腰后,动作很熟练。
& & 她腰很细,属于细而有力的那种,那里的皮肤呈蜜色,很健康,腰线圆柔,臀挺翘结实,衬一把枪,有一种奇怪的硬朗和性感。
& & 衬衫的后摆一起一落,很快遮住了。
& & 昌东移开目光。
& & 叶流西问他:“我们进去,都坐你的车吗?”
& & 肥唐选择跟车,说死也不愿一个人留守,叶流西拦着门不让上,一定要他保证出了状况不哭不闹不哆嗦。
& & 肥唐满脸通红地做了保证。
& & 丁柳却不愿意坐昌东的车,跟高深发脾气说:“我们自己没车吗?干嘛挤他的?”
& & 估计是心气高,受了两次冷落之后恼了。
& & 昌东无所谓,直接开车带路,越往腹地去,路越不好走,高低不平,很考验车技,高深的车很快落在了后面,叶流西很唏嘘,觉得高深指不定被丁柳埋怨成什么样子了。
& & 在车里一说,肥唐一点也不同情:“这还不是愿打愿挨的事嘛,要我说,丁柳也别嚣张,感情跟钱一样,不经耗,哪天高深忽然头脑清醒了,她哭着喊着也拉不回来。”
& & 叶流西一路留意看路边的记号,几次停下认路,终于找到埋灰八的土台,高深的车到了之后,昌东扔了把工兵铲给他:“挖吧,就这。”
& & 高深单手接住:“就这?”
& & “是,挖到下头要小心,别伤着尸体。”
& & 高深卷起袖子开铲,丁柳坐在车上看了会,下来拿手机拍照,昌东从车后厢解了三个尸袋出来,平铺地上。
& & 过了一会,似乎有些迹象了,高深挖得更加谨慎,到了后来,工兵铲扔下了不用,拿手去硬拨浸了血的土泥。
& & 叶流西低声提醒昌东:“你以后要是跟他对上,提防他的手……手上一定练过。”
& & 三具尸体终于被起出来,板结的带血沙块紧紧黏附住头脸,很难剥离,看起来都怪形怪状,高深将尸体装进尸袋,全部垒进后车厢。
& & 丁柳有些嫌恶,想到这车装过死人,晚上可怎么睡得进去。
& & 她抬头看昌东:“接下来呢?”
& & 昌东示意了一下前方:“继续走。”
& & 再走了一段,又一个沙土土台遥遥在望。
& & 昌东停车,吩咐叶流西和肥唐:“你们下车吧。”
& & 肥唐不明所以,推开门就跳了下去,叶流西问昌东:“你行吗?”
& & “行。”
& & “安全带系好了?”
& & 昌东笑:“放心吧,没事的。”
& & 叶流西说:“要是真没事,就不会让我下车了。”
& & 她开门下车,退开两步,冲着车子招了招手。
& & 昌东环视了一下周遭的地势,慢慢将安全带又收紧了些:好久不做玩家了,有些手生。
& & 丁柳在后头看到叶流西她们下车,还以为又到地方了,刚想让高深也停,忽然看到昌东的车瞬间加速,疾驰而去,在距离一个土台极近处蓦地大漂移横扫,车屁股后头沙土如浓烟翻滚,车身扫出一个大扇形,重重撞塌土台一爿。
& & 丁柳还以为是车祸,失声叫了出来,高深看了她一眼,说:“没事,他那车是改装过的,估计故意这么撞的。”
& & 果然,一片烟尘里,她看到昌东推开车门下来,一直拿手扫开面前的土灰。
& & 丁柳松了口气,过了会斜眼看高深:“那你能这么玩吗?”
& & 高深说:“小柳儿,这是一行归一行,人不能样样会……”
& & 丁柳冷笑一声:“那就是不能呗。”
& & 沙尘落定,沙台半塌,可能是撞的角度刁,那口皮影棺,居然有大半滑落了出来。
& & 还是汉代画像砖风格的画,但这一次,画的不是披枷进关了。
& & 棺身上,明显的宫楼殿宇,一个帝王装扮的人掩面而泣,两盏幽幽宫灯,细骨伶仃,隔着一面拉起的幕布,有个宫装的女子也在低头拭泪。
& & 叶流西拉肥唐过来:“这画的是什么?”
& & 肥唐说不出:“这个……一男一女,在哭,这个男的应该是皇帝,这是……在给妃子赐罪吧?”
& & 如果没有那道幕布,倒也还像。
& & 昌东摇头:“不对,这是汉武帝,在给李夫人招魂。”
& & 皮影滥觞于此,哪怕对皮影稍知皮毛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
& & 昌东示意棺面:“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死了之后,他郁郁寡欢,有术士招来李夫人魂魄,但言明只能隔着幕布相见,这幅图,讲的就是这件事。”
& & 说着凑近棺面:“这里还有字。”
& & 六个字,古体,肥唐认得这形制:“这是小篆,汉初时通用的,这是……”
& & 第一个字如同水流,第二和第四个字不认识。
& & 他只能认得第三、第五和第六个字,因为和现代的字体写法几乎一致。
& & xx骨x东魂。
& & 认不出来就算了,叶流西不在乎,不就是几个字嘛。
& & 棺材半脱半歪,不方便开棺,昌东招呼肥唐:“帮我搬一下。”
& & 认不出篆字,肥唐觉得自己价值大跌,如同股piao.k线,随时等待机会抬头,所以搬得分外卖力,连额头上都青筋暴起——
& & 只是搬着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 & 天暗了。
& & 不是黑,是暗,半天上云头翻滚,都被染成了老姜黄的沙色。
& & 肥唐双腿发颤,想起自己上车前的承诺,吞咽了口唾沫强行稳住。
& & 倒是丁柳,咯咯笑着跑过来,说:“我操,牛逼啊。”
& & 她拿出手机拍视频,又转回来自拍,对着镜头说:“没见过吧。”
& & 如果有网络,她怕是会直播。
& & 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肥唐又是嫉妒又是自惭形秽,用力撑了下棺材角。
& & 昌东抬头看天,说了句:“看来任何时候,它们都不喜欢这棺材被打开。”
& & 叶流西将袖口挽了挽:“放下,我来吧。”
& & 她走到近前,手攀上棺沿,深吁了口气,猛然掀开。
& & 应该没大的异样,肥唐看到,她只是皱了下眉头。
& & 他抢在前头飞奔过去,只低头看一眼,马上大吼:“明!明朝!”
& & 绝对不会错,他昨晚还在看《民间服饰》呢。
& & 他指给大家看:“看见没,网巾,明代成年男人用来约发的;直身衣,跟道袍似的;还有这个,穿的皮札子,绝对的!”
& & 其实不用他强调,没人想过怀疑。
& & 叶流西只觉得好笑:“这是唐宋元明清都要来一遍吗?”
& & 丁柳给棺内拍了张照,预备着回去给柳七看:“我干爹说,你们上次开了唐棺,这次又是明朝的吗?怎么连点陪葬的东西都没有?”
& & 昌东说:“我们叫它皮影棺,只是顺口,这不是棺材,只是像而已。”
& & 他低头翻检了一下皮影人的数量,又是九个,除了服饰装扮,和那个唐棺,并没有太大不同。
& & 昌东盖上棺盖:“那个神棍说,鬼驼队的故事,传了几百年,看来还不确切——也许自汉之后,各个朝代都有,或者说,玉门关内外,一直留有一条道,互通有无。”
& & 一列驼队,九个人,看似不少,但转念一想,前后两千余年,关内关外,如果真的两个世界,这驼队,不啻于一根悬丝,一脉弱流,哪怕前仆后继,又能输送多少东西?
& & 他把叶流西叫到一边:“记不记得你的那个照相机?”
& & 记得,海鸥牌,八十年代通用,现在已经是老古董。
& & “我们用的东西,更新换代快,几年前还用摁键的手机,现在差不多都是触屏智能,一是有这个需要,二是物资水平极大丰富,可以满足这需要。但是关内如果真的有人、不产物资、大部分依赖补给的话,情形会不同。”
& & 物资贫瘠的年代,什么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碗砸碎了都舍不得扔,要找箍碗匠钻眼、钉铁扒,油泥抹平了裂缝之后,又能稳稳当当舀水盛汤。
& & 叶流西说:“你觉得关内有人?”
& & 昌东回答:“不止有人,是有个世界。”
& & 不是很太平,有点乱,法纪不行,也许弱肉强食。
& & 物资匮乏,推开一户人家的门,可能会有时代的错乱感:老式明清的雕花床上,贴本世纪金曲歌手的海报,50年代的搪瓷茶缸边,摆80年代的老相机。
& & 那条驼道,是吸附在关外社会身上的细血管,一点点带进关外的变迁,只是这变迁无法普及,把关内世界渗透得扭曲离奇。
& & 叶流西皱眉:“那些当初进关的人,活了这么久吗?”
& & 昌东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早就死了,不过有男有女,足以繁衍。”
& & 大概是两人私聊的时间有点长了,丁柳和高深明显不耐烦,肥唐也朝这头探头探脑——
& & 终于逮着个昌东看他的机会:“东哥,剩下的那些……你还撞吗?”
& & 昌东抬头看天,离日落还有很久,但这头顶的天色,跟暮色也差不多了。
& & 叶流西也抬头看天:“能撞一个是一个吧……我去给你镇车。”
& & 撞完第二个,云头几乎成了黄黑色,团团滚滚,丁柳到此时才有了几分怯意,也没了拍照的兴头,不自觉地朝高深身边缩,高深打开强力手电,光柱照不了太远,偶尔晃神,觉得云头像挤眉弄眼的扭曲脸面。
& & 他头皮有点发麻,朝昌东大叫:“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 & 昌东正半蹲在皮影棺前,伸手拂拨开棺身积堆的浮沙:“七爷跟你们怎么说的?带你们出来,本来也不是游山玩水的。”
& & 高深闭嘴了,柳七确实交代过:跟紧点,别大惊小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好处就捞,实在扛不住就撤。
& & 但丁柳私下跟他说了:“要撤你撤,我才不会扛不住事让干爹笑话。”
& & 棺面上又是一幅,这次是在丹房,炉火熊熊,丹炉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帝王模样,可能还是汉武帝,另一个是个老道,手持浮尘,也不知道在跟皇帝讲什么。
& & 肥唐抢着说话:“这个我知道,汉武帝跟秦始皇一样,喜欢求长生,这是在炼丹。不过汉武帝可比秦始皇脑子灵光多了,最后自己醒悟了,还亲口承认自己是被那些方士骗了,说自己是‘向时愚昧,为方士所欺’呢。”
& & 开棺。
& & 不用肥唐说,叶流西都看出是异族服饰,肥唐也认不出来,猜测说,中国有几个朝代,河西是失守的,比如宋朝,那个时候,这周围不是回鹘就是吐蕃西夏,鬼驼队想出入不引人注目,得换少数民族衣服吧。
& & 这倒侧面佐证了,昌东说的是对的,鬼驼队一代又一代,混迹在不同时世的人**之中,采购置物、钱来钱往,一如普通客商。
& & 变故发生在第三次去撞沙土土台的时候,有叶流西镇车也不管用了——
& & 下午四五点的光景,搁这个时区应该是艳阳高照,周围却浓黑如墨,车子横飚到一半,车身蓦地侧歪,像是被什么顶起,一边的车轮骤然腾空。
& & 昌东沉声说了句:“抓紧。”
& & 叶流西一把抓住防撞杆,再看前方地面,头皮一阵麻,车子侧了40度角不止,她掌心出汗,满心等着拿身体去承受车子倒翻的那一震——哪知道耳边轰鸣声不止,车子就这样侧着只凭边轮开了出去,然后在空地处轰然旋身拗正。
& & 叶流西耳边嗡嗡的,有些口干舌燥,远处,肥唐和丁柳他们都呆呆的,她觉得自己也有点呆:“你刚用两个轮子开的车?”
& & 昌东嗯了一声。
& & 叶流西想问,能不能再来一次。
& & 那一瞬间,失去重心,像是有电流从头皮一路延过脖颈、脊柱,又像是魂被甩脱出去,觉得好刺激。
& & 昌东指了下前方:“你看。”
& & 车灯的尽头处,是一米多高的沙堆,堆面上,越野车轮胎的侧印清晰可见。
& & 叶流西反应过来:“刚才是……”
& & “沙子突然堆顶,把车架空,跑得慢点,大概要翻车……我们还是别开棺了。”
& & 一来,的确危险,他们已经很运气了,灰八可是连棺盖都没打开,就被削了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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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来,虽然这皮影棺跟传统意义上的“棺材”相去甚远,但那皮影人,的确曾经像常人一样,穿衣戴帽、进关出关、做买卖睡觉,如今被沙土掩埋,逝者有尊严,他也不想扰人安宁。
& & 叶流西嗯了一声。
& & 一行人赶在真正天黑之前回到营地。
& & 收了灰八的尸,是件大事,丁柳想给柳七报备,但信号全无,于是过来找昌东,问他:“明天能出去一趟吗?到了外头信号好的地方,我打电话,让人来收八叔的尸。”
& & 肥唐也赶紧附和:“如果有信号,我可以上网查一下篆字转换器,就知道那棺材上写的是什么了。”
& & 昌东默许,到了明天,这里应该会再次恢复正常。
& & 这一趟进来,多开了两个棺,貌似有收获,实则没有太大进展。
& & 大概是因为白天劳累,这一晚,两边都歇得早,昌东躺下了,却睡不着,听外头风声渐息。
& & 这里不刮风的时候,分外安静,月色渐渐明上来,车里都进了明澄澄的光。
& & 隔帘也成了半透。
& & 昌东看着帘子发呆,直到忽然意识到,帘身上正映着淡淡游移的绿色。
& & 他动作极轻地坐起,慢慢将隔帘拨开些。
& & 车窗外,不远的地方,正有一抹幽碧色的鬼火,飘飘游游往远处去。
& & 奇怪的是,它不是鬼火样的一簇,偶尔会拉长,忽然又像被稀释,光散得很开、很弱。
& & 叶流西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干什么?”
& & 大概是把她弄醒了,昌东嘘了一声,指了指窗外。
& & 叶流西坐起来,看了会之后,低声问他:“看看去?”
& & 怕吵醒肥唐,两人从揿下的车窗里钻出来,穿上鞋子之后,沿着鬼火飘逝的方向一路跟过去。
& & 跟着跟着,那丛鬼火忽然不见了。
& & 叶流西猝然止步,好生失望:“怎么会突然……”
& & 话还没落音,那丛鬼火又出现了,只是这次,头大身子小,像是半空游曳的蝌蚪。
& & 叶流西奇怪:“鬼火还能变形?”
& & 昌东点头:“可以,但……不是这么变的。”
& & 他屏住呼吸,疾步跟过去,快近前时,忽然冒出个念头,扬手拍了过去。
& & 那一丛鬼火立时不见了。
& & 叶流西吓了一跳:“你拍它……烧到了吗?”
& & 怎么说也带个“火”字呢。
& & 昌东低头看自己的手:“不是鬼火。”
& & 鬼火说白了就是磷火,质量非常轻,所以老一辈说,遇到鬼火,不要说话,也不要走动,因为最轻微的空气流动都会把鬼火给“吸”过来。
& & “那是什么?”
& & “有点像……小咬。”
& & 那是罗布泊的一种蚊虫,夏日常见,体量非常小,翅膀张开都不到一毫米,从前的科考队最烦这玩意儿,一旦遭遇,成**的小咬围着人的耳孔、鼻孔、脸乱叮乱咬,一团黑雾样嗡嗡嗡,抹了防蚊油都无济于事。
& & 但现在都快冬天了,而且,从来没听说过小咬还会发出鬼火一样的光的。
& & 鬼火又出现了,越飘越远,向着司马道的方向,渐成消淡的烟。
& & 昌东忽然冒出个念头。
& & 这些小咬,是玉门关内飞出来的吗?按照时间推算,异象要消失了,它们是不是在……飞回去?
& & 跟叶流西一说,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那就跟上去看看咯。
& & 昌东觉得,自己的胆子都是被她硬生生逼出来的:“你有怕的东西吗?”
& & “有啊,穷。”
& & 倒也没错,有些时候,穷比鬼可怕。
& & 两人跟着小咬,时走时停,那一大**小咬,一直飘飘悠悠,忽东忽西,大多数时候,的确像焰状的一簇鬼火。
& & 昌东觉得,再这么绕下去,待会回去,找路得费不少的劲……
& & 正这么想着,那**小咬忽然速度加快,像被什么吸附,形状如同急速飘逝拖着尾巴的彗星,还在被渐渐拉细。
& & 叶流西催促他:“快。”
& & 但脚程再快,还是比不上小咬的速度,最后停步时,仰头看到的景象简直神奇:一道细线,像染绿的弦,寸寸没进半空的某一处。
& & 一切归于沉寂。
& & 叶流西不甘心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还伸手往前抓,好像这样,就能抓住看不见的门把手。
& & 末了沮丧地走回来。
& & 昌东还在仰头看半空:“像不像风眼,或者水眼?”
& & 叶流西皱眉:“那又是什么东西?”
& & 她觉得昌东的想象力真丰富,什么风头水尾,都是她初听茫然、继而觉得真他妈贴合的词儿。
& & 昌东说:“你盛了一池子水,只最底下留了个放水孔,池水一开始像是没动静,越到后来,放得越快,到最后,你可以看见漩涡,漩涡的中心,就是那个水眼,水眼有多小,进去的水流就有多细。”
& & 叶流西顺着他的描述去想,觉得玉门关的大门或许就像个渐渐缩小的水眼,把门户暂开时放出的一切又给收回去了。
& & 她喃喃:“那怎么办啊?”
& & 忽然生出强迫症,想伸手出去,死抠住那个什么水眼,粗暴地撕扯开一个口子,供自己钻进去。
& & 昌东说:“记住这个位置,该来的总会再来的。”
& & 他捡了些沙土疙瘩块,在最后停步的地方堆出一个箭头,叶流西也去捡土块帮他摆,摆到中途,忽然想到什么,问他:“真的找到关门,你会进吗?”
& & 她进没什么疑问,她几乎百分百笃定自己是关内人了。
& & 但对昌东,她有些过意不去:拿着一张孔央的照片,把他一路支使来,但截至目前,发现的一切,都只对她有意义。
& & 她没那么贪心,很想把发现的东西分点给他,但不知道怎么分。
& & 昌东掸了掸手上的沙土:“进。”
& & 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听过那句老话吗,黎明之前最黑,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往往离结果不远了。”
& & “找到孔央,你就回去了吧?”
& & 昌东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
& & 叶流西“哦”了一声,把手上最后一块土疙瘩块摆到箭头上:“这样也好。”
& & 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 & 昌东挺有用的不是吗,脑子转得快,做事靠谱,身手也不差,关键是,跟她配合得挺默契,这样的人难找,天上掉下来的,调*教不来。
& & 到时候,她再想办法把他留下来,在哪讨生活不是讨啊,大不了开工资,没钱就先赊着,要么威逼恐吓,他不识相的话,一棍子敲傻算了,拿根绳子拴着,这样摆摊就不寂寞了,他傻不愣登的,可能还更听话……
& & 她忍不住想笑。
& & 昌东奇怪地看她:“你笑什么?”
& & 叶流西说:“没什么,为你以后的新生活……感到高兴。”
& & 昌东说:“看你的脸,就知道我的新生活不怎么样了。”
& & 回去找路用了很久,加上沿路要作标记,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 & 叶流西回车上补觉,昌东没什么睡意,索性开做早餐,有足够的时间,就可以熬粥,守着锅,等水沸,也等米香,他喜欢那个出味的过程,就像很喜欢看叶流西熬汤:世事奇妙,米粒生硬,肉骨腥臊,但有时间,有火候,有耐心,就可以守到酥软糯香。
& & 粥正沸时,有人过来,昌东没抬头,但知道是丁柳。
& & “有事?”
& & 丁柳说:“我看到你们早上回来。”
& & 昌东没说什么,回来的时候快天亮了,有人醒得早也不奇怪。
& & “东哥,拿了我干爹的钱,背地里不该搞什么小动作吧?谁知道你们晚上出去,是不是在藏私啊。”
& & 昌东揭开锅盖,拿汤勺搅了搅粥汤:“你今天不是要出去打电话吗?朝你干爹告状好了。”
& & 丁柳气得脸都白了,顿了顿掉头就走,回到车上,大力关上车门。
& & 高深正吃早餐,不知道她怎么的又气不顺了:“小柳儿,吃饼干吗?”
& & 又饼干!
& & 人家会做面熬粥,他啃饼干;人家会飙车甩尾,他不会;人家车里改装得可以睡觉,他就只会让她蜷车座;人家那么有性格,是,昌东不正眼看她,她也不高兴,但总比高深这么处处赔小心的样子更像个男人。
& & 丁柳说:“我今天要出去给干爹打电话,您吃完了吗?吃完了能送我出去吗?”
& & “您”和“能”字,都加重语气。
& & 高深愣了一下,尴尬地攥起手里吃了一半的饼干袋,顿了顿伸手抹了抹嘴角,说:“现在好了,可以走了。”
& & 丁柳更来气了:真他妈窝囊,连发脾气都不会。
& & 肥唐做了个独自一人被抛弃在白龙堆的噩梦,迷迷糊糊中听到车声,还以为是噩梦成真,硬生生吓醒了,扒着车窗一看,才知道是丁柳他们离开了。
& & 肥唐悻悻的:他今儿也要出去找信号上网啊,都不说搭个伴,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
& & 叶流西还在睡觉,昌东不想吵她,让肥唐开自己的越野车出去。
& & 走了这么多人,营地安静地像是没人居住,粥老早好了,昌东把锅窝在火石和灰烬里保温,另起了个小火台,放上骨碟,微火融着烤骨胶。
& & 骨胶都是用他刻皮子时凿雕下的边角料熬制的,皮影上了颜色之后,要再涂一遍骨胶锁色,这样色泽才鲜亮。
& & 他拿了笔刷,就着刻好的纹络,细细刷胶,丁州初教他做皮影时,说,这事儿可磨人的性子了,你别嫌烦,对人有好处的。
& & 是有好处,他从前的性子,也没这么稳,都是一刀一笔里出来的,凿刻刻凿,塑人,也塑己。
& & 忽然听到叶流西说:“老艺术家。”
& & 昌东抬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估计看了他有一会了,脸上,慵懒里的刻薄气,居然一点都不恼人。
& & 昌东说:“起来吧,给你留了饭。”
& & 他继续忙自己的,但她一起来,营地就不安静了,心也静不下来,舒懒腰,走动,刷牙,洗脸,哪都是她。
& & 末了还捧着饭盒挨着他坐:“昌东,你用我做模子刻个皮影呗。”
& & 昌东说:“皮影不写真。”
& & 皮影,妙就秒在那份失真的格调。
& & 叶流西叹气,自己拿勺子拨饭盒里的粥:“故事里说,术士招来的魂其实是李夫人的皮影,怕汉武帝看出来,所以坚决要隔道帘——这汉武帝是不是傻啊,皮影都不写真,人物线条那么夸张,他还能伤感地哭了……”
& & 昌东说:“也许人家的皮影更高级点……”
& & 有车声传来,引擎音一入耳,他就听出来了:“肥唐回来了。”
& & 肥唐带回来那几个篆字转简后的结果——
& & 流西骨望东魂。
& & 昌东没说话,一时间他没头绪,叶流西也没吭声,六个字,她居然占了两,而且,她的特殊之处不应该是血吗,怎么骨也跑出来了,这是几个意思,全身都是宝?
& & 肥唐一路琢磨,已经看出点意思来了:“东哥,其实这个前后很对仗的,你看啊,‘流’和‘望’,是动词;西对东,骨对魂,而且啊,你倒着念一下,也完全对仗……”
& & 倒过来是……魂东望骨西流。
& & 肥唐说:“跟那些披枷进关的人是不是刚好合得上?人被流放,等于骨头被流到西边去了,但是魂是一直往东的,叶落归根呢,估计一直想回来。”
& & 是这个理,但似乎又不会这么浮于表面。
& & 叶流西沉不住气:“在这猜破头,也不如亲眼去看,反正我决定了,你也决定了,就今晚好了。”
& & 肥唐莫名其妙,又觉得气氛诡异,顿了顿小心翼翼:“东哥,你们决定了什么啊?”
& & 昌东说:“我们可能找到了进玉门关的通路了。”
& & 肥唐哦了一声。
& & 这态度出乎昌东的意料:“你要进吗?”
& & 肥唐说:“进呗。”
& & 他掰着手指头假设条件:“如果只你和西姐进,把我们都撇了,丁柳肯定要抓住我逼供,我能有啥好下场?如果你和西姐带着丁柳他们进了,只撇下我,丁柳肯定也不答应,我是进去鉴宝的专家,现在要进关了,我跑了,她能让?”
& & “反正,”他一副挺委屈的样子,“你和西姐罩着点我呗。”
& & 下午,丁柳他们也回来了,听说要进关,一口答应,即便昌东提醒说可能有危险也无所谓,丁柳甚至说了句:“终于能来点刺激的了。”
& & 昌东吩咐他们:“至少带两天的干粮、紧要的装备还有趁手的家伙,到时候都坐我的车。”
& & 丁柳不高兴:“为什么?只有你的车能进关吗,五个人乘一辆,太挤了。”
& & 昌东说:“不是只有我的车能进关,是只有流西开的车能进去——除了她,我们都是货。”
& & 这是最保险的推测,那个神棍说“从来没听说谁进去过”,传说故事里,胡商也是跟着跟着,忽然失去了目标,风沙触手又会驱赶那些误入的人……
& & 这关门,恐怕是认人的。
& & 日落前,一切准备就绪。
& & 昌东沿着早前做的记号,一路把车开到那个土疙瘩做成的箭头前。
& & 这里雅丹林立,地面起伏不平,更让人不安的是:之前天黑的时候没看清楚,前方不远处,雅丹土台高达20多米,而且龙身横亘近百米。
& & 昌东就在这里停车,推开车门,把针管里事先抽好的血推滴下去。
& & 丁柳有点莫名,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到这种地形的绝处:“然后呢?”
& & 昌东说:“等。”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起风了。
& & 这一次,风沙比任何一次都大,狂暴的风声似乎是在地面卷扫,车窗嗡嗡震响,有白色的光道闪烁不停——这是大风和雅丹中的盐磷元素相撞而产生的自然现象。
& & 光影变换,风声呜咽不绝,把整个车子周围映衬得如同鬼蜮,昌东下了车,和叶流西交换位置。
& & 叶流西手握紧方向盘,睁大眼睛往前看,设想里,会看到巨大的门洞,但没有,只有雅丹。
& & 又一阵大风飚过,几吨重的越野居然车身打飘,丁柳有点害怕,问:“车子会被风掀翻吗?”
& & 昌东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身体贴近座位,去感受车身的震动。
& & “流西?”
& & “嗯。”
& & “最大的风,是从前头来的。”
& & 前头是20余米高的雅丹,按照以往的扎营原则,那该是挡风的。
& & 叶流西的心猛跳起来,说了句:“抓稳了。”
& & 她踩下油门。
& & 车光映处,矗立的雅丹土台如同迅速扑车的巨兽,丁柳尖叫起来:“干什么!你这是自杀!自……”
& & 来不及去拉叶流西了,丁柳惊恐地瞪大眼睛,只觉得全身的血直冲上脸——
& & 预想中的的碰撞没有发生,车子狂飙不停,直到忽然有个人影直扑到车前,被撞飞出去。
& & 叶流西猛然刹车。
& & 风声消失了,一时间也辨不清周遭是个什么环境,一车的人惊魂不定,滞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 & 叶流西解开安全带:“我刚好像撞到人了……”
& & 她伸手去开车门,昌东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说了句:“先别。”
& & 他关掉车灯。
& & 外头一片漆黑。
& & 车顶传来哧拉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过了会,那个东西壁虎样爬到昌东一侧的车窗上,精瘦,硕大的头颅生硬地吱呀转着,按在窗上的手,如同医院放射科cr胶片拍出的手骨,指节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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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天前
谢谢楼主大大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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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20:26
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20:27 编辑
& & 车里死一样静,连呼吸都屏住了。
& & 那个东西还在爬,从侧窗爬上了车前的挡风玻璃,手足拖过的地方,留下粘液似的拖痕。
& & 这个角度看,是个人形,却分外瘦,像是骷髅上裹了层皮。
& & 叶流西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我们都不动,它会自己离开吗?”
& & 昌东低声回答:“试试看吧。”
& & 肥唐听到自己牙齿磕碰的打颤声,怕遭人嫌,赶紧死咬牙关,身边的丁柳窸窸窣窣,在挎包里掏着什么,高深低声问了句:“找什么?”
& & “干爹给的,枪。”
& & 原来有枪啊,肥唐安心些了。
& & 昌东回头,吩咐了句:“别开,你不知道外头这东西有多少,万一伤了车,又引来更多的,就麻烦了。”
& & 日!还会有更多?肥唐手心都出汗了。
& &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东西忽然抬起头,再然后,头如摆锤,向着挡风玻璃狠狠砸过来。
& & 昌东吼:“开车!”
& & 车灯刹那全亮,叶流西油门踩到底,车身直飚出去,那东西嗷呜一声,先撞上挡风玻璃,又从车前盖上滚翻下去,肥唐一声痛快的“去他妈的”还没出喉,就见一只枯手从车前抓出,那东西又翻上来了,整个身子似乎粘在车前盖上,左甩右甩,就是甩不出去,而且还不断往上爬,爬到近前时,蓦地抬头。
& & 正面相对,獠牙森森,尖利的牙齿间浸血色,还在不断往下滴涎水。
& & 叶流西大骂:“操。”
& & 烦躁之下顾此失彼,对付不了这玩意又没法专心看路,前方突然又有黑影,她急打方向盘,昌东侧身扶住方向盘,说:“我来开。”
& & 叶流西松开手,两人在疾驰摇摆的车上快速换座,昌东这头刚坐定,她已经抽出刀,一把揿下车窗,手抓住防撞杆,半个身子探出去。
& & 那东西似乎察觉了,猛然转头,速度极快,向着侧面急速扑爬。
& & 昌东猛打方向盘,吼:“抓住她!”
& & 高深、丁柳和肥唐居然同时听懂了,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几乎是一起往前扑,高深抱住了叶流西的腿,肥唐来不及反应,抱住了高深的腰,丁柳扑了个空,又跌回到后座。
& & 车身猛甩,那东西抓攀不稳,叶流西正被晃得晕眩,忽然看见一只枯手就在眼前,想也不想,一刀劈斩,瞬间又被拽回车里。
& & 丁柳急回头看,那东西砸滚在地上,车速不停,很快落在背后看不见了。
& & 车子急速向前,车里一片静,眼前人叠人,人抱人,好生滑稽,丁柳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 & 笑声里,几个人各归各位,车窗外,靠近后视镜的地方,兀自粘着一只断手,随着车身的晃动颤颤巍巍。
& & 叶流西拿刀背将断手砸落,然后揿上窗。
& & 车外归于宁静,车光照处,是看不到尽头的戈壁滩。
& & 昌东再开了一段之后,停车。
& & 几个人或歪或靠,都不想说话,过了会,丁柳问:“吃糖吗?”
& & 她拆了袋彩虹糖,每个人分了两颗,叶流西正嫌嘴里没味道,糖送进来抿住,甜酸气直冲脑门。
& & 昌东说她:“太鲁莽了。”
& & 叶流西翻他白眼:“本能反应……还说呢,差点把我腰给甩断了。”
& & 丁柳问:“那是什么东西啊?”
& & 又不安地回望:“不会跟上来吧?”
& & 肥唐脑袋倚着车窗,目光呆滞,喃喃说:“不知道。”
& & 高深突然想到什么:“咱们还在白龙堆吗?”
& & 显然不在了,否则以刚刚的直闯狂飙,形同自杀,早撞上无处不在的雅丹土台了。
& & 昌东说:“可能已经进关了。”
& & 刚进来就吃了一记下马威,也不知道那东西什么来历,肥唐反应过来:“那……东哥,那个门呢?”
& & 昌东留心了一下车外的动静,确信没什么异样,打开车门下车。
& & 不知道门在哪,四面都是粗砂砾石的荒漠,很远的地方有起伏的戈壁山,山顶尖上蹭着一牙月,边上有稀淡的云拥靠,惊险之后,心里居然生出无限温柔意味来。
& & 昌东说:“暂时找不到门,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原地休息,我检一下车。待会先找路,有水就有绿洲,有绿洲就会有人。”
& & 如果关内真的有活人的话,只能住在绿洲附近。
& & 没人有异议,这里四面平,有异动的话会看得很清楚,高深爬上车顶,主动放哨。
& & 昌东检查车子,车子最怕这样飚闯,加上那东西从车底爬到车身,不检一遍不放心。
& & 丁柳倚着车屁股抽烟,有风吹来,乳白的烟气袅袅飘到高处,高深看见了,悄悄拿手去拢,攥紧了送到面前,除了味道,什么都没有。
& & 叶流西拿手电照自己的刀,西瓜刀终究是切西瓜的,砍不了别的硬物,那一刀过后,刀刃都卷了边。
& & 她往外走了几步,想找块石头来磨,可惜满地都是土疙瘩,不由心生憋闷,一脚踢飞两块。
& &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肥唐嗫嚅的声音:“西姐。”
& & 叶流西从地上捡起块骰子大小的石块,生硬地去磨卷了边的刃:“知道你想回去,但现在我也找不到门。你放心好了,真有危险,我会尽量顾着你的。”
& & 她不作担保,只说尽量——世事难料,给别人给自己,都得留点余地。
& & 肥唐说:“不是,西姐,其实我也不傻。刚那种情况,再多来几只,你们顾自己都来不及,哪还有精力顾我啊,换了我,也先顾我自己啊,我懂的。”
& & 叶流西有点意外,她一屈指,把那块不顶事的小石块弹出老远:“那找我干嘛?”
& & 肥唐耷拉着脑袋,蔫蔫说了句:“不想死,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变强,也来不及了。”
& & 叶流西说:“怎么会,就三步。”
& & 昌东检好车子,过来招呼两人上车,恰听到这番对答,不由停下,想听听怎么个三步法。
& & 叶流西像个洗脑的,说:“首先,心理上要觉得自己很强。”
& & “管你是不是弱鸡,你都要认为自己很强,不管别人怎么看。”
& & 昌东觉得,叶流西从心理上,一定觉得自己很有钱。
& & “其次,装。哪怕你不强,你也要装出气势来。虽然你不能打,真得逼上梁山,抱着头等人打吗?你也要吼、撕、掐、抓、踹,两军对阵为什么要比擂鼓,声势可以吓走人,懂吗?再说了,真打不过,抓他一脸血道道也好。”
& & “第三,真强,就三步。”她拍拍肥唐的肩膀,“你至少能速成两步,强不到一百,也能强六十呢。”
& & 她提着刀往回走,一抬头看见昌东:“干嘛?”
& & 昌东说:“没什么……我挺服气的。”
& & 再次开车出发,昌东目的很明确,尽量往红柳、骆驼刺多的地方走。
& & 沙漠里断水的旅人,有个找水的秘诀,就是从红柳根处往下挖,往往能挖出水来,这就说明底下有暗河,而暗河,都是由明的水道而来。
& & 一路行进,倒还顺利,中途路过一小片胡杨林,昌东打着手电下车去看,胡杨树枝桠虽然光秃,但是树底下积了不少黄叶,一算时间,关内关外如果季节相同,现在也的确是胡杨落叶的时候。
& & 这些树有水供养,是活的,看来大方向没错。
& & 又开了了一段,叶流西忽然指向远处:“看!”
& & 黑魆魆的一片,高低错落不平,虽然辨不清是什么,但一定不是树。
& & 再往前些,昌东几乎可以笃定,那是个村子。
& & 能看到屋子的轮廓,都是矮小的平顶,这是戈壁地区屋子的特点:无须排雨,还可以在屋顶晾晒东西。
& & 车子渐近,这村子不大,地势高低不平,平地、坡上,都建有麦秸拌泥黄土夯墙的破屋,统共只十来间,有的门户大开,有些已然半塌,车光扫过黑洞洞的村道、墙根丛生的兔儿条、还有村口一棵六七米高的沙枣树。
& & 昌东把车子停到村口处,为了听察动静,暂时熄火。
& & 车子没了声响,周围反而安静得近乎可怕,这个村子,像是被人遗弃,鸡狗都没剩下一只。
& & 丁柳低声喃喃了句:“荒村啊。”
& & 高深想开车门,昌东说:“先别,不正常。”
& & 高深愣了一下:“怎么说?”
& & 昌东指那棵沙枣树,还有其它的灌木:“能长这些,说明这周围自成生态,已经是个绿洲了。戈壁沙漠里,绿洲太珍贵了,你想找活的东西,人也好,动物也好,只能在这。”
& & 但是,这里安静得……太异样了。
& & 丁柳忽然想到什么:“那刚刚那个怪东西,算活的吗?它会不会……也奔这儿来?”
& & 肥唐看一座座黑漆漆的屋子,头皮发跳:“又说不定……已经藏在屋里了呢?”
& & 昌东说:“那东西,好像没这个智商,有这种智商的话,就不会往行驶的车上扑了。”
& & 他观察了一下村子,指了指半坡上一间看起来大而齐整的:“我们得先找地方歇脚,定下来再说。”
& & 他把车子开上半坡,在门口不远处停下,下了车之后,先不急着进,让高深捡了几根木棍来,自己拿剪刀剪了件棉t的后幅,扯成布条,浸了汽油之后绑到棍头上,拿打火机小心地点燃。
& & 火焰腾起,一时间空气烫热呛人,丁柳奇怪:“不是有手电吗?”
& & 昌东说:“有些东西,怕火,但不怕手电。”
& & 丁柳心头咯噔一声,赶紧接了过来。
& & 昌东和叶流西先进,肥唐和丁柳在中间,高深殿后。
& & 院子里七零八落,水缸倒翻,柴火乱堆,凳子、积灰的锅碗扔得到处都是,丁柳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靠墙堆的柴火后头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吓地大叫:“那有东西!”
& & 话音未落,那堆柴火忽然四下散跌开,尽数朝几人身上砸落,混乱中,只看到有条人影窜出,几乎是与此同时,水缸口的破盖被踹倒,一团黑影直扑昌东,屋顶也有异动,盖草掀起,捆扎的秸秆往下乱扔,烟尘四起,一时间乱作一团。
& & 叶流西想都不想,几步跨上缸沿,借势扒住屋顶上攀,眼见那人影就要跳下去,一个扫腿将那人扫翻,就势拿膝盖顶住,伸手摁住头时,下意识叫了句:“这是人!”
& & 昌东这里也把人放倒了,火把映过来一看,居然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穿着老土的运动衣,一脸锅灶灰,惊恐万状。
& & 然后……
& & 院子里只余肥唐的怒吼声。
& & 所有的火把一起照过去。
& & 肥唐正与人扭打成一团,真是状若拼命,又踢又掐又踹,那个和他打成一团的人,辫发散乱,居然是个20出头的姑娘,脖子上被抓了几道血道子,看那个架势,已经快哭了。
& & 火光下,肥唐看清和自己厮打的居然是个女孩家,愣了一下。
& & 那姑娘趁势一巴掌扇了过来,肥唐大怒,一声吼——
& & 没下文了,昌东过来,几乎是把他揪开的,那姑娘趁胜追击,又爬起来踹了他一脚,直到丁柳火把往中间一插,冷着眉眼问:“还有完没完啊?”
& & 那姑娘不说话了,嘴角肿起,衣领也被肥唐扯歪了,饶是如此,还是能看出长得白净秀气,穿毛衣、牛仔裤,裤边已经散了线,毛毛絮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时尚款。
& & 昌东抬头看,屋顶上,叶流西也揪着那人站起来了,那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头。
& & 这真是……老弱妇孺。
& & 昌东皱着眉头看那姑娘:“你们这……什么意思啊?”
& & 那姑娘眼皮都没抬,说话很冲:“没什么意思,都说开铁皮车的不是好人,我们怕还不行啊?”
& & 又斜眼瞥燃得正旺的火把:“把那玩意儿灭了行吗?把人架子招来,大家都别活了。”
& & 昌东心里一动。
& & 能说出“铁皮车”、“人架子”这样的话,看来是关内人,他没心理准备这么快两相遭遇,看长相没什么差别,穿着虽过时,倒也不隔代跨代,一时把不准问话的尺度,又不想暴露自己是从关外来的……
& & 他看了一眼叶流西,沟通这事,估计要交给她了。
& & 火头都踩灭了,余烬的细烟飘不出墙,到半空就被风吹散了。
& & 那姑娘一声不吭,自顾自拿手梳头发,重新编辫子,打圈盘起,拿卡子别在头上,乍一看,像菩萨编的盘塔辫子。
& & 身边一左一右,坐老头和小男孩,表情都是木的,一脸的任人宰割。
& & 叶流西过来,一脚踢正一个倒翻的板凳,拍掉灰坐上去,刀往身侧一插:“你们三个,推举个代表出来,放心,就聊几句,然后各走各路,谁也不为难谁。”
& & 没人吭声,过了会,那个姑娘抬眼看她:“真的?”
& & 叶流西说:“你们老的老小的小,都不够我一个人打的,想为难你们,早动手了。现在和和气气跟你们说话,这叫诚意,懂吗?我一般都先拿诚意换诚意,换不来,才动刀。”
& & 那姑娘咬了咬嘴唇,顿了顿说:“我叫阿禾。”
& & 她指那小男孩:“这是薯条。”
& & 又指那老头:“他是算命的,叫老签。”
& & 叶流西问她:“大半夜的,你们不睡觉,在破屋里躲着干什么?”
& & 阿禾说:“谁不睡觉了?我们是听到动静,出来看,谁知道你们直奔着来了,我们就躲……”
& & 叶流西不动声色:“原来是在睡觉啊……在哪睡啊?”
& & 阿禾察觉到说漏了嘴,立马不吭气了。
& & 昌东心里约略有了数,他走过来,拔起插着的刀,递回给叶流西:“行了,别吓到人家。”
& & 又看阿禾:“一场误会,你们走吧。”
& & 阿禾一愣:“这就让我们走吗?”
& & 昌东笑了笑:“是啊,我们又不是坏人。”
& & 阿禾迟疑着拉薯条起来,试探性地往外迈步,昌东侧身让路,丝毫没有要拦的意思。
& & 阿禾赶紧招呼老签:“算命的,发什么愣啊,走啊。”
& & 三个人,连走带跑,很快出了门。
& & 肥唐看傻了眼:“东哥,这就让她们走啦?她们关……关内人哎,你倒是多套点话啊。”
& & 昌东说:“这个阿禾没心机,不是坏人。既然原本在睡觉,这个村子这么丁点大,她能睡哪?又能走哪去?我们点个火把,她都怕招来什么人架子,等着吧,不到五分钟还回来的。”
& & 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看肥唐:“你看你能耐的,把人小姑娘打成什么样了。”
& & 肥唐耳根发红,拼命给自己找面子:“那……那我紧张,我胆又没你大,黑咕隆咚的,忽然窜出来,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谁还分男女啊。”
& & 都是道理,昌东不好说什么。
& & 院里有好几间屋,他吩咐高深守着院门,其它人打着手电,四处都检查一遍。
& & 除了荒废和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昌东看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灶房口。
& & 灶房已经半塌,好大的锅台,上头压满土坯块、茅盖、破草席,正站着,叶流西也过来了,手电光和他照着的位置合在了一处。
& & 她想过去,昌东拉住她:“再等等。”
& & 果不其然,过了会,院门处传来高深的声音:“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 & 阿禾牵着薯条进来,后头跟着老签。
& & 她一抬头,先看到肥唐,狠狠剜他一眼,目光要是能撕人,肥唐估计已经在碎纸机里过一遍了。
& & 然后走到昌东面前,问:“你真的是好人哦?”
& & 昌东觉得她可爱里冒点傻气,点头说:“真是。”
& & 阿禾犹豫了一下,顿了顿叹了口气,松开薯条的手,走到灶台边跪伏下身子,把灶口处挡着的破烂家什给移开。
& & 薯条着急,叫了声:“禾姐!”
& & 阿禾一旦有了主意,还挺执拗的,她身子探下去,声音飘出来:“算了,人家连铁皮车都有了,还贪我们这点东西吗?”
& & 灶台口有条地道往下,居然联通着一个地窖,规模有一间教室那么大,估计在高处隐蔽的地方开了通风口,所以下头可以燃煤油灯。
& & 地窖里收拾得挺有条理,靠墙边都是地铺,细数,住的应该不止阿禾这三个人,简陋的橱柜里放缺齿的碗碟,边上有袋装的米面,地上散堆着萝卜辣椒,墙上钉挂着风干的牛羊肉。
& & 昌东注意到,橱柜上搁了本书,纸页泛黄,封面是光映照下的老树虬枝,过去一看,居然是金庸的《书剑恩仇录》上册。
& & 再一翻,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的,1985年版。
& & 阿禾说:“我爹的书,我也爱看,就是找不到下册。市集上书少。现在世道不好……”
& & 她掰手指头:“最俏的是吃的、喝的,还有刀啊这种厉害家伙,你们懂的。”
& & 说着从橱柜底下抽出一摞蒲草编的垫子,依次分给大家:“没凳子,将就着坐吧……你们打哪来啊,胆儿真大,敢走夜路。”
& & 肥唐伸手去接,接了个空,阿禾谁都给了,明目张胆地不给他。
& & 不给拉倒,肥唐鼻子里嗤一声:老子蹲着。
& & 昌东示意了一下那本书:“你知道作者是谁吗?”
& & “知道啊,封面上写着呢。”
& & “见过他吗?”
& & 阿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怎么可能,关外人呢。”
& & 昌东的心跳得有点厉害:她们也说关内关外。
& & 他指向那几个多出的空地铺:“还住了别人?”
& & “几个叔伯,去市集了,好几天了都……”
& & 她有点担心。
& & 昌东尽量问得不经意:“你们村,就这么点人?”
& & 阿禾说:“什么我们村啊,这一带,十几年前闹了眼冢,灭门绝户,早荒了。我们是躲灾的,现在世道不好,太乱,我爹说,闹过眼冢的地方,也不是不能待,虽然会有人架子……一路上,喏,大家结了伴……”
& & 她指薯条还有老签:“一共七八个人吧,到这儿,发现是个绿洲,现成的房子,有水有树的,就住下了,不敢住地上,半夜人架子会出窝,那东西可凶了,嗅着人味就发疯,我见过半米厚的墙,都被它们刨出洞的……”
& & 叶流西问她:“人架子,是不是皮包骨头,跟个骷髅架似的,能跑能跳,牙齿尖利?”
& & 阿禾连连点头:“是,我没见过,听我爹讲的,说是动作很快,身上黏嗒嗒的,皮肤惨白,因为老不见光,吸人血可狠了,那种凶的,把人撕吃了都可能……我爹说,跟人架子遭遇上,要么被弄死,要么必须弄死它——它要是活着,绝对不放过你的。”
& & 丁柳听入了神:“要是我们早跑远了,它们还怎么‘不放过’啊?”
& & 阿禾答不上来,转身去看老签:“算命的,怎么说来着?”
& & 老签不紧不慢的:“我是听说,这玩意儿鼻子灵,嗅到你的味儿就能跟。还有啊,别让它那粘液碰到,据说那东西有味道,几天几夜都不散,人鼻子闻不见,但是人架子能闻见,它要是在你这吃了亏,会纠结同伴,一起来报复……”
& & 叶流西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昌东:“我们车上……那东西洗了吗?”
& & 她记得,人架子爬车的时候,一路都留下了黏液拖痕。
& & 昌东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没敢碰。”
& & 阿禾听出点端倪,顿时紧张起来,说话都有点口吃:“你们……车……车上,你们遇到了?”
& & 高深问了句:“现在出去洗,来得及吗?或者找点东西盖盖味。”
& & 丁柳赶紧翻包:“我有香水,可以喷。”
& & 阿禾头皮发麻,耳朵边乱嗡嗡的,语无伦次:“别,万一出……出去,正遇上呢,反正现在在地下,等……等天亮吧,算命的,天亮前,人架子一定会回尸堆雅丹的,是不是?”
& & 老签还没来得及回答,昌东忽然问了句:“什么叫尸堆雅丹?”
& & 他语气有点怪,和平时不同,叶流西蓦地想到什么,心里一沉。
& & 阿禾说:“人架子,起先都是人啊,就像蜘蛛吃食似的,先被缚在网上——人架子起先,都是被嵌在尸堆雅丹上的,慢慢的血被吸干,人也被裹进去,跟埋了没差别,但十个当中有一个,会重新……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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