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一面红旗_百度文库
两大类热门资源免费畅读
续费一年阅读会员，立省24元！
大小：1.23MB
登录百度文库，专享文档复制特权，财富值每天免费拿！
你可能喜欢&浙江 杭州&|
环游世界是我的终极目标，为此我要努力！！
和TA一起开始去享受属于你们的个性游吧！
: 当天兑换票不用排队很快，景区还有《游园》和《惊梦》演出，留园的特色是园艺盆栽，还好了
: 马马虎虎还可以，就是山上猴子蛮好玩的。
: 朱家角挺热闹的，很有江南水乡的味道，节假日白天人巨多，如果要真正体验小镇风情的话，住一晚，晚上出来游会比较好。联票还是比较划算的，只要逛过两个点就能值回票面价了，课植园很不错，是所有景区中最好的了，有园林，有各类屋子，很有意思。城隍庙很不好，有消费陷井进门有个鼓，没人管的，我们好奇上去敲着玩拍照，突然就蹦出个老头儿来，说敲敲要捐的，示意我们丢到小箱子里去。后来老头儿又送三支香，说每个人都有的，等你点着了，就说随便捐点，心诚嘛，你香也点了，退不回去了，就不好了。然后再给你个红包，你拿了要走时，他又说到边上说姻缘，又要解签费，也是随便捐点，然后摊开个本本，上面有别人的签名，都是几百几百的捐的名录，我只好拿出五元……镇里的禅寺很好，捐啥的都没人劝捐，撞钟也没有人催你捐这捐那，就一个凭心就足够了，这才象样嘛~大清邮局的管理人员是个大妈，灰常没耐心，还差五分钟呢，已经在赶人了，要下班了，要关门了，只许我们在一楼转转，真不好。时间紧的话博物馆体验管之类的不去也行了。白天中间小河上坐船比较贵，到晚上就跌到10块了，河边都是店家，累了就坐茶室或咖啡吧沿河看风景，这儿逛过了，乌镇啥的就不用去了。
我发表的日记
我的草稿箱
全部日志(0)
行业新闻(0)
日志封面：
标题名称：
相关链接：
TA发布的视频（0）
TA想去的景区视频（1000）
TA去过的景区视频（760）
TA下载的景区视频（0）
少林寺山门
中国名祠禹州禹王庙1-1
长岛--美丽的北方群岛
井冈山简介
华夏民居第一宅 王家大院
神农架神龙洞
显示 1 - 9 of 1000 条记录
东南亚美食
坐禅谷景区
上海豫园万丽酒店
鼓浪屿观海园观涛
世界那么大之蒙古国草原1
显示 1 - 9 of 760 条记录
门票领取动态
地点：花都珠宝小镇...
报名截止：14-01-31
活动开始：14-02-01
地点：西塘
报名截止：13-10-31
活动开始：13-11-01
费用：420元/人
地点：山东青岛平度...
报名截止：13-11-06
活动开始：13-11-08
Copyright (C) 2008 - 2013, && 洛阳崛起网络发展有限公司版权所有&&豫ICP备号&&　　第一章
同窗　　在东江西江和北江三条江水汇合处，有个县城名为三水，是八十年代广东改革开放前沿的珠三角洲区域。在北江沿岸最北的地方，有个很安宁的小镇，叫塘头镇。塘头镇离三水县城有五十公里，除了隔江一个冒着黑烟的水泥厂以外，那时基本没有什么工业和商业，大片肥沃的耕地种植水稻和甘蔗。除了岸上的农民以外，还有北江上世代捕鱼为生的船家渔民。　　江的对面还有一个镇叫山边镇，隔着宽广的江面，两镇之间没有桥梁，只有渡轮。“一水隔天涯”，交通不便的山边镇明显落后。逢阳历的三六九日，是塘头镇的赶集日子，山边镇的农民把山上砍来的木材，一捆一捆地搭渡轮运来塘头镇，把猪鸡鸭鹅等家畜一并运来，平日安静的塘头镇会热闹非凡，熙熙攘攘。　　这里的姑娘却因日照特别强烈的缘故，长得赤黑，而不白皙美丽。这里的人民虽然喝着碧蓝的北江水，照理应该心地善良质朴的，可是世间哪个角落，都有好人和坏人。塘头镇也不例外，居民大都守本分，不贪婪，但也不乏狡猾善变，阴险歹毒之辈。　　塘头镇的那段江面，是个良好的避风港，停泊着很多渔船，是渔民的聚居点。岸上的人住在房子里，而渔民常年就住在搭了帐篷的渔船上。每条船上必有看家的狗，或淡黄色，或纯黑色，个子不大，却是精巧灵敏。有陌生人靠近自家的渔船，就竭尽全力的汪汪汪大叫着，有时也会因为闲着的原因，看见岸上有人走动，也要叫半天，像贪玩似的。它们能活动的地方非常有限，所以它们比岸上的狗吠得更卖力，常常是一边吠一边沿着船板来回走动。　　船篷里没有青壮年男子，他们都去外海捕鱼了。船篷里是女人和孩子，还有看家的狗，祥和地过着日子，等待那个在风浪里搏击的男人回来。　　船里的孩子总是光着身子，经常可以看见妈妈们走出船篷，把孩子浸到船外的水里去清洗身体。严冬季节也不例外，孩子们就这样习惯了水上的生活。从来没有听过有小孩子掉进水里淹坏的事。再大些的孩子，仍是光着屁股，在那片干净的细软沙滩上尽情玩耍。这些孩子一辈子的梦想就是能在岸上买座扎实固定的房子，不再飘浮在水里。　　江边水岸，能看见月亮的夜晚特别多，它总是大而光亮，像个橙黄色的气球，挂在半空，仿佛随时都会往头顶坠下来。月光下面是干净的沙滩，光溜着身子的孩子们在玩打沙仗，卖鱼晚归的渔民，从堤坝到篷船，走出了一条黑色的小路。船里亮起了温馨的渔家灯火，船篷下的主妇们从男人手里接过岸上买回的肉和青菜，为沙滩上哧溜着身体的娃娃们做一天之中最像样的饭菜。　　狭小的船篷里放置了锅碗瓢盆，吃喝拉撒的全副工具，岸上的人们很难想象渔民是怎么安排这个有限的空间。遇到雷雨大风，小船在江上颠簸摇晃，上下左右全是水，一家人挤在船蓬中却能安然入睡，他们就像鱼一样以水为生。世世代代在这样的环境里繁衍生息，坚强而有序。　　每年的阳历七月中旬，潮汛会如期来到。上游汹涌而至的黄沙水，改变了北江往日的安静和干净。江面变得宽阔而辽远，水漫上了堤坝，沙滩部分彻底没有了，除了来势汹汹的黄泥沙水，什么也看不见。这时的北江，变得浑浊而凶猛，像一只不可驯服的野兽，残酷无情，扫荡了江中央的村子，远处的荔枝林也被水淹没。渔民们早已在洪峰过境前到下游安全的地方避水了，大约要等一周时间，待洪水撤退了再回来。　　八十年代初，浩浩荡荡的改革开放，带着无限生机和蓬勃的希望，有如滚滚春潮席卷了闭塞三十多年的中国大地，这是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啊！中国人民再次在东方站立起来了！我们要告别贫穷，告别阶级斗争！摆在全国人民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发展经济！　　农民结束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困在土地上艰苦劳作一辈子的命运。他们洗脚上田，个个摩拳擦掌，干劲十足。带着满腔热情，进城的进城，做买卖的做买卖。呼啦啦，神州大地硬是来了个日新月异的巨变，旧貌换新颜！　　宁静的小镇也开始苏醒了，有了水泥厂，鞋厂等科技含量不高的工业。本地年轻人呆不住了，离开了这片蓝天绿地，到大城市去闯世界了。　　为了谋求发展，小镇开始引进外地人才。最先聘用外来人才的就是教育战线，这里的九年义务教育非常落后，镇上有一所塘头镇中学，校长是个放鸭子的，所有教师都是农民出身，铃声响了进入课室是老师，上完课就卷起裤腿，下田种庄稼。插秧割禾，养鸡放鸭，样样精通。干农活占去他们大半的时间和精力，是主业；教学反而成了副业。这样的师资状态，显然不符合时代的发展需要了。于是教育成了这个小镇最热门的话题，政府开始投资建设新的校园，包括了幼儿园，小学和中学。　　小镇的传统建筑是用黑色石头堆砌的吊脚楼，用于防水。二楼以上有木制的房子，墙身和屋顶也用黑色漆得黑黝黝的。因年代久远，木板已经风化损坏，不能再住人，有些放着造船用的长条木材，有些空置着。塘头镇只有一条街道，街道上铺着灰暗和黑色的石子。所以整个小镇给人暗灰的色调。　　现在，小镇上最雄伟美观的新建筑就是中学校园，两排六座用钢筋水泥建成的楼房，四正平稳地屹立着，外墙仍然是小镇特有的暗灰色。　　黄春霞高等师范专科学校毕业那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从粤北的一座小山城，凭着毕业成绩优秀，由国家分配工作，外调安排到这里。她带着对珠江三角洲经济开放区域的热切希望，带着年轻人对未来人生的美好憧憬，首次远离故乡和亲人，任教于塘头镇中学的英语课程。　　春霞留着学生装发型，把前额留海剪得刷刷溜地齐眼眉。她不像别的女生，还没有毕业就去把头发烫成了大波浪，或者把黑发染成了改革开放的摩登黄，没有离开校园就把自己扮成社会上的人了。春霞喜欢做学生的模样，喜欢穿那条粉红色，胸前别有个白色布条蝴蝶结的连衣裙。她愿意一辈子都在校园里做学生，过学生的生活，有学生的思想，有学生的快乐。耳闻目睹，社会上的事很复杂，春霞觉得自己应付不了那些人和事。她比别的女生都单纯，她从不怀疑这个世界的美好。从小到大，春霞没有经过什么挫折，没有遇到什么伤心事。虽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因为在中国的六七十年代，全国人民统一劳动，统一分配，大众平均地贫穷，谁也不敢富有，也不可能富有。春霞母亲常说，“吃不穷，穿不穷，没有划算真正穷”。加上春霞父亲是小县城里出了名的外科医生，家里姊妹也不多。得益于母亲的精打细算，把本来赤贫的日子，安排得不慌不忙，井然有序。妈妈总是让孩子们光光鲜鲜，所以春霞比别的同学都穿得好，吃得好，人又聪明伶俐，所以她就是那个时代里同学们心目中的公主模样。　　硬要说有什么难过的事，就是高考了。春霞没有正常发挥出好成绩，没有考上她原来计划的重点大学，连本科分数也还差几分。这事让倔强的春霞很是伤心了一回。春霞想重读一年高三，第二年再考一次，可是父母和老师说没有必要再去重读了，前车之鉴大有人在，因为不满意专科成绩，再重读一年，结果第二年连专科分数也够不上。再说，社会一直对姑娘家很宽容，能考上专科就很了不起的，师范毕业后做老师，对于女孩子来说最适合不过了。　　春霞早上学，顺顺溜溜地从小学一年级读到大学专科毕业。刚恢复高考那十年间，全国上下都缺乏正规教育出身的教师，于是专科学校只读两年。所以春霞毕业参加工作那一年，才刚满十九周岁。　　张文健和黄春霞是初中的同班同学，情窦初开，都暗恋过对方。那时代，男女同学互不说话，他们便只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碰见的时候，用眼睛诉说着这份纯洁如露珠般的情怀。读初中的时候，还不懂什么叫爱，只是喜欢偷看那个人
楼主发言：14次 发图：0张 | 更多
　　第二章
毕业　　重视知识文化的春霞家父母，得知文健被首都的重点大学录取了，又见文健聪明谦逊，对这位年轻人很是赞赏，默许了女儿的早恋。每次文健来，都做了满桌子的饭菜。弄得文健不好意思常去了，要见春霞的时候，只好在院子外面大声喊几声“春霞！春霞！”春霞便穿着雪白的连衣裙，像天鹅一样轻盈，在阳光下飞奔而来，一跃坐上文健的自行车后座，两个年轻人便在浓绿的梧桐树下飞走了。　　春霞母亲总会追出大门来，喊道：“回来吃饭哟，爸爸弄菜了的！”文健便一边用力踩着脚踏板，一面扭头回应：“不吃了，不吃了的！”春霞坐在单车上，猛地推着文健的腰背，好像她这样用力一推，就可以走快些，以便能逃离母亲的视线。　　鸣蝉在绿得耀眼的树丛中激情高歌，盛夏火一样的灼人，就像文健和春霞如痴如醉的初恋！年轻的心，第一次滋生了爱情，欢畅在爱的世界里。他们深深地相爱了，山川从此增色秀美。所有同学都妒忌他们了，甚至是怨恨了！因为天下的美差都给他俩占去了。　　终于要开学了，连中专都没考上的同学，只好心情沉重地再次回到寒窗下，挑灯夜战。幻想着明年的这个时候，能够像张文健和黄春霞一样，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耀武扬威地谈一场恋爱，那样才是真正的青春！于是暗下决心，用功苦读。　　文健和春霞就告别了为高考而奋斗的中学校园，迈向了更高层次的求知之路。他们在亲人的叮咛嘱咐中，离开了自己的故乡，都启程去另一座城市上大学了。　　文健要去首都北京，就要离开热恋着的人了。这时侯的文健后悔自己填的志愿太远了，甚至后悔自己考得这么好。要是分数低一些，就会离霞近一些吧？　　春霞则在南方，大学距离家乡只有六十公里。她多么羡慕文健有能力远走高飞，去到首都北京，去到能下雪的地方啊！从没有走出大山的少女心里，远方是多么美轮美奂的世界呵！春霞从没有看见过下雪，多次要求文健，冬季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要拍雪景照片寄回来。“如果能够，我就把第一片雪花，夹在信封里，寄给你。”文健动情地说。　　大学里，这对恋人只能靠鸿雁传书来传递绵绵相思。写信，等信，读信，成了文健和春霞最重要的事。这份爱恋，教会他们什么是思念和痛苦；这份爱恋，阻隔了别的男女，在文健眼里，只有春霞妹妹，别的姑娘都不存在了；在春霞心里，只有文健哥哥，她从来不多看别的男生一眼，大学的男生们都觉得春霞傲慢至极，不近情理。　　文健总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春霞，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春霞多姿的倩影；闭上眼睛，满脑海是春霞迷人的笑脸。好像自己的心都不长在自己的身上，倒是长在春霞身上了。为了春霞，文健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气，都乐意。　　终于等到下雪了，文健为了能够借到相机，热情帮老师维修小家电，一回生二回熟，文健顺利地借到了相机。再从紧张的伙食费里抽出钱来买好柯达胶片，为了在雪地里寻找到最好的景致，逃课出来，走了很远的路，从早晨拍到了黄昏。冰冷的雪弄湿了鞋子，饿着肚子又算什么？只要远方的心上人高兴，一切都有价值。文健把冲洗好的彩色照片，从中挑选最美丽的十来张，分开几个信封装着，寄给整天幻想雪娃娃的春霞。春霞太喜欢这些照片了，放在枕下，每晚睡觉前躲在蚊帐里，看了又看，动情的时候，就对着文健的脸，吻了又吻。在春霞眼里，文健太完美了！才华横溢，英俊深情，他白皙的脸，高峻的鼻梁，有神的双眼，打横打竖看都是无可挑剔的。　　每年的寒暑假，文健不顾家人的反对，都要求回家。那个年代，交通不发达，出外省上大学的农村学子，一般都是两年才回一次家，有的甚至读完大学四年才回来的。因为路途遥远，来回费用开支大，家里负担不起。文健就对父母说，呆在学校，一日三顿饭也要不少钱，放假了，饭堂的饭菜都比平时贵了，有些时候，还吃不到饭哩。回到家就不用出饭钱了，伙食费更比来回车票费用都多了，我算计过了的。家里父母也觉得儿子说得有理，并且早就听说儿子跟黄医生家的千金恋上了，于是就答应了文健的要求。　　文健要坐三天三夜的硬座火车，碰到春运时节，买不到坐票，站也是常有的事，一站就是上千公里。在广州下了火车，还要转坐十二个小时的长途客车，时间对不上，就只好在客运站等一宿，又冷又饿，口袋里连买份热食的钱也没有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跟分别半年的春霞在一起。春霞没坐过长途火车，没受过冻挨过饿，她不知道文健这一路的艰辛。她总是觉得坐长途火车一定很好玩。　　恋爱着的人见不到另一个的时候，整个人木木呆呆的，做啥也没意思，连话也不想跟人说；待那个日思夜想的冤家见着了，天地间霎时就亮堂了。别的人也是有眼有鼻，就是弄不明白为何只喜欢这个人的眼睛鼻子了。这两个年轻人手拉手，踏遍了故乡的大山小岭，让大自然见证他们如痴如醉的初恋。没有誓言，没有约定，他们只要这一生不管贫穷富有，无论成功失败，都能够相爱如初，相守相伴。绿草如茵，山花烂漫。他们在山间的松树下，羞涩接吻，把牙齿碰得咯咯作响。　　时间在他们的相爱中流逝，冬去春来，虽则分离的时间漫长难熬，可是青春岁月里，毕竟是快乐的事儿多。　　这个夏天，文健读完大二了，秋天就要上大三。而他心爱的春霞妹妹在这个暑假毕业了，要成为一名中学老师了。　　春霞分到了珠三角区域，这是件好事，文健很高兴，因为两年后自己的毕业分配也就有了方向。春霞到了哪里，自己就往那里找工作，免得要考虑调动那些麻烦事。但是文健更多的是担忧，春霞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给别人欺负了怎么办？而自己天隔一方，照顾不了妹妹。春霞太单纯了，不像别的女孩那么老练，那么多心眼，文健担心春霞上了坏人的当。所以在这个假期里，他总是给她讲社会上坏人的伎俩，严格来说，是坏男人怎么样使单纯无知的女孩上当受骗的事。他给春霞讲形形色色的坏男人，他们会说什么话，会使什么样的眼色，会买什么样的小礼物。春霞会毫不怀疑地点头，文健反复问，记住了吗？春霞会一本正经地说，我已经记住所有坏人的类型了。最后文健归纳一点，“不要跟陌生男人去任何地方。”　　到了八月下旬，这一天终于可以启程了。天气晴朗着，春霞兴奋得像个新嫁娘。早上七点，天空已经很光亮了，春霞尖着耳朵，风里远远传来琅琅的自行车声响，狗儿也听到风里的信息，于是跟着春霞一起迎到了大门外，在明媚的阳光里，只见文健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　　春霞吃过酿酒荷包蛋，在母亲的泪光中，背起行囊，迈开了独立生活的第一步，朝着未知的人生出发。这对恋人转了一趟又一趟的客车，朝着地图上所标示三江合流的三水县奔去。　　天真的春霞，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她以为三角洲区域都像电视里的香港那样，繁华热闹，灯红酒绿。没有想到八十年代末的三水县城，仍然落后封闭，一点不现代化，比春霞成长的那座粤北中等城市更加破旧和贫穷。文健领着春霞在三水县城闲逛，看到大街小巷的人都还是农民装扮，根本不是电视里穿高跟鞋扭大屁股的景色。春霞很是失望，这就是三角洲经济发达地区？怎么个发达呢？文健笑了，说等两年后我毕业了，分配到广州一样的大城市去。这里只是个跳板，你肯定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的。春霞点点头说，那我等着你，早日把我解救出去啊。　　这还没完，去县教育局报到了，才知道这批引进的外来人才，全部还要下放到村镇去的。春霞被安排到了最北的小镇，塘头镇。她更是心凉半截，气得大哭说：不去了！不去了！我回家去等你毕业！文健好说歹说，安慰着因为过于渴望而失望的春霞。不来都来
　　第三章
依别　　春霞去塘头镇中学报了到，学校分给她一个单间宿舍，是新建的楼房，在五楼，内设厨房和卫生间。还分了一张破旧的木制书桌，一张日字木椅子，用两张长条木凳子支撑的门板床，这些家当就是学校分给每一位外来人才的生活用具了。文健去饭堂的杂物堆里，找到了两根细长竹竿，把家里带出来的四角蚊帐挂成了小帐篷。他们又去镇上买了一个电饭煲，四个饭碗，一个大饭盆，一把竹筷子，一大一小瓷盘。再没有钱购置其他生活用品了，春霞计算着等发了工资，再买个铁锅，买些木柴，厨房有水泥砌成烧木柴的炉灶，可以烧柴炒青菜。煤气罐煤气灶是买不起的，加起来要三百元，春霞把购买这个高档炊具的计划放到了明年。目前自行车是当务之急，有了自行车，去镇上买东西就不用花二十分钟的时间走路去了，可以节省时间。可是自行车也要两百多元，那就争取在春节前买到。天气很闷热，能够买个小小的电风扇也很迫切！可是这些用具的购买都还在计划之中。她还计算着要寄些钱给文健，寄些钱回家给母亲。也不知道究竟能领到多少工资，春霞已经把没到手的钱安排尽了。　　校园里花木茂盛，四周都是农田。每到傍晚时分，蚊子军团便嗡嗡地轰炸袭击，争夺白天它们让出的地盘。天气闷热，又没有电风扇。两个年轻人便躺在木板床上，躲在蒙古包似的蚊帐里。木板床只比门板大一个巴掌的宽度，但是对于文健春霞来说，这张床是够宽敞，够舒服的了。在这个小天地里，他们整日整夜相守着爱恋着，想看对方多久就看个饱；要亲个嘴凑上去就亲着了。不像在父母家里拘谨得让人难受。这自由独立的时光让年轻人感到甜蜜无比，活得如神仙眷侣，逍遥不知愁滋味。春霞这才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可以自主支配自己的事了。　　打好床铺，买好锅碗瓢盆，第三天，文健就要启程回校上课了。纵使有一千个担忧，有一万个爱恋，也要离开妹妹去上学读书了。这天下午，文健拉着春霞的手，去北江游泳。明天早上就要跟春霞分开了，再见面将是冬天，不能下江玩水。　　碧绿的江水里，文健游得很尽兴，他一会儿沉到水里，一会儿冒出江面。春霞坐在江堤的草地上，想明天文健就走了，没有文健的日子将怎么度过？独自在异乡，人生地不熟，春霞又后悔来这个小镇了，悄悄抹着眼泪。她看见文健朝自己挥着手，又把湿漉漉的头左右摇晃，来逗自己开心，春霞笑了。文健把手做成一个哨子，嘘的一响，然后喊道：“妹妹！”春霞也朝文健挥手，喊道：“哥哥！”他们俩就这样“哥哥”“妹妹”地把夕阳喊下了山。　　游累了，文健走上岸，拉着春霞的手，踏着暮色，朝学校的宿舍走去。春霞仰起头说道：“哥哥，我想到对面的青山去，山上一定有甜甜的，可以吃的石榴花。你毕业了，来这里给我修一座桥，好吗？”　　文健大笑，你以为哥哥是神仙吗？修一座跨江大桥要一个亿的钱啊！哥哥给你画一座桥吧！　　“可是我知道你比神仙还能干，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够修一座桥给我的！”春霞固执地说。文健点点头，说好，你等着，我给你修一座桥。　　回到宿舍，文健叫春霞去洗澡，自己做晚饭。他先用电饭煲煮好米饭，倒出来装在大不锈钢盆子里，然后再用电饭煲煮青菜，再把青菜倒出来，最后煮西红柿鸡蛋汤，奢侈地放了一包榨菜进去，味道鲜美，这就是他们丰盛的晚餐。小屋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儿，洋溢着年轻人热烈的爱情。两人坐在床沿，把凳板当桌子，默默地吃饭。春霞一想到明天的别离，心头就隐隐作痛。　　关了电灯，月光如水，从窗户照进了小床。“记住了？不要跟陌生男人离开学校。在学校才安全。”文健问怀里的春霞，春霞点点头。“夜晚不要出去，要买什么就在白天买好。不要寄钱给我，你自己要吃好，别节省。”文健这些话已经说了无数遍，春霞也不烦文健啰嗦，只要文健说，哪怕是第一百遍说同样的话，春霞也会像第一次点头那样认真，那样用心。　　过去两年里，文健对待春霞就像哥哥对妹妹一样，往后的两年，他也能做到这点。保护好春霞，就是保护好自己。春霞以为自己的一切都给予了文健，自己生下来就是准备着给文健的。如果不给予文健，那么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得到自己的爱情，文健是另一个自己，和自己是一个整体，不分彼此。文健迷恋着春霞的身体，惊叹，膜拜。他不曾知道，人体是这么完美的，这么无可挑剔，他恨不得自己有支笔，能把这纯洁画出来；恨不得自己是个雕刻家，能把这天然雕成不朽。文健把自己这一生最纯粹的爱情给了春霞，骨髓里镶着这个姑娘了。　　夜深了，月明如镜。蚊子军团终于停止了进攻，安静了。窗外的树林里，有晚归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在闪耀。春霞在文健怀里安睡，文健感受着姑娘均匀的呼吸，睡梦中的春霞，总是像婴孩一般叫人怜爱。想到天一亮，又要跟她分开，把妹妹一个人留在这个没有亲人的异乡，文健心里总是觉得不妥当。他整夜为她担心，担心她刚走向工作岗位，没有经验，遇到困难了，谁来帮她解决？生病了，谁来照顾她？春霞一直还是个孩子，总让人牵肠挂肚。文健一边焦虑，一边又自我安慰道：客观上说来也不用这么担心的，春霞是国家统一分配的正式教师，是国家干部，是小镇引进的人才，安全是受到保护的。况且春霞大学毕业了，要站讲台讲课，也不是孩子。可是一翻身，文健心里还是七上八落，忐忑不安。月光里，他一遍一遍地亲吻着怀里的姑娘，根本无法入睡，他甚至想到干脆不去读书了，就在附近找个工作来做，既可以赚钱，又可以照顾春霞，守着这份实实在在的幸福。可是这个大胆的想法，春霞一定不同意的，父母一定会反对。对于文健本人来说，什么重点大学，什么学位，一切都轻如鸿毛，只有春霞是最珍贵的。如此翻来覆去，左也不能，右也不能，目前唯有读完两年书才可行。他叹息了一声，眼角有泪花，伸手抹了抹眼泪，看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便轻手轻脚起床来，淘米煮稀饭，还有一包榨菜，吃了要去坐车。　　春霞醒了，她知道天一亮，文健就要走了。她坐起身，包含泪水的大眼睛，看着文健在电饭煲那边煮稀饭。文健走到床前，掀开蚊帐的门，把两边卷了卷，用夹子夹好，春霞揉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文健微笑着与泪人儿相拥，轻描淡写地说，寒假很快就到的，只四个月呢，心里却是蜂敕般的痛着。　　文健要坐第一趟开往三水县城的客车，在县城转车去广州火车站，再坐火车北上，晚了就赶不上火车。吃过榨菜稀饭，两个年轻人，手拉手，默默地朝小镇的车站走去。春霞越走越慢，她掖着文健胳膊，不愿朝车站走。文健一手提行旅，一手拉着春霞，拉春霞的手越来越沉重了。远远望见了车站，春霞就站着不肯迈开步子，哭出声来。　　“妹妹你回学校去吧，等下我走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文健说。　　“不！看着你的车子走远了，我才回。”春霞梗着嗓子说。　　于是两个年轻人手握着手，默默地走在新修的水泥路上。天蒙蒙亮，小镇还在沉睡，沙沙沙的足音，久久回旋在湿气很重的空气里。这对来自异乡的年轻人，每朝前走一步，他们的心就更痛一分了。　　该别离的时刻了。文健上车把包裹放在座位上，又下车来跟春霞说话，司机按着喇叭，叭---叭叭---，不耐烦地催促着文健，文健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又探出头来看满脸是泪的春霞。他也泪湿双眼，朝春霞挥挥手。　　车子徐徐启动了，春霞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客车调了头，快速地消失了。她还呆站着。　　文健走了，春霞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六神无主，在雾霭中深一脚浅一脚往学校走去。　　天地间突然空旷了，孜然一身，无依无靠。春霞知道自己的心跟着文
　　第四章
讲台　　八月三十号，老师就开始准备新学期的教学工作了。这次首批引进的外来教师一共有五人，春霞是唯一的女性，其余四位男老师，来自不同的地方，都是刚从师范院校毕业的。春霞教英语，四位男老师分别教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这所学校有七十多个教职员工，一千二百学生，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新来的老师都从低年级带起，春霞上初一年级的一二三班英语课，每周上十五个课时。课时多，不做班主任。因为初一没有物理和化学，只有毕业于安徽师范学院数学系的叶峰老师，跟春霞分在了初一级，同一个办公室，他做初一二班的班主任，春霞也上他班的英语课。春霞担心自己听不懂当地的白话，给本地老师笑话了，知道叶老师这个外地人跟自己在一起办公，春霞心里才踏实些。　　本地的教职员工都是上了一定岁数的民办老师，没有经过系统规范的进修学习。比如教语文的，也可以教英语，也可以教数学，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专业，认识汉字就可以站讲台。所以这批引进的有专业知识的人才，都成了各学科的权威，遇到有争议的问题，都以这几个年轻人的意见为准。他们成了学校一支活鲜的主力军，带动了各学科的教研进程。本地老师绝大部分很虚心，不懂的就问，错了就改正。但是也有人私下里担心这些外乡人能力太强，抢去自己饭碗，夺去奋斗了大半辈子得来的小职位，比如年级级长，学科科长之类的小官头衔。初一有六个平行班，春霞上三个班的课，还有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林老师上其余三个班。这个林老师上学期是教语文的，刚从中心小学提拔到中学来。从民办编制到转为公办编制，他奔了一辈子，目的就是做一名正式的中学教师。所以他工作太认真了，每天最早到办公室，最晚离开学校。他对春霞有同行是冤家的排挤。他担心他的三个教学班成绩差，一比较的话就会把他大半辈子奋斗得来的地位付之东流。春霞一味单纯，她哪里会想到这些复杂的事情？　　每班有六十个学生，男女生基本对半分，都是附近农民的儿女，也有北江上捕鱼为生的船家子弟。他们长得皮肤奥黑，身材结实。第一周上课，都很听话，这个听不懂当地方言，只会讲普通话，皮白肉嫩的老师一上课就脸红，红到下课。第二周，有些捣蛋鬼就开始搞些小动作，看看春霞会有什么反应。比如值日的不擦黑板，春霞不知道惩罚学生，只好自己擦干净黑板再讲课。顽皮的男生觉得春霞没有什么硬招，于是开始越来越大胆地捣乱课堂了。特别是一一班有个叫林江华的男生，简直就不把春霞当老师看待，他经常趁春霞转身版书的时候，过座位去跟另一行的捣蛋鬼玩耍；春霞要他们跟读的时候，他就有意起哄，阴阳怪气地把尾音拖得老长。没有经验的春霞，不知怎么来对付这群粗鲁的农村娃娃们。　　第二周到了九月十号，这是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教师节。可是一大早上课，春霞就给一一班的几个捣蛋鬼气哭了。春霞教ABC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歌，要放卡式录音带。春霞去插墙上的电源插座时，发现插孔里塞满了白色的粉笔沫。春霞知道肯定是林江华有意给自己出的难题，她还没有转过身来，台下已经笑开了锅。显然全班同学都是知道这个恶作剧，他们等待这个小老师下不了台。春霞当场就哭了，她哭着跑回办公室，课也不上了。这就是自己的第一个教师节。　　级长是个五十多岁的数学老师，他用蹩脚的普通话，费劲地跟春霞谈话。他的谈话责备多与同情，什么站不了讲台就要下岗，春霞尚不知道自己会站不了讲台的，在读书时候一直都是成绩优秀的学生，就因为优秀才会外调分配到北江边上来。春霞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级长跟春霞谈了一节课的时间，还不罢休，把满脸挂泪的春霞领到了教务处。春霞以为自己要下岗了，她反而高兴了，她想着回家，或者去北京找文健。　　教务处没有人，级长要春霞坐着等领导来。春霞便一个人呆坐在冷板凳上，等谁呢？是那个放过鸭子的校长吗？上课铃响了，沸腾的校园又恢复了安静。　　春霞听到有脚步声，她回过头来，一个没有见过面的高个子老师，他赤色的瓜子脸上有些麻子，眼神倒也诚恳，约莫三十五岁上下，身穿灰色衬衣，黑西裤，还穿了黑色干净的皮鞋。那个地方，夏天还穿白袜子黑皮鞋的男士很少。级长和林老师他们，总穿着露出脚趾头的凉鞋和短裤去给学生上课。　　“是春霞老师吗？您好！我是教务处的李敬。刚从广州进修回来，还没有跟你们几个年轻人见面。”春霞点点头，原来他就是管教学的李主任，春霞在会议室的全校教师职务名单上看过这个名字。她怕李主任看见自己流泪的脸，便低头看着地板。　　李主任给春霞递过来一支瓶装矿泉水，移张凳子跟春霞对面坐下。春霞把头压得更低了，李主任却笑着硬要看春霞的脸。春霞干脆就抬起头来，正儿八经地哭给李主任看。　　李主任笑了，说：“我刚站讲台的时候，也哭过；你一个女孩子家，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不习惯，不适应，哭哭鼻子，再正常不过的了。”　　春霞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申诉，诉说自己在这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的地方里，受了多少委屈！白话听不明白，吃也不习惯，这帮学生太调皮，欺负我是外地人。“主任，你让我下岗吧，我不干了，我这就走人，不给你们添麻烦！”　　春霞自己说了要下岗，免得让主任说来，让自己没了尊严。　　“你还没有上岗就想下岗啊？谁批准你下岗？遇到困难就下岗的话，没人站讲台了。教育就是教书育人，孩子不明事理才需要来学校接受教育的，这是学校的职能，也是你我为人师表不可推卸的责任啊！我们不把坏孩子转变为好孩子，未来社会就会不得安宁。春霞老师，教育是个需要耐心和爱心的过程，好老师会影响人的一生。我们做着阳光下最伟大的事业啊，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孩子们只是贪玩而已，没有什么歹毒心肠，没有阶级意识的，再调皮，他们也是孩子，你要从心底里爱他们。爱是最好的教育，不要当学生是敌人，不要讨厌学生。”　　李主任的谈话比莫级长的训斥有人情味多了，温暖多了。他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到最后他还说春霞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找他，他会帮春霞解决困难的。　　春霞离开教务处，心情好多了。以她的性格也不是个怯懦无能的人，她一边走一边想，不能丢人现眼，这引进的人才怎么连讲台都站不住，这不是让三角洲人们笑话？这不是给母校抹黑？不行，自己是第一届毕业生外调到这里来，如果自己干不好，会影响以后母校的分配指标。　　春霞回到初一级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第四节课了。她看见自己的办公台上，放了一束鲜花，还有学生们自己手工制造的卡片。卡片下面，还有文健的一封信。　　春霞正在纳闷是谁送的鲜花，叶老师就进来了，他笑着说：“节日快乐啊！这束鲜花是我们初一二班全体同学送给你的！你看你收到那么多卡片，我的卡片还没有你多啊！”春霞心想，怎么去教务处的时候一个卡片也没有？转而又想，那时学生顾着要上课没有送进来，就像文健的信一样，现在才送到的。然后，叶老师低声地在春霞身边说道：“你今早这事儿，林老师在偷着欢，他巴不得你走人。你不知道吧？带头捣乱的林江华就是他的亲侄子。我怀疑有人幕后指挥，目的就是让你上不了课！”春霞目瞪口呆，这就是社会啊？我碍着谁了？我是国家统一分配的，又不是和你林老师争的名额。叶峰接着说“我们这批正规军，无疑比他们这些民办转正的老师要有专业水平，换句话说，我们的存在威胁了他们原来的生存方式，所以我们遭到攻击和排挤是理所当然的。级长也在教务处说我的坏话了，说我对待学生态度粗暴。”　　踏上讲台的第一个教师节，让春霞一下子就成熟了。她不需
　　第五章
异乡　　打那以后，春霞想清楚了自己所面临的一切，不再想家；不再敷衍工作；不再想小镇是个跳板了。她明白自己一旦站上讲台，就承担着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不能误人子弟，不能昧着良心干事啊！要上好每一节课，教育好每一个学生！　　观念一转变，一切都改变了。这些黑不溜秋的乡下娃娃也是祖国的花朵，他们本性是善良质朴的，只是贪玩不爱学习，还谈不上什么阴谋，自己怎么能够憎恨学生呢？调皮的男生也是少数，每班就三两个而已，总不能让几个老鼠屎就坏了一锅粥。眨巴着大眼睛的女孩子们，心里很想亲近这个大姐姐般的春霞老师，语文课写“我的理想”的作文，很多女孩子的理想就是像春霞老师一样，长大了就站讲台。　　从此以后，春霞放学后不急着回宿舍去发呆流眼泪了，她跟学生一起搞卫生，打蓝球，做游戏，拉家常，做起了孩子们的知心姐姐，跟学生打成了一片。　　学校的教学设备基本为零，除了一本课本，一部卡式三用机放课文磁带，就再没有别的教具了。为了吸引学生的注意力，达到更好的教学效果，春霞常常自己带领学生动手一起做教具，比如教时刻的内容就做了有指针的挂图出来；教人体部位名称时就做一个稻草人出来。利用情景教学法，唱歌，学单词，做游戏，硬是把每一节课设计得精彩纷呈。经过一个月的拨乱反正，春霞的课堂由原来起哄嘈杂的捣乱声，变成了同学们的欢呼喝彩声！生动的教学，亲切的态度，细致的工作，深入浅出的讲解，让春霞变为一个受欢迎的老师，每次小测验，毫不客气地把林老师的平行班成绩比下去一大截。　　春霞豁出去了，她要让全校师生知道自己的厉害！不要因为自己是全校年纪最小的老师，就可以小瞧了咱！　　除了面对工作，春霞还要面对一日三顿饭。这些油盐柴米，看似简单，独立过日子才知道，这活不好经营，颇费脑筋。早就没钱用了，春霞每天都在盼着学校能够早日发工资，又不方便去问人，让别人知道自己囊中羞涩多不好啊。一直到了三十一号，春霞以为这是九月份的最后一天了，一定可以领到钱的，可是让她很失望，财务处说还没有算好数字，要推后几天。幸好大米还没有吃完，有大米就有饭吃，还有榨菜可以下饭，于是春霞这几天都是白饭榨菜过日子。她经常饿得两眼发昏，浑身无力。　　到了十月五号，都已经过了国庆假期，春霞终于领到了热切盼望着的工资，一共是198元。这是自己第一次领到的工资，正儿八经是自己挣的血汗钱啊！春霞不知道自己一个月要用多少钱过日子，想在学校的时候是每月四十元就够了，于是她给自己留了八十元，肯定足够了的，春霞想，有多余的钱就用到下个月吧！她去邮局，寄了五十元给文健，寄了六十元给母亲。为了犒劳自己，就在小食店里买了一份两毛钱的酱油布拉肠粉，美美地享用了一番。　　春霞不会管理钱财，也不会算计，她总是超出预算地用钱。手里有钱的时候就忘了没钱用的日子，看见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就买。不到半月，她又把钱全部用光了！到了塑料袋里没有大米的时候，春霞才知道自己犯了严重超支的错误。没有钱又没有大米了，怎么办？新来咋到，大家都不熟，一个姑娘家，不敢去跟别人借钱借米啊！这天傍晚，春霞呆在房子里呜呜地哭了。　　叶老师来敲门，春霞本来想不开门的，可是他咚咚咚敲了老半天，非得把门敲开不可。春霞想现在跟叶老师关系最近了，没米下锅的时候，向他借米借钱是唯一的办法了。于是，春霞打开了门。她强颜装笑，问叶老师什么事呢？叶老师说，我还没有吃饭，想来蹭饭吃的！他说着就去打开电饭煲，空空的；又打开旁边纸盒里装米的塑料袋看，也是空瘪的。然后他看着春霞良久，坏坏地笑了，说，你怎么搞的，才到月中就这景象？女人当家当成这样啊？娃娃都会给你饿死哦！　　春霞给叶老师说的破涕为笑！只见他掏出钱包，拿出五十元，递给春霞，说道，你先用着，我用钱也没有打过算盘的，下个月要把你也打进预算才行！你睡觉吧，我走了啊！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春霞，笑了笑才离开。　　春霞心里很感激叶老师，他工作上处处替自己考虑，于细微之处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良苦用心。春霞以为男生对女生都是这样的，同是异乡人，来这边远小镇成为了同事也不容易，多照顾一下女同胞是情理之中的事。等下个月发了工资，还了他的钱，再请他吃顿饭吧！　　从那次无米下锅的时候起，春霞就用一小本子，把每天用出去的钱详细地登记着，一角一分都记得准确无误。　　幸好九，十月份节日多，教师节，国庆节，中秋节都集中在这两个月份里面。学校就等到最后的中秋节才把三个节日的补贴一齐发放，三个节日一共发了五十元。这让春霞喜出望外！但她不能就拿这补贴去还了叶老师，还是等十月末发了工资再还他妥当些。　　这天就到了中秋节，学校要提前放学。春霞上完课回到办公室，看见书桌上放着一个加急电报的通知单，是北京发来的。春霞心头一惊，文健出什么事了？她没有来得及洗一洗满是白色粉笔沫的手，就跑下楼，踩着借来的自行车朝镇上的邮局奔去。　　节日的邮局特别多人，那个干了一辈子邮局工作的老伯，特别关照焦急的春霞，招手叫春霞不必排队，到前面来。春霞为此非常感激善良的老伯，就因这老伯善解人意，春霞觉得小镇有些温馨了。　　电报果然是文健发来的，电码对应着“中秋快乐”四个汉字。　　焦急的春霞抿嘴笑了，老伯也看着春霞笑了。老人记不清这辈子翻译了有多少喜乐和悲哀的电文，那个时代，通讯信息不发达，家里有急事要通知远方的亲人，最常用的就是电报了。电报多半是报忧不报喜。可是老伯还是第一次接收到这充满欢喜的四个字，今天过中秋节，来自远方的祝福也像是给他自己的，也跟着春霞快乐了一番。春霞手握着那张电报纸，点头向老伯致谢。　　出了邮局，春霞流出眼泪来。何必呢？她知道文健要去很远的地方发这四个字，还要花钱，还把自己吓了一跳。被人爱恋和牵挂的幸福，让春霞满是热泪的脸，美丽如一朵挂着露珠的报春花。　　中秋之夜，学校为了让这几个外乡人有家的温暖，特别叫厨工给这批外来人才吃了一顿免费的大餐。他们把饭菜抬上实验楼的顶楼上，一边吃饭一边赏月。饭后还有盐水花生，豆沙月饼和刚摘下来的酸柚子。　　淡黄的中秋月，早早就悬挂在半空了，倒像是人工制作的月亮模型似的，站在楼顶上，觉得伸长手臂就可揽月入怀。耳边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几个年轻人热热闹闹地在饭桌上谈论着来小镇一个多月的感想。四个男青年都说这里非久留之地，春霞很吃惊，原来她以为就自己不想扎根北江，没有想到个个都想离开小镇。有的甚至说在深圳广州郊区去联系调动了，进不了大都市，去郊区也划得来些。那边工资高，有三百多元了，这地段太偏远闭塞了，再过二十年还发展不到这个角落。那个教生物的张老师更直接地说，想离开小镇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里姑娘长得不漂亮。春霞抿着嘴巴，谁发言就看谁笑。叶老师没有发表什么阔论，只是拿眼睛瞄着春霞。春霞今晚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月光下的姑娘，是这群男青年中的调味品，就像是热气腾腾的肉汤上浮着的香菜叶子。因为文健在开学前就离开了学校的，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春霞这姑娘心里已经有主人了。　　吃完饭，大家就吃花生和月饼。月亮像给人用绳子拉上去的一般，越升越高，也越来越明亮了；濛濛的雾霭早已散去，天幕变得墨绿而深邃。夜风徐来，竟有些凉意了。大家突然停止了刚才那股热烈的谈话，安静下来。这才又想到自己是在外乡过节，不免有些思家念旧，怀想着心里挂念的那个人，或者是往日谈过的恋人，或者
　　第六章
成绩　　吃完饭，大家就吃花生和月饼。月亮像给人用绳子拉上去的一般，越升越高，也越来越明亮了；濛濛的雾霭早已散去，天幕变得墨绿而深邃。夜风徐来，竟有些凉意了。大家突然停止了刚才那股热烈的谈话，安静下来。这才又想到自己是在外乡过节，不免有些思家念旧，怀想着心里挂念的那个人，或者是往日谈过的恋人，或者是家里的父母姐妹，各自有着不可公开的心事。　　春霞当然在想她的文健哥哥，他一定会在校园里的草地上独自呆坐，把那年年如是的相思情话，都对着月儿诉说，知道千里之外的心上人也在看同一轮明月。人家看见他一个人以为他孤独，他内心却是喜悦，因为他跟心上人在月光中相会了。往年的中秋夜，他都是这么深情描述的。今年也不例外吧？春霞想到他下午发来“中秋快乐”的电报，心里更是暖洋洋的，也不觉得夜风里夹着的寒意了。　　大家正想结束赏月，各自回宿舍了，李主任却热情地来了。于是大家又围坐着大桌子，听李主任说了一大通有关小镇前途无量的慷慨言词，要年轻人安下心来，学校和政府不会亏待大家的，保证让男的娶上温顺媳妇，女的嫁到如意郎君。这五个外乡人都嗨嗨地回应，在领导面前表示坚决驻扎小镇，问到春霞，春霞也郑重地点头。李主任盯着春霞良久，直到叶峰发出几声干咳声，李敬才接着一本正经地表扬春霞，说她这段时间的惊人进步，从给学生气哭到深受学生的欢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安心扎营在学校的教育事业了，才会有突飞猛进，立竿见影的成效啊，大家都要向春霞学习。领导说话，大家都正襟危坐着，叶峰却不耐烦地离开了大桌子。李主任于是说你们再赏月吃花生吧，我是你们的朋友，四海一家亲啊。又问春霞还有什么困难吗？春霞摇摇头。　　李敬下楼去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他的事情来。春霞一向不爱探听别人是非，可是别的老师像是私人侦探，知道李敬主任很多私事。说他爸爸是塘头镇老镇长，家境殷实，李敬是下一任的校长人选。他妻子原是镇上中心小学的老师，五年前为了送一个生病的学生回家，在返回的路上遭遇车祸而身亡。　　月光下，大家自是一番感叹。春霞觉得李敬要比鸭子校长有风度多了，巴望李主任早日当选校长。　　于是，这群年轻人在月光下散去，各自回宿舍去了。　　路上叶峰悄悄跟春霞说：“你要小心李敬，他是只披着狼皮的羊！”　　春霞拿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叶峰，点点头，心想他究竟是狼还是羊，都跟我没关系，我和他不是同一类的人。　　中秋月照着校园里新栽种的紫荆花树，清冷而孤寂，让年轻人知道了在外谋生的滋味儿。　　一转眼，十月末的中段考试就到了。由县教研组统一命题，封闭式交差改卷，初二级和初一级对调试卷。这一次成绩能够公正反映出半个学期来学生的学习状况，也是对各科任老师的教学水平测试。结果，春霞三个班平均分为85.5，林老师带的三个班平均分只有63分。摆在台面上，有目共睹，这个差距太不留情面了！春霞扬眉吐气地取得了胜利！事实上，引进的外来人才，全部都在这次考试中脱颖而出，教学班成绩在年级各学科里遥遥领先。　　叶老师看到教务处发来的各科成绩总结一览表，朝春霞竖起了大拇指：春霞好样的！就是太狠毒了！　　春霞舒心地笑了，你叶老师还不是一样心狠手辣吗？平均分比级长的教学班高出了15分！叫人家怎么坐在级长的位置啊？　　叶老师说，我在期考要更狠些，向你春霞靠拢，不动声色就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叶老师还跟春霞说，林老师总是趁春霞不在办公室的时候，私自去翻春霞的书桌，叶老师就去镇上买了一把小铁锁，要春霞一定给抽屉上锁。　　“我就是瞧不得本地人那种猥琐！”叶老师愤愤地说“看我们几个人就可以把他们一大帮统统整死！哼！”　　弄得春霞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来。她突然觉得叶峰这么可爱！　　第一次统考过招以后，办公室的气氛明显地发生了改变。林老师开始主动跟春霞拉家常道近乎，他看到用暗的硬招损不了春霞，得不了自己的逞，于是改用明的软招。有时从家里带来蔬菜给春霞，讪讪地说道，这青菜是我亲手栽种的，比外面买的新鲜干净，种多了吃不完给猪都吃了，你就要吧！　　春霞觉得很别扭，开始坚决不要。可是转而想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要给人台阶下啊！于是春霞就顺水推舟，直白地说道，林老师，你要什么资料尽管来我这里取，教学上我能帮你的忙也是我很乐意的事。说得林老师满脸不自然，似笑非笑地把半秃的脑袋点个不停。春霞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原谅了他在自己新来乍到的时候，给过自己那些落井下石的伎俩。　　自从公布了中考各科成绩排名以后，开年级会议遇到有什么问题要讨论的时候，级长会战战兢兢地询问叶老师和春霞的意见，会议结束时就说，有什么不周的地方，看看叶老师还要不要补充？春霞老师还有不明白的问题么？没有的话就散会了。大家明白，政府终归没有白花银子引进外地人才啊！　　中考后，春霞更是快马加鞭，把英语教学搞得热火朝天，非但在学校内部呱呱叫，在三水县也出了名。她的课成了英语科组必听和效仿的示范课，经常有来自校内校外的同行坐在课室的后面听课。　　管教学的李主任，也经常出现在课室里，或者站在课室外面，听一会儿就走开。他老在全校的会议上表扬春霞，说她人小志大，扎根于小镇的教育事业，为小镇的发展奉献着青春！春霞听得耳热脸红，心里暗笑，李主任尽是扯蛋，我要不是受到了刺激和打击，才不会这么露出狠招的！小镇再好，我只是过客，我的心在爱人那边，他去哪我就将去那！　　叶老师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就跟春霞走得更近了，春霞只觉得叶老师是自己的同盟军，从来没有多想什么。直到有一天，课代表张慧玲在放学以后来帮忙做教具，无意中说起教师节的卡片和鲜花的事，春霞才恍然大悟，原来鲜花是叶老师自己去买的，叫课代表写字在纸片上，那些卡片也是叶老师在前一天布置的作业，不是学生自发送来给春霞。叶老师怕第一个教师节春霞没有收到礼物，脸上不好看。没有想到那天春霞班里刚好出了粉笔末堵插座的事件。　　要不是张慧玲说起这事，春霞压根儿不知道叶老师的一片苦心。　　张慧玲又说道，叶老师早就喜欢你了，春霞老师，你还不知道啊？全部学生和老师都看出来了，他经常在课室的窗外听你讲课，你也不知道吧？我每天都看见他躲在柱子面的，他害羞，不想让你看见。　　说得春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心里只有文健一人，怎么还会留意别人呢？这些完全是工作上的接触，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误会呢？春霞正色道，你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要随便开老师的玩笑。张慧玲说道，我也不小了，老师你不信就算了；叶老师也是帅哥，你们正登对儿呢！　　为了证实张慧玲的话，第二天上二班的课，春霞有意忘记拿东西了，上课不到十分钟就走出课室，果然看见叶老师在教室后面的柱子那边站着。春霞当做没有看见他，回去办公室提了录音机再回到课室。打那以后，春霞就有想意疏远叶老师了。　　等凑够了多余的钱，还是赶紧还了叶老师的五十元钱，春霞心里盘算着，本来打算请他吃顿饭的，可是为了不引起更大的误会，春霞取消了这个计划。春霞便在小镇赶集的日子里，买了几斤用石灰水浸熟的柿子，来表达对叶老师救了自己燃眉之急的感谢。　　那晚，春霞提着黄色的甜柿子去到叶老师的房间，一手拿着五十元的纸币，一手递过去柿子去，说道“这是利息。”　　叶老师呵呵地笑了，盯着春霞看，伸手去袋子里拿出一个柿子，没有洗就吃了。说这是我小时候最爱
　　第七章
救美　　为了证实张慧玲的话，第二天上二班的课，春霞有意忘记拿东西了，上课不到十分钟就走出课室，果然看见叶老师在教室后面的柱子那边站着。春霞当做没有看见他，回去办公室提了录音机再回到课室。打那以后，春霞就有想意疏远叶老师了。　　等凑够了多余的钱，还是赶紧还了叶老师的五十元钱，春霞心里盘算着，本来打算请他吃顿饭的，可是为了不引起更大的误会，春霞取消了这个计划。春霞便在小镇赶集的日子里，买了几斤用石灰水浸熟的柿子，来表达对叶老师救了自己燃眉之急的感谢。　　那晚，春霞提着黄色的甜柿子去到叶老师的房间，一手拿着五十元的纸币，一手递过去柿子去，说道“这是利息。”　　叶老师呵呵地笑了，盯着春霞看，伸手去袋子里拿出一个柿子，没有洗就吃了。说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水果了，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柿子。　　他要春霞也吃，春霞不吃；他要春霞坐，春霞不坐。没有一点笑容，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叶老师看着春霞的背影，愣在一边，顿时觉得柿子不甜了，根本还是涩苦的。于是把剩下的柿子挨个排列在窗台上，直到它们从硬变软，颜色也由粉黄变成橙红。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如年。还要再等一个月，到农历十二月中，文健才能到达塘头镇，带春霞一起回家过年。　　田野里翻卷着金黄的稻浪，高远的天空，湛蓝无云。待到稻子收完，水田空着，田埂两边的水杉树，绿色的树叶被风吹成了红褐色，像火把那样高高挚着，这是隆冬了。　　随着对环境的逐渐熟悉，春霞的胆子也大些了，晚饭后会跟叶峰去校园外的田野里散步，有时叶峰打篮球了，便自己一个人去走走，舒缓白天里工作带来的的紧张和劳累。文健说过的话，晚上不要离开学校，春霞还记得的，可是现在自己大了，再说黄昏又不是晚上，天还这么亮呢，怕什么？文健说到处是坏人，可是来小镇这么久了，也没有遇见什么坏蛋。反正天黑之前一定赶回来学校，这天傍晚吃完饭，春霞自个儿在田野里散步，走着走着，她还不时扭头看学校的高楼，离校不远还是安全的，于是竟越走越远了。　　冬天的田野里，有一行行拱起的土壤，能看见大块头的红薯，还能闻到红薯苗风干了的味道。春霞喜欢这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想起童年的故乡，隆冬时节那满树红红黄黄的橘子和柿子。春霞想明天就不走这么远了，忽然听到身后有些异样的声音，她急忙回转身，居然看见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两个农民工跟来了，他们面目狰狞，正一步一步逼近春霞。　　可怜的春霞像个遭到猎人围捕的兽物，在高低不平的红薯地里拼命地跑，她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四周黑魆魆，没了人影。身后那两个鬼影却紧追了上来，眼看就要给他们抓住了，春霞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发软，被红薯藤绊倒了。　　“到手了，嘿嘿，白薯样的小妞！”黑影阴声怪气地说。　　春霞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掉进了无底的黑洞里，失去知觉，晕死过去。。。。。。　　等春霞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李主任的怀里。李敬爱怜地抱着春霞，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春霞！春霞！”李敬呼唤着。他握着春霞的手，说道：“春霞，认得我吗？”　　大妈在一旁高兴地流泪了，她走到沙发前，蹲下跟春霞说话：“闺女，别害怕，你没事的，坏人给敬儿打跑了！”　　春霞明白了，李敬救了自己。她环视了四周，看看身边的李敬大妈和大叔。　　她朝李敬点点头，说道“李主任，您救了我吧？我以为我死了。。。”春霞伤心地痛哭。　　李敬笑笑说：“傻姑娘，别哭了！你没事的，有我呢！说来也是天意呢，我几年都没有去那块红薯地了。今天傍晚回到家，跟着妈妈去地里收红薯。”　　李敬妈妈接着说：“我们家本来今年不耕种那块地的，他爷儿俩整天忙，我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地。不想因为种了那块地，救了妹子一命，是妹子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嘿嘿，是我们家的福气，我们家的！”李敬爸爸也在一旁说道。　　两个老人看春霞没事了，就下楼去了。客厅就剩下李敬和春霞。　　春霞慢慢地恢复思维，她坐起来，还不敢站，头晕脑涨的。回想到红薯地里的黑影，如一场恶梦，她又哭了。　　李敬一再告诫春霞，到处都有坏人，一个女孩子出门要特别留心。春霞觉得李主任说的话跟文健暑假时说的话很相似，于是李敬说什么，春霞都不断地点头。李敬还说以后再想去哪里散步，去哪里玩玩，就可以叫自己陪她去。“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春霞以为他是学校的领导，说这话很合情理。她不多想别的意思。李敬知道春霞一直很单纯，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意思的，也不好说得太明白。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坐了会儿，他们就回学校去了。李敬一直送春霞到了五楼，才下来回家。　　躲在被子里，春霞又哭了，觉得自己很可怜，一个人在这个偏远的环境里工作，离家人这么元，离城市那么远。想了很多，想这半年来的奋斗，半年来的孤独和无助，刚有情啊爱啊是不够的！这是自己成长了吗？还是对远方的文健失望了？又想到今晚红薯地历险记，心惊胆战，庆幸着自己大难不死。又想到了李敬，他看上去是个好人，叶峰怎么说他是只狼呢？是叶峰受到了李敬的批评，讨厌主任就说人家是狼吧？又想到了他家那幢大洋楼，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瓷砖，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北江，这辈子要是能住上那样的洋楼，也是不错的人生。春霞奇怪自己怎么会想到住在李敬家的洋楼上看北江？那花花绿绿的瓷片，那看得见北江的洋楼，与自己毫无关系的。　　可是，谁不想住洋楼？谁不想自己的家风景如画？春霞一边自责自己不该这么乱想，一边就想着春节回老家时带点土特产，来感谢李主任一家的相救之恩。　　受了惊吓，春霞想远想近，眼泪流个不停，竟是把枕巾都哭湿了。　　李敬曾有个相亲相爱的妻子，是镇上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五年前因为护送一个发高烧的学生回家，在返回学校的路上给过境大货车撞到，当场离世。那时，她腹中还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把李敬整个人都改变了。他从原来的开朗变得阴沉，从原来的善良变得险恶。因为他觉得老天不公平，无端端就夺去了他挚爱的亲人和孩子的生命。这人世没什么可信的，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可是我李敬连一条蛇也不敢打死的人，我李家祖祖辈辈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妻子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善良之人，是个优秀教师，要不是爱学生如爱自己的孩子，要不是送那个病学生回家，她和未出生的孩子就不会死于非命。　　这场灾难使得李敬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整整三年时间里，他都无法忘怀对妻子的爱，无法接受妻子已经离开了人世的事实。后来，他变得忧郁无常，在外出开会的时候，开始光顾沐足桑拿等色情场所，通过对异性的肉体发泄，来反抗那场灾难带来的压抑和愤怒。　　当他回到塘头镇，仍然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小镇上，学校里，人人都夸李敬是个好汉子，有谁知道，自己变质了呢？只有他知道自己变了，变得可怕。　　李敬回到家，他整夜未眠。纯洁秀美的春霞，占据了他整个心思；春霞柔软温润的身体，让他浮想联翩。他想占有这个姑娘，于是他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对于一个来自异乡不谙世事的弱女子来说，李敬胜券在握，他得意地在黑暗中窃笑着睡去。　　第二天，李敬很早就去学校了，看看课程表，春霞第一节是初一三班的课，他就去到教室外面转了转，看见春霞同往日一样在上课，他朝她笑了笑，春霞也朝他点点头。　　昨晚那场红薯地里的意外
　　第八章
相聚　　站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文健终于看到分别了半年的春霞。　　她还是剪着齐眼眉的学生发，比半年前胖了，穿着学校统一的深蓝色教师制服，神气又端庄。比暑假的时候成熟了许多，是的，现在妹妹再不是学生了，是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了！　　文健以为春霞会像以往每次的见面那样，老远就奔过来，唤着哥哥，飞扑在自己怀里笑个不停。可是，眼前的春霞一手端着厚厚的试卷，一手下垂着，站在门口，脸上神情很复杂，先是笑了，然后笑容消失了。他看见春霞低下头，流泪了。　　文健明白了，春霞这半年一定是吃了不少苦！而在每一封信里她都说自己很好，她只是不让自己挂念和担心。　　文健一瘸一拐地从书桌边走到门前，紧紧地抱着春霞。春霞听广播知道春节前火车票难买，文健买的肯定是站票，把脚都站坏了的。　　她俯下身去拉文健的裤腿，可是文健紧紧地抱住春霞，不给她看。　　“你是一路站着下来的，让我看看你的脚坏了没！”春霞用力拉文健的裤腿。　　“反正什么事都瞒不了她的！”文健心里清楚，在春霞面前，他不可能有所隐瞒的。　　他提起裤腿，春霞伸手去脱已经变成灰黑的袜子。原来文健的踝关节处都肿得见不着脚眼了！春霞知道文健为了自己吃了不少苦，要不是为了见自己，文健可以四年读完书才回来的。她伏在文健怀里呜呜地哭了。文健伸手摸着春霞的头和脸，自己也流泪了。　　两人就这样站着，紧贴着，一起流泪。彼此都明白对方胸膛跳动的那颗心还是原来的，只是多了些内容，生活丰富了，心思也丰富了。　　春霞挣脱文健，去拿脸盆，把开水壶的水倒进盆里，放了些粗盐进去，试了试水温，让文健坐到凳子上，自己蹲下身去，卷起文健的裤腿，脱掉又脏又硬的袜子，把文健的两只脚放进水盆里。　　暖暖的水泡着肿痛的双脚，文健觉得所有的苦吃了都值得。　　春霞在屋子里忙着，一会摘菜叶，一会剁肉。她转到哪，文健就盯到那，也不说话。看着成熟麻利的春霞，一本正经地煮饭炒菜。她时而会回头来望望文健，对他笑笑。但是有时就很久不看文健，好像忘记文健坐在凳子上了，文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但当看见春霞那双在自己梦里出现了千百次含情的眼睛，文健就重又欢喜了。怪自己多疑了，妹妹只是长大了，她还是自己的春霞妹妹呀！　　为了迎接文健的到来，春霞从上两个月领到工资起，就开始节约用钱了，要省下钱来回家过年，文健回来也要多买些菜。　　春霞做了满桌子的菜，有红焖猪肉，清蒸草鱼，腊肠，一大盆子绿色叶子的青菜。饥肠辘辘的文健吃得甚欢，北方的冬季没有绿色的青菜吃，文健把青菜汤也喝得一干二净。春霞像母亲一样看着文健，又高兴又心疼。她知道家境不宽裕的文健，在学校过着很艰苦的生活。　　吃完饭，文健去背包里掏出自己省吃俭用给春霞买的葡萄干和北方大枣。他用干净的信纸先包好，用绳子扎稳当，外层再用报纸又包了两层，放在背包里衣服的中间位置，一路背着站在火车上，自己再饿也舍不得拆开报纸取出一颗来吃。文健要留给春霞吃，这些北方的干果，南方买不到。　　春霞接过这包沉甸甸的干果，看着暗绿色的葡萄干，和褐红色的大枣。心里明白被人宠爱着，多么幸福啊！自己爱着的人，又刚好也爱着自己，又是多么幸运啊！不像同学当中，总是凑不对眼，阿甲爱着阿乙，阿乙却爱着阿丙，阿丙又恋着阿丁。　　文健一直等春霞唤自己哥哥，可是春霞很严肃地喊自己“文健”了。文健觉得还是要春霞叫自己哥哥习惯些，于是他问春霞，你不把我当哥哥了？毕业工作领工资了，就瞧不起还在读书的哥哥？春霞低头笑了，小声唤了声哥哥。可是她还是渐渐地改称文健的名字了。　　吃完饭，春霞就拎着两个大塑料桶去学校饭堂提热水回来，放在公共的浴室里。拿好干净的毛巾和香皂，叫文健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文健再回到房子的时候，只见春霞噔噔噔爬上竹梯子，在小木棚上取东西。原来她早就给文健买了时髦的毛衣外套和拉链冬衣了，洗过水晒干爽放着的；还有一双黑色的皮鞋。　　文健试穿新衣，很合身。试穿了又要脱下，说要等过年才穿新衣服。但是春霞不肯文健脱下新衣服，说道，现在就穿，天天穿，不要等过年才穿。　　“那也好，我们在一起就是过年了。”文健说，他知道回到家里，还是各自回各自的家，不能天天相守，那就穿着吧，让春霞欣赏个够！　　本来就英俊的文健穿上好衣服更是帅气逼人，儒雅传神。春霞觉得文健也长大了，老拿眼睛打量着他，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从早到晚，除了睡觉闭着眼睛，其余时间都在看文健。　　文健帮春霞改试卷，登记分数，算平均分，做得很仔细很认真。春霞就说文健合格的课代表。他整天呆在房间不肯出来，他觉得害羞，自己还是大学生，让别人知道自己和春霞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不好。虽然过了这个新年都已经跨入九十年代了，人们思想比较也开放些了，对未婚先居的情况比较宽容，但是毕竟这样的事尽量不要张扬才好。　　可是因为学生要去老师房间拿分数上成绩册，平时那些学生要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的，所以这几天他们也去了春霞的房间。　　春霞老师“金屋藏娇”的事一下子就在校园传开了。哇，原来姑娘早就名花有主了，传来传去，成了春霞的丈夫在北京大学读书的！春霞不去解释，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这事与别人毫无关系。　　这天，春霞去到办公室，不用上课了，都是各自做些杂七杂八的事，所以除了叶峰在，没有别人。　　他见春霞进来，满脸不高兴地瞪了春霞一眼，然后去把门嘭的关上。沉着脸，来到春霞的桌子旁，看着她良久。　　春霞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一定听到了自己男朋友的事。也好，就是要让叶峰知道自己有男朋友了。　　“他是谁？”叶峰单刀直入问道。　　“男朋友。”春霞回答。　　“干什么的？怎么以前没有来过？”　　“在北京读大学，这次放假来这带我一起回家。”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男朋友？”　　“你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　　“看不出你这么有城府，知人知面不知心！哼！”　　“对不起，叶峰！”　　叶峰气冲冲地拉开门，走出去了，又嘭的一声巨响把门关上。　　春霞想晚上吃完饭，就带文健去叶峰房间。　　李主任上周就到广州进修去了，他每个学期末都要去一趟的。要不然，春霞也想带文健去他家感谢他们的。可是既然李敬不在家，春霞就不去了。春霞也就没有把那件红薯地里的事告诉文健，怕他以后担心，也怕他误会自己什么。反正自己没有受到伤害，以后再不犯这样的错误就行了。　　晚上八点多，春霞想叶峰这个时候该忙完了，就带文健去另一座宿舍楼。可是去到叶峰房间，春霞看到房门上挂着一把小铁锁，他出去了。　　这大冬天的晚上，他会去了哪里呢？春霞心里忐忑不安，文健看出春霞脸色的变化了，就问春霞出什么事了？春霞摇摇头，拉着文健的手，一路沉默着回到自己房间。　　叶峰早就喜欢上了春霞，他觉得春霞半年来连校门都很少出去的，也没有男人来找过她，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北京读大学的男朋友呢？他正准备忙完这期末工作，在回家过年之前，跟春霞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的。这倒好，冒出个男朋友来了，一切都无需再表白了。他细细想，也没有理由责怪春霞，人家也没有欺骗自己，是自己喜欢上她的。可是这半年来的朝夕相处，在这个异乡的天空下共同成长，这份感情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叶峰爱恋春霞已经半年了，连班上的学生都看出来了，春霞还不知道，原来是她心里有
　　第九章
得奖　　不知什么原因，这次寒假的相见，春霞总是显得闷闷不乐，问她，她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这些神色和动作，让文健觉得春霞有些陌生了。　　两个人一路坐长途汽车，回到家乡，各自回各自的家。　　春霞参加工作第一次回家，总是跟亲戚同学见面串门，把文健丢在一边了。两人没有见几次面，寒假就过去了。　　文健沉闷着，想自己来回挤火车，折腾了几千公里，却受到了春霞的冷遇。她有时间去见别人，就是没有时间见自己。毕业工作了，踏入社会，人就真的不一样了，感情也受到了考验。　　春节过后，到了返回学校的时候了。文健有意试探春霞，说这次自己不送春霞回去小镇的学校了，到了广州，春霞就一个人坐三水的车回学校去。　　春霞以为文健有别的事，回小镇要转几次车，来回费用也大，耗费时间和精力。既然文健说不去了，自己也长大了，不能像个孩子似的，接来送去的。　　于是她爽快地点点头，说也好，你不用这么辛苦了！　　文健心里其实想去小镇，多跟春霞再呆几天的，他以为春霞会要求和邀请自己去小镇的，没有想到春霞很认真地说来回折腾何苦呢？你就别去了。　　文健气得楞在一边，既然话已说出来，也不能又改口，自己毕竟是个男人。　　两人莫名奇妙地大吵了一架。文健闷闷不乐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春霞一个人回到学校，开学报到的时候就得知叶峰辞职了，他上学期带的初一二班将由自己来接替做班主任。　　春霞对叶峰的突然离去万分不解，再加上文健提出不送自己来学校，两人第一次认真地吵架了。心情很困顿，一切都难以预料呢！长大了真闹心，烦恼事儿一天多似一天。　　上完课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春霞总在猜想，叶峰为什么会突然辞职呢？这好歹还是个国家安排的正式工作。是因为期末没有评上优秀吗？不对，叶峰不会计较这些的。　　又想文健怎么就不送自己来学校了呢？本来在寒假时候忙着去见分配到别处的同学，就想着回到小镇，好好跟文健呆几天的，没想到文健来都不来了。也许他现在觉得这个地方太偏避闭塞了？要调动比较麻烦，会影响他未来的分配？春霞不愿往这个方面多想。反正，生活得自己去面对。　　开学两周后，终于有风声传到春霞耳朵里，说叶峰没有评上优秀是因为他顶撞了放鸭子校长；另一个说法更离奇，因为叶峰跟春霞走得近，李敬主任看着叶峰不顺眼，所以打压他。　　唉，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现在人都走了，再没有人去刨根问底了。　　又过了一个月，安徽省政府来函小镇要叶峰档案的时候，消息才又传开，叶峰原来是高干子弟，来广东只是体验生活，早就在安徽省府里谋了职位的，他无需像普通人那样走程序调动。　　春霞自是一番感叹！半年的相处都是假的，连一声招呼也不打，联系地址也不留，说走就走了。唉，人家究竟是高干子弟，不同常人之理罢了。　　春霞感叹世态炎凉，人与人之间是那么隔膜！谁也不知别人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好好的一场朋友，从此了无音讯，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子慢悠悠地过着，除了上课，备课改作业，今年还当了班主任，很多事都得从头学起，春霞比上半年忙了很多。没有了叶峰在办公室，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春霞经常看着那把黑色的小锁头发呆。　　因为忙于工作，去给文健的信就越来越少，越来越短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等暑假见面再谈吧，文健会理解的。毕竟参加工作了，就有工作的压力，生存的压力，不像以前做学生的时候，无事呻吟，情书写到后半夜。　　文健觉得春霞变了，变得遥远而陌生。再不是那个天真纯洁的妹妹了，再不是那个自己说什么都点头的妹妹了。文健也不敢再给春霞说什么大道理，春霞会怀疑地问，是这样的吗？会那样的吗？以前她不会说这些话的。但是文健始终如一地给春霞每周至少一封信，回到学校，看着未融化的积雪，他明白自己仍然深爱着春霞。他甚至感到了有些痛苦，这种爱，有说不出来让人不放心的的预兆，文健不知道怎么办。自己一无所有，还在读书，没有钱，没有权，又远在千里之外，能给春霞什么呢？她需要的东西自己给不到她。她会不会爱上了别人呢？文健越来越怀疑了，越来越痛苦。　　其实春霞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忙于工作。新当班主任的工作压力，叶峰突然离校，孤独无助，这些占去了春霞的全部心思。爱情不是全部了，爱情也不是最重要的了。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很多事情比爱情重要。比如下个月全县要举行的初一级英语朗读大赛，春霞下决心要拿到一等奖。　　为了这个赛事，春霞忙于培训学生。自己又没有经验，找资料，借服装。要强的春霞咬着牙关，一个人摸索。她把整副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训练，这一天，比赛终于举行了。　　比赛大厅设在县一中校园里，来自全县个中学的参赛学生和辅导老师挤满这个台阶式的会议厅。春霞带了三个学生来参赛。因为女生容易装扮，发音比男生准确，所以春霞的三个参赛选手都是女生，她们已经化了妆，穿上了李敬特别去县少年宫借来的演出服装。这次带学生来县城比赛，是李敬跟春霞一起来的。早上六点就从塘头镇出发了，坐第一班到县城的客车，九点开始比赛。塘头镇是一所农村，没有人把这所学校的选手放在得奖之列。选手的参赛顺序按抽签的方式来排列，总共有六十名学生参加角逐，设一等奖两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五名，共十个获奖名额。学校给春霞的目标是三等奖，只要在获奖名单上出现了塘头镇中学就是个历史性的突破，好强的春霞心里却暗地里瞄准了一等奖。最有希望夺冠的杨惠妍同学抽到了第十二的出场序号。　　比赛在九点正开始了。先上场的有些来自县城的选手，明显地比农村中学的学生在发音，表演方面技高一筹，春霞觉得有些压力了。她看见杨惠妍也有些怯场的神色，到第八个选手上场的时候，春霞带杨惠妍出到场外。春霞心里真没有底，她却微笑着朝杨惠妍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别的学生很差，有些单词发音都错了，表情也不好，像在背书，而不是在表演，还漏了句子。其实这些都是春霞的心理战术，杨惠妍一听老师说别的学生很差，马上来了信心。春霞让杨惠妍表演一回，从上场鞠躬的开场白，到故事表演里的每个发音细节，表情，动作，到表演结束时的微笑答谢，演习一遍。现在就看杨惠妍的场上发挥了，如果正常发挥，拿个三等奖春霞还是有信心的。你就当做台下只有我，你看着我来表演，我站在最后面的正中位置。正说着，李敬就出来门口朝春霞招手，到杨惠妍上场了。春霞又微笑着朝杨惠妍竖起来大拇指，杨惠妍自信地点点头，她从前门上台去，春霞朝后门跑去，她站在最后的观众席中间位置，她要指挥杨惠妍。　　朱红色的布幕拉开，聚光灯下，一位身穿金黄色连衣裙，头戴小老鼠图案的美丽小姑娘，自信地微笑着，她扮演一个农村老鼠进城的故事。春霞朝表演者挥手，杨惠妍目光坚定，直视前方，不像有些选手一直低头背书。有趣的故事情节，标准的发音，丰富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一下子吸引住了全场观众的注意力。春霞笑了，杨惠妍超出正常水平的临场发挥，让春霞都有些意外，台下报以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杨惠妍的成功表演，有力地带动了下两位参赛选手，她们信心十足地参赛。　　不出春霞意料，杨惠妍获得了一等奖，与县一中的一位选手并列夺取了头奖！令春霞高兴的还有另一个同学也获得了三等奖。三个同学参赛，两个获奖，这个学校计划之外的一等奖，让塘头镇中学威名四震，耀武扬威了！谁还敢小看这所农村中学？　　春霞又一次胜利了，用自己智慧和汗水，赢
　　第十章
波澜　　她准备今晚要给文健回信了，告诉他自己又打了一场胜仗。她兴奋地拆开文健的信，阅读起来。　　春霞脸上本来挂着笑容，可是读到信的一半，她的笑容消失了。她明显地感觉到文健变了，不再是原来那个哥哥，他在信里又提到了那个上海女生，李文娟。“她来了，说请我去看电影。我不去的，我去了图书馆。”春霞知道，李文娟，上海人，跟文健同一级，不同系。文健在新生军训时捡到了一个钱包，这个钱包是李文娟的。他们就这样认识的，李文娟经常去找文健。文健说起过这回事，那时春霞不觉得文健会对别人动心。可是今天的信里再次提到这个人，春霞就左右不自在。越看越觉得他们一定是去看了电影的，文健为了让春霞不起疑心，有意说不去的。难怪寒假不送自己回小镇，要赶回学校去，原来有人等着呢！捡钱包是新生军训时候的事情，现在都快大学四年了，在大学里交往了三年多，这还是友谊吗？一定越过了友谊的界限！　　春霞流泪了，设想着他们手拉手去看电影的情形，电影院里黑黑的，还是不松开手？回来的路上去了哪里？在树荫下接吻拥抱了？　　文健有意在信里提起这事，是在暗示春霞，春霞了解文健的性格，他不会直说他喜欢上别人的，他留了台阶给春霞下，要春霞自己提出分手，他就可以跟那个大城市的姑娘相好，毕业分配也可以分去上海！　　越想越有道理，春霞伏在被子上痛哭一场！　　这就是爱情么？爱情是啥玩意？能爱多久啊？不过三年两载就变心。　　好强的春霞一直因为自己没有考上大学的本科而自卑，在文健面前特别敏感这一点。既然文健能够找到他同一所大学的上海女生，既然他们能够交往这么长时间，那么他们之间一定产生了爱情。那个女生考上了重点大学，一定比自己聪明；又是上海人，一定比自己漂亮；她还那么主动热情地喜欢文健。春霞忽然想，只要文健幸福，自己就退出吧，成全他的幸福，不用他为自己负责任了！　　这样想好了，春霞就坐在台灯下，一边写信一边流泪。她写得很淡漠，说爱情已经不实用了，虚幻的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请你忘了我，忘了我们的过去。我不用你负责任，我对我自己负全部责任。祝你（们）永远幸福！”　　春霞第一次觉得心痛，她以前还没有心痛过。她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宿，为了文健哭，为了自己，也为了这段纯洁的爱情。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爱与不爱都过去了。自己要成长，要独立面对人生，再也没有依靠了。春霞用泪珠儿埋葬了自己一尘不染的爱情，哭完了，就了断了似的。觉得自己唿地又长大了！彻头彻尾是个大人了！什么都不怕，就像刚上讲台给同事排挤，给学生欺负一样，春霞咬紧牙关，闯出了一番天地。　　春霞不断地为自己加油！从此，春霞变得更加沉默了，脸上很严肃；她更加投入工作之中去，像发了狠似的，非干出名堂来不可！农村中学破纪录得了一等奖，已经是个很大的名堂了！可是这个小老师还不满足，她还在发力！这个大奖让春霞一夜之间成名，也让她快速成熟了！全校老师都这么说的。因为春霞再也不像小孩子那么笑得透明清澈，她的笑容都成熟了，刚有笑的样子，没有笑的内容。　　文健整整一个月没收到春霞的回信，好不容易收到盼望已久的来信，却是断交分手的意思。春霞说的“你（们）”让文健不明白，指的是谁？为什么还用括号把“们”字括起来，真费解！　　大学恋爱，毕业分手，这是校园爱情的客观规律。文健没有想到跟春霞这么如痴如醉的爱情也如此脆弱，他想到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追求春霞了，而春霞也答应了。她一个人在边远的地方没有亲人，需要人陪伴和帮助。她不等自己这个家贫如洗的穷书生了，她有了更好的归宿，追求春霞的人也许是当地人，有钱有地位，春霞嫁过去做少奶奶，住洋楼，荣华富贵。若果真如此，文健觉得也是很好的结局。让自己心爱的人得到幸福，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了！　　自己就算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好的工作，那个涂有四壁的家庭，父母又年迈多病，春霞跟着自己还不知道要熬多少穷日子！　　他没有怪罪春霞移情别恋，他只怪自己不该来北方上这个该死的重点大学！可是心里爱着的人只有春霞，文健感到无限悲凉和无奈。　　他把春霞自毕业分配到塘头镇的信按照时间顺序，一封一封细细地研读着，文健发现春霞在去小镇的第一封信里就提到了叶峰，他还买了个锁头给春霞。文健记得寒假在塘头镇的时候，有两个晚上春霞带文健去的房间，那个老师一定就是叶峰。文健明白了，一个班主任，一个科任老师。两个来自他乡的年轻人，在那个小镇相爱了！　　文健想象着他们该有多么浪漫啊！一起上课，一起去江堤散步？一起买菜煮饭？日久生情，自然就亲热了。　　谁叫自己远在北京，还在读见鬼去的大学呢？文健多么羡慕那个叶峰！　　可是春霞说过会等自己毕业，等自己娶她做新娘的！　　说归说，现实归现实！正如她在信里说的，“爱情已经不实用了”。人都是现实的，文健理解春霞。又或者是那个叫李敬的学校主任？那个镇长的儿子看上了春霞？春霞的信里多次提到这个人，说他很关照春霞。文健知道，春霞要么跟叶峰恋爱了，要么就给李主任关照得动心了。　　文健给这失恋逼得极度郁悒，他不知道自己将变得怎么样？没有了春霞，也就没有了自己。现在整个世界都改变了。这折磨人的四月天，万物都苏醒了，自己的爱情却跟冬天一起远去了。　　他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唯有找书籍来解脱。可是看了整天的书，一行字也不记得。文健不知饥寒，不知白天黑夜。开眼闭眼都是春霞的模样，剪着齐眼眉的学生发，纯净如露珠。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拟春霞的圣洁和美好。那个自己情窦初开就深深爱恋的穆斯女神，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这世界太虚幻了！连这样的爱情都会幻灭，那么人生一切皆是幌子。针刺般的心痛，分分秒秒折磨着年轻的文健，他甚至想到去死了还好。　　昏天黑地思考了几天几夜，文健决定不管怎么着，他都想去看一眼春霞，当面问个明白，是否她真的爱上别人了。他也要当春霞的面说个明白：自己这一辈子的爱情都提前预支给春霞了，如果春霞有更好的人家，自己全心全意祝福她；如果这仅是两人的误会，那么也要当面消除误会才是唯一的办法。　　刚好五月初有个社会调查活动，时间是两周。文健申请去广州的一个单位调查。他归心似箭，五一节放假前两天就搭上了南下的列车。他没有跟春霞说，写信也来不及了。九十年代初期，还没有跨越空间的互联网和移动通讯。　　这个春天里，春霞刚学会打毛衣，她早就计划着今年的冬天要亲手织毛衣给文健。她选了咖啡色毛线，先打一件背心，再用灰色打一件长袖，要心型领子。毛线是比赛前买的，还有四支竹青毛衣针。因为刚学，要先打一回，然后拆了，再打一回，才能打好。一针一线地织，很费时间，夏天太热，毛线上不了手。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节省着伙食费买回来的毛线，看着四支竹子毛针，穿在咖啡色的毛线上，像个大口字。她轻叹了一声，晚上闲下来的时候，她还是继续编织。一边织，一边想文健的事。春霞虽然看上去很文弱的样子，骨子里却很倔强不服输的，一旦想到要去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完的。就像打毛衣这件小事，虽然文健已经另有所爱，有李文娟了，但春霞还是按原计划把这两件毛衣打好，等春节回家，以老同学的身份送给文健。人家爱怎么想管不了那么多，完成自己的心愿最重要。　　没事闲着的夜晚，春霞还是一针一针地织着，只是织得很慢很慢，有时一边织一边抹眼泪。春霞想自己爱过了，被人爱过了，知道爱情是啥滋味就行了，谁还
　　第十一章
许婚　　这一天，放鸭子的校长郑重其事来找春霞，先是说了在县城得奖的事。　　然后清了清嗓子，用蹩脚的普通话郑重地说道，李镇长托我来做媒人了，李敬要样貌有样貌，要家境有家境，春霞老师你真有福气！　　春霞正为李文娟的事搞得心烦意乱，万念俱灰。给鸭子校长啰嗦了一个下午，简直要气疯了。心想镇长也太没眼光，选这个人来说媒。　　末了，春霞对校长说，主任一家人对我的恩情我终身不忘，可是我还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再说我不想呆在小镇一辈子！　　鸭子校长满脸堆笑，一个劲儿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春霞一直跟校长有沟通障碍，既然校长说“知道了”，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回答了，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结果呢？天知道校长是怎么传话的，到了镇长耳朵里的话变成了这样：春霞同意嫁给李敬了，并且随时可以举行婚礼！　　这个消息简直成了学校和小镇最热门的新闻！春霞老师要嫁给镇长当儿媳妇了！　　只有春霞还蒙在鼓里。她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问人家私事，不爱探听他人是非。可是她发觉办公室里同事看她有异样的眼神，明显在讨好她，给她让椅子的，给她倒水的，都客气而恭敬了。春霞以为自己拿了一等奖的缘故吧，也不多想。　　这天傍晚，春霞检查完班级卫生，刚进来办公室，就见张慧玲跑进来，满脸的不高兴，说道，我明天起不做你的课代表了！还把作业本愤力一摔，弄得满地都是。　　春霞皱起眉头，什么事？不做我的课代表？春霞感觉到这个早熟的女生有情绪，于是关上门，叫张惠玲坐下说个明白。张惠玲竟然哭了，说道，老师你这人真可恶！　　春霞说，张惠玲你有意见只管直接说明白，你也可以批评老师，老师也会做错事犯错误的。　　张惠玲说，你这人没骨气，没良心，唯利是图！　　春霞更是一头雾水。张惠玲说，你还在装什么？全镇的人都知道，你快要嫁给李主任了！叶老师对你那么好，你不嫁他；刚把他气走了，就嫁给镇长做儿媳妇！我们全班同学都对你有意见，所以我不做你的课代表了，没意思！说完就甩门走了。　　春霞目瞪口呆，她不会怀疑学生的话，这一定是鸭子校长干的好事！　　春霞只好直奔李敬的办公室，找当事人来询问，这是哪里的空穴来风？！　　夕阳西下的塘头镇中学，还没有婆娑起来的紫荆花树在余晖里静默着，树上有不成朵儿的零星花瓣，一切都显得稚嫩而凌乱。　　春霞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露天走廊，水泥地板上凹陷处的积水，溅湿了春霞后腿上的裤子。　　李敬看着气冲冲地闯门而入的春霞，满脸疑惑，问道，春霞怎么了？　　春霞看着李敬，本来想发难大骂李敬的，她转而一想，他跟自己一样不知道也是有可能，这事本来就是镇长和鸭子校长的主意。　　因此，春霞诙谐地问道，李主任，恭喜你啊，听说你快要结婚了？　　李敬一听，原来是这事，就正颜道，那是我父亲的意思，春霞，你不要理会这事。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了。你是有个性的，走自己的路，别听别人说什么。我们一起挺过这场风波，过一段时间，人们就会忘记的。小地方的人，嘴皮子碎，吃饱了饭就喜欢制造新闻。　　李敬满脸诚恳，继续说道，春霞，有很多话很多故事，我还没有告诉你。坐下吧，让我来说给你听。　　春霞自寄了那封跟文健分手的信，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了。文健用沉默的方式结束了这段初恋。是的，这就是文健的性格，也正符合了自己的猜测，他要跟李文娟好了，这个边远的江边小镇，无法跟大上海相比的。人都很现实，谁都会选择大都市的生活。文健很快就毕业分配，他现在想清楚了，选择对自己的工作和人生有利的女朋友，也在情理之中。　　这段时间，春霞心里空空落落的，除了上课之外，也没有开口跟人家说什么话。　　春霞于是坐在李敬的对面，反正也没事干，听听李主任说什么，也不会误解了他，毕竟他救过自己一命。　　李敬坐在他的办公椅子上，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继续说道，我有过爱人，我们很相爱。可是五年前，她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撒手西去，还带走了我那将要出世的孩子。　　夕阳下山了，那山是北江对岸的青山。春霞知道，太阳一下到山的另一边，夜幕就像早已经准备好的布帘，罩着这个原本喧闹的小镇。小镇很快就安静下来，就像在渔网中蹦跳了许久的鱼虾，僵硬地死去了，没了生机。　　学校也安静了，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突然都不再说话，静默地对坐着，良久。　　春霞抬头看着李敬，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像在回忆过去的什么，又好像在等待现在的什么。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一向不善于开玩笑的春霞，却正儿八经地开了一回玩笑，说道：“李主任，要是我有那样的想法呢？”春霞好像不在谈论自己的婚嫁大事，而是在谈论去不去吃顿饭的问题。　　李敬吃惊而兴奋地看着春霞问：“你是真的吗？这个，这个你要严肃点！”　　“那你是真的吗？”春霞反问李敬。　　李敬看着春霞，竟是双眼泪花，哽咽着说，“春霞，我对你怎么样，你去问问北江水，问问中秋月！”　　李敬的眼泪让春霞动容，李敬继续说道：“春霞，我本来准备一辈子守望你！我独居丧偶，你有在北京读大学的男朋友。我怎么能够奢望娶你为妻？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你愿意，那就太好了！也说明你长大成熟了。说实在，年轻人的谈情说爱我也经历过，也没有资格在意你的过去。生活总归生活，以后他毕业也不知道分派到哪个角，调动毕竟是件麻烦事儿，很多人一辈子都两地分居，活受罪，人生苦短，那又何必？谈过了，恋过了，回归生活是正经事儿。再说，你安定了在这里，也不会连累了他！他要分配到大城市也就自由些。”　　没想到李敬的这席话，说到春霞心里去了。　　李敬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然后他又说：“春霞，那就嫁给我吧！太妙了，春霞，实在太妙了！”他得意地笑了。笑着绕过四方办公桌，来到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