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片贴吧专属游戏特权特权那里有个五角星怎么弄

《为安格的雪样年华》作者:小楼
荷依,荷依,我那么爱你,你都不知道。
我好想变成一棵树、一朵花、一株草,只要能看着你就行了,一直看着你就行了。
我想要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地看着你。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都一样爱你。
哪怕我有多一天的时间。
留在你身边。
第1章 楔子
阳光透过心形的树叶落下斑驳的光斑,是犹如万花筒般复杂而又美丽的影子。
轻风拂开男孩儿微长的头发,露出一张精致,细腻,宛如白玫瑰般绝美的面孔。他努力伸着脖子,想要越过枝桠看到树冠,唇角终于露出一丝得意满满的笑容来——
“看,这是我的树。”
四年前,自己亲手种下的桉树苗,已经成长为足有三层楼高、一人无法合围的高大乔木了。
“真了不起啊,居然能一口气长到那么高的地方。”
妈妈用手掌掩住阳光,也在抬头端详着,发出由衷地赞叹声。
“当初种下它的时候是秋天,一想到冬天马上就要到了,还整天担心它活不了。”
男孩儿抚摸着树干上深深浅浅,半透明的蜡质,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轮椅上。
“有时候,树也像人一样脆弱。”
爸爸走到男孩儿背后,左手按上他的右肩:“可是,那句话不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吗?每一棵参天大树都是从脆弱的小树苗长起来的。”
“是啊。”
男孩儿笑了起来,终于又恢复了元气十足的模样。他再次指向“他的树”,笑着说:“当初和我一起种树的女孩儿,现在已经跑到我根本追不上的前方去了。好羡慕好嫉妒啊。”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走上来,按住他的另一个肩膀。
“她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男孩儿眼中划过一丝悲伤,就像是清晨树叶上滑落的一滴露水。但他很快用笑容掩饰住,就好像他从来都是那么快乐,幸福。
他反手握上父母的两只手。
“爸,妈,我想在‘我的树’上刻一句话。是秘密,你们不能偷看。”他故意用了撒娇的语气。
“诶?秘密还要留在树上?”
他顿了顿,依旧笑着说:“嗯。留给有缘的人看的。如果没缘的话,就留给沧海桑田吧。”
沧海桑田,是好遥远的彼岸。
爸爸妈妈听从他的指挥,推着轮椅来到树下,然后再背转身走出五十步,到男孩儿喊“停”的时候,已经是输液瓶大小的背影了。
就算这样男孩儿也不放心,他推着轮椅转到树干的另一边,忽然探出头来,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滴溜溜直转。当他发现父母果然守约地站在那五十米外,似乎还在交谈着什么,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视线望着“他的树”。
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摁上粗糙坚硬的树干,细细的抚摸着,宛如轻抚竖琴般的优雅。
借着手上的劲道,轮椅上的男孩终于颤悠悠站起来,他扶着树干,喘息着,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富足与幸福。
他在心中说。
你曾经那么美丽地走过我的生命。
微笑,就在于唇角的微微上扬
&&&&&&第2章
竹马绕床弄青梅(一)
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盛大的假面舞会。
每个人都带着四张面具,却只有背后的那张才是笑脸。如果不能学会虚伪和冷漠,就会被划为异数而铲除。所有人都在游戏中虚度光阴,认真的人——
只能去死。
如果这世上存在365种自杀的方法,夏荷依在幻想中至少试过了300种。她对瞬间凋亡的生命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迷恋,就好像日本电影《告白》里的那样——
如果通过死亡能够得到这个世界的些许关注,我不在乎能不能上天堂。
在就读高一的整整一年里,荷依已经在孤僻中沉寂为同学口中的“高贵冷艳”。虽然那并非她所愿,但所有的目光经过她时自动会转弯。
好想去死。
这样日复一日地这样对自己说着。
差一点就成为了事实。
如果那时候没有遇到安格的话……
高二开学的时候夏荷依正好16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
开学的第一节课是讲评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卷子,下马威似的开场白是这所名校的传统,老师都恨不能长出两个黑色倒刺的小翅膀,挥舞着小皮鞭高喊“给我跑啊”。这样的开学纪念自然是一半明媚一半忧伤,校园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好在还有初一新生的新鲜面孔,给乌云压顶的师哥师姐们带来些许欢乐。
荷依带着耳机站在窗边,她不过是想来透几口气而已,并没有像旁边窗口前的人群一样伸长了脖子。尽管带着耳机,旁边几个女生的声音还是片羽般飘进了耳朵。
“那个男生肿么样?特高特黑的那个。”
“C+吧,现在不流行这种肌肉男了。”
“那个呢那个呢,长得特白的那个,我看至少A。”
“留着小日本头的那个?最多B啦,根本就不帅嘛。”
荷依觉得她们很无聊。
很久以来女生们就立志要将全校的男生进行分级。从D到A一共4个级别,每个级别又有“-”“+”两种区别。D以下基本上就是青蛙和蟾蜍开会,C开始基本进入主流,B算得上班草级别,A的话一定就是校草。传说中还有神级的S级,帅得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只是这样的人却从未出现过。审美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见仁见智,在你眼中惊为天人,旁边的人看来也就是个二等残废。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旁边一阵惊呼,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尖叫道。
“萌~~~~”
过于彪悍的声线终于把荷依的视线用力拉回来,投落在了下方。虽然不知道她们指着的方向,但荷依立刻把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有着柔软黑发的男孩儿,皮肤像白玫瑰花瓣一样细腻白嫩,美好的五官仿佛上帝精心雕刻的杰作,而这一切都比不上他脸上的笑容——他一直在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笑,对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笑。如果没有那笑容他看起来充其量就是一个过分精美的瓷器,让人心生喜爱却又不敢触碰,而那样的笑容柔软了细瘦的线条拉近了遥远的距离就好像河边一块特别美丽的石头,谁都可以捡起来藏为珍宝。荷依出神地看着他,耳朵里什么也没听见,只是隆隆跑过了一趟火车。
“S级!绝对是S级!谁要不认我跟谁急!”
“那个小正太!叫什么名字!赶快去打听啊!”
“不会吧,你都高二了,不会对初一的小弟弟出手吧……”
“当弟弟也很好啊,不觉得很像刚出生的小猫吗?真想抱在怀里揉头毛,唔……”
刚出生的小猫?
荷依一时间有些想笑,而那份笑意只是让她的嘴角极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去笑。
&&&&&&第3章
竹马绕床弄青梅(二)
小正太像“莫拉克”台风一样席卷中学,过境之处人仰马翻。
他叫安格,很奇怪的名字,看上去不像混血,却仿佛kfc的老北京鸡肉卷带着一股不中不洋的古怪感。
他是他们班上的植物委员(话说植物委员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啊?),在教室的窗台上养了一溜小花,每天都非常细心地照顾它们。如今的男孩子们生怕不够张扬,都在操场上用力跑着,这么修身养性的小孩还真不多见。
他人缘超好。一方面得益于非常讨喜的长相,一方面因为他很爱笑。不管老师还是同学都非常喜欢他,到了任何要求都可以被满足的程度。可是他却仿佛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强感染力一样,依然到处卖萌到处微笑,让所有人都无法讨厌。
有传言说他是以极高的分数保送进这所名校的。美丽的小孩又有着聪明的头脑活生生就是让人嫉妒么?如果年龄再大一些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性,而现在他也被师哥师姐们宠爱着,就像一个毛绒绒的四爪宠物。而荷依却总是忍不住在心里反驳着——
他是白玫瑰般柔软羞涩的少年,脸上总带着甜蜜芬芳的笑容。
虽然对他抱有好感,却也不到非要去打听和接触的程度。
荷依我行我素地维持着自己的节奏,周身环绕着会让光线转弯的隐身气场。
在一次放学的途中,荷依望着一趟趟挤不上去的地铁出神,她忽然萌起一种想法,如果现在突然走前几步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在地铁的轰鸣声中得到“啊”这样的气流,把她欢乐的送上天堂?可是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旁边一位带着眼镜长得很普通的大叔无耻地把双手放在她的白裙子上。荷依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弯起十指狠狠地掐上去,再旋转360度,然后伴随着猥琐男难以言表的痛苦和湮灭在喉咙里的尖叫迈步走下地铁,脚下像踩了弹簧一般轻快。只是——
好想去死。
荷依望向前方的黑眼睛,更像毛玻璃上沾满了水雾。
听说今天的体育课是跑八百米,荷依直接逃课了。全校一共有6个年级共计48个班,都在下午安排体育课的话至少每天有9个班同时上课,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还真是一个少男少女们相互仰慕,相互偷窥的好时机啊,谁都不愿意轻易旷课。所以当夏荷依挂着耳机迈步走在教学楼里的时候,户外是热火朝天的运动场景,室内是悄然静谧的密闭空间,天水相隔,一花一沙。
当荷依走过教学楼底层的时候耳机里正好放着手嶌葵《the
rose》,很安静的女声,带着幼气和水色。荷依就在这样悠缓的音乐中看见初一二班的教室里有个人影,正在给窗台上的一排小花盆浇水。他清秀的面容像挂在窗白上的剪影,落下黑白分明的印象,就连睫毛都是漫画书里过分的长。荷依看着他,不知道是被音乐感染了还是被美好的画面吸引了,她走进去,说了一声“嗨”。
“嗯……嗨。”
安格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迟疑了一小下下,很快转化成唇角的轻轻上扬。他把水壶放在窗台上,转身很有礼貌的点点头:“师姐好。”
荷依走过去,目光落在那一排小花盆上。她并不是一个擅长交往的人,说了那一句“嗨”以后就已经局促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文了。
“这些草是你种的?”
她的目光笔直笔直地落在面前一个小花盆上,似乎要在两片小绿叶上烧出洞来。
“不是草,是树苗。榕树的树苗。”他认真地纠正道。荷依注视着那两片娇弱的小芽叶,脑子里勾画着图片书上榕树的造型——
巨大的树冠,树杆需要好几十人合抱才能抱住,从树上垂落的须根都可以用来打秋千——那么气势磅礴的巨树,小时候……就长成这样?
“虽然现在不怎么像,不过以后会长成了不起的大树。”安格自信满满地解释道。
“这么小的花盆里怎么长得出大树啊,很快就会被……”
“会转移到泥土里种,我参加了生物组,老师答应我可以在操场两边种树苗。”
他说话很快,就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样,总是不等别人说完就抢先回答。
“种点仙人球不就好了?还好养活。”
“仙人球?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植物,师姐喜欢这类型的?”
荷依受惊般抬起头来,正好触到对方一双温润而又干净的眼睛。是了,他并不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试探谁,只是荷依自己不小心把想法暴露出来,竟是心理测试一样的准。
发现自己想太多的时候已经和安格对视三秒以上了,简直……像要被那双黑眼睛吸进去一样……荷依连忙尴尬地转开头,继续用目光给巨树的小崽子烧洞。
可是,总该说点什么吧。
“你说话一向这样么?语速很快?”荷依非常吃力地转移了话题。
“什么?”
“好像抢答一样。”
安格露出一副困惑的样子,然后他笑了起来,这句话却是慢慢说的:“因为我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在活啊。”
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
荷依情不自禁附和道:“我也是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在活的。”
安格又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来,这一次间隔的时间更长了,他犹豫着,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难道说……也得了什么病吗?”
忽然想起来初一二班也是今天下午上体育课,安格没有去上课而在这里浇花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吧,仔细看的话立刻觉得他的脸色很白,没怎么晒过太阳的白,半透明到能隐约看见肌肤下青色的血管。荷依的目光不由闪烁起来:“这么说来,你是因为生病才不去上体育课的?”
安格点点头,笑着说:“是啊,体育免修,一不小心就成了特权阶级。”
他虽然笑得很轻淡,荷依却无法忽视他试图隐藏的真相:“是什么病?”
他笑着,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说:“是一种离太阳很近的病。”
“世界上有这么奇怪的病?”
“我可是太阳公公的好邻居,想喝热奶茶的时候只要把茶杯放在他额头上烤一下就可以了。”
连说话的语气也透着一股萌气,荷依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借这种方式逃避真正的答案,但看着他一副如同向日葵迎接太阳光般享受的模样,荷依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可怕的病。
“啊,对了,我还留了一些树种没有花盆种,干脆送给师姐吧!”
安格从书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小袋,又打开里面的封口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把一颗树种倒了出来。“是桉树的种子,一年就可以长成一人高的小树,叶子很漂亮的!”
“桉树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乔木,能长成比教学楼还要高的大树。但桉树种很难存活,能不能发芽,就看你跟它有没有缘了。”
那个家伙自顾自的解释着,甚至一股脑把培土育种的法则都告诉了她。荷衣看着手心里的小小种子,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么个小家伙能长成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乔木。可是看着树种一副“请收下我吧请收下我吧”的小可怜样儿,荷依默默地收下,默默地回家,又躺在床上想了半晌,才翻箱倒柜从角落里掏出一个满是尘土的心形自制马克杯来,盖上土,把种子埋里面,放在窗台上。
“要好好长出来哟。”
荷依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又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如果哪天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埋在你的根上。要代替我好好地活下去哦。”
说着这样伤感的话,荷依却仿佛要笑出来般嘴角抽动着。然后她歪着头趴在窗台上,就好像只要一直看着小树苗就会长出来一样,心中涌动着细水般默默地期待。
&&&&&&第4章
竹马绕床弄青梅(三)
每次大课间同学们都成鸟兽散,剩下的三三俩俩也各自成群,有司仪有嘉宾有捧场有观众,其乐融融。不过这些像气泡一样的小团体中不会出现荷依的身影,特例独行形单影只一直是她的专属标签。荷依早已习惯身边这层膜的存在,她从书包里拽出一节耳机线来,正要往耳朵上挂……
“夏荷依,这学期你打算报哪个兴趣小组?”
前面的空座上忽然坐下一个人,荷依只好缓缓住了手。
是林稼阳。
这所名校虽然张口闭口都是升学率第一,但也随大流假惺惺地唱两句素质教育的小资情调,要求从初一到高二每个人都要至少参加一个课外兴趣小组,前两年荷依都借故逃了,所以这次班长大人亲自出马,誓要把她拍死在沙滩上。
荷依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林稼阳。这个长得不赖成绩不错体育全能的男孩儿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天生一股领袖气质,看着就比别人靠谱。记得有一次班上组织活动去登山,他走在第一个儿,把大家都带沟里了才回过头讪笑说“不认识路”,群体立扑之后纷纷责备他为什么不早说,他也很委屈,说我没说带路啊,是你们自己要跟我走的。荷依跟他是初中三年高中两年同班同学,但委实不熟,稼阳是一轮太耀眼的太阳,会闪瞎她的眼。
“你是不是对学校里的兴趣小组不熟啊,没关系,我可以跟你详细说道说道。”他摆出一副语重深长的姿态。
荷依浑身的毛像静电反应一样炸了起来——根本是路人,何必扯乡情?
“不用了班长,不是有表格吗?我看一遍就都知道了。”
“去年你也这么说,可是交上来的表却什么也没填。”
稼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哎,林子大了,队伍不好带啊。班主任让我负责登记报表,你我五年同班,何苦弟兄为难弟兄……”
荷依嘴角抽搐了两下,垂下眼睛伸出手:“表格给我,我自己选吧。”
“真不用我帮你?”
稼阳慢吞吞地拿出表来,荷依顺着表单看下来,篮球队足球队排球队乒乓球队西洋乐队古典乐队素描组油画组化学组生物组文学社……等等……生物组。
荷依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三个字上,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那个孩子的面孔。
不知不觉中,手中的笔就在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对生物有兴趣?”稼阳看见她居然选了这么生僻的一个组,不由大感意外。
“哦,因为最近收了别人一颗种子,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它死得慢点儿。”荷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能够如此平淡地说出狠话来果然不是正常人吧,荷依缓缓把耳塞塞进耳朵里,打开音乐,立刻整个人都像泡在水里一样惬意着,直至自己的世界和周围人等完全分开——
孤独是最好的保护色。
她一直认为。
“夏——荷——依——”
下课的时候荷依习惯性背起书包又要走,却被一个人挡在了面前。
“今天是生物组首次活动的日子,别借口不去啊。”
来人报以大大的笑脸,就算是监视者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是荷依却很吃惊林稼阳居然也会选这么枯燥冷僻的兴趣小组。他不是体育特长生吗?他不是身兼三职,班级篮球足球排球三大满贯的冠军队长吗?
“别迷信哥,哥只是个传说。”稼阳一脸沧桑一脸悲恸地追忆着往昔,“自从上了高中,我爸就不让我走体育路线了。他说学生还是学业为重,让我卸了那三大队长做回学生。可是同学们嗷嗷待哺的样子,让我盛情难却啊,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又带了一年队伍……”
“可是,你不是觉得生物兴趣小组很枯燥吗?”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不是说你养了一株很罕见的仙草吗?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
“我哪有养……再说,你想知道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生物组所在的化学实验室,一股说不出的清新气味飘了出来,荷依立刻闭上嘴,近乎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仙人球姐姐!”
仙人球……姐姐?
刚回过神来,就看见安格兴奋地迎过来,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向自己道:“居然这样才找到你了!怎么样?那粒种子长出东西来了吗?”
“嗯……”
荷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种下去的时候兴致勃勃的但连续几天都没见动静也就松懈下来,连水也忘了浇。今天早上还是在十分无意的情况下忽然看见马克杯里忽然出现了一抹绿色。可是荷依左看右看都不觉得那纤细的叶子是属于桉树的,正想找个机会问问安格,可是见到真人后,看见他满脸生动的期待,荷依始终说不出“好像长出杂草来了”这样的话。
“土里倒是长了一点东西……”
“是不是对称生长的两片叶子,像心型一样左右分开?”安格打断她的话急切道。
“好像是……”
“天啊。”安格露出夸张的吃惊的表情,“你居然成功了!我试了五六次了都没成功,可是仙人球姐姐却一次就让叶子长出来了!”
“能带过来吗?我还没见过活生生的桉树苗呢,实在是太……想看到了!” 安格忽然抓住荷依急切道。
望着对方那仿佛猫咪望天般乞求的视线,荷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行”两个字。
“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活动的时候把它也‘请’过来吧!”
安格挥挥手高兴地跑掉了,似乎根本没发现荷依脸上是多么纠结的表情。
不习惯被人这么亲切的对待,不习惯被人这么热情的期待,荷依就像一株生长在沙漠里的墨西哥仙人球一样,周围只要黄沙就好了。可是……一不小心就像鼻涕一样黏上了这么个跟屁虫……
“你想来生物小组,就是因为方才那个小屁孩送了你一粒树种吧?”林稼阳忽然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
稼阳避开了这个问题:“那个小屁孩叫什么名字?”
你要强调多少遍“小屁孩”啊?
“他叫安格。”
第一次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两个字,就像呼出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热气,荷依的整颗心忽然都柔软了下来。他才不是小屁孩呢,他是犹如白玫瑰般美丽芬芳的存在,是小王子种在花圃里唯一的那朵。
“哦……”林稼阳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不再多问。之后,在分组入座的时候,他堂而皇之地坐在了荷依的身边,因为整个小组里只有他俩是同班同学。
“今后都在一个组吧。”他说得理所当然,脸上是特仗义特护短特想罩住她的那种意思。
而荷依却忍不住往旁边悄悄移了三厘米。
仙人球……其实不喜欢离人太近。
事实上,另外一个麻烦也很令她郁悴——究竟一个花盆要怎样才能通过能把人挤怀孕的地铁啊?
荷依冥思苦想了整整一节课,以至于后面的实验都是稼阳一个人完成的,她只是坐在旁边“嗯”“哦”“对”“原来如此”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而已。到了快下课的时候荷依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来,于是她走过安格身边的时候,特小声特神秘地说:“周日下午2点,这里,我带来给你看吧。”
&&&&&&第5章
竹马绕床弄青梅(四)
周日,荷依按照约定,用小纸箱装好马克杯,全程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坐地铁来到学校的化学实验室,把纸箱放在安格面前的试验台上。
“因为地铁非常挤,所以特别选了人少的周末……”
荷依还打算为这个类似周末约会一样的二人世界解释一番,而安格完全没注意她在说什么,迫不及待的就把纸箱子的侧面打开,像拖蛋糕一样小心地把小花盆拖了出来。
“真的发芽了……”
安格发出一声类似发现珍宝的感叹声,像细细的波浪一圈一圈铺开。荷依注视着他,早先就觉得他的面孔在自己苍黄暗淡的视觉世界里犹如一朵奇葩,就好像2D的背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3D的物体,色彩鲜明丝丝入扣。而现在,他更像在幽蓝海水中熠熠发光的珍珠,整张面孔都明媚起来,在周围印下淡淡的光辉。荷依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就沐浴在那道光辉里,而让心脏的脉动出现了不一样的节奏……
我是太阳公公的好邻居。
……你从太阳那儿汲取的热度……能不能也分我一点……
荷依正出神地想着,耳边又传来了安格难掩喜悦的声音:“其实我一开始就想种桉树来着,可是总失败,想来还是没有缘分的原因。你一次就能成功,跟这粒种子真真有缘诶,它就是为了你才一直等待着。”
期待……像我这样的人吗?
“你确定这就是桉树的树苗吗?可是那么高大的乔木,怎么会长出……”
“是觉得小树苗很不起眼吗?”安格又一次把话题接过去,“一定不会有错的,我在网上看过很多次了。就是因为那么高大雄伟的巨树也是从这样不起眼的状态下生长出来的,所以我才想要种它。”
安格注视着马克杯里不过婴儿手掌大小的绿叶儿,眼睛里也熏染上醉人的鲜绿。
“想要亲眼看见,无论多么脆弱的生命,最后也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荷依觉得自己的心脏顿时漏掉了一拍。
安格抬起头来,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这是什么奇怪的脸啊。你想要说什么吗?”
荷依觉得脸烧起来,她支吾着小声道:“我似乎干成了一件还算不错的事情,所以有些高兴……”
“高兴那就大声笑出来啊,干嘛做鬼脸啊?”
“我没有做鬼脸。”
“可是从刚才开始,你的嘴角就一直不住的抽搐着……啊!”安格夸张地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该不是得了什么难言之隐的病吧?”
虽然做了搞笑的事情,却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笑声。荷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会笑啊。”
“有不能笑这种病?”
“就是笑不出来。”荷依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哀怨地覆盖在眼帘上方,“偶尔就算有了想笑的意思,也只能变成古怪的嘴角抽动。”
“微笑,不就是唇角的轻轻上扬吗?”
这一句话安格说得很轻,很慢,宛如一只蝴蝶,轻轻停落在荷依的心房上,落下翅膀翻飞的酥痒。荷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而他更索性扑在试验台上,抻着脖子道:“你看,你看,不就是这样笑吗?”
说罢,他笑了起来。标准证件照,八颗牙颗颗豁亮。
荷依只觉得自己身陷于他的光芒之中,忍不住就照做了。可是……就算她用了十二分的努力,也不过是嘴角更夸张更古怪的抽搐而已。眼见着镜中的自己就像怪物般露出可怖的表情,荷依“啪”的拍落镜子,抓起书包转身就跑。
“才试了一下下就放弃了,以后要怎么成为参天大树啊!”
安格在身后大声道。
荷依紧紧抓住肩膀处的背带,指甲陷入肉中,带来真切的痛感。荷依慢慢转过身,慢慢走回去,双手像安格那样支在试验台上——
“那我应该怎么做?”
安格用校服领带给荷依做了个眼罩。
“我妈妈是妇产科医生。她告诉我,婴儿从3个月开始就会笑,所以没有人从出生以来从没笑过。”
蒙上眼睛后周围的一切都敏感起来,荷依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右肩。
“好了,你可以开始笑了。”
这就跟拍电影喊了acting一样,非职业演员的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啊。
“这么紧张?那好吧,我只好出杀手锏了。”
正想着12岁男孩儿的杀手锏会是什么,忽然就感觉到腰眼上多了一双不安分的手。
“啊!不要!不要!”
荷依本来就很怕痒此刻更是敏感十倍,条件反射地躲开后却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好糗,好糗,正不知这么糗的事情该如何收场,忽然颈侧又被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抚过,措不及防的她大力躲向后方,砰的一声磕在木椅上,发出好大的声音。
“够了!”
荷依唰的一下扯掉领带,一张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在这种心境下看见安格居然还拿了个手机在拍,荷依的怒火顿时窜上了天。而这时,安格却一本正经的歪过头来说——
“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脸?”
手机的像素虽然不高,但也足够把刚才的影像忠实记录。录像里的荷依一边大笑一边躲闪着,而后又在绒毛小挂件的袭击下笑得更加大声,直到后脑碰到了椅子才突然变了脸。荷依原本以为在整个事件中自己只有仓皇失措,却不想还有那么2、3秒的间歇,能让自己如此开怀的放声大笑着。
“你看不见的时候,不是笑得很自然吗?”
安格本来和她挤成一团一起看来着,此刻却偏过头,从下往上盯住她的脸。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蒙住了你的眼睛,让你看不见真实的世界?”
夏荷依怔住了。
是我自己,在拒绝与这个世界交流吗?
周一,荷依在上学途中,忽然发现日日经过的路上居然有一大片花圃。开满了红玫瑰黄玫瑰粉玫瑰以及各种各样争奇斗妍的美丽花朵!
“小姑娘,这里面有你喜欢的花吗?”
一名园丁对她微笑着,荷依有些发窘地点点头,手指指向花坛里的白玫瑰。那园丁啪的一声绞下一支来,递到她手里。
“喜欢就带它走吧,花朵是因为有人欣赏才会开得如此娇艳的。”
于是,她手中莫名其妙多了一支白玫瑰。
荷依满心异样,却又说不上来,正有些发懵,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名字。
“夏——荷——依——”
茫然地回过头去,却看见老远就有人对她挥手,然后跑步过来,走在身侧。
“早上好。”
林稼阳脸上最不缺的就是笑容。
而此刻,荷依却仿佛被这种笑容感染了一般,点点头轻声道:“早上好。”
忽然觉得光问好还不够礼貌,于是她又突兀地加了一个还算正常的微笑。
那个笑容从升起到落下不过一秒钟,仔细看的话还有些傻乎乎的,但不知为何稼阳却仿佛吓呆了一般,怔了大概5秒钟,才在荷依“你不走吗”这样的催促声中醒悟过来,连忙走在了她旁边。
“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稼阳看看她手中的花,又看看她的脸,迟疑地问道。
“没有啊。怎么了?”
“因为你忽然对我笑了……”
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却在夏荷依心中掀起了波澜。她莫名地激动着,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整个人的状态都与往常不同了——
就连校园里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当她放学回到家,用钥匙打开门后,正好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彻底的无视,本来就是这对母女间长久坚持的关系。
“我回来了。”
如同平常一样换过鞋,道过平安后,荷依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地转过身,在句尾处轻轻加了一声“妈”。
报纸后面探出一张面孔来,脸上是震惊的表情。
“哦。原来都这点了啊,我也该去做饭了。”
妈妈极不自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着厨房走去。尽管她掩饰得很好,装成很不在意的样子,荷依却依然发现在她的镜片后面似乎有一道闪光轻轻抹过。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以至于爸爸受了惊吓一般,一个劲儿的悄悄问荷依发生了什么事。
而荷依则一直把面孔埋在碗里,任凭,蒸汽熏热了双眸。
&&&&&&第6章
竹马绕床弄青梅(五)
桉树苗在此后的一周里猛的窜出5片叶子,马克杯已经装不下了,于是荷依找来一个大号的花盆,和妈妈一起把桉树苗转移到新家里。
“这是什么树苗?”
“桉树。”
“是适合盆栽的特殊品种吗?”
像这样啼笑皆非的对话也有。虽然两个人都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毕竟又能够正常的交流了,荷依竟异常珍惜这样的改变。
就像是叶对根的留恋,无论曾经距离多远。
对于发生在周围的细微变化,荷依冲动地几乎想立刻告诉安格。但毕竟她不是一个血热的人,长久以来更习惯一个人的沉淀,所以只能把想要见面的渴望酝酿再酝酿,一直等到隔周的周二才幻化为心安理得与理直气壮。放学后荷依习惯性地背起书包,等林稼阳一起去上兴趣班——而这时她才注意到稼阳已经换了一身天蓝色斑马纹的球服,正被一大群人包围着,就好像有一束追光一直跟着他,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荷依正有些诧异,稼阳也看见了她,转身把球递给另一人并低语两句后,脱离包围圈向她跑来。
“抱歉,忘了告诉你了,今天是年级足球赛预选赛第一场,我又得带队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那束光依然打在他脸上,“全班同学都去操场加油,你也一起来吧。”
荷依紧了紧握住背带的手:“不行啊。我今天有课外小组活动……”
“我知道啊,我也有。但是两边冲突的话就没办法了。逃一次课也没关系吧。”
稼阳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荷依,在他的目光下荷依越发拘谨,却依然生硬地回答道:“可是,我有课外小组活动。”
“这样啊……”
追着稼阳的那束光暗淡了下去,但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来,以完美笑容正对荷依道:“那好吧,既然这样就拜托你好好记笔记,回头借给我抄。”
门口的那一大群人不停地摧着稼阳,他慌忙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塞进荷依手里,一边说着“就靠你了”一边飞快地跑开。荷依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醒悟般地大声道:“林稼阳——”
荷依举起胳膊做了一个握拳顿肘的动作,却又因为无措和尴尬半途而废。
“加油。”她生硬地说道。
稼阳呆了呆,眼睛灿若晨星。
坚定的回答配以截拳道起手式,大男孩儿带着那片专属他的阳光扬长而去。荷依又呆了呆,这才背起书包直奔自己的主题,一路上还在不停重复着握拳顿肘的动作……
下次一定要好好做啊!
抱着这样的心思,荷依来到了化学实验室。
“今天的课是组织切片实验课,两个人一组,主要是染色,然后是显微镜观察,作业就是你们染色后的切片以及观察报告。”
生物老师推推眼镜,目测了一下到课情况,望向荷依道:“你的搭档呢?今天还来吗?”
“我一个人也行。”荷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生物老师和蔼地笑了起来:“同学,我钦佩你富于挑战的勇气。不过鉴于很多优秀的医学生在病理实验不及格后怒砸显微镜,你还是找个搭档吧。”
但老师随后的一句话,却让全班学生哄堂大笑起来。“安格,坐到那边,帮帮大师姐。”
不带这么寒碜人吧!
可是安格却并没有表示出异议,而是勤快地搬到目瞪口呆的荷依身边,对她眨眨眼睛。
“别小看我,我可是病理界的哈利•波特。”
荷依虽然一向“高贵冷艳”,此刻也忍不住反讽道:“可是哈利•波特在霍格沃兹成绩并不好,还不及赫敏。”
安格干笑两声,脸上的得瑟却丝毫不减:“你可以当这是另一个魁地奇的赛场。”
荷依曾做过洋葱的切片染色实验,她以为动物组织的切片也会那么简单。
可惜她大错特错了。
如果把洋葱的切片染色比为C级的话,动物组织的切片就是S级。到后来荷依的作用基本上就是计时,操作全部交给安格。荷依看着他熟练的用丙酮固定2分钟,水洗后浸染苏木素1分钟,再水洗后盐酸酒精分化,充分水洗后至显蓝,伊红染30秒,水洗切片,常规脱水、透明、封固切片。
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不用看书不用提问的操作!
荷依的表情整个就是=口=|||
“我不错吧,快崇拜我吧。”死小孩晃动着做好的切片,脸上越发得瑟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熟练?”荷依忍不住问道。
“因为喜欢啊。”安格把玻片放进显微镜,稍作调整以后,让给荷依看,“是不是很漂亮?”
荷依将信将疑地伸过头去,却在显微镜里看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世界。在一片薰衣草般蓝紫色的河流里,漂浮着一朵朵桃红色的花朵,它们半透明地镶嵌在闪烁的沙粒上,每一朵花蕊、花瓣像是3D电影般的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在飘动。荷依被这片夺人呼吸的美景震慑得不能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细胞核是嗜碱性的,染成了蓝色,细胞质是嗜酸性的,染成了红色。”安格似乎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由衷地感叹道,“原来人体内就有一片这么绚烂的花海,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吗?”
每个人……都能拥有的花海吗?
之后的课程荷依都在心服口服中成为了安格的小跟班,甚至在老师指定他担任今天的值日生后也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荷依偷藏了安格完成的那一块玻片,就像把一片花海捂在心口上。
荷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做组织切片啊?因为妈妈是医生的缘故吗?”
安格一边忙碌一边回答道:“算是启蒙吧。不过我的志向是成为名医。”
“医生?”荷依皱皱眉,手上动作慢了下来,“你竟然会想当医生,听别人说学医可苦了,而且医生都很冷漠,没有同情心,就知道收红包。”
安格停下动作,半转身撑着胳膊望向荷依:“师姐,你觉得人们为什么学医?”
荷依想了想:“应该还是为了救人吧。”
安格盯着她,黑黑的眼珠如同宝石一样发出逼人的光芒。“对啊,为了救人。那就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会变成只知道要红包的冷冻人,难道是生化危机引起的基因突变?”
荷依张口结舌,而安格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才不太相信什么人性突变的说法。而且我所接触的医生都是真正的好医生,下次也带师姐见识见识好了,那绝对是把工作当成打怪练级般疯狂热爱的好医生。”
交谈的过程中,两人正在往木匣子里装玻片,荷依无意碰到了安格的手背,一股异样的冰冷传递过来。
“咦?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觉得冷吗?”
夏荷依这时候才觉察住一丝不寻常来。安格双手扶在椅背上,一双圆圆的眸子在冰白色的肌肤上越发显得幽暗深黑,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几乎与肤色溶为一体……
他望向荷依,尴尬地笑着道:“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在美女面前,就忍不住耍帅了……”
荷依瞬间睁大了眼睛!
“你到底觉得怎样啊?身上有没有带药?你希望躺着还是坐着?或者我送你去保健室?”
荷依从来没遇到这种状况,一把抓住安格的胳膊,不自觉指甲已经深陷对方皮肤。
安格的面色越发苍白起来,尽管被荷依拉着,他的身子依然忍不住往下出溜。明明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但荷依就是扶不动,她只能任由安格躺倒在地上,然后跪在他身边浑身颤抖着,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虽然在脑海中已经无数次的勾画过自己正在死或者死后的场景,但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发病躺倒在面前时,荷依还是被巨大的恐惧一把抓住了心脉!
“别担心……我只是躺着舒服一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荷依慌乱得语无伦次了。
“听我说,这病不打紧的……只是别送我去保健室,要去医院……送我去百加图,那里有我的病历……就说是血液科的病人贫血了……”
“好,我送你去医院。可是要怎么去啊?我能背你吗?”
安格笑了起来,就算躺倒在地上,他的面孔依然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从上往下俯视着荷依。
“叫救护车。打120。”
“好,好,我用手机,这就打。救护车很快就会来的,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那个……对不起,我要先睡一下……”
“喂!你别睡啊!跟我说话啊!别胡乱编个生病的理由就想逃避值日啊!”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夏荷依一个人恐惧到尖叫的声音——
“万一你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第7章
豆蔻生花少郎至(一)
当安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由淡绿色帐帘围成的小城堡里。
空气污浊,分外嘈杂——只是都被围帘挡在了外面,隔绝出一方小小的净土。安格转了一下头,果然看见夏荷依蜷缩在床头的椅子上,连她那张一向清冷孤绝的面孔也仿佛揉碎了的胭脂,露出一抹疲色来。她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却依然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眼中写满了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的未尽之语。
安格干涩地笑了笑,故意用很轻松的语气开心道:“太好了!终于得救了呢!”
荷依依然没有说话,疲惫的眼神越发露出责备之意。
安格立刻又换了一种腔调继续讨好:“要不是姐姐神功盖世,慈悲为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生我这条性命今天就要交代了。还要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啊……”
难为他一副虚弱的样子居然还想得出这么多调调,而荷依只用了六个字就把他截杀出局。
“再障什么意思?”
“再障。医生调出你的病历后就说了这两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看着荷依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安格只好虚弱地笑了笑:“就是再生障碍性贫血,我就是因为贫血才昏倒的。”
再生障碍性贫血——荷依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这个病……严重吗?”
安格做了一个撇嘴的动作:“简单说来再障就是身体里的造血机器出毛病了,只见消耗不事生产,于是体内的血细胞越来越少,血越来越稀薄。别人的血都是红色的,我的血呢,就是淡红色的。别人滴两滴血是红梅朵朵开,我滴两滴就是樱花片片飞。不过我个人是觉得樱花比红梅好看啦,所以完全不介意……”
“你还要插科打诨到什么时候!”
荷依声音虽不大,但语气非常重。
“你要把天下人都当傻瓜吗?一会儿得了离太阳很近的病,一会儿说不介意自己的血液像樱色一样稀薄……谁都知道没有血人会死的!你怎么还能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虚伪!”荷依情不自禁发狠道。
安格立刻闭上了嘴巴,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叹出气来。
“不要随随便便就给别人定性……虚伪这个词很重,我没有乌龟壳,背不动的……”
荷依却依然气得浑身发抖,完全没有谅解他的意思。
安格看着她,终于把语速放下来,耐心的,慢慢的解释道:“如果是严重再障,也就是造血机器完全不工作了,自然会危及生命。但我却是很轻很轻的那种,造血机器虽然不爱干活,但抽两鞭子也还跟得上趟儿。这些年我一直在血液科医生的监测下长大,除了减少运动注意冷热少感冒外与正常人也没有太大区别。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什么,但的确也不觉得它是事儿。难道说师姐今天陪我来了一趟医院,就从此刮目相看,要把我当成贡品供起来?”
“那……你的那台造血机器会不会越来越不爱干活,以后也……彻底的罢工?”
安格微笑着,像翻书一样轻松地回答道:“那么遥远的事情谁去想啊。我才13岁,我还没有玩够。”
荷依却认真地看着他。
不。你害怕。
为了不浪费时间,你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在过,所以总是一副与时间赛跑的样子。
想到这里,荷依终于笑了起来。尽管那笑容看起来十分惨淡。
“可笑啊,你都这副样子了,我却一心……想要从你这里汲取力量。”
“诶?你在崇拜我吗?像赫敏崇拜哈利•波特一样崇拜我吗?”安格做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而荷依却继续喃喃道:“你虽然年纪小很多,心智上却很成熟,至少比我成熟……”
“我虽然健健康康的,却连做人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对这个世界而言,我根本就是一个废物,不存在也没有关系。”
“一个自认为是废物的人却在化学实验室里救了我呢。”安格呢喃着,眼中一抹淡红色的水汽,“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存在,我大概已经去阎王爷那儿喝茶嗑瓜子了。”
荷依猛的抬起头来,与安格对视着,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气流从安格处徐徐流向荷依,让她的眼睛里腾起一层雾霭,终至晶莹。
“不过话说回来了……”安格费力地从被褥里抽出胳膊来,一边揉着一边掳袖子,“我这两条胳膊好疼啊,你到底用了多大劲儿掐我啊,该不是借机在我身上练九阴白骨爪吧……”
荷依头上青筋乱蹦,脸上像上了一层胭脂似的红了起来:“我又不是有意掐你的,只是太紧张了,所以才会失控……”
说话间安格已经掳起了袖子,把一条白生生的胳膊戳到荷依面前,对着破皮处使劲儿嘟嘴。
“仙人球姐姐,你的尖刺扎着我了。”
“对不起……那个,能不能别叫我仙人球姐姐?”
“水母姐姐,你的刺丝胞好像带毒!你看这一道一道的淤青,该不是已经毒血攻心了吧?”
水母啊刺丝胞啊到底又是些什么东东啊?
“我那吹弹可破滑若凝脂的美丽肌肤啊……”他更装了花旦腔,秀上兰花指,似乎还有唱上的意思——荷依头上三花聚顶,电闪雷鸣,立刻捂住他的嘴哀求道,“好了好了,我赔你成吗?我赔给你。”
安格被捂住嘴不能说话,点点头,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
“我不想呆急诊了,我要住病房,你帮我找张床去。”
迎着夏荷依快要掉下来的眼珠子,安格眨眨眼睛,笑得十分神秘。
“这地头我熟着呢,你只要带着我去血液科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搞定。”
夏荷依借来一台轮椅,把安格送到了血液科病房。
与急诊不同,这里的环境更安静,更整洁,也……更有死亡的味道。
荷依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对空气中的味道有一种莫名的迷恋。一低头看见安格那仿佛能探进心里的清澈眼神,她尴尬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来到病房后,安格像个老熟人一样对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们报以“赵叔叔”、“王阿姨”这样亲昵的称呼,脸上更挂着甜到发腻的笑容:“陈姐姐,望爷在吗?”
王……王爷?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护士跑过来揉头毛,一直揉到荷依心中……嗯……然后护士笑嘻嘻地回答道:“白教授去看16床病人了。”
待两人来到病房门口,荷依看见一名男医生逆光而站,正捧着病历夹和16床说着什么。他看上去三十七八岁,浓密而黝黑的短发,都在头顶上一根一根咋呼着。面孔初见很平凡,仔细看却别有味道。眼角堆着懒懒的笑纹,鼻梁嚣张地平地拔起,丰满的嘴唇总有一抹揶揄的意味,笔挺的身材透出一股不羁的帅气。
如果不是穿着这身白大褂,荷依真以为他是哪个部队的特种大队队长。
男医生望着对面床上的年轻患者,用一种权威到霸气的口吻道:“你的化验单我都看过了,已经没大碍,可以出院了。”
患者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可是我还觉得有些头晕,指标也好多不正常……”
“化验单可以信,但是也不能全信。你要是抽我一管血,也能验出个甲亢来。”
“不会吧,白医生看起来好健康……”
“我晚上可是会梦游跳僵尸舞哦。”
“真的假的……”
“你在这病房住了快两个星期了,看见过我值夜班吗?我跳得僵尸舞可帅了,还会跳伦巴,可是有两个病重的老奶奶不能欣赏。”男医生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膀。
“我……还是回家养着吧……其实也不是很重……”
患者火速拿出手机给家人打电话,男医生目的达成,帅气地合上病历夹,一扭头就看见轮椅上的安格,他挑了挑眉毛,忽的一拍大腿——
“我说今天怎么就空了一张床呢,感情给你留的啊!”
他脸上写满了“你小子真他妈走运”这样的字眼。
只是,都沦落到住院了到底有什么“走运”值得他妈的欣喜?
而安格却很享受地笑着,乖巧地回答道:“这不是又想望爷了吗?所以挣扎着也要来看看您。”
“别叫我望爷,我没那么老。”男医生立刻反驳道,“我只是面相老,其实我真的只有三十五岁,真的!”
医生难道不是越老越吃香吗?他在那儿到底忿忿个啥?
“我是全院最年轻的副教授,最、年、轻、的。”白望一字一句地强调了一遍后,忽然潇洒一笑,那张成熟的面孔忽然如同撒上一层金粉一样闪闪发光起来,“还有,我是全院最帅的副教授,最、帅、的。”
夏荷依隐约意识到,安格的贫嘴都是跟谁学的了。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推着轮椅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儿,浓眉又挑了挑,指指安格又指指荷依:“你的小女朋友?”
夏荷依的脸“腾”就红了。而安格却淡定地回答道:“是啊。从学校专门借来讨好管床大夫的。”
男医生哈哈大笑,对夏荷依伸出了右手:“你好。我叫白望。白色的白,希望的望。我三观很正,我是带给人们希望的白色天使。”
&&&&&&第8章
豆蔻生花少郎至(二)
在安格转病房之后,夏荷依终于见到了他的妈妈——妇产科教授吴子桐。
穿着白大衣,双手插在工作服的下兜里,站在病房门口和白望说话。
她烫了精致的细卷,露出一张干干净净没有上妆的面孔,但看过去就是非常美丽,非常干练。就好像电影《阿凡达》里面的那个女科学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势而又不失婉约的迷人气质。
当知道是夏荷依把安格送到医院里来之后,吴子桐走过来,握住了荷依的手。
“谢谢你。”她的目光坚定而专注,手指干燥而有力,言行举止中都传达出“你是我很重要的人”这样的讯息。
夏荷依开始明白,为什么安格想要成为一名医生了。
“小姑娘很漂亮呢,安格是怎么认识你的?”
她温柔地笑着,问得十分随意。但荷依不知不觉脸就红了。
“生物组一起做实验,然后就认识了。”荷依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真好啊,和漂亮的姐姐一起做实验,他很开心吧。”
“……”鉴于安格只有13岁,还是个团子样的小正太,荷依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扭头看了看屋内,又转过头来柔声道:“安格虽然看上去很活泼很外向,其实是个相当怕寂寞的死小孩。以前住院的时候就老是喊‘没有朋友就像没有空气一天也活不下去’,而急吵吵地要出院。这段时间,就麻烦你有空时多来看看他吧。”
“妈,我哪有说过那么酸不拉几的话啊,你乱讲~”安格在屋内听见了,抱着枕头在病床上打滚。
完全就是一副母宠子娇的场景,看得夏荷依羡慕不已。
吴子桐笑了起来,她的笑总让人有一种清洁温润的感觉,就好像初春的白玉兰。虽然已经是教授级别的权威人士,却完全没有架子,同小孩子也很谈得来。只是三个人坐在一起说了不到十分钟,忽然一个院内手机打进来,她又要去处理临床上的事儿了。
“其实妈妈是自己忙不过来,才说好话给你听,骗你过来照看我的。”安格耸着鼻子,甩手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是这样吗?”
“所以完全不用理她。专心自己的学业就好。”
荷依却没有在意他说的内容,而是直接问:“住院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感觉很难受吧。”
安格那始终掩饰得很好的面孔终于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望着荷依,然后再淡淡地滑出一个笑容来。
“夏荷依,我发现你应该去中央电视台的《探索与发现》。”
荷依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很想告诉安格,她能够洞悉这一切的缘由是因为在很长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她都是一个人在孤独行走,她太了解那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要相互取暖,相互安慰的人类的社会性。
不过,天天往医院跑需要理由。很合理的理由。
“我给你带笔记吧。”荷依突然道。
“那种东西……过了4年还有用吗?”
荷依咬牙道:“这4年没教改,课本都一样,我的笔记你看了准没错。”
安格似乎被荷依那顽固到偏执的目光吓到,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笑了起来。
“那就谢谢师姐了。”
宛如白玫瑰般轻轻的绽放。
“啊!耽误你到这么晚了!晚饭还没吃吧。走走走,咱们去找望爷搭伙去!”
“望爷?医生食堂?”
“医生食堂怎么了?我还有饭卡呢!走,去听望爷讲故事去,比《一只绣花鞋》好听多了……”安格就像完全没病的人一样,下了床拉起荷依就走。可是……他凭什么就认为人人都爱听《一只绣花鞋》……
“在医院,长期卧床的人容易发生褥疮啊,便秘啊这些问题。有一次,我们病房里就有个患者好几天没大便了,找医生开了通便用的开塞露。”
考虑到小姑娘在场,望爷很绅士的没有引用医院恐怖故事来危言耸听,不过一边筷子飞舞一边屎尿屁还面不改色谈笑风生是不是太过粗神经了一点?而安格却兴趣盎然地扭转头对她说:“还好啦,上次吃饭的时候他讲的是一个血馒头的故事……”
“……医生给开了五支开塞露,交给护士让执行。只是不巧遇到了一个实习小护士,操作规范还不很熟悉,于是她诚惶诚恐地拿着开塞露去了,好心好意地帮患者换成俯卧的位置,不怕吃苦不怕脏臭的往患者的肛门里塞了五支开塞露……呵呵呵呵……”
只有望爷一个人笑得十分开心,夏荷依和安格面面相觑后,安格用筷子头拼命敲着餐桌道:“不说完笑话就自己一个人笑出来的人最差劲了!”
“你们不懂的……呵呵……放开塞露应该用侧位……”
“那俯位会发生什么?”
“天女散花……后来,我们在隔离帘上找到了一个人形……”
“呕……”
荷依拼命跑到水池边干呕起来。
望着目瞪口呆的安格,望爷无辜地挑挑眉:“怎么?我的笑话不好听?”
安格一头黑线。
“讲这种笑话也要分场合好吧,你在做手术的时候,会跟旁边的手术护士家长里短吗?”
望爷越发夸张的挑挑眉。
“你不知道手术室是医院里最著名的八卦集散地吗?多少冤情、苦情、亲情、爱情都是在手术间里发扬光大的。如果患者是局麻的话,有时候还会加进来说两句。”
“上次有个医生和患者聊得太开心,还和患者说:‘聊得这么好,一会儿我给你缝肚子的时候一定亲自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 ]= =[ ]= =[ ]=
“还有一个开脑手术,医生始终跟患者聊天,还让患者对着监控录像比了一个小树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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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神马表情啊,清醒开颅手术很难的,全国也没有几家医院敢做。而且让患者在手术中保持清醒,也是为了避免损伤正常组织而损害神经系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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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依本来刚吐完回来,听完这句话后转身又去吐了。
白望看看水池子那边,又看看安格:“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安格终于同情的说:“望爷,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是找不到女朋友了。”
居然……被一个13岁的小屁孩教育了……
白望头上插着箭簇,捧着心窝,眼神倍哀怨,倍无辜。
在医院里工作和生活着的人们,到底是怎样一种奇怪的精神状态啊?
带着这样的疑问,回到校园里的荷依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洁白的小世界,以及个性十足的医生群体。
想到……就连对面坐了人也毫无知觉。
“我的笔记你帮我带回来了吗?”
荷依这才发现在自己的正前方,林稼阳已经落了座,而且正用专注的目光看着自己。
“哦。昨天是实验课,抄了一点笔记,不过没来得及帮你抄。”荷依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和稼阳的笔记本,“不然,借给你抄吧。”
稼阳嗯了一声,意味不明地接过本子去,闷着头一页一页地翻,忽然又抬头笑道:“你的笔记记得好整齐啊,而且很详细。我要好好看看,过两天再还给你。”
说到笔记,荷依立刻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对了,你还保留着初一时的笔记吗?”
“认真找的话应该能找到,你要用?”
“我答应一个人借他笔记,可是我自己的却找不到了。所有的科目都想要,如果能找的话就尽量找给我吧。”
“是要借给初一的那个小屁孩吗?”
“……”荷依有些戒备地看着对面那人。
稼阳立刻补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别一副踩了雷区的表情好吗?再怎么说,老同学找我做的事儿我赴汤蹈火也要想办法完成的。”
荷依的表情终于柔软了下来,说了一声谢谢后,忽然醒悟过来:“对了,昨天的足球赛怎么样,赢了吗?”
稼阳怔了一下,这才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来:“嗯,托你的福,赢了呢。我还进了三个球。”
“这么厉害?”
“这次的对手比较弱,侥幸进了球。”
“能上演帽子戏法就已经很厉害了啊。”
“怎么了?为什么露出一副不太满意的表情?”
稼阳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垂着头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说:“因为你刚刚才问到……”
医院。血液科病房。
“白大夫,这么晚还没走呢。”
“哦,刚巡视了一圈病房,想起有个孩子的化验单应该出来了,所以过来找找。”
“你说的是安格的吧,都在病历里贴好了,你……看看吧。”
说话的护士立刻低下头,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
白望微微觉得有些诧异,不过那也只是一过脑子的事儿。他从护士站的病历夹上翻出安格那本,手指飞快地移动着……
忽然就顿住了。
白望不相信地又仔细看了一遍,眼前的东西却仿佛地震似地自己晃动起来。
&&&&&&第9章
豆蔻生花少郎至(三)
第二天课间,夏荷依的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
“中午一点,到荷塘来一下。”
中午一点?荷塘?
荷依盯着看了一会儿,一个短信打了回去:“你谁啊?”
前面有一把课椅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惊起教室里一片怨言,可荷依没兴趣看。
“你手机上没有存我的号码吗?”过了好一会儿,短信才重新发过来。
陌生人的电话和短信都很多,无论是谁都会得到相同的待遇:“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没兴趣知道。”
于是那个号码彻底哑了火儿。又过了一会儿,林稼阳走过来,笑嘻嘻看着她:“荷依,中午有时间吗?”
立刻,周围投落过来好几道迷惑不解的目光。
荷依缓缓直起身子:“有什么事吗?”
“抓壮丁。”稼阳笑得童叟无欺,“老师吩咐要贴好几十张海报,我觉得一个人完成有点困难,只好再祸害祸害别人。”
不是还有很多人可以备选吗?可是被那些或敏感或不善的目光偷窥着,荷依不想伤害面前这个还算得上朋友的同班同学,于是点点头。吃过饭后,林稼阳果然背着大书包抱着一大堆东西跑过来,却只把最轻的纸递给了荷依。
“你啊,一点都不明白我的苦心。”
终于贴完最后一张,两人沿着院墙慢慢走着,这时候林稼阳忽然开口。
“你不是让我找初二笔记吗?那么大一堆我要怎么给你啊,只好把你单独约出来了。”
荷依很想说在教室里直接给不就好了,但考虑到稼阳的“苦心”,她理智地选择了沉默。
“我都给你背出来了,可怜啊,让我背了这一路。”
稼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从后书包里掏出一个大购物袋,递给荷依。
“谢谢。”荷依生硬地道着谢,把那一大包笔记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我昨天晚上可是翻箱倒柜折腾半宿才翻出这些,还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稼阳声情并茂兼手舞足蹈地形容着,忽然扭头对荷依笑道,“看在我这么给力的份儿上,是不是来点小奖励啊?”
于是来到小卖部,三块钱一根的雪糕,一人拿了一支,靠在路边的花坛上一口一口咬着。
天气好热……阳光好足……总觉得该说点什么……可是夏荷依又因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而保持了沉默。认识稼阳的人真多,过一会儿就有一个路人甲冲这边挥挥手,多半还会用考究的目光打量旁边的她。荷依如芒在背,却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于是只好一个劲儿看表。
“你借我的笔记本,我也一块儿放在购物袋里了。”这时候稼阳忽然低声道,“回头你找一下吧,别拿错了。”
自己的笔记本怎么会拿错?荷依垂下头,在购物袋里一本一本翻。
“回家再看吧。反正笔记本又不会自己跑掉。”稼阳立起身子,拍拍裤子上的土,甩了甩眼前汗湿的头发。
“哦,对了,我自作主张地在你笔记本的最后写了一段寄语,算是……同学之间的相互鼓励吧,你记得要看哦。”
荷依刚把注意力从购物袋深处收回来,就发现林稼阳已经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她连忙收拾好东西追上去,心中的疑问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每迈一步腿,就在他的影子上踩一脚。
两个人的距离一直未见缩小。
既然拿到了笔记本,一放学,荷依抱着购物袋冲向医院。
刚来到安格所在的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他的声音来。
“望爷,我的血都已经这么稀少了,你还好意思抽这么多次……”
伸头望了一眼,果然看见白望抄着手昂立于病床前,正指挥着护士给安格的胳膊扎针。而安格做出一副六月飘雪的含冤造型,把头拧向另一边。
白望很大声地咂了一下嘴。“不抽,不抽怎么知道你身体里的情况啊?你以为我是透视眼啊,还自带显微度数。”
“那也不能一天抽一次啊。我上次住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周扒皮的嘴脸。”
一席话逗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明明是凄风惨雨的病房,却因为这一段小小插曲而莫名明媚了起来。
“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有这么多废话吗?上次你质疑过我的技术水平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血液科挺有人气的,粉丝也多,知道大家想你,所以就一屁股坐进来了。你还真以为我们这儿是花鸟鱼虫市场啊,高兴来就来了……”
话说到这里白望忽然闭了嘴,
而安格哭丧着一张脸说:“望爷好凶啊,我只要漂亮的护士姐姐在这里就可以了,您您您,还是赶快摆驾吧。”
白望皱了一下眉头,压低声音道:“小屁孩你懂什么。只有我才知道怎样用最少的血量得到实验结果。我在帮你知道吗?”
安格终于不再挣扎了,他乖乖地躺在那里,任护士把针头推进他的胳膊,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以了可以了,这些也勉强够我用。”白望伸长了脖子仔细瞧着,一旦够分量立刻跟守财奴一样叫嚷起来。
尽管这样安格仍有诸多不满:“每天都至少抽走一管血,都快抽成人干了。好歹也回输一点,给我挂个血袋吧。”
白望正色道:“不行。输血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争这个干嘛?”
“可是我血虚啊,我特别虚,特别虚。”安格做了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我看你整天耍嘴皮子耍得利落着呢,还整天在护士台和医生办公室里招猫逗狗,虚啥啊……”一抬头正好看见门外躲着的夏荷依,于是嘴巴一裂,“说曹操曹操到,真正的‘安慰血’来了。”
我什么时候成安慰血了?
夏荷依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进了房间。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她觉得安格的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还这么客气,带了这么大包好吃的啊……”安格高高兴兴地接过购物袋,往里面探了一眼,立刻小脸就皱成了一团,“怎么是堆笔记本啊?”
荷依往床旁的椅子上一坐,轻声道:“下次我再给你买吃的。”
安格的脸上立刻又出现了满足的笑容。虽然微笑就是唇角的微微上扬,可是安格每次都要用足十分的力,笑得异常灿烂。但他的笑又与林稼阳完全不同,林稼阳的笑很耀眼,像太阳,而他的笑很璀璨,像星星。
“还是仙人球姐姐对我好。”眼见着荷依的面孔瞬间落黑,安格却不以为许地继续道,“对了,上次你拿来的桉树苗,我放在生物实验室了,这几天总惦记着那个花盆不够大,怕是该换坑了。你回头帮我寻摸寻摸,看看校园里还有什么好地儿。”
“校园里,容得下身高150米的树吗?”
安格眯了一下眼睛,依旧笑出来:“说的也是。那就四处都看看,给它选个好家吧。”
两人说了一小会儿话,到了病房定时送餐的时间,荷依自动退了出来。她心里总挂着一件事,似乎不去做就无法安心离开,于是来到医生办公室,看见白望正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地一篇一篇浏览文献,还微微皱着眉。
“望……白教授,能打扰您一会儿吗?”
想叫望爷却终觉不妥,荷依尴尬地换过尊称。
白望回头见是她,眉毛一展,洋洋洒洒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安格的漂亮小师姐啊——”他特别在“漂亮”上加了重音,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来吧,有什么事?”
荷依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僵硬成铁板一块了,特别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她在气场强大的白望面前,更是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可就算这样,她依然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白大夫,安格是贫血入院,为什么不给他输血?”
白望认真地看着荷依,说话很慢,循循善诱却又不失权威:“输血并不是好事。因为自身机能差就依赖外来血,体内组织就会越来越懒惰。这些年来他的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我也一直坚持着能不输就不输的原则。知道吗?经常输血会提高人体的自身免疫抑制,将来如果发生什么事,再换治疗方案就不行了。”
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荷依还是抓住了核心:“您的意思是,如果将来病情严重了,之前输的血会成为障碍?”
白望笑了起来:“小师姐真聪明,一点就透,适合干我们这行。”
如果你知道我的成绩有多糟糕就不会这么想了——荷依暗暗心道。
“那到底会严重成什么样子呢?”
白望怔了一下,表情开始转而凝重。他似乎还犹豫了一下,终究明确、正式而又谨慎的回答道——
“最严重的情况,只有换骨髓一条路。”
&&&&&&第10章
豆蔻生花少郎至(四)
随着白望那富有穿透力的嗓音,荷依只觉得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嗖地飞过来,从胸前的位置透心而过。
不觉得疼,却冰冷刺骨。
“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吗?”
“未来的事情谁也不好说。虽然之前安格的病情都控制得很好,但是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之前……吗?
“现在每天都要给安格验血,是不是病情已经发生变化了?”
一时间荷依感觉到对方吸了一口气,但脸上并没有变化。然后白望笑了起来,眨眨眼睛道:“我发现你还真适合干我们这行诶,特别细,特别敏感,这可是天赋啊。你今年高二是吧?该考虑志愿了,有没有兴趣从医啊?我可以介绍好大学给你哦……”
白望侃侃而谈。而荷依听后却是一怔——学医?这条路完全没想过。不过当她的视线扫过白望白大衣上的胸牌,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蠢蠢欲动。
“考医学专业分很高吧,我成绩不好,所以没想过……”
“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还有两年,死马也抽成活马了。”
“这个……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吧?”
“别犹豫了,现在就回去做功课,把‘我要当名医’的愿望贴在房间的每一个平面上。每天一睁眼就是无形鞭策,一闭眼就是伟大理想,混个头名状元也不在话下!”白望十分慈爱地拍拍荷依的肩膀。
话说……望爷您当年是不是就这样忽悠安格的?
咦?我刚才到底想问什么来着?
荷依正混乱间,忽然听见病房里一阵喧哗,然后医生办公室的门就被拍得震天响。
“白大夫!白大夫!你快去看看吧,我家阿莱在太平间里七窍流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太平间里?那不是放死人的地方吗??!!
来人正是阿莱的二舅和哥哥,看上去明显情绪激动,眼睛通红,手足俱颤,连说话都不连贯。
二舅哭着说:“阿莱生前跟我最要好,我就是专程为他来的。可是人还没到,他就已经走了……阿生带我去太平间见他最后一面,没想到白单子一揭,阿莱忽然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开始流血,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白大夫你赶快去给他会个诊吧!”
白望闻言嘴角都抽搐了:“我只给活人会过诊,死人……没这个必要吧!”
“可是死人也不会流血啊,万一他没死呢?”哥哥激动地上前一把掐住医生的胳膊。
白望连眼皮都抽搐了:“阿莱是今天中午过世的。我亲自主持的抢救,确定死亡了才给你们发的通知书。我以我从医十七年的人格担保,他一定死了,不可能再活回来!”
二舅上前一步,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你抢救的所以才找你,小大夫我还不找呢!你们到底怎么治的,送太平间了还会突然流血,肯定有冤情!你走,你跟我们一起去瞧瞧,不然这事没完!”
说罢就上来拖白望的另一只手。
白望自打升上主治医师以后就没再去过太平间,送死人那都是住院医师的事儿,早八百年就不干了。可是现在两个患者家属言辞昭昭非要拖他去给死人会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白望忽然想起前儿别的科也发生过医闹事件,患者家属认定医疗事故,非要压着医生去太平间给死者下跪。白望脑子一热,身体里像特种部队队长的那股悍劲儿自然而然迸发出来,大喝一声“放手”!正要把两个家属甩出去,忽然看见
“援兵”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组织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白望热泪盈眶。只是等他看清来人后,顿时惊得眼镜片碎了一地。
只见当前一人正是安格,不知他从哪儿顺了一身护士服,粉红色,裙子到膝盖,长筒袜,护士的白鞋。柔软的微长的额发上压着燕帽,端秀挺直的鼻梁上压着眼镜……
以安格那13岁雌雄未辨的身材和长相还真能唬人,不仅看起来像护士,还是一名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温柔善良、笑容轻软的大大大美女护士!
他旁边站着同样一身护士服的夏荷依,要说美貌程度那是一点不输安格,不过那张脸嘛……怎么看怎么臭,正以把安格掐死的欲望在旁边拼命愠着气。
今天是要玩cosplay吗?要玩也不能在这火药桶旁边玩啊!
而安格丝毫不理会这两人难看到了极点的表情,介有其事地扶了一下眼睛,捏着尚未变声的童音说:“白教授,杨其莱的病历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刚才还在拉拉扯扯的三人同时都是“=[ ]=”这样的表情。
“没……没必要吧,我们只是要白大夫过去看看,护士就不用跟过去了。”在两名“护士”艳色逼人的合围下,患者家属的情绪终于有些缓和。
“万一发生什么情况需要帮手呢?我们跟着去也好照应一下吧。”安格那仿若水波般的柔情双眸在三人纠缠的肢体上有意无意一扫,家属立刻满脸通红地放开了手。
“那么,请吧。白教授,死者还在太平间里呼唤我们呢。”
安格把这句明则宽慰暗实威胁的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而白望的脸色已经黑得跟夏荷依差不多了。他正正衣冠,正气凛然地带着两名护士和两名家属浩浩荡荡开往太平间,刚上电梯,白望就以“医护人员专用”义正词严地把患者家属拦在了外面,等关上门后,他立刻转身,指着安格训斥道:“太胡闹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去太平间里观光才跟着瞎掺合的,是不是?!”
安格嘿嘿笑声不断,配合着娇艳的外表越发诡异:“望爷,我这可是在帮你啊。你想想,人死了还在太平间里七窍流血,这本身就不合常理对不对?人家属摆明就是来找你麻烦的,你能不去吗?我找个台阶让你下还挨一堆埋怨,好人真难当。”
白望双目垂泪——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个小人精的?好人真难当啊啊啊!
“夏荷依你也是,安格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万一被家属发现你俩不是护士怎么办?岂不是又该大闹天宫了?”
荷依欲哭无泪——我也不想啊,可是安格已经扮上了我能置之不理吗?好人真难当啊啊啊!
安格捅捅这个再捅捅那个:“喂,你们俩干嘛都是一张2012地球毁灭的脸啊?应该感到兴奋才对啊,‘没进过太平间的人生不会完整’,名言不是这样说的吗?”
白望:“……”
荷依:“……”
“我们死了以后都会进的吧!”两人忍不住同时大喊道。
正争吵间,电梯门忽然“叮”的一声开了,一股阴风过来,三个人同时打了个寒战。
不过是空气对流罢了。安格一边提醒自己,一边看了一眼旁边脸色极差的白望,差点笑出声来:“不会吧……以望爷的资历应该来过这里很多次啊,怎么还会害怕?”
白望沉默了片刻,才用沉重的语气说:“自打进医院后,从我手上送走的病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干这行越久,对生命的敬畏就会越发强烈。这么深刻的人生感悟,就不要指望小屁孩能弄懂了。”
说完这番深刻的人生感悟后,白望负着手走出电梯。只不过他的大教授造型还没维持住十秒,立刻情绪激动地指着头顶的日光灯乱戳:“我说你们这儿……这儿日光灯坏了怎么也不报修啊!这样多不利于……利于视力健康啊!”
白望对话的对象是一位佝偻着背的干憋小老头,也就是太平间的管理员。这地下三层除了太平间就是报废家具、设备的库房,肃静的很,再加上头顶上一排日光灯早已老化,一会儿亮一会儿灭,还没进屋就把气氛渲染了个十足!
“哎……我们这儿天高皇帝远的,院长平时也不下来……早报修了,可就是没人管……”小老头一边咳嗽一边沙哑着嗓子说话,看起来身体也不是很好。
白望脸色难看之极,此时也只能憋着火摇摇头,背着手往里走。
只是他们刚进太平间,就听见水龙头没关好滴水的声音,一滴,一滴,被太平间偌大空旷的空间无限放大着,带来一股冷飕飕的神秘气氛。
“这水龙头坏了怎么也不修啊?!这么一滴一滴的,多……多浪费水啊!”白望“气”地嘴唇都哆嗦了,指着入门处的一个洗手池又在乱戳。
老头还是一脸苦逼样:“哎……我们这儿天高皇帝远的,院长平时也不下来……早报修了,可就是没人管……”
白望一张臭脸转来转去,最后只好咽了咽唾沫,强作镇静道:“算了,先干正事吧……不过东西坏了一定要修,要修!”
在白望的碎碎念中,一行六人来到阿莱的停尸床边。白单子早掀开了,只见床上躺着一名20多岁的男青年,眼窝发青,面色惨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不像家属说得那样七窍流血,但死者的人中上拖着两条血痕,沿着嘴唇的弧形滑下,在左右颈部留下红色的痕迹。
白望见此,眉头立刻皱成了深深地“川”字型。
家属一见又开始激动了:“你看吧,还在流!要不就是他没死,要不就是他有冤,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白望的表情凝重起来,他转过头问管理员:“推进来的时候流鼻血吗?”
“来的时候没注意,不过白单子上是干净的。后来家属来告别,过了一会儿就找我大喊大叫,说他七窍流血。我一看还真是,眼睛、耳朵里的血还能擦掉,可就是鼻血止不住,塞了棉花球很快就渗得全部都是血,我已经给他换了十对棉花球了。”
白望从管理员手中接过脱脂棉花,做了两个小球塞进阿莱的鼻子里,一边看着表一边观察。
不到五分钟,棉花球就完全被浸透了,拖着两条血痕的阿莱直挺挺地躺在停尸床上,面目看起来分外狰狞。
平地起阴风,白望生生打了一个冷战。
&&&&&&第11章
豆蔻生花少郎至(五)
白望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顿时觉得分外棘手。
换了几个棉球之后血还是不停地流,按压鼻腔似乎也没有帮助,家属们已经嚎啕大哭起来,用谁也听不懂的乡音一遍遍叫死者的名字。白望很想说要是死人突然回答或者坐起来,那才真的吓死人呢。不过他虽然敬畏生灵,却并不迷信。
但是不止血就下不了台,家属也不会放他走,难道帮阿莱加加压,让血一骨碌流干了算?
要不,用点止血剂?
白望心中一动,对荷依耳语:“你赶快到对面药店去拿一瓶云南白药来,要外用的,快点。”
荷依点点头飞奔而去,过不多时,就拿了一个深棕色的小瓶子回来。
“云南白药啊,现在就看你的了,你可要争气啊……”白望一边暗自祷告一边打开小瓶,在棉球上抖了厚厚的一层辛香气味的粉末,对着死者的鼻腔塞进去。这时候,奇迹果然出现了,死者渗血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真的止住了。家属们见后又大哭起来,却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
关键时刻还是祖国医学最管用啊!
白望这时候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整个后背。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又安慰了家属几句,正要离开,忽然看见两名“小护士”都呆呆地看着死者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跟上的意思。
“怎么了?你们俩还打算长住这儿了?正好太平间缺编,要不你二位顶上?”
那两人才突然醒转追过来,等上了电梯后,夏荷依忍不住问道:“白教授,为什么人死了还会流鼻血?”
白望抱着双臂,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很多血液科的病人凝血功能都不太好,死了以后机体的控制力减弱,毛细血管纷纷破裂引起出血,我想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会不会……是因为终于见到了亲人?”
“有可能。血缘关系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难用科学去解释。”白望叹息道。
荷依目光闪动,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平日里爱吵爱闹的安格此刻却出奇地安静,倒让白望留意起来:“怎么回事?不是你吵着要到太平间观光的吗?怎么来了以后反而趴窝了?难道说被死人吓到了?”
灯光下的安格看上去依然十分漂亮,但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说不清的暗色。他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纯黑纯黑的,幽幽地看着白望:“我死了以后,会不会……也变成他那个样子?”
白望觉得心尖上仿佛坠了一块重石,绷着心脏啪地掉在地上。
他……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因为我也有血液病,而且我的凝血功能也不太好……”
“不会的。”白望异常果断地打断了他的妄想,并坚定地灌输上另一个妄想,“阿莱长得多难看啊,死了以后更难看,能和你比吗?你这个病,最多最多全身血液枯竭而亡,那也是一具异常苍白,异常美丽的尸体,穿上蕾丝衬衣,手中握一朵红玫瑰,放进棺材里不用化妆就可以上台演吸血鬼了,呵呵呵,最近吸血鬼可是很走红的……”
白望虽然在卖力搞笑,但电梯里却没有一个人笑出来。荷依十分敏感地看着安格,果然看见他脸色益发苍白,表情益发苦涩。不笑的安格就像一朵枯萎的玫瑰花,在金属色的电梯墙前印染了一抹灰黄黯淡。
“如果明天我就死掉究竟会留下什么?”
离开时安格说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荷依的耳边,她睡觉时在想,起床时在想,上学时在想,放学时还在想。
其实安格提出要去太平间的时候,荷依从内心来说是跃跃欲试并全力支持的。一直幻想着死后的世界究竟怎样的她对那些冷冰冰的尸体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鲸鱼呼唤到了同类,蝌蚪找到了妈妈一样能感觉到类似的气场。可是太平间里发生的一切让她对死亡本身彻底改变了看法——无论多么悲惨的人生,还是活着好。
只要能活着,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带着这样纷乱的情绪荷依迎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她揉着额角困惑地抬起头来,才发现林稼阳拦在了身前。
放学的路上撞到同学本来很正常,可是相处四年了,怎么不知道他也住这边?
而稼阳脸上却没有露出熟悉的笑容来,他低下头,目光复杂而深刻,似乎正用一根探针在她脑子里搅动一般的专注。“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了,但你都没反应。”
“对不起,我正在想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他呼出的气体喷在头发上,带来异常不安的感觉。荷依提提书包退后两步,却又被他拉着书包带冷静地拉回来。
荷依的手心里顿时出了一堆汗,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我还你的笔记本,你看了吗?”
荷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恍悟。“哦,昨天赶作业赶到很晚,所以没有来得及翻。”
昨天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荷依几乎是踩着风火轮赶完了高二学生的日功课。但她不想让稼阳知道自己去看了安格,于是含糊其辞的一笔带过。
“你总是这样吗?”
“对别人表现出来的……总是毫不在意吗?”
“之前也一样,叫你去看打比赛你也不去,拜托你帮忙抄写的笔记也没抄,手机上没有我的号码,就算我在笔记本上写了东西也懒得去看……”
“同学四年了,彼此之间也应该有些感情是吧。你知道同学们都怎么说你吗?他们说你目下无尘,冷若冰霜。而我看来,你是一个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生活不能自理的怪人。可就算明明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也还是……”
“夏荷依,在你心中,有没有一个值得你留一点点心的东西?”
“你的心大概真的死掉了,所以才会完全看不见别人眼中的关切。”
稼阳的额发被什么东西打湿了,一缕一缕凝结在眼前。他再次深深地看了荷依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去,背影看上去分外萧瑟。
而夏荷依被他留下的那几句话震在了原地。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目瞪口呆,一动未动。
医院。血液科病房外的楼道里。
“吴教授,你看看你儿子的病历吧。”
白望异常慎重地展开手中的那本病历夹,不锈钢的封面在日光里却只留下清冷的光。
吴子桐,也就是安格的妈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过来匆匆翻过两页后,就此停住了。
“可是他看上去还不错——”吴子桐急切地想要分辩什么。
“只是看上去不错而已。”
白望叹息一声后,目光转而凝重。“我对比了好几天的验血数据,可以完全肯定地说——”
安格的再生障碍性贫血已经从慢性转为急性。
美丽的手指在病历夹上掐得青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带着轻轻颤抖的声音接道:“这方面你是专家,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移植骨髓。”
医院。血液科病房内。
床边摊开了一堆笔记本,成扇形凌乱地堆满床脚。
“啪”的一声,一本粉红色的,十分女性化的笔记本落在众灰头土脸的笔记本上,看上去就像白羊误入狼群。
“要恋爱了呢。”
轻轻嘟噜了这一声后,安格伸长双臂展了展懒腰,望着窗外蓬勃的绿意发起了呆。
“我也好想恋爱啊。”
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点着,却是音符般动人的节拍。
&&&&&&第12章
莲上有珠若红泪(一)
依然是血液科病房外的楼道里。
吴子桐在呆滞数十秒之后,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冷静。
“换骨髓后是不是就能根治了?”
“嗯。80%的病人可以痊愈。之前我一直控制着不给安格输血,也是为了防着这一天的出现。”
“我明白了。”
吴子桐迅速低了一下眼睛,露出正在思考的表情。白望看着她,对于她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和谨慎感到吃惊。吴子桐在妇产科素有“铁娘子”之称,精力旺盛、冷静敏锐,如丛林中潜伏而动的母豹。她忽视自己的家庭,只专注于学术研究,就算是安格……她也不能保证每天都到病房里看望他。
如果不是从事医生这份职业,她一定能成为一位美丽温柔的贤妻良母吧。白望这样想。
“那就换骨髓吧。”
思考片刻后她果断决定,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犹疑。
“从好的方面看,换骨髓也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安格病情转重的事实?
“吴教授,真对不起,接受你的嘱托后,我却没有让安格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白望无不遗憾道。
“说什么呢,我知道你已经尽心了。”
吴子桐用病历夹轻轻拍着白望的肩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信任你的。”
七年前,当自己还是主治医的时候,也听到过同样的一句话。对于年轻还不够自信的白望来说,她是宛若女神般的存在。而七年过去后,当白望终于可以用平视的目光看着身前这位美丽的女性时,他的心中依然涌动着仿佛小青年般的莽撞和冲动。
“……谢谢。”
差点就冲过界了,白望连忙低下头,催促着自己赶快冷静下来。
“对了,换骨髓的事就这么定了?要不要通知一下您的丈夫?”
吴子桐笑了笑:“不用了,他根本不懂医的,说了也白说,我决定就好。”
“那好吧,我这边就准备下医嘱了。安格那边,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换骨髓的事……”
“啪”的一声惊响。
两人同时回头,这才看见夏荷依脸色苍白地站在下方楼梯口。一个宝蓝色的书包从她脚边滴溜溜一直滚下了楼梯。
“对……对不起!”
荷依慌忙低下头,道过歉后就冲下楼梯,抓起自己的书包就跑,就连白望一直在后面喊她的名字也置若罔闻。
当发现自己的笔记本误放在购物袋里一块儿流到了安格手中,荷依便火急火燎地跑到医院来。电梯也不知卡住了还是怎样迟迟在上面下不来,她一急之下就选择了楼梯,却不想——在楼梯里听到了这一句:“安格那边,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换骨髓的事……”
为什么非换骨髓不可?难道说安格的病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了?
荷依心慌意乱地一路奔跑着,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又回到了血液科病房的门口。她呆呆地望着门框上那三个蓝色的字许久,终于还是紧了紧手中的书包带,迈步走了进去。
“春天花会开,小鸟儿自由自在……”
病房里正一片欢声笑语,安格抓了一根法棒当麦克风正在耍宝,一回头看见她进来,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鱿鱼丝姐姐,你给我带来好吃了吗?”居然是唱着问的。
鱿鱼丝姐姐?
荷依露出一个“=[ ]=”的表情,只得诺诺回答道:“对不起,我过来的时候太匆忙,忘记了。”
“哎,那多不好意思啊,还要你明天再跑一趟……”安格一边扇着风,一边叉着腰叹气道。荷依眼尖,一眼看见他用来当扇子的正好就是自己的笔记本,连忙上前两步想抢过来,却被安格眼明手快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笔记本姐姐,你湿态了……这东西不是你借给我的吗?”
“这本是我的,我不小心混里面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故意让我拜读的,所以我很认真地都看完了。”
就算夏荷依以高贵冷艳著称,此刻也不禁绯红上脸。她瞪着眼睛又往前伸了伸手,安格终于还是屈服了,乖乖地把笔记本还给了她。
荷依接过笔记本,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你都看过了?”
安格张张嘴刚想说“嗯!”但看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眨眨眼睛,重新裂开嘴,笑得特没心没肺。
“骗你的。就翻了翻头,一看是生物课笔记,就知道你弄错了。”
荷依很想问他有没有从后往前再翻一翻,可是这句话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看着她一副心神不宁、目光闪烁的样子,安格的心情不知为何也忽然异样起来。
果然是在恋爱吧……(T T)
原来仙人球也会有春天……(= =)
而此刻夏荷依脑子里却想着完全另外一回事。
方才在楼梯里偷听到的那句话到底代表什么呢?她很想问问安格,却说不出口。眼前依然是安格仿若花开般生机勃勃的面孔,明天会不会就变成太平间里无法挽留的枯萎?荷依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个玩意儿又开始绞痛起来,脚下像踩着浮萍般虚弱无力。
“安格,马上就快周末了,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诶?我不是正在住院吗?”
“可以溜出去的吧?”
“你以为这是逃课啊……我可是在住院啊喂!我真的是病人啊喂!”安格露出十分头痛的表情。
“可以溜出去的吧?”
荷依又坚持着重复了一遍,安格终于在意起来,他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荷依期待的目光。
“你要干嘛?”
荷依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去种未来的自己。”
“种未来的自己”,和“离太阳很近”一样,都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说法。
当安格发现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白望和妈妈给自己放风后,不过是来到了野地里,被荷依塞了一把小短铲。他轻轻嘟噜着:“原来就是种树啊……”
“你不是植物委员吗?还号称种过一百零八棵树,还得名‘天使林’。”
安格举鼻望天,一副很拽的样子:“不客气的说,一百零八棵是虚数哦,我至少也种过两百多棵了。”
“好吧好吧,桉树弟弟,现在请你刨个坑,把你最爱的桉树苗种进去吧。”
安格甩手:“我不干。这明明是你的桉树苗,为什么要我刨坑?”
荷依已经拉开了架子准备刨土,闻言抬头诧异道:“可是种子却是你给的。你还说,想看见它从一棵脆弱的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
安格怔了一下,表情有了些细微变化。而一瞬间后,他又像小熊猫般耍赖扮痴起来:“我已经拥有一片树林了,这棵树就交给你体验生活吧,我可以在旁边指导你。”
说完,他还真找了一块石头往下一坐,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莅临指导的模样。
这小子真被惯坏了。荷依暗自摇头,自己挥舞着铲子干起来。安格不干活屁话还很多,一会儿嫌她姿势不正确,一会儿嫌她力气太小,看他一副口若悬河的样子委实不像个病号,说是身残志坚美少年都特委屈。不多会儿,一个直径半米的树坑就刨好了。安格这才跑过来兴致勃勃地帮忙——当然,他也就是扶扶树而已。
不过也算两人合力种了一棵树。当荷依培好土,浇上水,又细心地在树叶上喷了一点水雾,在阳光地照射下越发显得鲜嫩碧绿,她退后几步也坐在安格旁边,忽然满足地笑了起来。
“我的树(安格在旁边小声鄙视说‘明明是我们的树’),10年后,20年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呢?好期待啊。”
这一次安格终于没有发表什么臭屁言论,他也凝视着那颗半人高的小树苗,过了一会儿才忽然道:“为什么你骗我说是种未来的自己?”
“人总有生老病死,再长也不过百年。可是大树却可以活好几千年。有一天终于我们都死了,这棵树却还可以活下去,可以代替我们活很久很久。”
安格呆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又开始臭屁道:“那你最好保佑它不要遇到病虫害,不要遇到天雷啊地震啊山体滑坡啊……最最重要的是不要碰到伐木工叔叔,不然就变成卫生筷代替我们活下去了。”
荷依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少废话,起来许愿。”
虽然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被拖到树苗边后安格却比谁都诚恳地把手掌放到心形的树叶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男孩儿有着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孔,睁开眼睛时神采奕奕,闭上眼睛后宛若天使。荷依看了一会儿后才闭上眼睛,认真地许起愿来。
而这时,安格却又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对面夏荷依的面孔凝视了片刻,嘴角滑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宛若叶痕。
树林子里一时间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秋虫隐约的琴鸣。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然后相视一笑。
“终于可以回去了♪~”安格哼着小调,伸着懒腰率先走出去,自然是两袖清风的潇洒模样。
夏荷依自己提了全套工具追上他:“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无论夏荷依许的愿望是什么,请一定不要实现!”
“你说什么?!”
“骗你的。”安格捧着肚子笑得好开心。
“你这个人什么都不懂就会瞎开玩笑,你知道我许的愿是什么吗?!”荷依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负气走在了前面。
“夏荷依。夏荷依。”安格在后面拼命喊,“对不起好吧,你总不能因为小家子气就把我丢在野外喂松鼠吧?!”
谁小家子气了?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再说了,喂松鼠是怎么回事?
安格好容易跟上荷依,额头已经微微见汗:“我是桉树弟弟啊,以我现在的树龄还是小坚果,所以会被松鼠吃掉。”
谁说你是小坚果啊!不要把自己形容得这么可爱好伐!
“慢点走啊,阳光这么好空气这么清新,何不走慢一点享受一下?”
说完这句话后安格轻轻一笑,信步起来。荷依恍惚着觉得他这个笑容大有阳光透过树叶的味道,于是……散尽前嫌吧。荷依放慢步子,走在了安格身侧。
果然,鸟语花香,心平气和。
而安格还在笑着……除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勉强做出什么表情。
与表面的轻松完全不同,他的心中仿佛有一道道惊电痛劈而下!
就好像长时间走在黑漆漆的隧道里,看不到光,看不到人,看不到希望!
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再次袭来,如果不努力,似乎连步子也迈不出去——
荷依。荷依。
不是我不想帮你种树。
走得慢也不为欣赏风景。
我真的走不快,真的真的走不快。
就算这样我也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的身体——
到底怎么了??!!
&&&&&&第13章
莲上有珠若红泪(二)
安格很快就从白望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结局有三种,一是痊愈,二是迁延不愈,三是慢性转急性,轻微转重症。
当安格听到这个消息后,感觉自己就像中了第二次彩票。
“我不是一直都按照医嘱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了吗?为什么还会变重?”
听到这个消息后,安格和他妈妈的反应同出一辙。只是吴子桐还能维持成年人的理智与克制,而安格却毫不掩饰小孩子的暴躁和焦虑。
白望耐心、细致地解释道:“安格,你要相信我的判断,这段时间我每天给你验血,也是希望我最初的判断是错误的。可是连续几天的结果让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不争的事实……”
“瞒着我一直给我抽血就是为了这个吧!”安格忽然粗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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