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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3官网原创小说:原罪之战-天赋神权
文 章摘 要
暗黑3官网原创小说:原罪之战-天赋神权
  由17173暗黑3论坛推送,我为星际狂转载,NGA孔却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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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者:孔却
  当这个世界混沌初开的时候,只有极少数生灵知道庇护之地是作为天地间的一块避难所而存在,也只有他们了解世上不仅仅有天使与恶魔的存在,而且其中有些成员从开始便参与了庇护之所的创建。那些强势而令人胆寒的名字――
艾纳利尤斯,迪亚波罗,拉斯玛,墨菲斯托和巴尔――当时还从未被凡尘俗世所知晓。
  在这个无比单纯的年代,人们对高阶天堂与燃烧的地狱之间永无休止的战争毫无知晓,他们在奋斗中走向繁荣,生生世世繁衍不息。他们不知道,即便如此简单的去生活,天堂与地狱这两大阵营也很快就会觊觎他们的潜能,因此而爆发的冲突也许会绵延未来几百年。
  尽管他们都如此无视庇护之地的可怕宿命,但乌迪西安――戴尔米迪斯之子――仍然可以说是对命运最无视的一个。即便如此,他终于还是会被卷入这场研究隐秘历史的学者们称作“原罪之战”的战争漩涡之中,而且无可躲避的被推到风口浪尖。
  这场战争并非常人所想象的那种兵戈相见与血流成河,它更多的是对灵魂的试炼、考验,甚至掠夺。战争终将会夺去庇护之地中居民的天真无邪,一切都会面目全非,虽然现在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
  藉这场战争,天堂与地狱也许会获得双赢……但更可能两败俱伤……
  摘自《卡兰之书》
  第一册,第二页
  第一章
  一道影子出现在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的桌子上,同时遮蔽了他那握着半杯麦酒的手。这位浅黄色头发的农夫没有抬头去看是谁在打扰自己一天辛劳后短暂的休憩。他刚才已经听到了这个陌生人与其他人的谈话――在这个叫做塞拉姆的边远村落,猪头酒馆是本地唯一的酒肆――听到他的言论后,他就暗自祷告这家伙千万不要到自己这边来。
  尽管戴尔米迪斯的儿子――乌迪西安一直希望那圣光大教堂的传教士离自己越远越好,但那人现在却偏偏来到桌子前,等着自己抬起头来。他那银白色的有领长袍如此华丽,只是下摆沾满了赛拉姆的泥泞,即便如此,他的气度也足以唬住乌迪西安那些没见过大世面的同伴们。然而,他的出现却只令这农夫回忆起许多悲惨往事,突然升腾的怒火让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酒杯。
  “你可曾见到过圣光,我的兄弟?”当意识到这潜在的皈依者正继续将他无视下去的时候,这传教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伟大先知的箴言有没有触动过你的心灵?”
  “去找别人吧。”乌迪西安低声嘟囔着,空闲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了拳头。他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麦酒,希望自己刚才的态度能尽快结束这场令人生厌的谈话。可是,传教士却没有放弃的意思。
  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用手按住农夫的上臂――这样弄得乌迪西安再也没办法把麦酒送到自己唇边――然后接着说道:“如果你不是孤身一人的话,那么请想想你所爱的人们吧,难道你愿意让他们的灵魂被丢弃在……”
  他没有机会说下去,因为农夫已经大声咆哮起来,脸色也因为无法压制的怒火而变得通红。乌迪西安径直跳起来抓住这吓呆了的传教士的领子。桌子同时被掀倒在地,而麦酒也因为这鲁莽的行径飞溅到了木地板上。房间里的老主顾们,甚至几个极为少见的路过此地的旅客,都兴致勃勃的望着这场冲突……不过根据一贯围观的经验,他们都选择了置身事外。几个熟知乌迪西安的村民低声交谈着,对这新来的可怜家伙选错了布道对象都摇了摇头。
  这传教士比六尺有余的乌迪西安还要高上一个巴掌,但肩膀宽阔的农夫看上去比他至少要强壮一倍,日复一日的农田耕作与侍弄牲畜令他浑身肌肉虬结。乌迪西安拥有方正的下巴和粗犷的面庞,是那种典型的凯吉西部地区民众的面部特征――凯吉是东方文明世界里的一颗璀璨明珠。他深褐色的眼睛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这枯瘦的来自圣光大教堂的年轻传教士显然被这阵势吓坏了,脸色看上去更加的惨白。
  “我家绝大多数人的灵魂已经不需要伟大先知操心了,修士!他们差不多十年前就死掉了,都因为那该死的瘟疫!”
  “那我得为,为他们祈……祈祷――”
  但这些话更加激怒了乌迪西安。在那最痛苦的几个月中,他曾经无数次的祈祷,为他的父母,他的兄长,还有两个姐妹。不管什么神o,只要有可能让他们康复,他都曾日夜不停不眠不休的向这些神灵祈祷,当最后一切都变得毫无希望的时候,万念俱灰的他只求家人们能迅速而毫无痛苦的步入死亡。
  他如此虔诚的祈祷,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绝望无助的乌迪西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在极度痛苦中逝去。最后只有他和最小的弟弟门德恩幸存下来,流着眼泪掩埋掉所有亲人的尸体。
  在那时就已经存在诸多流派的传教士,他们都向乌迪西安宣称能够拯救他家人的灵魂,而且世间万物都会与他们独特的宗教产生共鸣。其中一个流派曾经向他许诺,如果他肯皈依该教,那么他亲人们的灵魂便可轻易得到安息。
  但是乌迪西安,一个曾经无比虔诚的信徒,对这些无耻之徒逐一进行了谴责。这帮家伙的言语是如此空洞无力,以至于后来他们像农场的四季一样交替更迭轮流坐庄,却又像秋天的落叶一样被狂风扫落无踪的时候,乌迪西安觉得自己拒绝他们还是相当明智的。
  不过情况并非完全如此。圣光大教堂尽管刚刚兴起不久,却远比它的前辈兴旺发达。事实上,它与资历更老的三一神庙似乎已经崛起为凯吉王国内两大占据统治地位的宗教力量。对乌迪西安来说,这两大力量发展新教徒的狂热已经演变成近乎白热化的竞赛,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和他们宣扬的超越世俗的高尚教义背道而驰。
  这也是乌迪西安至今为止都没有归顺他们的另一个原因。
  “为你自己祈祷吧,用不着为我和我的家人,”他大声咆哮起来,接着抓住传教士的领子,勒得他双眼外凸,然后轻易的把他从地板上提起来。
  那蹲坐在柜台后面的秃顶男人见状不好,急忙跑出来试图调解他们。这位老板叫做提比昂,他比乌迪西安年长几岁,体格虽然和这年轻人差很远,可他曾经是老戴尔米迪斯的朋友,因此他的话对狂怒的农夫来说还有点作用。他冲着乌迪西安叫道:“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也得小心点我的旅店吧?”
  乌迪西安犹豫了片刻,旅店老板的话终于让他暂时忘掉了旧日的苦痛。他的目光从面前那张苍白的面孔转向提比昂滚圆的脸庞,然后又转了回去。
  他脸上仍旧带着灰心丧气的表情,然后松开手让传教士很不体面的跌坐在地板上。
  “乌迪西安――”提比昂开口道。
  但是老戴尔米迪斯的儿子并没有听他接下来说什么。乌迪西安摇摇头走出了猪头酒馆,沉重破旧的皮靴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户外的空气清新舒畅,这让乌迪西安的心情好了一些,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在猪头酒馆的行为。倒不是后悔事情的起因,而是他在众多乡邻之间如此的失态――而且他还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尽管如此,圣光大教堂那年轻传教士的影子仍然在他眼前盘旋,令他愤怒不已。乌迪西安现在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和亲手触摸的东西。他能通过天空的风云变幻来判断自己需要匆匆忙忙赶完工作,还是只管好整以暇的结束手头的活儿。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可以养活自己与他人。这些才是可以相信的事情,而那些见鬼的牧师和修士只会唧唧歪歪的唠叨一些祷言,只会给他的家庭带来无望的幻想。
  塞拉姆是个拥有两百多人口的小村落,相比较其他村庄来说,的确是小了一点,乌迪西安能够在同样的呼吸次数里步出它的长宽。他的农场就在赛纳姆北面两英里的地方。戴尔米迪斯之子每周到村里来采购一些必需品,然后到猪头酒馆里吃点喝点什么来放松一下。今天他已经用过饭了,而麦酒一多半都挥洒给了地板,现在看来,他除了离开已经没什么事情好做。
  塞拉姆村里除了兼做旅店的猪头酒馆以外,就只有其他四座主要建筑――教堂、贸易站、村警卫营和铁匠铺。它们和塞拉姆的其他建筑一样都拥有茅草覆盖的尖顶,由几层石头与粘土构制的框架里填充了厚厚的木板所筑成的主体。受凯吉大部分地区的风格影响,每座建筑物的顶上都会开三扇上方呈尖锐拱形的窗户。实际上,从远处根本无从分辨这些建筑物的不同。
  当他走在塞拉姆的街上时,泥巴很快在靴子下结成厚块,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以至于连一条石板铺就的巷子都没有,更不用说精心铺设的大街了。在乌迪西安对面有一条相对干硬的小径,但这时候他根本没有耐心再跋涉到那边去,再说了,作为一名农夫,他其实非常习惯走在泥土上。
  塞拉姆的最东面――也是更靠近凯吉一点的地方――坐落着该村的贸易站。这里是除了猪头酒馆之外塞拉姆最繁忙的地方。当地人在这里卖掉他们的商品,然后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有时候也会把货物直接卖给途经的商人。有新货到埠的时候,贸易站门口上方会打出蓝色的横幅昭示公众。当乌迪西安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到商人塞勒斯的女儿塞伦希娅正张罗着悬挂横幅的事情,她的发丝已经束成了夜妆的款式。塞勒姆家族经营这所贸易站已经四代了,他们家显然应该是本村最富裕的,但从穿着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张扬。这位商人从来不曾轻视他的消费者,况且这些人多数也都是他的邻居。塞伦希娅身着寻常的棕色连衣裙,紧身上衣裁剪非常合体,而裙摆则正好超过脚踝。像其他村民一样,她穿着为方便骑马和在泥泞中跋涉所专门缝制的靴子。
  “有什么新鲜事么?”他向塞伦希娅喊了一声,也试图借此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事情上,好忘掉刚才的意外和由它唤起的灰暗记忆。
  听到他的喊声,塞勒姆的女儿转过头来,浓密的长发也随之轻盈摆动。乌迪西安望着她明亮的蓝眼睛、象牙白的肌肤,还有那红润的双唇,觉得这女孩只需再配上一件得体的礼服,她就足以和凯吉血统最高贵的优雅女性相媲美。这件朴素的连衣裙无法遮蔽她美丽的曲线,也不能掩藏她优雅的举止,从某种角度来看,她并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塞拉姆人。
  “乌迪西安!你今天一整天都在这儿吗?”
  听到这悦耳的声音,乌迪西安情不自禁的向她扮了个鬼脸。他比这女孩子大了十岁有余,应该算是看着她从懵懂小孩成长了含苞待放的少女。对他来说,这女孩子就像他失去已久的妹妹。不过对于情窦初开的塞伦希娅,乌迪西安则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她已经拒绝了好几个比乌迪西安年轻且富裕的农场主的追求,更不用说那些途经此地的商人们的挑逗了。除了这个男人之外,塞伦希娅还算有点兴趣的就只有阿奇里奥斯了,他是乌迪西安的好朋友,也是整个塞拉姆最优秀的猎手。不过是不是因为他与乌迪西安的关系,塞伦希娅才对他有好感,这个很难说。
  “我一大早就来过这里了,”乌迪西安回答道。当他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有至少三辆四轮马车停在塞勒姆的贸易站后面,他疑惑的问道:“居然这么大一队货车来到塞拉姆。有什么情况吗?”
  她把横幅升起来,然后把绳子拴紧,望着那些货车回答道:“实际上是他们迷路了,这些人本来是去塔利萨姆的。”
  塔利萨姆是离塞拉姆最近的小镇,至少有这村子五倍大,它坐落在从凯吉通向海边码头的路线上。
  乌迪西安咕哝了一句:“领头的车夫一定是个菜鸟。”
  “好吧,不管什么原因,他们打算在我们这儿做做生意。老爸已经高兴得偷笑好几次了。他们有好多好多漂亮的东西呢,乌迪西安!”
  对于乌迪西安来说,漂亮东西通常是指结实耐用的工具或者新生的健壮牛犊。他刚想接过话来,余光却看到有人从货车旁边走来。
  她的服饰非常华贵,看起来应该是是皇族中的某位成员,而据说目前皇室正在为平息两大宗教派系的斗争忙得焦头烂额。她金色的浓密长发被一根银色丝带束在脑后,而华贵的象牙白脸孔则整个展现在乌迪西安面前。她身穿翡翠色的长袍,双肩上覆着一块柔软的皮毛。那令人着迷的翠绿色眼睛正好奇的张望着塞勒姆的景致,而纤薄的双唇显得是如此完美无瑕。长袍内的贴身胸衣紧紧包裹着她,这身庄重的服饰看起来虽然极似皇族的风格,但完全不能遮住她的万种风情。
  那迷人的女孩儿刚刚向这里望了一眼,塞伦希娅就立刻抓住她同伴的胳膊说道:“我觉得你应该进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乌迪西安。”
  塞伦希娅把他拖进了那敞开的大门,但乌迪西安仍然快速的回头望了一眼,只是再也没有看到那令他心驰神往的贵族女孩。乌迪西安确信自己纵然在梦境中都不会遇到如此完美的女孩,因此倒也没有怀疑她是自己臆想的产物。
  塞伦希娅拖着他径直走进房间里,然后重重的关上了大门,她老爸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塞勒斯身穿带有兜帽的斗篷,看上去正在针对一捆对乌迪西安来说过于奢华的紫色布料与人谈价还价。
  “啊,我亲爱的乌迪西安!”这位商人在与家庭之外所有人打招呼的时候总是用如此亲昵的方式,这让乌迪希安每次都感到特别舒服。可塞勒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带给对方的感动,他接着问道:“你和你弟弟最近都还好吧?”
  “我们……我们都很好,塞勒斯先生。”
  “那就好,那就好。”商人说完这句话,接着回过头继续谈他的生意。如果不是脑袋四周还残留着一圈银发,塞勒斯恐怕就成彻底的秃头了。他的眼睛看起来则相当睿智,不过在乌迪西安眼里,这位身着长袍的商人看起来更像是名牧师。事实上,他曾经在商人那里听到过许多理性的话语。乌迪西安非常尊敬塞勒斯,这并不仅仅因为他是塞勒姆地区最有教养的商人,更因为他多年来一直悉心教导自己的弟弟门德恩。
  想到弟弟,乌迪西安又四处打量了一下。门德恩虽然穿着和他哥哥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束腰外衣加带褶皱的短裤,外带一双笨重的靴子。他长相也与哥哥比较相像,眼睛更是非常神似,鼻子看上去很宽阔――但几乎没有什么人看到他第一眼就和农夫这一行当联系起来。事实上,他虽然也在农场帮忙,但农活绝非他的兴趣所在。他喜欢研究一些稀奇的事情,比如虫子如何在地面上打洞,又比如塞勒斯借给他的羊皮纸文稿上一些生僻的词句。
  乌迪西安同样可以读书和写字,而且对自己这一能力相当自豪,不过他只看重其实用的方面。有时候契约必须得白纸黑字写出来,相关人等才会老老实实去履行义务。对这一点,乌迪西安深以为然,不过为了学习一些与日常生活完全无关的知识而去读书则让他完全不能理解。
  尽管乌迪西安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弟弟,但却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他。而另外一些景象则引起了他的注意,也再次令他回忆起刚才在猪头酒馆里那令人极度痛苦的过往。乌迪西安瞧第一眼时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在酒馆里与他搭讪的那个传教士的同伴,但当那年轻女人转过头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女子身上的长袍完全不同于那些教徒。那长袍呈现一种深邃的蔚蓝色,在胸口略上的位置绣着双角曲长的公羊标志。公羊下面则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三角形,三角顶端正好从羊蹄之间伸出。
  她的长发一直垂到肩膀,秀发中那张年轻的面孔圆润而充满女性魅力。可就像少了些什么一样,乌迪西安对她几乎提不起来丁点欲望。仿佛这姿色颇佳的女人仅仅是具空壳,而并非活生生的人。
  他从前可能见过这女孩子,她应该是个宗教狂热者,对自己的信仰无比忠诚。他也应该见过这种法袍,而她孤身一人的状况让他突然生出莫名的恐惧。他们不会单独行动,从来都是三个人一组,据说每个人代表着他们三重教义的一支。
  塞伦希娅兴致勃勃的向他展示一些女孩子的小玩意,但乌迪西安此时却显得心不在焉。他正盘算着怎样离开这个房间。
  这时,有一名留着大胡须的中年男子走到了那女孩身侧,这人有着棱角分明的下巴和浓密的眉毛,看上去既有强烈的男人气概,又不失贵族风度,气质与那女孩颇为相称。他身穿的金色紧领长袍上同样有三角形,但三角上方绣的是一片绿叶。
  乌迪西安还没有看到这支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人,但他知道,这人不会离他们太远,三一神庙的徒众极少单独行动。光明大教堂的传教士喜欢独来独往,而三一神教的侍僧则更习惯人多势众。他们宣扬的三位神o――巴拉,迪亚隆和麦菲斯――据称他们一直像慈爱的父母或者和善的导师一样关注着世人。迪亚隆是决断之神,因此它的图腾是倔强的山羊。巴拉代表着创造力,所以用绿叶来昭示自己。麦菲斯侍从于思念和爱,他的信徒就在胸口绣一个红色圆圈,这在凯吉的传统中代表心脏。
  乌迪西安从前听过这三支修道会的说教,他并不想再次上演之前在酒馆里那暴力的一幕,于是尽量让自己躲在暗影之中。塞伦希娅终于意识到乌迪西安根本就没有听自己说话,于是双手叉腰盯着他。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怎样让这大哥哥乖乖就范。
  “乌迪西安,我觉得你应该想瞧瞧――”
  可乌迪西安却打断了她:“塞莉,我必须得走了。你的兄弟们有没有弄到我之前跟他们要的东西?”
  听到这里,她紧闭双唇思索起来。乌迪西安看看那两名传教士,也许他们正谈得非常投入。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想必是某些事情进展不怎么顺利。
  “泰尔什么都没告诉我,要不我早知道你在塞拉姆了。我去找他问问。”
  “我跟你去。”乌迪西安连忙接道,他现在只想借此避开三一神教那些走狗。三一神庙比圣光大教堂成立要早得多,可现在两股势力基本难分上下。据说凯吉的最高法官是神庙的信徒,而守备军的主帅则皈依了大教堂。纷争不堪的宗教派系――近来已经剑拔弩张到接近战争――搞得到处都是谣言。
  但就在塞伦希娅带他进入后院之前,塞勒斯叫住了自己的女儿。她抱歉的望着乌迪西安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
  “我还是自己去找泰尔吧。”他建议道。
  塞伦希娅一定是注意到了他看那些传教士的眼神,接着脸上流露出责怪的神情:“乌迪西安,不要再乱来了。”
  “塞莉――”乌迪西安刚要说话,接着就被打断了。
  “乌迪西安,这些人都是传播神圣教义的使徒!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你得好好听听他们的教导!我不建议你随便加入哪个教派,但他们两边的教义都值得你听听。”
  上次三一神教的使徒布道之后,乌迪西安就在酒馆里大谈他们的教义对这些寻常农夫的生活不会有任何裨益,而塞伦希娅也非常生气的斥责了他。可那些侍僧有办法帮农夫们更轻松的剪羊毛或者搬运粮食吗?能帮他们洗净满是泥污的脏衣服,还是能帮他们修建篱笆?都不可能!乌迪西安那时就像在其他任何场合一样指出,这些神棍唯一会做的就是在人们耳朵边滦┙桃澹么蠹揖醯盟堑慕膛杀绕渌叶记俊6匝俺H死此担直嫣焓褂攵衲Ф家丫浅2灰祝挥盟等ハ嘈潘橇恕
  “这些家伙就喜欢夸夸其谈,塞莉,可我看到他们平日里不过你争我抢,谁能招揽到更多笨蛋,谁就是好样的。”
  “塞伦希娅!”塞勒斯再次喊道,“来我这儿,小姑娘!”
  “老爸需要我帮忙,”她可怜巴巴的望着乌迪西安,“我一会就回来。答应我,千万管好你自己。”
  乌迪西安望着她匆匆离去,然后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店里出售的物品上。这儿有农场所需的所有工具,从锄头、铲子到各种锤子一应俱全。乌迪西安把手指伸向一把崭新镰刀的铁刃。它已经代表了塞拉姆的最高制造工艺,尽管他听说在凯吉周边的一些大农庄里,庄园主已经给他们的工人配备尖头焊有钢刃的镰刀。这些东西要远比精神啊灵魂啊什么的更对乌迪西安的胃口。
  就在此时,有人从他的身边匆匆忙忙穿过,径直向后院走去。他只瞥见那令人心跳的微微一笑和束起的金色头发,然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但他发誓那微笑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乌迪西安毫无意识的跟了上去。那贵族女孩转眼消失在后门,就好像贸易站是她自己家一样。
  他只晚了那么一点点……就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他看到自己的货车已经被装载停当,但泰尔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不大对劲。塞伦希娅的大哥应该是在帮其他工人干活吧。
  乌迪西安付清货款之后,走向他自己的马车。可是,当他走近之后,他突然看到马身后有片绿色闪动了一下。
  居然是她!这贵族女孩就站在马的另一侧,一边用修长的手抚摸着马的口套,一边在它耳旁低语。乌迪西安的马似乎被她迷惑住了,像雕像般呆呆站着纹丝不动。这匹老公马是个坏脾气的家伙,只有那些很熟的人才能靠近它而不至于被咬上一口。女孩居然能做到这一点,这对乌迪西安来说非常震撼。
  她注意到乌迪西安来到自己身边,脸上居然浮出了浅浅的笑容,乌迪西安觉得她的眼睛简直比天上最亮的星星还要璀璨。
  “不好意思……这是你的马么?” 她颇为羞涩的问道。
  “是的,我的女士……真幸运你的两只手居然还都安好。他可喜欢咬人。”
  但她又抚摸了一下这老马的口套,不过老马还是纹丝不动。“哎哟,他才不咬我呢。”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居然把她的脸贴近了老马,“你说是吧?”
  乌迪西安突然担心她的判断可能是错误的,于是准备向她跑去。不过接下来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没发生。
  “我曾经有匹马和他长得很像的,”她接着说道,“我很怀念他。”
  乌迪西安突然意识到他们所处的地方,赶紧说道,“小姐,您不应该待在这里。您应该留在酒馆里。”
有时候,旅客与商队同行只是为了借助后者的守卫力量。乌迪西安现在认为她就是这么一位旅客,但不带护卫人员跑这么远有点说不过去。就算有商队的庇护,年轻姑娘单身一人出门旅行也太不安全了。他疑惑的问那女孩:“你不怕被落在后面吗?”
  “可我并没和商队一起走啊,”贵族女孩低声说道,“人家现在哪儿都没想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语。“我的女士,你开玩笑的吧!塞拉姆这种穷乡僻壤可没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反正别的地方更没有我想要的东西……那我为什么不能留在塞拉姆呢?”她唇角微微扬起,迟疑的挤出一丝微笑,“你不要总叫我‘我的女士’或者‘小姐’嘛,你可以叫我莉莉娅……”
  乌迪西安刚想接话,却听到身后的门被人打开,塞伦希娅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你在这儿!找到泰尔了?”
  他转过头去看着塞伦希娅回答道:“还没,不过东西都准备好了,塞莉。”
  他的老马突然打起了响鼻试图躲开他的主人。乌迪西安一把抓住马嚼口,竭尽全力安抚这头坏脾气的牲口。老公马眼睛圆睁,鼻孔也大张起来,对它的主人似乎感到不安和恐惧。这种情形很少出现,虽然对这家伙来说,它喜欢塞伦希娅要比乌迪西安多出不少。至于那贵族女孩,她――
  她不见了。乌迪西安偷偷环视四周,非常疑惑她怎么可能如此毫无声息的离开呢。他把稍远的地方也仔细看了看,但只看到其他人的货车。除非她爬进了其中某一辆被盖得严严实实的货车,否则乌迪西安实在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塞伦希娅好奇的走到他面前,但最终还是温柔的问道:“你在找什么呢?你丢东西了啊?”
  他终于缓过神来,回答道:“没有……我不刚说了吗,所有货物都在这儿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但绝不受欢迎的身影从门口走过来。酒馆里那个传教士四下打量一番,似乎在找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物。
  “怎么了,阿提拉斯修士?”塞伦希娅问道。
  “我在找卡里吉奥修士,他没在这儿吧?”
  “没有,修士,这里就我们两个。”
  阿提拉斯修士盯着乌迪西安看了一会,但眼神中并没有他们往常惯有的宗教热情。相反的,他眼中透露出的居然有一点点……怀疑?
  最后,阿提拉斯还是向塞伦希娅鞠了一躬,然后走掉了。塞勒斯的女儿重新把注意力转向乌迪西安,略带伤感的问道:“你非得现在走吗?我知道你在阿提拉斯或者别的修士身边觉得不好受,可……你能多待一会陪我聊聊天么?”
  乌迪西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心里头非常烦躁,冲口而出道:“不……不,我马上得走。刚说到门德恩,你有没有看到他?我倒希望他是跟你老爸在一起。”
  “啊!我应该早告诉你的!阿奇里奥斯刚才来了。他说有东西要给门德恩看,接着他俩就往西边的森林去了。”
  乌迪西安喉间咕噜了一声。门德恩曾答应他会按时跟他一起坐马车回家。通常情况下,他的弟弟都非常守信用,但阿奇里奥斯肯定瞧见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门德恩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无穷无尽的好奇心,猎手应该搞清楚这一点,而不是去鼓励他。门德恩一旦开始他的研究,十有八九会把时间抛到脑后。
  尽管乌迪西安不会丢下这唯一的弟弟,但他也不想和三一神教的信徒扯上什么关系。他对塞伦希娅说:“我不能留在这儿。我会赶着马车去森林那边,希望路上可以找到他们。如果门德恩回到这里而没遇到我――”
  “我会告诉他你在哪儿等他的,放心好了。”塞伦希娅并不想掩饰她满脸的失望。
  乌迪西安对此感到有些不安,于是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只不过是礼节性的,然后爬上马车。塞勒斯的女儿后退几步,好方便他驱策那匹老马。
  当大车轱辘轱辘开始前行的时候,乌迪西安回头向塞伦希娅的方向望去。他脸上热切的表情令塞伦希娅心中怦怦直跳,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可乌迪西安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反应,他现在心思根本没在这个一头乌发的女孩子身上。
  不,此刻烙在他心中的是另一位女孩,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
  一位地位远比这农夫高贵得多的女孩。
  第二章
  门德恩很清楚哥哥对他的行为会发火,但好奇心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内心。何况这都是阿奇里奥斯不好,至少他应该更清楚自己意志的薄弱。
  戴尔米迪斯幸存的两个儿子年龄相差九岁多,这个差距已经让很多人无法确认他们的兄弟关系。乌迪西安的表现看上去更像他叔叔,事实上,至少有一半是扮演了父亲的角色。确切的说,门德恩从自己幼年对父亲仅有的印象――加上塞勒斯、提比恩等叔叔伯伯这些年来告诉他的往事――可以得出结论,乌迪西安与父亲的外貌举止几乎毫无二致。
  门德恩与哥哥长得有点像,可身高矮了半尺,虽然必不可少的田间劳作令他体格还算健壮,不过比起哥哥就差太远了。他的面庞更加修长,双眸则如黑色宝石一般熠熠闪亮,长辈告诉他这比较像他的母亲。门德恩早早就发现,如果他盯着某个人看,那人很快就会觉得手足无措,不过哥哥与目前就在他身边的阿奇里奥斯完全不受他的影响。他这一点到底遗传了谁,村民们也都说不上来。
  “你了解这玩意儿吗?”阿奇里奥斯在背后低声咕哝了一句。
  门德恩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猎手那令人痴迷的发现上移开。阿奇里奥斯个头与乌迪西安差不多,是一名留着满头金发的削瘦男子。门德恩的穿着与哥哥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外衣颜色稍微黯淡一些,而阿奇里奥斯则身穿棕绿色无袖短上衣与裤子,这让他可以很轻松的隐藏入周围的环境中去。柔软的皮靴加上垫料,可以让他在树林里走起来与其他野兽一样轻盈无声。消瘦的身形让人第一眼就能感觉到他的迅捷灵敏,但却不会联想到他那强大的爆发力。门德恩曾经几次试图拉开他那张引以为傲的心爱长弓,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这有着雄鹰一般面孔的弓箭手可不仅仅是塞拉姆地区的翘楚,门德恩估计,即使在别的任何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强过阿奇里奥斯。他曾经许多次目睹这弓箭手与路过塞拉姆的商队里那些经验老道的护卫较量武艺,但从未见他败北。
  “它……看上去非常古老。”门德恩最后只能这样回答。他感到有些窘迫,连阿奇里奥斯都察觉到了这点。
  但猎手却像是听到了智者的判断那样点点头。他虽然比门德恩大了五岁有余,但却将这戴尔米迪斯的幼子看做无所不知的百事通。这是乌迪西安与阿奇里奥斯少数几个分歧之一,前者认为弟弟所学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毫无用处,但总算勉强容忍了他的任性。
  “这东西是……”弓箭手用一只手捋了捋他那如雄狮鬃毛一般茂盛的头发,“这地方我来过太多次了,我发誓从前它根本没在这里。”
  门德恩只是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到阿奇里奥斯的发现上。弓箭手的目力好到让人有些嫉妒,而他自己则必须凑到羊皮纸上才能看清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典籍。
  对这件不同寻常的东西,他观察得尤其细致,在沧桑岁月和严寒酷暑的侵蚀下,很多处雕刻在表面的符号都已经无法辨清。有些符号他即使把鼻子挤在石头上也难以看清。很显然,这东西早已饱经自然的风霜,可为什么阿奇里奥斯会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它呢?
  门德恩跪在它面前估量它的尺寸。它的正方形底座边长与自己的脚长差不多,高度比膝盖大约低一个巴掌,平顶则约有底座的一半大小。就它的大小而言,这石雕不可能从来没人发现过。
  他摸了摸石雕前面的土地,问阿奇里奥斯道:“周围的环境最近没什么变化吧?”
  “没有。”猎手毫不迟疑的回答。
  门德恩无比虔诚的用手指临摹着石雕上一些尚显清晰的符文。所谓清晰,也只不过是视觉上而言,他根本不理解符文到底代表什么意义。一块突起外是环环相绕的线条,看上去似乎永无终止。当门德恩把手指放上去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那不可思议的漫长岁月。
  他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不止沧桑,乌迪西安的弟弟想,那是永存不朽。
  门德恩的思路被这突然产生的念头打断了,他之前从未想到过此类事情。永存不朽,这又怎么可能呢?
  这石雕看上去通体乌黑,但上面的印记却闪耀着银光。令他惊叹的是,这看上去完全不像人工描绘上去的。而它的制作工艺看上去绝非塞拉姆乃至西部地区任何一个大城镇的匠人所能达到的。
  不知过了许久,门德恩突然意识到阿奇里奥斯正在晃他的肩膀,这让他非常不解,于是问道:“怎么了?”
  弓箭手警觉的向他探过身来,两道眉毛因为担心而紧缩在一起:“在你碰到它之后,我感觉你整个人都静止了!你没眨眼睛,而且我发誓你呼吸都停止了!”
  “我……我没觉得。”门德恩迟疑的回答道,他很想再碰一下这件石雕,看看同样的事情是否会再次发生。可无论如何阿奇里奥斯都不同意,于是他又问弓箭手道:“你之前摸过它么?”
  阿奇里奥斯很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摸过。”
  “但同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对吧?”
  阿奇里奥斯回想了一下,脸色立刻变得煞白:“没,没有。”
  “那么,这又是因为什么呢?你感觉到什么吗?”
  “我感到……我感到一阵空虚,门德恩,他让我想到了……死亡。”
  作为一名猎手,这金发男子几乎每天都要与死亡打交道,多数情况下是因为他杀死的动物,但偶尔也会因为野猪、豹子或者狗熊近距离的攻击而差点让自己变成它们的大餐。阿奇里奥斯谈到死亡时的神情令其看起来有了一种全新而深远的涵义,而这非但没有让门德恩感到恐惧,反而激发了他更重的好奇心。
  “死亡是什么样子?”门德恩几乎是带着渴望问道,“你能描述得更确切些么?是不是――”
  阿奇里奥斯突然露出谨慎的表情,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仅此而已,之后我就去找你了。”
  很明显,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但门德恩没有追问。也许以后他能慢慢获得更多信息。就目前而言,这块石雕已经足以满足他的好奇心。门德恩用一小段树枝试图掏空石雕底座附近的泥土。这神秘的古物似乎是被深埋在地下,但它到底有多深呢?地下的部分是不是会更大呢?他心中再次涌出触摸它的渴望,试图用双手抓住这石雕,看能不能整个将它搬出来。如果能把它带回农场,那么闲暇的时候研究这东西应该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吧?
  门德恩突然抬起头来。农场?乌迪西安还在塞拉姆等他!
  他突然跳了起来,这让向来镇定的阿奇里奥斯都吓了一跳。这块石头的发现似乎让猎手感到心烦意乱。门德恩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阿奇里奥斯的勇敢众所周知,但现在他看起来却想指望着门德恩让自己平静下来,这种事情还从来没发生过。
  “我得回去了,”他对猎手解释道,“乌迪西安找不到我会担心的。”门德恩从来都不想让哥哥失望,即便乌迪西安根本没有表现出来过一次。然而,门德恩自幼就从哥哥那里接受了亲人们从患病到死亡的悲惨记忆,因此一直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年轻的弟弟觉得就凭这一点也要对得起哥哥,更不用说他平日里对自己的那些好了。
  “这东西怎么办?”阿奇里奥斯嘟囔了一句,弯下腰对着石头比划了一下,“我们就把它丢在这儿?”
  门德恩思索片刻回答道:“我们得把它掩盖起来,来,帮帮我。”
  他们两人搜罗了一些散落的树枝和带叶的灌木。尽管他们很快把石雕掩盖起来,门德恩还是觉得它根本还是就那么赤裸裸的展现在世人面前。他本想再多找些东西盖上,但最后还是决定算了。一有机会他就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当门德恩注意到回家的路时,迟钝的他才发现天气有了古怪而突然的变化。刚才还是一片阳光灿烂的样景象,而现在大片乌云开始在西面天空集结,就像在酝酿一场强烈的暴风雨。很快,狂风也席卷而来。
  “真见鬼……”阿奇里奥斯又嘟囔了一句,很显然他早就注意到了天气的突变。
  “没错。”乌迪西安的弟弟不像他的同伴那样了解风向和天气对狩猎的影响,但他更了解如何推断诸如气流走向之类的东西。门德恩在农场的生活中对这点非常看重,尽管乌迪西安――他只了解天气对庄稼和牲口的影响――整天对他这一套大摇其头,但这位哥哥倒没有否认有时候门德恩的预测对他们的工作确实有帮助。
  云层很快变得越来越厚。门德恩没有再和阿奇里奥斯谈论这见鬼的天气,但当弓箭手走在他前面的时候,门德恩还是回过头去向石雕的方向扫了一眼。
  只扫了一眼……他的脸上立刻写满了愕然。
  乌迪西安也看到了天气的变化,但他只是把它当做大自然偶尔发的脾气而已,对于一名农夫来说,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管阿奇里奥斯刚才把弟弟带到了哪里,他只希望现在门德恩能赶回来,只是现在看来,他们哥俩得各自冒雨回家了。天空那乌黑的云层预示着一场暴风骤雨马上就要来临,可乌迪西安希望它能坚持一会儿再尽情宣泄。如果他和门德恩在穿过那段低洼泥泞整日被淹没的小路后再下大雨,那剩下的路程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紧握缰绳,坐在马车上望着塞伦希娅指出的他们俩离去的方向。门德恩和阿奇里奥斯都应该能解决掉他们遇到的麻烦……最起码,阿奇里奥斯应该没问题。
  在等待的时候,那金发女孩儿的迷人脸庞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尽管乌迪西安只见过她短短两面,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忘掉她的一颦一笑。这不仅是因为她的惊人美貌,更是因为她的言谈举止。这贵族女孩显得如此楚楚可怜,让乌迪西安本能的想要去保护她。即使是当初家人纷纷去世的时候,他对弟弟似乎也没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莉莉娅。这农夫在心中一遍遍的念着她的名字,就如同品味着优美的音乐一般。
  滚滚的雷声终于把他拉回了现实之中。想到门德恩,乌迪西安立刻从车上站起来,好让自己的视野更宽广一些。现在他俩总该回到塞拉姆了吧?
  一闪而过的绿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但这并不是猎人们在丛林里惯穿的那种绿色服装。不管怎么说,这翡翠绿的惊鸿一闪立刻吸引了乌迪西安的注意,他又把兄弟和朋友给丢到了脑后。
  莉莉娅缓慢但坚决的离开安全的村庄,走进了前方的树林。从她若无其事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对乌云密布的天空里预示的危险根本没有注意。在塞拉姆地区,风雨往往会突然变得狂暴无比,甚至将大树连根拔起。
  乌迪西安从车上跳下来,拴好马匹尾随着她走进树林。尽管他在跟进时几乎什么都没考虑,但心中还是感到兴奋不已。她高贵的血统令乌迪西安根本没有太多幻想,但这时候他还是为至少能够与这贵族女孩再次交谈而无比自豪。
  当乌迪西安再次看到她的时候,风力比刚才又狂暴了许多。尽管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但莉莉娅似乎对面前一切视而不见。她紧闭双唇,双眸坚定的望着眼前的地面。
  乌迪西安对自己的速度向来很有信心,但他一直到密林深处才追上这女孩。这壮实的农夫向前伸出一只厚重的手掌,但马上又觉得不太妥当。他一点也不想让这女孩子受到惊吓。不管她现在有什么心事,这对她来说肯定都是非常沉重的负担。
  乌迪西安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清了清嗓子。
  莉莉娅立刻直起身扭头向后看来,接着惊喜的说道,“啊!是你呀!”
  “很抱歉,我的女士――” 戴尔米迪斯之子局促不安的回答道。
  她的唇边立刻浮上一抹羞涩的微笑:“我告诉过你,你应该叫我莉莉娅。不管从前我是谁,那都已经是从前了。”她看到乌迪西安的表情有些困惑,于是接着问道,“那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农夫先生?”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还从未做过自我介绍,于是回答道:“我是乌迪西安,戴尔米迪斯之子。”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这让他立刻意识到两人所处的环境,他急忙对莉莉娅说道:“我的――哦,莉莉娅,你不该待在这里,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你最好去酒馆那里躲一躲,那是塞拉姆最坚固的建筑啦。”
  “暴风雨?”她疑惑的问道,这才第一次向天上望去,好像现在才发现天气的变化。乌云漫天,白昼已近黑夜。
  乌迪西安冒着被鄙视的风险,鼓足勇气伸手抓住莉莉娅的手腕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莉莉娅却扭头向另一个方向看去……然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乌迪西安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但什么都没看到。尽管如此,这贵族女孩却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刚才看到的东西震慑了她的心智。
  “莉莉娅……莉莉娅,发生什么了?”
  “我想我看到了……我看到……可,不……”
  虽然他就站在她的身旁,农夫却没发现任何引起她恐慌的事物。“那东西在哪儿?你看到了什么?”
  “那儿!”她指向树林里特别茂密的地方,“我……想……”
  他现在只想把她带回塞拉姆,一切等暴风雨过后再说,但女孩如此强烈的反应让他担心起那里究竟有些什么。他突然想起了门德恩。门德恩,现在仍然不知去向。
  “站在这儿别动。”乌迪西安叮嘱她一句,接着向前走去,同时掏出了他的匕首。
  树丛非常茂密,到处都是齐腰的野蔷薇。莉莉娅是怎么看到他前面那些东西的呢?他并没多想,但相信这次搜索绝不会徒劳无功。
  当他满腹疑云的靠近这片地区的时候,他浑身汗毛突然倒竖起来。一股恐惧感向他席卷而来,这强壮的农夫差点就沿着原路逃回去了。
  他的鼻子里闻到一股模糊但令人作呕的味道,这让他立刻想起了那场瘟疫,还有他的家人……
  乌迪西安一步都不想再往前迈,但他还是努力走了过去。
  面前的景象使乌迪西安情不自禁的单膝跪下,这是他克制住呕吐冲动的唯一方法。匕首从他手上滑落,但眼前恐怖的景象让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件事。
  眼前应该是一具人类的尸体――至少从身高上来看,乌迪西安觉得应该是这样子――他的遗骸散落在最外围树下的土地上。整个躯干被用相当娴熟的手法割开了许多切口,乌迪西安即使在宰掉一头奶牛后也不过切割得如此细致。鲜血浸透了周围的一切,将大片泥土都染成了酱红色。受害人的胃从切口处流出一半,上面聚集着大量的苍蝇,它们正在尽情享受这顿难得的盛宴。
  即便如此,这支离破碎的身体还算不上最血腥的――死者的咽喉被从一侧划开,伤口足以塞得下一个拳头。咽喉喷出的鲜血应该曾经涌流到整个面庞,混上落叶和其他垃圾,这张脸诡异得像是某个节日里蹩脚的装饰品。他的年龄看起来与乌迪西安差不太多,满头黑发被淤血粘成了一块一块的样子,但乌迪西安最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地上几乎已经变成碎片的衣服让戴尔米迪斯之子认出了这不幸的受害者的身份。袍子的颜色提供了足够的证据,而传教士的标志则更加让人确信无疑。
  乌迪西安发现的应该是卡里吉奥修士,三一神教那个走失的侍僧。
  身后突然传来的喘息声让他大吃一惊。他立刻转过身去,看到莉莉娅正为眼前这恐怖的场景吓得双眼大睁。
  她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双眼上翻……接着向前倒去。
  乌迪西安急忙冲上前去,在她摔倒在地之前牢牢搀住她。他架着这具娇弱的身体,让她前倾着,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必须赶紧上报这场谋杀,首先得通知泰比瑞尔斯,塞拉姆的卫队队长。还有村长道瑞斯,也必须要告诉他。
  贵族女孩在他的臂弯不断呻吟着。乌迪西安决定了,要先照顾好莉莉娅。
  幸好,背负这样一个女孩儿对虎背熊腰的农夫来说易如反掌。乌迪西安在确保背上那可怜的女孩不受颠簸的情况下,竭尽全力向前奔跑着。他必须时时留意脚下一切,生怕一步踏空让两人都摔倒在地。
  当乌迪西安终于靠近村庄的时候,他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大半。天空中依然电闪雷鸣,可暴风雨到现在还没有来临。
  “乌迪西安!”
  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他脚下突然打了个趔趄,险些将背上的女孩儿甩出去。农夫赶紧站稳脚跟,然后看看到底谁在叫自己。
  他看到门德恩与阿奇里奥斯向自己跑过来,心中那巨大的担忧登时烟消云散了。他们显然也是刚刚赶到这里。门德恩看上去有点气喘吁吁,而阿奇里奥斯脸上则一片苍白,这让乌迪西安感觉似乎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尽管阿奇里奥斯肯定还不知道自己那恐怖的发现。
  他们俩刚刚走近,乌迪西安就立刻咆哮起来:“我后面那片树林里有具尸体!就在树木开始变茂密的地方!”
  猎手看着农夫背着的女孩儿低声问道,“发生了一场意外?”
  “不……”乌迪西安否定了他的猜测。
  阿奇里奥斯坚定的点点头。他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毫不犹豫的向乌迪西安指示的方向跑去。
  “她怎么样?”门德恩问道,“她是谁?她受伤了么?”
  “她晕倒了。”乌迪西安感到异乎寻常的担心。他希望莉莉娅能够赶紧醒来,但现在女孩儿依然无力的蜷缩在自己的臂弯。他只得对弟弟说:“她也看到了那具尸体。”
  “那我们送她去乔瑞丽亚那里瞧瞧?”上了年纪的乔瑞丽亚是塞拉姆的女医师,很多人觉得她肯定会一些巫术,但她的医术的确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她给兄弟俩开的草药混合药剂当初曾经减轻了不少他们家人的痛苦,对兄弟俩来说,她比所有神棍的祈祷加起来还要有用得多。
  乌迪西安摇了摇头:“这女孩只是需要休息。我觉得她在猪头酒馆应该有个房间。”但他又迟疑的说道:“但我们不能就这样把她从前门带进去……”
  “在通往楼上房间的楼梯旁边有扇后门,”门德恩立刻回答道,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表现比大多数人都冷静,“你带她从那里进去,我偷偷去问下提比昂,看她在哪个房间。”
  弟弟的建议非常周全,乌迪西安长舒一口气道:“好,照你说的干。”
  门德恩盯着他哥哥,十分仔细的观察了他一会儿,他的举动令乌迪西安略有些不悦。对戴尔米迪斯的次子而言,莉莉娅完全是个陌生人,而她对乌迪西安来说却绝非如此。
  乌迪西安什么都没有解释,就开始匆匆前行。门德恩迟疑了一下,也赶紧跟了上来。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暗中考虑着刚才定好的计划。
  幸亏天气变得如此恶劣,他们一路上才不需要面对任何好奇的路人。这让乌迪西安感到既高兴又失望,他希望莉莉娅能够平安的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但又对没法及时通知村长和卫队长侍僧被残杀的消息而失望。不过他相信阿奇里奥斯也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那些人。
  当他们接近猪头酒馆的时候,门德恩就按计划离开了他。乌迪西安悄悄绕到房子后面,找到另外那扇门,小心翼翼的抱着那贵族女孩儿走了进去。
  他进去之后便毫不犹豫的走上木质的楼梯。幸运的是,酒馆里大多数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弟弟身上,他显然算好了乌迪西安进门的时机。在乌迪西安上楼时,他听到门德恩正用比平日里大得多的嗓门和几个乡邻打招呼。
  他在楼上等着,仿佛过了很长时间,门德恩才终于走了上来。
  “她没在这里订房间,”门德恩解释道,“所以我只好用我们的名义定了一间。没问题吧?”
  乌迪西安点点头,看着五扇房门问道:“哪间?”
  “这间,”他弟弟回答道,指向远离其他房间的一个孤零零的门,“这里更隐蔽。”
  乌迪西安坚定的点点头,让门德恩去开门。即便是在塞拉姆,这房间也算够简陋了。床上铺着羽绒被,单扇的窗子下有一套桌椅,其他什么家具都没有。墙上钉有挂衣服的钩子,地上还有点放行李的空间。
  在乌迪西安开口前,门德恩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说道。“她的行李一定在商队那儿。要不要我找塞伦希娅去办这件事?”
  尽管乌迪西安非常不情愿让塞勒斯的女儿牵涉到这件事,但他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只好对弟弟说:“那你去吧。”
  门德恩在门口停下脚步,兄弟俩四目相对时,他终于还是问道:“你怎么认识她的?”
  “只是碰巧认识的。”乌迪西安也只能这么回答弟弟。过了一会儿,门德恩终于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农夫把贵族女孩儿轻柔的放到床上,然后停下来看着她。他再一次为这绝美的容颜所倾倒,也困惑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孤身一人在这世上闯荡。当然,莉莉娅可以随便选择一位富有的贵族结缔完美的婚姻。难道她是某个失势的法师部族的余裔?这倒可以解释她为何一个人流浪……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莉莉娅的双眸突然睁开了。然后,她喘着粗气坐了起来。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双眸中透着惊慌不安。
  “你还记得在树林里发生的事吗?” 乌迪西安尽量温柔的问道。
  她立刻用手掩住口,好让自己的另一次喘息不显得那么失态:“那都……都是真的?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接着她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疑惑的问:“你……你带我到这儿的?这是哪里?”
  “猪头酒馆。这是塞拉姆唯一的旅店,小姐――莉莉娅。我们以为你在这里会有房间。”
  “可我没有――”
  他耸了耸肩膀:“我弟弟刚定的房间,然后我们才带你上来。接着门德恩去了商队那里取你的行李。”
  她长久而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最后问道:“门德恩和你的弟弟……他们是一个人,对么?”
  “没错。”
  贵族女孩儿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那尸体呢?”
  “我一个朋友去调查这件事了。他很可靠,也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阿奇里奥斯会通知卫队和我们的村长。”
  莉莉娅紧抱着双腿坐在床上,下巴埋在了两膝之间,她那华贵的礼服被折出了深深的褶皱,但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接着又问道:“那个……我们发现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是你的朋友?”
  “他?”乌迪西安摇了摇头,“一个该死的传教士……三一神庙的。他的同伴不久前也在找他。”他想了想又说,“他们和商队一起来的,你――”
  “我见过他们,是的,但没说过话。我不相信他们的教义……还有大教堂。”
  她对两大教派的态度与乌迪西安如此相同,这让他心中立刻变得轻松许多。但农夫很快在心中责怪了自己。不管乌迪西安多么厌恶他的职业,那人都不该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想到这一点,乌迪西安知道他得出去看看事态的发展了。是他最早发现了死去的侍僧,他理应去报告村长自己所知的一切。
  想到贵族女孩的时候,乌迪西安皱起了眉头。他希望尽可能不与莉莉娅谈及此事,她经历的已经太多了。
  “我希望你留在这儿。”他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接着为自己居然用如此强硬的口气对这么高贵的女士说话震惊不已,“留在这儿休息,我必须去瞧瞧他们如何处置那具尸体。你没必要跟着。”
  “但我应该去那里……不是吗?”
  “除非必须要去。你看到的东西我全都看到了,再说了,你也不认识他。”
  她没有再说什么,但乌迪西安很明显能感觉到,莉莉娅知道农夫是为了保护她才拿自己的名声去冒险的。贵族女孩儿背靠在床上向他说道:“那好吧。如果你希望这样。人家在这里等你的消息呀。”
  “好。”他应了一声,起身走向门外,心中已经开始打算起如何解释那件事。
  “乌迪西安?”她突然又叫了一声。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去。
  “谢谢你呀。”女孩儿略带羞涩的对他说道。
  农夫满脸通红走出了门外。考虑到他沉重的块头,他尽量轻巧的移动脚步。到一楼后,他向酒馆里瞥了一眼。每个人都表现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说明尸体的消息还没有在村里散布。这都得归功于阿奇里奥斯的谨慎。不久这件事就会震惊整个塞拉姆,上一次发生凶杀事件是在四年多以前,当时阿劳尼乌斯和他的继子吉梅尔在喝得烂醉后因农场的权益争执起来,后者成了这场争斗的牺牲者。酒醒后,阿劳尼乌斯投案自首并被马车拉到大城市接受应有的制裁。
  但乌迪西安所目击的屠杀现场绝非出于酒后乱性。这看起来更像是疯子或者野兽的杰作。一定是流窜犯干的,说不定是某群路过本地区的强盗。
  乌迪西安越来越确信这一推断,他决定要立刻向村长和卫队长报告此事。塞拉姆的男人们一定会主动帮忙搜索那块地区,找出这个该死的混蛋。这次,罪行会在本地得到裁决,一根结实的绳子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恶魔就该得到这样的报应。
  他打开后门悄悄溜出去――
  “那儿!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突然有人叫嚷起来。
  乌迪西安大吃一惊,急忙退到门后。他面前站着泰比瑞尔斯――在节日庆典上他曾和这个像牛一样结实的男人比试过几次摔跤,几乎没赢过――还有头发花白的老狐狸道瑞斯,他就像从没见过乌迪西安一样盯着他。在他们身后站着十几个人,其中大多数是村卫队的,可阿奇里奥斯也在其中……三一神庙的另两位侍僧也在这儿。其中年长的那个,也就是他喊了一嗓子,现在正充满愤怒的指着一头雾水的农夫。
  乌迪西安定了定神,望着猎手问道“你把事情都告诉他们了?”
  阿奇里奥斯还没来得及回答,道瑞斯村长就打断了他:“你不用理他,猎手。事情搞清楚前什么都不用说。”
  “事情很清楚!”三一神教的侍僧高叫起来,他的女伴一再点头表示赞同。此时,从他指向乌迪西安的手指上看不出一丝的虔诚与平和。“你就是凶手!你的话已经说明一切!以你灵魂的名义认罪吧!”
  乌迪西安努力克制住对侍僧的憎恶。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现在他应该是被指认为那个他正想告发的凶手了。
  “我?你认为是我干的?以天上群星的名义,我应该把你和――”
  “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焦急地低声喊道。
  戴尔米迪斯之子抢过了话头对弓箭手说:“阿奇里奥斯!是我告诉你在哪里找到的尸体!你看到了我的表情和――”他停顿一下,不想把莉莉娅拖下水,“――而且你了解我!道瑞斯!你是我父亲的朋友!我可以在他的墓前发誓,我绝不是那个无耻的恶魔!我可没有弄死那些唧唧歪歪的白痴的同伙!”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村长摇手示意他安静。老人表情凝重的回答道:“我们现在说的不是这个人,乌迪西安。我们说的是另一个……尽管回头我们会回过头去调查两者之间的关系,我从来都不相信巧合。”
  “‘另一个’?是哪个?”
  泰比瑞尔斯队长打了个响指。六个人立刻将农夫包围起来――这些人乌迪西安从小时候就认识。
  阿奇里奥斯试着求情道:“道瑞斯,非要这样吗?他是乌迪西安啊。”
  “我们尊重你的话,小阿奇里奥斯,但这是我们的职责。”村长说完这句话,又对被团团包围的乌迪西安点了点头,“我确信一切都会明了的,年轻人。目前我们必须这么做!”
  “到底发生什么了?” 乌迪西安还是不明白。
  “你涉嫌谋杀,”泰比瑞尔斯队长嘟哝了一句,单手握住身侧的剑柄。乌迪西安认识他这么些年,看见队长佩戴武器的次数屈指可数,那几乎都是因为节日庆典或其他特殊事件。只有一次例外。
  那次例外正是因为吉梅尔遇害的案子。
  农夫摇着头大声咆哮道:“可我告诉你们了!我没有杀他的同伙!”
  “我们没说那个人,”道瑞斯声明道,“但事件也差不多,现在更糟糕了,小乌迪西安。某个来自圣光大教堂的人被杀了……”
  “是他?……”乌迪西安一下子傻了,他脑中一片混乱。可我不久前刚和他说过话!还不到一小时,甚至半小时前!
  不仅和他说话……还在众多的乡邻面前恐吓他。
  “很好,我想你是记起他了。是的,小乌迪西安,圣光大教堂令人尊敬的使者被人切断了喉咙,而插在他喉咙上的匕首正是你的!”
  第三章
  乌迪西安从来没留心过卫队哨所里面是什么样子。虽然他整天从门前经过,但却未曾因为酗酒闹事或者打架斗殴被逮捕,因此也就没有到此一游的机会。
  但现在,他已经坐在了哨所后面那两间带着铁栅栏的牢房中的其中一间。无论访客还是犯人,都要穿过外面一条短短的走廊和一扇木门,才能到达这里。乌迪西安坐在靠外的那间牢房里,感觉自己已经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一根破烂的木条长凳同时承担了椅子、桌子乃至床的全部功能。现在乌迪西安已经入住四天,他的农场也至少得两天没人打理了。庄稼需要除草灌溉,而牲口更得有人照料。乌迪西安怀疑弟弟独自一人能否胜任这些繁琐的工作,更何况,门德恩现在为了哥哥的事情肯定已经搞得手忙脚乱。
  此外,先前那场暴风雨并没有如期而至,见鬼的是它居然把自己吹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对本地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可从那以后,塞拉姆上空就一直覆盖着厚厚的云层,这让乌迪西安担心另外一场可能更加狂暴的风雨很可能就要袭来。农场这次幸运的逃过一劫,但很可能在接下来的风暴中一片狼藉,甚至被毁于一旦。
  他知道现在最不值得担心的就是他的农场。乌迪西安卷入这场凶杀案的后果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由于两名受害人都属于重要教派的成员,道瑞斯不得不派人到两大教派都驻有教所的塔利萨姆去送信。他恳请两大教派,希望他们中的一方或者两方能派遣代表来督导此事。两方幸存的传教士也都带着这些消息乘马返程,应该是去向他们各自的上司汇报此事了。另外,虽然村长一直向乌迪西安保证最后肯定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他还是坚持让泰比瑞尔斯继续关押着乌迪西安,以免有人质疑塞拉姆没有为死者伸冤的诚意。
  第二名传教士的遇害让乌迪西安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恐惧。那位前任卫队队长告诉他,圣光大教堂的传教士被发现时背部朝上趴在地上,面部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泰比瑞尔斯就是这么说的。匕首深深刺进传教士的肋骨之间,而外露的木质刀柄上正刻着乌迪西安的名字。
  相较他所发现的死尸,另外那具遗骸应该还未公开,不过这丝毫没有降低它的恐怖程度。事实上,第二具还未有人染指。但这丝毫没有降低它的恐怖程度。事实上,人们根本想不起在那场大瘟疫之后还有什么牵扯到如此多受害人的惨剧……那瘟疫几乎夺走了乌迪西安全家的性命。
  塞伦希娅每天都来探望他,同时捎给他那些没法来看望他的朋友们的鼓励话语。那些了解乌迪西安的人一致认为他是无辜的。阿奇里奥斯已经把某个幸灾乐祸的家伙打了个乌鸡眼。
  每当乌迪西安双手抱头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那个女孩儿莉莉娅。自从他身陷囹圄之后,女孩儿从未来看过他,尽管他心底下也不希望她来这里。事实上农夫希望她能够一直置身事外,唯恐她万一卷入这场疯狂的事端。他一直向自己保证,快了,他很快就会洗刷掉冤情,那时他们俩就能再会了。
  如果她还在塞拉姆……
  一想到与那位贵族女孩儿可能再也无缘相见,乌迪西安心中就被巨大的焦虑填满。他全部的生活现在变成了一场噩梦,即便是眼睁睁看着家人离世也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现在,那些痛苦的回忆蜂拥而至,将他不堪重负的双肩压得摇摇晃晃。
  他不止一次的觉得,这斗室的墙壁几乎要将自己压扁了。乌迪西安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从未体验过没有自由的生活。母亲辞世的那天,他奔向广阔的原野大喊大叫,企图将自己的痛苦一股脑发泄出来,但事实上他的听众只有弟弟一个人。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这句话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响,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大。乌迪西安呆滞的双眼凝视着牢房大门,根本无法接受这些铁栅和镣铐。Uldyssian瞪着木讷的双眼盯着他的牢门,无法接受这些栏杆和铁锁。只有牲口才该关在围栏里,而不是他。不是――
  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吱嘎吱嘎声,接着咔哒一响。
  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声,牢门摇摇晃晃的打开了。
  当牢门大开的时候,乌迪西安正背靠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张口结舌望着完全打开的门,看着它叮叮咣咣的撞到另一端的铁栅上。
  尽管牢门在面前大开,但农夫对此却无动于衷。他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虽然他渴望离开此处,但敞开的大门却一点都诱惑不了他。
  就在这时,通向走廊的木门也打开了。泰比瑞尔斯带着两个卫兵从走廊向牢房而来。当看见乌迪西安的牢房时,队长震惊的停住了脚步:“真见鬼――”
  他定定神打个响指,两个卫兵立即冲进牢房直扑他们的囚徒。他们控制住乌迪西安,泰比瑞尔斯开始检查牢门。
  “没有划痕,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他怒视着农夫说,“搜他身,看有没有可以当作钥匙的东西。”
  卫兵立刻开始执行,但却正如乌迪西安所料,他们一无所获。
  泰比瑞尔斯走到他的囚徒面前。他挥手让卫兵退下,然后俯下身子低声道:“我比你更不想把你关在这里,乌迪西安。你可能不相信这点,老朋友,但是我认为对那两人的死,你和我一样无需内疚。”
  “可,为什么――”
  “尽管这里只是塞拉姆,但我会把它治理得和凯吉一样好!我父亲在那里的卫队服了三年役,然后接手了这里的治安!我不想因为自己失职而使他的形象蒙羞。我们这是依法行事,不管它看起来合理不合理。”
  乌迪西安本应该尊重泰比瑞尔斯的立场,可他的情绪实在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我只这件事赶紧了断!我什么都没干!”
  “迟早水落石出,你会看到的。”队长指了指门,“但那样只会把事情搞砸……”
  “不是我干的!它自己打开的。”
  泰比瑞尔斯看上去有点儿失望:“你最好老实点,乌迪西安。门没有任何问题,我检查过了。”
  “我以死去的父亲之名发誓,我没有!”
  队长紧紧皱着眉头,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卫兵也紧随着他离开牢房,其中一个锁上门,然后又确认一遍确实锁上了。
  “锁得很紧。”他向队长报告道。然而泰比瑞尔斯还是亲自检查了一遍,他用双手抓住门竭尽全力向后一拉。整个牢房的墙发出一阵咯吱的响声,但依然纹丝不动。
  泰比瑞尔斯队长放开手。即便如此,他还是靠着铁栅对农夫说:“别那么干了,否则我只好下我不愿意的命令了。有耐心点,乌迪西安。”
  这焦虑的,并且彻底困惑的犯人也只能点点头。队长满意地带着他的人走了。
  很快,一个卫兵端着碗浓汤回来了。他又检查一遍牢门,然后点点头,把农夫的饭递进来。
  吃饭的时候,乌迪西安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这件事情会拖这么久。很显然他是无辜的。他同样对真凶能够如此迅速逃脱感到奇怪。从他看见第一桩凶案到圣光大教堂的传教士被杀之间只有很短一点时间,那魔鬼拿到乌迪西安的匕首之后就算飞到第二个现场也得需要点时间。乌迪西安相信阿奇里奥斯绝对不是那个疯子。这猎手不仅仅品行没问题,而且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而且自始至终他始终与门德恩在一块儿。
  可那又是谁呢?
  走廊里回响起了脚步声,但这比泰比瑞尔斯那些人穿着大头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要轻盈悦耳得多。乌迪西安抬起头来头……看到莉莉娅正在向他走近。
  “我一定得见你。”她喃喃低语道,面上的笑容有些踌躇。显然,莉莉娅怕他会因为自己违背了他的要求而生气。
  可这时候,乌迪西安不可能指责他。她已经等很久了。他甚至感谢这贵族女孩儿,因为她没有从塞拉姆一走了之,将他抛弃给前途未卜的命运。
  但他还是这样开始了两人的会谈。“你不该来这儿。”
  “我不能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不公正!它又发生了!”
  “你的意思是?” 乌迪希安被搞得一头雾水。
  她紧靠在铁栅上,乌迪西安放下碗走到她面前。他非常渴望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抚,他感觉好像身处危险之中的是莉莉娅,而不是自己。
  “你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那么好,”她轻声说道,纤纤玉手穿过栏杆与他握在一起。“一个走投无路的陌生人。你知道为什么吗?”莉莉娅看着地面说道,“都是因为大教堂和神庙间的这场游戏。”
  “什么?”乌迪希安还是有点不明白。
  她抬起双眸望向他的眼睛,目光中散发的神采令他心神荡漾,他简直希望自己就此溺死在这样美丽的眼神之中。莉莉娅接着说道:“一场游戏。这是他们的游戏,只有胜者才能生存。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或物挡住他们的道路,而双方都特别痛恨异教徒。”
  乌迪希安并不喜欢这个话题的方向,他紧跟着问道:“你…你是什么意思呢,莉莉娅?”
  她回头看了一眼通向牢房的木门,接着仍旧低声回答道:“从前也发生这种事,就发生在我的家族身上。我的家族非常有影响力,也很富足,是他们双方都极力拉拢的对象。但是我们公开拒绝了他们…不久我们的世界被搞得天翻地覆!暴力事件接踵而至,甚至有一间小神庙被焚毁,里面许多信徒受了重伤。火势蔓延到了附近的建筑。后来,这场悲剧被发现是人为纵火,而且莫名其妙的和我的家族牵扯上了。”
  他张大了嘴巴。
  “全是谎言!”莉莉娅马上补充道,显然她以为乌迪西安的惊讶是由于相信了她家族的罪名。然而,乌迪西安绝对不会联想到莉莉娅会犯下如此罪孽……她深爱的那些人也不会。
  “我相信你,”他立即对她说,“我相信你,请继续讲吧。”
  “虽然我们否认了小神庙的指控,但还有其他更加有权势的人在主导此事,那些人应该是某一大教派的徒众。尽管指控根本没有真凭实据,但我的家人仍然被剥夺了一切。父母被放逐,我再也没有见过一面!哥哥被关进地牢,姐姐被迫嫁给了圣光大教堂最有名的支持者之一!我的命运没有什么两样,但我带着所有能带走的钱从那城市逃掉了……”
  “这就是你最后来到塞拉姆的原因?”
  “开始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在那些我想要逃离的人的陪同下!那些侍奉魔鬼的家伙!”
  她紧紧咬住双唇:“我告诉你太多了…现在我突然害怕你会认为是我杀了那两个人!”
  乌迪西安立刻摇头回答道:“那怎么可能!这事情一定是某个比你强壮残暴许多倍的家伙干的!他们怀疑我倒没什么奇怪的!”然而,他的脸庞浮上一层阴云,“可别告诉其他人这些事情!他们也许会认为是你指使我干的!”
  她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下意识的掩住口道:“我真没想到―”
  “不要紧。你最好赶紧离开这儿,也别再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这已经不可能!我在旅店里听说了!圣光大教堂的审判者明天就要来了,还有人说神庙的和平守护者可能随后便到!这跟当初我遭遇的事情一模一样!”
  她的话语令乌迪西安相当震惊。没人告诉他审判者与和平守护者们来塞拉姆的事情。两大教派的司法力量将分成两组执行审判与守卫。没错,两大教派都有人被杀了,但就乌迪西安而言,这阵势着实有点太大了。
  农夫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极力思索着原因。然而,贵族女孩儿却先开口了。
  “乌迪西安,我们犯了一个错误,不该让他们抢在我们前头行动。你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他们只会颠倒黑白,所以即便你是清白的,他们一样会定你的罪!你必须与他们对抗!大胆的说出事实,依照你从前一贯的作风!你的朋友们会团结在你身边,我确信这点!到那时候,无论圣光大教堂还是三一神庙都无法利用你对它们的憎恶来对你不利!”
  “我――”他本来还有几点要与女孩儿争辩,但在那迷人到令他几乎窒息的双眸凝视之下,什么想法都消弭于无形了。乌迪西安最后觉得莉莉娅说的没错,他将吸取女孩儿家族的惨痛教训来拯救自己…还有她。
  “你必须这么做…”她低声喘息着说道,“求你了…就算为了我们…”
  没有任何征兆,贵族女孩儿把他的脸拉到栏杆边轻轻一吻。在农夫还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时,莉莉娅已经羞红了脸逃走了。
  乌迪西安呆呆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突然想到了牢门。像那些卫兵一样,农夫仔细检查了一遍,牢门依旧紧锁,没有任何异常。
  对于乌迪西安来说,一切都确定无疑了。莉莉娅肯定是正确的。他必须为自己站出来。那些审判者――估计还有正在往本地赶路的和平守护者――根本就是来定他的罪,而不是来还他清白的。
  他会尽自己所能让那帮家伙失望的。
  当莉莉娅从卫队哨所经过时,塞伦希娅连忙退到了她的视野之外。商人的女儿发现自己可能吃醋了,否则她根本没有理由那么做。乌迪西安显然已经爱上了那金发女人,速度之快只令她觉得荒谬。这女人只凭她那几分姿色就轻易做到了塞伦希娅梦想多少年的事情。当商人的女儿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为乌迪西安坚韧不拔与顽强的作风所吸引,特别是他在面对家人一一亡故的惨痛遭遇时的表现。
  莉莉娅消失在猪头酒馆那边的方向。塞伦希娅又多等了一会儿,才从铁匠铺的角落走出来。
  结果恰好和阿奇里奥斯撞个满怀。
  “塞莉!”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疑惑的问道,“你从哪儿―”
  “真对不起!”塞伦希娅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在她竭尽精力追求乌迪西安时,阿奇里奥斯也在为她同样的付出。并不是他惹人讨厌,相反的,阿奇里奥斯长得相当英俊,而且非常受大家的尊重,对待她的方式也是很多女性梦寐以求的。正常情况下,商人的女儿应该非常乐意接受他的追求,可塞伦希娅虽然非常乐意猎手成为她的朋友,但却从来没有放弃成为乌迪西安的爱人。
  当然,那是在莉莉娅到来之前。
  “我在找门德恩,”阿奇里奥斯终于平静下来,但他的脸却有点红了,“不过刚才的意外真让我开心啊。”
  此刻,他的高兴可完全不对塞伦希娅的胃口,尤其是在乌迪西安正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傻事身陷囹圄的时候。她对阿奇里奥斯开的玩笑非常不满,不过猎手马上严肃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这样子!你要去探望乌迪西安么? ”
  “是…可我不想打搅他。他有别的访客。”
  “啊?”猎手的眉毛弯了起来,“啊呀!美女莉莉娅……”
  听到阿奇里奥斯也这样叫她,塞伦希娅感觉更糟了。的确,这贵族女人很漂亮,但是塞勒斯的女儿觉得自己同样能吸引男人的目光……除了她想得到的那个傻瓜。
  “她刚离开。我想我看到她看见她回旅店了。”
  阿奇里奥斯摩挲着下巴道:“我不知道乌迪西安后来怎么了。他说过希望那女孩远离此事,那样她就不会被扯进不必要的麻烦。”
  塞伦希娅心中闪过一丝希望,或者莉莉娅的造访会激怒乌迪西安,但她的念头马上就打消了。就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只要她对乌迪西安望上一眼,笑上那么一下,他马上就会原谅这女人。
  她又想到了阿奇里奥斯的问题,于是说道:“我也没见到门德恩。说实话,我这两天都没见到他。他是不是又去他哥哥那儿了呢?”
  “据我所知,他得三天没去了,”弓箭手心烦意乱的回答道,“我去乌迪西安的农场,看到小扎斯提维奥――马库斯?乌-阿姆法德的次子――在那里干农活。他说门德恩雇他干活,但门德恩没有解释他自己打算去哪里。”
  塞伦希娅能理解门德恩暂时把农场交给一个比他自己更适合农活的人,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没立刻去他哥哥那儿陪着他。门德恩对哥哥非常忠诚,当他听说乌迪西安的消息时,他义愤填膺的斥责对他哥哥的指控,全然不顾平时的斯文做派。
  “我有点担心他,塞莉,”阿奇里奥斯继续说道,“我怀疑他能否接受一个没有乌迪西安的世界――我并不是说乌迪西安有可能因为那些可怕的罪行而面临危险!不,我只是在谈门德恩。自从我们……从那天起,他就变了。”
  这些话在塞伦希娅听来就好像阿奇里奥斯正在谈一些与凶杀案无关的事,但还有其他什么值得说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有可能和老爸在一起,”塞伦希娅最后提醒道。“从今天早晨起我就没去过那里。”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弓箭手把目光移开,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事。他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塞莉,你去探视乌迪西安好了。我很快就能找到门德恩,我有把握。你也不要―”
  他突然闭上嘴,双眼大睁紧盯着塞伦希娅身后。黑发的女孩儿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立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队骑士刚刚到达村外。他们缓慢而自信的让马匹前行着,就好像目光俯视之处全是他们的领地。应该是他们,肯定错不了,不看那些镶嵌在背部中心的金色旭日形钻石装饰,仅凭银光闪闪的长袍与胸甲就足以认定他们是来自圣光大教堂的审判者。他们大部分头戴刻有纹章的圆形头盔,只有为首的人戴着金色的兜帽,一头浓密的灰发散落开来,。他飘动的斗篷在身后闪耀着光芒,下摆几乎就要遮住身后马匹的眼睛了。同那些直接服务于伟大先知的人一样,这牧师胡子剃得精光。这并非个人喜好,而是规矩如此。毕竟,伟大先知自己都没有胡子……此外,如果传言可信的话,伟大先知的外表看起来应该年轻得可以做这牧师的孙子,而事实上他的年龄大得吓死人。
  这支队伍至少有十二个人,其阵势令阿奇里奥斯和塞伦希娅都感到十分吃惊。道瑞斯曾经一再表示他希望最多能来两个人,更没想到会有像刚刚下马的那人一样赫赫有名的人物。
  大检察官――塞伦希娅知道形象如此奢华的人绝不可能低于这个级别――审视着塞拉姆,似乎不敢确信这个死水一滩的小村落就是他的目的地。他突然注意到旁边站着两个人,立刻示意他们过来。塞伦希娅非常清楚乌迪西安的命运就在这个人手中,立刻遵命向前,弓箭手则紧随其后。
  “我是迈克利乌斯牧师,”大检察官声音极其洪亮,看上去想要通告方圆一英里内的每位居民,“这里是否就是塞拉姆,那场可怕罪行的现场?”
  “这里正是塞拉姆,没错,大人,”
斯伦西亚谦恭的回答,同时向他屈膝行礼。她与乌迪西安和阿奇里奥斯不同,多少有些相信圣光大教堂和三一神庙的教义,但还没有决定投身哪一个。神庙宣扬个人的权利,而大教堂则号召人们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实现终极目标。
  “谁是这里管事的?他得出来迎接我们。”
  “我们村长是道瑞斯,他――”
  迈克利乌斯打断了她。“没关系!你!”他指着阿奇里奥斯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那可怜的修士的尸体被安置在何处?”
  猎人学着塞伦希娅的样子鞠了一躬,回答道:“我相信我能找到他被埋葬在哪里。”看到大检察官皱眉的样子,阿奇里奥斯补充道:“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大人。两具尸体都需要得到安息,否则他们……”他摊开双手,“哦,你明白的。”
  “当然,我的孩子,当然。那领我们去墓地吧。”
  “出于尊敬的话,大人,道瑞斯村长或者泰比瑞尔斯队长领你们去会更合适―”
  “我们已经到达这里,”迈克利乌斯牧师态度强硬的宣布道,“但他们还没来。如果有机会见到他们,我会好好跟他们谈谈……还有那个残暴的异教徒。”
  大检查官对乌迪希安的叫法让塞伦希娅哑口无言。她怀疑道瑞斯的信使到底给那边带去了什么样的消息。迈克利乌斯牧师的口气听上去就像真正的罪犯已经被捉拿归案。
  “尊敬的大人――”她鼓足勇气开口了。
  但大检查官已经在四个卫兵的簇拥下径直走了过去。他其余的手下呈扇形散开,就好像准备开始进攻塞拉姆一样。事实上,他们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打赢这场小规模战争还是轻而易举的。
  “走这边。”阿奇里奥斯用丧气的口吻说道。
  大检察官没有继续搭理塞伦希娅,但也没有阻止她跟上来。塞勒斯的女儿想要跑到乌迪西安那里,警告他大教堂的人已经到了,但最后放弃了。尽管有阿奇里奥斯跟着这些人,但她并不愿意错过迈克利乌斯的一言一行。
  可能是被大检察官洪亮嗓音惊吓到了,好几名村民都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迈克利乌斯牧师威严的大步向墓地走去,偶尔挥挥手或肃穆的点点头向与村民们示意。
  之前天空不停响着隆隆的雷声,但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四周连一点点风都没有,这看上去有点不对头。塞伦希娅跟着其他人走进村公墓里,感觉似乎所有亡魂都安静的站在他们四周。
  一堵潮湿的半人高的石墙环绕着墓地,墙上到处到破败不堪,看上去已经许久没人打理。找到埋葬受害人的地方并不困难,一来只有这两座坟墓是新的,二来它们处于公墓的角落,远离其它坟墓。村民们心下里都希望那两座坟墓只是暂时的,大教堂和神庙会将他们认领走,这样塞拉姆才可能忘记发生过的一切。
  不论她的村庄是否会忘记,塞伦希娅现在只看到迈克利乌斯牧师试图对那死去的传教士的尸体做点什么。他对放在侧墙边的一对铁铲打了个手势,两名卫兵立刻把它们拿过来。
  “你做的够多了,”大检察官对阿奇里奥斯说道…同时也算是对尾随的塞伦希娅讲,“现在需要大教堂自己来解决了。”
  猎人很明智地鞠个躬退了下去。两座坟墓都用木碑上粗糙的刻了些符号,标志着其中受害者的教派。迈克利乌斯牧师对有三一神教标志的坟墓冷哼一声,然后走向另外那个,两个护卫握着铲子紧紧跟在身后。
  大检察官在墓碑前单膝跪下来,用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指擦了擦墓碑上的符号,轻声地嘀咕起来,塞伦希娅觉得他可能是在祈祷。然后,他把手放在坟堆上方。
  几乎同时,他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就好像有成千上万蝎子从坟里面钻出来一样。
  迈克利乌斯牧师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他向前俯下身子,从脖子上摘下一条掩在长袍里的项链。链子下方是一枚旭日形状的金质徽章。徽章中心镶嵌一块清澈的宝石,即便在这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它一样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大检查官把徽章放在调查地点的上方,又念叨了一会,然后把手缩了回来,好像再次受到了惊吓。
  迈克利乌斯牧师目光炯炯的望向塞伦希娅和阿奇里奥斯,怒声问道:“这是谁干的?是谁胆敢亵渎神灵?
  阿奇里奥斯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检察官站直了身子,指着坟墓道:“你!从你的打扮和弓箭来看,我确定你是一个猎手。”
  “我是。”
  “那么,你的眼神一定很好。去看看!靠近点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阿奇里奥斯很不情愿的点点头。在守卫警惕的目光下,他慢慢向坟堆走去。
  “靠近点。”迈克利乌斯牧师要求道。
  塞伦希娅一直盯着他,看他像大检查官一样跪在了地上。他甚至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位大人刚碰过的地方。
  接着,就像大检查官一样,阿奇里奥斯不由自主的立刻抽回手。
  这显然是那位大人想要验证的,他问道:“是的,你也看见了,不是吗,猎手?”
  塞勒斯的女儿想要凑过来,但一名身着胸甲的守卫轻易的挡住了她。她越来越糊涂,只能看着阿奇里奥斯慢慢站起来面对着大检察官。
  “也许…是小动物,大人。毕竟,塞拉姆,四周到处都是森林――”
  “这根本不是野兽干的,”迈克利乌斯牧师对他的结论嗤之以鼻。
  听到他们的对话,塞伦希娅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这使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大检查官把目光投向她这里。
  “到底是谁?”他查问道,就好像她知道答案,“这到底是谁干的?”
  “大人,”塞伦希娅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明白―”
  阿奇里奥斯努力解释道:“她不可能―”
  他的抗议根本没用。大检察官将手臂在空中猛然一挥,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再简短的说一遍!”守卫们突然像包围罪犯一样把他们俩围起来。“到底是谁亵渎了被害传教士的坟墓和遗体?”
  第四章
  门德恩感到头痛欲裂,自从哥哥被指控杀了那两个传教士之后,这种头痛已经不是第一次骚扰他了。他现在正靠在树林北部深处的一棵树上,一只手死死压住太阳穴,试图靠这种方法来压制疼痛。
  比头疼更可怕的是,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间歇性失忆了。记得上次失忆前,他正走在从农场去探望哥哥的路上。
  戴尔米迪斯家的小儿子用手指紧捏鼻梁,用力向上挤压紧闭的双眼,希望能够借此减轻一部分压力―
  他脑海中突然充斥着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尖叫的声音。
  门德恩闷哼一声,从树干一侧倒在地上。他趴在地上看看四周,想弄清楚刚才所看的情形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树林里空荡无人。门德恩渐渐回想起来,这男人虽然嘴巴大张,可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刚才听到了劲风吹过草丛和树叶的沙沙声,天空间或有电闪雷鸣,可真的没有人声。
  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还是那可恶的凶杀案令他神经紧绷而产生的幻觉?还是这些可恨的凶杀案使他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门德恩感觉这也没有什么……然而,
它看上去太真实了。
  那头痛忽然再次袭来,他实在无法抵挡,索性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刻,那男人的样子又侵入了门德恩的脑中,只是这次他无助的瘫倒在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他。这传教士的脸孔被恐惧扭曲变形,徒劳无功的在地上匍匐着想要躲开那逼近的人。
  门德恩睁开他的眼睛…所有景象随之销声匿迹。
  这次,乌迪西安的弟弟总算弄清楚一件事,他所看到的情形既非幻觉也不是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的确是孤身一人待在树林里。不,这次的影像比较持久,他即使没能就此认出那尖叫的男人是谁,也足以看清他的衣着。
  那是三一神庙里侍僧通常的打扮――这男人应该就是被残忍杀害的传教士。
  门德恩大为震惊。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突然看见传教士遇害的残忍场景?
  他父母的家族里都很少谈及魔法,连门德恩自己也不能确定这些景象是真实还是幻觉。他需要一个更合理、更可信的解释。
  他的鼻子有点发痒。门德恩感觉有什么东西粘在了鼻梁上。他拂了拂鼻梁,发现手掌上多了些泥巴。挠了挠,却发现手掌上多了几小块泥土。实际上,他还是第一次留意到自己十指上都沾满了新鲜泥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乌迪西安的弟弟已经有几天没去过农场,侍弄庄稼则是更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的全副心思都花在了怎么帮助哥哥上。难道他是骑马的时候掉下来了?这倒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最近频频失忆而且两手是泥。
  “到底…怎么回事?”门德恩喃喃自语了一句。他的生活向来平淡到有些乏味,而现在一切则变得天翻地覆。那屡屡的失忆,乌迪西安的悲惨境地,上古的石头―
  那石雕。
  门德恩根本不相信什么巧合。可他的确是在接触了那石雕之后才开始出现间歇性失忆的。不管怎么说,那东西对他产生了无法言表的影响。嗯,门德恩在当小孩儿的时候就听到过许多关于魔法之地和魔法生灵的故事,可那些只是故事而已。
  然后他开始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清楚的看到侍僧被害时的现场。第一个进入他脑海的想法就把他自己吓得面无血色。
  不……我才没有!我不可能那么做!他自己能看到凶杀案的情景……还是从如此正面的角度……难道因为这一切皆是他所作所为?
  但是常识还是占据了上风。凶杀案发生的时候,门德恩正跟阿奇里奥斯在一块。因此,他在这起邪恶的事件中是无辜的,就和乌迪西安一样无辜。
  尽管如此,他手上的泥土还是没有办法解释,至于那令人奇怪的、持续时间越来愈长的失意,更是找不到任何原因。方方面面的事情令门德恩感觉十分恐惧。
  他想起了哥哥,一个如今身陷囹圄的犯人。乌迪西安困顿在牢房中的影像不断刺激着门德恩,令他慢慢坚强起来。时间如果允许的话,他会把心思花在自己这些令人烦恼的事情上;可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哥哥脱离牢狱之苦。
  门德恩转头向塞拉姆走去。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尽可能小心的把手中的泥垢擦干净。也许那些泥土不代表任何事情,但现在他不想冒任何风险。已经发生了太多颠三倒四的事情,不知道哪一寸土地下就可能埋藏着新的悲惨事件。他如果突然陷入另外一场官司,那可就再也没办法帮助哥哥了。
  门德恩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愚蠢想法感到好笑。在这偏远的小村落,谁能仅凭一双沾满泥垢的双手就能定他的罪呢?
  即便如此,在回塞拉姆的路上,乌迪西安的弟弟还是没完没了的在衣服上擦拭他的手掌乃至手指。
  乌迪西安在凳子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刚刚进入一场混乱的梦境,就被两个卫兵给吵醒了。当他睁开惺忪的双眼时,看到一个卫兵推得牢门吱嘎乱响,然后打开了门锁。
  “跟我们走,”两人中略高的那个卫兵喊了一嗓子,乌迪西安认识这个相貌平淡无奇的小子,他是道瑞斯的侄子。那家伙接着又叫道:“甭想给我们找麻烦,明白?”
  作为回答,农夫静静把手背过去,转过身让两个卫兵铐住他的手腕。当他们做完这一切后,就带着乌迪西安走出了牢房。
  泰比瑞尔斯跟他们在大门外面碰了头。卫队队长毫不掩饰他不满的情绪,不过他也没必要向乌迪西安解释自己不痛快的原因。农夫只能认为这对他来说凶多吉少。
  果然如此,乌迪西安一走到门外,就知道这事情已经从糟糕变得非常糟糕。他注意到那从圣光大教堂派来的老家伙,此人绝对不会是最近的城镇过来的普通牧师。这是一名大检察官,在大教堂中属于高级官员。更糟的是,这傲慢的家伙身边还簇拥着几个狗腿子……心烦意乱的塞伦希娅和阿奇里奥斯也在旁边。
  牧师大步走过来睨视着鼻尖下的农夫,用极其洪亮的声音宣布道:“乌迪西安,戴尔米迪斯之子,我是迈克利乌斯牧师,是无比荣耀的伟大先知派来的大检查官!作为本地的大检查官,将由我来查明你所犯下的深重罪孽,并判决如何来救赎你的灵魂!”他停了片刻,接着说道:“还有,那些亵渎我们传教士的坟墓的异教徒,也会在不久之后被缉拿归案!”
  乌迪西安脸色登时变得苍白。迈克利乌斯牧师无疑是要开一场审判大会。道瑞斯可不是这么跟他承诺的!
  在他开口抗议之前,大检察官就转身从他身边走到村长面前,但村长看起来显然没有乌迪西安想象的那么热情。他面无表情的对道瑞斯说道:“如果可以的话,道瑞斯先生,请允许我们使用你的哨所来讯问这家伙点事情。当然,我对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圣光大教堂向来不喜欢这种审讯,但有时候这又是必要的,你应该明白。”
  “我曾给凯吉的总检查官写过信,”道瑞斯显然正在尝试夺回控制权,“我并未收到任何回信,但是他肯定会指派合适的授权――”
  迈克利乌斯牧师摇摇头:“目前的情况下,我就是最合适的被授权者,这是当被赞颂的伟大先知的意思!总检察官一样会赞成我的话……”
  乌迪西安觉得大检查官的气势已经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接受。他面上全是痛苦的表情。从目前迈克利乌斯牧师的行事风格来看,乌迪西安怀疑自己到时候有没有机会为自己辩护……直到他选择认罪。
  “还有三一神教的麻烦事呢,”道瑞斯插了一句,“有位死者可是他们的人―”
  “圣光大教堂的人已经在这里了,可神庙的人还没有到。如果三一教懒得为它的党羽出头,那只能说他们太失败了。”
  村长狼狈的败下阵来,现在只能选择沉默。乌迪西安低声的谩骂着。迈克利乌斯牧师现在显然觉得他自己可以说一不二。
  乌迪西安只能试着安慰自己,至少莉莉娅还没有被牵连进来。因为,农夫不能容忍那样的事发生。她在两大教派的魔掌下已经饱尝苦难―
  当他正想到这里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抹再熟悉不过的鲜绿色一闪而过。农夫沮丧得浑身颤抖起来,却又情不自禁的往那方向扫了一眼。
  不幸的是,大检察官也看了过去。
  莉莉娅就像陷入牢笼的小动物一样傻傻站在那里。她本应该是躲在猪头酒馆后面的什么地方偷偷看着事态的发展,但很可能因为对乌迪西安命运的担忧使她忘记了当初的警告。
  迈克利乌斯牧师轻易就看出她不是本地人。就其本身而言,这本不是问题,可老家伙他从乌迪西安与莉莉娅两人眼神相交的瞬间,就看出农夫对她并不陌生。
  这身着长袍的牧师突然猛然指向贵族姑娘,就好像定罪一般:“你!就是你―”
  天空突然响起了巨雷,愤怒的的轰鸣声让很多人,包括迈克利乌斯自己都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就在此时,狂风像一头饿狼般嚎叫着席卷而来。人们被狂风吹得跌跌撞撞,不断向后退去,就连那些审判者的卫兵都不得不脱离了自己的位置。只有三个人在狂风中屹立不动――不过风暴如此激烈,也不好说他们能坚持多久。
  他们是迈克利乌斯牧师,莉莉娅,还有乌迪西安。
  不过大检察官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站在原地。他把目光从莉莉娅身上移开,又看着那个囚徒。
  迈克利乌斯牧师的表情恐怖得令人不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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