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慈悲三昧水忏功德开口笑 且看德梦送麟胎是什么意思

8,077被浏览643,174分享邀请回答oldrecords.xikao.com/lyrics.php?id=1790。配上双阔亭先生那古朴、苍劲的嗓音,简直是神品了!有很多词儿呢,必须听了才知其妙处。在那个戏里,在那个人物里。三国戏多是蜀国正统,刘备视角。有一出《取成都》,刘璋的唱工戏,谁想过刘璋的感受?他唱“西川文武刀刀斩尽”,刀刀二字用高腔,悲愤无已,令人动容。我前几天写那《伐东吴》也是啊,黄忠见潘璋,急急风黄忠上,二将一对刀,黄忠问:“来将通名!”那边“东吴大将潘璋!”黄忠惊怒“啊!”随手一刀,亮弦、起望家乡、唱快板“怒发冲冠银牙咬,尔敢使青龙偃月刀!不由得伤心珠泪掉!”就几句快板,没什么抒情的腔儿,让我当时看时热泪盈眶!老将军年迈,还念在拖刀计、射盔缨英雄相惜之情,这种热血男儿那种光风霁月的情怀,怎不动人!这个尺寸也漂亮,战场上紧迫的节奏,都是快尺寸的,这种突如其来的真情,非常动人。珠泪掉三字起三锣,然后扫头扫掉最后一句,二将开打。有时跟个人经历也很有关系。杨振宁写其父在海外,常唱“杨延辉坐宫院”,大概因为里面有“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浅水龙久困沙滩。”游子的最爱。另外戏考网的创始人小豆子君也总结了不少京剧中的佳句:太多太多了,我也说不过来,几乎每个戏都有佳句,却不是每个戏的佳句单拎出来都精彩。诸位还是看戏去吧!48648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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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K77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韩湘子全传-古典书籍-88106
&&&&韩湘子全传(又名《韩湘子十二度韩昌黎全传》、《韩昌黎全传》、《韩湘子得道》、《韩湘子》)卷 首 有 序, 署“ 天 启 癸 亥 季 夏 朔 日 烟 霞 外 史 题 于 泰 和 堂”。 第 一 回 题“ 新 镌 批 评 出 相 韩 湘 子”, 署“ 钱 塘 雉 衡 山 人 编 次,雉衡山人,即杨尔曾。 武 林 泰 和 仙 客 评 阅”。 每 回 之 末 均 有 评 语 一 段, 评 者 为“ 武 林 泰 和 仙 客”, 从 字 迹 可 知 此 人 即 序 言 作 者 烟 霞 外 史。 有 关 韩 湘 子 故 事, 早 见 于 唐 代 段 成 式《 酉 阳 杂 俎》 前 集 卷 19, 有 韩 湘 子 能 使 牡 丹 花 变 色 的 故 事。 宋 代 刘 斧 《 青 琐 高 议》 前 集 卷 9 也 有 较 详 细 的 故 事,《 太 平 广 记》 有 关 韩 湘 子 故 事 共 5 条, 小 说 即 根 据 历 代 传 说 敷 衍 而 成。 此 书 影 印 的 是 明 天 启 三 年 (1623) 金 陵 九 如 堂 刊 本。 原 本 第 18 回 未 缺 一 面, 据 人 文 聚 本 辑 补 于 后。 武 林 文 人 聚 刊 本 乃 另 一 刊 本。 后 世 翻 刻 本 较 多, 或 题《韩 湘 子 十 二 度 韩 昌 黎 全 传》, 或 题《 韩 湘 子 得 道》。 与 天 一 出 版 社 《明 清 古 本 小 说 丛 刊》 和 中 华 书 局 出 版《 古 本 小 说 丛 刊》 的 本 子 同 出 一 源。故事内容叙述韩湘子成仙并度化韩愈飞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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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玄黄之剖也,混元一气,酝酿开先。天地得之以贞观,日月得之以贞明,星辰得之以贞朗,雷霆得之以发声,霞云电火得之以流光,草木得之以华实,鸟兽得之以为声音毛质,虫鱼得之以为鳞介蠕动。或骞而飞,或妥而行,或五色绚耀而八音鸣和。以至龟以善息,历世长存;鹤以藻神,冲霄遐飞。非是气,孰能使之哉!然山以是而恒峙,水以是而恒流,而山水时有崩溃溢涸者,以气时有滞郁而不通也。人得是气,并生两间,有以御之,则玄都配极,绛节高居。若失其御,则如丧将之兵、朝露之雾,委顿枯槁,茧而且死。欲望长生,得乎?故曰:共工不触山,蜗皇不补天。乃世有号为神仙者,聪明得气之先,玄微穷气之妙。机变化化,浑万象以冥观;道极生生,控六龙而灵矫,觉广劫之大梦,辟群愚之重昏。是以翩翔九有,苦海静滔天之波;容与八埏,疑山息炎崐之火。乘翠凤于丹丘,踪神奇而超世;驭斑麟于玄圃,迹稀有而越人。朝游圆海,夕宴方渚,绝粒茹芝,后天不老。譬如峰峦岭岛,木耸翠而不凋;苑囿园林,草长荣而秀植也。爰稽赤牒,发金记于五图;夷考紫文,泄丹经于九钥。
&&&&有仙湘子,系出昌黎,际唐宪宗之盛时,为韩文公之犹子。术解三真,方明八石;外珍五曜,内守九精。云装解黻,驯登无上之仙梯;烟驾飞凫,圆证一真之道果。第名不载于家乘,事不外于传记,阅公之文集,有祭十二郎文而无其人;参公之题咏,有云横秦岭句而虚其目。只以朦师瞽叟,执简高歌;道扮狂讴,一唱三叹。熙熙然慊愚氓村妪之心,洋洋乎入学究蒙童之耳,而章法庞杂舛错,谚词诘屈聱牙。以之当榜客鼓枻之歌,虽听者忘疲;以之登骚卿鉴赏之坛,则观者闭目。
&&&&今之传湘子者,岂有得于神气之奥,因驾长年之永辙,而托湘子以宜泄其梗概耶?抑果有是湘子而借其事以吐胸中之奇耶?仿模外史,引用方言,编辑成书,扬榷故实。阅历疏窗,三载搜罗。传往迹,标分残帙,如于目次;布新编,文章奇诡,笔纵意宏。识记博洽,锋毫藻振。溯灵毓于雉衡山,源原有自;夺胎气于白鹤侣,化育无穷。脱轮回而名高星相,强合卺而永证无生。洒金桥,候城门,头头见道;砍芙蓉,化美女,在在传神。真火馘妖魔,知丹炉之能守;牧童识神仙,见道情之动人。点化石狮,祈求瑞雪,显神通之广大;手招龙圣,足驾祥云,昭变幻之周圆。善养元阳,雪地鼾眠非浪迹;逍遥地府,情缘摆脱是良因。迎佛骨于禁中,如来显化;渡爱河于半路,美女醒迷。卜身世之吉凶,驱鳄鱼之凶暴;苦修行而有益,归故里以还真。托梦求亲,一枕黄粱犹未熟;假公报怨,三人成虎竟罹灾。幸主仆之重逢,木公引路;喜姑媳之交勖,金母调情。人熊皈心听命,妖獐脱厄成神。析卓韦沐目之秘文,穷人天水陆之幻境;阐道德性命之奥旨,昭幽明神鬼之异闻。分合不相抵牾,首尾不为矛盾。有三国志之森严、水浒传之奇变,无西游记之谑虐、金瓶梅之亵淫。谓非龙门、兰台之遗文不可也。工竟杀青,简堪缥绿,国门悬赏,洛邑蜚声。时天启癸亥季夏朔日,烟霞外史题于泰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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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初分世界,阴阳配合成人。
&&&&黄芽白雪几更新,乌兔回环不定。
&&&&曾见沧田变海,旋看松柏凋零。
&&&&青牛白犬吠天津,转眼棋枰相应。
&&&&盖天地之间,九州岛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气,风有八等,水有九品。何谓九州岛?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坎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济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
&&&&何谓九山?会稽、泰山、王屋、首山、泰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
&&&&何谓九塞?曰大汾、渑阨、荆沅、方城、殽阪、井陉、令疵、句注、居庸。何谓九薮?曰楚具区、越云梦、秦阳纡、晋大陆、郑圃田、宋孟诸、齐海隅、赵巨鹿、燕昭余。
&&&&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条风,东南曰景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凉风,西方曰飂风,西北曰丽风,北方曰寒风。
&&&&何谓六水?曰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
&&&&阖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通谷,其名川六百,陆径三千里。禹乃使大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凡鸿水渊薮,自三仞以上,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五里,有九渊。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名山。握昆仑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修五寻。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树、琅玕树在其东;綘树在其南;碧瑶树在其北。一边名曰熊耳山,一边名曰雉衡山。诗云“云连熊耳峰齐秀,水出雉衡山更高”是也。真个好山,有词赋为证:
&&&&远望嵯峨,近观崒嵂。山势嵯峨,定汪洋,海翻雪浪;石形崒嵂,镇蛟蜃,穴涌银涛。土龙在木火方隅,云母藏东南境界。高崖峭壁,怪壑奇峰。听不尽双凤齐鸣,看不了孤鸾独舞。雾霭霭,豹隐深山;风簌簌,虎来峻岭。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红艳艳,修竹绿森森,一片云霞连树荫,两条涧水落藤根。正是:千山高耸擎天柱,万壑横冲大地痕。那雉衡山顶上有一株大树,树上有一只白鹤,乃是禀精金火,受气阳阴,顶朱翼素,吭员趾纤,为胎化之仙禽,羽毛之宗长也。有词赋为证:
&&&&瘦头露眼,丰毛疏肉,凤翼龟背,燕膺鳖腹。鸣必戒露,止金穴而回翔;白非浴日,集兰岩而顾足。或乘轩于卫国,驭江夏之楼;或取箭于耶溪,饴潭臯之粟。长比凫胫,群非鸡龊。侣鸾凤以遐征,薄云霄而高啄。真个是缑山王子之遗,辽东丁令之属。
&&&&白鹤儿在那雉衡山中,虽然是一个羽族,凡禽唳八公而戢寇,毛群野鸟,鸣九臯而彻天。恰因那三十三天兜率宫中太上元始天尊驾前一只仙鹤,一日飞下这山上来,白鹤儿见他飞来,就便是福至心灵的一般去与他交媾了一遍。那仙鹤就把仙家的妙理、学道的真诠一一泄漏与这白鹤儿。白鹤儿依了仙鹤的传授,便在山中树上朝吞日液,暮彩月华,饮露含风,餐霞吸露,修行了三四百年。只是盗学无师,有翅不飞,脱不得羽壳毛躯,上不得瑶池阆苑。
&&&&凑巧着这山中有一个香獐,也是百余年不死的毛团,惯会兴妖作怪,驾雾腾云。与白鹤结识,做了弟兄。逐日在江口闲游,山中玩耍。正是逍遥自在无拘束,不怕阎君不怕天也。
&&&&说话的,从头至尾要说得有原委。这阎浮大千世界生着白鹤、香獐,也不知有几亿亿万万数,为何这只鹤,这只獐,就会成精作孽?盖因天地间有四生、六道。且说那四生,佛经上说胎生、卵生、湿生、化生是也;那六道,佛说仙道、佛道、鬼道、人道、畜生道、修罗道是也。投托得胞胎好,就有好结果;投托得胞胎不好,就没好结果。这便是报应轮回、天地无私的道理。原来这白鹤、香獐,都是汉朝时两个人转世,所以今番有这般结果。怎见得是汉朝的人过了三四百年又来做神做鬼?看官仔细听着,说出家门大意,便见这本希奇的故事。
&&&&昔日汉帝朝内,有一位左丞相安抚,生下一女,四岁上母亡,将女交与乳母抚养。这女儿到得七岁,各色俱不待人指点,自然会得。一日,安丞相朝回,听见女儿房中有人弹琴品箫。安抚问:“是谁人?”丫头说:“是小姐。”安抚听了一回,走进房中,问女儿道:“老夫朝中回来,只听得汝在房中弹琴品箫,这是谁人教汝的?”小姐道:“孩儿百艺俱通,不消人教得。”安抚道:“我止生汝一人,上无哥姐,下无弟妹,汝这般天赐聪明,我就取汝叫做灵灵小姐。过了十岁,才与汝议亲招赘,定要与首相做个继室,恁你状元来说婚,我也决不与他。”乳母道:“为何不与状元,到要与首相做继室?”安抚道:“嫁与状元做结发夫妻,也要迟十年五载方才做得一品夫人;若嫁与首相做继室,进门就是一品夫人了。”乳母道:“世上的事只等你撞着,不等你算着,只怕老爷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安抚叱退乳母,以后有许多家来说媒,安抚只是不从。
&&&&一日,汉帝宣安抚上殿,说道:“朕有侄男,年方二十二岁,丧偶未娶。朕闻相国有一位灵灵小姐,肯与人为继室,何不嫁与侄男?”安抚道:“臣昔年有言,愿定与首相为继室,不敢嫁与皇侄。”汉帝道:“嫁与首相,怎见得胜似我皇侄?”安抚奏道:“进了首相的门,就是一品夫人;若皇侄,不知是将军是奉尉,便有许多不同。”汉帝道:“依卿所奏,朕就赐为一品夫人,何如?”安抚道:“赐称一品夫人,还是越礼犯分,终不如首相的好。”汉帝大怒,要把安抚丞相斩首市曹,以警百官。百官替他讨饶,才得放还。
&&&&当下汉帝把他削去官爵,贬在远方安置。又差当驾官宣灵灵小姐入朝相见。却说灵灵小姐听得宣召,父亲又为他几乎性命不保,吃了一惊,乃不梳不洗,含着泪眼入朝见帝。帝命抬头,一看,果然婀娜绝世,娉婷无双。随命当驾发到山西红铜山内,嫁了一个村夫,叫做挬不动。那挬不动生得身长三尺,丑陋粗恶,三推不上肩,四推和身转,因此上,人取他一个诨名,叫做“挬不动”。这灵灵小姐,色艺双全的人,嫁了这般一个蠢物,真所谓骏马常驮痴汉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也。那灵灵小姐心怀抑郁,不上数年,得病身亡。这挬不动见灵灵小姐死了,也就悬梁缢死,一魂儿追赶灵灵小姐。他两个三魂缥渺,七魄悠扬,一直走到阴司地府阎罗案前。只见牛头马面拦住道:“你两个是何等人?奉何人勾摄前来?怎的不与差人同来?”灵灵小姐道:“我是安抚丞相的女儿,唤做灵灵小姐。只因那月老错配姻缘,把我嫁与这挬不动力妻,故此抑郁而死,魂魄来见阎罗皇帝说一个明白。”挬不动道:“我是山西红铜山内挬不动便是。蒙汉帝旨意,把这灵灵小姐与我为妻,我百依百随,尽力奉承他,不料他还不中意,郁闷逃走,我舍他不得,故此一路里赶来,要他回去。”牛头马面道:“你真是个挬不动的东西!你妻子如今是死的了,怎么还思量他同你转去?”那挬不动听见这话,才晓得他也是死的了,遂放声大哭起来。惊动了阎罗天子。当下,阎罗天子升殿。便问:“外边是恁么人这般哀苦?”牛头马面吓得不敢出声,判官上前,把灵灵小姐、挬不动的话奏闻一遍。阎罗天子叫他两个进来,跪在案下。他两个又把生前的苦情哭诉一遍,要阎罗天子放他回转阳世。阎罗天子道:“这是你自来投到,非是我这里差人错拿来的,要回去也不能够了。我今判汝两个转世去,又做一块,了汝两人心愿罢。”当下,阎罗天子判道:“夫者,妇之天;夫妇者,人之始。妇得所天,便宜安静以守闺门,不宜憎嫌以生衅隙。今灵灵小姐,生前怨望,已乖人道之常,死后妄陈,应堕畜生之报;幸是性灵不昧,骨气犹存,合无转世为胎,化仙禽羽虫宗长,候三百年后遇仙点化,还复成人。挬不动禀丑陋形容,赋愚痴气质,只合栖身蓬荜,养命村庄,辞婚娶于九重,置妍媸于度外;乃敢妄婚相府,眷恋红妆,致佳人抑郁而死,捐微躯追奔不舍,昏迷性地,应堕毛群,合无(转世为胎)贬为香獐,于三百年后与白鹤结为知识,以完宿果。”
&&&&判讫,灵灵小姐与挬不动低首无言,各寻头路。这便是白鹤、香獐前生的结证。如今只说韩湘子十二度韩文公的故事,且把这段因果丢下一边。单表玉帝殿前有一个左卷帘大将军冲和子,因在蟠桃会上与云阳子争夺蟠桃,打碎玻璃玉盏,玉帝大怒,把那冲和子、云阳子都贬到下界去。一个投托在永平州昌黎县韩家的,便是冲和子,叫名韩愈;一个投托在永平州昌黎县林家的,便是云阳子,叫名林圭。原来这韩家九代积善,专诵黄庭内景仙经。韩太公生下两个儿子,大的叫做韩会,娶妻郑氏;次的就是韩愈,字退之,娶妻窦氏。他两个兄友弟恭,夫和妇顺,蔼蔼一堂之上,且是好得紧,只是都不曾养得儿子。那韩会终日忧闷,常对兄弟退之说道:“有寿无财,有财无禄,有禄无子,造化缘分不齐,惟有孤身最苦。我和你这般年纪,还没曾有男女花儿,如何是好!”有诗为证:
&&&&默默常嗟叹,昏昏似失迷。
&&&&只因无子息,日夜苦难支。
&&&&退之道:“然虽如此,哥哥也不必忧虑。我家九代积善,少不得天生一个好儿郎出来,以为积善之报。难道倒做了一个没尾巴赶苍蝇的不成?这般忧也徒然,只是终日焚香礼拜,祷告天地祖宗,必定有报应了。”当下韩会依了退之言语,每日虔诚祷祝。感动得本处城隍、土地、东厨司命六神,各各上天奏闻玉帝,要降生一个孩儿与韩会。那奏章如何写的?奏云:
&&&&永平州昌黎县城隍、土地、司命六神臣某某等稽首顿首,奏闻昊天金阙至尊玉皇上帝:臣闻高皇璇极,总庶民锡福之权;大梵金尊,开群品自新之路,凡伸祈祷,无不感通。兹有昌黎县韩会、韩愈,积善根于九代,奉秘典于一生,情因无子,意切吁天。伏望证明修奉,展布祥光,鉴翼翼之丹衷,赐翩翩之令子。庶乎永沾道庇-,不负诚心;饱沃恩波,益坚崇奉。月轮常转,愿力无边。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待命之至,谨奏以闻。玉帝览奏,遂将金书玉诰、道法神术付与神仙钟离权、吕岩两个,到于下界,普度有德有行之人,上天选用;如有修行未到,还该转世为人的,便着他往韩会家投胎脱化,待日后积功累行,不昧前因,才去度他,以成正果。钟、吕二仙领了敕旨,按下云头。
&&&&一路上,钟仙问吕仙道:“为仙者,尸解升天,赴蟠桃大会,食交梨火枣,享寿万年,九玄七祖,俱登仙界。为何阎浮世境三千,大千人众,只知沉沦欲海,冥溺爱河,恣酒色猖狂,逞财势气焰,不肯抛妻弃子,脱屣离家,炼就九转还丹,长生不老?”吕仙道:“人生处世,如鱼在水中,本是悠悠自在,无奈纶竿坠水,香饵相投,以致吞钩上钓,受刀釜煎熬耳。几能息心火,停浊浪,固守鸿蒙,彩先天种子,两手捧日月乎?”钟仙道:“五浊迷心,三途错足,拈花惹草,怨绿愁红,若不吞一粒金丹,终难脱形骸躯壳。我两人今日领旨下凡,不知那州那县得遇知音?”吕仙未及回答,忽见东南上一道白气冲彻云霄,有若虹霓之状,怎见这气的异处:
&&&&非烟非雾,似云似霞,非烟非雾,氤氤氲氲布晴空;似云似霞,霭霭腾腾弥碧落。凌霄彻汉,冲日遮天。两耳不闻雷,原无风雨;一天光皎洁,骤起虹霓。占气者,不辨为天子气、神仙气、妖邪气、海蜃气;望云者,不识为帝王云、卿相云,将军云、处士云。端的这一道白的,还是气?还是云?仔细看来,团团簇簇半空中,未定其间吉与凶。一阵仙风吹扑去,管教平地露根踪。
&&&&吕仙用手指与钟仙道:“这一股白气冲天而起,主在苍梧之间,湘江之岸,非圣非凡,当是妖邪之气,且把仙气吹一阵去。若是仙气,气影了风;若是邪气,风影了气。”于是钟仙掀起了那落腮胡须,张开了狮子大口,望着东南方上吹了一口气去。果然起一阵大风,把那冲天的白气都影住了。吕仙睁开慧眼,望那方一看,就认得是两个毛团在那里吐气。一个是香獐造孽,一个是白鹤弄喧。
&&&&不说两个仙师随风便至。且说白鹤、香獐正在那湘江岸上各自显出神通,随心游戏,忽见这一阵风吹将来,影住了白气,就知是两个神仙到来。他也不慌不忙,摇身一变,都变做全真模样,立在那江边,等候着仙师。这全真怎生打扮:
&&&&一个头顶着竹箨冠,一个头绾着阴阳髻。一个穿一领皂氅衣,腰系丝縧;一个穿一件黄布袍,围条软带;一个脚踏着多耳麻鞋,好似追风逐日的夸父,一个脚着草履,有如乘云步月的神仙。正是容颜潇洒更清奇,装束新鲜多古怪。
&&&&他两个远远地望见祖师到来,便上前稽首再拜道:“师父,俺两个是苍梧郡湘江岸修行的全真,接待师父得迟,万望恕罪!”吕师指着白鹤道:“你本是凤匹鸾俦,如何敢头尾!”又指着香獐说道:“你本是狐群狗党,如何敢隐姓埋名!”老鹤见说出他本相,低首无言,不敢答应。独这香獐向前道:“俺们委是全真,师父休得错认,将人比畜。”吕师道:“汝这谎顽皮,巧语花言,待要瞒我,将谓我剑不利乎?”只这一句话,吓得那白鹤儿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双膝跪倒在地上,道:“老师父,人身难得,盛世难逢。虽然是皮壳毛团,也是精灵变化。如今弟子骨格已全,羽毛未脱,逐日在此迎风吸露,也不是结果,望师父垂悯弟子,舍一粒金丹,使弟子脱去羽毛,恩衔再世。”钟师听了白鹤言语,便道:“这鹤儿性灵识见,尽通人意,再世之言,成先谶矣!我们且度他去见玉帝,另作区分。这獐儿罪业山重,我这里用汝不着,饶汝去罢。汝若不依本分,妄作妄为,我自有慧锷神锋,盘空取汝。”香獐道:“师父不肯度我也罢,弟子这江边景致也不弱于三岛昆仑,我依师父守着本分,也尽过得日子。”钟师道:“怎见得湘江景致不弱于三岛昆仑?”香獐道:“不是弟子夸口说,据着弟子这苍梧江口:
&&&&晨凫夕雁,泛滥其上;黛甲素鳞,潜跃其下。晴光初旭,落照斜晖;翠映霜文,陆离眩目。闲花野草,罩雾含烟;俯仰天渊,爱深鱼鸟。煞强如蓬莱弱水,苦海无边,舟楫难通,梦魂难越。”吕师道:“据汝这般说,也不见得十分强过我仙家,你夸这大口也没用。”香獐道:“弟子有诗为证:  苍梧一席景新鲜,湘水山岚饱暖眠。泛泛白鸥知落日,喃喃紫燕语晴烟。
&&&&红红拂拂花含笑,绿绿芊芊草满前。若是老师来此处,也应撇却大罗天。”
&&&&吕师道:“汝这业畜十分无礼,我仙家无爱无欲,始得成真证果。汝无端造孽,有意贪私,枉自夸张,有何益处?”又暗自忖道:他不知死活,妄语矜争,我且度鹤儿上天,把这业畜贬下深潭去处,不见天日,待鹤儿成仙,才来度他去做一个守山大神,显我仙家妙用。于是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天光灼烁,黑雾朦胧,半空中闪出一员天将,立在面前。那天将怎生打扮:
&&&&头上戴着漆黑殷铁盔一顶,手中持银丝嵌钢鞭一条。皂罗袍金龙盘绕;狮蛮带玉佩高悬。脸似锅底煤般黑,唇似朱涂血样红。左站着黄巾力士,右站着黑虎大神。焰焰火轮环绕,飘飘皂盖招扬。他正是降龙伏虎赵玄坛,那怕你兴妖作孽香獐怪。
&&&&一阵风过处,那天将躬身喏道:“吾师有何法旨?”吕师道:“香獐造孽,天所不容!”那天将一手拿起钢鞭,一手拿住香獐,正欲下手,钟师道:“且饶这孽畜性命,贬他在江潭深处,永不许出头,直待鹤儿成了正果,证了仙阶,然后来度他去看守洞门。若不依本分,再作风雷,损害往来客旅,实时把他打下阴山背后。”天将依命,把那香獐一提,提到江潭中间极深极邃的一个去处,锁固住了,不放一些儿松。那香獐有威没处使,有力没处用,只得哀恳天将道:“弟子冲突仙师,罪应万死,遭此贬厄,因所甘心。但弟子原是山中走兽,食草餐花,以过日子,今沉埋水底,岂不淹死了性命,饿断了肝肠?望大神救我一救!”天将道:“仙家作用,汝所不知,饶汝性命,自然不死,怎么怕淹死饿死?汝但收心服气,见性完神,以待鹤儿救汝便了。”香獐拜道:“多谢指教,但不知鹤兄几时才来救我耳。”天将既去,香獐被锁在那个去处,果然,四边没水,只是没有得吃,不得散诞逍遥。乃依前仰伸俯缩,闭息吞精,再不敢妄肆颠狂,以招罪谴。这正是: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如今学得团鱼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毕竟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逐一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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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尘世忙忙,笑浮生一似撺梭样。貂裘染,驷马昂,争名夺利不思量,妄想贪嗔薄幸狂。
&&&&算英雄亘古兴亡,晨昏犹自守寒窗。总不如乘云驾雾,觅一个长生不死方。
&&&&话说吕师把香獐贬在湘江潭底,那天将叉手躬身,回话已去。钟师就在葫芦内取出一粒金丹与鹤儿吃了,那鹤儿登时脱胎换骨,化做一个青衣童子,跟着两位仙师前往永平州昌黎县。走到韩家门首,恰好韩退之迎门出来。两师见他人物轩昂,衣冠济楚,头顶上有霞光一道,身旁有捧炉童子相随,便知是左卷帘大将军冲和子,因醉夺蟠桃,贬在他家为男子。怕他不悟前因,日后毁谤玄门,唾骂佛祖。遂转身商议道:“冲和子已将四十岁了,尚不回头省悟,若再堕落火坑,贪恋繁华嚣境、便没有出头的日子了。他兄韩会,镇日焚香点烛,拜求子息,我和你回去奏闻玉帝,把这鹤童送与韩会为子,待他长成,我们又来度他成仙了道,然后转度冲和子复还原职,岂不两便。”两师商榷已定,遂拨转云头,带了鹤童上升天界。
&&&&不移时,来到南天门外,把领金书玉旨,巡游到苍梧县湘江岸上,点化鹤儿等事,奏了一遍。玉帝传旨,便着两师送鹤童到那永平州昌黎县韩会家投胎,托化为人,后行选用。两师奉旨,忙对鹤童说道:“我再将仙丹与汝吞在腹中,化作一个仙桃,送你到永平州昌黎县韩会妻子郑氏怀内投胎,满月之日,我二人又来看汝,与汝灵丹符水,待等十六岁,教汝成道,升入仙梯,长生不老,休得漏泄天机,有误玉旨。”鹤童泣告两师道:“弟子才脱得业躯,指望成真证果,跟着两位师父逍遥自在,谁知又要去投胎为人,受血河狼籍,尘网牵缠,弟子不情愿去了。”两师道:“玉旨已出,谁敢有违,况汝虽脱了羽毛躯壳,还不曾修炼大丹,怎么就得成正果?须正借父母精血,十月怀耽,如太上老君投托玉女怀中一般,才显得修行结果。”鹤童又遣:“既是要投胎托化方得成仙,彼时在湘江岸上点化弟子的时节,两位师父何不就着弟子去托生人家,却引弟子朝参玉帝,又送弟子下凡,费这许多辛苦周折?”吕师道:“不奉玉旨,谁敢擅专。”鹤童道:“弟子有诗一首,献上师父。”诗云:
&&&&湘江岸上遇师尊,度我飞升见帝君。
&&&&今既脱离毛与壳,如何下土复为人。
&&&&吕师道:“我也有诗一首,汝谨听着。”诗云:
&&&&鹤童不必苦淹留,且向韩家转一筹。
&&&&异日功成朝玉阙,苍梧江水也东流。
&&&&鹤童听两师吩咐已毕,只得吞下一粒金丹,化做一颗仙桃。两师捧拿在手,腾步逍遥,直到韩家,恰好是三更时候,两师就遣睡魔神托一梦与韩会妻子郑氏。那郑氏梦见太阳东出,宝镜高悬,一只仙鹤口衔着一颗仙桃,飞将下来,堕在他怀里。旁边闪出一个青巾布袍的道人,肩上负着一口宝剑,口中高叫道:“韩会妻郑氏听者,吾乃两口先生,奉玉帝敕旨,送这仙桃与汝为子。吾有一言嘱汝,汝牢记取。”嘱云:
&&&&郑氏抬头听我言,从来仙语不虚传。
&&&&送儿与汝承昭穆,他日来风上九天。
&&&&郑氏梦中惊觉,不胜欢喜,便蹴醒韩会,与他说道:“妾身一更无寤,二更辗转反侧,三更时分方才瞌眼睡去,就做一梦。梦见太阳东出,宝镜高悬,一只仙鹤口衔一颗仙桃飞将下来,坠在怀里,又有青巾布袍背剑的道人嘱咐云云,你道这梦希奇也不希奇?”韩会喜道:“我夜来得的梦也与你一般的。今年四十二岁,未有子息,想是神天鉴察尔我隐衷,不该绝代,降生一个儿子接续家门香火也不见得。据梦中太阳东照,主生贵子,仙鹤衔着仙桃,一定是天庭降下好人临凡。这两口先生必然天上神仙,故此嘱咐得明白。我如今且和你满炷炉香,拜谢了天地,且看日后若何。”郑氏道:“相公说得有理。”连忙披衣起来,梳洗端正,同韩会两个燃宝炬,爇名香,朝天拜了八拜。到了天明,韩会将夜来梦兆一一对退之说了一遍。退之欢喜道:“若据这个梦兆,嫂嫂必定生一个好儿子接续韩门香火,端的不枉了九代积善,三世好贤。”有诗为证,诗云:
&&&&积善人家庆有余,祸因恶积岂为虚。
&&&&韩门九代阴功茂,天赐婴儿到草庐。
&&&&话不絮烦,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幸喜阴骘门高,捻指间,郑氏生下一子。那子生得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端的是好一个孩儿。匆匆喜气,满屋充闾,百眷诸亲咸来作贺。这正是天上麒麟原有种,人间最喜蚌生珠也。不料这孩儿从生下来到满月,日夜只是啼哭不住声。韩会见了这个光景,转添忧闷,与郑氏商议道:“这孩儿生相不凡,久后必是好的,只是这般啼哭,合着相书上一句,说『小儿夜啼,没爷没妻』。多应是你我命中招他不得的缘故,不如把他过继与亲眷人家,做个干儿子,待他养得成人,才收拾回来,有何不可?”郑氏道:“前日不养得儿子,朝夕拜祷天地祖宗,怕绝了后代。如今幸得天地保佑,祖宗积德,生下这一点儿,且是好了。不想日夜啼哭,算来也是养不长的了,空受这十月怀胎的苦楚。若是把他过继与别人家,后来也被人骂他是三姓家奴,不如送与叔叔做了儿子,倒是好的,只怕婶婶要不欢喜。”正说话间,;只听得街坊上有人拍着渔鼓,唱着道情,经过他家门首。那孩儿听得渔鼓声响,就住了口不啼哭;不听得渔鼓声,就哭将起来,忒煞作怪。看官,且说那敲渔鼓唱的是怎么说话,孩子就肯听他不啼哭?原来那敲渔鼓的道人就是吕祖师,唱的是一阕《桂枝香》,正提醒着鹤儿宿世之事,故此孩子惕然警醒,住了哭,听他《桂枝香》云:
&&&&鹤童觉悟,师来看顾。一自去年送汝到昌黎,至今日,又离丹府。汝不要啼哭,汝不要啼突,听咱吩咐,目今安否?暂拘束,久已后升腾紫霄,名鎸洞府。
&&&&鹤儿宁耐,暂居天外。叹循环暑往寒来,捻指间,光阴二载。想韩门小孩,想韩门小孩,非常气概,端的栋梁才。本是大罗天上客,思凡下玉街。
&&&&韩会见孩儿住了哭听敲渔鼓,便对郑氏说道:“这孩儿想是喜欢渔鼓听的,可唤那敲渔鼓的人进来,敲一回渔鼓引逗他一会,待我问他,或者他有药止得孩儿啼哭也不见得。”郑氏便叫张千道:“汝去看那敲渔鼓的,叫他进来。”张千连忙跑到街上,叫道:“敲渔鼓的道人转来,我家相公请你说话。”道人道:“莫不是韩大相公么?”张千道:“你未卜先知,就是神仙一般。”道人道:“我比神仙也差不多些儿。”便跟着张千,摇摇摆摆走进门来,向韩会稽首道:“相公何事呼唤小道?”韩会道:“我止得一个孩儿,从生下至今,已弥月多了,只是啼哭不止,正在忧闷,不想方才听得渔鼓声响,他就住了声,恰像听得一般,故此请师父进来敲一番渔鼓,唱一个道情,引逗他一时欢喜。”道人道:“要止儿啼,有恁难处,抱公子出来与我一看,包得他不哭了。”韩会道:“若得如此,自当重重酬谢。”郑氏在屏风后面,抱孩儿递将出来,韩会接在手中,递与道人道:“这个便是学生的孩儿。”道人用手摩他的顶门说道:“汝不要哭,汝不要哭,一十六年,无荣无辱。终南相寻,功行满足。上升帝都,下挚九族。”那孩儿闻言,恰像似快活的一般,就不哭了。韩会道:“师父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吕师道:“贫道弃家修行,人人唤我是两口先生,就是我的姓名了,却没有家乡住处。”郑氏在屏风背后,轻轻地对韩会说道:“梦中说两口先生送来的儿子,如今这师父说是两口先生,莫不就是梦中的神仙?”韩会道:“云游方外的人惯会假名托姓,那里信得他的说话。”道人笑道:“姓名虽一,人品不同,相公怎么小觑人?”韩会道:“是学生有罪了。”又道:“孩儿喜得不哭,就烦师父替我孩儿取一个小名,何如?”道人道:“阀阅名家取恁么小名,就起一个学名也罢。”韩会谢道:“若取学名更好。”道人道:“我从湘江路上走来,见那烟水滔滔,东流西转,万年不断,最是长久。如今令郎取名韩湘,小名叫做湘子,愿他易长易养,无难无灾。异日荣华富贵,如湘水之汪洋;寿命康宁,似湘流之不断。”韩会道:“多谢指教,请坐素斋。”那道人把袍袖一展,化道金光而去,留下一个渔鼓,直逼逼矗在地上。韩会去拽那渔鼓的时节,那里拽得起来。郑氏近前去拽,也拽不动。叫人去摇,也摇不动。三五个人去拔,一发拔不起,就如生根的一般。郑氏道:“这个道人一定是一位神仙,怪你我不识得他,故此留下这个渔鼓,做个证验。眼见得当面错过神仙了,快请叔叔来看便知端的。”韩会忙着人去请退之。退之来到。郑氏道:“请叔叔来非为别事,只因你侄儿啼哭不止,巧巧的有一个道人,打着渔鼓歌唱而来,孩儿听见就不哭了。你哥哥请他进来打渔鼓唱道情,引逗孩儿欢喜。那道人说孩儿必成大器,在孩儿面前说了几句话,又替孩儿取学名叫做韩湘。你哥哥留他吃斋,他拂袖化一道金光而去,留下这个渔鼓在此。你哥哥拿他不动,许多人也拽不起来,特请叔叔看个明白。”退之闻言,近前轻轻一扯,那渔鼓恰似浮萍无蒂,退草无根,扯了起来。地面上有“纯阳子”三个大字,莹然如玉一般。退之道:“这是吕洞宾下降,哥嫂肉眼自不识他。正是神仙不肯分明说,留与凡人仔细搜也。”于是大家香焚宝鼎,烟爇银台,望空遥谢。
&&&&荏苒一载,湘子晬盘伊迩,韩会不胜欢喜。但湘子自从见那道人之后,一似痴呆懵懂,泥塑木雕的一般,也不啼哭,也不笑话。俗话说得好,只是买得他一个不开口。一日三餐把与他便吃,不把与他,他也不讨,外边虽是这般浑沌,心里恰像是明白的,大家都叫他做“哑小官”。郑氏也无如之奈。倏忽三周四岁,全没一些儿挣扎。韩会思量:“湘子这般年纪尚不会说得半句言语,枉惹旁人耻笑,岂不是:  命里无儿莫强求,强求虽有更添忧。
&&&&当年忙道无儿子,撇下千千万万愁,”
&&&&这韩会十分不快活,日夜忧愁,染成一病而亡。退之哭泣尽礼,置办棺木,大殓已毕,安葬在祖茔之下。一日,吩咐张千道:“大相公死了,止得这一点骨血,指望他成人长大,娶妻生子,接续韩门香火,谁知养到三周,尚然不会说话,莫非哑了,人家养着哑子也是徒然。汝等去街坊上看那好算命的先生寻一个来,待我把他八字推算一推算,若日后度得一个种儿,也好做坟前祭扫的人。”退之吩咐已完,那吕师在云端听见这话,便按下云头,化做一个算命先生,在那牌楼坊街上走来走去,高叫:“算命!算命!”这先生如何打扮:折迭巾歪前露后,青布袍左偏右皱。两只眼光碌碌望着青天,一双手急簌簌摇着算盘。口中叫:命讲胎元,识得根源,若有一命不准,甘罚二钱。
&&&&那张千连忙请他到家里,见了退之。退之道:“先生高姓?家住何方?”吕师道:“学生唤做开口灵,江湖上走了多年,极算得最好命。遇见太子就算得他是帝王子孙,遇见神仙就算得他是老君苗裔,遇见夫人就算得他丈夫是宰相、公卿,遇见和尚就算定他是华盖坐命。”退之道:“依先生这般说起来,算命也是多事了。”吕师道:“说便这般说,八个字还有许多玄妙。不知相公有何见教?”退之说道:“我有一个侄儿,劳先生推算,若还算不准,先罚先生二钱。”吕师道:“从早晨出来尚不曾发利市,相公若要罚钱,请先称了命金,待学生算不准时好做罚钱。”退之道:“这般浑话,免劳下顾。”吕师道:“请说八字来。”退之道:“建中元年二月初一日午时。”吕师道:“庚申年己卯月辛酉日甲午时。庚申乃白猿居蟠桃之位,己卯乃玉兔归蓬岛之乡,辛酉为金鸡入太阳宫畔,甲午为青驾飞玉殿之旁。这八个字不是凡胎俗骨,主有三朝天子分,七辈状元才,不出二十岁必定名登紫府,姓列瑶池,九族成真,全家证圣。若肯读书,官居极品,只是少寿。目下正行墓库运,主其人昏蒙暗哑,如弃物一般,到了七八岁,脱运交运,自然超群出类。”退之道:“他如今像哑子一般,读书料不能够了。若说学仙,世上只有天仙、地仙、神仙、鬼仙,最下一等名曰顽仙,那里有个哑仙?”吕师道:“他面”目清奇,形容古朴,心地十分透明,性质更觉聪明,一日开口说出话来,凭着颜回、子贡重生,也只如是。”
&&&&两个谈论正大,那钟师父又化作一个相面的先生,按落云头,在韩家门首高叫道:“我鉴形辨貌,能识黄埃中天子;察言观色,善知白屋里公卿。饶他是仙子降凡尘,我也晓得他前因后果去来今。”
&&&&只见张千听了这一篇大话,又忙忙地跑进来对退之说道:“相公,这算命的不为奇了,外边又有一个相面的,说得自家是康举还魂,许负再世,何不请他进来,一发把公子相一相?”吕师晓得是钟师临凡,便道:“相公说学生算命不准,且请这相面的进来,看他说话与学生相合也不相合?”退之依言,便吩咐张千去请。张千请得那相面先生到于厅上,与算命先生东西坐下。退之便指着湘子道:“请先生把这孩子相一相。”相面的先生定睛一看,便道:“两耳垂肩,紫雾盘绕;双手过膝,金光显现;天仓丰满,地角端圆;神清气朗,骨格坚全,若非天子门前客,定作蓬莱三岛仙。这公子不是愚痴俗子,顽蠢凡人。”吕师道:“星相两家行术不同,每每各谈己见。今日我两人言语相同,岂不是公子生成的八字,长成的骨头。”钟师又道:“相公也请端坐,待学生也把相公细看一相何如?”退之道:“学生正欲请教。”钟师把退之中帻耸一耸起,道:“天庭高阔,地角方圆,金木肩高,土星丰厚。颧骨插天,掌威权于万里;日月角起,全忠孝于一门。五岳拱朝,名标黄甲;浮犀贯顶,一生少病。鹤行龟息,局是天仙;露骨露神,终招险祸。以贫道论之:龙虎难分别,鸾凤要失群。风霜八千里,接引有呆人。”退之道:“多谢先生指教,只是这几句恁么意思?”钟师道:“这四句诗是相公一生结果,后有应验。”退之道:“我侄儿湘子四岁还不会说话,就如哑子一般,如何是好?”两师道:“要公子说话,有何难哉。贫道有一丸药在此,送与相公,待明日五更时分,相公把无根净水与公子吞下肚去,他就会说话了。”退之欢喜不胜,接了这丸药,叫张千取白金二两,封作两封,送与两位先生。两师笑了一声,分文不受,附着湘子耳边嘱咐几句。嘱云:
&&&&鹤童不用苦忧心,须情前因与后因。
&&&&丹药驱除魔障净,管教指日上蓬瀛。
&&&&嘱罢,扬长出门去了。退之着人追赶之时,杳然不知去向,但见祥云缭绕空中,瑞鹤飞鸣云外。退之自思:“这两个或是神仙也不见得,只待五鼓时分,侄儿吃了丸药便见应验如何。但他说我黄甲标名,官居台阁,不知应在几年上,过了明日,收拾盘缠赴京科举,又作理会。”正是:
&&&&时来风送膝黄阁,运退雷轰荐福碑。
&&&&有日蛟龙得云雨,春风得意锦衣归。
&&&&毕竟退之上京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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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责枝头露,功名水上沤。腰金衣紫马笼头,鼻索拴来不久。
&&&&射中屏间雀,丝牵幔后红。洞房花烛喜相逢,傀儡搬毕木偶。
&&&&话说退之到得五更天气,忙忙取了无根净水,调那丹药与湘子吃。湘子吃得下去,腹如雷鸣,喉如开锁,不一时间吐出了许多顽涎秽物,便开口叫声:“叔父。”退之满心欢喜,道:“谢天谢地,这药果有神功。”及至郑氏、窦氏走来问他时,他依先不开口了。退之道:“你们俱不要絮聒,他既开口,自然会说,快去收拾行李,我且上京求取功名。倘得一官半职回来,也替祖宗争光,了我半生读书辛苦。”当下退之辞别了家中大小,一路上餐风宿水,戴月披星,到京科举。不期名落孙山,羞回故里,只得在京东奔西趁,摇尾乞怜。
&&&&那知湘子在家依然不开口说话,郑氏也没法处置,巴不得他年纪长大,娶了媳妇,度一个种儿,以续韩门香火。看看湘子到了七岁,郑氏一病身亡,虽亏窦氏竭力殡殓,湘子泪泣亦如成人。窦氏在郑氏灵柩前拜祝道:“伯伯、姆姆在生为人,死后为神,韩家只得一点骨血,不知为何暗哑?料来不是祖先之不积德,皆因你我隐行有亏,以致如此,望伯伯、姆姆在天之灵保佑韩湘聪明天赐,智慧日增,悔脱灾除,关消煞解,庶乎箕裘有绍,世泽长新。”
&&&&拜罢,又哭。至夜,窦氏恍惚见郑氏说道:“孩儿韩湘今日虽不会说话,到了十四岁时他自然会说。我们一家大小,日后都靠他一人提拔,婶姆且请宽心。”窦氏惊觉,乃是南柯一梦,自思:“姆姆死后英灵若此不昧,湘子决非凡人,且慢慢抚养,看他成人,又作道理。”不题。
&&&&却说退之淹滞在京,囊空裘敝,又接得嫂嫂郑氏讣音,也不能够回家,心中无限焦愁。没奈何捱得过了三科,喜得中了乡贡进士,鹿鸣晏过,星夜回家。刚刚到了自家门首,撞见哑儿湘子。此时湘子恰好十四岁了,迎着退之道:“叔父恭喜,叔父恭喜。”退之见他说话作揖彬彬有礼,就携着他手同进屋里。窦氏出来迎接。相见已毕,退之便问道:“侄儿是几时说话的?”窦氏道:“自相公出门至今,何曾见他开口。就是姆姆死了,也只见他泪流满面,何曾闻得哭声。”退之道:“适才见我就说叔父恭喜,岂不是会说话的?不肖幸登虎榜,侄儿又喜能言,可谓家门集庆。只是哥嫂早亡,不曾见我登科,看得湘子成人,良为苦耳!”窦氏道:“相公且省烦恼。”湘子从旁插嘴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退之道:“汝不会说话,一向不教汝读书,为何倒记得圣经贤传?”湘子道:“侄儿自从那日吃了道士的丸药,就晓得乾坤消长,日月盈亏,世代兴衰,古今成败,那圣经贤传总来是口角浮辞,帝典王谟,也不是胸中实际。九州岛四海,具在目前,福地洞天,依稀膝下。据侄儿愚见,为人在世,还该超凌三界外,平地作神仙。”退之道:“知识有限,学问无穷,汝这一篇话是自满自足,不务上进的了,如何是好?必须请一位好先生教汝勤读诗书,才得功名成就。”湘子道:“侄儿有诗一首呈上叔父。”诗云:
&&&&不读诗书不慕名,一心向道乐山林。
&&&&有朝学得神仙术,始信灵丹自有真。
&&&&退之道:“这诗是谁人教汝做的?”湘子道:“固当面试,奈何倩人?”退之道:“汝既如此聪明,怎么说不要读书?那读书的身上穿的紫袍金带,口中吃的是炮凤烹龙,手执着象牙简,足着皂朝靴,出入有高车驷马,寝息有舞女歌姬。喝一声,黄河水倒流三尺;笑一声,上苑花烂熳满林。真个是我贵我荣君莫羡,十年前是一书生也。”湘子道:“我书倒要读,只是我前生不曾栽种得腰金衣紫的身躯,嚼凤烹龙的唇舌,乘车跨马的精神,倚翠偎红的手段,只好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谈经折露枝。我有小词,叔父请听。
&&&&词名〔上小楼〕:
&&&&我爱的是山水清幽,我爱的是柴门谨闭;我爱的小小曲曲,悄悄静静茅庵底;我爱的喜孜孜仗数杯,如痴如醉;我爱的日三竿,鼾眠未起。”
&&&&退之道:“你说的话不僧不俗,不文不武,都是些诐词呓语,岂是个成器的人。”湘子道:“叔父听我道来。”
&&&&〔那咤令〕我若做大人,佩金鱼挂紫袍:若做客人,秦庄妄有亲;我若读三史书,也须学车胤;我若做个道人,步霞卧云。这三人惟道独尊。〔鹊踏枝〕我只待住山林,整丝纶,为道人,草舍茅庵过几春。巨富的大厦高门,居官的位尊台鼎,都不如草履青巾。
&&&&退之道:“小小孩童,本是聪明伶俐,为何甘心做这沿门求乞的勾当?”湘子道:“叔父!你将我做神童看,只恁般小灭人。我将那神童只当儿曹认,大成儒也只当庸人论。富家郎岂是我韩湘子伦。你说道前遮后拥做高官,只怕着一朝马死黄金尽。”退之道:“任汝说来说去,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听,只是要汝读书,改换门闾,光显父母,我方心满意足。”湘子道:“叔父不必忧疑,若要改换门闾,光显父母,有何难处。”退之道:“汝肯向上,才是韩门有幸。学士林圭同我赴京时节,一路上说有女芦英,年方及笄,许汝为妻。目下择个吉日良时,娶过门来,成其夫妇,接续后嗣,我才放心。”湘子道:“谨依叔父严命。”当下退之就叫张千去对阴阳先生说道:“我相公要与大叔完亲,劳先生择一个续世益后不将的吉日。”张千领命,走去对那阴阳先生说了。
&&&&那先生姓元名自虚,号若有,向年是一个游手游食砑光的人,头上戴着一顶六楞帽子。一日走在外县去,被一个戴方巾的相公羞辱了一场,他忿气不过,道:“九流三教都好戴顶方巾,我就不如你,也好戴一顶匾巾,如何就欺负我?”当时便学好起来,买了几本星相地理、选择日子的书,逐日在家中去看,又寻得一本《历朝纲鉴》,也在家中朝夕念诵。把这几本书都记熟了,便在人前之乎也者,说起天话,掉起文袋儿来,夸奖得自家无书不读,无事不晓,通达古今,谙练世故。只是时运不济,不曾做得秀才,中得举人、进士,其实是个三脚猫儿,一件也是不到家的。谁知那昌黎县城里城外这些有钱有势的主子,都是肚子里雪白,文理不通的,平日只仗着这些钱势去呼吓人,一时见元自虚说出了这许多才干,便被他惊倒了,骗得滴溜儿团团转,那一个不称赞元自虚是个才子,人间少二,世上无双。自虚便戴起一顶方巾,穿件时样衣服,门前贴下一个招牌,写道:“阴阳元若有在此,得遇仙传,与人择日合婚,夫荣妻贵,兼精地理,催官救贫。”因此上昌黎县里大小人家都来寻他合婚、下葬。那有时运的,便婚也合得成,葬也下得吉;那没时运的,不知吃他坑了多少,只是人上再也不埋怨着他。也有送酒米的,也有送银钱的,也有送布帛的,也有送柴炭的,也有送什物家伙的,也有送书画册页的,至于饮食肴馔,时常有人送来与他。一个光拳头精臂膊的人,平空的挣了一份家计,也是他时来福凑,运限顺利的缘故。
&&&&其日,张千一径来寻着他,与他说了。元自虚便道:“既蒙你相公吩咐,我拣一个登云步月、附凤攀龙的上好日子送到你相公家里,只要相公重重谢我。”张千道:“你只要拣得好,我回去对相公说,一定不轻薄你。”元自虚道:“张大哥,凡你百撺掇一声,我扣除一个加二谢你。”张千应允,作别去了。元自虚走进屋里,欢喜道:“韩退之是一个知趣识宝的人,不比那白丁,今日来照顾我择一个日子,须用心替他拣个上好吉日送去,极少也有三五两刮他的,只是我口里虽然说得,却不晓得旺相孤虚,时日变换,如何是好?且把家中有的历书都搬出来,仔细对他一个好日子送去,也不枉了名头。”这元自虚果然搬出许多通书摊在桌子上,毕竟是那几样书:一部是《通书快捷方式》,一部是《选择类篇》,一部是《九天嫁娶图》,一部是《六合婚姻历》。《阴阳图》、《遁甲局》,列后摊前;《婚娶经》、《黄籍科》,遮左沓右。翻一翻,各家主意不同;看一看,诸书见解各别。这先生虽然去堆垛翻腾,却合不出一个不将续世。
&&&&元自虚翻来覆去,看不出一个好日子来,只得叹一口气道:“这二月十三日虽是个神仙日,犯着孤鸾寡宿,却合得周堂,且写去与韩家,但凭他自作主张罢。”乃忙忙的拿一个南京双红帖子,写道:“甲申年,乙卯月,丙辰日,戊子时。天喜临门,贵星照户,玉堂金马,紫微福德,都合聚在这一日。若公子毕姻之后,定为鸣珂佩玉摆曎,上凤阁龙楼,积宝堆金,赛过铜山珠海,几十年内也凑不着这个日子。”当下送去。退之看了,满心欢喜,连忙取三两银子送与元自虚。元自虚接银到手,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于中称出六钱头谢了张千,张千也快活得了不得。退之又叫张千来,吩咐他去打点聘礼羹果,和窦氏商议置办钗环缎匹,接那许媒人来到林学士家,说要下盒做亲。林学士并不推辞,到了吉日,请到诸亲百眷,开盒看礼,怎见得那礼的齐整处:
&&&&扎结鬓花都是犀珠宝石,金花五蕊响丁当;镶嵌钏钗尽皆白珩赤瑕;碧玉鸦青光闪烁;簪头龙夭矫环面,凤翱翔玉树玲珑。宝冠喷焰,金鱼吸浪,翠叶迎风。十六羹,十六果,盘中色色锦攒,百尺缎,千两银,盒内般般花簇。前捐着金鼓旗,鼓吹热闹,高擎着黄罗伞,罗列风光。真个是,锦攒花簇锦添花,天合地成天对地。林学士看了这许多礼物,无限快乐,赏了来使,回了吉帖;一面打点嫁妆首饰,把芦英小姐嫁到韩家,与湘子成亲。那芦英生得如何:眼横秋水,眉尽远山。眼横秋水,犹如水月观音;眉尽远山,好似汉宫毛女。身穿着挑描刺绣百花衣,脚着飞舞盘旋双凤履。湘裙款蹙,罗袜低垂,彩袖蹁跹,霓裳潇洒。果然是姿容娇艳,有沉鱼落雁之容;德性温柔,有举案齐眉之德。
&&&&退之娶得芦英小姐进门,喜悦不胜。喜的是湘子蘩有托,韩门胤嗣可期,料他一点修行念头,从此如石沉水。谁知道华堂席散,花烛归房,芦英卸下浓妆,面壁而坐,湘子衣带不解,隐几而眠,两个全没一些情况,过得一夜。
&&&&荏苒三朝满月,芦英也照例回门,不在话下。
&&&&一日,窦氏与湘子说道:“芦英小姐回去许多日子,汝也该去看望他一遭,才是个道理。”湘子道:“芦英、湘子各自一体,既非比目鱼,又非连理树,我去看他有何益处?”窦氏道:“夫夫妇归,人道之常;一唱一随,人情之至。况鸳鸯交颈而眠,鹣鹣比翼而飞,畜生尚有夫妇之情,何以人而不如鸟乎?”湘子道:“婶娘,你只晓得畜生有交颈比翼之爱,恰不晓得光阴迅速,驹隙抛梭,无常到来,不能躲避的苦。且听侄儿道来:
&&&&养鹅鸭群来群往,做鸂鶒捉对成双,
&&&&为人怎学众生样?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限追来,不怕你割肚牵肠。少不得收声放气,两下分张。
&&&&看将来,好一似水上浮沤草上霜,空落得回头望。”窦氏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死怎么怕得。汝父母早亡,我罗裙搂抱,抚养得汝成人长大,与汝娶了妻子,只指望汝多男多福,接续韩门香火,做坟前拜扫之人,怎么今日说出这般话来,可不痛杀我也!”湘子道:“婶娘不消烦恼,侄儿一从尊命便了。”窦氏道:“汝若依从我的说话,就是孝顺孩儿,保汝早登黄甲,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伯伯姆姆生你一场;若不听我的言语,你就去修行辨道,也是忤逆子了,只怕天上没有一个忤逆神仙。从古说得好:
&&&&孝顺还生孝顺子,忤逆还生忤逆儿。
&&&&若能孝悌兼忠信,何须天上步瑶池。
&&&&毕竟不知湘子肯去看芦英小姐也不去,且听下回分解。
&&&&&hr /&
&&&&蓬莱三岛是吾家,一任那尘世里喧哗。因缘漏泄,万里烟霞。
&&&&翠竹影瑶草奇葩。霎时间,浑无牵挂,俺洞府自有那白鹿衔花。
&&&&话说当日窦氏把湘子说了一番,湘子只得依从窦氏说话,去探望芦英一次。倏忽间过了数月,退之上京会试,高登金榜,初授观察推官,迁四川监察御使,不二年间,历升刑部侍郎,接了窦氏、湘子、芦英,一同在长安居住。一日朝罢归来,路从洒金桥经过,见桥东坐着一个道人,生的豹头暴眼,虎背龙腰,紫膛色面皮,落腮须胡子,头挽着阴阳二髻,身穿一领皂纱袍,持一管镔铁笛,约摸来力能扛鼎,赛过子胥;气可断侨,度越翼德。桥西坐着一个道人,生的眉清目秀,两鬓刀裁,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头戴一顶九阳巾,身穿一件黄氅衣,约摸来是兴大汉的子房,扶炎刘的诸葛。退之神酣心醉,思量这两位必是异人,遂近前问道:“坐在桥尔那位先生何方人氏?住居那里?因恁出家修道?”那道人答道:“老夫与大人同辈不同朝。”退之道:“怎的叫做同辈不同朝?”那道人道:“大人是唐朝刑部侍郎,老大是汉朝一员大将,总兵戎要路,坐帅府衙门,岂不是同辈不同朝?”退之道:“既与王家出力,辟土开疆,只合河山带砺,与国同休,为恁么弃家修行,装束这般模样?”道人道:“大人有所不知,因我王损害三贤,只得深藏远避。”退之道:“害那三贤?”道人道:“三齐王韩信,大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这三贤闲卧马鞍桥,渴饮刀头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在九里山赶田横入海,在乌江渡逼项羽身亡,帮汉高祖夺了楚秦天下,后来死得不如猪狗。因此贫道弃了官职,奔上终南山,埋名隐姓:跟东华帝君学道,得证仙阶,老夫乃汉之钟离权也,原是河间府任邱县人。”退之又道:“桥西坐着那一位先生是那方人氏?住居那里?可与钟离先生是一辈不是?”那道人道:“贫道乃本朝士子,祖贯是河中府夏县人也,生来颇读几行书,文章冠世,志气轩昂,曾与李子英同往东京赴试,前到邯郸十里黄花铺垂杨树下,得遇钟离师父,度我三遭四起,不肯回心。他把那芦席一片化作一座地狱,内有十大阎君,把我一灵真性摄在葫芦内,我梦醒回来,方才晓得为官者不到头,为富者不长久,于是弃儒修行,得成正果,我便是两口先生也。”有诗为证,诗云:
&&&&朝游碧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退之道:“据二位先生这般说话,真是文欺孔孟,武过孙吴,一文一武,也所罕见。学生家下三辈好道,七辈好贤,愿邀先生到舍奉款素斋,不知尊意若何?”钟师道:“既蒙大人错爱,贫道自当造府参拜,何敢叨斋。”退之挽着吕师手道:“学生与两位先生同步到舍何如?”吕师道:“大人是当路宰官,贫道是山野鄙夫,逐队步趋,有失观瞻,请大人先行,贫道随后便至。”退之道:“先生不可失信。”吕师道:“大人尊前,岂敢诳语。”退之果然先到家中,顷刻间两师也到。退之下阶迎接,坐下吃茶。忽见湘子当面走过,望着两师作揖。钟师道:“此位何人?应得妨父克母。”退之道:“这是小儿。”钟师道:“若是公子,贫道人失言了。”退之道:“是学生侄儿,叫做韩湘子,三岁上没了先兄,七岁上没了先嫂,如今是学生抚养。”吕师道:“此子有三朝天子分,七辈状元才,若不全家食天禄,定应九族尽升天,何患不荣华富贵乎!”钟师道:“只是一件,此子目下运行墓库,作事多有颠倒,直交十六岁方才得脱,须请一位好师傅提撕警觉他一番,庶不致错走路头耳。”退之道:“愚意正欲如此,只是未得其人。请问二位先生,何以谓之天?”钟离道:“牛两角、马四。蹄之谓天。”又问:“何以谓之人?”吕师道:“穿牛鼻、络马腹之谓人。不以人灭天,不以故灭命,不以欲害真,谨守而弗失,是谓合其真。”钟师道:“既蒙大人下问,贫道亦有一言请教。”退之道:“愿闻。”钟师道:“天地人谓之三才,何以天地历元会而不变,这等长久?人生天地间,含阴抱阳,修性立命,为何有寿若彭铿,夭若颜回?又有一等殇子,这般寿夭不齐,却是何故?”退之沉吟半晌,默无一答。吕师道:“人人可以与天地齐寿,人自不悟耳。”退之道:“舜禹相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不知人心可无乎?”吕师道:“剑阁路虽险,夜行人更多。”退之道:“道心可有乎?”吕师道:“金屑虽珍贵,着眼亦为病。”退之道:“吾其以无心有心乎?”钟师道:“曾被雪霜苦,杨花落也惊。”退之道:“吾其以有心无心乎?”钟师道:“不劳悬占镜,天晓自鸡鸣。”退之道:“所谓有心尽非乎?”吕师道:“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退之道:“所谓无心独妙乎?”钟师道:“曙色未分人尽望,及乎天晓也寻常。”退之见两师大有议论,尽可教训湘子,便道:“学生家中有座睡虎山,山内盖一座九宫八卦团瓢,尽自清闲潇洒,意欲屈留两位先生在于团瓢之内,一位教舍侄习文,一位教舍侄习武。若得舍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学生心愿毕矣,不知尊意若何?”两师道:“贫道俱是山野村夫,胸中实无经济才略,荷蒙大人俯赐甄收,敢不用心教训公子。只是大人要始终如一,不可听信谗言,见罪贫道。”退之待了两师的素斋,便叫张千、李万领两位先生到团瓢内去,又吩咐湘子勤紧学习,以图荣显祖宗,不在话下。
&&&&且说钟、吕两师同湘子到于团瓢之内,过了一日,也不开口教湘子习文,也不教湘子习武,两个只是闭兑,垂帘,跏趺静坐。湘子见两师光景,又不敢问,只得又过一日。看看到第三日,只见钟师吹起铁笛,吕师唱起道情,道:
&&&&叹水火两无情,欲火煎熬损自身。还须着意多勤慎。阴阳自生,筑基炼神,降龙伏虎休狂奔。养其身,调神息气,内外两无侵,内外两无侵。
&&&&唱罢道情,才叫湘子道:“韩公子,你近前来,我且问汝。”湘子鞠躬,立在两师面前。钟师道:“令叔大人请我二人教训公子,我二人敢不尽心!只是不知公子愿学长生二字,愿学功名二字?”湘子道:“敢问师父,功名二字如何结果?”钟师道:“教汝经书坟典,韬略阴符,上可以保国安民,下可以勘凶定乱。逢时遇主,博得一官半职,坐着高堂大厦,出入有轻裘肥马,平白地显祖荣宗,封妻荫子,万人喝采,这便是功名。但是无常一促,万事皆空,到头来终无结果。”湘子道:“如何是长生二字?”吕师道:“传汝筑基炼己功夫,周天火候秘诀,吐浊纳清,餐霞服气,白日升天,赴蟠桃大会,发白再黑,齿落更生,日月同居,长生不老,这便是长生的结证。两样作用如霄壤之隔,公子心下愿学那一样?”湘子道:“弟子愿学长生。”两师道:“这个工夫不比文艺,卤莽不得,断绩不得,所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也。”有诗为证:  堪叹凡人问我家,蟠桃云雾霭烟霞。
&&&&眉藏火候非轻说,手种金莲不自夸。
&&&&三尺焦桐为活计,一壶美酒作生涯。
&&&&骑龙远远游三岛,夜静无人玩月华。两师叫湘子道:“徒弟,如今是恁么时候了?”湘子道:“师父,鼓打一更了。”两师道:“仙有数等,汝愿学那一等?”湘子道:“秀才岁考,便有一、二、三、四、五)六等的分别,做神仙怎么也有等数?”钟师道:“不是这个等第之等,仙有天、地、人、神、鬼五样不同。”湘子道:“愿闻其详。”钟师道:“阴神至灵而无形者,鬼仙也;处世无疾而不老者,人仙也;不饥不渴,寒暑不侵,遨游三岛,长生不死者,地仙也;飞空走雾,出幽入冥,倏在倏亡,变幻莫测者,神仙也;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步日月而无影,入金石而无碍,变化多端,隐显难执,或者或少,至圣至神,鬼神莫能知,蓍龟莫能测者,天仙也。”吕帅道:“绝嗜欲,修胎息,颐神入定,脱壳投胎,托阴阳化生而不坏者,可为下品鬼仙;受正一符箓,上清三洞妙法,及剑术尸解而得道者,可为中品人仙、地仙;炼先天真一之气,修金丹大药,汞龙升,铅虎降,凝结黍米之珠,则为上品神汕、天仙。”湘子道:“弟子尝闻古语云:学仙须是学天仙,唯有金丹最的端。望师父把那金丹大道传授与弟子。”两师道:“汝既愿学天仙,汝的志向是好的了,只怕汝卤莽灭裂,中道而废,枉费了我们普度的心机,绝了后来修真门路。”湘子道:“师父若肯指教,弟子岂敢懈弛。”两师道:“居,吾语汝,汝须牢记,不可泄漏。”湘子拱立而听。两师唱道:〔五更转〕
&&&&一更里端坐,慢慢调龙虎,润转三关,透入泥丸路。龙盘金鼎,虎咽黄庭户。得些功夫,等闲休诉,等闲休诉。
&&&&二更里,二点敲,阴阳真气妙。上下三关,莫教错了。婴儿姹女得黄婆,自然匹配了,自然匹配了。三更里,月明正把乾坤照。产药根苗,只在西南边。铅-遇癸生,急彩方为妙。海底龙蛇,自然来相盘绕,自然来相盘绕。
&&&&四更里更妙,坎离-要颠倒。晨昏火候合天枢,子在胞中,万丈霞光照。位产玄珠-,此法真奇奥,此法真奇奥。
&&&&五更里天晓,笼内金鸡叫。有个芒童拍手呵呵笑,喂饱牛儿快活睡一觉。行满功成,自有丹书诏,自有丹书诏。”
&&&&湘子听了,牢记在心。两师道:“湘子,我们把长生秘诀传授与汝了,只怕汝叔父知道,轻慢我二人。”湘子道:“弟子自有主张,不必多虑。”一连教导了两三夜,到第四夜时,两师又打着渔鼓,拍着简板,唱一同教湘子。词名《梧桐树》:
&&&&一更里,调神气,心猿意马牢拴系。莫学闲游戏,闲游戏。昏昏默默炼胎息,开却天门地户闭。果然通玄理,通玄理。
&&&&二更里,传宇宙,一道灵光渐通透。龙虎初交媾,初交媾。提防三关莫要走,莫要走。
&&&&三更里。一阳动,金鼎将来玉鼎共。炼就真铅汞,戊已配元红。鼎内金花吽,金花吽。
&&&&四更里,月当空,玉镜高悬处处同。照见海东红,隔山取水闹哄哄,闹哄哄。五更里,云收彻,灵圭弄新月。处处琼花结,琼花结。火候抽添按时节,氤氲降红雪。莫把天机泄,天机泄。
&&&&到得天晓,两师对湘子说道:“我们连日教汝修炼,汝须用心勤习。汝叔父今日必然要赶我们出去了。”湘子道:“任凭叔父责罚,弟子决无悔心。只是帅父去了,教弟子倚靠着那个?”两师道:“这是理势使然,谚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师徒乎!汝只坚心定志,我们自来度汝。”说犹未了,退之着人来唤湘子并当值的去,问湘子道:“汝这几日习读得文武经书,亦谙熟否?”湘子道:”侄儿不敢隐瞒叔父,两位师父教侄儿的是一部大道《黄庭经》,不读恁么文武经书。”退之怫然不悦,再问当值的道:“大叔与这两位先生连日所习何事?所讲何书?”当值的道:“两个道人教大叔一更打坐,二更飞升,三更四更只是打渔鼓唱道情。”退之听了,一时心头火起,紫涨了面皮,便拿竹片打湘子,道:“汝爹爹弃世,托我看汝,教汝读书,只指望汝成人长大,光显祖宗,谁”知汝这般痴呆,要学修行结果,玷辱门闾,怎不气杀我也:”湘子道:“是叔父请这两个师父教我的,不是侄儿自己生发出来的,如何打我?”窦氏在旁冉三劝道:”他爹娘早丧,孤苦怜仃,虽是我们恩养成人,也须索三思教训,不要惹旁人议论。”湘子哭道:“赖叔婶养育成人,今后再不敢违严命了。”退之道:“夫人既劝我,我且不打这畜生,汝快进去勤攻书史,休学那出家的勾当。”一面叫当值的:“快去唤那两个道人来,赶他出去,绝了这根苗,不怕湘子不学好。”
&&&&果然,当值的去叫两师道:“先生,老爷有请!”钟师道:“纯阳子,那冲和子迷昧前因,来请我和你,要赶出门。我们且去见他,看他有恁话说。”两师随了当值的走到退之跟前,稽首道:“韩大人,贫道见礼。”退之怒喝道:“谁与你这般人见礼个见礼!你两个可是有些儿人气的么?”两师道:“大人请我们两人训诲公子,岂不晓得尊师重傅的,却为何不以礼相待?”退之道:“我的你两人教侄儿习文演武,以图进取,你如何终日教他打渔鼓唱道情?岂不是贼夫人之子!那道情可足好人唱的?”两师道:“大人,贫道何曾教他唱道情来?”退之道:“我侄儿已是招承,汝两人如何还白赖?快快出门去吧,休得在此胡缠!”两师道:“我出家人是随缘的,有缘则住,无缘则去,何须发恼!”便向里面叫道:“韩湘子,我们今日去了,汝以后若要寻我们时,可到万里外终南山来,我们在那里等你。”湘子跑出来道:“师父,快不要去,只在这里教训弟子。你若去了,弟子来寻时就难得见了。”两师道:“汝叔父既赶我们出门,有何面目再在汝家里!”湘子道:“弟子情愿跟了师父同去。”退之一手扯住湘子,叫:“张千、李万,把这两个野道人推出去!”两师道:“大人在上,贫道唱一首小词答谢大人错爱,便出门了。”词名《沾美酒》带《清江引》:
&&&&想为官有甚好,看富贵似波涛,不如俺色空清净破衲袄。掩柴扉静悄,也不恋雌鸡叫。紫罗袍,煞强如傀儡棚中喧闹,荣华的似瑞雪汤浇。闲伴着仙童采药苗,闷把瑶琴操。操的是古调,鹤鸣九臯,一任旁人笑。
&&&&退之道:“快出去!我也懒得听这般说话。”两师唱:
&&&&有一日削禄祸难逃,蓝关雪拥长途道,那时方晓。
&&&&唱罢,拂袖而去。诗云:
&&&&大袖遮三界,遨游遍九天。
&&&&腐儒无眼力,不识大罗仙。
&&&&退之见两师去了,便把湘子领在书房中,关锁他在一间房里,吩咐当值的小心看守,不许放他出来胡行乱走。正是:
&&&&埋怨当初二道人,绮言绮语哄儿身。
&&&&如今斩草除根净,撇下黄庭内景经。
&&&&那湘子被锁在房中,并没怨畅意思,只是勤苦修炼,坐唱道情。有《黄莺儿》为证:
&&&&慢慢自沉吟,下深功,受苦辛,经行日夜眠不稳。要见本来那人,把心猿紧萦,三关运转,透入《黄庭经》。炼真精,刀圭不用,天理自相生。
&&&&忽见那牛奔,鼻撩天,吼一阵,摇摇摆摆擒不定。拽住了那绳,休教乱行,往来日夜跟随紧。牧牛人,丹田界,管取稻花生。
&&&&这湘子虽然昼夜勤修,毕竟不知后来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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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萧萧两鬓边,青山绿水总依然。人生何异南柯梦,捻指光阴十八年。十八年,景物鲜,旃檀紫竹民尘凡。且将龙女擎珠出,鹤驭盘旋下九天。不说退之锁闭着湘子,且表夫人窦氏思量:“伯伯在日,朝夕拜祷天地,求得这个侄儿湘子,不料生下来整日啼哭,费尽了心神,幸而养得长成,替他娶了林学士的女儿芦英,今已三年,并没男女花儿,岂不是韩门该绝。常闻犀牛望月,角内生祥;蚌蛤含珠,朝阳游戏。芦英这般不生长,如何是好?”心生一计,唤梅香请芦英出来,问道:“阶下那一枝是什么树?”芦英道:“婆婆,是一枝芙蓉树。”窦氏道:“叫梅香拿刀来,砍了这枝树。”芦英道:“婆婆,莫要砍他,留下与媳妇早晚看看罢。”窦氏道:“我只见他开花,不见他给子,要他何用?”芦英道:“婆婆,
&&&&花与人相似,人生总是花,
&&&&雄花不结子,雄笋不抽芽。”
&&&&窦氏道:“媳妇,我说与你听:  石上栽芙蓉,很基入土中,
&&&&好花不结子,枉费我儿功。”
&&&&芦英道:“
&&&&一片良田地,懒牛夜不耕;
&&&&春时不下种,苗从何处生?”窦氏道:“原来如此。梅香,快请大叔来,待我问他。”梅香道:“老爷关锁大叔在书房内,那个敢放他出来。”窦氏便把钥匙递与梅香,叫他去请湘子。湘子道:“夫人叫我,有何事故?”梅香道卜“夫人与小姐在堂上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话,叫我来请大叔去会问。”湘子只得近前相见。窦氏道:“侄儿,我娶芦英小姐为汝为妻,只指望生男育女,接续香火。今已三载,并不生育,我心中好不忧闷。适间问他,他说汝居室情疏,恩爱间阔,这是何故?”湘子道:“婶娘不必问我,我有诗一首,念与婶娘听。”诗云:
&&&&惜精惜气养元神,养得精神养自身。
&&&&炉中炼就大丹药,不与人间度子孙。窦氏听见湘子说出这话,便哭道:“我儿差矣!自古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汝年纪小小的,妻子又少艾,如何不思想接续祖宗香火,说出这等绝情绝义的话?伯伯姆姆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了。”湘子道:“佛言人系于妻子,七宝舍宅之,其患有甚于牢狱。牢狱有散逸之文,妻子无合魂之理。情欲所爱,投泥自溺。人能透得此关,即出尘世,是以侄儿与芦英相敬如宾,望婶娘恕罪。”芦英道:“这事羞人答答的,说他怎么。”一溜烟跑入房中去了。窦氏扯住了湘子,再三再四劝谕他。湘子道:“婶娘,你那里晓得,生死事大,非同小可,古人有言说得好:  三个鱼儿一个头,同心合胆水中游。
&&&&愚人不识鱼儿意,不是冤家不聚头。”
&&&&窦氏与湘子正在那里絮聒,恰好退之朝中回来看见了,便道:“夫人,在此说些什么?”窦氏道:“我在此劝湘子读书。”退之道:“湘子是我锁在书房内的,那个放他出来?”窦氏道:“老身取钥匙放出来的。”退之道:“湘子过来,我且问汝,汝这几日所读何书?所作何事?”湘子道:“仲由说:“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退之提起竹片把湘子就打,道:“汝这痴呆蠢子!也曾晓得孔子说:『是故恶夫佞者』么?”湘子道:“孔子问礼于老聃,老聃便是仙人的宗祖,道侣的班头,孔子也不曾说他御人以口给,叔父怎的就把一个佞字儿加我?”退之道:“知雄守雌,知白守黑,便是老聃之教,老聃也何曾文过饰非?汝既要学道修真,须索要读书明理,为何丢了黄金掰绿砖?我只打死汝这不才畜生便了!提竹片乱打湘子一顿。湘子叫道:“婶娘救我一救,叔父打得我太重了。”窦氏跪下劝道:“相公,你哥嫂临终之时再三嘱咐相公爱护湘子,今日这般打他,晓得的说是相公教训这不肖子,不晓得的只说相公负了哥嫂嘱咐,不看管他,望相公且饶湘子这一次。”退之哭道:“夫人,人家养得儿子,指望成人,求取功名,改换门闾,我家止有这不肖之子,又不肯读书习上,反学那云游乞丐营生,耽误青春。呜呼老矣,是谁之愆?谚云:『桑条从小捋,大来捋不直』,怎么教我不打这畜生!”窦氏道:“韩家只有这一点骨血,恨只恨当初错留那两个道人,把他哄坏了。”退之道:“我留那道人,只指望他习文学武,做一个文武全才替朝廷出力,与韩门争气。谁知这道人哄他出家,误了他终身。如今再休提起这话,只是紧紧的教训他,自然回心转意了。”窦氏道:“相公且省烦恼,待老身慢慢劝他学好就是。”退之方才放手。
&&&&湘子回到书房中,闷闷不乐,坐在那里调神运气。两个当值的近前道:“大叔不要愁烦,我们寻些恁么替大叔解闷何如?”湘子道:“世上有什么东西解得闷?”当值的道:“插牌、斗草、打双陆、下象棋、绰纸牌、斗六张、掷骰子、蹴气球,都是解得闷。”湘子道:“这些博戏都要耗散精神,消费时日,我不喜欢去弄他。”一个道:“吃酒可以解得闷。”一个道:“果是酒好,快些拿来,待大叔吃几碗,把那愁都赶了去。”湘子道:“怎见得饮酒可以解闷?”这一个道:“酒是仪狄所造,好者甘香清冽,称为青州从事;恶者浑浊淡酸,号为鬲上督邮。春时有翠叶红花,可以赏心乐事;夏时有凉亭水阁,可以避暑乘阴;秋时有菊蕊桂香,可以手挼鼻嗅;冬时有深山霁雪,可以逸性陶情。趁着四时的景物鲜妍,携樽挈榼,邀二三知己友人,吆三喝五,掷绿推红,履舄杂沓,觥筹交错,那时节百虑俱捐,万愁都卸。
&&&&这才是: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
&&&&湘子道:“酒能迷真乱性,惹祸招灾,故大禹恶旨酒而却仪狄,只有那骚人狂客,借意忘情,取他做扫愁帚,钓诗钩。我却不欢喜吃他。”一个道:“天有酒星,地有酒泉,圣贤有酒德。尧舜千钟,仲尼百瓢,子路嗑嗑,也须百榼。李白贪杯而得道,刘伶爱饮以成仙。从古至今,不要说圣贤君子与他周旋不舍,就是天上吕神仙,也三醉岳阳人不识。从来没有一个是断除不吃的,大叔为何说他这许多不好?”湘子道:“你们那里晓得这酒的不好,古来有诗为证,我且念与你们听着。诗云:  仪狄当时造祸根,迷真乱性不堪闻。
&&&&醉时胆大包天外,惹祸招灾果是真。”
&&&&一个道:“大叔,酒既解不得闷,我们领大叔到秦楼楚馆之中,邀几个知心帮闲的朋友,烹龙庖凤,拆白道绿,低唱浅斟,偎红倚翠,直到那日上三竿,犹自鸾颠凤倒;蝶恋蜂狂,一点灵犀沁心透骨。真个可解闷也。”湘子道:“若说起色,一发是陷人坑了,如何解得愁闷?古来也有诗为证: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
&&&&古人又有诗专说这酒色财气四样的不好,我也念与你们听。诗云:
&&&&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迷人里面藏。
&&&&若有世人跳得出,便是神仙不老方。”
&&&&当值的道:“依大叔这般说,人都在愁城中过日子了,怎么得一日快活?”湘子道:“果然人是在愁城中过日子的,有〔山坡羊〕为证,你们听着:
&&&&想人生空忙了一世,攒家财都成何济?看看年老,渐渐把你容颜退。亲的是你儿,热的是你女,有朝一日无常来到,那一个把你轮回替?伤悲!不回头,待几时!伤悲!叶落归根在那里?”当值的道:“大叔小小年纪,那里去学得这许多说话来?可不辜负了老爷夫人抚养的思念。”湘子道:“你们且安心去睡。不要在此絮叨。”当值的唯唯而退,背地里商议道:“老爷吩咐我们仔细看守大叔,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可托大误事。”一个道:“我和你假睡在门外,听他说些恁么言语,若是他走了出来,就一把捉住了他,通报老爷便是。”这个道:“说得有理,大家小心仔细。”湘子在房中暗忖:“叔父如此严谨,终久误我修行大事。我算起来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得捱到二更天气,脱了靴帽衣袍,挽起阴阳双髻,穿上一领布衣,悄悄地走到窦氏房门外,拜辞道:“我韩湘自幼蒙婶娘恩养成人,未曾报答,今日不孝抛撇了婶娘,不知何年月日,再得相见?”又到芦英房前说道:“小姐,我虽与你做了三年亲,却是同牀不同枕,同席不同衾,有名无实,误你一生。今朝别你修行去,两下分离不要悲。”湘子拜辞已罢,听见谯楼上鼓打三更,欲要往前门走,无奈前门紧闭,只得留诗一首,爬墙而走。诗云:  懒读诗书怕做官,日高兀自抱琴眠。
&&&&今朝跳出迷魂阵,始信壶中别有天。
&&&&到得天明,两个当值的不见了湘子,抱着他的巾靴衣服,在那里假哭。
&&&&退之走来,问道:“汝两个为何在此啼哭?大叔如今在那里?”一个道:“老爷,不好说得,怪哉,怪哉!虾蟆生出翅来,昨宵稳稳的藏在房里,不知几时轻轻飞出月台?”一个道:“稀有,稀有!网巾圈儿会走,昨宵端端正正挂在壁头,今朝光光秃秃剩得头上一个刷帚。”退之道:“汝这两个狗才!我怎样吩咐汝来!汝放大叔走了出去,倒在此支吾搪塞,想是汝得了贼道人的钱财,故此放大叔跟他去了。我只把汝这两个狗才送到官去,查问大叔下落。”两个道:“老爷息怒,大寂既逃走出去,我们替了大叔罢。”退之道:“大叔怎么替做得?”当值的道:“老爷没有公子,小的们原是老爷义男,老爷另眼相看,抬举小的们起来,就是大叔一般了。”退之道:“这狗才害疯了!”当值的道:”我不疯,婴儿姹女总无功,一个侄儿容不得,如何做得主人翁?”退之闻言,放声大哭道:“湘子,你抛家弃产往那里去了?我五十四岁无男无女,一旦阎君来召,鬼使来催,谁人在我眼前披麻祭扫?岂不痛杀我也!”有诗为证:
&&&&两边鬓发似银条,半边枯树怕风摇。
&&&&家有黄金千万两,堂前无子总徒劳。
&&&&窦氏、芦英听得退之哭响,连忙走出来,看见退之哭倒在地上,窦氏慌忙扶起道:“相公为何如此?”退之道:“湘子出家去了。”窦氏道:“是真是假?”退之道:“这巾靴衣服不是他的?脱下在此,爬墙去了。”芦英哭道:“他与媳妇虽是恩爱情竦,却是相敬如宾,从来没有一些儿言语,谚云:『女人无夫身无主,』他如今去修行,教媳妇举眼看何人?”窦氏道:“媳妇且自奈烦。”芦英哭回绣房去了。退之道:“夫人,侄儿负我和你抚养之恩也不必说,只是我看见他的衣服东西,心中便要凄惨,可点火来把这些东西烧了罢。”窦氏道:“烧了却也可惜,不如赏与当值的罢。”退之依言,就赏了张千、李万,差他们到各府州县,城里城外、关津渡口、街坊市井、丛杂去处、山林寺观、幽僻所在,遍贴招帖,寻访湘子。那招帖如何写:
&&&&刑部侍郎韩,为缉访事:照得本府原籍永平府昌黎县,不幸今月今日五更时分,有公子韩湘子越墙走出,寻访道师,头挽阴阳丫髻,身穿茶褐衲衣,手敲渔鼓昌清词,脚踏芒鞋多耳。不论军民人等收留,酬谢青趺;沿途报信到吾庐,百两白金不误。右招帖谕众通知。
&&&&招帖虽然各处分贴,毕竟湘子没有踪迹,退之郁闷,不在话下。
&&&&且说湘子离了书房,爬过墙头,黑地里奔到城门边。城门还不曾开,那许多做买做卖的经纪,都挨挤在城门口,等候开门。有说家中事务长短的,有说官府贪廉的,有计较生意希图赚钱的,有谈论别人家是非的,也有互答唱山歌的,也有单唱戈阳腔曲子的,纷纷攘攘,唧唧哝哝,好不热闹。只有湘子宁心定性,坐在石块上,再不做声。内中有一个人,手提着一盏小灯笼儿,在那里走来走去,看见湘子不做声不做气,便叫道:“师父,从古来说得好:『朝臣待漏五更寒,铁甲将军夜渡关。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我们为着这几分利己,没奈何早起晏眠,你出家人吃着十方,穿着十方,既不贪图名利,又没有荣辱得丧,这般时候正好在梅花帐内,软草茵中,长伸淌脚,安稳睡一觉,何苦也这般早起来等开门?”湘子未及开言,内中一个人道:“朋友,你那里晓得这道人的心事?他是冲州撞府,街坊上说真方、卖假药,惯会油嘴骗钱的花子,假装这般模样。据我说起来,他心里有做不得贼,挖不得壁洞的苦,你这朋友怎么把那山中的高僧来比他?”又一个道:“呆朋友,道路各别,养家一般,你我为利己,难道这小师父是个神仙?他早起晏眠,不过也只为利己心重,如何说他做不得贼挖不得壁洞?”一个道:“他或者是牢狱中重犯囚徒,爬墙上屋,逃走出来的,装做这般模样,恐怕开口露出马脚来,故此夹着这张嘴。”一个道:“他这般小小年纪,想是不学好,被父母打骂一场,气苦不过;或者功名上没缘,羞耻不过;或者是妻子被人搭上了,忿气不过,没奈何装做这忍辱的模样也不见得。”一个道:“列位老兄,赵钱孙李,各人心里,何苦说人道人,替人耽忧。《千字文》上说得好:『罔谈彼短,靡恃己长。』又有诗云:『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开了门,大家跑之夭夭,没要紧在这里讨舌头的便宜。”众人道:“这位老兄说得极是。”大家拍手拍脚笑了一场。湘子目睁口呆,犹如聋哑的一般,不敢回答一句。说犹未了,管城的来开了门,各人抢先跑去了,只剩下湘子一个,寻思道:“我如今是巨鱼脱网,困鸟离笼,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他口唱道情,趱行前去。词名《桂枝香》:
&&&&至今日,便离城,访仙家,做好人。看你为官为宦,图些甚?辞别了六亲,跳出了火坑,把酒色财气都休论,两离分。华堂精舍都不爱,我爱卧松阴。
&&&&天清月皎,白云弄巧。脱离了业海波涛,不顾家中老小,把家缘弃了,把家缘弃了。径往山中学道,日勤劳,但得成功就,飞升上九霄。毕竟不知湘子此去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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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却家园浪荡游,常将冷眼看公候。
&&&&文章盖世终归土,武略超群尽白头。
&&&&冷饭一杯辞野庙,闲愁万古泣新秋。
&&&&身披破衲蒲团坐,得休休处且休休。
&&&&话说韩湘子在路行了两日,少不得讥餐渴饮,夜住晓行,只是不晓得终南山在那州那县那个地方。原来钟、吕两帅已是看见湘子越墙逃出,要到终南山寻他,两师恐怕他心里一时翻悔,不能够登真证果,乃按落云头,唤出当坊土地,吩咐道:“吾奉玉帝敕旨,临凡度化韩湘。那韩湘也肯随我修行,故弃了家缘,去了眷族,径来访寻我们。只怕立志不坚,难成正果,汝可一路上变化多般,试他三番四转。他若果有真心学道,不为色欲摇动,利害蛊惑,我便一力度他;他若贪恋懊悔,便降天雷,打下阴山背后,永不超生。”那土地老儿躬身喏道:“谨遵仙师法旨。”两师吩咐山神土地已毕,依先回终南山去。
&&&&土地老儿立起身来,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门前店面三间,一边摆列着时新果品、鲜腊鸡鹅、海错山珍、荤素下饭;一边摆列着麻姑酒、三白酒、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酝,扑鼻撩人。那店柜中间坐着一个及笄女子,生得不长不短,不瘦不肥,眉横春柳,眼漾秋波,两只手柔纤嫩白,一双脚巧小尖弯,穿着的虽没有异锦奇绡,却也淡妆雅致,惊心乱目。真是越国西施重生在薴罗村里,汉朝飞燕再来引射鸟情人。进到里面,有雕阑画栋,绮阁疏窗,绣幕朱帘,彩屏花褥,壁上挂几幅名人诗画,案上摆几件古玩珍奇,纵然赛不过王恺、石崇,也不让陶朱、猗顿。有一个老头儿,青巾布袍,傍着一根过头的拄杖儿,坐在门口曝背。湘子一路行来,走到他的门首,便向前稽首道:“老公公,小道动问一声,终南山从那一条路上去?”老头儿摇头颤颤的道:“小师父,你问终南山的路作何用?”湘子道:“小道从昌黎县来,要到那里去寻两位师父。”老头儿摇手道:“去不得,去不得!”湘子道:“怎么去不得?”老头儿道:“此去终南山有十万八千九百八十五里陆路,还有三千里水路不算。一路上,倾岑阻径、回岩绝谷、石壁千寻、嵯峨磊落、蟠溪万仞、潆回澎湃。行者攀缘,牵援绳索。那山中又有鬼怪魔王,毒蛇猛兽,妖禽恶鸟,阗隘吞啮。便是神仙过去,也要手软筋麻,动弹不得。你这个小小的道童儿,不够他一餐饱,如何去得?”湘子道:“老公公偌大年纪,不说些老实话教道后生家,却只把这没正经的话来恐吓人,难道我就听你的说话,半途而废不成?”老头儿笑道:“小师父说话呆了,我偌大年纪,眼睛里不知见了多少。耳朵里也不知听了多少,岂不晓得终南山这条路难走。你说我话不老实,倒是我说的不是了。”湘子道:“不是怪老公公说,只是我道心坚定,不怕那万水千山,也不怕那蛇虎妖怪,只伯世上没有一个终南山,若有这个终南山,就有两位师父了,岂有去不得的道理。”老头儿道:“既如此说,我也不阻挡你,但是天色晚了,且在我家中权宿一宵,明日早行何如?”湘子道:“蒙老公公吩咐,敢不遵命。”便立住了脚,驮着衣包,走进他店中去。那老头儿仍旧坐在店门外椅子上,不走进来。
&&&&湘子进得店门,眼也不抬起来,脚趄趄只往里头走。谁知店里那个女子从柜身子边摇摆出来,手里捧着一杯香喷喷的浓茶。口里叫道:“官人来路辛苦,且请吃茶。”湘子接茶到手。那女子便把他的手捏上一下,道:“官人,哪房安歇?”湘子道:“我出家人但得一席之地就够过夜了,那里管什么房。”女子又低低悄悄叫一声道:“官人,我家有三等房,云游仙长,过往士夫在上房宿,腰缠十万、买卖经商在中房宿;肩挑步担、日趁日吃的在下房安置。”其声音嘹亮尖巧,恰似呖呖莺声花外啭,钻心透髓惹人狂也。湘子道:“娘子,宅上虽有几等房,我不好繁华,只在下房歇罢。”女子怒道:“我是一个处女,并不曾嫁丈夫,如何叫我做娘子?”湘子道:“称谓之间,一时错见,是我得罪,姐姐勿怪!”女子嚷道:“你和我素不相识,又非一家,怎么叫我做姐姐?”湘子道:“你未曾嫁人,我差呼你为娘子,所以叫姐姐,那里在相识与不相识。”女子变了脸道:“出家人不识高低,不生眼色,我只听得中人叫做姐姐,我是好人家处女,难道叫不得一声姑娘、小姐,叫我做姐姐?”湘子道:“姑娘,是贫道不是了。”女子道:“奴家也是父精母血十月怀胎养大的,又不是那瓦窑里烧出来的,你如今才叫我做姑娘,连我也惹得烟人气了。”湘子道:“这个姑娘忒也难说话,难为人。”女子带笑扯住湘子道:“你这等一个标致小师父,一定是富贵人家儿女,如何到下房去歇?依奴家说,也不要到上房中房去,奴家那堂屋里面,极是幽雅干净的所在,你独自一个在那里宿一宵倒好。”湘子道:“小道托钵度时,随缘过日,身边没有半文,只在下房随人打铺,明早就行。”女子道:“堂房间壁就是奴家的卧房,从来没人走得到那里的,奴家如今发一点布施心,不要官人一分银子,瞒着老祖公领官人安歇何如?”湘子道:“小道出家人,足不踏人内室,事不瞒心昧己,如何敢到姑娘房前?”女子道:“我有一句心腹实话要对你说,你须依我。”湘子道:“但说不妨。”女子道:“奴家今年十五岁,上无兄与姐,又无弟与妹,只得这个老祖公,九十多岁了,耳无闻,目无见,家中枉挣下这百万贯资财,却没有一个人承管。奴家日逐在此招接往来客商,再没有一个像官人这般少年标致的。奴今对老祖公说过,情愿倒赔妆奁,赘你在家做一个当家把计的主人公,这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无缘对面不相逢也,不知你心下肯否?”湘子面红耳热,半晌应不出来。女子道:“小师父,你休装腔做势,从来出家人见了妇人就如蚂蝗叮血,只管望里面钻的。奴家这般一个黄花女儿,情愿赘你,你为何不应一声?你莫不是家中还有父母尊长,恐怕惹下不告而娶的罪么?古来大舜也不告而娶,你料来不是个大舜,便有这些不是,父母也不责备你,官府也不计较,你纵有恁么官司口舌,奴家拚着几百两银子,包得官府不难为着你,你忧他则甚?”湘子怒道:“我只说你是个好人家儿女,原来是没廉耻不识羞的淫贱!我叔父是刑部尚书,岳父是翰林学士,娇妻是千金小姐,我都抛弃了来出家,那里看得上你这样不要脸的东西!”女子道:“世界上只有盖门的毡,没有盖门的(毛片),你这等一个游手游食走千家踏万户的野道人,我倒好意不争嫌你,贴些家私赘你为婿,你反骂我没廉耻淫贱,你岂不是没福?”湘子道:“我的清福享用不了,那里希罕你的腌臜臭钱!”女子道:“清不清,享不享,都不在我,我只问你,如今要官休?要私休?”湘子道:“恁么官休私休?”女子道:“奴家如今扯着你走,若要官休,奴就叫喊起来,说你出家人强奸良家子女,待地方上送你到官,把你打上几十荆条,枷示儿处市井,追了度牒,钉回原籍,这便是官休。若肯入赘在奴家,与奴成其夫妇,官人便做了梁鸿,奴家便学了孟光,一句闲言不提,这便是私休。”湘子道:“小道今日出来,就是鼎镬在前,刀锯在后,虎狼在左,波涛在右,我也只守着本来性命,初生面目,那怕官休私不休,私休官不休!”女子便一手扯住湘子道:“爷爷快来,道人要强奸我!”
&&&&那老头儿拄了拐杖儿,颠头簸脑走进来道:“孙儿,怎么说?”吓得湘子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口里说道:“韩湘前世少你一命,今朝情愿抵还,但凭老公公怎么处治我便了。”老头儿道:“小官儿,你真呆了,你这般小小年纪,正该在人家做个女婿,承管一分家私,生男育女,接上祖先后代,性命又不是盐换来的,为何只说要死?”女子道:“爷爷,他见我独自一个,就搂住我亲嘴,摸我的腰里,因我叫喊起来,假说要死诈我,真比强盗又狠三分。”老头儿道:“我只说你为何要死,若是你看得我孙女儿中意,我便把他招赘你做了孙女婿,承管门前生意,养我老儿过世就是了,何消寻死觅活。”湘子道:“老公公,我离了家远走出来时,就把性命丢在脑后了,如何说不消死得?”老头儿道:“寻死的有几等:上欠官钱,下欠私债,追逼拷打的过不得,衣不遮身,食不充口,饥寒穷苦的当不得;三病四痛,不死不活眠在牀上,爬起探倒忍不得;作恶造罪,脚镣手肘,吃苦磨折受不得,方才去寻条死路。若是人家有美貌女子,铜斗儿家私,赘你为婿,肯不肯凭你心里,何消得死?”湘子道:“我一心只愿出家修行,再不要提起入赘的话。”老头儿道:“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我少年时节,也曾遇着两个游方的道人,卖弄得自家有掀天揭地的神通,搅海翻江的手段。葫芦内倒一倒,放出瑞气千条,蝇拂上拉一拉,撮下金丹万颗。见我生得清秀标致,便哄我说修行好。我见他这许多光景,思量不是天上神仙,也是蓬莱三岛的道侣,若跟得他去修行,煞强似做红尘中俗子,白屋里愚夫,便背了父母跟他去求长生。谁知两个贼道都是些障眼法儿哄骗人的例子,哄我跟了他去。一路里,便把我日当宜,其夜当妻,穿州过县,不知走了多少去处,弄得我上不上,落不落,不尴不尬,没一些儿结果。我算来不是腔了,只得弃了他走回家来。我爹娘只生得我一个儿,那日不见了我在家,好不啼哭,满到处贴招子寻我,求签买卦,不知费了多少。一时间见我回家,好不欢天喜地,犹如拾得一件宝贝的一般。我爹娘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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