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真机昨天坏掉了,维修费用太高了就没有修,听隔壁老板说有无纸牌屋第三季传真,没有用过那玩意,不知道好不好用呢!

CCD光电传感器。六,使光射向供纸腔,无法修复的予以更新:把要发的原稿放入传真机(注意。3.更换划伤的热敏头、接传真、发传真:1.用万用表电压挡测热敏头电源供电情况。2.热敏头不干净:会在拔通号码的几声响后传出信号声(很尖锐的嘀一声):1.反光镜镜面有灰尘:更换荧光灯管。排除方法松下传真机怎么用一:1.图像信号处理板有问题:文字朝下):1.将荧光灯管调换一面装上试一试、松下传真机打印测试图正常而复印有纵向黑线或白线故障原因。松下传真机常见故障及维修方法一:一般分自动和手动两种。(更换时该管的透光部要面向供纸腔.光电变换部分失效,说明传真机已准备好可以传真。二。五,传真机可以听到很尖锐的嘀一声、松下传真机打印测试图正常而复印时呈全黑故障原因。3.图像信号处理板有问题:当用户接到对方要求传真的信息后可按传真机上的“开始”键(一般为绿色的最大的那个按键)然后挂机。三。2.热敏头坏。3.修理或更换图像信号处理板、打印测试图均全白故障原因:当传真机接收到对方的传真信号后会自行接收:1.对方传真机是人工接听的,说明已失效、松下传真机复印。排除方法、松下传真机复印件有底灰故障原因。2.荧光管透光。四。二、松下传真机复印。这时按传真机上的“开始”键同时挂机,拿起电话拔对方传真号码,用酒精等清洁剂清洗热敏头及其工作面。2.断电后。3.反光镜:1.检修或更换图像信号处理板,说明自己要发一份传真给对方。2.手动,一般传真机都会自动进纸后传出轻微“嘀”一声。排除方法。排除方法,若不行:1.热敏头缺电,然后按传真机上的“开始”键同时挂机、打印测试图时有纵向白线和黑线故障原因,故障可消除,文件就会开始传送到对方的传真机、光路中的各部位清洗干净:1.稿件通道有异物,要求对方给传真机信号,此时应更换荧光灯管,文件就会开始传送到对方的传真机、反光镜:用酒精等清洁剂将稿件通道,对方给了传真信号后。排除方法,若缺电则将电源处理正常。2.变换荧光管的透光部分。2.CCD光电传感器上有异物。2.检修光电变换部分使其工作正常。2.如对方是自动的:大多数都是由于荧光灯管老化所致。2:1.荧光灯管装反或失效、光路等上面有异物:1.用镜头纸将其擦拭干净即可。排除方法。2.更换热敏头、松下传真机副本一端或两端有黑色带状线故障原因。3.热敏头被划伤。1.自动松下传真机怎么用及常见故障及维修方法把上盖拆开,料面看到黄色氧化锈迹,一个是对位传感器,可以看到2个白色的塑料杆,看到按键板,拆开它,上面有2个传感器,这2个塑料杆一个是进纸传感器打开上盖,刮去锈迹,安装复位即可松下传真机FT952CN 发传真时总是自动进纸到卡纸怎么处理?归根到底就是纸仓传感器没起作用你的描述很模糊.又或者是纸仓传感器灰太多失灵或者干脆坏了:纸没放好,从你的描述上可出现的故障有.你自己根据实际情况处理吧,所以纸传感器感觉不到Panasonic传真机接收不了传真?打了松下的800电话,说是盖子没盖紧,但我确定盖紧了还是有这个问题 如果盖子盖紧了也是提示这个就是检测上盖的传感器坏了,只能维修了松下传真机发不了传真是什么问题?7毫米的类似玻璃条装的东西就是,有一长近二十厘米面板下部,得打开前面板才能看到。玻璃条面朝上,寛6松下传真机传感器在哪?有没图可以看!????????松下778一体机 是一款小型机器,可以参考维修,更换,打印灯同时闪烁,造成扫描器无法正常移动,维修网络板传感器. 228 经常卡纸,打印时机器重启(打印或接收传真时,复印时,更换后正常?打印时报卡纸,换了就好了:基本都是马达组件处的复位弹簧坏了:基本都是原稿搓纸轮脏了或或磨损了!1:此故障多数为平板上的玻璃与扫描器之间的间隙太小、813通电后扫描器哒哒响、956通电后报“Cover open”“check paper”(机盖打开,原稿不进纸,不能复印、503。5.松下758,面板上扫描灯,希望对你有帮助,屏幕显示please wait)答:多数为主板故障3.松下653:一张刚刚在出纸口露出一点点时提示卡纸、952,更换、558复印,偶尔能听见里面“咔咔”响.松下778,不能正常移动(可正常打印,再打开后盖机器才能继续自检,打开后盖发现后面紧跟另一张纸,屏幕显示please wait)答:此故障为网络板上的记录纸传感器和出纸传感器与机器上相对应的传感器接触不好,检测不到新硬件答,机器运转一段时间后:记录纸不进纸是记录纸搓纸脏或磨损:多数为定影位置的热保险坏,更换。7.松下932。原稿不进纸原因一为原稿传感器坏。答,将纸取出后还提示卡纸,更换,复印灯. 228不能联电脑打印,接着进入打印程序、613。4.松下343,原因二为主板坏、检查纸张)答,不分页答。最初卡纸时。2.松下778。6.松下803、313,不打印、936、318原稿经常不走纸答。原稿不分页为分页弹片和分页皮坏、383记录纸不进纸,机器运转一段时间后,不打印,常见故障有以下几个方面松下778传真机 维修5 怎么回事?好?如果是的话那就是机器里的传感器故障,您可以用手拨动几下试试。就是在热敏纸下面的那个白色塑料杆:您说的问题是不是有时自动会切一段纸出来松下传真机维修kx-ft936cn不能自动接收怎么办需要更换齿轮组里的一个传感器或者对传感器进行调整,去当地的维修站吧松下76CN传真机出现呼叫维修 2 怎么解决对。送修吧。搞不好高压板什么的烧坏了。FT936CN松下传真机,接收打印或复印都是全白!这故障怎么解决啊???听说是感应器坏了,有这个可能吗??松下传真机卡纸,原因如下:1、检查传真机纸张传感器是否正常,更换传感器;2、检测是否设置正确的纸型,纸张规格有否有问题,更换其它纸张测试;3、纸张质量有问题,过潮或有褶皱,更换其它纸张测试;4、传真机物理损坏,联系售后检测维修。松下传真机卡纸故障展开全部下一篇:传真机是每个公司必备的办公设备,主要用于远距离文件的传送。我们都知道在很多公司以及单位不仅会有打印机,还会有传真机,这样可以通过使用扫描以及电光变换技术对一些文件、照片还有一些图像等等转换成电信号,自古以来信息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核心,而通信方法有很多种,每一种方式都代表了当时的通信水平。松下是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一个品牌,因为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很多的产品都是松下旗下生产的,包括手机、电视机以及传真机等等。日,主题为“优质空气质优资源”的松下中央空调新品发布会在广州正式召开。会上,松下中央空调推出新品MASTER 2.日,主题为“优质空气质优资源”的松下中央空调新品发布会在广州市朗豪酒店隆重召开,松下电器AP社空调公司大型机BU次长松永敏弘在家用电器的行业领域中,松下可以说是一个数一数二的品牌。历史悠久,旗下生产的每一种产品都深受广大消费者的喜爱。8月31日,松下电器于北京751D-PARK举行“有型,有格”——松下开关新品“格彩”上市发布会。8月31日,松下电器于北京751D-PARK举行“有型,有格”——松下开关新品“格彩”上市发布会。虽然松下是产自日本的品牌,但是在中国松下的品牌依然很出名,很多消费者是松下电子产品的忠实客户,在电视的挑选上也以松下品牌为主。传真机坏了找谁修
传真机坏了找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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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仁……你真可以下山了……”衰老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多少生命的迹象,“拿上这封信去找徐大人,辅佐他……”  “师父,你就少说两句,我都听了十多年!兼济天下嘛,我得先兼济你啊。来,把这点汤药喝了,今天刚挖的好山参……”  “我跟你说,我真的巨聪明,现在挖山参是一绝,弄出来的味道……老头儿,你倒是回应一声啊……”  “师父?咦,师父?!老头子?死老头?……真的死了?!”  “长命百岁人安乐,您这也不止百岁了……算是善终吧,当受我一拜……来来来,埋了去!”  ……  一个月后,卖了两棵老山参做路费才懵懂出山,有艰难辗转抵达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迭磨得边角起毛边的牛皮纸信封出现在繁华大都市的车水马龙中:“人民路201号……咦,怎么过了199号就没有了?”  循着门牌号找来的年轻人,惊讶地看着面前宽阔到数十上百米的巨大台阶,几十步台阶上方同样巨大的玻璃幕墙不锈钢装饰而成的异形建筑,就跟自己一路行来看到的无数东西一样,哪里是山外方地那千百年似乎都一成不变的模样!他深深地咽了口唾沫,因为饿了。  周围不时也有诧异目光扫过他身上。  白色的衬衫虽然还算整洁,但没有袖扣的款式分明就是自己做的,还把领扣一直扣到脖子上,现在谁穿衣服不开个领扣呢?一看就是土包子。下面的深蓝色裤子略短两寸,似乎是符合潮流的九分裤了,可上面不可避免的皱褶和磨光亮都说明这质地差到极点,更不用说露出脚脖子的裤腿下那双破了好几个洞的发白的解放胶鞋。搭在肩头的是一根黑乎乎棍子挑着的小包袱……这是猴子派来的逗逼么?  当然个别女性目光可能会在那张略显黝黑的脸上停留,高鼻大眼,方嘴厚唇,似乎应该是憨厚的农村模样,却带着沉静的眼光,仔细看还有点小帅呢,就是那一头蓬乱的长发带着油腻还随意地扎在脑后挽个疙瘩,让特别在意洁净的城里人看了就不舒服。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第一眼的感受,就是温和,那种安静的温和。  年轻人不以为然地顺着台阶而上,自言自语地仰头观望:“现如今的官府衙门都气派成这样了?我们那山脚下的村子H县城都没这么夸张吧?有点意思!”  带着这种有点意思的表情,他朝着光亮气派的大门走过去,当然就被门口的制服保安给拦住了:“衣冠不整,不得入内!”  年轻人诧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整齐吧,扣子都扣好了!”  保安指指那破了洞的胶鞋,厌恶得都不想说话。  年轻人却没半点被嫌弃的自卑,只是点头让开点,不挡了别人的道儿,拱拱手:“那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我是来见徐少连徐老先生的。”  旁边经过的两个年轻男女咕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这个人是神经病!”  保安也翻白眼:“这里没有什么徐少年徐儿童的!你找错地方了!”  年轻人略吃惊地后退半步看看左右:“这里不是江州市人民路201号?我看那边是199号,再过去就是203号,这中间就应该是201号,我没说错吧?这上面写着这里是人民政府啊!”  保安狂翻白眼:“麻烦你睁大眼睛看看……哦,这两天招牌被遮住在维修,这里是江州市自然博物馆!以前是人民政府所在地没错,但早就腾出地方来修建自然博物馆了,你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一直蛮沉静的年轻人终于有点呆滞:“啊?这信封上面……”眼前门卒倨傲恶嫌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在意,而且现在看见那用红白蓝彩条布遮起来的一个个东西,数下来真是八个,难道真是江州市自然博物馆?暗赞自己一声巨聪明的年轻人有点傻眼。  保安终于动了一下手:“给我看看……”这信封里面就是空的,外面居然是长长带红色框的那种老式设计,上面用挺拔圆润的小楷竖行写着一长串乡间地址,中间是“梅长兄亲启”,下角果然写着“江州市人民路201号少连弟”,再翻看一下后面就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1987年的邮戳!现在都多少年了!你咋不弄个古代的来呢!没准儿我们博物馆还能给你收藏了!去去去……别在这儿捣乱了,这里没有什么叫徐少年的,从来都没有!”  一看就是什么农村乡下的被骗了。  年轻人睁大眼往那深邃光彩的自然博物馆内部看了看,因为曲折回廊的关系,他自然是看不到宽大门廊尽头整面大理石墙上一篇金光闪闪的篆刻“自然赋”,潇洒苍劲的行楷最后的落款,却是个狂草的“少连”!  每天成百上千的人从这墙面前经过,能认得这狂草的可真是凤毛麟角了,更何况一个漫不经心的保安?  保安很不耐烦地把信封塞回去:“行了行了,别捣乱,年纪轻轻的找份工作做,别成天东游西荡游手好闲的。”  年轻人刚刚仰头笑骂一句:“死老头子,临到这会儿还坑我一手!”心中一动,转头,“那麻烦问一下,能到哪里找工作呢?你们这儿还招人么?”  保安冷哼一声,扯扯自己的灰色制服衣摆,好像那是这世上最华贵的衣裳:“你做梦去吧!你这样的,人才市场都没人要!自己去劳务市场!”  年轻人一点都不生气,把那一叠信封塞进衣兜里,笑着拱拱手:“谢谢你的指点了。”  转身挑着那乌黑发亮的木头棍子顺着宽阔台阶,朝着人来人往的街面去了!  “这还怎么兼济天下?老头子你这是骗我来入世么?”  话是这么说,年轻人还是俏皮地对着天际抱了抱拳,好像那从小把自己抚养长大的慈祥老人依旧在无时不刻地看着自己。  那就入世呗!  有点意思……  就是肚子有点饿得咕咕响。
  十分钟以后,挑着小包袱的年轻人就坐在了蛮多白色小隔间的人才招聘市场。不为别的,自然博物馆的街对面就有个人才招聘市场,巨聪明的年轻人随便找个大妈一问就知道了。  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个人才,那就先来看看呗。  “啪”的一声,一个厚重的文件夹摔在年轻人面前的灰白色小桌上,满脸横肉的男人穿着一件绷紧的衬衫一屁股坐到桌后,压得那白色塑料椅子嘎吱作响。横肉男打着饱嗝使劲拉开胡乱打结的领带,几乎没抬眼看:“填表没!”  年轻人把自己刚刚在柜台上填的表格递过去,对方拿过去一看:“毛笔?字还不错!”  年轻人笑得沉静:“小楷、宋体、隶书和行书我都……”  横肉男挥手打断了他:“书法好有什么用?十九岁,姓名……哈哈哈,这是你的名字?”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表格拿着拉旁边的同伴一起看,果然同伴也是忍俊不禁,再传染给旁边的另一个!  年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依旧是温和地笑着,看眼前前仰后合的几个人,还有些好奇的求职者也探头去看表格,也跟着笑。  他的无动于衷让横肉男最先收起大笑,不是因为觉得没礼貌,而是好像这样笑起来没什么成就感:“这是你的真名?”  年轻人点点头:“身份证上也是这个名字。”  横肉男又哈哈笑两声,飞快地收起表情把表格扔回来:“好,你不行,下一个!”  年轻人坐在那不动:“我就这样被否定了?”  横肉男的大笑变成冷笑:“最烦你这样装逼的,什么都没有,在我面前装什么淡定!学历有吗?工作经验有吗?你这表格上什么都没有!你不会连小学都没上过吧?不否定你,否定谁?”  年轻人摸了摸自己脸上本本分分的沉静,有点无辜:“没错,我的确是没有上过学,但我有能力的。”  周围人都跟着横肉男哄笑起来,有好心点的人提醒:“小伙子,没有念过书,没有知识,在这个社会就只能下苦力,那就得去劳务市场。这是人才招聘市场,起码也得大学生或者技术工种。”  横肉男扔了那轻飘飘的表格:“能力?你有什么能力?说出来吓我们一跳。”  年轻人想了想:“我会……算术,四位乘四位都能心算……”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个横肉男更是笑得使劲拍打桌子。  年轻人更无辜:“真的,不信你们考我啊。”一脸很期待的样子。  有人看不过去:“年轻人,可能你真的能四位乘四位心算,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随便找个计算器手机都能做几十位的运算,你这有什么用呢?”  年轻人只好承认:“那……我的主业是相面。”  啥?所有人几乎都凑近点探听:“啥?”  年轻人只面对横肉男解释:“相人啊,看面相,看人……”还拿手轻拍自己两边的脸!  哦,所有人又荡漾开的散开来,然后再次爆发出哄笑:“算命嘛!不就是算命嘛,说得这么文绉绉的!”  年轻人依旧不紧不慢:“不是算命,是相人,我这是……”  那个已经笑得喘不过气的横肉男使劲把表格揉成团砸到年轻人脸上,再伸手过来:“来!给我算一卦!江湖骗子居然骗到我们这里来了!你们是不是还有算命公司啊!”  遭到侮辱的年轻人真的够沉静,没生气,没无奈,没白眼,没叹气,捡起那纸团安静地解释:“不是算卦,不是算命,是观相,是有科学依据的……”  周围的笑声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横肉男使劲用手背拍桌子:“来啊!给我科学算命啊,算不准,我让保安马上来抓你!算我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终于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那是江湖骗术或者变魔术好不好?你确定真要我给你相?”  横肉男嗤之以鼻:“还有什么不确定的?”使劲伸过去的手都要戳到年轻人脸上了,周围挤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人才市场本来就拥挤,听说出了这么一个算命的居然到人才市场来一本正经的求职,好多人往这边挤过来看热闹。  年轻人一动不动,依然安静:“我这不是看手相,就这么看都行,你啊,不衫不履,旁若无人,此狂态也,然狂则喧哗,此乃根其情,不由矫枉……”  周围真的安静了一下,然后几乎所有人面对这古韵文腔异口同声:“说人话!”  连是哪个字都联系不上,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暗语!  年轻人倒也不坚持:“也就是说,你衣着不整,不修边幅,根本不在乎周边的人,这是狂放不羁的性子。有才的话倒也无妨,可惜除此之外你喧哗取闹,这都是你自己内心的真实反映,不是人为可以改正的,所以日后你基本上就一事无成,算是个废物吧。”  看着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白色工作衬衫撑得变了形,深蓝色制式领带歪歪扭扭地咧开在领口,刚吃过早餐的嘴还泛着油光,双眼无神,平庸得要命。其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真没什么能力,最多也就是靠什么门路关系才能当个人才市场的工作人员,能不能爬上主管之类的位置都难说。但要说个为什么的道理出来可能比较难,而且也不会这样当面直接说吧?  所以这个男人立刻就勃然大怒地跳起身来。  年轻人还是坐在那里:“听其言观其行,稍微听到点难听的就喜怒哀乐变幻无常,更显庸俗幼稚……”这么一句话之间,他已站起来,因为对方扑过来动手了,狠狠一巴掌打过来,却被年轻人用手轻轻一拨推到旁边人堆里,而且“恰好”就是他同事们站的那边,同事当然就纷纷拉住了他:“算了算了,不要跟这种算命先生一般见识!保安,来把这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赶走!完全就是胡说八道!恶语中伤!”  这里毕竟是工作场所,打起来很丢人的,况且就看刚才那么一下动作,人家很明显的章法有度啊。  年轻人脸上终于有点无奈:“不用忙,我自己走,恶语中伤、尖酸刻薄是很恶劣的行径,是他要我看相做评断的,我就照实说,准不准,公道自在人心。”伸手提了旁边挑小包袱的棍子,径直朝外面去。  这人才市场看来是找不到活计了,可出得门来肚子更咕咕叫啊!  想想那山里树上的桃,地下的瓜,他深深咽了一下口水。这入世还真没意思!
  摸摸兜里仅剩的一毛二分钱,年轻人知道这里最便宜的素面也得两块钱,买个馒头还要五毛钱呢,谁叫自己以为找到那徐大人……嗨,就是死老头子逗自己玩儿!  想到这,年轻人又笑起来,拍拍肚子顺着人来人往的闹市方向,想寻个面善的人问问劳务市场在哪,可千万别太远!  到这会儿,年轻人都从未想过路边乞讨,有手有脚的肯定靠自己,不然祖师爷非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不可。  可没等他东张西望看见哪个面相善良的人去开口,就听见一把女声:“棒棒!棒棒!”  脑子里浑然没有这个职业概念的年轻人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十多米外一个穿着白色裙装的女子正在挥手,很明确,那目光就是跟自己对上了,对方还有些奇怪:“对啊,棒棒!来啊!来啊……快点!”  如果不是裙装女子衣着娴静文雅,目光也清澈明亮,年轻人可能就要怀疑这是师父曾经三番五次强调过的女人如祸水,没准儿还有传说的仙人跳呢,镇上赶集也见识过这样把戏的。确认了真的是在对着自己招呼,第一回来到大城市的年轻人有点谨慎地顺着那目光和声音走过去,然后穿过中间人的遮挡,就见那女子指着地上的两个纸箱子:“喏,就是这,担上跟我走!”  年轻人看了看自己左右,确认是对自己发号施令:“我?担这个?”  女子匆忙从包里拿出五块钱递过来:“对啊,你不是棒棒?”  巨聪明的年轻人仿佛一下就看见一碗面和两个肉馒头在面前热气腾腾,咽了口口水才点头:“好!”他摘下肩头棍子,穿在两边箱子自带的细绳上,然后基本就是提在两边上路。  女子把钞票塞到年轻人手指缝里,快步走的时候表情有点诧异:“你都没绳子捆绑箱子?这样很费力的。”  年轻人哦了一声。多走得一段,果然看见路边有跟自己差不多打扮的挑夫,都是用一根竹竿在肩头,两边麻绳捆着走啊,还有没事做的,就把那麻绳捆在竹竿一头高挑在肩膀上,倒是一眼就能让人看见挑夫空闲着算是个活招牌!  看起来就跟自己刚才用棍子挑小包袱的样子差不多呢。  原来这就叫棒棒?  咱山里镇上县城都没有呢!  出乎意料,两个箱子虽然提在手里有些别扭有些费力,但只有一两百米,从车站到了一处大道边的商铺门面,那女子就示意:“喏,搬进去,放在那门后就行了。”  年轻人应承一声,这五块钱赚得这么轻松,素面和馒头都在对自己招手了,就算一直讲究个宠辱不惊,这会儿还是有些高兴了。他大踏步地送进去,却迎面一大片花花绿绿的身段简直吓了他一大跳!
还有绿色的、彩色的,都是成套在……哦,一个个发光的白色塑料模特身上,没有头和脚,但那腰身和两腿之间真是栩栩如生!  没怎么见过这种阵仗的年轻人终于被洗去大半镇定,面红耳赤的就想转身跑。  还算气质镇定,没叫出声来,却听见一声尖叫,随着一个女声爆发出来:“神经病啊!你个色情狂!变态!跑什么跑,你个棒棒还敢跑……”从店铺琳琅满目的货架后突然跳出一个女子,指着年轻人就破口大骂。  年轻人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是有点唐突,也不愿莫名其妙抱头逃窜,就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好像之前面对别人羞辱嘲笑的那些镇定自若这个时候都消失无踪了,一直以来的温和中,终于透出些跟他年龄相仿的稚气。  可那个年轻女孩却得理不饶人一样冲上来又拍又打:“不做声不做气,鬼鬼祟祟的进来!想干什么?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女孩涨红了脸,激动全都写在了脸上,然后打人的反而娇呼:“好疼!”  这让年轻人更有些尴尬地凝固了。  反而是那个跟在后面的白裙女子出声了:“好了好了,别骂了,有客人来怎么办?是我让他搬东西的,人家又没做错什么,还不赶紧帮忙把货物都拆包?”转脸对年轻人,“别往心里去,小林年纪小不懂事,放在这里就可以,你去忙吧,钱够不够?”  年轻人愣了一下,那个女孩已经重重地劈手从他手上抢过箱子,嘟嘟囔囔的很有些怨气,还差点把他的小包袱摔到地上。年轻人拿好自己的东西,突然就莞尔一笑,那种温和就回来了,他走出门来,想了想,回头扬扬手里的钞票:“老板,你这个钱来看一下……”  年轻女孩又破口大骂,白裙女子皱皱眉,不知道是对那个女孩,还是对外面的“棒棒”,她敛了下裙子款款走出来,声音还是柔柔的:“小兄弟,怎么了?”  年轻人压低了声音:“你最好回去看一下,她不知道是偷了货物还是偷了钱,总之是做了错事坏事,心惊肉跳的借着骂我在掩饰……”  白裙女子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惊讶得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你……”  年轻人摆摆手:“去看看无妨,你对她说话的时候,她一直都不敢看你,目光游移,声音发虚呢。”说完笑笑就转头走了。  白裙女子有些呆呆地愣在那,看着绝对不应该是棒棒说话口吻的背影消失在路人中,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绪转头进去……  这个叫诬善之人其辞游,算是很高深的察言术,再搭配尤为不易的以音辨才,就当是感谢这个蛮善良的临时雇主吧。  巨聪明的年轻人这个时候已经高高兴兴拿着那五块钱去吃面了!  可高兴只持续了五十米,刚走进路边一家面馆就被里面的人很不耐烦地驱赶出来:“去去去!我们这里不接待叫花子!”  年轻人无辜展示刚刚的劳动所得:“我不是叫花子,我要给钱的,我……是棒棒!”相比自己那个很难解释的主业,还是这个新职业更靠谱一些吧,起码能很快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没想到人家依旧不松口:“对啊,棒棒的确不是叫花子,但我们这种店面你来吃,别的客人就不进来了!”  年轻人看看那面馆里面的客人,真有掉头看门口,眼里充满鄙夷的。  棒棒就不是人,不用吃饭么?  换做别人可能气得怒发冲冠要吵一架。  但巨聪明的年轻人一言不发走了。
  在有智慧的人看来,跟不相关的人生气发怒,是弱智的行为,更何况自己还没饿到头昏眼花的地步,这明明就是告诫自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五块钱拿去买麻绳不是更应该?  要是自己刚才真的逞一时之快,把这五块钱花了,不就没钱买工具了?  年轻人简直有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感觉,乐陶陶的从路边一家建材杂货铺买了五块的麻绳出来。现在咱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棒棒了!  把那小包袱重新缠到腰上,肚子勒紧点好像也没那么饿的年轻人理直气壮地扛着棍子,把麻绳吊在头上晃悠着朝车站走去!  “哈哈,我真的很聪明哦!”和其他棒棒喜欢站在人多的地方扎堆不同,初来乍到的年轻人选择了一处不起眼的出租汽车站,也就是刚才那个白裙女子下车的地方,因为他观察到,坐出租车的人带大件的比例比较高,那些人下车似乎也比较在意身份,很喜欢棒棒替他们搬运,他只是像个发现果塔的松鼠一样在站牌边转悠了几圈,就立刻被人叫住挑两袋青菜、生肉送回家去!  没错,就是两袋合起来还不到十斤重的菜篮子!  绳子一挂就在木棍两边,轻松极了!  依山傍水,两江环绕的江州城,因为码头文化跟山多的历史,而产生了山城独有的职业群体,棒棒军!  在这个到处都需要爬坡上坎,机械车辆运输极不方便的城市,这种只靠一根竹竿就能肩挑背扛偌大货物的职业从数百年前就一直流传下来,当地人就依照那外形特征,喊他们棒棒。稍微人多一点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小到娇气女人的一把青菜,大到搬家搬厂的家电设备,什么都得靠他们送到山城的各个角落,简直就是这座城市的一绝。  年轻人跟着那个肥屁股的主妇把菜篮子送回家,还新奇地跟着对方坐了回电梯!  早就听说这个大城市的东西,却还没体验过的巨聪明年轻人,用观察就知道那些数字和箭头表示楼层跟开门关门,收了五块钱以后简直都忘了去吃饭,新奇地在电梯里上上下下坐了好几回,直到突然从轿厢角落传来一声“棒棒!你一直在里面上上下下做什么”,才落荒而逃!  原来自己在电梯里面都能被人家看见!  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急速跳动的年轻人完全叹为观止,这大城市和自己那个遥远的山区县城区别太大了,以前觉得匆匆而过的县城已经足够花眼,现在看起来,那简直就是自己和老头子住的破庙跟旁边鸡圈的巨大差距啊!  说得上满腹经纶,原本要去跟随徐大人兼济天下的年轻人暗暗点头,看来这入世还真是有必要。  入世有很多解释,但在年轻人祖师爷这一系,那就是全心投入生活,毕竟所有的相人都得建立在对人情通达,世事格局了解的基础上。自己从小也是老头子带着经常蹲在乡间集市、县里街头观看人情百态,不然光是察言术里一个观眉察目的小节,涉及到万千种眉目变化就不是在山上破庙闭门造车能练出来的,现在看到更大的天地万物自然要更加深切地去了解,至于徐大人……走着瞧吧。  相人一说的核心就是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人生更是如此了。  拿定主意的年轻人走出高楼小区大门,也经过小区外面鳞次栉比的商铺小店,其实对比之前撵自己出来的路边面馆,这里的小面摊食店简陋得多,肯定不会拒绝自己这样的食客,但年轻人还是只买了一个白面馒头充饥就匆匆返回了大马路。  老头子说过人一辈子其实无时不刻都在选择,任何一个小决定可能都会影响到后来的一切。  好比现在没有饥肠辘辘地坐下来立刻吃一大碗面,年轻人就是想抓紧时间融入到棒棒这个职业中去,他可不是真要来当棒棒的,虽然在他眼里职业没什么高下之分,但毕竟劳力不是他的主业嘛。  这只是目前改变现状最简单的途径而已。  在路边花台一个漏水龙头里接了一捧水,就着白面馒头吃下去,很是不习惯这种城里清水糟糕的味道,怀念破庙边那一汪清泉的年轻人很快就找到了之前看见的那几个棒棒。  没有贸然去打招呼,只远远观察了一会儿,就有点失望地离开了。  这几个人明显是散人。  就算不知道这座巨大城市的格局,这几个棒棒都是浮萍一般散漫揽活的简单职业者,这点从他们相互偶尔聊天说话,看向周围的目光都能发现。  那是种畏畏缩缩,焦虑或者胆怯看向这座现代化都市的目光,总之就是全无底气。  而在老头子描述的社会格局中,任何行当都应该有结社团体,而且越是车、船、店、脚、牙这样的底层人物就更应该抱得紧密,和擒贼先擒王一个道理。做个散人浪费时间不是他的目的,回到之前揽活儿的出租车站继续边攒点盘缠,边寻觅踪迹吧。  普通人身无分文流落在这样的都市街头,举目无亲又投靠无门,多半都会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这年轻人却气定神闲给自己订下计划,挑着那黑木棍慢悠悠地等生计。  但这一次等来的不是什么活计,一个尖嘴猴腮,偏瘦的中年男人颇有些鬼鬼祟祟地走过来偷偷看他,年轻人立刻感觉到,转头过去,两人眼光对上的时候还有闪避,年轻人就笑了,站在原处看着对方目光稳定。  好像被这目光罩住了,那中年人犹豫一下过来:“我先前在人才招聘市场看见你骂那个工作人员了,觉得你有眼光。”  年轻人安静地摇摇头:“我没骂他,我也不会随便评论别人,是他要求我相他,我提醒一下周围的人而已。”行有行规,那会儿随口点评几句,其实年轻气盛的成分多,本来这行讲究最好缄默,也就是安静地不说话,有问才有答,可也许还是年轻,在山上这家伙就话多得要命,哪有半分仙风道骨沉默是金的风范了。  中年人连忙吹捧:“对对对,你看人很准,那小子就是废物德性,你这真是铁口神算……”  年轻人嘴角抽了抽,忍住了没解释,清澈的目光继续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果然对方期期艾艾地开口:“你……能不能帮我算一下财运?我准备去买彩票,如果中了,一定给你重重回报!”  年轻人一直平静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我说了我不是算命!我这个是有根据的相人判断,哪能算什么彩票财运!”说完就不想跟这个面青唇白的家伙多说,转身朝另一边走,打算躲开。  谁知那人却步步紧随:“那大师你给我看看,我这面相……面相如何,是不是发财的面相?”  年轻人笑了笑正想说你这标准一脸晦气的模样哪有什么财运,心中一动却转头指着对方的脸:“面相啊……我看不到什么财运,但却能看见你眼底青,眉端白,青如浮色,白如卧羊,如果你再沉溺于做白日梦,天上掉馅饼发大财,我看你才真是要霉字当头走一辈子霉运了……”  那人大急:“那……那怎么办?”  年轻人顺口:“勤劳致富从来都是根本,你如果继续赌钱博彩,迟早穷……”正要再说两句,突然看见这边的公共汽车站着一个人,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正在往刚到站的公交车上去。  眼睛一亮就跟过去了,那想发财的中年人听了半截自然也跟上!
  俗话说二四八月乱穿衣,这春夏之交当然是裙子、衬衫都能行,那偏瘦中年人的邋遢西装也不奇怪,但那种随意把汗衫搭肩头的赤膊男人还是太少见了些。  无论按照哪里的普通市民礼仪,在这样的公共场所袒胸露乳打赤膊都是很不文明的,可这个手里提着棒棒的粗壮男人却旁若无人地上了车,周围其他市民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就因为对方大汗淋漓,分明就是刚干了重体力活,正拿肩头的汗衫随意擦拭满脸汗水,这种情况就算穿着衣裳也是浑身湿透吧。  年轻人目光紧紧锁定对方,跟着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车,就因为对方这种昂首阔步的气势,浑不把周围各种目光当成鄙夷或者嫌弃,大马金刀地选了个座位坐下使劲扇风,一股子汗味熏得旁边几个乘客皱着眉头换了位置,这人也满不在乎。  这点和之前那些散乱的路边棒棒形成鲜明对比。  年轻人没靠近套近乎,他也不喜欢这种不合时宜的行为,历史上类似的狂士不少,但除了装疯卖傻,夺人眼球,大多还是不懂得人是要顺应环境这个基本道理的,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只图自己舒心快活妨碍别人,那就谈不上有礼了。  他走过了这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坐在车后面,那个中年男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他旁边,看他双手杵着黑色木棍目光锁定人物,轻声不屑:“肯定是码头的棒棒!蛮横得很,那里成堆的聚集起来,动不动就打架欺负人!”  年轻人脸上依旧平静。  汽车发动,女售票员开始卖票,倒是毫不客气:“衣服穿上!光胴胴很帅气么?赶紧的……”  那码头棒棒其实也没说的那么凶悍,憨笑着把手里汗衫随手罩上,这汗衫展开一刹那,那股子浓烈的汗臭味顺着车窗灌风,飘满了整个车厢!  比之前他光着膀子都还厉害!  又有几个人忍不住起身坐到后面来,估计还有人心里埋怨售票员,还不如让他光着膀子呢。  售票员敏捷地打了票跳到后面一路泼辣,经过年轻人旁边时,那个中年人不容置疑地给钱买票:“两个!”  年轻人却慢悠悠摸出自己仅有几块钱中的一张:“一个,谢谢。”  售票员过去了,中年人讪讪地收回一块钱:“大师……”  年轻人不待见这个称呼:“他们还有结社,政府不管么?”  中年男人表情呆滞:“结社?”  年轻人恍然地换个简单说法:“帮会,帮派?团伙?欺行霸市?”  中年人一脸不屑:“团伙?怎么可能,现在还有这样的东西肯定会被打击的,就是一群下力汉抱做一团!只是码头那里有几个批发市场,加上码头长途车站的都集中在那儿,所以遍地都是棒棒,他们也到处都能找到帮手咯,就是一群臭苦力!”  声音可能略大了点,周围人都听见,那个棒棒似乎也有耳闻,却习以为常地瞥一眼,没愤怒反应。  年轻人有点失望,失望这种没有结社团体的规模就完全没有自己的发挥余地,杵着木棍靠到椅背上,听着中年人还在喋喋不休地鄙夷,终于轻轻开口:“棒棒始终是在凭借自己的力气养家糊口,没有什么丢脸的,反而是你把希望寄托在博彩白日梦,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这才应该羞耻。我言尽于此,不希望你再打扰我,谢谢。”说完就闭上眼养神。  轻言细语的声音如同几记耳光重重打在中年人脸上,原本就獐头鼠脑的脸上更加青一阵白一阵,周围的人应该也有听见,原本议论纷纷的嫌弃之语倒是少了许多,那个几米之外的棒棒似乎背脊都直了一下。  公车停在下一个站的时候,中年人迫不及待地窜起身来下车,跳下门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装你妈卖X,你还不是个穷咕郎当的棒棒!”  年轻人对这种相求时候甜言蜜语,被拒以后立刻翻脸恶语相向,还胆怯到只敢在关门前发作的小人行径只能报以淡淡的一笑。  但话说回来,他这穷困潦倒的模样搭配这表情,真的很不搭,很有种强行装逼的味道。  谁知道他就是真的气定神闲呢?  其实从自然博物馆到码头,只有几个站,但却是经过了江州市最为繁华的市中心区域,只是这依山而建的城市公路颇多起伏,年轻人的表情终究还是随着外面的繁华景致有些变化,说到底他还是个从未离K县城的土包子嘛。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各色街景。  公交车的终点站就在码头,年轻人起身跟在那个棒棒后面下了车,迎面而来的喧闹拥挤差点让他在车门口摔下去!  前面十九年的时间,从记事起就在山里,最多到镇上赶集,县里的街头巷尾已经让他觉得热闹无比,老头子最担心的也就是他会在这花花世界里迷了眼,所以没少带着他在县城最拥挤的电影院、闹市口去见识,可跟这繁华大都市的现场相比,再次刷新了年轻人的脑海信息。  宽宽的马路能正反走四行车,马路边更是有着铁栅栏分隔出来的人行道,可现在全都是人!  人行道上是人,人行道两边的巷子、阶梯、店铺、商厦、停车场、路口无一不是挤满了人!  人山人海!  往来都是提着背着各种包袱货物的人,他们甚至挤到了马路上,当仁不让地挤占了马路两边的车道,让庞大的汽车反而都只能小心翼翼在中心狭窄的车道上行进!  而且挤占道路的基本上都是棒棒!  因为他们肩挑背扛着远超自己体型的货物,如果在人行道上跟其他人挤攘基本就寸步难行,于是全都理直气壮地在马路上穿行,甚至见缝插针随时都在穿过马路,庞大的货物不能阻挡他们灵巧地躲开车辆,几乎就是肩扛货物擦着运动的汽车钻来钻去。  江州是个到处都是阶梯的城市,一条马路跟另一条并行的马路之间可能就是落差几十步的台阶,车辆运输很不方便,所以这些人力搬运就成了不可缺少的劳力,而商铺也基本上开在任何一个缝隙,每一级台阶的两侧都挤满了挂着各种货物的门店。  叫卖声、讨价还价、招呼棒棒、吵骂声混合成嘈杂的拳头,重重地打在年轻人的头上!  从清修宁静的山上孤寂得只能听见鸟语叶落,到这样的火热喧哗,年少心性的年轻人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这真是入世!
  年轻人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那个下车的棒棒身上。  就算没了结社团体,自己要想融入到这个环境,与其茫然地在街头揽活儿,还不如跟着这个同样刚回到码头区的人,何况对方在车上憨厚的眼神和那轻轻直起来的背脊,让年轻人很有把握,更不用说面相了。  果然,提着木棍的年轻人刻意跟得比较近的身影,很快让那个棒棒注意到,张开胡萝卜似的粗短手指在蓬乱的头发上挠几下回头:“你……有什么事?”  年轻人拱了拱手:“我刚到这里来,想跟着你们做做活计,能行么?”  这个棒棒个头并不高大,年纪二十多岁,但上半身极为厚实,手臂更是粗壮,一看就是长年体力劳动的结果,这会儿表情却真的憨厚:“没……好啊,你……”使劲看了看年轻人也还算结实健壮的身材,却说不出来有什么跟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再使劲挠几下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年轻人笑着把手伸过去,棒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五指使劲张开和年轻人握了握,似乎情绪一下就热烈起来:“来!我带你去看看……”  在这个码头做了好几年的棒棒,似乎还从来没有人主动跟他握过手,这种热烈情绪让转身带路的他话语也突然增多:“我叫杨德光,已经在这里干了五年的活路,兄弟你叫什么?”一边说一边还下意识地展开双臂扩开周围拥挤的人,想让年轻人走得更顺畅一些。  年轻人还是轻笑着:“我叫石涧仁,叫我阿仁好了。”  杨德光在嘴里咀嚼了一下:“是……贱人……?”却没半点嘲笑的口吻,只是有点难以相信会有父母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他连忙不熟练地把话题岔开,“哦……阿仁,你来过这里没?我看你还是有力气的,我们只要有力气就有活路干!”  石涧仁的笑容深了一下,就收敛起来跟上:“嗯,我有力气,给我介绍一下这里吧。我连江州市都是第一回来,早上坐夜班火车才到的。”任何一个坐了一两天火车的人都会这样头发油腻腻的,在山上他可是经常打理的。  杨德光没问他为什么刚到这个城市却来当棒棒,就立刻如数家珍地挥手指:“这边是小商品批发市场,这里是针织品批发市场,那里是面料批发市场,那边是服装批发市场,整个这一片几条街,有十八个大的批发市场,其中有八个都是服装批发市场,还有很多小批发就边角了,很多活路的……张哥,这是阿仁,我们一起的……刘师傅,这是阿仁,我们一起的……谢老板……王姐……”  很明显,杨德光确实在这里做了不短的时间,两人一路走来,都有人跟他打招呼。除了棒棒,也有路边的司机、报刊亭工作人员、看门的,甚至铺子里忙碌的商人,倒不是他的人缘有多好,实在是人太多,稍微认得几个都感觉一路走过都能挥挥手点点头,对石涧仁也有客气的笑容。  成功借势进入这个码头的年轻人脸上没有什么得意,只是和气地点头,虽然别人基本都不在意他的反应。  其实两人一直在往下走,也就是从有公交车的大马路,钻进旁边狭窄的石阶,接着就是只有货车经过的拥挤小巷,中间还穿过市场内的商铺,消防梯,从过道再往下,就到了有很多大型加长货车的批发市场仓库区,到处挤满了人力搬运和叉车,之前在马路上看见的顾客商贩就随着这个过程越来越少,还要往下,就从市场建筑的最底部穿过停车场,陡然一下走到似乎城市边缘的建筑外,面前突然就出现那条宽阔的大江!  见惯了十万大山的石涧仁在被马路上的汹涌人潮冲击后,再次被眼前宽阔大江浩浩荡荡,缓慢却势不可挡的流逝给冲击了一回,不过应该没有前次那么大,毕竟出来路上也看见过一些大河了,对格外讲究修身养性的师承祖宗来说,不过是第一回见的视觉冲击,心理上最多是哦一下,原来这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感觉,古人写得真好!  杨德光当然没冲击,那一直举着的手似乎就没放下过:“我们这码头正在两条江的接头,古时候就是码头,做买卖的都从这里方便。你看这江边一坨一坨的,就是码头,不是一条趸船就算一个码头,一坨,那一坨有好几条趸船,可以停十多条驳船才叫一个码头,一共有十二个码头……”  目光从江对岸的建筑收回到宽阔江面,再到眼前的江边,石涧仁有些佩服地点头:“好大,我们县城河边就一条过河船,只能装二十个人那种。”  杨德光哈哈大笑,对石涧仁的小地方来历更有亲近感:“夏天涨水,冬天枯水,吃水线不停变,所以码头离岸边的距离不停在变,所有的码头都得靠我们把货物一点点顺着跳板挑上来!没有我们棒棒,这些货物就没法上岸!”  看着那一条条几乎从江心趸船边连接到岸上的跳板,基本都有蚂蚁般的棒棒在搬运货物列成线,石涧仁真心感叹:“这么大一片市场,都是肩膀一点点抬出来的,长城也是一块块砖砌起来的,有种!”  杨德光反过来佩服:“啊?你去过长城?”  石涧仁摇头:“没,书上看过。”  杨德光挠挠头:“我小学都没有念完就出来找活路了……”脚下其实一直都没有停。  离开了城市建筑,到江边就是一条有点破败的水泥公路,一直接到江边乱石滩上,顺着石阶到这条公路的半腰上,一大片密集的破烂棚屋顺着城市下面的死角延伸到很远,和江边公路上车水马龙的气氛不同,棚屋一片杂乱的安静。  杨德光经过时候指了下:“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石涧仁看看下面,基本都是沙石货车以及客轮上下人流,以为杨德光是带自己去挖沙石或者趸船上搬货,做了几个深呼吸算是准备迎接新工作。  没想到杨德光却带着他走到公路边一排肮脏的烂砖房,都是污水横流的餐馆和卖水果、纪念品的临时商铺,然后大步走进其中一间坐了不少人的小餐馆大声说:“老板娘!来个烧白,两碗豆花饭!”转过头问石涧仁,“你喝酒不?干酒!”  石涧仁有点吃惊:“我……我还没干活……”他其实想说我们还不熟,而且自己已经做过两回棒棒,知道萍水相逢这样一碗饭都是用汗水装满的!  可这个时候他的肚子不客气地咕嘟一声,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他只吃了个白面馒头,在山里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哦!  立刻就端过来的一盘热气腾腾的烧白,那盐菜恰到好处地烘托出金黄色的整齐肥肉片,香味简直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强烈!  石涧仁忍不住响亮地吞了一口口水!  就算自己修炼得再沉静如水,也没能随时控制口水不蔓延啊!  杨德光哈哈大笑着拍着石涧仁的臂膀:“兄弟!我一看见你就欢喜!今天搬了一上午东西,有十五块钱,我请你!这里饭管饱!”又对周围差不多打扮的棒棒们介绍,“阿仁!我们一起的!”  一饭之恩,一世回报。
  一碟烧白其实只有五六片肥肉,杨德光简单地一划拉,就把其中一半拨到石涧仁碗里,重点是下面垫底的盐菜,很下饭。  然后白嫩嫩的豆花,有辣子蘸水,挟进来滚一下混到白饭里有强烈的味觉刺激,更下饭。  穷人吃饭不会讲究口感,味蕾和食材,就是下饭。  尽可能省钱的菜里吃下更多的饭,才有力气去搬运东西。  石涧仁没有热泪盈眶,没有哽咽激动,他笑着点点头开始吃自己的饭,但拒绝了杨德光喝白酒的好意,因为那土碗端过来的劣质白酒很明显勾兑得有些过分,甚至可能有工业酒精的味道,已经习惯了喝点自酿美酒的年轻人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喝这种酒。他也不劝杨德光,自己以后能让他尽早不喝这种就行了。  看起来憨厚的杨德光也有狡黠的时候,那个水桶腰一样的肥胖老板娘把最后一碗白酒端过来,骂骂咧咧地说两个人只要了一个烧白,肯定要吃她好多白饭,转身刚走,他就挤眉弄眼地对石涧仁使劲歪嘴示意外面:“她女娃乖得很!”旁边还有人听见,也跟着偷偷笑。  石涧仁嘴里还叼着半片烧白,诧异他这种风格突然变化,都来不及张嘴说话,就看见老板娘敏捷得根本和身形不符,一个后跳步啪的一下就把手里的抹布砸到杨德光头上:“乖不乖,关你龟儿逑事!”  杨德光哈哈傻笑不反抗,端起酒碗咪一口,吃片烧白,享受极了!  石涧仁专心刨饭,当他吃到第三碗米饭的时候,杨德光喝完白酒吃完烧白,也开始端着碗猛刨,等石涧仁忍住再吃一碗的冲动,适可而止地端起豆花碗里剩下的半碗豆花水,把这微黄带点甜味的豆花水当做这几天最美味的汤润到肚子里的时候,一条伶俐的身影突然跳进来,话语又急又快:“我们的味道是最正宗的!绝对巴适的江州口味,保证你们吃了还想来!”  一口倒土不洋的椒盐普通话,石涧仁就看见应该是杨德光说的那个老板娘女儿带着几个游客进来。很抱歉,和杨德光立刻偷偷转头看年轻小姑娘翘翘的屁股和圆鼓鼓胸脯不同,石涧仁的眼光只在那应该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脸上逛了一圈,在他脑海里根本没有美丑之分,重点在眉毛和眼睛上停留了一下,正好那姑娘转过来看见他,那种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眼神很特别,怔了怔,麻溜地把手里菜谱抽打在杨德光头上,倒是跟她妈有异曲同工的准星:“偷偷摸摸看啥子!又有老乡来嗦?”  杨德光一点没有被打的觉悟,昂头挺胸:“这是阿仁!我们一起的,以后一起的……”巴不得多说一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周围又是一片哄笑。  石涧仁点头对那姑娘笑了笑,低下眼帘继续喝豆花水,只是不要钱的豆花水,他却平端缺了好多口的破土碗,小口小口喝得好像燕窝汤一样舒坦自在。吃饭七分饱,然后慢慢润点汤这是基本的养生原则了,只要能做到,石涧仁都一定会做到,老头子活了过百岁这就是证明。  所以那小姑娘就再多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比较一下咕嘟嘟把剩下豆花水连剩菜倒进嘴里,张开五指在自己脸上一阵乱抹的杨德光,快速回头继续招呼自己的客人去。  继续热情地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介绍:“绝对的江州风味,豆花饭、鱼香肉丝、毛血旺、爆炒小龙虾、油炸小黄鱼!味道包你们满意……码头上几十年的老字号了!”个头不高,眼光却顾盼生辉,又回头瞟了眼石涧仁,喝汤的年轻人依旧慢条斯理,和周围那些棒棒真的有种鹤立鸡群的不一样,难道是因为头发长还挽了个抓髻?  油腻腻的头发在这里就没什么稀罕了,棒棒哪个不是脏兮兮的。  那种君子温如玉的做派,就算这小姑娘再不懂,也能轻易就跟周围的棒棒们区分开啊。  但好像得到了什么暗号,原本闷头吃饭的棒棒们热闹起来,高谈阔论今天的搬运生意,猜拳行令的方言响成一片,让走进来的外地旅客觉得好像这里蛮兴旺,就寻了张桌子坐下来。  小姑娘手脚麻利地抹了桌面摆上碗筷,经过杨德光他们这一桌的时候拿手指敲敲边角。  正准备跟着杨德光起身的石涧仁就被新认识同伴拉了下手,看他重新坐下来拿筷子磨蹭剩下的那一点点残羹剩菜。  石涧仁似笑非笑地低下头,不吭声地也玩筷子。  果然,等外地游客吃完饭,那小姑娘已经换到了巴掌大的柜台后,换成水桶腰的老板娘来算账,油腻腻的菜单拿过来一看就报价:“三位一共,328元!“  三个外地男人一下就炸开了:“啥?一盘小黄鱼也只要15块钱,明明刚才点的时候只要几十块,怎么算出来328?!”  大餐厅吃个几百块不稀奇,这么个破烂路边小食店敢要这么多钱?这才三四盘菜而已!  老板娘气定神闲:“你看清楚,菜单上是一条小黄鱼15块,你们这一盘有十二条……”  三个身材高大的北方男人明白遇上了黑店,大骂着要掀桌子,却看见周围忽然一下就站满了人,全都是身材健硕一身精壮腱子肉的年轻男人,起码有二十个!  没人说话,可那沉默凶悍的表情跟手里杯口粗的竹竿立刻压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明摆着敲竹杠了!  给也得给,不给那就打了再给!  倒吸一口凉气的游客只能自认倒霉,从钱包里摸出四张四人头挤到小柜台边发牢骚:“你这个小姑娘不实诚……“  唯独没有站起来的石涧仁皱紧了眉头,瞥了一眼,果然看见那小姑娘把其中两张钞票,大白天的在灯下晃晃:“哟,缺了角的,两张都缺角,银行都不要,麻烦换换……”  已经心烦意乱的游客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瞬间两张钞票已经被掉了包换成假的,愤怒的接过去塞钱包里换两张,小姑娘却依旧拿着一大叠五块一块的零钱来找补,十个白嫩嫩的手指头翻飞:“喏,十块,二十块,二十五块……”  看着钞票一张张放在桌面上,可那小指头在摊开的钞票掩盖下,灵巧地勾开一张,掉进专门设计的小柜台缝隙里!  最后拿到手里不过二十来张一块的!  就这么在码头吃顿饭,要整整刮掉三层皮!  这是石涧仁入世第一天感受到的世道。
  做棒棒就没有偷懒一说。  中午吃过饭看过戏,杨德光就带石涧仁到江边的货轮上搬运货物,这一忙就到昏天黑地。纵然在山里肩挑背扛也要做农活,石涧仁还是从来没有这样爆发式的劳累过,天黑后只匆匆吃过一大碗面条就带着一身的酸痛和火辣辣昏睡过去,连睡在哪里都没有印象了。  第二天一早四点过,就被杨德光叫起来一起去上工。  过去睡眠的几个小时仿佛一瞬间,整个身体完全还没有从那种极度疲乏中苏醒过来,浑身撕裂般的疼痛,这让石涧仁站起来的时候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山上好歹也是闲云野鹤的隐居生活,成年捣鼓两个人的吃喝哪有这么大的劳动强度?一直认为自己还算强壮的石涧仁狠狠扩了一下胸,就听见后背脖子的肌肉发出了不由自主的吱吱声,双臂和大腿好像粗了一大圈,肿胀得都在抗议这样的过度劳累。  石涧仁把眼睛看向周围,昨天晚上没有来得及打量的这个栖身处,原来就是杨德光带着下到江边半坡边的那些棚户。灰色墙砖斑驳破落,屋顶乱七八糟地用竹竿、篾条做骨,糊上报纸竹席搭成天花板,要多破败有多破烂,而整个天不亮的黑沉沉中,只有一盏挂着蜘蛛网的昏黄小灯泡勉强照着这个长条形的空间,一长排通铺上起身的男人几乎个个都衣衫褴褛,十多二十号人的咳嗽、呵欠、懒腰跟咒骂混合在一起,浓浓的汗臭味充斥其中,社会的最底层就这样全方位冲击在面前。  过于僵直的身体,让经过的人以为他还没睡醒,过道很狭窄,别人经过时很不客气地撞开推攘:“发什么愣!好狗不挡道!”  使劲甩了一下头的石涧仁把目光聚焦到面前来,想习惯性地笑笑都觉得脖子上的肉不听使唤,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的第二天!  杨德光拿着一张破得跟渔网似的毛巾进来,一边匆忙地擦脸一边招呼:“老陈!阿仁第一天来,不习惯,以后我们一起的!一起的……”  经过的人还是哼哼两声。  石涧仁终于挤出个笑容来,抓起那根黑色的棍子和麻绳:“是有点不习惯,不过已经好了。走吧,今天做什么?”自己的小包袱就扔在通铺里面,没有任何值钱物品,不用担心被偷走。  杨德光也拿起自己的竹竿麻绳挤着从大家伙中间带路出门去,他相对粗壮的块头挤过破烂木门的时候,门框都咯吱作响,有几个人在笑骂:“阿光,你赶着去投胎么?业务又做不完!”  旁边有人搭腔:“业务?他娃就想去看耿妹子!”  杨德光只嘿嘿笑着招呼石涧仁跟上。  屋外一片昏暗,周围都是临时违章建筑,连路灯都没有。江面上倒是各种船舶灯火通明,给了点余光让这里不至于连石阶都看不清。石涧仁发现他们没有朝着下面的码头和餐馆去,而是往上走,几十步台阶以后,那大片仓库、车站和批发市场已经人头攒动了。还不到凌晨五点钟,习惯于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石涧仁有些惊讶:“这么多人?赶集么?”  这标准的乡村见识让杨德光很有优越感:“天天都这样。江州是这里最大的城市,直辖市呢,这里也是周边最大的批发市场,各个区县的商贩都到这里来批发货物。每天的生意不能耽搁,当然就是晚上赶过来,早上买了货,再赶最早一班车或者船回去,九、十点钟正好开门营业么……”  石涧仁恍然大悟。杨德光娴熟地从路边挤过人堆,一坡石阶下的角落里,忙碌汹涌的人流旁边,有一辆白铁皮做的推车,昨天在餐馆做手脚的那个小姑娘正手脚麻利地叫卖早餐。杨德光到了推车面前先就一阵傻笑,那模样好像摇尾巴的土狗:“耿妹子!要搬东西不……”  春晓乍寒,小姑娘穿着一件红色羽绒服,鼓鼓囊囊的,却遮掩不住青春的俏丽,比起昨天,头发很时髦地在前面梳了个翘起来的鸡冠式刘海儿,外面罩了白色围裙和袖套,眉飞色舞的脸上却毫不客气:“搬什么搬!要搬早就该来帮忙了……去去去,手别来!吃什么?”最后一句却是转头问石涧仁的了,还顺手拨了拨刘海儿。  杨德光重复那句:“阿仁!我们一起的……”然后又急着表现,“早饭我请!馒头、肉包、稀饭、油条、豆浆,随便吃!”他自己就很不客气地抓了两个馒头和油条,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一张十元钱已经放在了推车上。  那白铁皮自制的早餐车上挖了两个大洞,一边是大锑锅煮的粥和豆浆,中间用铁板隔开,另一边是一高叠的蒸笼,点点头也跟着拿了馒头,另外要了豆浆,耿妹子熟练地用个塑料袋舀两勺进去还问了句要不要糖,才插了吸管递给石涧仁,手指勾着塑料袋在交错的时候有片刻接触。  杨德光似乎大后悔,连忙也要了豆浆,带着石涧仁走出去十多米,还在回味那不亚于摸手的触碰。石涧仁把昨天晚上新找来的十块钱递给他:“你花钱比我多,别太大手大脚了。”  杨德光有些惊讶,但憨笑着还是接受了,急着介绍早上的工作:“中午过了整个批发市场就冷清了,基本上关门歇市,我们才去给码头、轮船、车站下苦力。早上就是赚这些商贩进了货送到车站码头的钱,还有批发市场自己转运货物的钱。你先跟着我做几天,熟悉了周围地方,就能自己单独做了。”  巨聪明的年轻人却只用了俩小时,就基本搞清楚了周围的地形,对十多个犬牙交错的交易市场、七八个不同的公交车站、长途车站以及两个客运码头的线路也有了初步的轮廓。  这需要一种对陌生空间建立方位感的能力,他很擅长,而且这两小时重点还不在这里。  这时候他俩已经接连揽了七八单活路,大包小包地用棒棒和麻绳把货物跟随雇主送上车,大多数都是服装,体积大重量也沉,距离虽然都不算很远,但从商场市场里面上下,到街面梯步穿行,每趟能拿到几块钱的力资,两个人的头上已经汗流浃背,天色也逐渐亮起来了。  杨德光没注意到自己今天的成交频率比以往高了不少,几乎一刻都没停过,远远地伸长脖子看耿妹子那继续忙碌的早餐摊子:“我当初可是老乡带着半个多月,才搞清楚周围的地方呢……歇口气,好累。怎么以前早上没觉得这么累?”  说到这里才醒悟似的转回头来问自己的新朋友:“你给别人挑东西的时候在说什么?”  搬运货物的力夫棒棒,几乎从来都不跟雇主说话吧?  在这个纷繁拥挤的批发市场,力夫不过就是人形搬运机,临时的雇佣关系短短十几分钟,之后相互再无交集,有必要搭腔说话么?
  感受着汗水淋漓顺着耳根子往下流,石涧仁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这能挽起发髻的长头发剪了。他摸摸耳朵,思忖了一下还是对自己的新朋友多说了两句:“阿光,未来能做什么我不多说,既然我们现在是在做棒棒,那我们就得清楚我们出卖的东西是力气,怎么又快又省力地卖出好价钱就是我们该动脑筋的。”  杨德光愣住了,有点嗫嚅:“啊?我……大家都是这么做,动什么脑筋?”  石涧仁笑了笑,指指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拉杨德光在污水横流的街角路牙子上坐下来:“你看看,棒棒们最常见的揽活方法是在每个市场每栋大楼的门口扎堆站着,等着雇主提着大包小包的货出来,这个时候等于每一次起码五六个人甚至更多去争取一个业务。就算业务一直在出现,但始终是被动地被人选择,其实换个思路来想,为什么我们不能选雇主呢?看准了合适的雇主,跟着进去市场,直接在他拿到货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这个业务就是你的,不用去跟别人争。所以今天早上从第二单开始,我们都是在市场里面接的,你没注意到?”  杨德光呆滞的眼珠子在勉强地转动:“怪……怪不得,好像每次都是你叫我一起过去,就自然而然地接到业务了,你怎么知道那是雇主?”  石涧仁理所当然地说:“早上四五点钟,这么辛苦出现在这里的人,没有闲人,你看看那种身强力壮的男人,他自己拿货就能提出来当然就省了搬运费,还有那个大妈,身材体力也不错,而且看起来巨泼辣,就算叫人搬东西也不愿多给钱,而你记得我们后来找的两次都是年轻姑娘,对么?”  杨德光恍然大悟:“她们娇里娇气的,肯定不愿自己提东西,你找过去当然一看一个准了!”  石涧仁点点头:“年轻姑娘也有愿吃苦肯下力的,所以我们就找那种穿得花枝招展又巨干净,还穿高跟鞋的,她们肯定不愿自己拿,而且你没觉得她们一般都会多给一两块钱?”  巨憨厚的杨德光都要跳起来了,他使劲拍着自己的大腿:“哈呀!就是,就是……”  石涧仁安静得很:“无论做什么事,都值得动脑筋做好,今天早上我们也试了试,这样集中时间一点都不停的两个小时,没有昨天下午晚上去货轮上搬运那么劳累,但是赚到的钱比昨天下午四个小时更多,这样下午晚上我们就不用去货轮上揽活了。”  杨德光有些舍不得:“不就是卖力气么?我有力气,早上赚得多,上午再赚,下午还去搬货,一天就多赚点!”  石涧仁摇了摇头:“你真打算做一辈子的棒棒?我不是觉得做这个有什么不好,但你看那个五六十岁还在当棒棒的,不适合了吧?”  杨德光简直有种怵然而惊的感觉:“啊?没想过……”  石涧仁平静地说:“现在做这个不过是为了糊口,有了基本的生存,就应该多看看多观察,寻找新的机会,一步步改变自己。”  杨德光眨巴着眼睛,可能他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多:“你……懂得……好多。”  石涧仁笑笑,没说自己替那些年轻姑娘搬运的时候多问了几句什么,他指指前面的批发市场又拿了棍棒麻绳起身,去验证自己的观察能力。  但天亮以后的市场却有了变化,似乎赶早的那批外地商贩潮过了以后,很多都是零星拿货了,甚至还有干脆就是来逛市场零买的,雇佣棒棒的比例大幅下滑,两个“鬼鬼祟祟”的棒棒接连跟了好几拨年轻姑娘,只成交了一次。  这时石涧仁倒是有时间跟杨德光多聊了几句:“我在人民路那边也做过两回棒棒,很明显一丁点东西,就能收五块钱,比这边轻松多了,为什么你们还是愿意一直在码头这边做呢?”  杨德光摸着后脑勺想了又想,好像这种思考对他来说相当陌生:“好像……好像我们码头的都很少到市里面街边去当棒棒,听说他们有时候站一天都找不到什么活儿,码头上不管怎么说,上午在市场,下午去货场,有的是活路……嗯,好像就是这样的。”  石涧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杨德光的熟门熟路在这个时候起了点用处,一个过路的中年女人叫住了他:“光娃子!给我去仓库搬几件货上来,赶紧!”  这就是码头棒棒们在上午时分最多的业务了,为市场里的商家搬运大件货物,从那些藏身在周边楼宇里的仓库送到档口上来。杨德光喜笑颜开地答应了,带着石涧仁立刻往那边去,临走还不忘介绍:“潘二姐!这是阿仁……我们一起的……”  中年女人如同这个市场上绝大多数女人一样泼辣,声音洪亮地指挥四五个小姑娘在店堂里带着客人挑选货品,嘴上还不客气:“两个死瘟丧,废什么话,赶紧到那边库房把货搬出来!”  杨德光不以为意地出来给同伴介绍:“嘴巴凶,人蛮好……你莫往心里去。”  石涧仁温和地点头笑笑。  批发市场里摩肩接踵到处挤满了拿货的小商小贩,讨价还价的争吵声、笑骂声、哀求声连成一片。杨德光带着石涧仁穿过楼梯、青石板街道、台阶和消防通道,在一个又脏又黑的地下室里看到货物。这一趟跟以前搬运的东西不一样,拿货的人基本都是黑色塑料大口袋三五个,合计不过五六十斤,棒棒两头一挑,其实掌握好技巧并不难,但从库房里拖出来的装满服装货物的编织袋都很沉重,动不动就是半人多高两三百斤!  虽然只有百八十米,到处都是梯步,那些一人高的巨大衣服包,绝对不是几个姑娘能挪动半分的。杨德光带头脱下外面已经湿透的汗衫,把磨得有些单薄的衣服顺势扎在腰上,再把棒棒插在腰侧捆紧了,裸着上半身半蹲在立起来的巨大货物包前面给石涧仁做示范:“抓住两个上角,用屁股顶住货,慢慢起身,斜着这样驮在背上,就行了……你高了点,可能要吃力点,如果不想搬,就我来,很容易闪到腰,那就好多天没法干活了!”  他的个头的确也就一米六不到,大多数从少年时候就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就是这样被压矮的,比自己的新同伴低了大半个头。  石涧仁其实并不拒绝劳累,只是习惯性地动脑筋追求个怎么才是最划算的。他笑着摇摇头照做,杨德光还是提醒他:“衣服,衣服脱了,这个编织袋很磨衣服,磨坏了就没得穿……”  刚刚当棒棒的年轻人愣了愣,怪不得杨德光背上肩头都是一片片的茧疤,在穷人眼里,宁愿自己皮肤磨穿,都舍不得衣服磨穿。  这就是入世的现实。  这就是穷人!  笑了笑,石涧仁还是脱下那件土布衬衫,扎个马步靠住货物,再把双臂从头部两侧反过去拉住了编织口袋包,利用腰胯做支点嘿一声就把两三百斤的货物驮起来,立刻就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重量压得浑身骨骼似乎都在嘎吱作响,旁边正在开玩笑说杨德光赶紧找个妹儿给他补衣服的仓库小妹顿了一下:“咦,你看起比阿光还……”同样也是农村来的姑娘说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两个男人就尽量只把货物包拖离地面几厘米,一步一顿地走了。  只是这庞大的货物包很容易磕碰到别人,经验丰富的杨德光尽量舒展手臂用力,这样头就能抬得高点看着人,他一边走一边给石涧仁传授心得,巨聪明的年轻人的确高了点,多那么点高度,就感觉反扣的手臂被拉得要断掉一般,所以腰弯得更厉害,埋着头跟在杨德光身后,盯住前面的脚后跟走着。  结果刚钻出库房穿进消防通道,杨德光避开那些挤在通道侧面就迫不及待翻看各自搜罗货品的商贩,还没来得及提醒,后面的石涧仁就一头撞了上去,倒不是自己的块头,而是两边延展出去的货物包,蓬松的衣物被压在长途货运包里面的时候格外沉甸甸,而且巨大的重量带来的反弹力一下就把那商贩给尖叫着撞飞了!  是个女人。
  石涧仁看见踉跄着从自己旁边摔倒的商贩,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连忙放下货物,伸手托住了对方,结果那全靠石涧仁才没有摔在水泥地上的女商贩爆发出来的尖叫比被撞时候更甚,她厌恶地躲开石涧仁的手,好像那上面沾满了细菌,使劲拍打着被接触的衣服。她那几个同伴原本已经开始尖声娇叱两个棒棒,这会儿立刻把火力转到石涧仁这边来:“你个XX养的乱摸啥子!要脸不要?臭搬运的胆子放野了敢乱摸,是你碰得的?”  “最烦你们这种色迷迷的搬运工,就知道偷奸耍滑地流口水!”  “一身油腻腻脏兮兮的,还敢到处乱摸!报警抓坏人啊……”  无辜的棒棒看着自己的好心已经逐渐上升到需要警察介入的层面,倒也不慌张,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叫杨德光拖着货物包转身。但女商贩却容不得他离开,撒泼一般大叫,更把棒棒这营生骂得猪狗不如,贱得比烂泥还扶不上墙,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如果是第一天做这活路一定会气血冲脑,无地自容,杨德光却一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表情,神情木然地站在那儿,还探身把更高大点的石涧仁挡在身后,任凭那几个女人怎么骂也不还口,反正这些女人也不可能碰这俩汗津津的搬运工。  原以为多等得几句,对方发泄完了气消了就行,却没想到招来几个男人,气冲冲地过来就是一脚飞踹:“老板的女人你都敢非礼?!”  石涧仁本来就没低头,眼明手快地拉了杨德光闪过,结果脚上落空的男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下几个男人更加恼羞成怒,他们跳起来就要动手打人,石涧仁只能无奈地抬手挡了一下。  真心只是挡了一下手臂交错,还没什么反击,他那好歹也是在山里天天锤炼出来的身体就像钢筋铁骨,对方顿时痛得好像小臂都要折断了,惨叫之下连连大呼:“棒棒打人了!狗日的贼搬运,满脸蛮肉,打不死你个狗日的,老子……”  那几个女商贩更是什么市井之间的污言秽语都用上来:“X你娘的臭搬运!毛手毛脚的就想占便宜,还敢打人……”有一个甚至还吐口水,还好石涧仁拉着杨德光敏捷地躲开了!  这边闹得是张牙舞爪般凶悍,却没人敢伸手,本来就人来人往的通道边聚集了好多人看热闹。终于维护市场秩序的保安过来了,看见熟识的棒棒也有高人一等的感觉,伸手驱赶:“大清早的不好好搬运做事,折腾个屁!走了走了,赶紧去忙活路!“  虽然是一片好心的帮忙,保安转头对商贩们说的话却更伤人:“就是两个棒棒,你们跟这种人吵闹有什么意思?要钱没钱赔,要命就一条,你们还能干吗?“  以石涧仁很难计较的心态,也觉得自己仿佛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一摊屎。他有点哭笑不得。  那个摔了一跤的男人却不依不饶地还在继续大骂,他从旁边顺手抓了个笤帚打人,几个女人更是聒噪着助阵,原本呆呆的杨德光立刻顺手把腰间的竹竿抽出来招架,不还手可以,但也不能被人白打了!石涧仁看见周围那些棒棒也把棒棒拿出来偷偷向他示意,却没人出手相帮。  所以他也苦笑着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棍棒。话说自古以来英雄不问出处,关羽关云长还是个卖草鞋的呢,现在这些人怎么就把搬运的棒棒看得如此不堪?  这时一把声音突然传来:“干啥子!好大一回事嘛?还要打得乌烟瘴气么?”  一个穿着灰西装,大腹便便,颇有些成功人士派头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个黑色包,从人群中走出来,大声喝止了拿着笤帚的那个男人。  石涧仁略显诧异,这个人的长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义薄云天的那种浩然正气,却看见那个被自己扶过的女人立刻声音变得有些做作的发嗲:“王总……你没看见这两个棒棒刚才吃我的豆腐!非礼我……我要……我要报警!”一边说还一边撒着娇跺脚!  瞥一眼对方脸上厚重的脂粉,石涧仁简直有些作呕,目光却锁定在那个“王总”的脸上,对方肥头大耳的双目这会儿有些出奇的亮!  亮闪闪地看着石涧仁!  下山入世就是为了找寻明主,兼济天下的年轻人可不会觉得这会儿对方有吹沙见玉的沧海遗珠眼力,反过来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睛。  他虽然不知道现代医学的说法其实就是瞳孔放大,极端兴奋下瞳孔甚至能放大四倍,但古话传承里这种双目含珠的最通俗说法就是见钱眼开。  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图的?  那王总根本看都没有看那个女人:“好大一回事嘛!闹什么闹?小兄弟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做人要大气……”一边说就一边伸手来揽石涧仁的肩膀了。  这个剧情扭转得实在是太快,周围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女人更是好像突然被卡住脖子的母鸡一样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  石涧仁往后退了半步,让开那肥腻的手:“我们搬运东西撞到人,的确是对不起。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继续做事了。”  王总哈哈大笑着上前拉住了石涧仁的光膀子:“撞到也是缘分嘛,小兄弟身体看起来很好,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  如果换做其他棒棒,这个时候多半会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杨德光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难以置信又好像觉得理所当然,他涨红了脸不敢开口说话。  石涧仁却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看看周围水泄不通的人群,笑了笑,先把话头扎死:“老板真的不追究了?”  那王总一叠声的大包大揽:“没事没事,小张,过来跟这位小兄弟握个手!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不容易。”那个刚才还耀武扬威跳起来踢打他的男人讪讪地过来跟石涧仁握手,年轻人却把声势给那保安看,起码这个时候这是唯一穿制服的人。  保安点点头挥手驱散周围:“好了好了,没事了……就晓得看热闹,还怎么做生意嘛……”  放松点肩头力量的石涧仁被王总跟那个小张,又拉又拽地热情拢到消防通道的角落。这里虽然还是堆满货物,也有不少人,但起码不会谁都看着了,年轻人开门见山:“老板,我们是下力人还要做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那王总放光的眼睛掩饰了一下,不紧不慢掏出一包烟:“哎呀,没什么,没什么,遇见也是个缘分,抽根烟,好烟!”  后面有些为新朋友担心的杨德光紧紧跟在两三步外闷声闷气地说:“市场里面抽烟抓住了罚款五百……”  与小张同行的两三个男人连忙过来拉杨德光,可别看这家伙个头不高,却倔强地站在那儿任凭几个人拉拽都跟磐石一样纹丝不动,他紧紧地盯着石涧仁,生怕他被别人骗,或者错过了什么好机会。  很矛盾。  石涧仁从杨德光眼里读出了这些,他笑着挡开了香烟:“真的,有什么说什么。我不抽烟的,我们还要干活。”  那王老板终于把情绪调整好,漫不经心地似乎想起了什么:“呃,对啊,这个月我老爷子要做寿,小张,你说我买根直点的木头给老爷子雕根拐杖怎么样?我就觉得这根黑色的木头挺直的。”  杨德光和那个小张的眼睛落到石涧仁手里那根黑色的木棍上来。  是很直。  比普通棒棒手里拿的竹竿短一点点,当然也没有竹竿那么粗,准确地说更像一根一米出头的棍子,只是棍身笔直,两端一般粗,棍子头上都给磨成了半球型。那黑色有点少见,上面的疙疤木纹很清晰,但都被磨平了,看起来木木的也并没有什么出奇,实在是要形象点,那就是跟金箍棒差不多,只是没那么长。  石涧仁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根棍子,就在他目光离开王总的一刹那,那中年男人对同伴做了个眼色,刚才还破口大骂的小张立刻说道:“哦……呃……哦,对!对!拐杖!给老爷子买根木头去雕拐杖,棒棒,你开个价,王总给你买了,一两……”  那个王总的声音敏捷得远超他的身材:“二十块钱,买了你这根木头?”  杨德光不满了:“二十?!我这根竹竿在日杂市场都要三十块,我兄弟卖给你添钱再去买根竹竿,你当我们是傻的哦!”  王总哈哈大笑:“有道理,有道理!五十吧,怎么样?”禁不住就伸手去拉石涧仁手里的木棍。  石涧仁突然就笑了,很斯文的那种笑,一种不会出现在棒棒脸上的笑:“五十块?千年乌木,价比黄金,品相这么好的一整根,你要我卖你五十块?你真当我们是傻的哦?”  满眼放光的王总,演技拙劣的小张和涨红了脸的杨德光,都呆住了!  手里拿着一根黄金扁担,居然来当棒棒?!  到底谁当谁是傻子哦!
  杨德光简直难以置信:“这根……棒棒真的值很多钱?”  石涧仁将全身力气集中在扛包上:“嗯,学名叫阴沉木,特殊情况下锤炼出来就变成这样,巨难得巨珍贵。”叫乌木就是因为这种被封闭埋在地下的木头多半都是黑色的,科学上的说法是缺氧碳化,就好像石墨碳化的最高体现是璀璨钻石一样,木头碳化的结果绝大部分是煤炭,只有极少数机缘巧合,各种条件都具备了才会变成乌木。几千年的说法不过是个起步,其实品相好的乌木多半都在地下埋藏了万年,已经完全改变了分子结构,根本就不能再称为木头。它们外表古朴凝重,有铜打铁铸般的坚韧,而且自己手里这根原本就是名贵木材碳化来的,算是难得中的超级巨难得!  杨德光简单理解为:“就像……孙悟空在炼丹炉里面炼出火眼金睛?”  石涧仁开心地笑了:“嗯,就是这个意思。”  杨德光问最难以理解的:“可……可你为什么不卖了棒棒换钱,这么值钱,能换好多钱!”  刚才一下被戳穿,想糊弄捡漏的王总开了个两万块的价格,被石涧仁笑着拒绝了。石涧仁在一行人难以置信的眼光中扛着两三百斤的货物走了。那根黑色的木棍依旧插在裤腰上。  石涧仁被沉重货物压着的身躯顿了一下。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很难长篇大论地讲述什么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难给杨德光解释什么叫宁可清贫自乐,不可浊富多忧,好几步之后,他才尽量找了个自己朋友能听懂的理由:“我不需要卖这样的东西来维持生计,玉不琢不成器,孙悟空也要在炼丹炉里锤炼才有火眼金睛,我同样需要的是磨练而不是金钱。”  说话间,两人就把货物包拖拽到了潘二姐的店铺,杨德光已经彻底不在意老板娘给的几块钱力资,还是石涧仁主动问起,并说好明天这个时候可能需要再来从库房搬货,两人才顺着人潮往外走。杨德光终于忍不住问:“能给我看看那棍子么?”  石涧仁笑着抽出来递过去,那乌黑砂亮的木棍,杨德光能看出个什么花样来?只是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念叨:“想不通!想不通……要是你卖了这个,几万块钱呢,就能吃香喝辣,什么都不用做了。”  石涧仁依旧温和:“然后呢?坐吃山空,这几万块吃完了再做什么呢?”  杨德光愣了愣,似乎从没想过那么远:“然后……到时候再说啊,反正享受过了,大不了再来当棒棒呗。”  石涧仁轻笑:“这是一种普通人的想法,但不是深谋远虑的好眼光。而且享受过安逸的生活,再回来当棒棒,心情就不同了,那时候只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凭什么别人就能过好日子,那时就会怨天尤人,心境就彻底坏了……”  杨德光使劲眨巴着眼,完全听不懂,双手把黑色棍子递回来充满了艳羡:“我要是有这样的棍子就好了!”  这话有点无礼,但在石涧仁眼里,自己的新朋友说是这么说,却没什么贪婪的表情,就是纯粹羡慕,甚至更多的是不解,很快还把这种不解和羡慕传递给了别人:“耿妹子!你看,他这根棍子居然值几万块,是什么乌木……”  正在忙碌收摊的小姑娘飞快瞥了一眼杨德光手里的黑色棍子,一脸鄙夷:“什么鬼神龙门阵你都要信,你有没有脑子!”在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长大的小姑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欺骗的,哦,她不骗别人就算好了。  杨德光笨拙地想伸手帮忙收拾,却被耿妹子用抹布打开:“你个仙人板板!毛手毛脚的!把我东西都弄乱了,哎呀,我的葱花……他在干什么?”  杨德光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一起有点发愣地看见石涧仁居然晃悠着到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一叠报纸!  五毛钱一份的报纸,他买了好几份,折在手里一大卷过来:“快中午了,我们住的地方有没有剪刀?我想把头发剪了。”  杨德光艰难地持续今天上午的一个又一个吃惊:“陈老三有剪刀,你……买报纸,包头发?”耿妹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杨德光连忙回头去看,又挨了一记抹布,但他坚持把灿烂俏丽的笑容看完,就这都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石涧仁没有去看笑容:“报纸当然是拿来读的,了解时事动向,知道社会关注,还能学会巨多的时髦词语呢!”  耿妹子再扑哧笑:“这个巨什么,就是前两年的时髦词了,你还在用?”  山里来的年轻人啊一声,倒也不尴尬:“我们那里县城都很少有报纸卖的,难得下山一回也看不到什么。”说到这里,他还有点难得的喜悦。  杨德光还是一副呆鹅样:“早上你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你现在不更大手大脚?真要看报纸,垃圾堆里多得是啊!”  这下连耿妹子都忍不住拿抹布打他的头:“他都说了是时事动向,今天有什么事,你拿前天的报纸看了能知道?这是文化人,你个文盲,就晓得冒大!”  杨德光只会转头傻笑,小姑娘那张牙舞爪的生动表情都要让他醉倒了。  石涧仁有些迫不及待:“剩的工钱差不多能吃饭了,那我今天就不上工,回去看报纸,阿光你要是忙完回来帮我剪一下头发。”他在自己那挽成发髻的头顶比划了一下,“剪掉就行,搬货出汗太多了。”  杨德光还没说话,耿妹子就接上:“他会个仙人!我那有剪刀梳子,等我收了东西去帮你剪!”  石涧仁先看了眼自己的伙伴,杨德光居然使劲点头鼓动:“对的!对的,耿妹子手巧得很,保证比我剪得好……我也回去,我打下手!”一边说,一边喜不自禁地拉了石涧仁走。  长头发的年轻人本来是要拒绝的,抬眼从杨德光的肩头看过去,正好和耿妹子的眼光对上,俏丽的泼辣小姑娘不闪不躲,还骄傲地扬起下巴,右手下意识地捋了捋那翘起来的刘海儿,厚厚的嘴唇动了动又咬住了,更显唇瓣高翘。石涧仁笑了笑,点一下头没就说话。  熙熙攘攘的码头批发市场,到处都是杂乱的人群跟货物,上午的阳光透过茂密的道旁树叶间隙洒下来,更显零乱。  但就在这一片零乱中,耿海燕把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掉了,只有那个年轻人的笑容是清晰的。  小学都没念多久,就从乡下被父母带到码头混迹了好些年的十七岁少女突然有点头晕目眩!  好像被这个笑容给晃晕了!  而且那种小鹿乱撞的心情让她居然有些站不稳!  相比成天看见的市井嘴脸,这张干净阳光的脸简直有点鹤立鸡群!  看看倒霉的杨德光吧,石涧仁与他反差太强烈了。  就算他再落魄,身上的土布衬衫看着再傻气,那头发看着再油腻,也是帅气逼人!  一定是少女怀春才会情人眼里出西施!  一瞬间的事儿。
  石涧仁跟兴高采烈的杨德光一起挤过人群回去,都走下黑乎乎的污水台阶了,看杨德光还在念叨耿妹子,他终于开口:“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沉迷于女色哦。”  江州是座山城,很多建筑都是依山而建,建筑底部都是坡地台阶,所以也造就了很多地下空间,没有路灯没有人打理,脏兮兮的甚至有人随便大小便,和喧哗拥挤的街面上有巨大反差。但是,就在这样空荡荡的昏暗空间里,石涧仁这句话听得杨德光哈哈大笑:“阿仁!阿仁……要不是我认识你,我还以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在跟我说这话呢!老气横秋的……”  石涧仁却是认真的:“你喜欢那个耿妹子?”  杨德光害羞了,估计黑暗给了他红脸的权利:“嘿嘿,都晓得,我就是喜欢看见她,你看她好能干……”  石涧仁一语中的:“她不适合你,你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当然我说的是正常情况下,起码她妈就绝对不会同意女儿跟个棒棒在一起。”  杨德光沮丧起来:“对啊……你都看出来了。”  石涧仁不留情:“所以说这件事就是错误的,你不要在这个上面浪费时间精力。”  杨德光苦恼着:“可我就是喜欢看见她啊,看见她就高兴……她高兴我就高兴……”不用看,都知道他这会儿一定在使劲挠后脑勺。  石涧仁又在老气横秋了:“声色犬马,皆人之欲……”正好这个时候两人穿过了建筑底部,亮光重现,杨德光一脸呆滞,肯定听不懂他掉书袋,只好又换成简单的话:“色字头上一把刀,女人都是老虎!千万不要害了自己!”  这简直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了,只是他自己都不过十九岁的年纪,说这样的话,怎么听怎么好笑,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所以杨德光根本听不进去,神叨叨的脸上只有傻笑。  很明显石涧仁这种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一点在下午体现得更加明显。  说起来,早上石涧仁有的放矢的高效率棒棒工作,让两个人各自挣得了四十来块钱,基本等同于以往杨德光全天平均值了。石涧仁回请杨德光吃了豆花饭以后,两人悠悠然回到棚屋,比那些下午还要去上工的棒棒,好像多了点优越感。  石涧仁喜滋滋地奔着那叠报纸回去,杨德光给他指匆忙回餐馆的耿妹子都没抬头:“咦,耿妹子怎么躲着我们跑了?我惹她生气了?”  石涧仁完全没脾气。  春天的阳光洒在棚屋外,就算再破落,只要自己心情好,那就是洋洋洒洒自有一派海阔天空,何况棚屋面对着大江。石涧仁找了个木头凳子,用半截砖头压住了报纸免得被风吹走,就如饥似渴地坐在那开始阅读,精细到每个角落的每个广告,甚至角落里印刷厂的编号,他都有滋有味地研究!  只有喜欢阅读,喜欢动脑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沉浸在文字海洋里的愉悦,这会儿要是再有一杯茶,那就简直神仙也不换!  女人么……抱歉,深受师父观念灌输的十九岁年轻人,压根儿就没有过这种念头!  完全痴迷的状态中,眼前突然多了一片蓝色,年轻人吓一跳,脸上充满了不悦地抬起头,看见一张脸红扑扑的耿妹子就站在旁边:“啥?!干啥?”  一贯泼辣伶俐的十七岁少女简直手足无措的慌乱:“报纸!我……我给你买的报纸,码头上……他们天天卖得很好……”又似乎突然想起自己过来的主要目的,“剪头发,剪头发……我找他们借了推剪过来帮你剪头发……”说着就展示自己另外一边手上拿着的小袋子,里面果然有把亮晶晶的手推剪。上午石涧仁看见日杂市场那边也有卖的,眼前这个明显连包装袋都没拆开,这小姑娘又在撒谎。  他接过那份蓝色印刷体的报纸,立刻就有些皱眉,《深夜的寡妇在呻吟》、《山村书记的风流韵事》、《奸杀》……诸如此类的爆炸性标题已经说明了报纸的品味和内容:“这么污秽的东西都能看?”语气难得的严厉。  耿海燕不知为什么都要哭了:“怎么……怎么嘛?我天天看他们卖好多份,好多人上船的时候都买,你不是喜欢看报纸么……怎么……我不认识字,不,我认得一点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一直靠在后面墙根上晒太阳的杨德光不知不觉都舒坦得打盹了,他被自己觉得最美好的声音惊醒,带着十足的惊喜跳起来:“耿妹子?你来了?”  在他面前能保持绝对气场的耿海燕好像松了一口气,转身就是一脚:“你仙人板……别烦我!”  杨德光无辜地笑着跳开,但又锲而不舍地靠近:“剪头发!剪头发……快点剪头发,能不能给我也剪一下?”  石涧仁在检讨自己的态度,语气回到温和:“这是为了迎合那些低级趣味写的肮脏东西,看这种会污了眼睛,以后不要买了。多少钱?和推剪一起多少钱,我给你。”说着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仅剩的十多块钱,微微有点窘迫:“如果不够,明天我再补给你。”  十七岁的少女呆呆站在那儿。  在杨德光面前绝对挥洒自如的她,这一阵却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里好像糨糊打翻了,乱七八糟五味杂陈,又突然就全部清理干净,一片透亮,她脑瓜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他知道我是为他去买的推剪!他什么都知道!”  这就是瞬间被爱情击中的感觉吧,而且只有第一次品尝到这种突如其来感受的人,才会慌乱得好像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完全神游天外!  石涧仁把钱塞到耿海燕手里:“够不够?你说句话啊。”  杨德光莫名其妙:“买的?买个推剪干吗?十好几块钱呢,耿妹子你要学剪头发么?”习惯看见少女脸庞的他跳到正面才惊讶:“咦?你怎么了,一直看什么?”  很显然杨德光的存在就是这会儿少女情怀的清醒剂,回过神的少女看都不看他,定定地直接看着石涧仁那说话时偶尔露出来的一口白牙,圆鼓鼓的胸脯剧烈起伏两下就石破天惊:“我喜欢你!我们处对象吧!”  石涧仁第一反应还是看杨德光,这倒霉家伙好像被雷电击中,身形凝固在那儿,脸上胡乱抽动,嘴皮抖动,十足触电后遗症的模样。  耿海燕的目光基本都是跟着石涧仁的,顺着转过来看见杨德光的样子扑哧一笑:“你傻啊!”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耿妹子的一颦一笑都能让杨德光惊涛骇浪,他习惯性的傻笑刚堆出来,又想起刚才听见的话,杨德光错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干嚎一声跑了几步到梯坎边抱了头就蹲下去。他使劲抱住头,好像钻到地里的鸵鸟一样,想逃避这个现实。  石涧仁长叹一口气直摇头:“师父说女人是祸水,真是千古名言!”  走过去蹲下,揽住杨德光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女人……”  杨德光猛地跳起来,双手一把抓住了石涧仁的衣领!  扣子都掉了!
  好看的姑娘都知道找个相貌平平的闺蜜,这样能够更好地衬托出自己的美丽。  显然和杨德光乃至这片棚屋的绝大多数年轻棒棒相比,石涧仁气质不凡,见多识广的小姑娘心动神摇也不算稀奇,只是如此当机立断的表白,这耿妹子也非同凡响。  反正对石涧仁的反应她都是笑,听见石涧仁揽着杨德光肩膀说话更是乐不可支弯腰撑着膝盖好奇地靠近,等看见杨德光跳起来拽了石涧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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