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柳蓉《夜莺星云》chapter11萤火虫之翼
军训照常进行，阿夜却嗅到了平静水面下暗流汹涌的气息。夜间戒备变得森严。空气中有电磁波不停扫过整个基地。教官谢明远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训练强度在加大。对于阿夜来说，这样的强度远远不够，可普通的同学们已经叫苦连天。阿夜安静地负重跑着，并没有跑在最前列，而是跟在林熙染身边。林熙染从来不抱怨训练辛苦，
他说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遇到过危险，当时很希望能保护身边的人。阿夜知道，林熙染想保护的人是苏莺。
谢明远不动声色地看着阿夜。皮肤白皙五官令人惊艳的阿夜最初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前几天一次负重跑之后，他正好在附近听到了阿夜的呼吸声。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阿夜的身体素质和他表露出的根本不一样。阿夜的脚步近乎无声，戴着帽子奔跑时经常会存在感湮灭。如果阿夜不是有这样耀目的脸，他可以成为最好的杀手。
最近几天夜晚，没有再发生诡异的事情。谢明远昨天见到了来领骨灰的刘大勇家属。刘大勇的老
婆呜呜地哭，抱着一岁儿子。谢明远把才发的工资给了她。命运有时候很突兀，谢明远在危险边缘游走，数度死里逃生，而刘大勇却死在静谧安全的基地。谢明远很想揭开刘大勇死亡的秘密。&中午的太阳炽热。天地亮晃晃一片。苏莺和雪琪一起前往食堂抬中午饭。军训的伙食都是用瓷盆
装着的，由值日的学生抬到操场。
&雪琪皱眉走在树荫下，&“这么热的天儿还要在操场上吃饭，真受不了。”
苏莺摸出一粒薄荷糖给雪琪，微微一笑，&“我藏起来的，没被教官发现。
&雪琪喟叹，“苏莺，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她的视线落在了食堂门口，眼神变得甜蜜而惊奇，&“阿夜……”在这样炎热的天气，看到阿夜的时候，雪琪突然觉得天气清爽宜人。地铁里邂逅过的神秘少年阿
夜带着令人心定的气质，却飘渺得宛如冬夜里的一场雾。
&苏莺看到了阿夜身边的林熙染。林熙染穿着迷彩服，温润的气质中多了一丝英挺。她微微一笑，
“林熙染，好久不见。”
林熙染看着苏莺，放在身后的右手握紧，他露出温雅的微笑，&“是啊，好久不见。你们是来打饭菜的?”
雪琪点头，笑得炫目，“林熙染，我们又变同学了。阿夜，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阿夜静静看着雪琪和苏莺，&“大概是学校太大的缘故。”
林熙染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苏莺点头，眼底有潋滟波光，&“我们在去学校的地铁上认识的。”林熙染深深地看着苏莺，这才发现他对她的思念那么多，“真巧。”许多的话，他已经没有了说的资格，所以，他只希望这一刻的相见能再长一些。苏莺垂下眼帘，林熙染的目光温柔，却令她心中忐忑凄惶。不可能的人，不可能的爱恋。
&阿夜声音清澈淡然，&“人和人之间的确存在缘分，也有人说那是一种业力。”
雪琪看着沉静的阿夜，眼底有温柔的光，&“世界很小。”去学校报到的那天，阿夜带着她和苏莺
在黑暗的地铁甬道里奔跑，当时的她一边恐惧着，一边却因为阿夜的存在而安心。
&四个人在食堂领了饭菜，各自抬着饭菜回到所在的班。雪琪心情很好，嘴角一直含着笑意。群山环抱着的基地，有山风吹过，带来清凉气息。
夜幕幽蓝，月光宁静，群星灿烂。
紧急集合的哨声刺人梦中，令人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
苏莺侧耳听着哨声，坐了起来，叫醒雪琪，&“是紧急集合。”她穿好衣服，摸索着系紧鞋带，麻利地将被子折好打包。雪琪在她的帮忙下也很快打理好了一切，两个人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苏莺和雪琪在操场上站定的时候，操场上只有十来个人。后面陆续出来的，有的鞋子穿反，有的被子没扎牢，散落在地上，兵荒马乱。蔡绿猗和林悦心匆匆赶到。雪琪看着林悦心扣错纽扣的衣服，挑眉笑了笑。
月光流动如水，苏莺和雪琪跟着队伍离开了基地，沿着土路前行。十公里的拉练令人郁闷。
雪琪看着月光下的队伍，睡意朦胧，&“我们好像在逃难。”
苏莺微笑，&“山里的月亮真的很美。”月光笼罩群山，远处的山脉宛如版画一般深刻优美。苏莺不知道她们会被带去哪里，她想起了一个故事，讲述的的是瘟疫流行的村庄，仅剩的人在夜里逃离。
他们走过无数崎岖的小路，在月光的指引下前往生地。他们惶恐中带着希望前行，却被山中的鬼魅设下迷障挽留。
阿夜侧过头，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神秘意味，&“今夜并不适合拉练。”这是萤火虫告诉他的。大气的波动异常，有什么在引而不发。
林熙染心中有不好的感觉浮现。在天坑底经历生死之后，他对危险的感觉比以前敏锐了许多。林熙染环顾四周，难道会出现什么猛兽?
一队伍的最前面，谢明远拿着对讲机，神色阴沉。李团长在深夜突然下达了让军训的学生今夜拉练
的命令。问题是，他的对讲机现在无法和队伍中部和末端的其他教官联系。对讲机接通后只传来了沙沙声，像是从异世界传来的遥远杂音。风大了起来，云层遮盖住了月亮，这山坳变得阴森了几分。原本飞翔在谢明远头顶附近的萤火虫被不知名的力量撕裂了翅膀。谢明远抬起头来，日艮神灼热，他领着学生们走向了荒草深处的山谷。
明月被乌云遮盖，大风吹得荒草乱舞。大雨突然而至，瞬间就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天空。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闪电是唯一的亮色。谢明远领着队伍跑进了荒草深处的无名山谷。雨点打在草叶上的噼啪声，风的呼啸声，混合着学生们小小的惊呼声令沉睡的山谷渐渐苏醒。
山谷里的植物茂密，特有的紫藤类植物攀爬满整个山壁。刹那的闪电照亮山壁，隐隐透出这平整山壁上红漆刷着的标语一角。山谷的一侧居然有着水泥台阶，荒草在台阶的缝隙处生长，几乎将这台阶湮没。
谢明远打开应急手电筒，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层层台阶，站在了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前。这里似乎
是废弃防空洞的人口，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铁栅栏上都攀爬着紫藤，死死纠缠着，开出白色的芬芳小花。
拿出匕首斩断纠缠的紫藤，谢明远终于推开了铁栅栏。防空洞里有一个很大的空间，数十年前的工程质量过硬，依然干燥坚固。谢明远将靠墙放着的一堆空木箱用匕首切开，变成木柴，架起了火堆。学生们鱼贯而人，躲避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苏莺和雪琪没有深入防空洞，而是站在人口处望着黑蒙蒙的夜空，听着雨声敲打着山谷里的一切。
火光闪耀，林熙染和阿夜走了进来。林熙染的视线和苏莺的视线交错，他松了一口气，刚才一直在担心苏莺会淋雨。
“为什么不进去?这里风大。”林熙染问苏莺。
苏莺回过头看了看防空洞深处的甬道，心中有奇怪的感觉，&“我只是……”
掬柔有些刺耳的声音打断了苏莺的话，“熙染，你怎么和她在这里?!”她站在林熙染身边，警惕地看着苏莺。
苏莺沉默。她侧过头对雪琪说，“我们进去吧。”虽然对这个防空洞有不太好的感觉，但是和掬柔站在一起更令她尴尬。
雪琪冷盯着掬柔，“我们高兴站哪里就站哪里，苏莺，你别让着她。”
林熙染不敢看苏莺的眼睛，他一个人走向防空洞的深处。掬柔急急跟了过去。
&阿夜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发梢被夜风吹拂，幽暗的眼底是火堆的光的投影。
苏莺沉默地看着火堆，雪琪却一直偷偷打量着阿夜。
&雨声密集，有飞蛾从雨网中穿出，踉跄着飞进了防空洞，落在了阿夜的手指上。阿夜托起飞蛾，专注地看着这不起眼的小生灵，他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与此同时，谢明远独自一人站在了防空洞甬道的尽头，看着被水泥封死的墙壁，沉默不语。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水泥墙后传来了尖锐的声音，像是谁在用爪子抓挠着墙壁的另一侧。一瞬间，谢明远有一种荒谬的想法：墙的另一边站着的是不是他从未见过的爷爷?
防空洞人口处的惊呼声令谢明远清醒了过来。他转身跑向甬道的另一头。数百名学生站在宽阔的防空洞大厅里窃窃私语。
“怎么了?”谢明远抓住身旁的一个男生问。
&男生回答，&“有个女生割腕自杀。”今晚太刺激了，荒山拉练，大雨滂沱，还有女生为爱割腕。听说割腕的女生还是生物系的系花掬柔。
&谢明远脸色铁青地走进人群。这帮少爷小姐们闲得无聊闹什么自杀?割腕自杀在一个小时内都不会有死亡的危险，真心想死，根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割腕。
&防空洞大厅一角，林熙染默默为掬柔包扎着伤口。割伤并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他动作轻柔地扎好手绢，专注的神色令掬柔的心安稳了下来。她真好害怕，害怕失去熙染。
&掬柔咬紧了唇。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像刺猬一样，一见着苏莺就尖刻激烈，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熙染心事重重地一个人走向防空洞深处的时候，她跟了过去，不断要求林熙染不要和苏莺见面不要和她说话。
那时，掬柔对林熙染说，&“苏莺那种家庭，根本和林家配不上。阿姨要是知道你继续和苏莺来往，一定很不高兴。”
微弱的光线里，林熙染站着，久久不说话。
掬柔轻摇熙染的衣袖，&“熙染……”熙染一直以为在葬礼上才是和她的第一次邂逅。其实，她早那之前就喜欢上了熙染。熙染的妈妈翻着相册，细细地说着她那优秀的儿子，掬柔看着照片里那个出尘温润的少年，陷入了甜蜜深渊。她偷偷从京城去了海城，看着那个照片里的少年的一举一动。多看一分钟就迷恋得深一分。她想拥有他的视线，他的怀抱，他的心。凭借女性的直觉，她惊恐地发现，熙染喜欢着他身边不时出现的女孩子苏莺。绝望一度笼罩着她的心。
“掬柔，我很累……，’林熙染的声音疲惫而沉重。在天坑底冰冷的溶洞里，他梦到了他在花树下向苏莺表白，那种甜蜜忐忑，在现实中从未有过。他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找不到任何出路。他对掬柔的责任，母亲对他的要求，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心。&林熙染的声音令掬柔恐慌，她急急地说，“熙染，你明明答应我不会主动去找苏莺，你……”马来西亚那个厉害的降头师明明说这个蛊会令林熙染一直喜欢着她，为什么林熙染对她的爱意越来越少?
“掬柔，你可不可以让我安静一段时间?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林熙染的声音清澈干净，却带着深深的倦意。他想逃避这一切，却无处可去。
掬柔如遭重击，她怔怔地看着林熙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地发不出声音。
&林熙染和她擦肩而过，掬柔的手伸人了裤兜里，握住了平时削东西的小刀。
“熙染!”掬柔的声音尖锐而决绝。
&林熙染回过头，看到掬柔拿着刀划在腕上，暗红色的血映着她白皙的手腕，触目惊心。林熙染跑向掬柔，夺过她手中的小刀，眼中有着慌乱。
掬柔盯着林熙染，露出古怪的微笑，摇摇欲坠，&“熙染，离开你，我会死……”
林熙染静静检查掬柔的伤口，伤口并不深，血很快止住了。他默默为掬柔包扎着伤口，心中是莫名的哀恸。
&谢明远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们搞什么?”
掬柔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不小心划伤了手腕。多亏林熙染同学为我包扎。”熙染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她就知道熙染看着她自杀会不忍心。
&谢明远冷盯着林熙染和掬柔，&“给我安分点。”水泥墙后面的抓挠声一直在他的心中回荡，令他焦躁不安。
&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苏莺脸色苍白地看着林熙染给掬柔包扎伤口。她垂下眼帘，嘴角露出飘忽的涩意。
&阿夜站在她的身边，他那在黑夜里更美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突然想起了小樱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家里和小樱家里都很穷，小樱的妈妈长年生病卧床。小樱很喜欢街道转角处蛋糕店里的天使巧克力蛋糕。她有时会站在路边的树下，看着蛋糕，眼中是小小的渴望，嘴角却是无法企及的涩意。
雪琪心中一紧，阿夜看着苏莺的眼神……
雪琪看了看苏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林熙染。她走向了林熙染，声音轻柔，&“林熙染，需要帮忙么?”
掬柔看到雪琪就想到了苏莺，冷着脸不说话。
&林熙染勉强笑笑，&“没事了。”
雪琪低笑，“林熙染，事情才开始呢。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割腕自杀一个小时内都有救?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当众割腕自杀的。反而是以自杀做要挟的人会这么做。”
掬柔盯着雪琪，眼底的忿恨在燃烧。
雪琪笑眯眯地看着掬柔，&“有些人费尽心机只是想你按照她的愿望来生活而已。”
掬柔啜泣，&“熙染，我的伤口好痛……”
林熙染叹息，他声音轻柔，&“我扶你去里面休息。”无论掬柔割腕是演戏又或是要挟，到底她还是他的女友。
&掬柔娇弱地在林熙染的搀扶下走向甬道的深处。临行前，她回头看了看雪琪，唇角得意地微勾。
&雪琪双眼微眯，她走到苏莺的身边，&“掬柔装可怜呢。林熙染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
苏莺沉默。
&雪琪握着苏莺冰冷的手，眼神诚恳，声音微扬，&“林熙染喜欢的是你。苏莺，我知道你也喜欢着他。”
苏莺叹息，&“雪琪，我们已经不再是孩子，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我不会去想。”爸爸和妈妈在漫长的琐碎的生活里耗尽了最初的爱。没有在时光里不变的爱情。
&阿夜似笑非笑地看着雪琪和苏莺，心思成谜。他的视线落在了甬道的深处，那里有着奇异的波动。这夜行荒山这大雨也许并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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